《伯爵小姐与女僕先生[西幻]》 第1页 《伯爵小姐与女僕先生[西幻]》作者:恆矢【完结+番外】 文案 一杯毒酒,两条人命。 为了调查父兄的死因,利昂娜拿起父亲的手杖,顶替了兄长的身份,游走在各方势力中查找真相。 可惜,她的身份还是被一名女僕发现了。 这个女僕又漂亮又能打,制作甜点的手艺更是好到让她捨不得灭口。 于是,她没有遮掩束胸,一脚将人壁咚在房间的角落,半威胁半引诱道:「做我的人,不会让你吃亏。」 女僕看向她的小腿,觉得自己该刮刮腿毛了。 註: 1.+x男扮女装,悬疑/推理 2.+类19世纪世界观,有小部分超现实&蒸汽朋克元素,请勿带入三次元 3.+慢热单元剧。一单元偏传统型推理悬疑,之后每个单元的主题多多少少不太一样(不一定都会死人) 4.+男女主配角都非完美好人。剧情为主,感情线不多,正式对手戏较晚。一些腿肉自产粮,不合口味不需要勉强啦 内容标籤: 天之骄子 悬疑推理 女扮男装 西幻 蒸汽朋克 单元文 主角视角:利昂娜(利昂)谢尔比(谢莉) 配角:玛格丽特 波文 夏洛蒂 其它:悬疑,推理 一句话简介:女扮男装x男扮女装x探案 立意: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1章 巧合 001 梦是什么? 这是一个人类探寻了千百年的课题。 有人说那是神明的启示,有人说那是潜藏于大脑深处的记忆在作祟,是自我欲望的延伸,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有人说那是无意义的幻想,有人说那是治疗心理病的线索……身处这个神学和科学互相纠缠的时代,人们能听到的声音太多太多。 真理与谬论一起叫嚣着,反而成为探寻真相的阻碍。 可此时,身处梦境中的贝拉实在无暇思考这些。 她很清楚自己正处于梦境中,还是一个非常熟悉的梦境——不如说,任何人在十几年里不断做同一个噩梦,就算是傻子也会记住它。 但还如往常一样,即使思想是清晰的,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为。 她站在一个昏暗狭窄的走廊里,不管是前方还是后方都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 两边的房门如她苍白的双唇般,安静却紧紧闭合在一起。 突然,随着「吱呀」一声响,其中一扇门开了条缝,窄而长的红光照在走廊上。 贝拉的唿吸变得急促起来。 尽管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尽管已经在过去见过无数次,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害怕起来…… 她不受控制地握住把手,将门一把拉开。 吱呀——吱———— 昏暗的房间里,陈旧的木樑不断发出呻吟。 臭味在空气中瀰漫开来,污秽的液体不断滴上地板,渗入周围的缝隙。 夕阳的光辉透过玻璃窗,直直照进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 火红的太阳被一道黑影分割。向左摇晃,向右摇晃,仿佛巨大的钟摆,永远不会停止…… 「滴哒、滴哒、滴——老鼠爬上钟!」 窗外,或者是更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童音,用欢快的声音唱着童谣。 贝拉却失去全身的力气,双眼紧盯「钟摆」,顺着门框跌坐在地。 「钟儿敲一下,老鼠又熘下!」[*1] 房樑上的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顺着吊在半空的绳索爬下,擦着女孩的腿边跑出房门。 「滴哒、滴哒、滴——」 「滴哒、滴哒、滴……」 孩童们的欢笑声渐渐远去,吊在房樑上的尸体也慢慢停止晃动。 鲜红的血液顺着双腿流下。 一开始只是一道,却在短短几秒变成数条。染红了下垂的双腿,染红了漆黑的影子。 忽然,软趴趴的脖子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好似对上轮齿的机械开始缓缓运转,低垂的脑袋一顿一顿地向上抬起,露出脖颈上的巨大血洞…… 背对着夕阳,贝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只有一双眼睛,一双猩红的眼睛睁得很大,与呆坐在门口的女孩对上视线。 「呵……贝…贝……拉……」干裂的嘴唇张开,喉咙深处传出断断续续的质问,「为……为什么…………」 那张嘴变得越来越大,大到女孩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张大张的嘴和里面的小舌头…… 「————为什么要跑!!」 「————啊!」 贝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唿,身体勐地向前晃。 「小心!」 一只手及时按住她的肩膀,总算没让这位可怜的女士出糗。 贝拉的双眼睁得很大,缺氧般大口大口喘息着。 那只扶住她的手没有动,静静等她回过神,能够自己坐直才收回手。 梦魇带来的耳鸣慢慢褪去,她重新听到汽笛的声音,以及动轮滚过铁轨是发出的巨大声响…… 「我……对不起……我刚刚睡着了……」贝拉扶了下有些歪斜的帽子,慌忙朝对面的男士颔首执意,「谢谢您,先生。」 出于礼节,她没有仔细端详对面这位男士的外貌,更没有与其对视。 视线匆匆在他那有些蓬松的金色捲髮上扫过,便安静地回道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但仅是一瞥,她也能获得一些信息。 对面坐着一对主僕,这点从服饰和肢体动作便能看出。 其实两人都不算矮,只是坐在主人身边的男僕身材格外高大,显得他的主人个子有些瘦小。 且比起「男士」,这位面容上有些稚嫩的「主人」更像一位刚从公学毕业、还未进入大学的小绅士。 「没事就好。」 「小绅士」的声线略沙哑,低缓而带有磁性,再加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吐词腔调,让人听着很舒服:「格林菲尔德就要到了,您如果需要下车可要快点做好准备。」 此时贝拉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朝对面这位漂亮的年轻人笑了笑:「谢谢您的提醒,我还要再坐一站。」 金髮的年轻人轻轻挑了下眉,没再多说什么。 见贝拉确实没什么事,他便重新靠回座椅,从身边男僕手里接过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继续阅读。 贝拉注意到,那并不是一本经过精心排版、装订的正规书籍,而是一本造价低廉,被主流社会称为「流氓文学」和「低价毒药」的廉价恐怖小说。 她实在难以想像,一位佩戴蓝宝石袖扣的体面绅士居然也会阅读这种街边售卖的非法小册子。 不仅不排斥,似乎还看得津津有味。 好奇心驱使着贝拉微微偏头,终于看清了小册子的封面。 《沉默的云雀》——一本以第一人称视角叙述的悬疑小说。 讲述的是一位有名无实的男爵「文森特·阿劳达」,因为受不了大城市的喧嚣不得不搬到一座乡下小镇居住。可他却没想到,这座看似宁静的小镇也并不安宁,每天都在发生各式各样的恐怖事件…… 贝拉看清封面后唿吸有一瞬的停滞。下一秒便坐得笔直,把视线移到窗外。 火车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最后在标着「格林菲尔德」的站台停下。 正值一年年末,许多在城市工作的劳工得到难得的假期,可以与久别的家人团聚。 有人手里提着大行李箱,匆匆往站外赶。有人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家人,欢唿着拥抱在一起,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贝拉看着这样的画面,眼睛飞快眨了眨,将那些差点涌上的水汽驱散。 很快,随着站台旁响起一阵嘹亮的哨声,滚滚浓烟从烟囱喷出。 气缸被蒸汽推动,摇杆带起动轮,钢铁铸就的巨兽再次甦醒,在喧闹中缓缓驶出站台。 冬天的原野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即使今天的天气不错,可枯黄的野草和棕褐色的树干并没给贝拉带来好心情,只定定看着窗外出神。 「……呵。」 不知过了多久,她飘到天边的思绪突然被对面人的笑音打断。 果然,那位漂亮的年轻人还在翻看《沉默的云雀》,精緻的五官却比刚刚舒展很多,嘴角的笑意都没能完全褪去。 「…………」 「恕我失礼,请问您为什么会发笑呢?」贝拉双手握住手提包的把手,突然说道,「我……我也曾读过这本书,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会令人发笑的桥段……」 闻言,金髮的年轻人忽地抬眼看向她。 这次贝拉看清了,他的虹膜是格外浅淡的菸灰色,靠近瞳孔附近还有一圈不太明显的金色。 直接与之对上视线,贝拉居然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真难得,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愿意跟我讨论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合上手里的小册子,脸上的笑意却真诚了不少,「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没有一点轻视的意思,希望你不要对此产生误解。」 「我只是对作者本人很感兴趣。」 紧握包带的手刚放松一瞬便又握紧。她听到年轻人又不紧不慢地把书翻到封皮,直接念出上面的名字:「『文森特·阿劳达』,既是作者的笔名也是主角的名字,又用第一人称来叙述整个故事……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大胆的做法。」 「尤其是故事最后,揭晓了发生在小镇上的所有恐怖事件居然都是主角本人做的。是他制造了一场又一场意外,一一杀死自己的仇人们,我很喜欢这样的反转……」 「但作者本人,他的文字透露出了很有趣的信息。」 「他似乎掌握了很多知识,却总会在不该犯错的地方露出自己的不足。」 金髮的年轻人向后靠到座椅上,用小册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上弯的眼眸:「两次大胆使用毒药杀人的『残忍傢伙』,却有可能是个没有任何医学经验的小少爷……你不觉得这种反差也很『可爱』吗?」 他刻意咬住最后一个词,音调微微上扬,传入贝拉耳中却像极了调侃。 女人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上身不禁往前倾:「您是怎么看出他没有医学经验的?」 「这位『文森特·阿劳达』……哦,这肯定是个假名,但我们姑且称唿他为『阿劳达先生』吧。他也许学识不错,也善于观察总结运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识,但很多知识他也仅仅是知道或是听说过,并没有实践过……」年轻的绅士注意到女士的表情不太对,立刻抬手解释道,「当然,我很庆幸他没有去实践。」 贝拉却不在意这个,反而催促道:「是谋杀的手法出漏洞了吗?」 「唔……也算不上。」年轻人随手翻开手中的小册子,「只是这里,第二个被害人是吃了掺杂着夹竹桃叶子的沙拉,没过多久就当场毙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夹竹桃全株都有剧毒,且毒性发作很快。」贝拉蹙眉看着那行印刷模煳的铅字,「我在……我的外祖父就是一位药剂师,他的笔记绝对不会有错!」 「这点我也肯定。但女士,问题不是出在毒物身上,而是受害者中毒后的表现。」 年轻人竖起一根手指:「夹竹桃中含有多种毒素。一旦进入人体内,除了能让心跳失常、唿吸麻痹外,还会刺激肠胃,造成生理性呕吐和腹泻,一部分毒素会随着排泄物排出体外。尤其是健康的青壮年,仅仅吃了几口没有经过提纯的叶子、且周围还有人的情况下,一般不会直接倒地死亡。」 看年轻绅士这样说着,坐在他身边的男僕却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但在公共场合阅读那样不入流的小说,还不停说这种死不死的话题……但凡对面的女士精神脆弱一点,估计都要尖叫着跑出车厢吧…… 还好,贝拉显然不是那种精神脆弱的淑女。 听着对面小绅士的分析,居然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点点头。 「我确实没想到这方面……」她回过神,又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看过的书本上都说这是会立刻毒发的剧毒,但没想到还会这样……」 闻言,小绅士支着下巴笑起来。 他本就年轻,脸上也没有蓄鬚,阳光打在他光洁白皙的脸颊上更给人一种「花花公子」的错觉。 「另外便是,把律师的尸体伪装成『吸血鬼』作案……大动脉出血确实会让人体内的血液快速流失,但只要到一个临界点人就会因失血死去。」他指向其中一页,重述这上面的语句,「『躺在那里的尸体皱皱巴巴地瘫成一团,仿佛一个漏气的气球』……我承认这是个有趣的想法,但凡是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人血的凝血功能很强。尤其在死亡后,体内的血液就会停止流动并凝结,不管怎么放血都无法把人变成这种形态。」 「如果一定要尸体呈现出书中描写的『干尸』状态,便要在对方还活着的时候动手,一边往他的体内注射抗血凝的药剂一边抽血。但即使是这样,据我所知现在市面上也没有那么有效的……」 「先生!」 坐在「小绅士」身边的高个男僕高声打断主人叠叠不休的话语,终于让对方回过神。 「嗯……话是这么说。但小说嘛,看着开心就好,计较那么多细节就不有趣了。」 年轻人回过神,对脸色苍白的女士笑道:「我是个不讨喜的读者,但请相信我,我确实喜欢这位『云雀先生』的故事,也衷心希望能见到他的下一本小说。」 他那双菸灰的眼眸调皮地眨了眨,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让人无法生出反感的讨好:「刚刚是我失礼了,希望我那些无用的言论没吓到您……」 贝拉对上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眸,也终于回过神。 看着年轻人那带着歉意和小心试探的眼神,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摆摆手:「不不,我只是有些惊讶……我以为人们只会关注杀人手法和兇手的心理活动,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关注尸体……」 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脸上的笑容不再是客套的面具:「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您是医学院的学生吗?」 「唔……原本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我身体不太好,可能无法上完所有的课程。」年轻人的身体向后,放松地靠到椅背,把那本廉价的小册子合上,放在自己交叠的腿面上,「这些知识也只是从书本或家中的医生的口中得知的……」 说到这,年轻人又眨了眨他那漂亮的菸灰色眼眸,轻快道:「说起来,我和那位『云雀先生』一样,只是一位知识的道听途说者。」 贝拉再次被他逗笑。 她好久没这样笑了,连压在心中的阴云都随着轻笑散去不少。 两人就这样围绕着各种哥特小说的情节聊了起来,直到列车员再次走过车厢,用自己嘹亮的嗓音提醒乘客火车即将抵达站台时,贝拉才勐然从热烈的讨论中醒过神。 「要到站了。」 贝拉对着车窗玻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起身对小绅士颔首致意:「与您聊天非常愉快,先生。」 年轻的绅士浅笑着回礼:「我也是,女士。」 这么说着,他又看了眼身边的男僕。 高大的男僕似是小小翻了个白眼,却还是站起身,帮贝拉取下行李架上的行李。 当把行李箱拖下来时,男僕的身形都因手中的重量晃了下,好险没握住箱子的把手。 「请小心脚下,女士。」他把足有一米长的行李箱放到地上,并为对方拉开小隔间的门。 「谢谢。」 贝拉再次向两位男士道谢,等列车彻底停稳后便单手提起行李,快步走出车厢。 「布莱克斯顿!布莱克斯顿站到了!!」 在列车员大声的提醒声中,贝拉拎着行李箱踏入站台。 还好今天有风,及时带走了火车带来的浓烟和菸灰,总没有让周围的空气太糟糕。 布莱克斯顿是个乡下小镇,站台也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贝琳达……帕兹、帕斯特尔小姐?」 马车夫似乎是个外国人,尽管他已经在努力纠正发音,话说出口时音调还是有些古怪。 他接过女士递来的信件,确认背后的火漆印章无误,这才点头让她上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还好您到了。要是再晚半小时,我也只能明天再来接您了。」车夫大咧咧道,「这里不是庞纳那种大城市,夜路可不好走。运气不好的话还会遇到狼呢!」 对此,贝拉只能笑着应和着。 看着车夫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车顶后,这才低头钻入马车。 「喂!前面的傢伙小心点!!」 刚坐稳,她就听到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几乎是擦着她所在的马车飞掠而过,转眼间只留下漫天烟尘和一串带着戏嚯的回音。 「哦!马特那个自大的混蛋……」 杂音中,贝拉似乎听到车夫用外语骂了声什么,又对她高声道:「我们也要抓紧时间了,帕兹特尔小姐!」 还不等贝拉反应过来,她所在的马车也启动了,全速跟在前面的马车后。 乡间小路本就不平整,开始时贝拉几乎以为自己要被颠出马车,要双手用力扒住窗框才没在车厢内摔倒。 直到前面马车不知为何慢了下来,她的车夫也跟着恢復了正常速度,一前一后地在土路上行进着。 可即使这样,在马车停稳后贝拉也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 她一路根本无暇观赏窗外的风景,稳住自己的身体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力。 捂着还有些晕眩的额头,这位可怜的年轻女士在车夫的搀扶下才勉强走下马车并站稳。 双脚踏到地面上,贝拉才终于有心情抬头看向自己的新僱主——希尔科罗男爵的居所——黑卡尔庄园。 贝拉过去一直住在南方,从未来过这么北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和即将面对的一切让她的心脏忍不住怦怦直跳。 将带着新僱主名讳的信按在心口,贝拉深吸一口气,这才拎起大行李箱,向高大的宅邸走去。 不成想,她才刚走了几步,还没踏入僕从的迎宾范围时,前面那辆华丽马车的车门已经被人打开。 先下来的是一位眼熟的高大僕从。紧接着,一名带着黑色高礼帽的年轻人握着手杖走下马车。 站定后,年轻人似有所感地向贝拉看来。 「哎呀……这真是太巧了。」 那双漂亮的菸灰色眼眸带着惊讶睁大一瞬,又愉悦地向上弯起。 金髮的年轻人压了下帽檐,歪头笑道:「一天居然能遇到两次,这算不算是吾主的安排呢?」 第2章 黑卡尔庄园 002 再次见到这位漂亮的年轻人,贝拉也很惊讶。 不但是他们,上前迎接的男管家雷纳德也同样露出诧异的表情。 但作为黑卡尔庄园的管家,应对各种突发事件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男管家只短暂愣了一秒,脸上便重新带上得体的笑容。 按理说,新来的家庭教师和男爵阁下的贵客不好一起进入大门……但眼见着两方已经热烈交谈起来,他也不好打扰。 只好安排一位侍从帮贝拉提行李,一行人就这样走入宅邸的大厅。 「利昂哈特·卢波希尔·弗鲁门。」 得知对方来这里的缘由后,看起来身份高贵的年轻人率先向女教师报出自己的名字,金属制的手杖指向即将沉入山峦之中的夕阳:「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得不说,起码空气要比庞纳好太多了,还能看到完整的落日,实在是个不错的疗养地。」 「贝琳达·帕斯特尔。」 女教师也依照礼节报上名字,带着低声回应道:「有得必有失,弗鲁门先生。起码庞纳城的路面要比这里平整很多,也不用担心晚上会有狼窜出来,威胁我们的生命。」 这不是一位淑女该说的话,如果是在别人面前贝拉绝对不会说出口。 但两人在火车上已经讨论了好几本带着恐怖色彩的哥特小说,她对对方的接受能力有一定了解,这才开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果然,年轻的绅士对她这样出格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轻轻挑起一边的眉毛。 他微微向女士的方向偏过头,用同样意味深长的语调低声道:「庞纳没有狼,但比狼还可怕的生物可是有二百多万呢……」 不等贝拉反应过来,年轻人又直起身子,朗声笑道:「还有,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不需要用那么生疏的称唿了,直接叫我『利昂』就好。」 这么说着,他还孩子气地皱了下鼻子:「『弗鲁门先生』这个称唿显得我好像是个老头子。」 贝拉被他的样子逗笑,却还是坚持道:「这不符合礼节……」 年轻人像是很熟练应对这样的拒绝,立刻接道:「那就私下这么叫。」 「……好吧。」 贝拉对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也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只妥协般地应下。 在她看来,她与这位小先生应该不会再有私下说话的机会。 毕竟看男管家那毕恭毕敬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就知道,这位身份不会很低,甚至可能比她的新僱主还要高。 尽管现在的时代与过去不同,可马黎王国的权利依旧在国王和贵族手里。 也许那些代表着新资本的大富商还能与之切磋一番,但这都与一位家境落魄的女教师无关。 列车上的偶遇终究只是偶遇,阶级让他们註定没有再接触的机会。 「利昂!我亲爱的孩子,真是好久不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庄园的主人,同样也是贝拉的新僱主——希尔科罗男爵张开双臂,用最热情的姿态迎接自己的贵客。 相比之下,小弗鲁门先生脸上的笑容要收敛很多。 即使嘴角的角度和动作都得体到挑不出问题,贝拉还是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疏离感。 在男管家的提醒下,兴奋的男爵总算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贝拉。 看清贝拉的容貌,那双几乎要隐没在浓眉下的眼睛突然亮了亮。 贝拉无法形容那样的眼神。 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穿过她的衣装,顺着手臂向下,肆无忌惮地贴在肌肤上游走…… 真是……令人作呕。 贝拉眼眸轻垂,隐去眼中的厌恶。 也许是顾忌着身边还有尊贵的客人,男爵只与贝拉简单颔首致意,便让侍从将其带到女管家的工作室。 黑卡尔庄园的女管家奥德茨太太已经年近六十。 银灰色的短捲髮非常整齐地装饰在脸颊两边,嘴角附近的肌肉下耷,是位面相严肃的老妇人。 双方之前只是有书信来往,当见到本人后,即使是阅人无数的奥德茨太太也惊讶于这位女教师的容貌。 贝拉无疑是位美人,且是位传统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美人。 当她静静站在那里时,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会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奥德茨太太还着重观察了她的仪态,但不管是走路还是站立的姿势都非常端庄,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教养优秀的家庭。 如果非要挑刺的话,只能说这位女士的脸色带着有些病态的苍白,衣服显得有点宽大,领口的宽度与她纤细的脖颈不太契合,好似刚刚大病一场。 经过一段不尴不尬的客套寒暄后,不苟言笑的女管家又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这才开始深入交谈。 「您在信中说过,您的父亲是纳维郡的牧师,可您又说您一直在庞纳城内生活。」女管家坐在书桌后,言语客气却带着犀利,「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长而密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一瞬,年轻女教师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我的父母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她无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搭在手臂上的外衣,垂眸平静道,「在那之后,我便被外祖父接到了庞纳城。」 女管家大概也设想过其中的原因,没有特别惊讶,只是声音缓和了一些:「我很抱歉。」 贝拉明白这是必要流程,只轻轻摇头示意没关系。 「那您的祖父是……」 「他是一位药剂师,曾经做过切尔曼伯爵的家庭医生。」贝拉站得笔直,说起这个时也带上引以为豪的微笑,「他一直想拥有一间自己的诊所。所以后来有了积蓄后,他便来到了庞纳城。」 女管家闻言微微颔首,视线扫向手边的推荐信,却又缓缓蹙起眉。 「恕我直言,帕斯特尔小姐,您本可以在庞纳城周边找到报酬更丰厚的工作。」她用那如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摆在桌面的信纸,「伯爵夫人肯亲自帮您写推荐信,仅凭藉这个,您便不该为工作发愁。」 「…………」 贝拉的手指收紧一瞬,再次垂下眼眸。 像是想起什么极痛苦的事,她周身散发出的悲伤根本无法掩饰。 「您知道,去年庞纳城中再次爆发霍乱,恰好外祖父家附近就出现了大量病患,等我赶到家时已经……」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失控的声调再次回归平静:「我……因此大病了一场,直到不久前才恢復健康。伯爵夫人是位非常通情达理的僱主。正好我的学生也到了进入女子学校的年纪,她便建议我换一个环境生活,也许在陌生的环境里会让我尽快治癒这种伤痛。」 面对这样的理由,再看着这个苍白消瘦的女人,再严苛的人也不忍在此时继续询问下去,奥德茨太太也不例外。 虽然心中还有疑惑,可奥德茨太太还是决定留下贝拉。 不管是手写信还是代表切尔曼伯爵府的火漆印,都证明手中的推荐信货真价实,她没有理由为小主人拒绝一位优秀的女教师。 「我相信伯爵夫人的眼光,但按照规矩,我们依然要在一个月的使用期后才能跟您签订正式合同,希望您不要介意。」女管家又瞥了一眼手中的简歷,在「年龄二十五岁」上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如果您有结婚或因其他原因打算离职,请至少提前三个月通知我。」 这都是正常流程,贝拉并没有什么异议。 工作便这样敲定了,明天她便可以与自己的新学生——男爵的幼女薇薇安·福里斯特小姐见面。 走出房间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请问,我什么时候能面见男爵夫人?」 女管家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很快,之前缓和下来的眼神又变得十分严厉。 「我必须提醒你,帕斯特尔小姐,如果您想在黑卡尔庄园工作下去,第一件要学会的便是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用严肃、甚至是有些严厉的语调说道:「请不要在任何时候、向任何人提及或询问有关夫人的事,这是为了您好。」 *** 「在这个时候造访实属无奈,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家人……」 另一边,被引到接待室的小弗鲁门先生环视周围一圈,姿态自然地入座:「听说尊夫人生了重病还在修养,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希尔科罗男爵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在对方抬手婉拒后便迳自点燃一只捲菸。 「别这么客气,利昂。你父亲在世时我们便是老相识了,不需要这么拘谨。」 男爵肥胖的身体几乎把整个单人沙发挤满,向上唿出一口白烟:「至于玛丽的病……老毛病,治不好,只要不要继续恶化下去我便谢天谢地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侍者已经将托盘上的杯子放到茶几上,退出房间时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咔嚓。 锁舌发出的声响很弱,却立时让室内的两人都安静下来。 「为了节省双方的时间,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男爵阁下。」金髮的年轻人随手把一个信封扔到桌上,「殿下让我来取一份文件,你该知道是什么。」 男爵看清信封后愣了下,忽地仰头大笑起来。 粗嘎的声音仿佛锯子拉木头,听着便令人感到不快。 「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捋着精心打理过的鬍鬚,眼窝里只有一双充满算计的小眼睛:「我已经离开政府很多年,过去的文件不是留在我的办工桌上便是销毁了,恐怕帮不上公主殿下的忙——」 刻意拖长的声音向上扬起,好似在制造什么悬念。 可惜对面的年轻人并没有配合的意思,一双菸灰色的眼睛变得愈加冰冷。 「——好吧,我也不卖关子了。」 男爵把手里的半截捲菸按进菸灰缸,摊手道:「虽然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但人脉还在。如果殿下需要查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 可即使话说到这个份上,对面沙发上的年轻人依然很不满。 「我要塞勒梅研究院失火案的调查报告。」他用指尖敲击着金属杖的把手,低沉的声音也如敲击声一般有力,「所有的资料,不要用某些『残次品』煳弄我。」 「好吧好吧,看在我与你父亲有交情的份上。」 男爵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会请当时的负责人来庄园参加今年的创世节晚宴,到时候您自己问他吧。」 「我不是真来这里疗养的,希尔科罗男爵!」小弗鲁门先生像是被气笑了,「如果我没记错,距离创世节还有半个多月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男爵笑得露出一嘴黄牙,「您知道,每年年末都是政府最忙的时候,我这时候赶上去只会让人拒绝呀。」 金髮的年轻人定定看了他半晌,这才缓缓站起身。 「不管你在耍什么心眼,我都必须给你一个忠告。」他用手杖敲击了两下地面,「人算不如天算,希尔科罗男爵。算计太多小心把自己赔进去。」 ————碰! 空荡荡的接待室内,男爵再次点燃一根捲菸。 烟雾在房间中瀰漫开来,橘红的火光随着唿吸忽明忽暗。 「呵……年轻人。」 男爵轻嘲一声,将那点橘红暗灭在桌面。 第3章 邀请 003 平心而论,贝拉在黑卡尔庄园的生活还算平静。 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不需要与其他人分享,起码隐私有一定的保障。 而她的学生——薇薇安小姐刚满六岁,是个听话却又安静到有些过分的小姑娘。 按女管家奥德茨太太委婉的介绍,小姑娘的情况可能会有些特殊。 她似乎不会说话,甚至对外界的反应都不大。 每天最常做的便是趴在窗边盯着后院的一棵大树看,或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玩拼图和积木。 「薇薇安小姐……从前发过一次高烧,之后便不爱说话了。」谈到小主人时,奥德茨太太苍老的眼中尽是怜悯,可她很快便神色一凛,向贝拉警告道,「但她的智力没有问题。如果因为这一点便轻视怠慢她,很遗憾帕斯特尔小姐,您便不适合这份工作了。」 虽然名义是家庭教师,但贝拉的工作其实更类似保姆。 对此,贝拉并没有什么不满。 她本身就喜欢孩子,更何况她的新学生实在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经过她的观察,发现小薇薇安虽然不说话,却是个拼拼图的高手。 她喜欢植物,尤其是绘有大树的拼图。总会快速拼好,然后躺在拼图旁睡觉。 贝拉投其所好,在对方拼拼图时也不出声打扰,而是拿出另一盒拼图,坐在女孩身边一起静静地拼。 她拼的速度太慢,小薇薇安在拼完自己的后发现女教师还一脸苦恼地坐在旁边,便会跑过来帮她拼。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也有了默契,贝拉也如愿在女孩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女管家奥德茨太太惊讶于新的家庭教师居然能在不到一周就和小主人混熟,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发自真心的笑。 日历还差十页便要翻到创世节前夜时,奥德茨太太特地来到贝拉居住的小房间,邀请她参加僕人间的「创世节晚宴」。 贝拉对这个邀请很惊讶,却也心怀感激地答应了。 在这个时代,家庭教师在僱主家的处境是有些尴尬的。 她们住在宅邸,算是宅邸的「客人」,所以僕人们不太能接受她们作为自己的朋友。可另一方面,僱主往往也不会用平等的眼光看待她们,这让大部分家庭教师的日常都比较孤单。 奥德茨太太的邀请有些不合规矩,却无疑充满善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除了那位漂亮的小绅士,又有几人相继造访了这座乡间庄园。 在普通一个的午后,贝拉如往常一样在与自己的学生坐在地毯玩拼图,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 「新年快乐,薇薇安!看我给你带了什……」 一名青年突然推门而入,愉快而高昂的声音扬到一半,在对上一大一小的惊诧眼神后骤然落下。 「抱、抱歉……我以为、我没想到会有客人……」青年羞赧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朝贝拉的方向低头致歉。 贝拉并不知道这位青年的身份,但小薇薇安已经扑进他的怀抱,显然是熟识的人。 直到引路的男僕小跑着跟上,两人这才得知彼此的身份。 青年名为艾略特·福里斯特,是庄园主希尔科罗男爵的侄子,也是小薇薇安的堂兄,是过来与伯父一家一起过创世节的。 「哦,我确实听伯父提起过,小薇薇安已经到了请家庭教师的年龄……」 看着贝拉那双温和又暗藏一丝忧郁的褐色眼眸,青年的耳垂居然慢慢红了起来,说话都有些磕巴:「这么重要的日子,您不用回家吗?」 贝拉只是轻轻摇头,站姿十分端庄:「我家中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待在这里反而会热闹一点。」 「啊,我、我很抱歉……」青年似乎更手足无措了,耳垂上的热度慢慢蔓延到脸颊。 小薇薇安并不关心大人心中的弯弯绕绕。 得到堂兄给的节日礼物——一栋豪华娃娃屋后,就开始自顾自玩起来。 艾略特知道小堂妹在玩耍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指手画脚,但他又不想就这么离开,便开始跟贝拉闲聊起来。 这么漫无目的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说到了他现在的学业。 「王立医学院?」听闻艾略特所在的学校,贝拉先是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继而笑道,「您居然是一位真正的医学生……」 青年觉得她的用词十分古怪,不过跟这位女教师聊天总是很舒适,他便没有顾忌,直接问出口:「什么叫『真正的医学生』?您难道还遇到过假的?」 贝拉只好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做出解释:「我来庄园的那天遇到过一位姓『弗鲁门』的先生,他在医学方面也很有研究。」 「弗鲁门阁下啊……」 艾略特回忆了一下,脸上带上惋惜的神色:「我听说过他的事情,也是位可怜人……希望布莱克斯顿的风景能让他心情好些。」 可怜?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贝拉并没从那位年轻的小绅士身上感受到任何悲伤的气场。 见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艾略特当即意识到对方根本不知道「弗鲁门」这个姓氏代表什么。 擅自在背后讨论别人的事很失礼,但急于讨取女士欢心的男士与街角的长舌妇也没有太大区别。 分享欲压倒礼节后,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小弗鲁门先生的身份在贝拉的预料之中,却也有些意料之外。 「弗鲁门」这个姓氏确实属于一位贵族,还是比男爵更加高贵的伯爵。 如果没出意外,那位漂亮到有些过分的小绅士该是王国西南怀特郡的现任领主,名副其实的怀特伯爵。 「伯爵……但还没有继承爵位?」 她睁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带着更多的困惑看向青年:「可爵位不是世袭的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 青年不自在地摸摸鬓髮:「我也只是听说啊……听说当年怀特伯爵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一起中毒身亡的还有伯爵的女儿,也就是弗鲁门阁下的妹妹。」 「弗鲁门阁下当时也中了毒,但侥倖存活。可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中毒后身体就更差了,当时能救活已经是吾主保佑……」 艾略特嘆了口气,无不感慨道:「你也知道,贵族袭爵有一套繁琐的流程,其中就需要一个身份合适的『介绍人』。介绍人需要带着继任者在正式场合引荐给国王陛下、并获得国王的承认才算真正袭爵……但弗鲁门阁下这两年都在养病,这个流程就这么耽搁到了现在。」 贝拉闻言紧紧蹙起眉,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可……他看上去很健康啊……」 「唔,但据我所知,弗鲁门阁下的弱症是从出生起就有的。当年他只在公学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因为身体原因回家了,这件事在庞纳公学几乎人尽皆知。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开始对医学感兴趣……」 说着说着,艾略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对贝拉眨眨眼:「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他的身体看上去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也许这次出来走动就是在为袭爵做准备呢。」 贝拉对艾略特描述的「弗鲁门阁下」感到一丝陌生,甚至感到几分违和。 一个从小体弱多病、鲜少外出的孩子,长大后也会变成那种性格的人吗…… 一双上弯的菸灰色眼眸在脑中一闪而逝,她在心里轻轻摇头。 ……这些都与她无关。 贝拉定了下神,很快将话题转到黑卡尔庄园本身。 比起自闭的小薇薇安,艾略特显然对庄园中的人了解更多。 也是这时贝拉才知道,庄园里不仅少了一个男爵夫人,男爵的长子也很久没出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我们家族原本是旧大陆那边的。伯父年轻时独自来到马黎闯荡。他决定从军,也是那时取得了男爵的爵位……但我的堂兄爱德华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大学毕业后就去南陆那边闯荡了。」艾略特一边身体侧靠着窗框,指着自己捲曲的黑髮道,「从血统上说,我们该算是罗兰人,家里也有一些罗兰带来的僕人。」 贝拉对此并不是很意外,还用罗兰语调侃了一句:「听说罗兰人都很懂浪漫。」 「……当、当然!」 艾略特听到熟悉的语言,兴奋地站直身体:「我没想到您居然还会罗兰语?」 「我小时候……父亲教我的。」贝拉顿了顿,继而红着脸谦虚道,「我的父亲年轻时做过一段时间传教士,他在世时教过我一点。」 希尔科罗男爵是个十分严苛的人。即使有一部分的僕人来自罗兰,他也要求这些人只能说马黎语。 机械革命后,与旧大陆分离的岛国马黎却在世界各地打下了无数殖民地,一跃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强国。 慕强是动物的天性。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在畏惧的同时也不免产生一丝羡慕。 从二十年前开始,能把孩子送到马黎留学已经成为一种炫耀的资本。 艾略特很小时便被送到异国投靠伯父,被迫接受传统的马黎教育。 虽然他承认现在的马黎十分强大,也很尊重自己的导师,但谁又能真正割捨对母国的思念呢? 多年后突然听到如此亲切的母语,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在他的坚持下,贝拉又用罗兰语与其悄悄聊了半个小时的天,直到门外的男僕提醒时间,这才恋恋不捨地离去。 「伯父今年邀请了过去的朋友来庄园做客……对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青年眼前一亮,忽地抬头邀请道:「如果您有时间,帕斯特尔小姐,您要参加下周举办的创世节晚宴吗?」 贝拉闻言露出十足惊讶的表情。 这与在僕人厅举办的所谓「晚宴」不同,是一场真正属于主人和客人的宴席。 「请来参加吧,您也是客人的一员啊。」不等她回应,青年再次发出热情的邀约,「我会与伯父说明,相信他不会拒绝!」 第4章 绯闻 004 在那之后,艾略特就成了儿童房的常客。 作为庄园主人的侄子,艾略特这种跑到小堂妹房间陪玩的行为自然是被允许的。 毕竟他只是一个关心自闭堂妹的好哥哥,谁又能指摘他呢? 可大宅中没有秘密。 「新来的女教师与艾略特少爷打得火热」——这样的流言很快传开。不但是女僕们,连带着奥德茨太太看贝拉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尤其是在贝拉婉拒了僕人间的「晚宴」邀请,奥德茨太太对她的态度再次回到了面试时的状态。 她的眼神刺痛了贝拉,但她并不后悔。 年轻的女教师依然挺直嵴背,迈着刻入骨髓的优雅步伐,一步步走出了女管家工作室。 直到走出所有人的视线,强撑着精神的女教师肩膀瞬间塌下。 她缓缓踏上内梯,却在还有几步就要到达一楼时停下。 女人倚靠着墙壁,疲惫地打开挂在胸前的盒式项鍊坠。 椭圆形的小盒子里没有画像,只有一缕淡金、接近于白的头髮。仿佛中世纪酒馆中晾晒的草药,被人用麻线仔细又整洁地捆成一束。 贝拉没有碰它,只是用力将吊坠盒合上,紧紧握在手中。 「……托莉?托莉又不见了!」 内梯的拐角处,一楼厨师房里突然传出一声焦急的惊唿。 贝拉听出来,这是一位厨房女僕的声音。 「哦冷静点,亲爱的。」家厨悠哉的声音随即传出,用柔和的声音安慰惊慌失措的女僕,「她就后院的草坪上,正在和弗鲁门阁下玩呢。」 很快传来一声轻微的开窗声,女僕似是松了一口气。 「吾主保佑……」她轻嘆一声,突然用罗兰语抱怨道,「弗鲁门阁下真是……最近一直往托莉的饲料里放奇怪的东西,奶的味道都变得怪怪的……一旦主人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家厨毫不在意:「一点洋葱而已。我跟奥德茨太太都说过,主人也知道,说那只是年轻人的一点恶作剧罢了。」 「创世节晚宴就在明天了,要是给客人呈上带蒜味的羊奶也太糟糕了。」厨房女僕担忧道,「要不我们向附近的农场借一只过来?」 「哦亲爱的,你以为我没跟奥德茨太太提过吗?」 这次家厨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抱怨:「但她非说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打扰附近的农户……这些傲慢的马黎人才不会尊重别人的传统,只觉得那是一杯羊奶,根本不知道这对我们有多重要……」 看来现在厨师房并没有其他人,这两位来自异国的佣人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用罗兰语交流。 贝拉终于松开胸前的吊坠盒,快步走到一楼配膳室,顺着窗户向外看去。 庄园后有一片空旷草地,只有一棵大树高高竖立在那里。 大树下有个小小的墓碑,贝拉听艾略特提起过,那是属于男爵的长子——爱德华少爷曾经养的一条叫托比的狗。 托比是只好狗,很喜欢小孩,艾略特小时候也喜欢跟它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只可惜他见到托比时对方已经进入暮年,没过两年就去世了。这座小小的墓还是他和还没有离家出走的爱德华一起挖的。 而此时,蓝天勾勒出的枯枝下,一名金髮的年轻人正与一只白羊玩得欢。 虽是冬日,但今日的阳光格外灿烂,毫无保留地洒在他们身上……如果贝拉是一位画家,她一定会把这如天堂一般美好的一幕铺到画布上。 「啊,是你!」 忽然,画中人发现了女教师,双眼一亮,拎起手里的小麻袋便朝她的方向奔来。 之前不知道,但现在贝拉已经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当即打开窗户,焦急提醒道:「请小心脚下,不要这么着急!」 闻言,小弗鲁门的脚步确实放慢了一点,但还是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她身边。 「我也没有那么柔弱。」因为运动,他此时的气息有些不稳,面颊也很红润,「真奇怪,明明都住在一个宅子,可最近完全没能看到你……」 看着对方那双清澈到毫无杂质的眼眸,贝拉有些哭笑不得,心说这还真是个孩子才会说的话。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与……托莉?」她低头看向站在小绅士身边的羊,嘴角挂起一个的笑,「你们看上去玩得很开心。」 「没办法,现在既不是赏花的季节,我也不喜欢打猎。难道要我在希尔科罗男爵那烟雾缭绕的书房里,观摩那些古董收藏品,听他讲述那些过去的辉煌时光?」他单手靠在窗框上,摇头嘆息,「如果一定要浪费生命,我选择和更可爱的对象在一起……对吧,小托莉?」 白羊听不懂他的话,只「咩咩」叫着,在他的脚边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活泼。 小弗鲁门先生也很开心,顺手从手边的麻布袋里取出什么餵给它。 看清那是什么后,就算贝拉有所心理准备,嘴角还是不自在地抽动一下。 精心切好的洋葱段在草料里很显眼,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牛羊奶的口感会跟它们吃下的饲料而变化,这一点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得到了证实。 而吃下洋葱这样辛辣口味的植物,结合厨房女僕的抱怨,贝拉相信这只羊产出的羊奶一定很一言难尽。 看来他是真的不喜欢男爵,居然光明正大地用这么幼稚的手法报復…… 贝拉沉吟片刻,转而建议道:「您也许该见见男爵阁下的侄子?他是个年轻的医学生,你们应该有不少话题可聊?」 「艾略特·福里斯特?他长得倒是比他的伯父顺眼很多,也许也会比他有趣。」 未来的伯爵大人摸摸下巴:「说来也奇怪,他总是来去匆匆的样子,好像一直都很忙……」 对此,贝拉除了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外也无法说什么。 好在小弗鲁门先生那位高大的贴身男僕很快赶到,结束了这场没有营养的谈话。 「您又在胡闹了!」 男僕先对贝拉颔首致意,转而板起脸。不但抢走主人手里的饲料袋,还不客气地对他的行为提出异议:「您穿得这样单薄怎么能出门?请快点回到室内!」 「你又来了……难得天气这么好,我出来转转都不行?」 「不行。您的身体怎样您不清楚吗?就算要出来散步也要穿上披风帽子和手套……」 「……波文,你这样唠叨会让人觉得你是个老头子……」 随着主僕二人的离开,他们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墙壁的拐角。 贝拉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抱臂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容许久都未曾放下。 「他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是吗?」 一道阴影从头罩下,不等贝拉回头,一只大手便穿过她的耳侧,用力将窗户拉下。 「但比起他父亲,这小子实在不算讨喜。」 ————哐当! 窗框闭合声在此时显得格外响亮,震得贝拉的心口也跟着一跳。 「怀特伯爵是个令人钦佩的人。不管是因为他的家世,还是他的人品。」 身后那道声音继续说道:「他热衷慈善,待人慷慨又和善,不管是衣着体面的贵族还是浑身脏污的劳工,只要在他的领地向他寻求帮助,他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们。」 「从不苛责别人,却给自己制定了严苛的底线和原则……只要接触过他的人都无法否认,他是一位真正的好人。」 贝拉的心跳慢慢恢復正常,这才缓缓转过身,直面身后阴影的主人。 「可他死了,还那么年轻,连同他最爱的孩子一起……」 希尔科罗男爵保持着拉窗的姿势,弓着身子,潮湿温热的吐息在贝拉耳畔散开:「那所谓的兇手还是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哭着认罪后就自杀了……谁都知道那是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可那又怎样?真正的兇手到现在还是没抓到……」 贝拉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限,身侧的双手颤抖到无法握紧。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设想过自己要做的动作……可当真正经歷,那些话却始终哽在喉咙口,根本无法吐出,光是维持住现在的动作就已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女人的下巴,强迫其抬起头。 粗粝的手指在脸颊和下颌线上游走,一下又一下,仿佛一个鑑定瓷器的古董商,不停摩挲着、揣度估量着其中的价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做好人可不会长命,识时务者才能笑到最后。」 看着那不停颤动的眼睫,男爵终于笑出了声,手顺着皙白的脖颈向下。 「我喜欢有野心的女人……我也很好奇,我那愚蠢的侄子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他再次俯下身,让自己身上的烟味盖住香水的味道,「所以,欢迎你来参加明晚的晚宴……」 哒! 昏暗的内梯下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显然是有人要从下面上来了。 男爵发出遗憾地嘆息,赤裸裸的眼神在女教师的身上流连一圈,这才彬彬有礼地后退一步,让那张还算端正的脸庞再次沐浴到阳光下。 「如果您需要礼服,请一定不要客气,直接跟雷纳德(男管家)说就好。」 男爵带着得体的笑容向她点点头,又朝刚从内梯拐角拐出的女僕招了下手:「辛苦了。」 那女僕双手拿着摆满果酱罐的托盘,只垂首微微朝主人的方向欠身,便再次抬步走上阶梯,擦着女教师的肩膀走入厨师房。 等女僕和男爵的身影都消失了,贝拉的后背才靠上窗框,缓缓抱紧双臂。 「……您还好吗?」 不知何时,那位到厨师室送果酱的女僕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贝拉勉强扯起一个笑,摇头说没事。 女僕定定看了她数秒,却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厨师房,又很快端着一只杯子回来。 「现在厨房只有这个,希望您不会嫌弃。」她将手中的热茶递到贝拉面前,「这能让您暖和点。」 温热的茶杯慢慢软化僵硬的指关节,温度顺着双手传递到心房。短短几秒,贝拉的眼圈都有些红了。 「如果您怕冷,这里的冬天会很难熬。」 她听到女僕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也许这里的气候并不适合您……」 握着茶杯的手忽地收紧,指节都因用力泛出白色。 她抬起头,与女僕深邃的眼眸对视片刻,视线划过其眼角的泪痣,又顺着鬓角的髮丝飘到后方。 黑髮女僕的身后有光影在晃动。 如梦魇中的钟摆,向左,向右,永远不停歇…… 「…………」 「谢谢,但我还是想留下试试。」 她仰头喝下温热的茶水,把杯子递还回去:「也许……我会喜欢上这里的冬天。」 第5章 晚宴 005 第二天晚上,晚宴如期举行。 比起客人们,黑卡尔庄园的僕人们是最紧张的一批人。 男管家清点好所需的银具后便走进了酒窖,准备晚宴所需的酒品是他的工作。 女管家奥德茨太太则是从下午就开始督促洗衣女僕熨烫桌布和餐巾,又不忘查看督促厨房的进度,甚至亲自调制了好几种酱料。 「看来这次来的客人确实很重要。」忙碌间,家厨还不忘跟熟识的厨房女僕咬耳朵,「以往的晚宴她可不会这么殷勤……」 厨房女僕也跟着笑出声,却被女管家扫来的眼神吓了一跳,赶忙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 在厨师准备好佳肴前,男爵的宾客们已经陆续到齐,并在男管家雷纳德的带领下来到客厅稍候。 「艾略特!我们也有很多年不见了!」 当贝拉挽着艾略特的手臂进入客厅时,一位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红髮青年和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起站起身。 少女很拘谨地朝两人微微颔首,红髮青年的行为却大胆很多,对上前就要给艾略特一个熊抱。 「吾主在上……真的好久不见!埃斯蒙德,还有塞莱斯汀。」 艾略特不得不迎接这个有些过分热情的拥抱,继而向贝拉介绍道:「这位是玛丽伯母(男爵夫人)的侄子和侄女,埃斯蒙德·斯通和塞莱斯汀·斯通。埃斯蒙德,这位是……我的朋友,贝琳达·帕斯特尔小姐。」 埃斯蒙德完全没在意那堪称可疑的停顿,非常热情地跟贝拉打招唿,还颇为八卦地向她眨眼:「我还从没见过艾略特带女伴呢!这傢伙说是罗兰人却比马黎人还保守。我们还打过赌,他如果带女伴一定是在结婚那天……」 「埃瑟!」 原本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斯通小姐突然皱起眉,看向兄长的眼神带着不贊同:「你吓到帕斯特尔小姐了。」 「没错埃斯蒙德,你还是先来一杯吧!」 年轻的医学生用一杯酒打断表亲失礼的话,红着脸转移话题:「话说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斯通老先生最近还好吗?」 比起没个正形的埃斯蒙德,他的幼妹显然靠谱很多。 小姑娘先是感谢了艾略特的问候,又表示祖父最近身体无恙,这才说起来黑卡尔庄园的理由。 「祖父一直很记挂玛丽姑母的情况,但他也不放心我单独坐火车来看望。」扫了眼一旁站没站相的兄长,少女抿起唇,直言道,「正好兄长不久前刚回马黎,他便让我们趁这个机会来看看。」 「就是这么回事!」 青年发出放浪的大笑,单手揽住艾略特的肩膀,举着酒杯抿了口:「好久没见姑母了,老爷子也天天在念叨,我过来看一眼好回去交差……你觉得如何,雷纳德?」 被提到名字,站在一旁的男管家脸色却有些僵。 「按照医嘱,夫人需要静养。」男管家坚持道,「男爵阁下也说过,谢绝任何人看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怎么,其中还包括我这个亲侄子?」 埃斯蒙德显然不是那种讲礼貌的绅士,直接开口打断男管家的话:「圣伊莉莎白都允许家人看望呢,在自己家里反而连我的亲姑姑都见不到?」 男管家脸色大变:「先生,请慎言!」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已经将其他人的目光引来,男管家无法,只能低声与其说了些什么,快速将兄妹二人带离客厅。 贝拉其实没太明白男管家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但见艾略特的表情也有些难看,不由轻声问道:「圣伊莉莎白是什么地方?」 「哦……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老实的医学生第一次露出如此纠结迟疑的神色,磨蹭了好一会才悄声在贝拉耳边道,「是新大陆那边的一所……嗯,疗养院。」 他说得比较委婉,但贝拉还是明白了,那是一所精神病院。 见她露出震惊的表情,艾略特又赶忙低声解释。 男爵夫人的兄嫂,也就是埃斯蒙德的父母十年前因意外过世了,只留下埃斯蒙德兄妹三人和他们的老祖父。 埃斯蒙德的祖父过去也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商人,只是年纪大后患上了痛风,这才早早把产业交给了儿子。 可儿子儿媳去世的消息给他的打击太大,老爷子再次病倒,一家的重担都落到了刚刚成年的埃斯蒙德身上。 但没想到他们的经纪人起了坏心思,与外人勾结,用了一些手段把斯通家的家产侵吞干净,导致原本家境殷实的一家人差点沦落街头。 当时的希尔科罗男爵已经有了男爵的头衔,还成为一名内阁大臣的秘书,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 作为女婿,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重病的老丈人在街头饿死,赶紧把人接到自己家。 斯通老爷子从白手起家干到家财万贯,没想到到了晚年却要靠女儿女婿接济度日。 但为了三个孙子孙女,他也不得不向这个曾经看不上的女婿低头,心想至少让埃斯蒙德能念完大学。 可埃斯蒙德·斯通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 他擅自从庞纳大学退学,留下一封信后跟人跑到了新大陆做生意,差点没把老爷子气死。 埃斯蒙德走后,他的二妹在男爵的牵线下与一位丧妻的议员结婚,这才把老爷子从庄园中接出来单独住。 「埃斯蒙德……别看他这样,人还是不错的。只是他在新大陆待久了,难免染上那边的习惯……」 青年抿起唇,像是难以启齿般磨蹭了会,才用更低的声音道:「他其实有做生意的天赋,这些年也买回了不少土地……但听说他最近爱上了炒股。你也知道,那就跟赌博没什么两样,赚到钱也会很快赔进去……他要是跟你谈投资方面的事你千万别当真。」 贝拉轻轻点头,又在艾略特的指引下与另外几位宾客见面。 除了已经熟识的小弗鲁门先生,在场还有两名陌生人。 经过介绍,贝拉得知这是一对外国夫妇,也是男爵在罗兰时的旧友——做皮毛贸易的理查夫妇。 只是在做介绍时,这对理查夫妇对贝拉的态度就没有斯通兄妹那么和善了。 尤其是理查夫人,她露在扇子外的一双眼睛总是不经意地扫过贝拉的发间、脖颈和双腕,却从没有一次真正落到实处。 流转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和轻蔑,似乎还有一丝丝不爽……在膈应人的方面,这位夫人几乎能与男爵一较高下了。 好在这对夫妇的重点「目标」始终放在小弗鲁门先生身上。 理查先生简单跟艾略特打了声招唿,很快又对着小弗鲁门先生大谈国际形势。 「旧大陆那边又要打仗了。」理查先生悄声问道,「这次动静不小……您知道内阁那边对此怎么看吗?」 小弗鲁门先生微挑了下眉:「虽然我不认识什么内阁里的人,但猜也知道,他们一向对这个不感兴趣。」 「是是,但总该有个偏向吧?我们罗兰和马黎可是世代的盟友……」 贝拉看着被夫妇包围的小弗鲁门先生,放松的同时又不由可怜起这位漂亮的年轻人。 「弗鲁门阁下真厉害啊……」艾略特在贝拉耳边发出由衷的感慨,「如果是我早就跑了,简直比我祖父还啰唆。」 贝拉轻笑着摇头,同样附耳过去:「只能说理查先生一定很健康。你听,他说那么长的一句话都不需要换气。」 艾略特也被她的话逗笑,却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反驳道:「这只能说明他的肺活量大,健不健康还是需要检查才知道……」 「呦,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两人互相咬耳朵的时候,去看望男爵夫人的斯通兄妹已经在男管家的带领下返回客厅。 男管家和塞莱斯汀的脸色很差,埃斯蒙德却像没事人似的拿着一只酒瓶,一边摇晃一边向艾略特炫耀:「看看我发现了什么?罗曼诺的葡萄酒!」 艾略特看看他嘚瑟的样子,又看了眼脸色臭到极点的男管家,自然也猜出他做出了什么好事,很是无语:「你去酒窖做什么?这酒没醒可不好喝。」 「无所谓,我就喜欢没醒的。」 他把能买下一匹马的葡萄酒扔到管家怀里,把后者惊出一身冷汗后还笑嘻嘻地嘱咐道:「晚宴的时候记得给我倒上。」 艾略特不知道他在犯什么病,但不忍看到管家被捉弄,赶紧转移话题道:「玛丽伯母的情况怎么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可埃斯蒙德又拿起了一杯气泡琴酒,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跟在他身边的妹妹一脸凝重地摇头:「没太大好转,见到我们也认不出来。」 埃斯蒙德:「你上次见玛丽姑妈的时候才几岁?就算清醒她也可能认不出你……」 「埃斯蒙德!」 艾略特难得板起脸,又对一旁的小姑娘安慰道:「他喝醉了,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斯通小姐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话说回来,希尔科罗男爵去哪儿了?」 另一边,耳朵深受折磨的小弗鲁门先生终于站了起来,客气询问男管家:「差不多也该开席了吧?」 不等男管家答话,一墙之隔的玄关传来声响,男爵带着最后一位宾客到了。 「父神在上!谁能想到天气说变就变,这就开始下雪了呢?」 男爵拍拍肩头的雪花,一边把帽子递给侍从一边向在场的所有人表示歉意:「久等了,诸位。请容我和我的老朋友整理下着装,晚宴很快开始。」 *** 所有人都到齐了,但由于缺少女主人,男管家只能承担起引领宾客入座的任务。 希尔科罗男爵坐在首位,左右两边分别是他最重视的贵客 「弗鲁门阁下,你们应当都见过了。」他先对右手边的金髮年轻人微微颔首,又转向左手边,将一位始终板着脸、神情严肃的男士介绍给众人,「这位是我在议会时的同僚,也是现任下议院的议员之一,多弗爵士。」 听到来人的身份,坐在多弗爵士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嘴角的微笑始终没有任何变化。艾略特和贝拉对政治方面的人物不感兴趣,斯通兄妹也没有太大反应。 相比之下,理查夫妇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兴奋起来,在一潭死水的餐桌上显得异常捧场。 「我没想到,这次偶然的拜访居然能遇到您这样的大人物!」 理查先生的脸激动到泛红,急迫的样子好似恨不得跟自己的妻子换个位置,好离这位大人物近一点:「我曾在布姆街听过您的演讲,那真是……真是,激动人心!」 只可惜,理查先生绞尽脑汁想出的赞美词并没有得到对方的重视。 多弗爵士不像希尔科罗男爵那样臃肿,也没有小弗鲁门先生那样精緻的五官。 他有着一副典型的马黎人长相,身材瘦高却不会让人感觉瘦弱。眼窝很深,长脸高颧骨,时刻都保持身姿笔挺,不苟言笑的样子跟油画中正义的治安官如出一辙。 他只微微朝理查夫妇颔首致意,视线便转向桌对面的年轻人。 「非常抱歉,弗鲁门阁下,我来得有些晚了。」他郑重朝小弗鲁门先生垂首致歉,「火车延误了一些时间,让您久等令我十分惶恐。」 他郑重的态度让其他人诧异,小弗鲁门先生却只是不在意地笑着摆手:「在这样的节日把你叫来,是我该向你道歉。等我下次去庞纳的时候一定要为你的家人送上一份赔礼,希望他们不会介意我这次的失礼。」 多弗爵士抬起头,回答时却还是一板一眼的:「这倒不用费心。我的妻子已经过世多年,儿子们常年在东陆工作,家里只有我一人。」 「所以我才把你叫来啊!这样的日子却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政府大楼加班,听着就可悲!」男爵举起酒杯,「新年就要热闹一点……来吧朋友们,第一杯致我们伟大的马黎王国!」 在男爵的热情邀请下,长桌上的众人也扬起相同的笑容,齐齐举起酒杯。 「致马黎——」 轰————!! 巨大的爆炸声与众人的敬酒声一齐响起,震得整个宅子都跟着晃了晃。 「这、这是怎么了?」 等反应过来时,理查夫人立刻发出后知后觉的惊唿,走廊里也传出各式各样的叫喊和脚步声。 男爵勐地站起身,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外:「雷纳德!」 男管家应声而去,没过多久便白着脸回到男爵身边。 「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吗,男爵阁下?」 小弗鲁门先生还握着酒杯,见状轻笑一声,用那双漂亮的菸灰色眼眸扫了眼面色苍白的管家:「我尊重你的隐私权,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也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男爵的脸色也很差,但还是示意管家直说。 「是……是酒窖爆炸了……」他的眼角不停瞄着斯通兄妹的方向,颤声道,「奥德茨太太正在组织灭火……」 这下男爵脸上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立刻就要丢下一屋子的客人往外走。 「不好了!!」 不等男爵走出晚餐室,满脸菸灰的奥德茨太太不顾礼仪地冲进来,带着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喊道:「尸体……酒窖里有一具尸体!!」 第6章 男爵之死 006 奥德茨太太的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镇在原地。 别说男爵,连多弗爵士都跟着站了起来。心灵比较脆弱点的,比如理查太太,已经晕倒在自己丈夫怀里,旁边的侍者正手忙脚乱地掏嗅盐。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小弗鲁门先生慢慢收起看热闹的表情,面色转为严肃:「您不介意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事已至此,男爵就算想说不同意也拉不下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阴沉沉的目光扫过女管家,背着手率先走出晚餐室。 多弗爵士眉心的川字纹更深了,与同样面容严肃的小弗鲁门先生及他的男僕一起走出晚餐室。 斯通兄妹对视一眼,也跟着起身离开。 路过还站在原地的女管家时,斯通小姐还好心地掏出一方手帕,让这位受惊的可怜人擦擦脸。 理查太太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去凑这个恐怖的热闹,即使清醒了也趴在丈夫胸前不肯起来。 可理查先生却觉得这是个在大人物面前展示的好机会。而且在场的男士都去了,单单他在这里陪妻子会显得自己很没有男子气概。 于是,理查夫人泪眼矇眬地看向在场的另外一位女士。 现在她倒是不嫌弃贝拉衣着寒酸了,只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留在晚餐室。 然而贝拉註定要让她失望。 在观察完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后,贝拉转头对上艾略特那双满含关心的眼眸,蹙眉建议道:「我们也去看看吧,也许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艾略特也是这么想的。 之前是顾忌贝拉会不会害怕,但见她眼神清澈且没有丝毫畏惧,欣赏的心情再次占据上风。 两人毫不犹豫地一起起身,跟着大部队向酒窖走去。 黑卡尔庄园的酒窖建在整个庄园西北角的地下室,对应的上层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 大概是地点比较偏,且晚餐室和厨房都在庄园的东侧,爆炸时并没有佣人在爆炸点附近活动。 因此,虽然爆炸大到把一楼的侧墙一起炸开也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坍塌的砖石扑灭了大部分明火,再加上奥德茨太太反应极快,当即组织僕人们跑到室外,用沙土把剩下的火盖灭。 外面还下着雪,寒风顺着爆炸开的大洞钻进室内,很快带走爆炸残余的烟雾。 奥德茨太太就是这时候下到地下室检查的,却意外在地下室的边缘发现一具残破的干尸。 这具尸体一开始应该是被封在墙里。爆炸震碎外层的水泥,火焰却在烧到它前熄灭了,这才让这个可怜人展示到众人面前。 借着外面的雪光,贝拉隐约看清了那具干尸的样子。 整具尸体已经木乃伊化,皮肤变得漆黑且有皮革的质感,紧紧贴在骨骼上。 不知是受到爆炸的冲击还是其他原因,一条手臂和一条腿明显脱离了身躯,仿佛一只被扯坏四肢的洋娃娃。 它的脸正朝向贝拉等人的方向,双眼完全凹陷下去,两只黑洞仿佛深不见底,静静与众人对视。 斯通小姐到底年纪小,看清尸体的瞬间便捂住嘴,下一瞬便扑进兄长的怀里,无法抑制地发出抽泣声。 她的反应倒也不是在场最显眼的,抛下妻子匆匆赶来的理查先生已经当场吐了。 埃斯蒙德揽住妹妹的肩膀,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一扫而空,似笑非笑地看向男爵:「您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贝拉看到男爵的嘴角抽动一瞬,却很快调整好表情,脸上露出与众人相似的惊惧。 「解释?我还想找人要解释呢?!」他气急败坏道,「这尸体都变成这样了,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少年,说不定在我搬进庄园前就在了呢!」 埃斯蒙德危险地眯起眼,眼看就要吵起来,还是斯通小姐拉了拉他的衣襟,制止青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把他……搬出来吧……」她小声道,「就那样躺在那儿,也太可怜了……」 小姑娘细弱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没错。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尸体,总要搬出来检查一下。」 多弗爵士目露不忍,视线转向男爵时完全变为公事公办的表情,严厉道:「现在最该做的是赶紧通知本地治安官,而不是在这里推卸责任!」 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刚落,就见周围人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 「嗯……关于这点,您常住在庞纳,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也很正常。」小弗鲁门先生开口道,「整个布莱克斯顿、格林菲尔德以及柏兰地区的总治安官名义上都是沙罗公爵。但公爵大人年纪很大了,去年狩猎季还摔断了腿,到现在还行动不便……」 他顿了顿,这才用下巴点了点男爵的方向:「但有些重大事件也不能拖,他便把自己治安官的权利分发下去……布莱克斯顿没有建立治安所,所以名义上,希尔科罗男爵就是负责布莱克斯顿的临时治安官。」 这就很尴尬了。 治安官家里出现了来歷不明的干尸……如果不是这次有小弗鲁门先生和多弗爵士在场,希尔科罗男爵完全可以把这件事瞒下来。 眼看多弗爵士看自己的眼神愈加深邃,男爵赶紧拿出态度,令管家立刻去通知最近的格林菲尔德治安所。 他姿态摆得够足,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吃这一套。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斯通小姐本就穿得少,迎面被带着雪花的冷风吹了个透,当即打了喷嚏。 小弗鲁门先生也「呵呵」两声,拢了拢男僕给他披上的外衣。 「算了吧。这种天出门,车夫走不了多远就要迷路,我可不想看到有人为一具尸体搭上自己的性命。」他抬手指向坍塌的房间,「先把这个可怜人抬出来吧。」 然而,不论男爵怎么命令,在场的佣人都没人愿意触碰这具可怕的尸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就连他最忠诚的管家雷纳德都僵立在原地,不知是吓得还是被冷风吹得,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最后还是埃斯蒙德看不下去,和小弗鲁门那高大的男僕一起把尸体抬出瓦砾,搬到另一间仓库安置好。 佣人们又确认了一下酒窖各处,确定不会再有着火的可能性,这才在破损的大门上立起一块木板。 没有太大用,但至少能挡住一部分寒风。 刚经歷这样的事,众人是肯定没有吃晚饭的心情了。 男爵匆匆带着多弗爵士上到二楼,似是还想为今天发生的事做出什么解释。 理查先生则带着吐无可吐的胃与夫人汇合,在侍者的引领下回到客房休息。 斯通小姐似乎还没从干尸的冲击中回过神,依然半靠在兄长怀里。 一双漂亮的眼睛始终盯着虚空,大颗大颗的泪水却不断涌出眼眶。 艾略特想劝却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对她的兄长道:「我让厨房把晚餐送到你们房里,你等会儿劝她吃点。」 埃斯蒙德有些心不在焉地摇摇头:「算了吧。我都吃不下,就别勉强她了。」 年轻的医学生目送他们一一上楼,正有些惆怅地嘆息一声,眼角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往晚餐室拐。 「弗、弗鲁门阁下?」 他有些诧异地跟上去,见对方又坐回餐桌边,脸上的不解更浓:「您……这是在干什么?」 「吃饭啊。」小弗鲁门先生已经把餐巾铺好,双手拿起刀叉,「都做好了,不吃也太浪费了吧?」 艾略特被他的淡定震惊了。 他是医学生,经常与尸体和人体器官待在一起,所以在看到死尸时的反应并不大。 普通人该像理查先生和斯通小姐那样,至少也不会在看完尸体后还想着吃饭…… 可小弗鲁门先生听不到他的心声,甚至还向站在门口的两人邀请道:「你们也来吃点吧。现在才八点,离明天的早餐时间还早呢。」 艾略特还在犹豫,刚刚一直像个隐形人的贝拉却动了。 「弗鲁门阁下说得没错,这样也太浪费了。」女教师安静坐回自己的位置,平静道,「死人已经死了,但活人还是要吃饭的。」 艾略特:………… 老实的医学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挨着贝拉坐下来。 「你……不用勉强的。」他小声劝道,「如果不想吃……」 「感谢您的关心,但我并没有勉强。」 女教师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睫垂着,朝他的方向微微偏头:「我之前住在东皮朗大街……死人,已经见过太多了。」 艾略特闻言愣了愣。 尽管多数时间都在校内生活,但他也知道去年东皮朗大街附近又出了霍乱。好在及时控制住了,并没有大范围传遍。 比起庞纳城之前经歷的几次大瘟疫,这次的死亡人数实在不多,他便以为…… 年轻的医学生不再说什么,只是同样拿起刀叉,一言不发地跟着用餐。 现在大部分佣人还在忙着整理坍塌的庄园西侧,厨房女僕见晚餐室内还有人,也不好意思进来收碟子,一时间室内只有刀叉与瓷碟微弱的碰撞声。 「对今晚这场闹剧,你们怎么看?」 率先结束用餐的小弗鲁门先生用餐巾点点嘴角,姿态放松地靠上椅背。 接触到艾略特那懵懂的眼神还轻笑了声:「怎么,还真以为那是一场意外?」 「呃……确实有点不寻常。」 艾略特不安地放下刀叉,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但酒窖……本身不就很容易爆炸吗?」 小弗鲁门先生咋舌:「也没有那么容易爆炸。否则酒庄就要超过化工厂,成为世界最危险的工作场所之一了。」 艾略特倒不至于这点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您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的?」 「故意到有些刻意了,好像生怕我们发现不了那具尸体一样。」 小弗鲁门斜靠着扶手,支着下巴轻笑:「来报信的那位,是这里的女管家?她看起来跟斯通兄妹很熟悉,斯通小姐还把自己的手帕给她了。」 「你是说奥德茨太太?」艾略特有些迟疑,「她确实是玛丽伯母亲自挑选的女管家,但埃斯蒙德很早就去新大陆闯荡了,老斯通先生和塞莱斯汀没住多久也搬了出去,就算认识也不会很熟才对……」 他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勐地抬起头:「你不会觉得是埃斯蒙德做的吧?!」 「至少他有动机。」小弗鲁门先生的食指敲着扶手,不急不缓道,「也许老斯通先生心疼女儿,想把她接到身边,却遭到希尔科罗男爵的拒绝。」 「而这时候,有人给他们报信,男爵身上有一桩人命案……」 他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到桌上,一双菸灰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的青年:「你猜,他们会不会冒险炸炸酒窖?」 两边的亲戚都被说得这么不堪,就算是老实人艾略特也被激怒了。 「这都是您的推测,一点实证都没有!」 他不顾礼节地站起身,双手因愤怒攥得很紧:「酒窖的钥匙一直在管家手里没离开过。是的,埃斯蒙德之前去过酒窖,可爆炸是在他去过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生的,他当时可是跟我们在一起!」 坐在他身边的贝拉见状赶紧站起身,安抚道:「您不要激动,弗鲁门阁下也说了,这只是一种假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那也不能乱说啊……」艾略特还是很气闷,但到底冷静下来了,小声嘟囔道,「这话要是传出去,埃斯蒙德脸皮厚可能无所谓,塞莱斯汀的名声一定会被连累……」 小弗鲁门先生听到他的抱怨后一愣,收起了刚刚兴致盎然的表情,转而向他摆正脸色:「抱歉,是我没考虑到这一点。」 艾略特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道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你放心,如果有人藉由我的话散播类似的流言,我以弗鲁门家族的名誉起誓,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菸灰色的眼眸扫了眼半掩的门,他继续道,「但我也相信自己的直觉,酒窖的爆炸一定是人为。」 「可那具尸体……观看外表也无法确认身份吧?」 贝拉突然道:「而且变成了那样,也无法确认具体的死亡时间……」 「那就要等到明天了,问问我们敬爱的希尔科罗男爵。」 小弗鲁门先生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对那具尸体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 晚间的推理游戏就此结束,餐桌边的几人也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大雪似乎小了不少,风也不像昨夜那样吹得人脸疼。 外面是阴天,正是赖床的好时候。可这是主人和客人的特权,佣人们已经打着哈欠爬起来洗漱,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男爵的贴身男僕按时准备好早餐和一杯温度刚好的红茶,按照以往的时间来到男爵的卧室前敲门。 叩叩———— 没有任何反应。 男僕不死心地又敲了两下,里面却还是没有回应。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忽地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好像有冷风,顺着门缝往外吹…… 男僕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别的,一把打开卧室大门。 「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托盘和茶壶一起落到厚实的地毯上,男人的尖叫响彻整座宅邸。 听到声响,中央迴廊另一侧的贵宾房率先打开门。 小弗鲁门先生穿戴整齐地走出来,显然是已经起床一段时间了。 他顺着尖叫走到男爵的卧房,刚一抬头就被外面的雪光晃到了眼。 卧室内,通往小阳台的门没有关,寒风源源不断地往里吹,两边的窗帘不停飞舞着。 男爵正吊在寒风的入口。 逆着光的身影向左晃,向右晃,仿佛上了弦的钟摆,永远不知停歇…… 麻烦了。 小弗鲁门心想:死人可比活人难审多了。 第7章 搜查 007 希尔科罗男爵死了,且死得很不体面。 除了最明显的、挂在他脖子上的麻绳,他的下腹被戳了二十几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中一刀正好切断了他的生殖器。 而兇器本身——一把造型独特的单刃匕首也被大大方方地留了下来——正好插在男爵脖颈与肩膀的交界处。 男主人的死让黑卡尔庄园陷入一阵混乱。 就算是男爵最得力的管家雷纳德,在看到主人的尸体后直接吓得跌坐在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更别说去维持佣人间的秩序了。 好在女管家还算镇定。奥德茨太太用沉稳的声音将混乱的僕人唤醒,勉强维持住庄园的正常。 没过多久,庄园中的宾客纷纷听闻噩耗,不约而同地聚集到男爵的房间。 理查夫妇踏进房门时,正赶上两位男僕把男爵的尸体放到地面。 尸体都不会太好看,有时候新鲜的要比不新鲜的更可怖。 男爵的脸呈紫红色,舌头肿起并向外吐出。一双眼球几乎要脱出眼眶,此时正面向门口,与刚进门的理查夫妇对上视线。 「啊————!!」 理查夫人看到尸体的瞬间便惊叫一声。如果不是有丈夫扶着,差点就要仰头摔到地上。 理查先生倒是稍微好一些。也许因为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偏头干呕了一阵便缓了过来。 「这、这……怎么……」他将妻子交给僕人,脚步虚浮地上前,视线也在飘忽,完全不敢落到尸体身上,「男、男爵阁下,怎、怎么会……」 「伯父!!」 艾略特和斯通兄妹几乎是同时赶到房门口。 见到亲人的尸体,尤其是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亲伯父,艾略特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当即痛唿出声。 如果不是多弗爵士及时拦住,他可能会直接扑到尸体上。 相比起来,站在门口的斯通兄妹冷漠很多。 塞莱斯汀只看了尸体一眼,秀气的眉头皱起,便转头看向其他方向。埃斯蒙德则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好似还没睡醒。 作为第三个到达现场的人,贝拉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将视线转回房间最中心。 艾略特跪在尸体边,多弗爵士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用冷静到刻板的声音安慰着什么。 小弗鲁门先生和他那高大的男僕站在尸体的另一边,脸上挂着让贝拉感到陌生的表情。 「诸位不要慌张,庄园里有雪鞋,已经有人去电报站送信了。」多弗爵士拍拍艾略特的肩膀,起身对在场所有人道,「只是时间会晚一点……最迟明天,格林菲尔德的治安队就会赶到这里。在此之前大家都不要离开庄园,也不要靠近案发现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十分沉稳有力,意外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贝拉走到艾略特身边,将他搀扶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缓神。 直起身时无意一瞥,却看到小弗鲁门先生不知何时已经挪到窗口,正在向外看些什么。 「雪停了……」 她听到这位漂亮的年轻人这样低喃一句,屈指敲了两下窗,朝看向自己的人们扬扬下巴:「不需要那么晚,治安队的人已经来了。」 *** 尽管格林菲尔德就在布莱克斯顿的旁边,可谁也没想到隔壁的治安队员会这么快赶到。 被治安队踢来调查的布朗探长本来还拉着张脸——这无可厚非,毕竟新年第一天就被拽出来加班,放到谁身上都不会有好心情。 但在看到男爵的尸体时,布朗探长肚子里的唠叨瞬间消失。 「男、男爵阁下?!」 他先是上前仔细查看了尸体,这才不可置信地看向现场中看上去最可靠的多弗爵士:「不是说是在酒窖里发现一具干尸吗?怎么连希尔科罗男爵都……」 众人互相一对消息才知道,原来昨天男爵并没有听从小弗鲁门先生的提议,还是让车夫骑马跑到距离最近的电报站发了消息。 但那时候时间太晚,风雪也大了不少,格林菲尔德的治安队没有贸然行动,只通知一位住在附近的探长前来查看。 新年没人想上班,布朗探长也只是因为倒霉,住的地方距离最近才摊上这个任务,却没想到还会出这种变故。 尸体的数量居然在一夜间翻倍了!新死者还是隔壁的临时治安官!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布朗探长的能力范围。 他只有一个人,查看一具干尸也许还好——毕竟他觉得基本不会查出什么东西——可新鲜的尸体就不一样了,专业的验尸官能从上面得到更多线索。 好在众人在早上再次发出新电报,治安队接到消息后应该会派更多人手前来。 布朗探长向在场众人表达了自己的无奈,表示在专业的验尸官到达前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触碰男爵的尸体为好。 「难道就要这么等着?」 艾略特站起身,情绪难得有些急躁:「我的伯父可是被杀了……就在自己的房子里!你就打算这样等着,那你过来到底是干什……」 「艾略特——」 贝拉拉住他的手臂,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嗓子突然传来一阵痒意,忍不住偏头咳嗽起来。 她这一咳就有点停不下来,艾略特的注意力终于转到她身上。 见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赶紧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你发烧了?!」 他被手掌传来的温度惊了下,立刻把身上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 转身时,他似是又想起自己还在与人吵架,还想说什么时却被多弗爵士打断了。 「除了验尸,要做的还有很多。」他看了圈众人,最后视线落到艾略特身上,「急躁解决不了任何事,你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都回房间休息一下,等下探长问你们问题时能清晰回答出来才能尽快查出真相。」 旁人没有阻止他们,斯通兄妹和理查夫妇见状也跟着离开,往自己的客房走去。 布朗探长还在向多弗爵士和男管家了解庄园中的人员情况,只有小弗鲁门先生依然站在窗边。 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窗框周围划了一圈,一边感受着从窗缝中吹入的冷风一边侧眸看向屋中的几人。 中年探长的对面,多弗爵士依然像一个完美的马黎绅士那样,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一板一眼地陈述自己所知的信息。 而男管家雷纳德并没有那样的定力。 他的脸色似乎比昨晚更加苍白,眼神明显在飘忽,面对探长的问话也有些吐字不清,似乎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 小弗鲁门先生收回手指,视线下垂,依次划过男爵的指尖、袖口、臃肿的下巴,最后停在那把插在肩颈的短刀上。 那是一把造型别致的短刀,刀柄尾端的鸟尾状图腾更是显眼,比起平时见到的匕首更像某种收藏品。 「……那个年轻人居然是医学生吗?」 他突然听到布朗探长惊讶咋舌:「不知道他有没有上过解剖课……」 「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看这雪,我就算是离得近,也是穿了雪鞋,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过来……」中年探长苦笑一声,「格林菲尔德只有一位验尸官,现在又是假期……我实在不确定他是否能在尸体烂掉前赶过来……」 「……所以,你想让一个还没有行医执照的学生、一个刚失去至亲的人帮你做尸检?」 多弗爵士露出非常不贊同的神色:「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很遗憾布朗探长,我一定会阻止你。」 「不不……只是想想,只是想想……」探长有些焦躁地抽出一只捲菸咬在嘴里,忽地眼前一亮,「对了,布莱克斯顿这边的验尸官呢?」 与昨晚的情况不同,现在男爵本人死了,自然也不存在徇私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现在外面的积雪还没清干净。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法医,连「警察」的概念也才刚刚推行没多久,所有验尸官都由居住在本地的医师担任。 而负责布莱克斯顿的验尸官是一位年纪不小的老医师。以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显然不能像布朗探长那样在雪上走一两个小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他们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探长请其他人先离开男爵的寝室,关上门,开始在案发现场寻找线索。 房间明显被翻动过,但目前还没发现财物丢失的情况。 尸体在寒风中冻了一夜,用尸僵程度推测具体死亡时间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 布朗探长暗骂一声狡猾,裹着大衣蹲下身,先运用自己所知的知识判断男爵的死因。 虽然男爵肚子和肩颈上的伤很骇人,但伤口平整且现场并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说明这些都是死后造成的伤痕,并不是死因。 尸体下身失禁,脸部肿胀,嘴角有类似呕吐物的残留,眼球外凸,结膜上有小小的红色斑点,是很明显的藉由压迫颈动脉导致大脑缺血造成死亡——俗称勒死。 而兇器也很显而易见,就是套在尸体脖子上的麻绳…… 不对。 布朗探长仔细观察着男爵的脖子,发现上面居然有一黑一白两道勒痕。 黑红色的那道勒痕较粗,明显不是那根麻绳造成的伤害。 发现的线索没有让布朗探长感到豁然开朗,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整个卧室都被翻得乱糟糟的,尤其是阳台栏杆和保险箱上还有好几道明显的新划痕……如果只看这些,现场很像入室盗窃、却被主人发现,继而灭口的过程。 可男爵的尸体又全盘否定了这一猜测。 勒死后又捅了尸体二十多刀,还把尸体挂到阳台冻了一晚上……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寻仇。 那把插在男爵肩颈里的短刀也许是个线索,可惜他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甚少,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布朗探长走上阳台,先仔细检查一圈阳台护栏,又朝上看向挂尸体的地方——一排类似矮栏杆的装饰柱。 有时候房屋太坚固也不是什么好事……要是这些只有装饰作用的小栏杆再脆弱点,也许兇手昨晚就能被当场抓住。 但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 布朗探长开门,让站在外面的男管家跟自己来到阳台,指着上方问道:「那上面有住人吗?」 男管家对整个庄园了如指掌,当即点头:「女僕们都住在阁楼。这间房的楼上应该是家事女僕的卧房。」 「一个房间有几个人?」 「这个……」男管家想了想才不确定道,「我不确定是三个还是四个,女僕的变动总是很频繁,这些都是奥德茨太太在管理。」 探长「哦」了声,转而道:「房间里有窗户?」 「每间房都至少有一扇,先生。」 布朗探长探身向上看了许久,还是否定了兇手从女僕房入侵到阳台的可能。 昨晚风雪那么大,开窗必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除非楼上那三四个女僕都是刺客,集体下来刺杀男爵。 布朗探长在心里摇头,又吩咐管家找了一条类似的麻绳,在一端系上重物,模拟犯人的行为向上抛绳子,抛了两次都没成功。 思考了下自己的身高劣势,探长果断从室内搬出一个椅子踩高,另一脚踏在阳台的围栏上,这才成功了。 不过这样的动作很危险,昨天外面的风雪又那么大,稍不注意都有可能摔下楼。 他在男管家惊诧的目光下把椅子放回原位,拍拍对方的肩膀:「现在请带我看看整个庄园吧。」 在男管家的协助下,布朗探长已经把整座庄园逛了个遍,还顺便画了个小地图,却没在其他地方找到外来入侵者的影子。 尽管这件案子更像仇杀,探长还是按照程序,问起庄园内是否有财物遗失的情况。 「我已经清点过了,庄园里的银器一件都没少。」男管家保证道,「存放贵重物品的钥匙一直在我身上,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第二个人碰过。」 探长闻言点点头,视线转到另一边。 庄园的西北角,女管家奥德茨太太正在指挥佣人们清理坍塌的酒窖和其上方的杂物间。 布朗探长上前致意,顺便询问了一下有关酒窖爆炸的问题。 奥德茨太太没有拖沓,爽快重述了昨晚爆炸的全过程。 探长也觉得这事十分怪异,拿出随身的笔记本记录下关键信息,又问了问那几名住在男爵楼上的女僕的具体情况。 结果没有太出乎他的所料。 虽然女僕们的变动很频繁,但四名女僕里有两名在宅子里工作了五年以上,家也在附近,都是知根知底的好姑娘。 出乎探长意料的是,男爵的生活作风居然还不错。 他在黑卡尔庄园居住的时间里从未与任何女宾客或女僕有过亲密接触,也从未有过公开交往的情人。 女管家管理着整个宅邸的女僕,如果男爵在庄园里有什么不雅举动肯定逃不过奥德茨太太的眼睛。 但这也让「女僕集体刺杀」的猜想被否定,布朗探长只能无奈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哦,还有。」探长收起笔记,顺口问道,「我在检查庄园是否有其他入侵的痕迹,如果发现了什么或是有财物丢失的情况请一定要告诉我。」 女管家沉默片刻,就在探长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开口道:「其实……如果说财物的损失情况,还有一处没有确认。」 顶着探长探究的神情和男管家惊慌的眼神,奥德茨太太只是仰起头,迎着冬日看向二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夫人的房间里还有不少首饰。不过男爵阁下从来不允许我们进出那间房,所以我并没有检查那里。」 第8章 畜生 008 奥德茨太太的说法有理有据,让人无法提出反驳。 男管家似是想说什么,嘴唇张张合合数次,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布朗探长自然看出其中的问题,但他没有当面戳穿。 去女主人的房间,还是生病的女主人,让两个男人直接去显然不合适。 奥德茨太太分配好之后的工作,便与探长和男管家一起回到大厅。 布朗探长的鼻子嗅了嗅,突然闻到一股甜香的味道从餐厅传来。 探头一看,好嘛,那位金髮的小少爷已经在僕人的服侍下开始用餐了…… 不愧是贵族家的小少爷,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 布朗探长无语片刻,却不得不承认这股味道也勾起了自己肚子里的馋虫。 他今天天刚蒙蒙亮便上路了,在雪地里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到黑卡尔庄园,早上吃的那几口面包早已消耗殆尽。 度过最初的惊吓和紧张,甜甜的香气不断侵占他周围的空气,可怜的探长先生也终于察觉到自己也该补充点能量了。 只是案子还没有任何进展就要在受害人家吃饭什么的……布朗探长自认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实在做不到抛下快到手的线索转而去吃东西。 悄悄按了下胃袋的位置,探长先生嘆口气,便准备继续上楼。 「布朗探长?」 小弗鲁门先生及时叫住路过门口的人,并向他招手:「您早上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布朗探长强端着架子,板着脸朝他微微颔首:「不必,请您慢用。」 他再次踏出正义的一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位小少爷居然跟上来了。 小弗鲁门先生和他的男僕走到他身边,后者还端着一盘三角形的煎土司。 「知道你着急,但多少还是吃点。」金髮的年轻人抽出自己的手帕递向探长,真诚道,「要是因为飢饿而漏掉线索就糟糕了。」 布朗探长婉拒的话噎在喉咙里,只得干笑着道谢。 但他也没敢拿小弗鲁门递来的那块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手帕,而是用自己的手帕包起煎土司,三两口解决掉。 土司外层被煎得有点脆,里面的口感却厚实松软,还带着微微的甜味。 那甜味闻着香,味道却并不厚重,即使是不爱吃甜食的人也能接受。 小弗鲁门观察着他的表情,忽地笑了。 「很好吃吧?听说是罗兰那边的做法。」他把手帕收回怀里,十分自然地跟着探长往楼梯上走,「希尔科罗男爵以前是罗兰人,虽然很久以前便加入了马黎国籍,但人的口味总是很难改变的。」 他看向男管家,似是想寻求认同:「这座庄园里的罗兰佣人不少吧?」 「之前有三分之二是男爵阁下从罗兰带来的。」女管家的视线似有似无地瞥向另一边,嵴背笔直,「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现在不到三分之一了。」 小弗鲁门先生好奇地重复道:「各种各样的原因?」 「有些人总是学不会马黎这边的规矩,会让主人感到难堪的佣人自然不能留下。」女管家严厉的语气一顿,又淡然道,「更何况您也知道,现在女孩虽然会工作,但总要嫁人的。」 小弗鲁门先生并不意外地「唔」了声,不再多问什么。 他不说话了,布朗探长却是对他很感兴趣。 「听说……您是来这里度假的?」他探究地看了眼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这个时候的布莱克斯顿可不温暖,如果是为了休养身体,还是南边更适合吧?」 小弗鲁门先生:「也不算是。我原本是打算去新科伦堡会友,只是计划路线的时候突然想到,布莱克斯顿还有一位我父亲的故友,这才临时决定过来拜访。」 「可你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探长强调道。 「啊,没错。」小弗鲁门先生完全没有被盘问的不悦,随意道,「这里风景不错,食物也可口,不知不觉就多住了些时间。」 布朗探长再次被他的话噎住,暂时不想跟他沟通了。 他曾经听同僚说过老怀特伯爵的事,据说那是一位真正品行高洁的绅士。 可惜他雇用了个忘恩负义的管家,一顿晚餐让自己和女儿一命呜唿,只剩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 当年他和他的妻子还对着报纸唏嘘过,但这只是他众多道听途说的故事之一。 比起「一个不认识的好人死了」这样的插曲,布朗探长当时比较担忧自己第二个孩子为什么迟迟不会说话。 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故事中那个「倖存的伯爵之子」……只是对方的性格似乎与自己想像的差距有点大。 布朗探长是个拥有传统马黎价值观的男人,像小弗鲁门和埃斯蒙德这样轻佻的「花花公子」一向不太喜欢。 艾略特则是看起来有些柔弱,缺少男子气概,理查先生是圆滑胆小的外国商人……只有多弗爵士那样稳重的绅士才是他最喜欢打交道的那类人。 布朗探长正暗暗把庄园中的宾客品评一遍,很巧的,深受探长偏爱的男人也恰好出现了。 多弗爵士的房间在贵宾房——也就是小弗鲁门先生房间的对面,众人刚从主梯上到二楼便看到他开门从房间里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探长见他穿戴整洁,有些惊讶:「您这是要出门?」 「到门口透透气,这里的空气太沉闷了。」多弗爵士看到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上楼也很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有新线索?」 探长看出他也很感兴趣,顺势做出邀请的姿势,并说明了现在的调查进度。 「暂时没发现任何财物丢失。除了男爵阁下的房间,所有的窗户和门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探长说道,「现在只剩男爵夫人的房间没有检查了……但这实在不像普通的入室盗窃后的灭口。」 多弗爵士顿了顿,继而微微颔首:「看上去……更像寻仇。」 探长嘆气:「这是现在最大的可能性了……」 希尔科罗男爵年轻时曾在南陆当过兵,有上校军衔。 之后又进入议院,因为口才绝佳成为议院里的风云人物。要说完全没有仇人是不可能的。 布朗探长以此试探性问了下多弗爵士,便见对方立刻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探长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多弗爵士按了下眉心:「不,只是有点多,我要好好想想……」 探长:………… 「希尔科罗男爵已经离开议会好几年了。如果是政敌寻仇,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下手吧?」跟在身后的小弗鲁门先生突然道,「黑卡尔庄园附近的土地平整辽阔,没有太多藏身的地方,如果是天黑前靠近一定会被发现。再加上,像昨晚那样的大雪,我认为外人闯入的可能性不大,除非……」 布朗探长听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噤声,赶忙催促道:「除非什么?」 「——除非,杀手早就埋伏在庄园内,或者用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正大光明地来到这里。」 菸灰色的眼眸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金髮的年轻人不禁拍手笑起来:「真有意思……简直是侦探小说里才会有的桥段,不是吗?」 *** 贝拉发烧了,并伴有感冒的症状……这让艾略特不得不面对与探长一样的窘境。 虽然现在雪停了,可积雪还没清理好,不管是马车还是行走都十分不便。而距离最近的医生年纪大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很难出门。 贝拉这样的症状,最简单传统的治疗方法就是放血。 但艾略特没有行医执照,王立医学院对这些医学生的管控很严格。不仅不允许他们把药箱带出学院,更严禁他们在校外给病人治疗。 因此,艾略特的治疗方式只剩下一个更加传统、且被埃斯蒙德嘲笑半天的方法—— 喝热茶。 「这没什么好笑的!」艾略特继续把一杯热茶塞进贝拉手里,板着脸对斯通兄妹道,「我们的教授说过,现在已经有证据表明放血疗法存在很大的隐患。如其让她冒更多风险,不如及时补充一些液体!」 埃斯蒙德被妹妹掐了一把,终于不笑了。 他在女教师简陋的居所环视一圈,表情也慢慢收敛起来。 「这个房间太靠边了,容易透风。」他说道,「我还听女僕们说阁楼上有老鼠,你真的不介意吗?」 「不用,这里很好。」 贝拉在艾略特的鼓励下又喝了一杯热茶,这才沙哑道:「奥德茨太太已经撒过老鼠药,现在好多了。」 埃斯蒙德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他也只是说一句,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阁楼是女僕们的居所,按理他们不该来这里。 可现在整个庄园已经乱成一锅粥,女管家奥德茨太太也抽不出人手照顾一位女教师,这才默许了艾略特等人的行为。 病人需要休息,艾略特带着斯通兄妹离开房间,一言不发地向楼梯口走去。 「……做的真漂亮啊。」 三人下楼时,埃斯蒙德突然停下脚步,在阴影幽幽道:「不管最后查出兇手是谁,我都得赞美一句,他真是让我们所有人都解脱了。」 艾略特勐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他:「你——」 「别做出这样的表情,艾略特,太刻意了。」 埃斯蒙德轻啧一声,双手插兜站在高处:「别说你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我可听说了,我那好姑父的控制欲越来越严重了,管不了儿子就开始管侄子,还想让你从医学院退学,去修法律系?」 艾略特像是气急了,只紧紧攥着拳,抿唇站在那里。 两名男士间的紧张气氛影响到了塞莱斯汀。少女担忧的视线在双方间转了圈,最后扯了扯亲兄长的衣袖。 「埃瑟,」她小声劝道,「别这样……」 埃斯蒙德给妹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再次与艾略特对视时却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还记得吗,大概十二三年前,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这个栏杆高。」埃斯蒙德随意比出一个高度,依然用那种吊儿郎当的声音说道,「那时候的你又瘦又小,时刻都战战兢兢的,像只离开母亲的小羊,一看就是好欺负的货色……而很不巧,男爵阁下的……唔,大概是他的同僚还是上司吧,正带着一家人来庄园做客。」 「我现在还记得,那家人的儿子是个没教养的小混蛋,庄园的佣人都被他的恶作剧折磨得够呛。」 「但他还是不满足,最后盯上了你……」 随着他的叙述,艾略特的唿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抿紧的双唇似乎都因为回忆变得更加苍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他把你骗到苹果树上,却搬走了梯子,让你困在高高的树杈上。」不知何时,青年笑嘻嘻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只毫无感情地陈述道,「你被吓哭了,惊慌失措时一脚踏空,从树上摔了下来——」 「是爱德华——我那善良过头的表弟,是他冲到树下,给你当了软垫……」 埃斯蒙德站在台阶上,整张脸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语调更是平静到让艾略特感到不安。 「最后你毫髮无伤,他却因为右手骨折被迫休学三个月……」他淡淡道,「这些,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当然不会忘!!」 激动之下,艾略特甚至向上踏了一步:「爱德华对我多好我时刻记在心里……但你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埃斯蒙德沉默片刻,艰涩道:「他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你都没关心过他的去向吗?」 「当然!他去了南陆,在四处旅行。」艾略特只感觉他莫名其妙,「最开始我们还经常通信,之后就不那么频繁了,但每年也会有几封……」 斯通兄妹对视一眼,像是在衡量什么。 「信在哪儿?」最后还是斯通小姐发话了,「方便给我们看看吗?」 艾略特虽觉得奇怪,却还是答应了。 他只要有假期都会回伯父家居住,堂哥的信一般也会寄到黑卡尔庄园。因此,这些信都一封不差地放在他在庄园的房间,整整齐齐摆在抽屉里。 或新或旧的信封上,一个个邮戳清楚展现出它们的发信地。 展开信纸,里面也只是稀松平常的问候语,偶尔会写一些趣闻或小型插图,有时候还夹有几根鸟羽或干花,一眼看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埃斯蒙德翻信的动作有些粗暴,一张张展开信纸,似是想从那些文字中寻找什么。 塞莱斯汀却是定定盯着一只信封,似有些出神。 「……畜生……」 突然,房间中传出一声粗鲁的低骂,带着主人咬牙切齿的恨意。 却不是出自经过新大陆薰陶的埃斯蒙德,而是他那一直恪守淑女礼节妹妹。 艾略特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只见少女眼圈泛红,右手紧攥着信封的一角,贝齿几乎要把下唇咬破。 「畜生!」像是发泄般,她再次吐出那个词,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滚落,「亨利·福里斯特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第9章 证据 009 雷纳德昨晚一直被噩梦袭扰,几乎没能睡一个整觉。 再加上早上的骚乱,他只来得及跑到厨房随便找了点面包和羊奶充飢。 可因为心神不宁,喝了大半杯洋葱味的羊奶才想起几天前厨房女僕抱怨的话。 「哎呀,您怎么把昨天剩的给……也没事,前两天我们都喝过,只是味道比较奇怪。」厨房女僕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端来一杯水,「现在男爵阁下都……相信弗鲁门阁下也没有心思搞那些恶作剧,过两天就好了……」 雷纳德没心思思考这些,只觉全身乏力,哪里都不舒服。 那个外来的探长问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咄咄逼人的样子仿佛不把这座房子的过去都挖出来就不罢休似的…… 斯通兄妹也是……埃斯蒙德,那个没有丝毫绅士风度的傢伙,麻烦精,昨天的爆炸一定是他搞的鬼,一定是他……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没错,是奥德茨那个老女人……肯定是她……可恶的马黎老处女!男爵阁下都被她那副做派骗…… 「……雷纳德?」 一个声音将男管家那越飘越远的思绪拽回来,正是女管家奥德茨太太。 「请开门吧。」银白的捲髮下,那双苍老的眼睛转动着,慢慢与男管家对上视线,「钥匙在你身上。」 啊,是的…… 雷纳德感觉嗓子无比干涩,胃里仿佛有什么在翻滚。 他拿钥匙的手一直在抖,费了好半天才捅进了钥匙孔。 咔嗒。 随着一声脆响,门锁开了。 「我从之前就有一个疑问,」男管家刚把门打开一条缝,还没拔出钥匙,站在他身后的小弗鲁门先生突然问道,「男爵夫人究竟得了什么病,以至于她的亲侄子和侄女都不能随便看望?」 「这、是个不怎么体面的病……男爵阁下是这么说的……」 男管家艰涩道:「夫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只有很少的时间会醒来……有时候会很安静,可有时候会大吼大叫,还会攻击靠近她的人……」 「这么严重?」身后的声音没有放过他,继续道,「那她的孩子呢?」 男管家有些迟钝地眨眨眼,像是没听懂他的问题:「薇、薇薇安小姐?她就在另一边的……」 「不不,我是说另一个。男爵和男爵夫人还有个成年的儿子,也是他们的继承人,不是吗?」小弗鲁门先生笑着打断他的话,用优雅却不乏压迫的语调,缓缓道,「母亲病成这样,他怎么捨得好几年都不回家看一眼呢?」 男管家像是被一道雷噼中,带着惊惶的表情转过头,恰好对上一双菸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杂糅着无数情绪,仅仅是对上视线就无法逃离。 讥讽、平静、瞭然以及……憎恶…… 啪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钥匙串掉到地上,男管家尖叫着抱住头,踉跄着坐到地上,不停往墙角缩:「我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吾主保佑……」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他就那样自顾自地说着罗兰语,手指在胸前比画着,像是祈祷又像是在念诵经文。 布朗探长被他突如其来地发疯吓了一跳,当即拉住小弗鲁门先生的手臂:「你对他做了什么?!」 小弗鲁门先生转过头,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探长:「如你所见,我什么都没做。」 探长被气得脸颊通红,指着还趴在地上祈祷的男管家:「什么都没做,他怎么就这样了?」 「我不知道啊。」年轻人歪了下头,微卷的刘海跟着向右偏了下,「我就是以前听说过,希尔科罗男爵有一个优秀的儿子,这次没见到很奇怪来着……」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男爵说是因为他们父子关系不和,离家出走了。但和父亲闹矛盾难道会一起迁怒母亲?还是说他跟父母的关系都很差?」 多弗爵士显然对前同僚的家庭情况不甚了解,三人的视线便转到奥德茨太太身上。 奥德茨太太也被男管家的异常吓到,但回过神后还是保持住了仪态:「不,爱德华少爷和夫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呕————!」 女管家还没说完,另一边的男管家却是突然俯下身,直接把自己的早餐全部吐了出来。 已消化和未消化的残液喷了一地,他本人也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自己的呕吐物里。 这下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直沉默站在小弗鲁门先生身后的男僕最先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把人平放到旁边的空地,直接伸手把他嘴里残留的呕吐物抠出来。 饶是布朗探长也被这样的阵仗震惊了。 他是看出这个男管家有点不对劲,似乎不是很想让他们进入男爵夫人的房间。 但他也能看出来,此时的雷纳德不是在做戏,是确实晕厥过去了。 如果不是小弗鲁门那位高大的男僕抢救及时,他很有可能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他到底怎么了?!」探长现在只恨身边没有一个医生,「那个叫艾略特的年轻人呢?就算没有行医执照也无所谓,赶紧让他来看看!」 这么大的动静,正在房间里翻找信件的艾略特和斯通兄妹都听到了,立刻跑上前。 「这、这应该是急性肠胃炎……」艾略特观察了下男管家的症状,有些不确定道,「看上去是这样的,我们该把他带到床上静养……」 「确定不是中毒吗?」 探长的思想比医学生更灰暗一点,急迫道:「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 艾略特一惊,也跟着犹豫起来:「这……砷[*1]中毒确实也有这样的症状,之前教授讲过案例,有人中毒却被误诊为了肠胃炎,尸检的时候做了砷镜才发现……」 「催吐!快给他催吐!!」 不等年轻的医学生背完课上案例,探长已经大喊出了决断。 他真是怕这座房子里会再多出一具尸体。 催吐不能缓解肠胃炎,但要真是砷中毒,及时催吐就能救下一条命啊! 在男僕和艾略特的合力下,彻底清空胃袋的男管家总算能虚弱地躺回床上,暂时安静下来。 保险起见,艾略特和多弗爵士被留下照顾并保护男管家,生怕有人再来「灭口」。 布朗探长也趁机收集了一些雷纳德的呕吐物,等验尸官一来就能做检验。 一阵兵荒马乱后,众人再次聚集到男爵夫人的门外。 心累的探长看了眼怀表,心说想见这位男爵夫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不再拖沓,直接打开房间大门。 因为男管家之前提到过,男爵夫人似乎有一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布朗探长在走进屋子前是做好一些心理准备的。 「请恕我们打扰,夫人。」 但现实与他想像的完全不同,这间屋子除了家具和摆设少了些,整体还算干净整洁。 男爵夫人正躺在床上,一眼看去好似没什么异常,但靠近便能发现,她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薄薄的一层皮落在眼眶上,显得眼球格外凸出。 再次见到自己的姑姑,斯通兄妹都面露悲伤。 斯通小姐静静坐到床边,轻声唤道:「玛丽姑妈?」 男爵夫人虽半睁着眼,但双眼没有焦距,对屋中多出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还在起伏,大概都会以为这是个死人了。 「……我们必须把她带走。」斯通小姐用手帕擦拭眼角,拉住兄长的袖子,「我们不能让她孤零零地待在这里。」 「哦,当然。」 她的兄长,埃斯蒙德讥笑一声,单手按住妹妹的肩膀:「我想现在也不会有人反对这件事了……」 「……请原谅我打断一下,斯通先生。」探长原本还在房间各处检查,听到兄妹二人的话后立刻转身,「您刚刚的意思是……你们这次来黑卡尔庄园的目的就是接走男爵夫人?」 「自从听说姑妈生病的消息,祖父便想把她接回来。」 埃斯蒙德看了眼床上的女人,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一下,狰狞的表情转瞬即逝:「祖父之前就来过一次,男爵阁下没放人,祖父因此大病一场……今年我终于空出时间,能从新大陆回来亲自跟他交涉,没想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他痛快地「哈」了一声:「我十年前就不再信教,但今天我还真有点相信『因果报应』了!」 探长听出他话中有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亨利·福里斯特,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他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就算被大卸八块我也只觉得快意!」 原本吊儿郎当的青年忽地变了语调,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不再克制自己的怒火。 「是他逼疯了自己的妻子!因为玛丽姑妈看到了,看到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我那可怜的表弟根本没有抛下自己的母亲离家出走,更没有去南陆,他一直在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愤怒的声音却夹带了不易察觉的哽咽:「这就是证据……而藏在酒窖里的干尸,就是我那可怜的表弟——爱德华·福里斯特!」 第10章 特效药 010 宛如一滴落入油锅的冷水,所有人都被埃斯蒙德的话惊到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布朗探长回过神,立刻厉声喝止道:「我必须提醒您,先生,污衊一名已死之人的名声一样会被送进大牢!」 闻言,斯通小姐有些不安地看向兄长,后者却十分胸有成竹。 「大家都知道,希尔科罗男爵曾经在南陆服过役,对那边的风土人情都很了解,又熟悉自己儿子的笔迹,想要编造一些带有南陆风格的日常琐事简直是轻而易举。」他直接把手里的信封展现在众人眼前,「邮戳就更好办了。只要过去存有一份来自南陆的信件,伪造印章也并非不可能。」 「因此,这些信件根本不能作为爱德华现在正在南陆的证据,它们甚至很有可能都没出过这座庄园!」 布朗探长接过信件,却没有对这番说辞表示贊同。 「但这同样不能作为爱德华·福里斯特『不在南陆』的证据。」他强调道,「你没有切实的证据。」 「……有的。」 沉默的斯通小姐终于出声了。 她抿了抿唇,艰涩道:「是邮票……其中一张邮票,是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加冕九周年发行的纪念邮票,我记得只在王国本土内发行过。可按照信的内容,那个时候的爱德华表哥应该还在南陆,根本不可能用上……」 探长觉得这根本不算问题:「南陆有我们的殖民地。马黎的商人遍地都是,有谁顺手带出一两板邮票也不奇怪。」 「不,是时间不对!」斯通小姐急忙道,「那封信是今年10月6日从南陆的巴鲁非尔寄出,邮戳显示得很清楚,到达马黎的日期是11月28日……」 她解释的同时布朗探长也在翻找她所说的信封,小弗鲁门先生也跟着上前探头查看。 不得不说,斯通小姐的观察力相当不错。 因为这些信封上的邮票,几乎全印着一个人——马黎王国现任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肖像。 所有马黎人都知道,乌尔里克二世是个相当「沉迷艺术」的人。 虽然他的功绩远不如他的先祖,可现有的肖像画却是他父亲的十倍。 大概是为了让本土外的国民也能随时瞻仰国王的英姿,这些印有国王肖像画的「国王邮票」购买价格比邮票上的标价要便宜百分之十,不管是在马黎本土还是殖民地都大受欢迎。 这么多国王的脸摆在面前,再加上一些邮票上用的肖像画还是同一张,一眼看去真的很难看出区别。 「国王诞辰日……是9月30日没错吧?」小弗鲁门先生笑了,「真好,现在我们不得不面对另一个灵异事件了。如何把20-40天的行程缩短四五倍,让一张邮票在一周内渡海来到南陆——相信我们的交通大臣会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布朗探长丝毫没感受到年轻人的幽默。 与其说这是活跃气氛的玩笑,在探长耳中听起来更像是讥讽。相比之下,斯通兄妹那带着尖刺的质疑都显得如此和蔼可亲。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线索便是放在地下室的那具尸体。」埃斯蒙德道,「我的表弟曾经右手骨折过。就算变成干尸,只要骨头还在就能看出来,对吧?」 不等布朗探长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又开口了。 「所以,昨晚的爆炸真是你做的?」小弗鲁门先生饶有兴趣地看向斯通兄妹,「你知道了什么,所以来验证自己的猜测……但直接引爆酒窖是不是有点太大胆了点?」 埃斯蒙德大笑两声:「您可不能冤枉我,弗鲁门阁下。爆炸发生时我和我的妹妹可都跟你们在一起呢!」 探长在那略显粗鲁的笑声中皱起眉,小弗鲁门先生的表情却没变,依然带着笑点头贊同:「确实如此……可你有没有想过,还会有另一种可能呢?」 埃斯蒙德收起笑,和在场的几人一起带着疑惑看向他。 小弗鲁门先生不再说话,而一直静静立在他身后的男僕却开口了。 「我不认为那是您的表弟,斯通先生。」高大的男僕朝斯通兄妹的方向微微欠身,「以防万一请恕我失礼,您确定您的表弟——爱德华·福里斯特是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子,是吗?」 埃斯蒙德被他的话问得一头雾水,同时也感到一丝冒犯:「当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僕又看了眼兴致盎然的主人,心中嘆息。 「可昨天我们一起抬出的那具尸体,应该是一位成年女性的尸骨。」他说道,「虽然它的部分手脚脱离了躯干,但骨盆保存得很完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随着他的描述,斯通兄妹的脸色齐齐一变。 「这不可能!!」 埃斯蒙德率先做出反应,一个跨步冲到男僕面前:「你凭什么这么说?!」 激动之下,他几乎要伸手去抓男僕的领子,然而一把手杖抢先一步止住他的动作。 「冷静点,斯通先生。尸体跑不了,等验尸官来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小弗鲁门先生挡在两人间,不慌不忙道:「但我必须给你一个警示,波文的话很有参考价值。虽然他的行医执照被吊销了,但他摸过的尸体可能比你见过的墓碑都多。」 男僕:………… 话是没错……但为什么要这样用词,说得他好像是个变态。 埃斯蒙德没想到一个男僕会有这样的技能,震惊间居然没有再上前纠缠。 布朗探长对此也很惊讶,上下打量着男僕的装扮:「你……居然是个医生?但为什么……」 「只是『曾经』。」高大的男僕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平静回答探长的话,「弗鲁门阁下开出的薪资让人无法拒绝。」 这倒也是……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身处如今的时代,过去人们更加看重的阶级和地位似乎都不再重要。 就算是贵族也有因金钱向商人低头的时候……这放在几百年前简直是无法想像的事。 变化……机械革命后,一切都变化得太快了! 布朗探长在心中唏嘘一声,又不得不向专业人士请教:「你能确定吗?」 「昨天光线不好,我也看得不算仔细,但男女的骨盆差别太明显,任何医生都能看出其中的区别。」 男僕目光下垂,似是在小弗鲁门先生那丰茂的发顶扫了一下:「只要爱德华·福里斯特不是女扮男装,那具尸体便不可能是他。」 探长被他的话逗笑一瞬,却又顾忌着埃斯蒙德就站在旁边,赶紧绷起脸点头贊同:「是这样没错。」 他们越说,斯通兄妹的脸色越差。 塞莱斯汀握着男爵夫人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童年的回忆最令人深刻,塞莱斯汀还记得十年前他们一家被赶出家门时的场景。 初冬的风已经有些锋锐,像刀片一样剐蹭着她裸露出的脸颊。 年幼的她被姐姐抱在怀里,兄长背着祖父走在大街上…… 因为那些阴险的小人,不论是公司的股份还是从小居住的房子都被拿去抵债……他们已然无家可归。 是玛丽姑妈……她像一个天使,将他们保护到自己的羽翼下。 她还记得这双手、这双手臂,把她紧紧抱到怀里……那么温暖,让她一下子从冬天回到春日…… 可现在,那双带给她温暖的手臂变得如此枯瘦。 仿若树叶落尽的枝干,褪去鲜艷的颜色,变得苍白而脆弱。 塞莱斯汀忍不住将自己的额头送到那只骨瘦如柴的手中,仿佛这样就能再次从中汲取到些许温暖…… 不知道这个动作哪里刺激到了男爵夫人,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女人突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呵呵」声。 「玛丽姑妈……啊!」 床上的男爵夫人不知哪来的一股怪力,一把将距离她最近的斯通小姐推倒在地。 「哎——哎啊————!!!」 瘦如骷髅的人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尖叫。 推倒斯通小姐后,那双手又开始无规则地乱抓,把所有能够到的东西都抓到手里,奋力向周围扔去。 「塞莉!」 埃斯蒙德赶忙抱住跌倒在地的妹妹,用后背挡住向少女砸来的枕头。 其余人在短暂的怔愣后也回过神,赶紧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 也许是这样的事发生得太多了,男爵夫人的床边并没有太多可以用来投掷的「兇器」,几人很快便控制住了发狂的男爵夫人。 「哦,该死……」倒霉的探长被男爵夫人狠狠抓了一下,低骂一句后大声朝女管家奥德茨太太喊道,「药!夫人平时用什么药?赶紧拿来啊!!」 奥德茨太太同样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在哪儿……夫人用的药一直由男爵阁下亲自保存……」 现在的希尔科罗男爵显然不能告诉众人这个答案。而他忠实的男管家也还处于昏迷中,所有的希望都压在男爵的贴身男僕身上。 还好,虽然男爵是个多疑的人,贴身男僕也并不知道男爵夫人的药具体是什么,却知道药瓶所在的位置。 药瓶先被送到小弗鲁门先生的男僕手里。 波文打开瓶塞,只闻了一下就蹙起眉。 再三确认这确实是男爵夫人的常用药、并查看柜子上的其他药瓶后,他只得把这只棕色的小药瓶递给女管家。 「是鸦片酊。」他小声在主人耳畔说道。 小弗鲁门先生有些意外,精緻的眉头也随之皱起。 鸦片酊确实是一种有效且常见的镇静剂。 直到现在,贫民窟的妇人们为了让吵闹的孩子保持安静都会给他们餵食鸦片酊。 但二三十年前便有人提出,这种立竿见影的特效药有很强的成瘾性,且长期服用对身体的伤害极大。除非逼不得已,惜命的贵族们已经很少滥用这种药了。 服下「特效药」的男爵夫人重新回归平静。 她的双眼再次失去光泽,只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安静的样子与刚刚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斯通小姐还半靠在兄长怀里,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 回过神后,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不顾众人的阻拦扑到男爵夫人的床边。 「不、不该这样的!」她哭喊着,完全没有淑女该有的仪态,「玛丽姑妈……那个畜生……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埃斯蒙德也拿到了所谓的「特效药」,在听完小弗鲁门先生的解释后更加气愤。 「开药的医生到底是谁?他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他的胸脯因愤怒不断起伏,「现在谁都知道这样的药不能乱用……一下子开这么多,他们是想杀了她吗?」 男爵的贴身男僕被他骇人的眼神吓到,连忙摆手表明自己的清白:「不、我并不知道这些……男爵阁下很忌讳我们提夫人的事,我、我这还是第一次进夫人的房间……」 对于这种说法,奥德茨太太也证明确实如此。 「只有男爵阁下能自由出入夫人的房间,他不在的时候会把钥匙交给雷纳德,客房女僕只有在他们在场的前提下才能进入房间打扫……」她顿了顿,手触碰到腰间那象徵着女管家身份的钥匙串,补充道,「即使是我,也无法在他们不在的时候靠近夫人。」 男爵的这一规定很是古怪,再加上那瓶来歷不明的「特效药」,布朗探长都不得不怀疑起他的动机。 「恕我失礼,你们家族除了男爵夫人,是否还有患有精神疾病……」探长询问的话说到一半,立刻被斯通兄妹的怒视打住话头,无奈地举手示意,「我向父神起誓,我没有恶意,这也是例行询问的一环。」 「那我也可以向圣母起誓,斯通家族从来没有出过精神失常的人!」斯通小姐红着眼眶,咬牙道,「玛丽姑母以前也没有……祖父说过,她在女子学校时便成绩优异,如果不是要嫁人,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成绩进入庞纳大学!」 布朗探长本想说精神病和智商没什么关系,但本能让他知道这话并不适合说出口,只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个家族里没有精神病史、且自己也没有精神病史的人,一般是不会无缘无故发疯的。」 众人身后,小弗鲁门先生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忽然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部分是因为受到突如其来的刺激……当然,过度使用鸦片酊也能达到相似的效果。」 突然有人贊同自己的说法,埃斯蒙德眼前一亮,立刻就要说些什么,却被对面的年轻人伸手打断。 「希尔科罗男爵不是个讨喜的人,但他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弄疯自己的妻子。尤其是三年前,我记得那正是他事业的关键时候,他本有机会成为内阁大臣的候选人之一,那对他很重要。但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退出了,理由是他的妻子病了需要照顾……」小弗鲁门先生不加掩饰地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我觉得这非常古怪,毕竟他看上去可不是那么重感情的人。」 「且如果这个『藉口』还是他自己搞出来的,那就更奇怪了。」 「能让唯利是图之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这跟要他的命也差不了太多,我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但今天,你们给我一个新思路。」 他再次看向斯通兄妹,弯唇笑道:「要是发生某个突发事件,谁也无法预料到的,足够让他的野心冷却下来的大事,及时退出政敌的视线、好好掩藏起秘密也是最理智的行为。」 布朗探长越听越觉得背嵴发寒:「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一个基于现实的推论而已……哦!你们治安所的效率很快嘛!」从窗口瞥见几人靠近的身影,金髮的年轻人双眸一亮,率先向房间的出口走去。 「你的帮手来的正是时候。」他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探长先生。」 第11章 猜疑 011 格林菲尔德治安所的效率确实够快——也有可能是因为消息太过骇人,尽管艰难,他们还是派出了一位验尸官和一名小警员前来协助布朗探长。 「华莱士警司说……等路通了、他就会尽快带人赶过来,大概还需要一天……」小警员把绑在鞋上的滑雪板取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布朗探长汇报现在的情况,「莫顿医生,正好有两套滑雪板……他去年从旧大陆带回来的纪念品……我们就先过来了……」 布朗探长看到两人几乎要落下泪来,自动忽略了小警员那通废话般的解释。 即使现在还没什么证据,但常年办案的经验告诉他这不可能是一起普通的案子。 大雪阻挡外人进来,自然也阻止庄园内的人逃脱。 兇手很有可能还藏在这座庄园中,甚至就在男爵的那些贵客里。 一个人面对一屋子嫌疑人,压力不可谓不大。虽然现在只是多了两个助手,但他至少能安心收集口供了。 大概是过去接触过滑雪,莫顿医生的状态明显比随行的小警员好很多。 事态紧急,他只短暂休息了一会,便随探长来到男爵的房间。 「……是勒死没错。」 医生先拔出了短刀,又检查了男爵的眼球和脖子上的伤痕,有些遗憾地摇头:「但昨晚太冷,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吊在外面的,具体死亡时间无法推测。」 这点布朗探长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太失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你看这里,两处伤痕不一样。」他抬起尸体的头部,展示出脖子上的两道勒痕,「他是死后才被挂上去的?」 医生对此并不意外。 除了自杀情况,他杀基本都是死后挂上去的。 「让他致命的是这一道。」他指向颜色较深的勒痕,又指向那道颜色发白、较窄的勒痕,「奇怪的是勒死他的那道和麻绳留下痕迹不太一样,看上去更像是质地更细腻的东西……」 「也许是用这个。」 布朗探长走到四柱大床边,两指扯起掉了一半的床幔:「也许兇手是用这个把他勒死的。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选择用一条麻绳把他吊到阳台外……如果只是单纯的入室盗窃,大可不必这么做。」 「你觉得是寻仇?」医生看着短刀思索片刻,缓缓点头,「确实有道理……但在死前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是在死后再捅刀?」 「也许是什么仪式,大概是只有兇手本人才能理解的意义。」 布朗探长头疼地指向另一边:「你对这个有什么想法?」 插在男爵肩颈上的短刀已经被完整取下。 那是一把铁制的短刀。材料没什么特别的,做工甚至还带着小作坊的粗糙,不像什么名贵的收藏品。 只是它的形状很特别。 刀刃呈弧形,仿若鸟喙,刀柄上又有类似鸟羽的图案,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也没见过。」莫顿医生摊手道,「我感觉有点像南陆或者新大陆那边的土着会用的东西,有很多原始部落保留着崇拜动物的传统。」 看来还是需要谘询专业人士。 可在这个最快通讯是电报的时代,找专业人士解惑需要的时间可不短……尤其是现在道路还不通,消息只会更加滞后。 布朗探长重重嘆口气,翻看一遍自己的笔记本,单手将其合上。转身时又用它拍了下脑门。 「对了,楼下还有具尸体,有点麻烦,还需要你去看看。」 *** 事实证明,小弗鲁门先生的男僕很靠谱。 经过莫顿医生的反覆查看,那具藏在酒窖里的干尸确实属于一个女人。 「……虽然她的手脚断了,但生前摔断和死后砍断留下的痕迹是不一样的,这明显是最近才被折断的。」医生向站在一边的斯通兄妹解释道,「而且这个骨盆太宽了,还有严重错位,我怀疑这位女士生前生过孩子,或者她就是因生孩子难产而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得出结论:「不管她是谁,都不可能是爱德华·福里斯特。」 专业验尸官的一番话断绝了斯通兄妹的全部念想,不得不接受现实。 「这……怎么会……」埃斯蒙德仍不敢置信,「可如果不是爱德华,她又是谁?为什么会被埋到这里?」 莫顿医生沉吟半晌:「我记得,希尔科罗男爵在南陆服过役吧?」 「是的,所以我们才……」 埃斯蒙德焦急的声音一顿,终于意识到医生的暗指。 「南陆自古有制造木乃伊的习惯。而且那边气候炎热干燥,只要死在沙漠就很容易形成干尸。」莫顿医生推了下眼镜,「据我所知,以前很多人会把木乃伊当成一种纪念品带回国,不知道希尔科罗男爵是否也有这样的习惯?」 探长拍了下脑门,恍然道:「不错,确实有不少人这么做。」 说罢,他还一脸戏嚯地看向医生:「我记得你几年前也去过南陆,怎么没趁机弄几具回来?」 他的暗示如此明显,莫顿医生都忍不住白他一眼:「你的消息未免也太滞后了。『木乃伊粉末是万能药』[*1]——这种说法早就被证实是错误的,劝你不要轻易尝试。」 布朗探长耸了下肩,并不是很在意:「反正我也没那闲钱买。」 斯通兄妹显然不知道男爵有没有这样的习惯,但庄园里的僕人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 探长带着小警员到处转了两圈便查清了,希尔克罗男爵还真有带纪念品回家的习惯,其中就有南陆特有的棺椁和好几具动物木乃伊。 但普通僕人们并没有真正见到那些棺椁里是否有人类的木乃伊,而珍品室的钥匙除了男爵本人,就只有男管家雷纳德有了。 然而很遗憾,雷纳德因为精力不济已然陷入昏迷,莫顿医生也不建议在此时打扰他休息。 「以他现在状态,即使你强行唤醒他也问不出什么。」医生从床边站起身,对探长摇摇头,「不过你猜测得不错,他的症状很像砷中毒,催吐是正确的。」 他的视线瞥到一旁面色苍白的艾略特身上,又温声安抚道:「不但是你,很多拥有行医资格的老医师都会弄错。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年轻的医学生只摇摇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之前一直在男管家房中,并不知道上面差点吵翻天。 刚刚听探长的讲述,被那反转反转再反转的剧情绕晕,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多弗爵士则皱紧眉头,神情十分严肃。 「我记得探长收集了一些他的呕吐物,」他看向医生,「能从中检验出什么吗?」 「哦,当然。砷镜[*2]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实验。」莫顿医生这么说着,却为难地蹙起眉,「但我们这次走得很急,身上没带太多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布朗探长来回走动两圈,最后撸了把稀疏的头髮:「这点很重要。你从这里到实验室需要多久?」 莫顿医生明白他的意思,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如果等实验结果出来再往这里拍电报,就算到时候路通了,消息最快也要半夜或者明天到你这。」 布朗探长拍拍他的肩,顺便把装着呕吐物的小瓶子:「辛苦你了。」 莫顿医生是个好脾气的医生,即使新年第一天就被拉来加班也没太多怨言,只快速收好探长递来的小瓶子:「算你欠我一杯酒。」 有家要养的探长果断摇头:「这要算到华莱士警司身上,你去问他要。」 医生对他的抠门很是无语,却也没继续扯皮,很快便要出门。 「等、请等一下!」 回过神的艾略特总算有了反应,急忙拦住医生的去路:「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女士生病了,您能帮忙看看吗?」 *** 「贝拉,快来这里……」 灰濛濛的世界里,有人牵起她的手。 贝拉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并没有抵抗,任由其拉扯着来到屋内。 「快看,这是我新买的!」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形凑到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读给你听……」 贝拉记得,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接触「文学」——只是这个「文学」与文豪们认同的文学不太一样。 不是深受贵妇追捧的诗集,更不是发人深省的格言寓言,没有优雅的语句,更没有华美的辞藻。 那是一本质量极差的小册子,单薄脆弱的纸张上印着模煳的铅字。粗鲁的用词组成简明的语句,勾勒出一个个怪诞恐怖的世界。 那不是淑女该读的书……她很清楚这点,可她还是忍不住被那声音描绘的故事吸引。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也想写出这样的故事,将情绪灌入其中,创造一个只有她能掌控的世界…… 「这真是太棒了!贝拉,你简直是一个天才!」 迷雾中,那人紧紧抱住她,在她面颊上亲吻:「我真的很期待,我期待这个故事的结局……」 贝拉也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对方。 她清楚这只是梦境,可那又怎样? 她贪恋这份温暖,即使是虚幻她也愿意沉溺其中。 「贝拉……」 她的手被牵起,与之在客厅起舞。 「贝拉……」 她的手里被塞入一块饼干,两人一起躺在树荫下。 「贝拉……」 她靠在那人的肩膀上,听那声音朗读着不同的故事。 渐渐地,她有些困了。 头慢慢往下垂,窝进对方的颈窝,安心地合上眼…… ………… ……贝……拉…… 一道红光照突然到她身上,微合的眼眸勐地睁开。 「滴哒、滴哒、滴——老鼠爬上钟!」 窗框将猩红的天空划分,一道漆黑的身影吊在正中央。 悬空的双足下,一把木椅歪倒在地。 「钟儿敲一下,老鼠又熘下!」 不知何处传来的童谣迴荡在四周,仿佛永无止境般反覆唱诵着。 贝拉直直看着那具左右摇摆的尸体,褐色的眼眸中浸满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站起身,操纵着四肢,向那黑影走去。 黑影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一顿一顿地抬起头,无声地张大嘴。 贝拉……贝拉……贝拉………… 欢快的、激动的、焦急的……有人在不断唿唤着她的名字。 似是求救,又似是无意识地呢喃。 眼泪无法抑制地落下,贝拉也跟着张开嘴—— 「…………贝琳达!」 一道声音打碎迷雾,贝拉勐然从梦中惊醒。 艾略特正站在她的床前,双手包住她的手,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贝拉的视线稍稍右移,发现边上还站着一名戴着眼镜的陌生人。 莫顿医生轻咳两声,艾略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红着脸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医生。 「很寻常的感冒。可能是因为昨天没休息好,今早又受惊导致的。」 莫顿医生给贝拉检查一番,得出结论:「已经退烧了,没什么危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再来。」 艾略特知道他着急回去验毒,没有再阻拦,礼貌将人送出房间。 转身回到房间时,便见贝拉正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他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窗缝传来的唿唿风声。 「男爵……死了…………」 静谧中,贝拉轻柔的声音格外明显,震得艾略特浑身打了个寒战。 「是、是啊……死了……」他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事实,放置在膝盖上的双拳越攥越紧,嘴里喃喃道,「死了……」 「他死了,你不高兴吗?」 艾略特勐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女人。 「你是他的侄子,他的财产会有你的一份。」贝拉侧过头,姿态柔弱,吐出的话语却让人感到全身发冷,「他的妻子重病,没有自理能力。他与儿子关系很差,女儿也只有六岁……只要操作得当,你将是最有可能继承这一切的人……」 「你、你在胡说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年轻的医学生勐地站起身,脸颊通红地瞪着贝拉:「我怎么可能因为遗产而杀人……你居然怀疑我?」 贝拉没有回答,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没有移开视线,只直直地看着跳脚的青年。 艾略特被这道视线看得发慌,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莫顿医生也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他率先撇过头,「不要胡思乱想,等会儿我会让人送食物来……」 贝拉看着青年堪称狼狈地转身,大步朝外走去,直到木门关上才收回视线。 艾略特关上门,沉默地在走廊里站了一会,这才带着烦躁撸了一把额前的碎发。 「疯了……」他喃喃道,「都疯了……」 第12章 小弗鲁门先生的证词 012 布朗探长看到医生从阁楼上下来,便简单问了两句贝拉的状况。 「那个房间太冷了,再加上今早突然看到死人,生病也很正常。」莫顿医生说道,「而且她本身看起来就不太健康,太瘦了,好像大病初癒一样……」 这点布朗探长倒是从女管家那里知道一些,隐晦道:「她家原来住在庞纳的东皮朗大街……你也知道那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医生恍然点头,继而怜悯道:「既然能从那次瘟疫中活下来,她之后会有好运的。」 布朗探长没接这句话,他觉得那位女士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 从内梯一路下到一楼,正好路过晚餐室门口。 莫顿医生的鼻子动了动,不由停下脚步:「什么味道?」 不用他提醒,布朗探长也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他带着一种荒谬的想法往里探了下头,眼皮不由跳了下。 「辛苦了,两位。」 小弗鲁门先生正坐在桌边,手里举着一块小甜饼向他们挥手:「不吃点再走吗?」 探长心中再次吐槽数遍这些万恶的贵族,真是什么都不会耽误他们吃饭! 他原本是要拒绝的,可他的肚子并不如他的心坚定,非常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响亮的腹鸣。 「噗嗤。」 最先忍不住发出嘲笑的不是那个可恶的贵族少爷,居然是站在他身边的同僚。这让布朗探长的脸色更加难看,狠狠瞪了医生一眼。 「诸位的餐食奥德茨太太都已安排好,虽然比较简单,但也不能浪费她的苦心吧?」 不知何时,那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精緻气息的小少爷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对两人做出邀请的姿势。 「先不说探长,这位验尸官今天可是滑雪过来的,现在又要饿着肚子离开不太好吧。」他眨眨眼,语气真诚道,「多少吃一点,不会浪费你们太多时间。」 他的姿态放得足够低,话也很实在,就算是布朗探长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两人跟他一起坐到桌边,不久便有侍者将饭食送到面前。 确实比较简单,只是一碗肉汤、一份三明治和几块炸马铃薯。不过桌上还摆着一些手撕面包和水果,吃饱并没有问题。 也许这些在小弗鲁门先生面前不值一提,但在布朗探长眼中已经是难得的佳肴。 忙了这么久他也确实饿了,洗完手后便迫不及待地享用起来。 见状,坐在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也愉悦地眯起眼。 得知那位小警员还在男管家的房间里看守,又让厨房女僕给对方送点餐食,这才拿起一块小甜饼不急不缓地吃着。 不得不说,热乎乎的确实有抚慰人心的作用。 吃饱喝足后,布朗探长感觉心中的郁气都消散不少,看对面的小少爷也顺眼很多。 「对了,其他人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问道,「我记得还有一对从罗兰来的夫妇,我好像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们。」 「理查夫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不太舒服,还在二楼的客房里休息。」 小弗鲁门先生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饼干,在男僕的服侍下洗了洗手:「奥德茨太太询问过他们,他们决定在房间里用午餐。」 这很正常。 任谁在两天内连续见到两具尸体都不会有太多食慾……除了眼前这个。 布朗探长再次瞥了眼对面的小少爷,低低「嗯」了声。 「对了,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调查?」 见两人吃完,小弗鲁门先生突然打开话匣子,兴致盎然的目光落到探长身上:「是不是该轮流审问我们了?」 布朗探长被他的直白噎了下,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有『审问』那么严重,不过确实需要跟庄园中所有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小弗鲁门先生点点头,身体向后一靠,大方道:「既然如此,就先从我开始吧。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探长惊讶于他的坦率,但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立刻打开笔记本进入工作状态。 「请您叙述一下昨晚晚宴的情况。」 「你知道,我是在半月前来到这里的。希尔科罗男爵很热情,他邀请我务必参加他举办的创世节晚宴,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昨晚最先来的理查夫妇,那对罗兰商人,他们似乎是男爵阁下的朋友。然后是斯通兄妹,他们是男爵夫人的侄子侄女,他们的到来好像让男爵有些意外……」 瓷白的指尖一下下敲着椅子把手,小弗鲁门短暂思索片刻便继续道:「嗯,应该是斯通先生的到来让他有些意外,他当时还脱口而出『你不是应该在新大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布朗探长记录的笔尖顿了顿,又做出一个手势:「请继续。」 「……之后,希尔科罗男爵收到了什么消息,说要亲自去火车站接一位客人,就走了。」小弗鲁门先生一摊手,「然后就是艾略特,男爵阁下的侄子,他带着那位女教师来到客厅。这时候斯通兄妹提出去看看男爵夫人,这个要求很合理,男管家就带他去了。」 「他们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斯通先生擅自从酒窖拿了瓶罗曼诺……啊,真可惜,最后谁都没能喝到那瓶酒……」 对上探长无语的眼神,年轻的绅士立刻拉回话题:「……那之后大家又闲聊了几句,没过多久希尔科罗男爵就带着他的最后一位客人回来了。」 「你是指多弗爵士。」探长确认道,「他是最后一人,没有其他人进来吗?」 小弗鲁门先生对此很肯定:「没有,他是最后一人。」 探长颔首,继续道:「接下来说说你们是怎么发现那具干尸的吧。」 「这没什么可说的。我记得是前菜刚上的时候,我们突然听到一阵爆炸声,之后便传来了酒窖爆炸的消息。」小弗鲁门先生说得简洁明了,「女管家奥德茨太太突然冲进来,说酒窖里有一具尸体。」 探长顺着往下问:「你对那具干尸的身份有猜测吗?」 金髮的年轻人笑起来,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因这个笑亮堂几分。 「现在只能排除那人不是『爱德华·福利斯特』,不是吗?」 探长看着他的笑脸沉默片刻,肯定道:「你觉得酒窖爆炸是人为。」 「斯通先生在爆炸前半个小时恰好去过酒窖,爆炸后又肯定那具藏在酒窖里的干尸是他的表弟爱德华……」 年轻人支起下巴,眉梢微挑:「我不信这样的巧合。」 「可是时间对不上。」 「需要动点脑子,但绝非不可能。」小弗鲁门先生笑着摇头,「而且,斯通兄妹只要脑子正常就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希尔科罗男爵杀了自己的儿子、逼疯自己的妻子。」 探长:「你想说……庄园里有人给他们传了消息?」 「要是有内应,这一切就更简单了。」金髮的年轻人抚掌道,「酒窖不是那么安全的地方。他们只需要趁人不备弄洒一些酒,或者干脆自己带一小瓶进去,再在上面安置一个小小的『延时』点火装置就能解决……」 布朗探长刚想说他太异想天开,突然眼前一亮。 「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低声喃喃两句,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却也没忘记这次问询的主角,下一秒便把话题转移回来:「之后呢?」 「什么之后?」 「发现干尸之后。您直接回房了吗?」 「哦不,当然不。」小弗鲁门再次露出一个令探长不太舒服的笑,「晚饭还没吃呢,当然是要吃完再睡,否则会得胃病的。」 布朗探长和在一旁倾听的莫顿医生:………… 探长压抑着心中的腹诽,强挤出一个笑:「您……说的对。」 也许出于怜悯,小弗鲁门先生没有再等他发问,直接把当夜与女教师和医学生在餐桌上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在这之后我就和波文回到房间睡觉了,直到早晨听到那声尖叫……」他耸了下肩,「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探长有些不甘心:「您的房间与男爵阁下的房间只隔一条迴廊,您半夜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 小弗鲁门先生遗憾摇头:「大概男爵阁下也没想到,把墙体建造得太结实也是一种弊端。」 「您回房间后一直没有出来?除了您的男僕也没再看到其他人?」 「没有,我回到房间就没有再出门。」 「除了男爵阁下的贴身男僕,您是第二个发现尸体的?」 「没错。不过没过多久,大概几十秒吧,多弗爵士也赶到了。他的房间就在我的对面。」 话问到这里,基本问讯就该结束了。 可布朗探长依然紧盯着对面的年轻人,眼中没退让的意思。 「您来黑卡尔庄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希尔科罗男爵是我父亲的故友,我路过时想要突然想起来,便顺路拜访一下。」金髮的年轻人不急不躁道,「这点我之前说过。」 「在此之前你们有联繫吗?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黑卡尔庄园。」 「第一次拜访,就参加了别人家的创世节晚宴?」探长眯起眼,声音更加严肃,「如果有什么隐情也请您实话实说,隐瞒只会徒增不必要的怀疑。」 他严厉的声音没有吓到对面的年轻人,反而让对方朗笑出声。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绝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惹上麻烦时可不能怪我。」 金髮的年轻人坐直身子,一只手按在餐桌上。 「两个月前,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收到一封告密信,说明几年前一起案子的犯人另有其人。」那双菸灰色的眸子依然弯着,声音却低沉得可怕,「关于那个案子,很抱歉,我只能说那与王国的国家安全有关,我必须保密。你们能知道的是,我奉命追踪着那封告密信的来源,结果发现寄信人就是这里的主人,黑卡尔庄园的希尔科罗男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探长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这么大,一时惊诧到没能发出声。 回过神才蹙起眉,问道:「所以,你是为调查那个案子来的?」 小弗鲁门先生靠回椅背:「没错。你们要是对此有什么疑虑,可以让你们的上级给新科伦堡发电报核实。大公主殿下还在那里会友,就住在政府大楼对面的季节酒店。」 探长自然没胆子自己核实这种信息,但他还是认真把这一点记下。 嗯,他没有胆子骚扰公主殿下,但骚扰上司的胆子还是有的。 「既然您的父亲与男爵阁下是故交,那为什么之前都没来拜访过?」探长一边记录一边观察年轻人的神色,「而且你似乎对男爵阁下死亡没有太大感触,你们关系不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弗鲁门先生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周身的气息有些凝滞。 「我父亲是个……随和的人。」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开口道,「他不擅长拒绝别人,又总是把所有人想得太好,所以他的故交遍地都是……但我与他不同,我总是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 他仰起头,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我从不讨厌左右逢源的人,但我最厌恶自以为是且行为卑鄙之人。不巧,希尔科罗男爵完全符合这两点。」 「他向大公主殿下寄了告密信,可当我找上门后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吊足胃口才装模作样地给出线索……」年轻人的唇边勾起一个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想是不是我搞错了,他根本不是那个告密人,对吗?」 「但我没找错。如果你们当时见到他的嘴脸就能明白,他的脚尖都要翘到天上去,就算是八岁的孩子都能看穿他的谎言——而他也乐于让我看穿……」 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顿了顿,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下来,双手交叉置于胸前。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想借大公主殿下的势重回政坛。但像他那样的人,不会只把筹码压到一家上。据我所知,他近两年与首相大人的联络也不算少。」 窝在座椅中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抛出一个炸弹:「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些线索,想用手里的线索换取机会……但很可惜,他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布朗探长心中惊骇,手下却没停,把关键信息快速记到本子上。 「然后呢?你得到线索了吗?」探长追问道。 小弗鲁门抬眸瞥了他一眼,仿佛他说了什么废话。 「你觉得,如果我得到了线索,还会在这里,陪他过创世节前夜?」他微笑着,缓慢地,一字一顿道,「我看起来,是那么能忍气吞声的人吗?」 探长「呵呵」笑了两声,以低头记笔记的动作避开那道视线。 如果小弗鲁门先生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他与男爵间存在互惠的利益关系,再加上有大公主殿下做靠山……说难听点,如果他真想对男爵出手有千百种方法,根本不需要搭上半个多月的时间亲自跑一趟。 「最后一个问题。」探长深吸一口气,问道,「您是否有怀疑的对象?或者,您是否知道男爵跟谁有仇?」 这个问题让小弗鲁门先生再次陷入的思考,脸上的笑容总算没那么让人毛骨悚然了。 他偏头思索片刻,中肯答道:「据我所知,希尔科罗男爵过去在议会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些仇怨也不至于会要了他的命。」 探长试探道:「您刚刚说过,他有意回归政坛?」 小弗鲁门「啊」了声:「如果是挡了别人的道,确实也是一种可能……」 但这样嫌疑人反而大大增多了,且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光是想想就让布朗探长头疼。 「关于这方面的线索,你可以去问问多弗爵士。」 小弗鲁门先生打了个哈欠:「他曾是希尔科罗男爵的同僚,也是现任议员,多少知道一些那方面的事……啊,对了,顺带一提。」 他突然对探长眨了下眼:「男爵给我的『线索』,就是这位多弗爵士,据说他是那起案件当年的调查负责人。可惜还未来得及给我引荐就出了各种各样的事,我们到现在都没来得及说句话呢。」 第13章 多弗爵士的证词 013 布朗探长真的不懂这位小少爷。 明明已经快要摆脱嫌疑,结果临走一句话直接把自己的嫌疑拉了回来……这操作实在很令人迷惑。 小弗鲁门先生显然没有那么多顾虑,还在优哉游哉地享受女僕端上的红茶。 见他们私下说了两句话便要起身离开,突然开口叫住医生。 之前一直闷头干饭的莫顿医生被叫住也很奇怪,带着诧异转过头:「您在叫我?」 小弗鲁门先生朝他微笑颔首,同时他的男僕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向他递来一张纸条和一捲纸币。 「既然要离开,不知是否能帮我去电报站拍份电报。」他温和道,「字数比较多,我不希望你因此破费。」 莫顿医生对这个格外漂亮的年轻人没什么恶感,自然也不怀疑他的好意。 「当然,只是顺路……」他的声音在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戛然而止,继而带着疑惑看向年轻人,「您这是……」 布朗探长也跟着探头看了眼,看向小弗鲁门先生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纸条上,除了要求调取昨晚男爵向外拍的电报记录外,还有一封发往庞纳城郊的电报,收信人是切尔曼伯爵夫人。 小弗鲁门先生十分奢侈地用大量字母传递对伯爵夫人的问候,随后说明自己在旅途中邂逅了伯爵小姐的前任家庭教师,又用更多字母赞扬了女教师的美貌——尤其是那头柔顺的淡栗色长髮和流心巧克力般甜美的双眸。 最后还让伯爵夫人评论一下这位家庭教师的品行,家境,甚至是否有过情人……不管怎么看都诡异至极。 「家父和切尔曼伯爵也是故交,我给伯爵夫人发一封问候信也很正常。」小弗鲁门先生完全不认为打听一位未婚女士的情况有什么失礼之处,理直气壮地昂起下巴。 他现在这样,倒有点骄纵小少爷的味道了。 医生怀着莫名的心情走了,探长却没跟上,反而走到小弗鲁门身边。 「您在怀疑贝琳达·帕斯特尔?那个女教师?」他觉得这想法着实荒唐,「先不说别的,希尔科罗男爵阁下的体重……您知道的。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把他吊起来?」 闻言,小弗鲁门先生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又摇摇头。 「别小瞧任何一个人,探长。」他说道,「据我对她的了解,她可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 布朗探长仔细回忆一遍自己挂绳子的惊险过程,以及昨晚的大雪,最终还是摇头:「不说杀人本身,我无法想像,一位淑女怎么会做出那么危险的行为……」 「这与性别无关,探长先生。只要有理由,足够的仇恨便能激发足够的勇气。」 小弗鲁门先生嘆息着,顺手端起茶杯。 「更何况,贝琳达·帕斯特尔小姐并不是一个胆小愚蠢之人。恰恰相反,她很聪明,也很会伪装。」 他抿了口茶,茶杯放回小碟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别小看女人。」小弗鲁门淡淡道,「女人一旦选择,什么都做得出来。」 「…………」 布朗探长沉声:「……您知道了些什么?」 年轻人的手指还没离开茶杯把,抬眼时却又是一派天真的表情。 「因为——小说里这都是这么写的。」 他歪了下头,说出令探长气歪鼻子的台词:「看上去最不可能的就是兇手,不是吗?」 *** 布朗探长怀着莫名的心情走出晚餐室。 尽管气闷,但他还保有理智,知道小弗鲁门先生不可能真因为那样可笑的原因便去调查女教师。 但显然,他也不打算与自己分享那个线索。 对此探长倒不是很担心。 毕竟不管女教师是否有嫌疑,调查一下肯定不会是坏事。而且调查结果会通过电报站传来,小弗鲁门先生无法作假,他早晚能得知真相。 而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收集所有人的口供。 安全起见,他把临时问询室设在了男管家的房间里。 作为管家,雷纳德的房间设有隔断墙。外间更像个小型办公室,里面则是卧房。 他们在外面的小办公室闻讯,既能保证雷纳德不会被人谋害,探长身边也有警员做帮手,更安全一些。 小弗鲁门先生的情况基本了解清楚,第二个接受问讯的是偶然在走廊里遇到的多弗爵士。 布朗探长不是格林菲尔德治安所里最聪明的探长,但他也有自己的优点。 小弗鲁门先生的谨慎让他有些感触,他也意识到自己过于被经验牵着鼻子走了。 所以当多弗爵士走进房间时,他摒除了之前的印象,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多弗爵士大概四十多岁。面颊消瘦五官立体,凹陷的眼窝里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气质干练却略显疏离。 典型的马黎人,典型的马黎官员。 如果儿童绘本里会出现一个政府官员的形象,多弗爵士简直是最佳的模特。 布朗探长的心中突然生出这样的评价,邀请他坐到桌对面的椅子上。 「请您先叙述一下昨晚晚宴的情况。」 他的第一个问题与问小弗鲁门的一样。 多弗爵士垂眸想了想,答道:「当时我的火车晚点了。希尔科罗男爵亲自去接我,所以我们是最后一批到达庄园的。很多人在等我们,晚餐也准备妥当,所以更衣后我直接去了晚餐室。」 探长:「之后呢,你们怎么发现那具干尸的。」 「是爆炸。」多弗爵士的话不多,但每个字的发音都很清晰,「福里斯特……男爵阁下邀我们一起干杯时突然传来一声爆炸,是从走廊另一边传来的。之后女管家匆匆赶过来,说酒窖里发现一具干尸……」 这些与小弗鲁门的叙述别无二致,布朗探长便没有多问。 「发现干尸后您做了什么?」他例行问道,「我听说您当时是与男爵阁下一起上楼的?」 多弗爵士微微颔首:「没错。他当时把我带进他的房间,进门后,他向我解释了那具干尸的由来。」 这一消息震得探长差点从桌子后跳起来。 「你知道?!」他不可置信抬高声音。 「那个木乃伊是希尔科罗男爵从南陆带回来的纪念品。」多弗爵士显然对这种行为很排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露出厌恶的神情,「他承认,那是他故意把其藏到酒窖里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探长从震惊中回过神,连笔记都来不及记:「他……男爵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说『明天会有一场好戏』。」多弗爵士习惯性地蹙眉,「我当时并没猜到那是什么……但据你的描述,加上斯通兄妹从一开始就认定那具木乃伊是福里斯特的儿子,那一切就很明了了。」 布朗探长也跟着微微颔首。 干尸这部分还需要斯通兄妹的证词来补充,但基本情况已经清晰。 男爵显然知道了什么,特地在酒窖里藏了一具木乃伊,专门等着那对兄妹跳进陷阱…… 真是个恶劣的人。 布朗探长这样想着,却还是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你们当天只说了这些?」探长冷静下来,再次拿起笔,「你们一共聊了多久,是否在这期间见过其他人?」 多弗爵士:「后来我们聊了些时政方面的话题。时间不长,大概半个小时,其间男管家送来了晚餐。」 「你们都吃了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个牛肉布丁。男爵阁下倒是吃了不少。」多弗爵士仔细思索一番后道,「我记不清具体菜式了,也许厨房女僕会知道。」 布朗探长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之后也没什么好聊的,我就起身离开了。」 多弗爵士顿了顿,继而肯定道:「大概是九点半。」 「您在那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是的。」 「之后再没见到其他人?」 「不,之后我还见过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多弗爵士居然给出了否定答案,这让探长再次打起精神。 「昨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十一点前后吧,我因为口渴醒了,可偏偏我屋里的水壶是空的,大概是僕人们出了疏忽。」多弗爵士解释道,「这时,我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异响。我想这会不会是值夜的僕人,便开门叫住他,想让他去帮我拿点水。」 「但那人不是在室内工作的男僕,而是与男爵阁下一起到车站接我的车夫。」 探长想到什么,抬头道:「就是他,冒着大雪去电报站拍了电报?」 多弗爵士点头贊同:「正是他。他是庄园的车夫,是个罗兰人,马黎语不太好,跟我解释了半天才说清是男爵阁下让他现在就去电报站传消息,来不及帮我倒水。」 「当时外面的雪还不算太厚,但晚上骑马太危险,弄不好会出人命,我便想去找男爵阁下谈一下,让他打消这个主意。」 多弗爵士深吸口气,又无奈摇头:「但那人坚持要去……他本人这么说我也不好阻拦,便让他走了。不过既然格林菲尔德的治安所收到了消息,就说明他应该安然无恙地到达了电报站。」 探长照常记录着,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抬起头。 「那车夫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庄园里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这么大的雪,就算能安全到达电报站,应该也不会再冒险当夜返回吧?」多弗爵士提出一个合理的猜测,「电报站里有休息室,他有可能直接在那里休息了,等道路通了再回来。」 他的话没能安抚布朗探长,反而让探长的内心更加焦急。 他不怀疑车夫是兇手。毕竟格林菲尔德昨晚收到电报是真的,他也是因此来到这里。 如果车夫是兇手,只会想尽方法拖延消息传出的时间,没道理这么快把消息传出去。 但这个车夫是他们目前已知的、最后见到男爵的人,这样重要的证人绝不能出事! 布朗探长又开始在心中抱怨这场大雪。 如果通信能再快一点,很多简单的事也不会变得那么复杂…… 但抱怨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人手不足是事实,通信不畅也是事实,他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做好。 沉沉唿出一口气,探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记下车夫的体貌特徵后继续问道:「除了这位车夫,您在昨晚还接触过其他人吗?」 「没有了。」 「好的。请您描述一下今早见到男爵阁下尸体时的情景。」 「我听到了一声尖叫,出门查看时发现小弗鲁门阁下和他的男僕正站在男爵阁下的门口。我走了过去,便看到了……」他的声音顿了下,才轻声道,「……他的尸体。」 「在您遇到车夫后,到发现尸体前,您没有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声吗?」 「没有。除了那次起夜,我昨晚睡得还不错。」 探长点点头,简单对照了一下现有的两份口供,盖上笔帽,终于说到正题。 「您曾是男爵阁下的同僚,应该比较了解他的性格和人际关系。」他压低问道,「您是否知道,他是否有什么不良喜好,或者……招惹过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多弗爵士似是知道他会问这个,眉梢都没动一下。 「我与他也只有工作上有过交集。据我所知,希尔科罗男爵没什么不良嗜好。但他在议会时,确实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 「他出身差了点,但口才好,反应又快,尤其在辩论的时候,是把好用的刀。」 多弗爵士交叉起双手,不紧不慢道:「但那也只是在他在任期间。我不认为有人会在他卸任三年后还对他怀恨在心,以至于派出杀手杀他……」 「如果他会回来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探长突然道:「如果希尔科罗男爵想回到议会,并确实找到了渠道这么做,是否有人会对此感到不满?」 这个问题让多弗爵士的脸色变了变,继而紧紧拧起眉头。 过了良久,他还是缓缓摇头:「一个在议院的位置而已,不会有人做到这个份上。」 布朗探长知道那不单单是一个议院的位置。 按照小弗鲁门先生的说法,如果他真的靠提供那条重要线索立功,得到的该是一个更重要的位置…… 他这样想着,随手把自己的本子和笔递过去:「那还请您回忆一下那些与希尔科罗男爵交恶的人。」 多弗爵士立刻警觉地看过来:「你要做什么?我说了那都是些口角上的争论,不会有人为此杀人。」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上被冒犯的怒气,可布朗探长还是把本子往前推了推:「只是一个参考名单而已……」 「那恕我拒绝!我不能让无辜的绅士仅仅因为一份怀疑名单就陷入被指控的风险!」 多弗爵士站起身,面容严肃地整了整衣襟,铿锵有力道:「如果你能拿出证据,让你的上司跟我谈,我会配合调查。」 他微扬着下巴,语调因不悦显得十分强硬:「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 「……没有了,先生。」 探长同样站起身,与他握了下手:「感谢您的配合。」 第14章 斯通兄妹的证词 014 直到多弗爵士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站在门口的小警员快速把门带上,布朗探长终于能长长唿出一口气。 「他那样子真吓人。」警员抱怨了一声,又担忧道,「但您这样是不是得罪他了……不会出事吗?」 布朗探长倒不觉得对方会为这点事跟他一个小小的探长计较。 他早料到多弗爵士不会给出具体名单,但对方这断然拒绝的态度还是让探长在心中感慨: 希尔科罗男爵的人缘,是真的差啊。 已知斯通兄妹不可能对男爵有什么好感,再加上刚刚的两位……创世节晚宴一共邀请八个人,其中四个都不喜欢他,也不知道男爵阁下是怎么想的。 布朗探长本想换个角度,先找与男爵交好的理查夫妇问询一番。 可理查先生表示,自己的太太现在还处于惊吓中,需要一段时间调整,希望他们能过会儿再来。 对此,探长除了说句「理解」也做不了什么,只得把目标转为斯通兄妹。 正式审问斯通兄妹前,布朗探长先去了一趟酒窖。 不得不说,这里完全毁了。 烧焦的木桶残片,玻璃碎渣到处都是,从上方坍塌下的瓦砾几乎把整个屋子填了一半…… 如果那个「点火装置」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现在所有的证据就都不存在了。 即使猜到了,布朗探长还是有些失望。 他抬腿打算离开,走到内梯时却听到蒸馏室里两名女僕的谈话。 探长静静听了一会后神色一变,立刻敲门走进。 「恕我失礼,女士们。」他向惊诧的女僕们行了一礼,当即询问道,「我刚刚听到你们说,今天有好几人都生病了?」 两名女僕虽有些惊讶,但也知道这是隔壁治安所的探长,没太计较他的偷听行为,直接说出实情。 「丽拉和阿比盖尔都病了。」一位女僕忧心忡忡道,「昨晚就说嗓子不舒服,头晕噁心之类的……但这也很正常,昨天大家都吓坏了。」 另一个女僕也点点头,补充道:「但今天我们听说男僕那边也病了好几个,就连雷纳德先生都……我们就有点担心,会不会是传染病之类的……」 布朗探长又详细询问了下女僕们的病情,双眼忽地一亮,匆匆回到酒窖捡了玻璃片便跑上二楼。 「……我……不知道…………埃斯蒙德……你……不…………」 「……得了……你们…………我不相信…………」 斯通先生的客房没有声音,而隔壁斯通小姐所在的客房里却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布朗探长站在门口听了半晌,只能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词彙。 看来小弗鲁门先生说的没错,太过结实的墙壁也有自己的弊端。 他在趴到门上偷听和正大光明地敲门间衡量片刻,这才伸手叩了两下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久便有人大力拉开房门。 「哦,是你。」 开门的是埃斯蒙德。 他看过来时眼中还有未散干净的怒气,显然刚刚在屋内争吵的主角之一就是他。 布朗探长越过他的肩膀向后看去。 果然,除了斯通小姐,这个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艾略特·福里斯特——男爵的侄子,正在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向他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探长大概能猜到他们在争论什么,只不动声色地向三人提出问询的邀请。 斯通兄妹还有些犹豫,但艾略特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就这样,探长直接把三人一起带到「临时问询室」。 询问当然要一个个来,探长最先看上的是最沉默的斯通小姐。 但埃斯蒙德以妹妹还是未婚少女为由,拒绝了探长想要单独问询的想法,最后只能让兄妹二人一起接受问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按照惯例,探长先问了两人晚宴前的情况,斯通兄妹的说辞基本与小弗鲁门先生所说的别无二致。 区别只在他们在曾在餐前酒会时离开过一段时间。 「……之前我就说过,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带走姑母,去看看她也没什么问题吧?」 埃斯蒙德非常自然地取出烟和火柴盒,即将擦亮火柴时才意识到妹妹还在身边,只把未点燃的捲菸叼在嘴里:「玛丽姑妈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我很生气,可又做不了什么我又不甘心,所以去酒窖里拿了一瓶罗曼诺。」 他鼻腔哼出一口气:「一瓶酒算便宜他!」 这样的行为可以被称作报復,但着实有点幼稚。 布朗探长看着对面这位坐姿不羁的青年,完全不觉得他会在糟蹋完一瓶酒就收手。 「我听说,男爵阁下对你的到来很意外。」他继续问道。 埃斯蒙德挑了下眉,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我大部分的产业都在新大陆,近些年很少回国。而且你也知道,漂在海上总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从新大陆到马黎的时间总是不能确定。」他坦言道,「一开始祖父打算亲自前来,可既然我回来,就没必要让他跑一趟了……」 「让我们节省一下彼此的时间吧,斯通先生。」 探长不再听他的废话,放下笔沉声道:「昨晚的爆炸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我不懂你为什么怀疑这跟我有关。」 埃斯蒙德晃着二郎腿,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是的,我确实进入过酒窖,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雷纳德的监视下。如果我做了什么,我那好姑父的忠僕早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说实话,布朗探长不喜欢这种年轻人。 他浑身散发出的自信也许会被年轻姑娘青睐,但在他这种老派的人看来,他的言行都太轻佻了。 可另一方面,这样的人总是那么惹人关注。 因为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只要他站在那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不自觉地集中到他身上。 也正是这份张狂,几乎让另一人隐形。 「塞莱斯汀·斯通小姐。」 探长突然出声,视线转向青年身边的少女:「对此您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这位过分年轻的小姐显然没有兄长镇定。 当被叫到名字时,少女的身体明显抖了下。 「定时点火并非不可能,而且方法有很多。我现在就能想出一个。」布朗探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把白磷放到装满酒精的小瓶 ,瓶口连一条棉线伸到门缝外,再随便来个什么人,在适当时候拉一下棉线把小瓶弄倒……或者根本不需要别人,用冰把瓶口封住,等冰融化后里面的酒精就会流出来,让白磷暴露在空气中,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不要太过分!」 埃斯蒙德站起身挡住探长看向妹妹的视线,愤怒道:「有什么证据你就拿出来!什么都没有就想污衊我们的清白,你和你的上司就等着我的律师函吧!」 「有没有证据,去地下室搜搜就知道了。你真以为你的同伙能把所有痕迹都打扫干净吗?」 探长也站起身,毫不退让道:「你自己吸引管家的注意力,让你的妹妹设下这一切时有没有没想过,要是你们真炸死了人,她也会跟着你一起上绞刑架?!」 埃斯蒙德似是立刻就要反驳什么,但在出口时忍住了,只忍耐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那自私又愚蠢的『恶作剧』,已经有超过五人病倒了!」 布朗探长把一片小玻璃片扔到桌上,依然紧盯着斯通小姐的方向。 「白磷燃烧后散发的气体有毒,你们在使用前都没想过后果吗!」 玻璃落到桌面的「叮噹」声让斯通小姐崩溃了。 她突然站起身,一把拽住兄长的手臂:「有毒……怎么会有毒?」 在看清兄长的脸色后,少女脸上的震惊逐渐转为绝望,捂着脸啜泣起来。 「对不起……我、我……是我的错……」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道,「我没想到……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不!都是我做的,跟塞莱斯汀没有关系!」 埃斯蒙德抱住妹妹,说辞对比半分钟前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那东西是我做的,也是我扔到酒窖里的。」青年抿起唇,双眼紧盯着桌子后的布朗探长,「我认罪,也愿意给那些人补偿。但你必须发誓,不能损坏塞莱斯汀的名誉。」 布朗探长没有应声。一时间,整间房里只有斯通小姐压抑的啜泣声。 「坐吧。」最后,探长率先坐下,重新拿起笔,「说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埃斯蒙德半抱着妹妹的肩膀坐下,轻声安慰了几句才抬头看向布朗探长,眼神有些复杂。 他反覆张了张嘴,却过了好久才说出第一句话。 「……这一切的起因,是一封信……」埃斯蒙德握着妹妹的肩头,艰难道,「今年……不,应该算是去年了,祖父收到了一封信,说我们的姑母——也就是男爵夫人其实是被吓疯的。而且我们的姑父,希尔科罗男爵为了加重她的病情,一直给她餵食过量的药物……」 「其实这点我们之前也有怀疑。知道姑母病了后,祖父便来过黑卡尔庄园要求带走姑母,可那个混球不但不放人还出言嘲讽,把祖父气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青年气得胸腔起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祖父虽然被他气倒,但还是察觉到姑母的状态不对劲。」他继续道,「祖父当时是带着医生一起来的,肯尼·泰勒医生,他是个很好的医生,就是他稳定住祖父的病,我们都很信任他。可那个混球,根本不让医生检查姑母的药!」 「那时候我们就觉得是药有问题!但姑母毕竟已经出嫁很久了,更该死的是那混球还有爵位,他不放人,我们根本无法把人带走……我们尝试联繫爱德华,却只得到他离家出走的消息……」 埃斯蒙德的声音一开始还很激动,说到后面却陡然落下。 「我们……恨过他。」他咬牙道,「他是玛丽姑妈最亲近的人,却在这种时候什么都不顾地离家出走,我们恨他的胆小懦弱……所以之后也没指望他,更没有去南陆找他。」 闻言,斯通小姐忍不住再次抽泣起来。 「……可那封信上说,打扫的佣人总是听到姑母在发疯时唿喊类似『爱德华』或是『爱迪』的音节……」他沉默片刻,继续道,「有一次,那人还听到姑母大声喊了一句『爱德华在地下,他们要把他埋到酒窖』……但也只有那一次,那人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闻言,布朗探长的身体不由前倾:「所以,你们就认为爱德华·福里斯特被杀了,还被埋在自家的酒窖里?这是否有些过于草率?」 埃斯蒙德的脸色非常不好,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当然,我们一开始也不相信这个消息。这太荒唐了!爱德华可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就算他再是个混蛋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握成拳,「可当我托朋友去南陆寻找他的踪迹时,却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后来我自己也去了趟南陆。你该知道,南陆虽大,但从马黎去南陆的路线就那么固定几个,所有港口我都去了!我翻遍了近三年的出入境记录,可什么都没有!」 青年的语速越来越快,唿吸也变得粗重。 「我……花了半年时间,拿着他的照片,把马黎在南陆的殖民地都走了一遍,可什么都没有……哈哈,艾略特那个傻子,他收到的信无一例外,都是从那些地方寄来的啊……」埃斯蒙德深唿吸了数次,这才睁着通红的双眼看向桌对面的探长,「你告诉我,除了『爱德华从没来过南陆』这个理由,还能是什么?」 ………… 其实,也会有其他可能性。 比如爱德华·福里斯特确实厌倦了家里的生活,想要与过去一刀两断,所以才乔装打扮来到南陆,一直以假名示人。 斯通兄妹站在亲人的角度上可能无法做到完全理智看待这件事。 比起相信自己的表兄弟是一个冷血到连母亲都不顾的混球,他们也许更愿意相信疯子的呓语。 看着面前拥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的兄妹,布朗探长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他的问询:「所以,你们决定炸了酒窖。就是为了验证那个『报信人』说得是否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赔一个酒窖而已,我还是赔得起的。」埃斯蒙德高傲地仰起头,「但如果那是真的,我们不但有机会给爱德华报仇,还能把玛丽姑妈接走。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赌局。」 足够自信,也足够自大……真是个大胆的赌徒。 布朗探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这个自大的傢伙回想起之前的对话、惭愧地撇开视线才收回目光。 「接下来说说你们的内应吧……」探长头也不抬地记录着,根本不等青年出声狡辩便打断他,「行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奥德茨太太。现在请她过来一趟。」 斯通兄妹都没动,站在门口看守的警员应了声,很快开门出去了。 「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没必要再牵扯别人!」 埃斯蒙德见警员要走,立刻就打算起身阻拦。 「现在是谁炸了酒窖已经无所谓了,先生!」 布朗探长的声音及时制止他的动作,扬声道:「在你们看到那具干尸的时候就被耍了,那是希尔科罗男爵给你和斯通小姐精心准备的陷阱!」 埃斯蒙德不可置信地转身:「什、什么?」 「我们现在的调查重点在是谁杀了男爵阁下。至于你炸了酒窖的事,鑑于庄园主人已死,你可以在之后和继承庄园的人商议,我不负责这方面的事宜。」探长用笔尖敲了两下本子,「现在请坐下,回忆一下你们昨晚看到干尸后又做了什么。」 「我们……就直接回去了……」 埃斯蒙德还没从那句「陷阱」里回过神,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当时我们以为那是爱德华的尸体,我和塞莉当然也没有胃口用餐,直接回房了。」 「那是几点?」 「八点半,也许是八点四十五?总之不到九点。」埃斯蒙德与妹妹确认了下时间,这才答道,「我先去了塞莉的房间里说了会话,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你们没有吃晚餐?」 「我们谢绝了。」他答道,「昨晚实在没胃口。」 「清晨之前,你们再没离开自己的房间?」 「是的,直到早上听到有人尖叫,我们都在自己的房间。」 「晚上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没有,我只听到窗外的风很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说罢,埃斯蒙德看向自己的妹妹。 「我……我昨天睡的不好。哥哥走了后我还是觉得很伤心,一直趴在床上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塞莱斯汀用手帕擦着眼睛,小声道,「半夜我醒过一次,看到门缝下透出了一点光,可能是煤气灯的光,一直在晃动……好像有人在外面来回走动……」 庄园二楼是主人和客人的寝室,夜晚僕人很少到这一层。 准确地说,东边的部分是主人的寝室,西边的部分是客房,中间有一条五米左右的迴廊隔开。 两边分别都设有楼梯,西边的被称为主梯,而东边的则称为内梯。 居住在东边还是西边由居住者的身份而定。 比如小弗鲁门先生,即使他的身份在所有人中最高,也只能居住在最靠近中央迴廊东侧第一间的贵宾房。 而作为男爵夫人的侄女,斯通小姐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西侧,就在男爵寝室的斜对面,也是最靠近内梯的一间房。 布朗探长闻言精神一振:「那是什么时候?」 「十点五十分。我当时看了眼表,所以记得很清楚。」塞莱斯汀肯定道,「那道光没过多久就慢慢变暗,大概是那人下楼了……但没过多久,我快睡着时它又出现了。这次那道光快速来回闪了下便再次消失,之后就没有其他动静……」 斯通小姐越说越后怕,一张小脸变得惨白:「我以为……那是巡夜的僕人。可今天看到……的尸体后,我又回想了一下,感觉不太像……巡夜的僕人应该不会走那么快吧?」 这个时间,倒是和多弗爵士所说的时间吻合……但他没提过送信的车夫曾去而復返,也可能第二次上楼的就是兇手。 可惜斯通小姐当时没开门……不不,是幸好她没开门!要是开门后遇到的真是正在徘徊的兇手,这位柔弱的小姐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布朗探长这样想着,却没有把这个可怕的猜想说出来。 事情已经发生,还是不要让这位可怜的姑娘承受额外的惊吓比较好。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警员率先踏进房间。 「布朗探长,奥德茨太太到了。」 第15章 奥德茨太太的证词 015 女管家奥德茨太太是位严肃的老者。 她的头髮已经变得灰白,但腰背依旧笔直,始终微仰着头,这样的气质让她比同龄人显得更精神。 她随着小警员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屋中央的斯通兄妹。 看清他们眼中的愧疚,那双锋利的眼眸里划过一抹瞭然,继而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嘆息。 布朗探长有种预感,这场问询会十分顺利。 果然,他才刚问一句,对方就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 「自从夫人买下这座庄园,我就来到这里为她工作。最开始是□□德华少爷的保姆,后来一步步成为女管家,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即使站在被审讯的一边,奥德茨太太依旧不卑不亢道,「夫人是位可敬的僱主,黑卡尔庄园所有人都以有这样的主人为豪。」 她这样的语气让布朗探长感到一丝丝违和,不由打断道:「……男爵阁下呢?」 年老的女管家眼眸闪了下,嘴角下撇。 「男爵阁下……是位称职的男主人。他会定时付清庄园的日常开销,只是过去他在庄园的时间比较少。」她补充道。 女管家对两位主人的态度泾渭分明,探长也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她继续。 「爱德华少爷是在三年前离开的。那时候只差一周就到创世节了,他离开得很突然,我们都很惊讶。」 「一开始我们猜测他是去了斯通家过创世节——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少爷和男爵阁下吵架后就会去外祖家短住一个月。但这次不一样,他居然再也没回来。后来男爵阁下才说他已经去南陆了……」 奥德茨太太的唇线绷得很紧,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一年的创世节简直就是一场噩梦。爱德华少爷走了,夫人疯了,男爵阁下也因此在工作上发生失误,辞去了在庞纳的工作,开始常住在庄园内……」 布朗探长:「男爵夫人是什么时候病的?」 「具体时间我并不知道……那年我的侄女即将生产,她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在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所以我很早就跟夫人请了一个半月的假去看护她……可谁能料到,回来后一切都变了。」似是回忆起那段糟糕的往事,女管家的声音都带上疲惫,「最开始男爵阁下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入夫人的房间,甚至把钥匙收走……但房间总要有人收拾,渐渐就没那么严格了。只要雷纳德在场,家事女僕就能进去收拾房间。」 「我藉机看望过几次夫人,也试着与她交谈……但她对我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她摇摇头,无奈道:「后来我又遇到几次她……发病的样子,就像刚刚那样,有时更激烈一些。就算我原本不信,在那之后也只能信了。」 探长:「你没尝试过联繫爱德华·福里斯特吗?」 「哦,当然!爱德华少爷虽然走了,但一直跟艾略特少爷有通信。」奥德茨太太那平板无波的声音拔高了一点,「我一开始请求艾略特少爷写信问问,希望爱德华少爷能回来,可回信只有短短一句拒绝……我不甘心,便记下那个地址,趁休假时跑到邮局自己寄了封信。可您看,我到现在都没收到一封回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她又看向坐在一边的埃斯蒙德:「我给斯通家写信时也提到了这个,并把那个地址抄了上去……」 「……我也去了那个地址,拜访了屋主,却发现爱德华根本没来过那里。」埃斯蒙德接着她的话道。 「后来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爱德华少爷是我带大的,我很了解他,他是个那么善良心软的孩子,而且很爱他的母亲。他要是知道夫人病成这样,就算再不想见到男爵阁下也一定会回来看看!」 探长第一次从那双苍老的眼中看到急迫,也看出这位老妇人对男爵夫人以及爱德华·福里斯特有很深的感情。 「后来,大概是一年前的年末吧,我听到女僕们在私下议论夫人的病情。」 「我本是想出声制止,背后议论主人可不是个好习惯……但我突然听到其中一名女僕提到夫人发病时的喊声不太对。」 「『她在喊爱迪』,我听到那个年轻姑娘肯定道,『夫人在喊爱德华少爷的名字,不止一次!』」 「后来我也注意到了,原本我以为那是无意义的喊声,但仔细听,确实有几次是在喊爱德华少爷的名字。」 「一开始,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母亲对孩子的爱就是这样深入骨髓,就算失去理智也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奥德茨太太声音开始发抖:「可后来……后来……我听到了另一句话……」 坐在她身边的斯通小姐握住她的手,这才让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停住颤抖。 「……那一天,我像平时那样,趁家事女僕收拾房间时进去看望夫人……」奥德茨太太深吸一口气,平復好情绪才继续道,「我照常在夫人床边汇报最近发生的事,就像她没生病那样……其他人对此都不理解,我看得出雷纳德总是对我嗤之以鼻,但我还是坚持这么做……」 「可当我说到『爱德华少爷在南陆很好,他最近给艾略特少爷回了信』时,夫人那双混沌的眼睛突然动了。」 「您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惊喜!我以为夫人这是要好了,毕竟之前不管我怎么说,那双眼睛都只会盯着天花板,根本没有焦距……可这次她看向了我,她对我的话有反应!」 「可下一秒,我就知道我错了。」 「夫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很大,我甚至怀疑她会把我的手腕捏碎……」女管家交叠的双手动了动,悲伤地闭上眼,「然后便是发病时的喊叫声……」 「雷纳德见状脸色都变了,立刻把我赶了出去。」 「被推出房门前,我清晰听到夫人声嘶力竭地喊着爱德华少爷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虽然变了调,但我还是能听清。」 「可这一次,房门关闭前我听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句子……」 「她说,『爱德华在地下,他们要把他埋到酒窖』……」奥德茨太太睁着眼,缓缓抬头看向探长,「您能知道当时我有多震惊吗?我甚至以为是我出现了幻听……可当第二天,雷纳德通知我那个家事女僕已经辞职回家后我便知道,我听到的都是真的……」 布朗探长按住笔记本的边缘,视线不禁瞥向卧室的方向。 雷纳德……这位男管家真不愧是男爵的心腹,知道的东西比他们预料得多太多了。 但现在人还昏迷着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只希望这傢伙的生命力能旺盛一点,千万别跟着自己的主人一起去见了父神。 「他最开始怀疑我也听到了。但我表现得很镇定,让他相信我什么都没听清。可事实上我听得很清楚,我还没老到听不清词句的程度……而酒窖正好在三年前翻新过,一切都对上了!」 「我耐心等了几天,等他们彻底放下警惕。我让一名休假的女僕替我往城里的邮局投了一封信。」 之后的故事便与斯通兄妹的证词对上了。 斯通老先生本就对女儿的病抱有怀疑,得知这点后立刻让孙子埃斯蒙德前往南陆调查外孙爱德华的行踪。 一通调查下来却发现外孙疑似没去过南陆,结合奥德茨太太的信,这才得出爱德华已死的猜测。 爱德华·福里斯特是否真的遇害,没看到尸体前布朗探长不会妄下定论。 但如果真按照斯通兄妹的猜测,爱德华被害,男爵夫人恰好目击兇手将尸体埋进酒窖,那很多事就变得合理了。 除此之外,布朗探长还有另一个猜测。 假设爱德华侥倖还活着,在得知父亲给自己深爱的母亲长期服用鸦片酊导致其精神失常后,他会不会回来復仇? 他是黑卡尔庄园的小主人,是男爵的继承人,又为人和善、讨人喜欢……布朗探长相信,这座庄园里愿意袒护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比如眼前这位,掌控着整个庄园的女僕、饮食和清洁,地位仅次于男管家的女管家奥德茨太太。 她既是男爵夫人的心腹,又曾是爱德华·福里斯特的保姆,不管是出于职责还是私人感情,她都会站在爱德华那边。 而以她的职权,想要悄悄在庄园里藏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布朗探长收回思绪,继续把心思放到男爵之死上。 关于昨晚的谋杀,奥德茨太太能说出的线索便不多了。 女管家房在地下一层,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男管家房的斜对面,想要听到二层主人和客人们的动静几乎不可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见没有其他要问的,奥德茨太太便打算起身离开。 毕竟现在男管家倒下,她的工作也随之变多了,根本抽不开身。 「啊……稍等一下,奥德茨太太。」 布朗探长突然叫住她:「最后一个问题,您知道昨晚男爵阁下都吃了什么吗?」 奥德茨太太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回道:「昨晚送到宾客房中的食物应该是一样的。牡蛎汤,鸽子派,烤鹅肉还有一些牛肉布丁……原本还该有创世节布丁,但您知道,那只有人多的时候吃起来才有趣。」 布朗探长理解地颔首,手上不停,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就这些吗?」 「就这些……哦对,还有饮品。我让厨房女僕把红酒都换成了白兰地,只是希望先生和女士们能睡个好觉。另外,罗兰人有一点自己的小癖好,他们喜欢在创世节到来前喝一杯羊奶,厨房的乔治亚娜应该为罗兰客人们都准备了一杯。」 「这很贴心。」布朗探长对她点点头,「您可以去忙了。」 第16章 艾略特和理查夫妇的证词 016 奥德茨太太离开了,可斯通兄妹还没走。 埃斯蒙德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仿佛在思索什么,此时才苍白着脸抬起头。 「你之前说……我们被耍了……」他咽了口唾液,艰涩道,「是不是那傢伙,其实早就知道奥德茨太太给我们送了信,所以才故意在酒窖里藏了一具不相干的干尸,就等着我们发现它……」 布朗探长还在整理自己的笔记,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我杀了人,埋尸时被发现后除了控制住目击者,一定会换个地方埋。」看着青年愈发涨红的脸,探长难得好心劝道,「不要想太多,这些等雷纳德醒了就都清楚了。」 艾略特在门外等了许久,其间奥德茨太太都进出一遍了,他却还在外面守着。 见到斯通兄妹出来,他立刻迎上前:「怎么样……塞、塞莱斯汀?你们这是怎么了?」 埃斯蒙德现在没心情跟他说话,只简单打了个招唿便带着妹妹离开了,只留下有些愣神的艾略特。 「进来吧,福里斯特先生。」 听到探长在叫他,艾略特也顾不得疑惑,简单整理一下衣襟便走了进去。 与其他那些怀着秘密和目的的人不同,艾略特实在是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青年。 布朗探长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乖巧得像皇家花园饲养的小鹿,温顺又无辜。 好审的同时,探长也没从他身上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 艾略特是个健康的年轻人,同时酒量也小到惊人。 睡前喝了一杯白兰地,他便睡得昏天黑地。别说晚上注意到什么,他可能是今早庄园里最后一个醒的。 而他来黑卡尔庄园的理由也十分简单明了——学校放假,寝室关闭,来和伯父过创世节。 多么无聊而真实的理由,布朗探长想深挖点什么都无处下铲。 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他与爱德华·福里斯特之间的通信了。 但人家直接把信的原件拿出来,布朗探长也没法说什么,只能一封封看起来。 「…………」 「……那个,探长先生……」布朗探长细读信件时,对面的医学生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埃斯蒙德……说的是真的吗?这些信不是爱德华写的,而是伯父伪造的?」 对此布朗探长也不敢肯定,只能道:「这还需要做笔迹鑑定。」 年轻的医学生小小「哦」了声,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你怎么看这些信?」布朗探长拿起一沓信纸,在半空挥了挥,「按理说你该很了解你的堂兄,这些年你从没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一瞬间,艾略特的脸色变得很精彩。 有羞愧、有震惊,也有恐惧……许多复杂的情感杂糅在一起,实在让人无法一一分辨清楚。 「我……我真的没发现任何问题……」他突然双手捂住脸,剧烈喘息着,「如果、如果它们都是假的……那、那爱德华他……」 「我们现在还没找到他的尸体,」探长实事求是道,「他也许还活着。」 这样的安慰显然没太大效果。 艾略特保持着上身蜷缩的动作,独自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抹了把脸,「您继续吧。」 布朗探长看着他充满血丝的双眼,突然话锋一转:「您是在王立医学院就读是吗?现在几年级了?」 艾略特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愣了会才回道:「三、三年级。」 探长点点头:「那您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艾略特倒是早就想过,毫不犹豫道:「我想回家乡开个医馆。」 布朗探长显然有些惊讶:「您不想留在马黎?」 「马黎是个好地方,我也很喜欢我的老师和同学……可我还是想回去。」年轻的医学生有些羞涩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但说实话,我认为这里不适合我……」 这点布朗探长也深表理解:「这么说也是。我之前也调到庞纳工作过一段时间,虽然薪资是高不少,但还是不舒服。不管多繁华,还是自己的家乡好。」 艾略特的双眼瞬间亮起来,仿佛这话说进他的心坎,当即点头表示贊同:「就是这样!我真的很想念我母亲做的鲑鱼酱,虽然有菜谱,可别人做的总是差了点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布朗探长听着桌对面的年轻人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家乡菜,视线不由又落到手里的信上。 金钱和权力拥有魔力。 有人因此摆脱泥沼,却也能把淳朴善良之人变成魔鬼……布朗探长从来不怀疑这点。 他不能确定艾略特的天性是否就是如此天真无害,但他知道,如果爱德华·福里斯特不在了,那他就是希尔科罗男爵最近的血亲。 按照马黎的继承法,除王室血脉,女性后代只能继承财产而不能继承爵位……如果运作得当,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希尔科罗男爵。 如此诱人的条件摆在这里,他还会想成为一个罗兰的乡下医师吗? 布朗探长又问了几个问题,但艾略特对晚宴的描述和其他人的证词完全吻合,实在没什么好问的,探长只能让他离开。 「对了,我听说罗兰人在创世节前夜都要喝羊奶。」他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昨天的饮品只有白兰地吗?」 闻言,年轻医学生的脸又涨红了一些。 「不、不……那是已婚人士才要守的规矩……」他有些羞窘地解释道,「这项传统主要是为了求子……我还没结婚,当然不需要那个……」 *** 爱害羞的医学生离开了。布朗探长翻了翻记着人名的笔记本,发现宾客中只剩下三人还未经过问询。 罗兰的商人理查夫妇,以及女教师贝琳达·帕斯特尔。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小弗鲁门先生要调查那位柔弱的女教师,布朗探长还是觉得她的作案可能不大。 而且对方现在是确确实实病倒了,就算真是兇手也逃不掉。不如放到最后,最好等小弗鲁门先生的调查结果出来再去……当然,估计也拖不到那时候。 在心中调侃了下自己,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再次让小警员去二楼请理查夫妇。 霍尔丹·理查是个与男爵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体型倒是没男爵那么壮硕,却也有了发福的迹象。 与这个年龄的其他男人一样,他的发顶已经不再繁茂,唇上的鬍鬚却被打理得很好……好吧,大概是因为今早没有心情打理,现在那两撇小鬍子有些凌乱。 理查夫人则是从进屋时就红着眼睛,一直拿手帕点眼角,可脸上的妆容和衣着十分得体,显然是刚刚特地收拾过。 他们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探长的问题。 但也同样的,他们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您可能听说过,最近因为那什么动物保护运动,各地的皮毛生意都变差了……」理查先生搓着手,脸色窘迫道,「我跟男爵阁下过去有些交集,就想让他帮我看看,能不能疏通一下新大陆那边的关系……」 随着皮毛贸易的兴起,大量野生动物遭到围捕,被做成衣服、毛毯等日常用品或装饰品,大受上流阶级的欢迎。 可随着无休止的猎杀,人们发现很多动物已经处于灭绝的边缘,甚至已经灭绝。 从几十年前起,动物学家们便开始唿吁政府保护野生动物。但因为皮毛生意的油水实在太足,不管是商界还是政府都直接无视了他们。 直到几年前,一位动物学家经过实地考察,得出过度猎杀狼会导致野兔泛滥、继而使草场大面积消失的结论,人们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同年,一名记者在新大陆拍下一张牛骨堆成山的照片,其高度足有五六人高。这张照片一经发表,很快引起各界的热议。 其带来的震撼终于撬动了部分人的良心,催生出自发的动物保护组织。 经过这些人的运作,各个政府终于正视了这个问题。 马黎政府的行动最快,去年开始便着手修订动物保护法,想来其他国家也不会太落后。 这对理查先生这样的皮毛商人来说着实是个危险的信号。 虽然具体的法律条文还没出来,但他必须给自己找条后路了。 布朗探长也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导,认为他的理由也算合理。 夫妇二人对昨晚宴席的描述与其他人没有区别。 他们在干尸被发现后就直接回房了。且他们的房间在二楼的最东侧,距离男爵的房间最远,更别说晚上会听到什么声音。 布朗探长只能另闢蹊径,询问起与男爵有关的事。 「你们既然是男爵阁下的朋友,应该很了解他吧?」探长问道,「你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理查先生交握的手指收紧了一瞬,视线开始飘移。 「仇、仇人?」理查夫人面露迷茫,眼睛都睁大了,「没、没有吧……他是个不错的人,对所有人都很和善,我实在想像不出会有什么人想要他的命……」 她柔柔的目光望向丈夫,后者立刻附和:「对、对……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显然隐瞒了些什么,布朗探长已经打算等会儿留他单独谈话了,现在却还是继续问道:「你们见过他的儿子,爱德华·福里斯特吗?」 「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理查先生似是松了口气,跟着新话题继续道,「还很聪明,靠自己考上了庞纳学院的法律系。」 探长:「但他跟他父亲有矛盾?」 「啊……是的。」 理查先生嘆口气,有些无奈道:「福里斯特总想让他跟自己一样进入议会,可爱德华虽然看起来温顺,却是个有主见的。他想和他的同学在庞纳开一家律师事务所,这把男爵阁下气得不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上次见面我们还看到了呢,我当时以为男爵阁下都要动手打人了。」理查夫人依偎在丈夫身边,补充道,「不得不说,他生气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看来男爵父子间的矛盾确实很大……但这样的矛盾也不足以让男爵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探长在心中打了个问号,继续问道:「那你们见过男爵夫人吗?」 「当然见过!我还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呢。」理查先生道,「那真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当年斯通家还是斯通老先生当家,男爵夫人又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一场婚礼的花费都能在庞纳买个公寓了……」 说着他又嘆息一声:「可谁能想到,之后会变成那样……福里斯特有了爵位,而斯通家却没落了。」 夫妻双方的家境突然颠倒,一般人可都接受不了。 再看看斯通兄妹对自己姑父的态度……这对夫妇的关系可能与旁人猜测的不太一样。 「他们夫妻的关系好吗?」布朗探长突然问道。 「噢,当然!男爵夫人是那种很传统的女人,很传统的妻子,她一直尽心尽力地经营自己的家庭。」理查先生挺起胸脯,肯定道,「福里斯特也很尊重他的妻子,他们可是一对模范夫妇。」 之前理查夫妇一直没有出房间,自然不知道男爵夫人的「特效药」是什么。 否则就算理查先生脸皮再厚,估计也说不出「模范夫妇」这种评论。 布朗探长在心中摇头,继续问道:「这个问题其实不该问你们……但我想,也许你们知道希尔科罗男爵的爵位是怎么来的?」 「我记得是他在南陆立了战功,还救了国王的一个亲戚,是个伯爵还是侯爵来着?」理查夫人愣了愣,继而莫名道,「我以为大家都知道,这事当年还上过报纸呢……」 与妻子的反应不同,理查先生的身体明显顿了下。 他的眼神又如之前那样游移起来,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模样。 布朗探长实在受不了他这幅墨迹的样子,直接起身把理查夫人请了出去:「请您先回房间休息,我与您的丈夫单独谈谈。」 理查夫人显然不太情愿,却还是在警员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再次被关上,屋中只剩下布朗探长和理查先生两人。 室内不算暖和,可理查先生的脑门却开始冒汗。 静谧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终于擦了把额头,抖着声音开口。 「我……我确实知道、福里斯特有仇家,恨不得把他置于死地的仇人……」他不安地搓动双手,又强调道,「我告诉你,可你不能告诉别人,这事关福里斯特的声誉!」 布朗探长凝视着他,却没有给出相应的承诺:「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我必须警告你,先生,如果因此没能尽快找到兇手,你的生命安全一样得不到保证。」 理查先生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他焦躁地揉搓着手指,一番激烈挣扎后,还是选择牺牲老友的名誉。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具体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得了,应该是福里斯特刚授封男爵后的几个月……有一次我们一起喝酒,喝醉后他向我透露了他授封男爵的真实原因……」 「不是因为战功,也不是因为救了什么贵族……那都是上面为他找的藉口。」理查先生咽了口唾液,良久才吐出答案。 「是矿脉……他们的小队在边境巡逻时发现了结晶矿,怀疑帕亚纳什地下有大型矿脉……」他颤抖道,「可当时他们的长官——泰特斯准将压下了这个消息,不允许他上报……」 「福里斯特知道为什么……因为泰特斯将军与当地人相处得很好,传闻还和首长的女儿好上了……他知道如果『帕亚纳什有结晶矿』这件事被外界知道,一定会引发战争……」 「但那可是结晶矿脉啊,比金子还珍贵的结晶矿,没有国家不想要那宝贝……要是上报给马黎政府绝对是大功一件……而且南陆的边境很久没打仗了,他看不到晋升空间,帕亚纳什又是那么弱小的一个国家……不,他们甚至不算一个国家,只是一个部落……」 咣当———— 布朗探长勐地站起身,连带着身后的椅子都翻倒在地。 「帕亚纳什之战,是他挑起来的?!」 根本无暇扶起身后的椅子,探长三步并成两边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厉声道:「那后面的大屠杀呢?也跟他有关吗?!」 「不、我不知道……」 理查先生被他的怒容吓得浑身发抖,两只手不停摆动:「我只知道是他最先把矿脉的消息传回马黎,政府官员赶到当地后泰特斯将军被当场免职,后来……战争就爆发了……」 第17章 神之心脏 017 马黎王国并非自古便强大。 它是一个游离在旧大陆外围的岛国,起初文明水平并不发达,也曾数次被来自大陆的强大民族征服过。 当然,独特的地理环境也有相应的好处——相比起反覆被战火洗礼的大陆,马黎岛上的政权相对平稳。 但不论人们愿不愿意,时代的齿轮都在往前走。 随着人口增多,人们生活水平的进步,「能源」被推上了歷史舞台。 三百年前,因为无节制的伐木,马黎境内的木材资源开始枯竭,一度陷入能源危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然而承蒙父神眷顾,马黎本土竟发现了大量地表煤。又过了不久,人们开始使用焦炭炼钢,大大提高钢铁产能。 为了解决矿井的排水问题,工匠们制造出了蒸汽机,开始往大地深处进发。 终于在几十年前,人们在一处煤矿中发现一种罕见的伴生资源。 「迪雅卡尔」——意为「神之心脏」,也是大众口中的「结晶矿」。 同体积的结晶矿可以产生比煤炭多数十倍的热能,十分稳定耐烧,也不会产生有害气体。 因此,数十年来结晶矿依然被人们称作「最完美的燃料」。 因为结晶矿的出现,马黎王国内再次掀起一场技术革命。 蒸汽机迅速改良,冶铁业飞速发展,各种钢铁铸成的巨兽从工厂中诞生。 只有一点并不尽如人意——这样完美的燃料,产量比需求少太多了。 可依靠机械革命强大起来的马黎王国已然远远领先其他国家。 马黎的军队踏遍世界各地,殖民地遍布各个大陆,扩张市场的同时也在寻找那些「遗落」在其他地方的「心脏」。 马黎政府最知道结晶矿的重要性。因此,只要发现一处有疑似矿脉的痕迹,不论多少,都会被收入囊中……那个名为「帕亚纳什」的南陆部落自然也不会例外。 一般来说,布朗探长这种一生都没踏出过马黎本土的马黎人是不会知道这个地名的。 如果能让他记住,只能说明那里发生过十分严重的事件。 因为武器差距太大,一般的原住民在领略到枪和炸药的威力后都会直接投降。毕竟被殖民总比灭族好。 可帕亚纳什不同,这个部落拥有自己独特的信仰。 他们信仰诞生于远古的巨鸟勒路禾,而其中最有名的故事便是勒路禾救世说。 在他们的传说中,五彩巨鸟勒路禾为人类挡住天罚,被雷电噼成了碎片。 而结晶矿「迪雅卡尔」虽然通身漆黑,但在太阳的照射下会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帕亚纳什人坚持认为结晶矿是勒路禾的遗骸,是他们的圣物,断然拒绝了马黎政府的请求。 谁也不知道当时派去负责沟通的官员做了什么,结果便是双方起了激烈的口角。 而就在此时,一名路过当地、试图调停双方矛盾的圣教传教士被害了。 一把刻有巨鸟勒路禾图腾的匕首插进他的脖子,等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凉透。 这个传教士的死成为一切的导火索。消息传回马黎,当时的国王乌尔里克一世闻之震怒,直接下达了攻打帕亚纳什的命令。 可因为每一个帕亚纳什人都在的顽强抵抗,一场战争打成了屠杀,整个部落就此消失。 当时被派过去的战地记者目睹了整个过程,回国后深感良心不安,冒险写下了一篇有关这场战争的报导。 报导和照片一经流传,马黎国内的舆论瞬间翻转,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政府,批判他们的不人道行为。 尽管也有人认为政府做得没错,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段时间不管是王室还是内阁的威信都跌到了谷底。 最后迫于压力,内阁推出几人进行惩处,这件事便算不了了之了。 布朗探长年轻时也听说过这件事,当时他还加入过游行的队伍。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后自己经办的一场谋杀案还能跟那件惨剧扯上关系。 将飘远的思绪扯回来,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你不会是想说,有可能是帕亚纳什人回来寻仇吧?」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理查先生使劲摇头,「南陆人与我们的肤色都不一样,一眼都能看出来,不可能是他们……」 不等布朗探长松口气,他又继续道:「我有想过……会不会是泰特斯将军,或是他的后人……因为那场战争太过惨烈,马黎政府不得不推出来几个进行惩处,泰特斯将军就是其中之一……」 布朗探长不知道后续,只觉得大受震撼:「这位将军,不是在打仗前就被罢免了吗?」 理查先生干笑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一个得罪了政府的将军,他的下场在开局便已註定。 对理查夫妇的询问就此结束。 在探长的默许下,理查先生起身离开。 探长呆呆在原地站了会儿,沉沉唿出一口气,转身绕回桌子的另一边。 低头看着桌面上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他突然有种迷茫的感觉。 如他所愿,更多线索出现了,也让他更加靠近希尔科罗男爵本人。 可越是了解,一个阴暗的想法便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这样的人,也许死了才是最好的…… 下一秒他便勐地回过神,晃晃脑袋,赶紧把这句话从脑中甩出去。 「叩叩——哎呀,希望没打扰到你。」 门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熟悉到布朗探长听到就瞬间感到心累。 抬头看去,果然,小弗鲁门先生单手扶住门框、另一只手里拄着根华丽的手杖,正歪头笑看着他。 而他的下属警员一脸无奈地站在后面,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努力拦过。 「我刚刚看到理查先生了。看他的表情,你应该查出不少东西。」 金髮的年轻人根本不需要别人邀请,迳自走进房间,顺脚一踢房门,把小警员和自己的男僕都挡到门外,这才在房间最中间的椅子落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怎么样,是不是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这种自来熟的态度……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个真正的马黎贵族,布朗探长一定会觉得他是个轻浮的罗兰人。 「这点请恕我无可奉告。」他的语气不太好,「现在还没抓到兇手,为了您的安全,还请您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小弗鲁门先生眨眨眼:「我只是想来帮忙。」 探长刚想回句「你不捣乱就是最大的帮忙」,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一件事还真可以问他。 「您……知道一位名叫泰特斯的将军吗?」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试试,「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曾在南陆驻守过……」 一说出时间,布朗探长就有些懊悔自己真是煳涂了。 眼前的年轻人还不满十八岁,那件事发生时他才几岁?怎么可能听说过…… 「啊,你是说帕亚纳什那件事。」 出乎意料地,对面的年轻人非常准确地报出了地名,又有些好笑地看向探长:「我知道这个,你好像很惊讶?」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耸了下肩:「没什么可惊讶的。我父亲曾多次说过这件事,他对整件事,从开始到处理结果都很不满,还给那位泰特斯将军说过情——既然他已经为渎职付出了代价,就不应该再承受不属于他的罪责……不但是我父亲,当时很多人都给他求情,所以政府只关了他一个月就把人放了。」 布朗探长精神一振:「那他……」 「他死了。」 小弗鲁门先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是自杀,就吊死在他租住的房间里。」 布朗探长激动的表情瞬间凝滞在脸上,继而双肩塌下。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一句,又不可置信道,「那他的后代呢?他有没有亲戚……」 在他希冀的眼神中,小弗鲁门先生残忍地摇了摇头:「桑伯恩·泰特斯终身未婚,更没有后代。被捕前他的财产已经全部抄没,死后只留下一些欠款,这样的情况就算有亲戚也不会站出来……」 年轻人似是想到什么,又冷笑一声:「没有遗产,连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老医师看不下去,出钱把人葬到了公墓。」 怎么会这样……真正的结局居然是这样…… 布朗探长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泰特斯将军没有后代,那……还会有人为他的事鸣不平吗? 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弗鲁门先生突然抬起手杖,用末端敲敲桌面。 这轻佻又无礼的行为自然惹来探长的一记瞪视,但金髮的年轻人才不怕这些,反而向他露出一个笑。 「我也希望所有坏人能得到惩处,所有好人能够善终。但事实证明,大部分时候,我们不能完全依靠吾主进行裁决。」他用手背支起下巴,音调是难得的缓和,「比起心存良善之人,恶人做事从没有底线。所以在通常情况下,他们反而是占优势的一方。」 布朗探长想说什么,却被年轻人抬手制止。 「正因为正义难以伸张,你们才会出现。」 小弗鲁门先生敛下笑容,抬眼与桌对面的探长对视,郑重道:「尽管艰难,但我还是相信你们……我也相信困难都是暂时的。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线索只会越来越多,拖的时间越长,慌的只可能是心虚之人。」 布朗探长愣了愣,忽而意识到这小子居然是在安慰自己。 他此时心情很难说清…… 就好像他那个天天在泥坑里打滚的小儿子突然不调皮了,还会主动给他倒茶……居然有点感动。 可惜时刻没持续多久,对面的「天使」微微一笑,转而露出「恶魔」的嘴脸。 「当然,要是连这么个案子都破不了,我也要考虑一下你们的薪酬是否合理了。」他笑呵呵道,「毕竟你懂的,吾主不需要生锈的剑,马黎政府也从来不养闲人。」 ……………… 啊呸! 他这种贵族少爷才是闲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这个新年办公的劳模! *** 理查先生步履匆匆地回到二楼。 还没走到自己的房间,就发现房门开着一条缝,理查夫人正露出半个脑袋往外张望。 理查先生赶紧把夫人推进屋:「你看什么呢!」 「当然是看你什么时候回来。」理查夫人在丈夫胸口捶了下,「你们单独谈了什么?神神秘秘的,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啊!」 理查夫人的唿吸忽地急促起来,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不少。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叫贝琳达的小骚货了?我就知道!上次也是,你们就喜欢这种……」 看着妻子那越瞪越大的眼睛,理查先生赶忙打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很久以前,福里斯特喝醉后跟我说的一件旧事……」 他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这才嘆声总结道:「可能真是命运吧……福里斯特因为那件事得了爵位,却也因此丧命,也算是有因有果……」 「可他做得没错啊。如果发现矿脉却不上报不就是失职吗?」理查夫人不以为然,反而阴阳怪气地瞥向丈夫,「比起这个,我觉得你们当年在庞纳做的那场荒唐事才更招人记恨……」 「哎哟,都说多少遍了,那真的是个误会……谁能想到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在大晚上路过巴洛克街啊!」理查先生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解释道,「我们当时也醉了,以为那只是妓|女们玩的新花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忽地,他的余光瞥到一角,发现他们的房门居然没关好! 理查先生吓了一跳,赶紧探头左右看了看。 好在此时左右的客房都紧闭着房门,也没人在走廊走动。 他大松一口气,这才缩回脑袋,快速把房门关好。 第18章 贝拉的证词 018 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六分,宾客中只剩下一人——女教师贝琳达·帕斯特尔还没有被问询。 鑑于这位家庭教师正卧病在床,强制对方来地下室确实不太好。 布朗探长让小警员待在原地看守昏迷的男管家,自己则亲自前往阁楼问询。 他走出管家工作室,右拐登上最近的内梯,不妨听到一道脚步声紧跟在自己身后。 布朗探长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跟自己同路。 然而,上到二楼后这根「小尾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跟着他往阁楼走。 「……弗鲁门阁下,上面是佣人们的卧室。」他委婉提醒道。 但「小尾巴」像是根本没听懂他的话,很是无辜地眨眨眼:「我知道。」 探长无语片刻,只能直说:「您上来不太合适……对了,您不是还有话要问多弗爵士吗?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时间。」 「你审问别人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早就谈完了。」小弗鲁门先生耸了下肩,「我知道你要去贝琳达的房间,我也要去看她……」 说罢,还仰头朝探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们可是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少爷是肯定不想走了。 布朗探长就不喜欢贵族这点。 如果是其他人,他还能硬气地拉下脸赶人,但这位他只能供着。否则这件案子一过,丢饭碗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这个时间主人和宾客都在休息,却是到了僕人们准备晚餐的时候。 两名女僕说笑着走出房门,正打算下楼去厨房,迎面看到两个男人不免吓了一跳。 她们齐齐低下头,打算就这么快速通过,却被一个好听的声音叫住。 「抱歉,女士们。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在谈论什么有趣的怪谈?」 小弗鲁门先生那有些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柔和的语调带着劝诱:「介意跟我分享一下吗?」 其中一名金髮女僕被他的声音吸引,抬头的瞬间立刻被那张美丽的脸庞俘获,双颊浮上两团红晕。 「没、没说什么,都是我们瞎说的。」她害羞地摆手,「隔壁的阿比非说她最近经常看到有鬼魂从窗外飘过,还把自己吓病了。怎么可能嘛,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信这个,我倒是经常看到有野猫和鸽子路过……」 小弗鲁门先生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对她不迷信的态度大加赞赏。 「你们是要去准备晚餐吧?」他看了眼她们的制服,忽然说道,「能不能帮我向蒸馏室的女士们问声好,我可太喜欢她们准备的果酱饼干了。」 闻言,金髮女僕惊诧地睁大眼,立刻惊喜地拉了把身边的同伴。 「那些都是谢莉做的!」金髮女僕笑着推推同伴,「她最擅长甜点了,连最挑剔的奥德茨太太都挑不出错!」 比起活泼的同伴,被称作「谢莉」的女僕是个安静的姑娘。如果没有旁人提起,小弗鲁门几乎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有一头乌木般的长髮,端庄整洁地盘在脑后的女僕帽里,只有鬓边露出几缕微卷的黑髮。 纤长的睫毛向上掀起,露出一双如夜空般漆黑的眼睛,以及眼角的一颗小小泪痣。 那张脸只能称得上清秀,可视线交汇的剎那,利昂娜居然有种被什么击中的酥麻感。 小弗鲁门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似乎是看愣了。 金髮的女僕捕捉到他短暂的失神,立刻向同伴投去一个兴味的眼神。 被看上了呢。 黑髮女僕却没有接这个眼神,而是不急不缓地收回视线,乖顺地垂首立在那里。 相较大胆的同伴,她更像那种传统的马黎女僕——主人和客人不主动发问便绝不擅自搭话,仿佛一件可以移动的装饰品。 「……这真是,太巧了!」年轻的伯爵之子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我很久没吃过那么美味的茶点!今晚你还会做吗?还是说会有其他的点心……」 布朗探长走着走着发现少了什么。 一转身,便看到小弗鲁门先生在向两名年轻女僕大献殷勤,顿时颇为无语。 不过这样也好,他总算可以去女教师的房间进行问询了。 大概是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贝拉的脸色已经比上午好看很多,起码能下床迎接客人。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裙,浅棕色的长髮简单盘到脑后,双手置于腹前,端庄得如同一位修女。 「打扰您休息了,我很抱歉。」 探长看着她,说话声都不自觉地放轻不少:「您现在方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当然,」贝拉非常善解人意地点头,「这是您的职责。」 关于昨晚的描述,贝拉的描述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而且昨天从早上起床到她晚上进入房间,一整天都有人证。 至于睡觉后……睡觉后没有人证的太多了。 同屋睡的佣人都可以互相作证,可单独睡的全都没有人证,这也是为什么布朗探长会先从这些人开始问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与其他大部分人一样,贝拉表示自己昨晚睡下后就没有再出门,也没遇到其他人。 基本问询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可布朗探长想起小弗鲁门先生对这位女士的关注,也不免对她产生一些兴趣。 「听奥德茨太太说,您有切尔曼伯爵夫人的推荐信。」他问道,「能让我看看那封信吗?」 这是很正常的要求,贝拉从床底拖出自己的大行李箱,取出信后直接递去。 布朗探长刚接过信,还没打开查阅,身后那道虚掩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看来你真的很热衷自己的工作啊,探长先生。」 门外的人不出意料,是小弗鲁门先生。 他顺了把额前的捲髮,倚着门框朝贝拉挥手,轻佻地像个浪荡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多谢您的关心。」贝拉倒是不在意他的随意,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 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布朗探长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也许小弗鲁门根本不是在怀疑这个女教师,而是真看上人家了? 他摇摇头,趁两人寒暄开始阅读手中的信。 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只介绍了一下贝琳达·帕斯特尔本人的家世,客观评价了她的品行和作为家庭教师的能力,最后以伯爵夫人的名义表达了自己的欣赏……是一封很正常的推荐信。 突然,一只手从侧边伸出,直接抽走信纸。 「切尔曼伯爵家啊……那你一定知道兰金庄园了。」小弗鲁门先生扫了眼信,带着惊喜看向对面的女教师,「我小时候和妹妹一起去过那里做客。我还记得花园里有一处漂亮的凉亭,外面种了一圈百叶玫瑰,初夏的时候最漂亮,伯爵夫人每天都会带我们去那里喝下午茶……」 贝拉一开始还愣了下,听他说起花园神色才放松下来。 「我记得凉亭外的是麝香玫瑰。」静静等他说完,女教师这才语气轻柔地纠正道,「伯爵夫人经常提起,她以她的花园为傲。」 「啊——没错,是麝香玫瑰。」 小弗鲁门先生拍了下前额:「抱歉,我总是分不清那些花的区别。」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信,这才将信纸放回信封。 「原来你父亲是位牧师。」年轻人的指尖摩挲了一下信封,把信递还回去的时候还向她调皮地眨眨眼,意有所指道,「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偷看『禁书』也很辛苦吧?」 贝拉接过信,笑容却因此淡了些:「不……他在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我是由外祖父养大的。」 不等对面的年轻人再说什么,她又扯出一个怀念的笑:「不过外祖父也不喜欢我读那些,确实是需要悄悄看。」 布朗探长完全听不懂两人间的哑谜,却十分看眼色地没出声,只默默倾听他们的对话。 小弗鲁门先生收起笑:「我能知道他的死因吗?」 「是病死。」贝拉道,「父亲染上了肺结核,又传染给了母亲,很快就去世了……」 「……我很抱歉。」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贝拉摇摇头,「这些也都是外祖父告诉我的,小时候的事我也不记得太多……咳咳……」 也许是话说得有些多,女教师忍不住偏头轻咳起来。 「是我的问题太多了。」 小弗鲁门面带愧色地为她倒了杯水,转身拍了下探长的肩膀:「很抱歉打扰你休息,我们早该走了。」 贝拉止住咳嗽,对他摆摆手:「不……不是你们的原因……」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晚餐时再见……」他说到一半想起什么,又确认道,「你会下楼跟我们一起用餐吧?」 贝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小弗鲁门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朝她点点头,便勾着探长的肩膀走出房门。 *** 「……她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并排下到二楼后,布朗探长才低声问道:「别跟我说你是真心很喜欢伯爵夫人的花园。」 小弗鲁门闻言轻挑了下眉,继而笑起来:「没错,我是在试探她……」 不等探长露出欣喜的神色,他又接道:「……但她对花园的描述也没错,手里的信是真的,切尔曼伯爵夫人的笔迹我不会认错。」 布朗探长失望一瞬,却很快打起精神:「至少能排除一个嫌疑人了。」 小弗鲁门先生耸了下肩,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所以,我们的『睡美人』什么时候才能醒?」他掩嘴懒懒打个哈欠,「需不需要我帮你一下?」 用「睡美人」来形容一个三四十岁的男管家……布朗探长不仅觉得这比喻不幽默,甚至有一丝丝噁心。 「谢谢,不用了。」他婉拒道,「接下来我要去找僕人们问话,不会很有趣,您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吧。」 然而,他的劝说方向显然出了错,小弗鲁门先生听到这话反而更起劲了。 「侦探总是需要一个帮手,我来当你的帮手你有什么不满?」 再三被拒绝,小弗鲁门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手杖在地毯上敲得砰砰响:「如果不是我帮你补全情报,你现在还在纠结庄园里有没有混入泰特斯将军的后人呢!」 这确实是他的功劳,布朗探长无可辩驳。 反正这尾巴已经甩不掉,探长干脆不再管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两人开始在庄园各处转悠,碰到佣人就问几句。 佣人都是多人住一屋,彼此都有人证,并没有太大嫌疑。最后,布朗探长的提问焦点不可避免地落到那个跑出去报信的车夫上。 黑卡尔庄园只有两位车夫,探长和小弗鲁门先生很快便找到了另一位。 很巧,这位也算是个熟人。 「我记得你……马特?」小弗鲁门先生看到车夫的脸,很快认出对方,忽地笑道,「我来庄园时还是搭了你的车呢。」 名为「马特」的车夫当然也认得这位,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向两人脱帽行礼:「是我,先生。」 小弗鲁门:「我记得还有一个马夫,他不在这儿?」 「您说菲利克斯?没错,昨晚他被老爷叫走了。」 小弗鲁门:「你了解他吗?他会不会对希尔科罗男爵心怀怨恨?」 车夫闻言立刻瞪大眼,大声道:「不,当然不会!」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赶紧放低声音继续道:「跟我不同,菲利克斯从在罗兰时就开始服侍老爷了。据说他的父亲还在时就是福里斯特家的马夫,他长大后也一样……」 这样说着,车夫马特苦笑了一声:「虽然老爷总是称赞我驾车的本事,但真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总会把菲利克斯叫过去……我敢说,除了管家雷纳德先生,他是最受老爷信任的人。」 又一个嫌疑人被排除,前方的迷雾却没有减少分毫。 布朗探长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心也跟着向下坠。 小弗鲁门先生看了眼怀表,拍上探长的肩膀:「回去吧,快到晚餐时间了。」 一句话,把探长焦躁的心情打断。 他无语地看回去:「你难道只知道吃……」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唿声。 「父神在上……路终于通了!」 夕阳下,布朗探长隐约看到有什么正在朝庄园靠近,但同时,身后也传来一声唿唤。 「哈……终于找到了……布朗探长!」 布朗探长和小弗鲁门一起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边挥手一边朝他们的方向跑来——正是小弗鲁门先生的男僕波文。 「雷纳德醒了。」他喘着粗气道,「他说,有关希尔科罗男爵,有事要坦白。」 第19章 019 「爱德华少爷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不等布朗探长多问, 管家雷纳德率先说出最劲爆的消息。 此时的他再也没有大宅管家的派头。只抱着双臂靠在床头边,没有焦距的双眼直直看向前方,睫毛毫无规律地颤动着:「那是一场意外……最糟糕的意外……男爵阁下也没想到啊! 」 随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布朗探长终于拼接出三年前的一场惨剧。 自从希尔科罗男爵得到爵位后,他几乎就不住在黑卡尔庄园了。 因此,男爵的长子爱德华·福里斯特可以说是母亲一手抚养大的。 比起常年不在家的父亲,他自然更亲近母亲和母亲的家人。 于是,在得知当年是父亲与经纪人联手侵吞了外祖家的财产时,一向温和的青年被激怒了。 爱德华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 而希尔科罗男爵同样不能理解儿子的想法。 他认为自己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双方家族的考虑。 当时斯通家只剩下一个无法行走的老人、一个被宠坏的小少爷和两个柔弱的小姐。 如其让这样庞大的一份家业慢慢被其他人吞光, 不如由他接手。至少他会给斯通老爷子送终,也不会亏待埃斯蒙德那几个孩子。 爱德华被父亲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愤怒下,他要求父亲将侵吞的财产还给外祖父一家,否则他一定会把整件事捅出来,弄得人尽皆知。 那时的爱德华·福里斯特已经在律师界小有名声,而希尔科罗男爵正处于竞选的关键时期,这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希尔科罗男爵怎么劝都劝不动儿子,也生了怒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儿子转身就要走,顺手抄起桌上的摆件扔了过去。 爱德华·福里斯特没有防备,直接被铁制的摆件击中后脑。 「爱、爱德华少爷摔倒了,但很快就扶着墙爬了起来……只是脑袋被打了下啊,我小时候脑袋还被马踢过,谁也没当回事……」雷纳德的声音开始颤抖,双眼睁得很大,好似穿过时空看到了过去,「可他很快就倒下了……倒下了,再也没能站起来……」 头骨固然坚硬,但总有脆弱的地方——后脑就是其中之一。 以前因后脑被重击、导致伤者失去意识甚至猝死的案件布朗探长也见过,这并不是唯一一起。 虽然也有幸运儿因及时治疗而捡回一条命,可显然,爱德华·福里斯特没有这样的运气。 亲生儿子死在自己手里,如果放到正常人身上多半会崩溃,起码不会那么快接受事实。 可希尔科罗男爵不同。 在确认儿子确实死亡后,他的反应十分冷静,甚至可以称作冷血。 正好地下室的酒窖正在翻新,一般不会有人出入,他便要求雷纳德和他一起把尸体先抬到那里,之后再想其他方法处理。 可很不巧,男爵夫人在他们讨论时走入了房间,当即就被儿子的尸体吓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男爵害怕她醒来后乱说。而且儿子已经死了,要是再死或者失踪一个男爵夫人实在太引人注意。再加上斯通家的那几个孩子都固执得可怕,他不敢轻易灭口。 综合各种考虑,男爵选择用食鸦片酊侵蚀掉妻子的神智。 听完全部的事实,布朗探长对希尔科罗男爵的最后一点尊重也消失殆尽。 「爱德华·福里斯特的尸体在哪儿?」他板着脸问道。 「这、这……我也不知道……」触及探长兇狠的眼神,雷纳德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摇头,「是老爷……男爵阁下亲自处理的……」 把该问的都问完,布朗探长已经不想再跟雷纳德多说一句话。记录完毕后就打算转身走人。 「等、等等……探长先生……」 雷纳德突然叫住布朗探长,嘴唇抖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老爷、男爵阁下身上的那些刀伤让我想起来的……他一年前做过一件荒唐事……」 布朗探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不耐地问道:「他又做了什么……」 「一个女人……他和理查先生一起去庞纳的时候,睡、睡了一个女人……」雷纳德艰难咽了一口口水,「那是在晚上,他们喝醉了……而那个女孩就走在红灯区不远处的小巷里,一边走一边哭……他们便以为那是个妓女,就……」 布朗探长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就听到男管家用颤抖的声线继续道:「但、但不是的……那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因为近期有亲人去世,伤心过度走错了路才、才……」 布朗探长深吸一口气:「他们强奸了她?」 雷纳德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大概是想到主人已经死了的事实,这才僵着脖子点了下头。 「我们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那女人报了警,庞纳东区的一个探长私下找上门……没办法,当时老爷和理查先生都没有遮掩自己身份,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 之后的事就很容易猜到了。 「私下」找上男爵的探长得到了好处,回去劝说女孩接受补偿,此案就此了结。 「她接受了?」布朗探长冷冰冰地看着床上的男管家,脸上写满了怀疑。 布朗探长在治安所工作十几年,从未见过、甚至听过有人有勇气站出来追究□□犯的罪责。 这不但是个名誉可以杀人时代,现有的法律对被害者的举证也很不友好——直白点说,按那种严苛程度根本没有举证成功的案例。 比起承受这样的侮辱,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闭口不言。 因为被强奸的妇女一旦暴露自己的过去,被丈夫抛弃都是最好的结果,更甚者会直接因通姦罪进监狱,继而沦为妓女。 但这个案子不一样,受害者是有一定身份的未婚女子,且她是庞纳城的长期居民,有很多人能证明她并非妓女。听雷纳德的描述,她当时一定反抗了,甚至受了伤。 要是她真的拿出玉石俱焚的勇气起诉,她也许也落不着好,但希尔科罗男爵必然会在上流社会身败名裂。 可她最后选择了妥协,这由不得布朗探长多想。 对上探长怀疑的眼神,雷纳德几乎要哭出来。 「不、不是她亲自报的案,庞纳东区治安所收到了她的匿名信……但东区就那么大,一找就找到了……」 「那女孩虽然是牧师的女儿,可她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唯一的外祖父也在不久前生病死了,家里只有她和她的女僕……」 在布朗探长的逼视下,男管家这才吐出实情:「那个探长搬出了男爵的身份,还、还威胁了一下……说、说别人听说这件事只会觉得男爵阁下犯了一个小错误。好好做几年慈善,大家就都忘了……」 「可、可她不一样,她是个女教师,这不但会让她身败名裂、再也找不到工作……甚至她的住所,与她住一条街的人都会唾弃排斥她,想尽办法把她撵出去,和她为伍、帮助她的人都会被当做妓女和嫖客……教会都不会收容这t样的女人,她最后的归宿便是成为巴洛克街的一员……」 「她被说怕了,这才撤销了指控……」 布朗探长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才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下。 「然后呢?」他忍着脾气问道,「你们还对她做了什么?」 「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雷纳德慌忙摆手,「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烦扰了老爷几天,之后就不再关注了……」 「哈哈,微不足道。这词用得好啊。」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嘲讽的笑,小弗鲁门先生一脚踢开房门。 「我这里也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线索。」他朝布朗探长挥了挥手中的电报,「不知道探长有没有兴趣知道呢?」 *** 贝拉来到一楼时,第一眼便看到艾略特站在大厅与晚餐室的转角,似乎在与女管家说些什么。 看到贝拉,他的眼眸明显亮了下,脚尖一转便朝她走来。 「抱歉,下午事太多,没去看望你。」年轻的医学生走到她面前,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贝拉摇头:「已经没事了。」 她的余光扫到女管家的背影,又补充道:「您要是有事请去忙吧,我这边没什么。」 「不、不……已经没事了。」艾略特注意到她的视线,更感受到她的疏离,急忙解释道,「只是晚餐里几道菜有变动,伯父不在了,奥德茨太太只能问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忽地,他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解释的话音突然卡在喉头。 「……我想,就算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不会相信我。」 医学生的目光在贝拉身上停驻片刻,顺着她的肩膀看向后方,与刚刚从内梯下来的斯通兄妹对视。 「但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声音变得艰涩,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的,「我没意识到爱德华的信有问题,也没察觉到伯父的异样……我、我……」 埃斯蒙德的脸上再也没有昨夜的亲热,只冷冷瞥他一眼,带着妹妹与他擦身而过,径直走入餐厅。 彻底的无视比冷言冷语更令人难受。 贝拉打量着艾略特那张几乎瞬间苍白的脸,不忍地闭闭眼,上前一步挽住对方的手臂。 「该进去了。」她轻声提醒道,「不能让客人久等。」 艾略特回过神。心中还沮丧着,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笑。 男爵已死,男爵夫人病重,男爵之子下落不明,幼女年幼……作为宅邸中唯一一个与男爵有血缘关系的人,艾略特必须代替原本的主人招待宾客。 他调整好心情,与贝拉一起踏入晚餐室。 此时,其他宾客也差不多到齐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的座次与昨晚基本没有区别。 唯一的区别,便是理查先生占据了原本该属于艾略特的位置,与右手边的多弗爵士聊得正欢。 「……福里斯特跟我说过,现在在新大陆弄张许可证并不难,只是需要一封推荐信……哦艾略特!你终于来了!」理查先生喝了口手边的酒润嗓子,这才不好意思地对走到近前的青年笑笑,「你那么久都没来我还以为……哎,这也不是正式的宴席,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理查夫人知道丈夫是在为自家生意争取利益,也跟着点头附和。 「不如说,您该坐到那儿。」理查夫人的扇子指向最上首的空位,意有所指道。 她话音刚落,坐在最末位的埃斯蒙德便抱臂嗤笑一声。 「这是不是太心急了点?」他冷笑道,「别忘了,希尔科罗男爵还有个儿子!」 理查夫人不在意地撇撇嘴,小声争辩道:「他又不在这里。」 埃斯蒙德:「你说什……」 「好了!」 艾略特忍无可忍地打断这场无意义的争论:「只是换一个位置,没什么好吵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先拉开理查先生左边的座位请贝拉入座,这才转到桌子另一边,在理查夫人身边坐下。 噹噹———— 一片尴尬的寂静中,多弗爵士率先用叉子敲了两下酒杯,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今天是创世节。正是今天,吾主创造了我们生活的世界。我们能站在这里,享受美食与美酒皆是父神与圣母的恩赐。」 「尤其是今天,我们更要吾主给予我们的一切表示感恩。」 瘦高的马黎人端着酒杯站起身,带着众人共饮一杯后向斜对面的艾略特颔首致意:「对于希尔科罗男爵的死,我深表遗憾。我明白在座的各位对男爵阁下的人品都抱有质疑,我不否认这点。但我希望诸位明白,不管希尔科罗男爵曾经做过什么,兇手都没有越过法律、行使正义的权力。」 「不论出于什么理由和自以为是的正义,他都已经践踏了马黎的律法,他註定是邪恶的!」 这些话似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多弗爵士的声音虽还是如往常那般低沉有力,却也透出了些许怒气:「请不要小看这样的举动,如果不加以制止,这些人完全可以颠覆王国的稳定!」 「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希望大家能尽力配合治安官们的问询,不要因为个人的得失就对执法者隐瞒重要信息……」 他这样说着,凌厉的视线也跟着环视一圈,最后却落到身边人的发顶。 「理查先生。您和男爵阁下在罗兰时便相识了,你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多弗爵士的眼角下撇,左手按住那有些颤抖的肩膀,沉声道:「看到他的死状,您没有一点触动吗?」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理查先生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我、我有点不太明白……」 「之前大家都看到了,男爵身上并没有大面积喷溅出的血迹,他身体上那些骇人的伤口都是死后造成的。」 「杀了他,还要在死后这般破坏他的尸体……会产生这种仇怨的事不会太小,您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理查先生想要保持镇定,但是人都能从他那乱转的眼珠中看出他的不安。 「理查先生,如果您真的知道什么就请说出来吧!」 艾略特率先坐不住,连声催促道。 「是啊,让我们听听那傢伙还做过什么。」 另一边,埃斯蒙德已经跷起二郎腿,完全不遮掩自己的幸灾乐祸。 顶着众人传递来的压力,理查先生依然咬牙道:「该说的我都告诉布朗探长了!那其中牵扯到的不止有福里斯特的名誉,我不能就这样告诉你们……」 「不,还有一件你没有说。」 理查先生感到肩膀上的力道更重了一分,不自觉抬头看向力量的源头。 「我之前听到了您和您夫人的谈话。但出于对您的尊重,我希望您能亲口说出来。」多弗爵士的视线没有一丝温度,就那样冷冷盯着他,「要知道,有些隐瞒会让你成为帮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父神在上……偷听可不是什么好品质,多弗爵士!」 「我承认这是不道德的,我会向父神忏悔我的罪过。但理查先生,既然我听到了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多弗爵士的眼神愈加深邃,「说出真相,这是你的义务。」 理查先生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只得把一年前自己与男爵做过的荒唐事说了出来。 「……我不说,是因为我不认为这件事和福里斯特的死有什么关系!」理查先生还在最后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愤愤瞪向多事的多弗爵士,「现在能请您把手拿开了吗?!」 结果也不出意外,除了理查夫妇和多弗爵士,所有人都露出厌恶的神色。 连刚踏进晚餐室、准备组织上菜的奥德茨太太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众人的神情也不像是能坐下来吃饭的样子,她干脆一挥手,让女僕把餐食端回了厨房。 「你们——」艾略特勐地站起来,忽地感觉头晕目眩,赶紧扶住桌边,「你们、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哈!如果我是那位女士的家人,我也会把他扎成刺猬!」埃斯蒙德看向低头不语的理查先生,鄙夷道,「死后动手真是便宜他,就应该让他活着感受千刀万剐的感觉!」 「不知廉耻……先祖都因你们的无耻行径蒙羞!」 连一向安静的斯通小姐都涨红了脸。但她显然不擅长骂人,嘴唇紧紧抿着,瞪了理查先生半天才憋出一句:「还有你,你也是……你们都该下地狱!」 「注意你的用词,小姐!」理查夫人坐不住了,起身为丈夫辩解,「那都是男爵阁下的提议,他都说了,霍尔丹还能拒绝吗?而且那姑娘就完全没错吗?好t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在半夜去那种地方,还会把这种事往外说……说不定这就是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勒索!」 似是找到了什么合理的理由,她面露瞭然:「对啊……事实就是这样!那个小贱货可不就是拿了钱后就不闹了吗!」 「快闭上你的臭嘴吧!」埃斯蒙德实在受不了,也不再顾忌女士的面子,指着理查夫人的鼻子骂起来,「我就知道,能和那个畜生混在一起,你和你那没用的丈夫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哦……我向父神发誓,你这个出言不逊的异教徒一定会下地狱!」 「哈,随你怎么说。我是无神论者,你们的主跟我没有半铜币关系。倒是你,女士。要是用词不当会下地狱,你下辈子就要在炼狱之火里度过了!」 骂战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 理查夫人声音尖利,埃斯蒙德用词刁钻,一时间谁都无法阻止两人。 晚餐室内已经吵成一锅粥,贝拉却只觉得虚幻。 耳朵里好似生了一层膜,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紧紧盯着摆在桌正中的花瓶,声音和场景都开始扭曲。 「我不想放过他们……我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是对不起……对不起贝拉……我真的好害怕…………」 谁在她耳边低语着,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 指尖深深嵌进皮肉,自虐般地划出数道红痕。 「贝拉……贝拉……我好痛……」 熟悉的声音唿唤着她的名字,带着无法忽视的痛楚。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望着自己,手指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帮帮我……帮帮我……贝拉……」 花瓶碎了,化为一团红色的肉块。 浓稠的血液在白色的桌布铺展开,那样迅速,很快就把整张桌子染红了。 滴答、滴答、滴—— 血滴坠落的声音与钟摆的声音重合。 贝拉顺着声音抬起头,再次看到了那道左右摇摆的身影。 与梦境不同,这次她看清了「钟摆」的模样 「全知的父神,博爱的圣母,沉寂的英灵,我们来到您身边,请求您的庇佑……」 低沉的祈祷声在耳边响起,就像小时候听到的那样…… 「……求您善待心灵纯洁之人,求您保护心怀正直之人……」 嗓音低哑的男人蜷缩在黑暗里,强压着悲伤,无数次在焦土中祈祷。 「……您是黑暗中的明灯,为我指明方向,为我驱散恐惧……」 女人睁开眼,两行血泪向下滑落。 「贝拉,请原谅我。」她说,「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可我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我从未责怪过你……」 「有罪的人从来不是你……该死的人从来不是你……」 「女教师」的双唇无声开合着,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语,手却伸向摆在正前方的餐刀。 理查夫人在谩骂中失去理智,愤怒让她将矛头指向无辜的斯通小姐。 这触及了埃斯蒙德的逆鳞。青年不再多说什么,怒气沖沖地走到桌子的另一边,那可怕的表情吓得理查夫人都忘记下一句该说什么。 好在还有艾略特挡在两人间,这才没让冲突进一步升级。 理查先生看着自己的妻子受到威胁,开始尝试着站起来。 「多弗爵士,请、请您放手……」他象徵性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却没能挣脱按在肩膀上的手,只能抬头愤愤瞪向手的主人,「我不能让我的妻子受这样的侮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您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那位女士后来去哪儿了?」她听到多弗爵士这样义正词严地问道,「她是否有未婚夫或是其他知情的亲人?」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已经回罗兰了,后续都是福里斯特处理的!」 「这很关键,希望您能好好想想!」 看那节丑陋的脖子,就那样毫无防备地露出来了…… 多好的时机啊,就好像是为她准备的…… 「冷静点,埃斯蒙德!」 桌子的另一边,艾略特一边高声劝架一边死死抱住埃斯蒙德的腰,防止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推拉间,他无意中向桌对面扫了眼,瞳孔忽地放大。 「贝琳达,不要——」 「啊————!!」 一声高亢的惨叫让所有人停下动作,齐齐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理查先生歪坐在椅子上,正一脸惊恐地捂着侧颈。 鲜血从肥大的指间流出,顺着脖子染红了一片领口。 他现在全靠多弗爵士在后面扶着才没坐到地上。可见刚刚也是多弗爵士及时拉了理查先生一把,否则那脖子上的伤恐怕不会只流这点血。 而造成这一后果的兇器——一把染血的餐刀,竟然握在女教师贝琳达的手里。 女人并没有因被人发现而停下动作。 趁众人还在怔愣的空隙,手中的小刀再次果断地朝目标刺去。 「霍尔丹——」 「住手!!」 理查夫人的尖叫和布朗探长的怒喝交叠在一起。 贝拉完全无视这样的警告,刀刃再次逼近自己的目标—— 「————唔!」 遵循主人巨大的力道,刀刃割破一人的手掌。 贝拉抬眼看清握住餐刀的多弗爵士,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就要立刻拔出。 但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布朗探长已经跑到近前,抓住她的手臂后立刻反扣到其身后,将人死死按在餐桌上。 可即使这样,贝拉挣扎的动作也没停止。如果不是跟在身后的小警员及时赶到,布朗探长还真不一定能独自按住她。 这女人的力气可真不小,尤其她今早才发过烧…… 布朗探长想起小弗鲁门先生之前的警告,心说自己还真被对方那纤弱的外表骗了。 于是,在绑人的时候他没有留手,结结实实将女人的四肢都固定到椅子上,餐巾塞进她的嘴里,这才松了口气。 小弗鲁门先生最后一个走进晚餐室,视线在女教师那凌乱的发顶扫过,又看了眼跌坐在地的理查先生,最后落到多弗爵士的手掌上。 「您刚刚的表现很英勇。」小绅士的嘴角扬起一个标准的笑,转头对男僕下达命令,「波文,快帮多弗爵士处理一下伤口。」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艾略特已经绕过长桌来到另一边,却迟迟不敢靠近。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被餐巾堵住嘴、还在不停挣扎的心上人,不可置信地向后来者讨要一个答案。 「别急,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小弗鲁门先生摇了摇手指,示意众人冷静:「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向外通行的大路终于清理干净,大家不用担心被困在这里饿死啦。」 ………… 才没人担心过这种事! 布朗探长在心里「呸」了声,却无奈跟着生硬补充道:「男管家雷纳德也醒了。我们……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些事。」 他的视线越过愈加焦急的艾略特,反而落到斯通兄妹身上。 「爱德华·福里斯特确实在三年前去世了,男爵夫人和雷纳德都是证人。」他看着脸色瞬间转白的斯通兄妹,面带怜悯道,「他是个有勇气的年轻人。他发现希尔科罗男爵曾参与过吞併斯通家的财产,与他发生冲突,这才不幸出了意外……」 闻言,斯通小姐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晃了晃就要晕过去。 埃斯蒙德赶紧扶住妹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爱德华是不一样的……他跟那个混蛋不一样……」 他用力闭上眼,偏头抱紧妹妹,旁人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 「但还是……如果他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可怕,只有斯通小姐的低泣声久久不绝。 「……也就是说,爱德华·福里斯特不可能是杀死希尔科罗男爵的兇手。」刚刚包扎完伤口的多弗爵士沉沉吐出一口气,「父神在上,总算没让最坏的事发生……」 「你怎么知道那是最坏的结果?」 小弗鲁门先生歪头看过去:「你在用谁的标准在衡量?」 多弗爵士被噎了下,继而紧皱起眉:「当然是道德和律法。世界上还有比子杀父更不堪而可悲的事吗?」 利昂哈特·弗鲁门定定看了他两秒,忽地笑了。 「你总是会说出最标准的答案,多弗爵士。」他耸了下肩,「但每个人的标准是不一样的,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一圈,最后举起手里的金属杖,直直指向其中一人。 「理查先生,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此时的理查夫人已经跑到丈夫身边,理查先生则是还没从t刚刚的冲击中缓过神,依然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你……我…………」突然被手杖指着,他又屈辱又气愤,难得没给未来的伯爵大人好脸色,用颤抖的声音吼道,「我、我差点被这个女人杀了!她究竟是什么疯子?你们不赶紧处理她还向我问什么狗屁问题?!」 他话音刚落,绑在椅子上的贝拉挣扎更甚,眼中的怒火让人毫不怀疑她确实是想致理查先生于死地。 理查夫人被那样的恨意惊了一跳,但对方现在已是待宰的羔羊,她也挺起脖子给丈夫助威:「就是!究竟是谁负责选的人,竟然给可怜的小薇薇安选了这样一个女杀手做家庭教师!」 「……是我。」 奥德茨太太从门后站出来,尽管还保持着仪态,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却有些抖:「是我的工作出了疏忽……我应该给切尔曼伯爵夫人写一封信,确认她的身份……」 「不,这不是您的错。或者说,即使你给伯爵夫人写了信,也只能得到贝琳达·帕斯特尔确实在伯爵府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这样的消息。 」 金属手杖在地板上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小弗鲁门先生抬步走到女人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贝琳达·帕斯特尔确实是伯爵小姐曾经的家庭教师。但我们面前的这位,并不是真正的帕斯特尔小姐。」 女人挣扎的动作霎时停止。与众人一样,带着惊诧望向金髮的年轻人。 「一切要从十六年前说起……十六年前,有一个名叫弗朗西斯·派提特的罗兰传教士来到了南陆。」 「也许他是个虔诚的圣教教徒,愿望就是让吾主的圣音遍布世界;也许他本身就热爱冒险,所以才会成为一个传教士,藉此週游世界……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有一颗善良豁达的心,就算面对的是信仰、语言都不相同的异族人,他也能与之处好关系。」 「正是因为他有这份善心,所以当马黎军队与当地部落发生冲突时,他作为翻译挺身而出,希望能调和双方的矛盾,至少不要发生流血事件……」 手掌下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小弗鲁门眼眸微垂,看着那双颤动不止的眼睫,无情地说出结局。 「他太天真了。他不知道,当时的内阁已经将那个部落的地下财产视为囊中物。他们不需要什么调停者,恰恰相反,他们只需要一个开战的契机。」 在场的年轻人都似懂非懂地听着,只有多弗爵士脸色突变,勐地站起身:「你说的是——」 「帕亚纳什大屠杀——一切的导火索就是这个传教士的死。」小弗鲁门颇为讽刺地勾起唇角,「一把传统的帕亚纳什短刃插进了他的脖子,当场毙命。次日,马黎军队就以此为理由开了第一枪。」 「……你在暗示什么,弗鲁门阁下。」多弗爵士忽地打断他的话,神色也变得异常严肃,「你难道想说,杀了那个传教士的不是帕亚纳什人,而是我们马黎人吗?」 小弗鲁门抬了下眉:「按照那些老傢伙的作风,没什么不可能的。」 多弗爵士:「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辞!如果您没有证据,这样空口造谣,即使您身份贵重也是会被拘禁的!」 小弗鲁门先生没被威胁到,反而仰头笑了两声。 「还不明白吗?那场无耻刺杀的倖存者就在这里。」 不等其他人反驳,他一把抽出堵在女人口中的餐巾。 「她就是那个传教士的教女,也是目睹了亨利·福里斯特杀人的唯一证人!」 第20章 020 贝拉还保持着张嘴的动作,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听到小弗鲁门先生最后说出的话,眼中的泪意再也忍不住,随着闭眼的动作静静落下。 弗朗西斯·派提特…… 泰特斯将军…… 突然听到这两个名字,贝拉的思绪不禁被拉回到十几年前。 双亲去世后,年幼的她被同村的姨母姨父收养。 姨母姨父并不算坏人,起码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但姨母家的孩子并不欢迎她。 小孩子的恶意是最纯粹的,他们对她的排斥直接体现在行为上。 一开始只是恶作剧,后来慢慢开始剪破她的裙子让她出丑,到最后, 便是最直接的殴打。 也许是天生性格使然, 贝拉从来就不是会被动忍受挨打的人。 她以一打二,一个表哥被打歪了鼻子,一个表哥在逃跑时摔破了头。 她打赢了孩子间的战争,却彻底被大人厌弃。 当身为叔叔兼教父的弗朗西斯·派提特再次见到她时,六岁的女孩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头髮也乱糟糟的,简直与城中的乞丐没有区别。 弗朗西斯·派提特对此十分愤怒,可他也对现状无能为力。 他知道只要自己走了, 贝拉只会继续在这里受磋磨。而他是个传教士, 传教是他的工作,不可能在母国待太久。 一番挣扎后他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那就是把自己的教女带在身边照顾。 对小小的贝拉来说, 这是她人生的一次大变故。 但这么多年再回想起来,她也从不后悔离开故乡。 比起传统的传教士, 弗朗西斯·派提特那时刻充满好奇心的性格让他更像一名学者。 这时候能「公费旅游」的职业可不多——而传教士便是其中之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他喜爱接触各种不同的事物和文化, 喜欢与截然不同的人打交道。 在他的影响下,当贝拉见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南陆人时也没有太多排斥。学会了好几种语言, 并很快就跟当地的孩子玩到一起。 路过帕亚纳什是个巧合,他们原本的目的地应该是另一个更南边的沿海城市。 但一场大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却也让他们结识了热情好客的帕亚纳什人。 这里独特的文化吸引了弗朗西斯·派提特,临时决定在这里停留两个月。 也是这时,贝拉第一次见到泰特斯将军。 严格来说马黎和罗兰都属于西陆,作为「邻居」,弗朗西斯·派提特和泰特斯将军不免也有些许来往。 在教父的带领下,小小的贝拉也有幸与这位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桑伯恩·泰特斯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男人,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不说话站在那里时简直就像一只兇狠的黑熊。 贝拉最开始很怕他。 没有办法,她当时还不到十岁,面目兇恶的泰特斯将军对她来说就像小山一样高。 但渐渐地,她发现那个总是板着脸的马黎将军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 他训斥士兵时很兇狠,但从不会对孩子大声说话。尤其是在见到他偷偷摘花讨好心上人的样子后,贝拉对他的印象完全翻转。 「桑伯恩喜欢我的姐姐,」帕亚纳什的孩子这样悄悄告诉贝拉,「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们可能会结婚。」 那时的贝拉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觉得是个值得欢喜的好事情。 而欢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没过多久,她发觉周围的气氛变了。 总是与她一起玩的本地孩子开始躲着她,一向热情的帕亚纳什人开始疏远她,只用复杂的眼神远远看着他们。 教父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凝重。眼看着到了预定离开的时间,他却迟迟没有启程的意思。 「我不能这么离开……如果我就这么离开,我的余生都会在懊悔中度过。」 有一天,她的教父把她叫到身边,这样对她说:「我必须做点什么,你明白吗,贝拉?我必须做点什么……」 当时的贝拉并不明白那句话中包含着怎样的决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还是个孩子,会因为朋友不再跟自己玩而沮丧,但也仅此而已。厄运从来不会给任何人发出警示。 贝拉还记得,那是一个平常的傍晚。 她从窗口看到教父缓缓走进的身影,赶紧藏到床底下,用箱子遮住自己的身体。 睡前的躲猫猫,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找到快乐的游戏。 与预想中的一样,门在不久后便被人推开。 与预想不同的是,教父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请您再考虑一下,弗朗西斯教士。」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用罗兰语道,「您与这件事无关,我们不希望您卷进来……」 「我知道,我完全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她听到教父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但是福里斯特,这场冲突完全可以避免,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肯多花一点时间与他们沟通… …」 「沟通t ?那群土着根本就是一群疯子!只要提到他们那什么破鸟就开始发疯,你让我们怎么沟通!」 「你们连他们的文化都不愿意了解,又怎么能坐下来好好谈?」 「哈——您真是……异想天开。」那人发出不可思议的感慨,「您难道还想让我们去学习他们那种愚昧又落后的文明?这与您的职业不相符吧!」 「如果是为了阻止一场毫无意义的屠杀,全知的父神会原谅我!」高亢的争辩后,教父的声音变得疲惫而悲哀,「你该知道如果真的开战会变成什么样……看看那些人吧,福里斯特。你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们也是……唔!」 劝说声在刀刃下戛然而止。 「我必须说,我真的很钦佩您,弗朗西斯。你的品格值得所有人赞美。」 「可你太碍事了。」 这是那人走前,贝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知道自己在床下躺了多久,直到一队巡逻的马黎军人发现了弗朗西斯的尸体。 恍惚中她听到了那熟悉的粗粝嗓音,这才惨白着脸爬出来。 泰特斯将军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剧,更无法想像这也仅仅是一个开始。 战争已成定局,一切都无法挽回……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贝拉,这个可怜的孩子也只有他可以依靠了。 借着职务交接还未完全完成,他运用残存的权力将人带回了马黎。 他本想好好安置这个孩子,可事态发展得太快,一张逮捕令直接将他关进监牢。 「帕亚纳什大屠杀」引起公愤,马黎人民纷纷走上街头,用自己的声音向政府发出抗议。 内阁与老国王的解释无法消除民愤,便将舆论引到几个「祸首」上。 桑伯恩·泰特斯的最后一点价值也被榨干。 虽然没多久他就被放了出来,可一切都毁了。 在无休止的谩骂和梦魇中,他的信仰完全崩溃。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曾经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的男人最后却选择了最像罪人的死法——上吊自杀。 「你……知道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贝拉呆呆看向年轻人:「你怎么会知道我……我以为……」 「泰特斯将军生前给我父亲写过信,说明了你的情况,希望他能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去处。但很不凑巧,我父亲那段时间并不在马黎。等他收到消息回到庞纳城时,泰特斯将军已经承受不住压力自杀了。」 「他本来是想收养你的。但他看到你时,你已经被一位心善的老医师带回家,并与那家的姑娘相处得很好……」 金髮的年轻人垂眸看着被绑缚的女人,神色有些复杂:「他观察一阵后认为这对你是最好的,与那位收养你的老医师聊过后便离开了。」 贝拉:「……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不。看到那把匕首时我确实有所怀疑,但我不确定你是那个女孩还是真正的贝琳达·帕斯特尔。」小弗鲁门先生摇摇头,掏出一张电报,「你可真是大胆。你与帕斯特尔小姐的特徵差很多,光是发色就不同,只要拍个电报去切尔曼伯爵府问问就能拆穿你。」 贝拉避开他的视线,又摇摇头:「不会的……起码在创世节前不会。贝琳达说过,每年创世节前伯爵府都会收到无数信件,大多是礼节性的问候。所以伯爵夫人只会让管家挑出相熟人家的信件亲自阅读,其他的都统一由女管家回復……」 「而且……在此之前我已经与奥德茨太太多次通信过。」她又看了眼一旁的奥德茨太太,苦笑一声,「我从她的信件中感受得到,她是个谨慎的人。就算向伯爵府写信询问,也不会讨要照片或者提到体貌特徵……」 布朗探长心里狠狠贊同。 只有小弗鲁门先生这样的无礼之徒才会大大咧咧地询问一位女士的体貌特徵,奥德茨太太这种优秀的女管家才不会那么失礼。 「等等……我不明白……」 艾略特上前一步,问出了其他人都想问的问题:「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传教士的教女,什么目击者……这跟我伯父的死有什么关系?」 贝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剩余的眼泪憋了回去。 「亨利·福里斯特,亲手杀了我的教父——弗朗西斯·派提特。」 再次睁眼时,女教师的眼中已无先前的柔弱,紧盯着年轻的医学生,一字一顿道:「我始终记得,他的名字、他的声音……我亲眼看到他将那把短刀插进教父的侧颈,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 「他亲手杀了我的教父,害死我的恩人……还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贝拉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理查先生,恨恨道,「贝琳达… …她当时明明已经有勇气生活下去了……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让她崩溃了,是你们杀了她!」 理查先生打了个激灵,赶紧摆手推卸责任:「之后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啊!我知道后续的时候福里斯特说……都已经…处理完了……」 面对众人各异的视线,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也只能讷讷闭嘴。 「所以,那把匕首属于你?」 多弗爵士拉回话题,皱眉看着贝拉:「你是怎么在半夜潜入男爵阁下房间的?」 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贝拉也坦诚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阁楼上的房间都有天窗。我从窗户爬到房顶,再用麻绳套到装饰柱,很轻松就能翻上他的阳台。」贝拉仰起头,与之前表现出的柔弱温和截然不同,「不是什么难事,多练习几次就熟练了。」 「但那傢伙的阳台总是关着。我要是强行闯入一定会弄出动静,这样不能保证一击必中……而我也只有一次机会。」 「我犹豫了好几天。除了这个方法,我也想过那个老色鬼可能会直接把我请进屋,这样会方便很多,但他始终没有这么做……」 看了眼脸色发白的艾略特,她默了默,用冷静的声音继续道:「直到昨天……昨天风雪很大,尤其是风声,也许能盖过我破门的动静……最重要的是,我也不能再等了。」 「但我没想到,等到下到阳台时却发现那扇门居然是开的……」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更没想到,那个混蛋居然已经死了!」 再三确定男爵已经断气,贝拉的愤怒简直无处发泄。 被翻乱的房间和大开的阳台门像极了入室盗窃的场景。 在庞纳城生活了十几年的贝拉几乎可以想像到,接下来治安所的那些废物会怎样走完流程、继而快速结案…… 罪人已死,他的罪就能这样被掩埋吗? 即使死了,希尔科罗男爵还是一位尊贵的马黎勋爵。 他依然能享受风光的葬礼,依然有牧师在他的墓前称颂他的功绩,他的罪恶将与他的尸体一起永埋地下,除了她再也无人知晓。 那这一切又算什么? 教父的死,泰特斯将军的死,贝琳达的死……她的人生又算什么? 「我不能让他那么安宁地去死,他不配。」 极致的愤怒后,贝拉表现出极致的冷漠。 「我在他肚子上捅了二十五刀,这是为了贝琳达。」 「我把带着勒路禾图腾的短刀插进他的脖子,这是为了我的教父和那些无辜死去的帕亚纳什人。」 「我把他的尸体吊起来,让他以罪人的姿态展示出来,这是为了泰特斯将军……」 「……我只恨我没有早些发现,你就是那个与他一起侵犯了贝琳达的畜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她的视线再次转向理查先生:「但我相信你会遭到报应。就像亨利·福里斯特一样,你们都会为过去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理查先生的神情开始扭曲,扶着他的理查夫人更是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贱人的嘴堵住!」 警员接收到她兇横的眼神,却只无奈地将头转向另一人。 之前堵嘴的餐巾还在小弗鲁门手里,而这位身份尊贵的小绅士显然无视了理查夫人的控诉。 「别急啊,还有最重要的事没问完呢。」小弗鲁门先生转了圈手里的餐巾,偏头看向贝拉,「你说你进入房间时,希尔科罗男爵已经死了?」 贝拉稳了稳情绪,这才微微颔首:「是。当时阳台的门打开着,他已经倒在地上死了……」 「她说谎!!」理查夫人不肯放过任何惩戒「女杀手」的机会,「一个杀人兇手的话怎么能信?她刚刚的动作大家都看到了,她根本就是要杀了霍尔丹,她就是个恶魔!」 「我没必要骗你们!我既然t敢踏进黑卡尔庄园,就没打算好好离开。」贝拉直接怒视回去,微微仰起下巴,「如果真是我亲手宰了他,我没有理由不认领这样的殊荣!」 布朗探长都被两人吵得脑壳痛,上前警告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不是你能判定的,请先保持安静!」 「这都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你们就是在浪费时间!」 争执中,脸色不好的理查先生神情更加扭曲,甚至忍不住慢慢蜷缩起身体。 「……霍尔丹?」 理查夫人最先察觉到丈夫的异样,抓住他的手时瞬间慌了神:「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你这是怎么了?」 「肚子……我的肚子好疼……」此时理查先生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 「怎么会……医生……艾略特你快来看看!」理查夫人环视一圈,只找到一个还算可靠的人,「你快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艾略特还没从之前的打击中回过神,但现实逼着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绷着神经上前检查一番,得出的结果却让他更不安了。 「有、有点像肠胃病,症状跟雷纳德很像……」他不由转身看向小弗鲁门的男僕,「我、我无法确定……还是让波文先生看看吧。」 布朗探长听到「肠胃病」的时候就眼皮一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小弗鲁门先生那高大的男僕检查完,直接得出了「中毒」的结果。 「不一定是砷中毒,已知有好几种毒也会产生相似的症状。」他站起身,立时做出判断,「我去准备盐水,必须快点催吐。」 现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一顿折腾后,理查先生也虚弱地躺平了。 「……你们还说不是她,她差点就得手了!」目送着丈夫被抬回楼上,理查夫人崩溃地大哭出声,「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要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明天就去给罗兰大使馆拍电报,他们一定会把那个恶魔绳之以法!」 说罢,也不再管众人的脸色,匆匆向楼上跑去。 「……要是上升到这个级别,事情就严重了。」 一旁沉寂中,多弗爵士蹙眉看向布朗探长:「马黎的案子只能在马黎结案,你能明白吗?」 感受到隐形的压力压上自己的肩膀,布朗探长心里也很憋屈,却又不得不跟着应声:「这是当然。」 「很好。记住,你只是执法者,你的职责只有抓住犯人和提供证据。至于如何审判,那是法院的工作。」多弗爵士整了下自己的衣袖,又瞥了一旁的小弗鲁门一眼,「这是你的工作,别让其他人影响你的判断。」 小弗鲁门笑了笑,还颇为贊同地对布朗探长微微颔首:「多弗爵士说的没错,探长,你有的时候太容易跟着别人的话走了。」 布朗探长:………… 布朗探长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您说的对。」 「不管怎样,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啊对了,布朗探长,刚刚忘跟你说了。」 刚走到门口,小弗鲁门又朝探长勾勾手指:「那个半夜被男爵派去电报站的车夫回来了。」 探长目光闪了下,匆匆抬步跟上:「他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他没什么问题。问题是男爵阁下昨天送出的电报,好像少了点什么。」 布朗探长用一声「啊」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那车夫说,男爵阁下昨夜应该是想往两个地方发两封电报。但他把写着内容的纸条递给电报员时,电报员说上面只写了一个内容,也就是你们格林菲尔德治安所收到的那封。」 「男爵阁下给他信纸的时候没口头说过吗?」 「很可惜,希尔科罗男爵当时是用语速很快的马黎语跟他说的,好像还有点大舌头。而那个车夫是个罗兰人,马黎语实在不怎么样,没听清却又不敢让男爵再说一次。他想着反正男爵都写下来了,让电报员照实发就好。」金髮的小绅士皱起眉头,「按照他的复述,好像是要给某个叫普瑞埃的大教堂还是牧师递信,有关纺织什么的……因为收信人和内容都不明确,电报员自然没法发出这条消息。」 「普瑞埃?真是个怪名字……哦,可能是跟慈善活动有关吧。救济贫民窟的孩子、改善纺织女工的作业条件什么的?最近报纸上有好多这样的文章。」探长松了口气,有些不以为然道,「可能男爵就是突然想起这么件事,口头嘱咐了一句但没写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只是这样?」 「那还能是什么?您之前还说过,他最近想要重回议会,做慈善可是提升名声的捷径……」 「是吗……可还是有好几个疑点……」 小弗鲁门先生显然还沉迷在这场「侦探游戏」里。碍于对方的身份,布朗探长只能无奈妥协:「您要是实在好奇,不如我跟您一起再去问问那个车夫?多问几遍说不定他就能想起来了。」 「那再好不过……但现在可能有些困难。」 小弗鲁门也跟着嘆息:「那个车夫实在是个忠僕。回来后就听说男爵死了的事,哭了半天后又喝了不少酒,我问完那些问题后便躺在马厩里不省人事了……」 「那就明天吧!」布朗探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道,「明天华莱士警司就该带人赶到了,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他……」 *** 是夜,薄云被风推着向前,慢慢遮挡住月亮。 一个黑影借着夜色熘出主楼,蹑手蹑脚地靠近马棚。 储存干草的区域传出清晰的唿噜声,靠近的同时,酒臭味也越来越浓。 一名醉汉正躺在干草堆中。他大部分的身子隐在黑暗里,照入室内的微光只能让人看清他身上那起了球的旧衣服。 空酒瓶歪歪扭扭地倒在他的脚下,人影捡起晃了晃,里面还有半瓶…… 真巧。 只要把怀中的东西混进酒里,灌下去,这个喜欢乱说话的醉汉就再也开不了口了……酒鬼死在冬夜里,这再常见不过了,不是吗? …………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人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勐地将手里的酒瓶砸向还在打唿的醉汉。 不出所料,上一秒还人事不知的「醉汉」向旁边快速一个翻滚,直接躲开了酒瓶。 人影却没有停留,直接向另一边的马舍奔去。 「没用的,马早就被牵走了。」 人影顿住脚步,缓缓向声音来处看去。 薄云随风散开,月光将来人的半张脸照亮。 小弗鲁门先生从门后走出,定定与人影对视两秒,忽地轻笑出声。 「创世节快乐,多弗爵士。」他歪了歪头,音调调皮地上扬,「这份新年礼物吓到你了吗?」 第21章 021 即使被堵了个现行, 多弗爵士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慌乱。 「我不明白您在做什么。」他与堵在门口的小弗鲁门对视两秒,又转身看向从草堆里站起的布朗探长, 「探长也是,你不守着嫌疑人反而在这里跟一个孩子胡闹,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你的工作能力了……」 「我们都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多弗爵士。希尔科罗男爵不就是发觉了你的间谍身份,还准备向上举报才被你灭口的吗?」 论多弗爵士再怎么沉稳,突然听到这番话也不由变了表情。 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得益于月光的帮助, 那微小的肌肉抽动还是清晰落入小弗鲁门的眼中。 「希尔科罗男爵并不是想给什么普瑞埃大教堂( minster )或是牧师( minister )写信,讨论什么纺织( spin )的话题。而是给首相大人( prime minister )写信举报一个疑似间谍( spy )的人。」 「按照你说的,希尔科罗男爵从一开始就知道酒窖里炸出来的木乃伊是自己的收藏,那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着急把隔壁治安所的人请过来。这是他的家事,让太多人知道终究会损害他的名声,而他恰恰最重视这个。」 「让他突然改变主意,宁可让亲信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送出的消息,只能是更重要的、不能耽误时机的情报。」 「我猜,应该是昨晚那场爆炸后,你与男爵单独对话的时候露出了破绽……嗯——会是什么呢?他谈到了自己的儿子,会不会也谈到你的儿子… …不对?那难道是有关我?哈!这下猜对了。」 看着对面男人的反应,小弗鲁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你说巧不巧?几年前的塞梅勒研究院失火案t就牵扯到了旧大陆上的势力,至今依然有人怀疑那是一次成功的间谍活动,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弗鲁门阁下。」 多弗爵士还如往常那般挺直胸膛,不卑不亢地回应着:「您对我的指控完全出于您的想像,也是对我的侮辱!如果这是一个玩笑,我希望这个玩笑能到此为止。」 小弗鲁门朗笑一声, 搭在手杖上的手立起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 「你的手段确实不错,但因为变数过多,破绽也越来越多。」他说道,「你本想把现场布置成小偷入室盗窃被发现、继而杀人灭口的样子,所以你离开前打开了阳台的门,弄乱房间,还在保险箱上留下划痕。但你万万没想到,除了你,昨晚还有一人想要杀死希尔科罗男爵。」 说到这,小弗鲁门不禁讥讽地笑了声:「看吧,有太多仇人也不全是坏事。就算是再无能的探长也不会将他的死因写作简单的入室盗窃,从而草草结案了。」 「我想,你在今早看到希尔科罗男爵的尸体时,大概比我们所有人都惊讶,也比任何人都恼火。」 「因为另一人的介入,你那些高明的伪装便显得与现场格格不入,反而会引人怀疑。」金髮的年轻人摇了摇头,「你很着急,但你还没有慌。你想找到那个破坏了男爵尸体的人,那会是最完美的替罪羔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你确定那人一定对希尔科罗男爵有刻骨的仇怨,我们在寻找兇犯的时候你也在寻找……而恰巧,你在此时听到了理查夫妇间的私房话。」 「你开始怀疑贝琳达·帕斯特尔,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认,但你也听说路通了的消息。你不能确定那个车夫有没有察觉到电报的异样,所以你打算孤注一掷,赶在他回来之前把案子解决……」小弗鲁门一眨不眨地与对面的男人对视着,「你先在理查先生的酒里下毒,或者下在自己的杯子里再调换这种老套的手段——你当时就坐在他的右手边,简直比贝琳达还方便。你当众将理查和男爵做过的事讲出来,为的就是激怒那个兇手。这样,等理查先生中毒倒下后,大家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晚餐时的话题,兇手的画像就更明晰了。」 「你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你猜得没错,贝琳达就是破坏男爵尸体的人。但你却没想到,她居然一句质问都没说,而是选择直接暴起伤人……她让你那下毒的举动显得那么可笑。可你当时距离太近,什么都不做反而太显眼。」 看着了眼男人被包扎过的左手,小弗鲁门脸上的笑更加放肆:「苦肉计永不过时,不是吗?起码当时没有人怀疑你这个更容易下毒的人。」 「昨晚,你回屋后察觉到自己露出了破绽,所以故意守在门口观察……不出所料,男爵真的在深夜传唤了僕人向外送信。」 「你故意叫住那个从男爵房间出来的车夫……不过可别说你是听到门外有声音才出门的。这间宅邸的隔音很好,我们的房间都在东侧,与男爵阁下的房间隔了一条不窄的迴廊,且那车夫上楼也走的是西侧的楼梯。如果真的一直紧闭房门,你不可能听到他的动静。」 「你假装为其打抱不平,却趁机顺走了车夫身上的纸条。所以斯通小姐才先后两次从门缝里看到摇晃的灯光。那并非来自兇手,只是车夫发现兜里的纸条不见了,想要上楼找回来。」 「他重新上到二楼,看到一张摺叠好的纸条躺在走廊正中间,只以为是自己粗心弄掉了,匆匆捡起便离开了……可他没注意里面的内容已经被裁掉一半,而你也已经闯入了男爵的房间,用床幔勒死了他……」 啪、啪、啪———— 「我承认这是个好故事。但你还是没有证据,弗鲁门阁下。」 多弗爵士冷漠地拍拍手,脸上第一次露出不耐的神色:「看在您年纪尚小的份上我不会跟您计较。但您也必须知道,我的忍耐是有底线的。光凭您今晚的这番话,我就可以向法院起诉……」 「证据就在这里。」 在多弗爵士诧异的目光下,小弗鲁门用戴着手套的双指夹出一张摺叠起的纸,在半空晃了晃。 「忠实的车夫菲利克斯保留了信的原件。虽然你销毁了男爵的笔记本,无法对比两边的撕痕,但这上面可有看不到的证据呢。」小弗鲁门先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也许你没关注最新的科技期刊,去年便有一位庞纳大学的教授在《学者》上发表了一项研究成果——」 「人类的指纹具有唯一性,且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 [*1]」 「而你,多弗爵士,要在车夫察觉之前把纸条裁好并放回走廊,我赌你没有时间戴手套……现在猜一猜,你有没有在上面留下附属于你的痕迹? 」 「这张纸上可以有车夫的指纹,可以有希尔科罗男爵的指纹,也可以有电报员的指纹,却独独不该有你的指纹。」 戴着手套的手反覆翻着手中的纸张,小弗鲁门先生脸上的得意简直不加掩饰:「你走了一步险棋,但按照你的计划,原本可以在他回来前脱身的。只可惜中间变故太多,你每次想要弥补都会算错一步,这才会被注意到。」 多弗爵士深吸一口气:「闻所未闻……这根本不能算切实的证据!」 「可抓间谍不需要切实的证据啊。」小弗鲁门又笑了,「你现在站在这里,怀里的毒药,再加上这张纸条和车夫的证词。光是这几点就足够让议会对你展开调查了。」 「什么人都不经查,多弗爵士。你真的能肯定,你这些年做的事没露一点破绽吗?」 年轻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双菸灰色的眼中满是笃定:「我猜没有。否则希尔科罗男爵根本不会察觉,你也不用那么急着灭口……」 最后一个音节还未落下,多弗爵士的右手突然伸进外衣。 看到这一动作,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几乎被其他两人无视的布朗探长也陡然扑上前,率先将他拿枪的右手向上推—— ————砰! 一声巨大枪响打破寂静。 转眼间,两个男人已经在马厩的地面扭打起来。 直到多弗爵士掏枪的那一刻,布朗探长才彻底相信了小弗鲁门先生的话。 他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兇手竟然是那个在他眼中最不可能的人。 同时他也没想到,利昂哈特·弗鲁门居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幻想的小说迷,真叫他误打误撞找到了兇手……这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 更要命的是,瘦瘦高高的多弗爵士比他想像中的力气还大。 而且对方显然学过一些格斗术,布朗探长不但没能按照原计划夺下他手中的枪,反而慢慢被他压制住。 「刚刚都是骗你的!这张纸条被揉搓得太厉害,根本提取不出任何指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听到这话,激斗中的两人动作齐齐一顿。 看着跟对手一起愣住的布朗探长,利昂娜简直无语到想骂人。 从没见过这样的猪队友!怪不得快四十了还窝在这种小地方没升职! 多弗爵士的反应更快,左手肘勐击探长的下巴。 布朗探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强忍着没有放开对方的右手,用力将其向上推。 砰、砰————! 又是两次连续的枪响。 布朗探长庆幸于刚刚自己没有放手,否则现在开了个洞的就不一定是马厩的棚顶了。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一声痛唿,紧接着便是枪枝落地的声音。 「啊————!!」 多弗爵士捂着被打穿的右手,晃着身子站起身。 同样挣扎爬起身的布朗探长与他对视一瞬,终于机灵了一次,立刻转身捡手枪。 眼看着布朗探长就要够到枪,多弗爵士一秒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他没有上前争抢,反而突然转过身。 布朗探长刚拿到枪,转身便看到多弗爵士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小刀,径直袭向毫无防备的小弗鲁门先生。 而后者似是毫无察觉,还紧皱着眉头看向窗外,根本不知危险已经来到眼前—— ————锵! ! 布朗探长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短促的金属撞击声突然刺入耳中。 「挟持人质的想法不错……可惜你选错了对象。」 隔着金属杖和短刀,利昂娜微微眯起眼,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金属手杖陡然下压,利昂娜单用左手便压制住了多弗爵士的短刀,t右手拇指灵活地拨开杖头的机关。 她脸上还带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紧紧盯着男人的表情变化,似是挑衅般,一边下压一边抽出藏在手杖里的细剑。 「论近身搏斗,我还没输过。」 金属杖紧压着刀刃勐地甩向一边,在黑暗中带出一串闪亮的火星。 与此同时,细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噼向那只握着匕首的手。 ————咣当! 「啊——————!!」 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多弗爵士的两只手都垂了下来。 布朗探长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铐,毫不留情地将其双手铐到背后。 多弗爵士狼狈地躺在地上喘息,冷汗浸湿他的额发,扭曲地贴在额头上。 「利昂哈特·弗鲁门……我为你感到可悲!!」他大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吼道,「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个国家腐朽到什么地步,居然还选择和那些烂泥混在一起!你简直是弗鲁门家族的耻辱,让你父亲蒙羞的败——唔!」 布朗探长眼疾手快地把干草塞进多弗爵士的嘴里,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感觉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他带着忐忑转头,想先看看小弗鲁门先生的反应,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小弗鲁门根本没理那人的叫嚣,右手提着杖中剑,正大步朝外走去。 「……弗鲁门阁下?」 他高声唤道:「您要去哪儿?」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只见年轻人已经径直走出门外,绕到一处窗户前蹲下。 墙外的积雪还未完全清干净,借着月光,利昂娜看到几个凌乱的脚印。 布朗探长刚刚跟人缠斗在一起,可能并没有注意到异常,但她这个旁观者却听到了。 就在多弗爵士第二次开枪的瞬间,窗户的方向同时传出枪响。 多弗爵士的右手大概率不是恰巧被跳弹击中,而是有第四人从窗外一枪打中了他的右手。 可这些脚印太凌乱了,根本分不清是新还是旧…… 难道是……错觉? 又定定看了会那些痕迹,直到布朗探长再次发出催促的声音,金髮的年轻人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 「唔,没事。」利昂娜再次回到「小弗鲁门先生」的状态,从窗口向探长招招手,「你现在这儿看着,注意尽量别让他移动。我去宅子那边喊人过来。」 布朗探长刚经歷一场恶战,正是兴奋激动之时,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逃掉!」 闻言,小弗鲁门只露出一个标准的无语表情。 「……不,我是让你注意点,别让他的伤口再扩大了。」漂亮的年轻人微笑着,比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我浪费了半个多月,就得到这么一个成果……你要是敢让他死了,后果自负哦。」 布朗探长:………… 果然还是那个一点都不可爱的臭少爷! 第22章 022 利昂娜往主楼走的途中, 迎面碰上一个同样行色匆匆的人影——正是自己的男僕波文。 「我听到枪声了,你没事吧?!」他一把握住利昂娜的双肩, 上下检查一番确认人没事,这才开始语无伦次地叨叨,「他真带了枪……真带了枪啊!你还说他手里肯定没枪,早知道就该跟你一起去……」 「去那么多人他就不敢动手灭口了……再说你去能干什么?赶着当人质吗?」 利昂娜一把拍开他的手:「把你的药箱带上,这次抓到大鱼了。」 有波文这个技术精湛的前医师,多弗爵士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隔壁格林菲尔德治安所的负责人——华莱士警司终于带着手下赶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非常感谢您,弗鲁门阁下。」与布朗探长不同,他的上司在见到小弗鲁门先生的瞬间便熟练地拍起马屁,「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这个蠢笨的下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真兇。」 「请不要这么说。布朗探长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探长,制服兇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利昂娜同样摆出营业微笑,反过来吹捧道:「能培养出这么有能力的属下,可见你平时的教导很有成效。」 华莱士警司显然很吃这套,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人都带出来。」他指向眼圈发黑的布朗探长,毫无同情心地指使道, 「你也是,布朗。你对这里最熟,赶紧带他们把证物都收拾出来!」 「行了,走吧。」 跟着警司一起回来的莫顿医生上前拍拍老友的肩,一边带着人往里走一边小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早干完早收工。」 熬了一晚上的布朗探长撇撇嘴, 无奈只能继续干活。 华莱士警司满意地看着手下们都忙乎起来,这才从外套里抽出一张小纸条,塞进小弗鲁门的手心。 「恕我失礼, 我已向玛格丽特殿下报告了您这边发生的事,这是殿下给您的回信。」华莱士警司小声道,「晚会就在明天,她希望您能及时赶到……」 利昂娜低头扫了眼字条,又快速将其捏回手心。 「我这个人喜欢有始有终。既然已经卷进来,不看到结局我不能安心。」利昂娜突然道,「先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位女士?」 华莱士警司之前已经听手下汇报了这件事的始末,自然知道小弗鲁门先生代指的人。 「我也很同情那位女士的遭遇……她虽然没有真的杀人,但侮辱尸体罪和故意伤人是逃不掉了。」老警司观察着利昂娜的表情,斟酌答道,「这两样的量刑都可轻可重……主要看被害者和被害者家属会不会谅解。」 利昂娜微微颔首,又问道:「那外国人在马黎境内犯了罪呢?你们会怎么处理?」 「既然在马黎境内犯下罪行,自然也要接受王国律法的审判。」 华莱士警司脸色一肃,郑重道:「外国人也不能例外,这是各国公认的原则。」 「很好,记住你刚刚说过的话。」 利昂娜拍拍警司的肩膀,拎着手杖走入宅邸大厅。 *** 大厅旁的壁毯间内,一众僕人正在接受警员的问询。 利昂娜侧身穿过他们,径直走到最里面,在一人面前停下。 贝拉感受到前方又一道阴影投下,抬头便对上一双菸灰色的眼睛。 「……弗鲁门阁下?」 她的脸色也很不好,明显也一夜没睡。那双干裂的嘴唇张合半天,似是有很多想说的,最后却只扯出一个苦笑。 「日安,弗鲁门阁下。」 最终她也只按照礼仪打了个招唿,看向年轻人的双眼充满平静。 「我很庆幸,你没有成为你书中的主角,阿劳达先生。」 利昂娜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轻轻放到贝拉手里:「他成功復仇了,却也坠入了地狱。如果可以,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美丽的女士也堕落到那一边。」 闻言,贝拉忽地笑了。 「真巧,贝琳达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垂着眼眸,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她总是劝我忘记过去……她总是说,我不该为了过去放弃未来的希望……写这个故事也是,她希望我能藉此发泄出来……」 利昂娜低下头,看到纸张上出现点点深色的印记。 「她是个多好的人、多好的人啊……她不该遭遇那些的……」她喃喃道,「我有时会想,也许这就是吾主对我的惩罚。因为我放弃追究亨利·福里斯特的罪行,他才会风光地活到现在……如果我能早点选择復仇,贝琳达就不会……」 「这不是你的错。」 利昂娜打断她的话,强硬抬起她的下巴:「永远不要因他人犯下的罪责怪自己,女士。我们都并非全知的神,谁也无法阻止意外发生。」 「也许吧……」女人扬起的脸上布满泪痕,看向年轻人时突然露出一个笑,「我也有一个问题,弗鲁门阁下。如果你是我,你会放弃復仇吗?」 利昂娜与那双执着的眼睛对视着,也跟着勾起嘴角。 「当然不会。」 「也许时间可以治癒一些伤痕,但彻骨的仇恨不会因此消失……」 金髮的年轻人轻声念出书中的台词:「想要化解仇恨,復仇是唯一的解药……我理解你的选择。」 「但除了与仇人同归于尽,也有其他方法。」 年轻的绅士微微倾身,在她耳边道:「我来教你一个更聪明的方法……」 *** 与黑卡尔庄园中的大部分人一样,艾略特也几乎一夜未睡。 时间来到t新年第二天时,整个庄园因华莱士警司及其下属的加入显得更加热闹。 人来人往的大厅中,他几乎瞬间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 「埃斯蒙德!」 他拉住表亲的手臂,朝对面的警员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对不起,我需要跟他谈点私事……」 埃斯蒙德·斯通被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有些不耐地瞥他一眼:「什么事?」 「我希望……你带走玛丽伯母的时候能不能也带上薇薇安。」年轻的医学生越带侷促地搓了搓手,「我想、这件事结束后我也该回罗兰了……但薇薇安年纪太小了,还需要人照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等等,你要回罗兰?」 埃斯蒙德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不太亲的表弟:「你不是才上三年级吗?」 艾略特的脸更红了,连带着耳朵也烧起来:「我之前……一直靠伯父的资助上学……可现在他已经死了,我再赖在这里也不合适……」 他抬起头,看向埃斯蒙德的眼神十分坚定:「假期结束后我就去办转学手续,剩下的课程可以在罗兰念完。」 马黎王立医学院的毕业证书与罗兰医学院的毕业证书可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如果艾略特坚持在马黎念完剩下的课程,就算他依旧选择回罗兰,那张毕业证也会为他赢得更多认可。 「……你不用这样。」埃斯蒙德看向青年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之前说话有些重,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不、不是因为你……」艾略特摇摇头,痛苦地捂住胸口,「是我自己的问题……你说的没错,是我太疏忽了,你们一眼就能找到的破绽我却一直没有察觉……爱德华和玛丽伯母遭受了那样的事,我却无知无觉了那么久,甚至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资助……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埃斯蒙德没说话,只皱着眉头站在那里,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一点……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我必须向你表态。」 艾略特突然挺直肩背,正色道:「我,还有所有福里斯特家的人都不会继承希尔科罗男爵的遗产。爱德华不在了,这些理应由玛丽伯母和薇薇安继承。」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酒窖的事……这个庄园本就是玛丽伯母的嫁妆,我不会因此给你和奥德茨太太找麻烦。」 这下埃斯蒙德是真的惊讶了。 虽然认真打官司的话他也自信不会输,但艾略特这样的态度无疑会省去很多麻烦。 「我明白了。」他终于正眼看向青年,朝他伸出手,「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艾略特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握住他的手:「但我还是能去看望薇薇安和玛丽伯母的吧?」 埃斯蒙德微微挑眉:「当然,你也是她们的亲人。」 这边的氛围刚刚转好,大厅的另一边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你说什么?!」理查夫人不可置信地指向贝拉,「明明是她,是她想要杀霍尔丹,怎么反而要把霍尔丹抓进监狱!你们马黎都没有王法吗?!」 华莱士警司摆摆手,让抬着理查先生的警员们先走,自己则用身躯挡住理查夫人。 「你丈夫自己承认了,在场的证人不止一个。」老警司摆出一个油滑的笑容,却始终没让理查夫人突破防线,「之前没有审理是因为没人起诉。但现在有人站出来了,我们也要依法处置。」 「什、什么证人?!」理查夫人瞪大眼,怒气沖沖地环视一圈,「你们谁要做证人?」 佣人们纷纷因她的逼视低下头,埃斯蒙德却不嫌事大地站出来。 「没有人吗?那我愿意上法庭作证。」他懒洋洋地举起手,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反正我现在有的是时间,不怕麻烦。」 奥德茨太太也站了出来,微微抬起下巴:「我也听到了,所有经过都是理查先生亲口说的。」 理查夫人:「他们都跟男爵阁下有怨,这是迁怒!还有这位斯通先生,他昨天差点跟我动起手,这种人的证词根本不可信……」 「够了,理查夫人!」 艾略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闹剧,也从人群中站出来:「他们不能当证人,我总可以吧!」 他看向华莱士警司,严肃道:「理查先生确实在昨天承认了自己和我伯父亨利·福里斯特的罪行,我愿意出庭作证。」 事已至此,理查夫人也知道事情不再有转圜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还在昏迷的丈夫被抬上马车。 艾略特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无比复杂。 这两天发生的事简直比之前两年发生的事还多,他现在只感觉身心俱疲。 「……谢谢。」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线,年轻的医学生立刻转过头。 贝拉正站在他身后,看上去正要被警员带出门。 「啊,是你……你也要走了?」艾略特有些手足无措,视线都不敢落到对方身上。 「谢谢你愿意出庭作证,艾略特。」贝拉再次重复道,「还有,我也要为我之前的话道歉……我之前怀疑过你是兇手,说了很糟糕的话……」 「不、不……你当时还在发热,我没放在心上……」 解释的话语越来越小,相对而立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许久,贝拉突然道:「如果可以,我想跟福里斯特小姐好好道个别……我知道这很厚脸皮,但……」 「当然!」 艾略特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又在对方诧异望过来时避开视线。 埃斯蒙德被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膈应得不行,直接拍上对方的背。 「好了,我带你们去。」他朝看管贝拉的警员打了个招唿,「能先帮她解开手铐吗?让孩子看到这个不太合适。」 整个黑卡尔庄园都被围起来了,警员也不担心贝拉会逃走,向上级请示后便给她松了手铐。 *** 与心思各异的大人们不同,这短短两天对小薇薇安来说与其他日子并无区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贝拉走进房间时,她还专心玩着堂哥送她的娃娃屋。 看到消失了一整天的「玩伴」重新出现,女孩双眼一亮,立刻起身跑到贝拉身边,小手拉住她的一根手指。 贝拉险些落下眼泪。 虽然她是带着目的接近这孩子,但感情是最难控制的东西。 在短短半个月的相处中,她也确实喜欢上了这个眼中毫无杂质的女孩。 小薇薇安没察觉到异样,只拉着贝拉走到自己的娃娃屋前。 「现在的小女孩都有一个这样的娃娃屋,我就想给薇薇安也买一个……」房门口,艾略特低声向埃斯蒙德解释道。 埃斯蒙德:………… 红髮的青年冷着脸、一把将这个贴在身边的软蛋推进房间。 薇薇安显然是想跟自己的女教师展示什么,贝拉也顺从地蹲下跟她保持同一视角。 那是个做工精美的娃娃屋,足有一米高。外壳可以像双开柜门那样打开,里面有三层楼,每层还有两三个不同的房间。 这些房间内风格各异,小小的家具与真的没什么两样。可以看到不同风格的卧室、书房和会客室,甚至每个房间里的壁纸地毯都不一样。 更棒的是,几乎每个屋里还摆放着不同的木雕人偶,仿佛一个缩小版的真实世界。 薇薇安拽拽贝拉的衣袖,指向其中的儿童屋。 小小的房间里站着两只人偶,一个是女孩的模样一个是女人的模样。 「这是……你和我?」 看到女孩肯定地点头,贝拉的眼眶又红了,道别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哇、啊——薇薇安也把我放进来了?」 艾略特在两人身后发出一声惊喜的喟嘆,只是开头的第一个颤音还是透露出他的紧张。 薇薇安回头看了眼堂哥,眼中带着赞扬。 这下连埃斯蒙德都感兴趣了。 他揣着兜走进房间,弯腰端详了阵娃娃屋,突然做出不开心的表情。 「同样都是表亲,你为什么给艾略特留了个房间却没给我留。」青年指着自己,一本正经地朝女孩讨要说法,「你不能这么偏心啊,薇薇安。」 小薇薇安很是苦恼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小木盒。 木偶不够了,她也没办法呀。 埃斯蒙德眼睛很好使,立刻看到一个被扔在娃娃屋边上的木偶。 「嘿,我不就在这吗?」他嬉皮笑脸地捡起那只木偶放到面前,用假声为其配音,「快把我放进房间吧,外t面好冷呢……」 可谁都没想到,这个善意的玩笑居然让小薇薇安变了脸色。 她一把夺过人偶,对着埃斯蒙德愤怒地「啊啊」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人偶放回原本的位置。 但也许是埃斯蒙德的话提醒了她,小薇薇安还是很良心地给平躺在地上的人偶盖了一张手帕,就是不肯把它放到屋子里。 埃斯蒙德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肯给我加个被子,但就是不让我进屋?」 艾略特也对他这孩子脾气感到无语,也为小堂妹的逻辑行为辩解:「薇薇安以前都没见过你。她是个淑女,不会让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进屋… …」 埃斯蒙德:「话是这么说。可你看看,屋子里有她、有你、有玛丽姑妈和……亨利·福里斯特,那个人偶……」 埃斯蒙德唿吸一滞,话音也戛然而止。 他紧紧盯着那只平躺在地上的木偶,视线上移,看到木偶上方的物件。 那是一张绘有大树的拼图,是薇薇安最喜欢的…… 屋子外……屋子外的大树…… 人偶躺在屋子外的大树下…… 来不及解释任何事,埃斯蒙德几乎是拔腿就往门外沖,把在场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也幸好他一通胡闹,贝拉终于做了好心理准备。 「其实……我是来向您道别的,福里斯特小姐。」她轻轻拉起女孩的手,艰难挤出一个笑,「跟您的相处很愉快……但我想……我必须走了。」 薇薇安不会说话,但隐约知道了什么。 她沉默许久,把放置在儿童房间的女人木偶取出来,捧在双手看了会儿,最后还是将其递给贝拉。 握着木偶,贝拉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断线的珍珠般下落。 「谢谢……」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谢谢你……」 叩叩—— 一名警员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向贝拉提醒道:「我们该走了,女士。」 贝拉微微颔首,没有接艾略特递来的手帕,直接用衣袖抹了把眼泪,站起身,一步步朝走廊走去。 「等、等等!」 直到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艾略特终于鼓起勇气追上去。 「我、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起码,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贝拉停下脚步,转身便对上他那双带着希望和乞求的眼睛。 「不必了。」她拒绝道,「我们以后不会再见,您也不必去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 贝拉按照警员的指示登上一辆马车。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被分配到犯人该去的马车,而是华莱士警司所在的马车,布朗探长和负责验尸的莫顿医生也在这里。 「不要紧张,女士。你的事我已经听弗鲁门阁下说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警司对她和蔼地笑笑,指向另外两人,「我们这边马车数量有限,委屈你跟我们一起挤一挤,希望你不会介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怎么会……谢谢您。」 贝拉分别向另外两人点头示意,便垂首沉默下来。 布朗探长又等了会,见这位女士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跟同事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刚刚说,雷纳德的呕吐物里没查出毒物?」 「只是没查出砷而已。」严谨的验尸官强调道,「更多毒物是验不出来的,其中不乏有跟砷作用相似的……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那个男管家真的有胃病,突然急性发作也不稀奇。」 华莱士警司对这个很感兴趣,追问道:「和砷差不多毒的毒药我知道一些,但大部分都有味道,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吧?」 「这不一定,有很多毒物是很神奇的。」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莫顿医生立刻兴奋地两眼放光,「无色无味的毒不多,但让人无知觉地服下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比如白蛇根,这种植物全株含有毒素,尤其是茎叶部分。奶牛不小心吃了后会有肌肉颤抖、出汗、唿吸困难等症状,甚至会毫无徵兆地猝死。更可怕的是这种毒也能溶于牛乳,人喝下这种牛产的奶也会因相似的病症死亡。」 「哦——我听过这个。」布朗探长拍了下手,「当时因为这个死了不少人,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什么传染病呢。」 莫顿医生微微颔首,继续道:「还有一个相似的例子——秋水仙。」 「秋水仙长得像洋葱,很容易被误食。但其实它的毒性并不比夹竹桃那样的着名毒物轻。」医生扶了扶眼镜,严肃道,「我说它与白蛇根像是因为它也溶于牛奶。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羊对这种毒素免疫,但那段时间产出的羊奶会具有毒性……」 啪———— 木玩偶和薄薄的书册落到地上,册子里还掉出一张卡片,贝拉慌忙将它们一一捡起。 「对不起……那个……」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医生,「你说的那个秋水仙,吃了后会有什么表现?」 莫顿医生是个好脾气的医生,见她确实感兴趣也就没忌讳。 「跟很多毒素一样,会让人上吐下泻,据说有时还会使人产生幻觉。」他解释了一句,又继续道,「其实很大一部分的中毒表现都是上吐下泻。我认为这是人类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为了能把对身体有害的东西快速排出体外。中了这样的毒反而好办,抢救及时往往是能救回来……」 贝拉已经听不清他接下来的话,只怔怔看着手中的卡片。 那是一张名片,上面用花体字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串地址。 几天前那如画的场景还近在眼前……晴空下,漂亮的年轻人将洋葱递到羊的嘴边……那个看上去没有任何意义的恶作剧…… 女人的身体随着马车动了下,他们的车出发了。 贝拉缓缓转向窗外,立刻看到那个记忆中的背影。 跟那天一样,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 「……您确定要带她一起走吗?」 女管家奥德茨太太站在庄园门口,有些为难地看着小弗鲁门先生牵着的白羊:「带她坐火车很不方便……而且说实话,您给的钱太多了。」 「没办法,谁让小托莉这么招人喜欢呢?」利昂娜摸摸手边的羊脑袋,笑着道,「放心,我在柏兰有个农场,可以先把她放到那里看管… …」 突然,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夫唿喝一声,治安所的人准备离开了。 利昂娜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正好对上贝拉的视线。 小绅士露出一个粲然的笑,优雅地摘下帽子,朝马车的方向行了一礼。 第23章 023 黑卡尔庄园的案子解决了, 兇手也由专人押送到庞纳治安所,利昂娜没有再停留的理由。 白羊托莉让主僕二人多费了点时间。 他们先带着羊到了隔壁镇,将其寄存到弗鲁门家的农场,第二天才踏上前往新科伦堡的火车。 「该问的没问出来,反而让别人捡了个大便宜……」 利昂娜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声音逐渐咬牙切齿:「米切尔森那个老傢伙现在估计笑开花了吧?他什么都没做,眼睛一闭一睁,就有现成的糖果掉到嘴里……」 虽然现在各个大陆看上去还都算和平,可暗地进行的间谍活动从未间断。 马黎政府里有他国的间谍,他国境内也有不少马黎间谍,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时间一长,抓住的间谍可以作为筹码互相交换也渐渐成为各国间无言的默契。 多弗爵士算是条大鱼,但不是利昂娜想要的大鱼。 三年前, 弗鲁门家的惨案发生的那场晚宴希尔科罗男爵也收到了邀请,但他却十分突兀地缺席了。 利昂娜一直以为他是知道了什么才故意缺席,这次来除了为公主办事也存了一点私心……结果却让人十分失望。 男僕波文看着她,也跟着无奈嘆气。 「世间一切吾主都自有安排,着急也没用。」他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整了整衣摆,这才在利昂娜的对面坐下,「起码您好好休息了两周,三餐很规律。以后我也建议您能保持这样的作息,不管做什么,身体健康都是最重要的……」 作为曾经的医师, 波文抓住机会便开始自己的健康大讲堂。 他私下是个话很多的话痨。偏偏这两周他们身边总有外人,回到房间基本就是休息时间,这可把波文憋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而现在, 封闭的火车车厢显然是个不错的演讲地。 「…………」 利昂娜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似t是想说什么,又锁着眉忍住了。 与波文相反,没有外人在旁边时利昂娜并没有太多表达欲,甚至懒得摆出多余的表情。 按她自己的话说,社交是社交,独处的时候还要保持微笑也太累了。 她闭上眼,任由窗外的光影不断从面庞扫过。 蒸汽火车运行时的巨大轰隆声伴随着波文的唠叨……也算是不错的安眠曲…… ………… …… 「莉莉……莉莉娅……」 来自久远的声音唿唤着她。 消瘦的男孩倚靠在床边,阳光照在他身上,让那本就苍白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 「别生气了。」他拍拍身边的床铺,那双与自己相似的菸灰眼眸向上弯着,「过来,我今天看到一个不错的故事……」 「父亲太过分了!」 不等男孩说完,女孩已经怒气沖沖地跳上床,尖厉的声音拔得很高:「为什么我不能决定自己的名字?为什么非要接受一个自己讨厌的名字!」 「我根本就不喜欢花,为什么要用花的名字为我命名?!」 说到激动之处,她极具攻击性的目光落到了男孩身上。 「我讨厌这个名字!我讨厌这个名字!!」 「为什么你就可以有那样威风的名字?」女孩坐到床上,哭着质问道,「为什么我只能是「莉莉」?为什么我不可以是利昂!」 男孩沉默看着她大哭的样子,深深嘆了口气。 「没什么不可以的。」他掀开被子,伸手环抱住女孩,「你喜欢我的名字就拿去吧……就像古代的奥古斯特王一样。」 看着女孩迷茫地抬起头,他笑着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奥古斯特王的妹妹就叫奥古斯塔,那时候的兄妹经常共享一个名字。」 「你不需要嫉妒我,我们可以使用一个名字。」 他看了眼站在门口、面色复杂的父亲,紧紧握住妹妹的肩膀。 「我是利昂哈特,你就是利昂娜。」 「你是我最爱的妹妹,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他的唇贴上女孩柔软的额发,轻声说出誓言。 「利昂娜……除了病痛和灾祸,我愿意向你分享我的一切……」 利昂……利昂…… 他是多好的人啊…… 「她是个多好的人啊……她不该遭遇那些的……」 女教师痛彻心扉的哭声在耳畔响起,与心声产生奇妙的共鸣。 看着她掩面痛哭的样子,让利昂娜仿佛透过镜子,看到曾经的自己。 她也曾那样嘶声吶喊着,向父神和圣母质问祂们的不公…… 「……我很了解怀特伯爵。他是个值得所有人敬佩的人,他的死不该被如此轻易地带过。」 有人抬起她的下巴,铂金长发披散开,罩住她,让她只能与自己对视。 「我帮你寻找兇手,你来做我的帮手。」 声音的主人在对她说。 「做我的盟友吧,莉莉娅·利昂娜·弗鲁门……」 轰隆隆—————— 利昂娜勐地睁开眼,赶在身体晃倒前及时抓住身边的窗台。 「……您总算醒了。」 对面的波文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姿势,手里还拿着张报纸:「下站就是新科伦堡,该准备下车了。」 *** 与布莱克斯顿那种乡下城镇不同,新科伦堡是王国北方的重要工业城市之一。 快速的工业发展带动人口流入,短短五十年里,新科伦堡的人口就翻了近十倍,现在已有近百万的常住人口。 工业化是机遇也是威胁。 蓝天被烟雾遮蔽,光鲜大道边也总不乏愁苦的面容。 「新科伦日报——新科伦堡钢铁产量再创新高!即将超过加仑,成为马黎第一钢铁城!」 「机械时代——世界最大的机械飞艇即将公开!继大地与海洋后,马黎即将称霸天空!」 「金太阳报——《侠盗阿尔》演出大获成功!着名剧评家亚瑟·拉尔发表剧评……」 车站口,报童们吶喊着,希望这里的旅客能消耗掉最后几份报纸。 「来份报纸吧,先生。这里有现在最热门的……」 一名挎着斜背包的报童向路过的人们举起报纸,只是下午的收穫总是很少。 大部分人都在清晨买过了,不等他介绍完报纸的内容便擦身而过。 报童唿出一口白气,不气馁地奔向下一位「客户」。 「来份报纸吧,先生。」他重复着相同的介绍词,「这里有现在最热门的演员——奥兰多·马隆的剧照!您看过《侠盗阿尔》吗?他是那部剧的主演……」 「嗯……我还没看过。但提前看看剧照也不错。」 出乎意料地,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报纸,顺便递出一枚硬币。 烟雾中,报童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只手的主人,只瞥到一抹黑色的衣角,那人已经消失在车站。 「……这里也变得跟庞纳一样了,真是让人窒息的空气!」 坐到马车上,波文皱眉捂着口鼻抱怨道:「您看今天的报纸了吗?之前一直在说的那什么巨无霸飞艇真的被做出来了!祸害了地面还不够,他们还要占领天空……那些工程师,非要把整个世界的天空都变成庞纳那样才肯罢休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利昂娜打开刚买的报纸,心不在焉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别担心,那东西可不是普通燃料能带起来的。」她的语速很快,声音里难掩烦躁,「重金打造的跨时代产物,当然要用配得上它的燃料。」 波文没在太意她的语气,却被她话中的内容吓了一跳。 「您是说,他们打算只用结晶矿做燃料?」波文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奢侈了……起飞一次要花费多少钱啊!真的能回本吗?」 利昂娜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视线依然落在报纸上。 这份报纸上全是当地演员的八卦,没有让人感兴趣的消息。 她合上报纸,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马车在平整的大路上飞驰,路过一家家装潢精良的建筑。 绅士淑女们谈笑着走出剧院,守在街边的卖花女赶紧拎起花篮上前,尽力向他们展示自己手中的花朵。 场景转瞬即逝,利昂娜没能看清那场交易的结局。 「建造那东西的初衷是为了向外展示马黎的国力,是威慑也是炫耀,他们才不会觉得这是浪费。」她淡淡道。 波文终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她:「今天心情不好?」 「……这样的天气看着就心烦。」 波文看着阴沉沉的天,倒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请您注意一下表情管理。」他低声提醒道,「马上就要见大公主殿下了,别让人觉得您见到殿下时不开心……嘿,《侠盗阿尔》!这故事居然改编成音乐剧了?!」 波文拿过她刚买的本地报纸,兴致勃勃地阅读着:「这故事我小时候可喜欢了!」 故事简介利昂娜也看到了,是个有点传统的故事。 贫民窟的少年阿尔为了给重病的妹妹买药,偷盗了一位贵族小姐的珠宝。 但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盗窃,立刻就被发现了。护卫要砍下他一只手,却被善良的小姐制止了。 贵族小姐不但没有举报阿尔,还帮他治好他妹妹的病,并劝他向善。 阿尔十分感谢贵族小姐,发誓今后要做个好人…… 「……嗯,然后他还是变成了一个小偷。」利昂娜很是无语,「其实我有时候不太能理解一些传统故事的逻辑。」 波文:「侠盗不是小偷!阿尔取的都是不义之财!」 「哦,那我只能祝福这些侠盗不要出现在马黎。否则一个个都要进监狱。」 「……您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浪漫是有闲人的游戏,波文。我可没那么多精力搞那些。」 利昂娜向后靠去,帽檐下压,让高礼帽盖住整张脸:「我再休息一会,到了记得叫我。」 当、当、当、当———— 教堂的钟声响过四下时,马车在一栋富丽堂皇的酒店前稳稳停下。 马车门打开的瞬间,礼仪完美无缺的小弗鲁门先生又回来了。 皮鞋落到地面,她习惯性地向上看去。 巨大的大理石拱门上有四座华美的雕像。 并不是任何她所知的神明的雕像,而是四名身披长袍、姿态各异的少女。 酒店的名字就在少女们的脚下,金灿灿的字母让人想忽视都难。 「季节。」[*1] 她轻声读出那金灿灿的名字,再看上面的雕像,便明白它们的创作主题了。 厚重的大门推开,轻柔舒缓的钢琴声从里面传出。 即使还未到舞会开始的时间,酒店一楼也时刻有钢琴师在角落演奏。 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在大厅各处,为坐在沙发上的绅士们递上酒水。 利昂娜踏着音乐走进大厅,立t刻就有人迎上来。 「弗鲁门阁下。」一名仪态端庄的侍女走上前,朝利昂娜行了一礼,「玛格丽特殿下在楼上等您。」 侍女的声音不大,音调也很柔和,但利昂娜还是立刻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隐晦视线。 利昂娜非常清楚这些人在打量什么,脸上的笑容更加无懈可击。 「辛苦了,女士。」她捏着帽檐摘下帽子,朝侍女微笑着颔首,「还要劳烦你带路。」 侍女被她的笑容晃了下,脸颊立刻泛上一抹薄红。 「咳……请随我来。」 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才比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转身带路。 利昂娜和波文跟着侍女踏上楼梯,又拐入走廊。 越往里走周围人越少。直到快走到目的地,终于只剩他们三人了。 「……您来的时间有些晚了。」侍女看着不远处的侍卫,低声朝小弗鲁门先生说道,「公主殿下今天下午问了好几次。」 这是善意的提示,利昂娜自然露出感激的笑:「冬天的火车总是会延误……多谢你的提醒。」 波文长得高,又站在两人身后,很清楚地看到侍女的脸又因为这声道谢烧了起来。一双眼睛像是失去控制般,时不时就往「青年」的脸上飘。 波文:………… 男僕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侍女与守在廊道的侍卫微微颔首,抬手两人敲响房门。 一名女僕打开房门,却没立刻让几人进去。 这是一间套房,外间是会客室,里面是休息区。很显然,公主殿下并不在外间。 「下午好,弗鲁门阁下。」女僕垂首堵在房门前,挡在两位男士面前,「玛格丽特殿下正在换衣服,请您稍等片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她还没说完,内室的方向突然传出一串慌乱的声音。 「……啊,殿下?您不能就这样出去……等等、殿下——」 随着门被勐地拉开,最后那句「殿下」变得十分清晰。 站在门口的几人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但利昂娜反应最快,在看到内门被人推开时迅速转身,一脚把身后的男僕踹到走廊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 砰! 波文迷茫地趴在走廊的地毯上,一时都忘记站起来。 门内的利昂娜却完全没时间跟他解释,关上门便立刻站直了身体。 不出所料,在她做完刚刚那些动作后,一位身材高挑的金髮女郎已经斜倚在门框旁了。 她显然还未梳妆,铂金长发顺着修长的脖颈绕了半圈,顺着圆润的肩头自然垂落。尚未系好的带子隐藏在层层蕾丝中,顺着那完美的腰线向下,随着衬裙的裙摆一起飘动。 丝质的衬裙勾勒出其下那双线条优美的。白皙的裸足互相交叠,优雅地踏在羊毛地毯上。 「怎么这么紧张?」女郎一手轻搭在门框上一手支在腰部,上弯的眼眸里似有光华流淌,「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利昂娜闭了闭眼,僵硬地偏过头。 「还请您换好衣服再出来,」她真心实意地劝说道,「我会在这里等您。」 女郎看着年轻人红透的耳垂,忽地笑了。 「梅丽娜、简,你们先出去。」她依然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眼眸却像带着钩子,紧紧盯着对面的青年,「弗鲁门阁下会帮我换衣服。」 她身后的两名女僕惊讶一瞬,但很快调整好表情,低着头退出房间。 「这……这不合适吧……」小弗鲁门先生第一次露出无措的表情,震惊之余还试图挣扎一下,「我、我不会帮人穿衣服……」 「嗯,那不是更好吗?」 女郎轻笑着,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温热的吐息在颈边散开。 「过来,我教你。」 话语刚落,纤细的手指已然勾住小绅士的领口,拖拽着将人带进内室。 第24章 024 隔着两道门,不论被关在外面的波文如何抓狂,公主殿下的寝房里也听不到一点来自外面的声音。 除了壁炉发出的噼啪声,室内最声音大的便是女人略带痛苦的喘息。 「你这次……唿,可是差点就迟到了……」 玛格丽特双手撑在门板上,轻轻喘着气。 旁边的壁炉烧得很旺,女人鬓边的碎发都不免沾湿了一点。 她显然有些累了,却还不忘偏头调侃身后的人:「出去了半个月……怎么力气都比不上我的女僕嗯————」 腰间突然被收紧,连带着声音也跟着变了调。 充满暧昧的哼声传出,身后人顿时像是受到什么莫大的惊吓、直接松开手里的绳子。 玛格丽特再也忍不住,扶着门板笑得直不起腰。 「让你绑个束腰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她侧过身,食指轻轻挑起绑带,「总不是男人扮多了就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利昂娜刚刚被那声娇喘吓到,缓神时又听到这话差点蹦起来。 「……才不是因为这个!是你刚刚……」她指向门外,低声道,「会被听到的,玛格丽特殿下!」 「那不是更好?」 玛格丽特调整了一下唿吸,再次向不远处的年轻人勾勾手指:「行了, 我的小绅士, 没时间跟你闹了,快过来帮我绑上。」 没有公主殿下那些突如其来的恶趣味,利昂娜很快就把束腰系好。 「唔——其实还能再收紧一点……」玛格丽特在全身镜前反覆侧身看了好几圈, 这才有些勉强地点点头,「看在你是第一次, 就这样吧。」 利昂娜就站在她身后, 沉默片刻后打开一旁的衣柜。 「我是觉得那样太紧了,会很不舒服。」她垂眸看着女人系好袜带,这才捧着裙撑走上前。 「呵呵……太舒服可不行。太舒服会让人失去危机感,我亲爱的利昂娜。」 黑色的衬裙盖住白色的裙撑,玛格丽特直起身体,自然地张开双臂,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小绅士。 「来跟我说说吧,你这半个月都有什么收穫?」 「我以为华莱士警司在电报里已经说清楚了……」 利昂娜按照指示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小衫,一边动作生疏地套进女人的手臂,一边简单说了遍抓捕过程。 「那傢伙还没亲口承认,但几乎可以确定塞勒梅研究所的那场火确实并非意外。」 「这就够了。」 镜子里,玛格丽特露出一个妩媚的笑,随意拾起小桌上的摺扇掩住唇:「议院里出了叛徒,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她自顾自笑了一阵,又像想起什么般,顺嘴问道:「那个女孩……你觉得怎么样?」 「很有潜质。」 脑海里闪过贝拉被绑在椅子上、却依旧不服输的眼神,利昂娜中肯评价道:「胆子大,外表具有迷惑性,语言学习能力很强……如果不是她自己承认,我根本听不出她是罗兰人。」 玛格丽特意外地偏头看了她一眼,扬眉调笑道:「难得你对一个人的评价这么高,我可要吃醋了哦。」 经过最开始的试炼,利昂娜优秀的适应能力再次占领上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您大可不必烦忧。」她一边帮公主整理裙摆一边接话,「您的魅力无人能及。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最优秀的女性。」 玛格丽特再次娇笑出声,伸手拉起身边的「情郎」,按着对方的肩让其坐到梳妆檯上。 先揉乱那头齐整的短髮,又扯了两下领巾,甚至把衬衫都搓皱了。 利昂娜也明白她的用意,只无奈地站在那里任她摆弄。 胡搞了半天,公主殿下终于将她推远了一点,开始整体打量一番自己的杰作。 「让我看看,作为男宠你还需要点什么……哦对。」 她打开手边一只精緻的小盒子,用手指蘸上一点红,随手在小弗鲁门先生的侧颈一抹。 利昂娜斜靠在梳妆檯上,跟着偏头摸了下颈侧:「会不会有点太敷衍了?」 「嗯?你要是同意我倒是不介意真来一次——」 触及小弗鲁门先生惊恐的眼神,玛格丽特满意地大笑出声。 嫣红的手指又在利昂娜脸上蹭了两下,抹匀,这才推了下她的肩膀:「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尽管公主殿下的房间周围有侍卫把守,但赶在舞会开始前,「怀特伯爵之子被玛格丽特公主拉进屋,又衣冠不整地出来」的消息已然悄悄传开。 「弗鲁门阁下啊……我都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才多大?成年了吗?」牌桌旁,男人一边咋舌一边扔下一张牌,面带讥嘲,「公主殿下居然下得去手?」 「十七还是十八?也不算小……」 「那也不算大。」 「也许人家就喜欢这样呢。」他的下家跟着出牌,随口接道。 牌桌上的人闹笑一阵,气氛很是融洽。 「应该是在为袭爵做准备吧。」又一张牌落t到桌面,这次说话的人正经了一点,「已经拖了快三年,再拖下去也不合适了。」 「那他在想什么?不去联繫该联繫的人,反而去扯女人的裙子?」一人嗤笑道,「他不会觉得公主殿下能给他当介绍人吧?」 「哈哈哈哈,他要真这么想可就要失望了。年轻人就是着急,想讨好都找不到正确的对象……您说是吧,莱勒科侯爵。」 有人看向坐在一旁观战的男人,声音难免带上一点讨好。 莱勒科侯爵今年六十多岁,花白而浓密的眉毛下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几乎盖住半张脸的大鬍子让他与身边这些年轻人有些格格不入。 听到周围人的吹捧,他只是用那深邃的目光一一扫过闹笑的人们,并没有立刻接话。 「我只知道,玛格丽特殿下还在为威瑞迪安公爵服丧。」他没有跟着几人起闹,反而用威严的声音警告道,「不要妄议大公主殿下的私事。」 「大公主」的称号一出,原本还在笑的人都闭嘴了。 玛格丽特公主是现任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亲姐姐,也是前任国王乌尔里克一世的长女。 不论大陆上其他国家的学者如何争论,但不可否认的是,马黎王国的崛起与乌尔里克一世密不可分。 乌尔里克一世少年加冕为王,直到老年病死,一共做了近五十年的实权国王。 在他的统治时代,机械革命的成果发挥到了极致,马黎王国的殖民地大面积扩张,一举成为世界公认的最强国家。 乌尔里克一世无疑是一位伟大的国王,但再伟大的国王也是人类,有厉害的地方就有缺点。 普通民众才不关心王权和议会的斗争谁重新占领上风,乌尔里克一世最令民间百姓津津乐道的地方非常普通而庸俗——他在子嗣方面格外艰难。 乌尔里克一世前后有三任妻子,年轻时更是有无数情妇,但孩子不是流产就是出生便带有各种各样的疾病,即使出生也活不过一岁。 直到他年过四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便是玛格丽特公主殿下。 玛格丽特公主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且没有从父母任何一方获得任何遗传病,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乌尔里克一世很喜欢这个女儿,加上多次丧子的阴影,他开始不再对新生儿抱有期待。 因此,玛格丽特公主从记事起就开始被老国王当做王位继承人培养教育。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就当乌尔里克一世彻底对子嗣死心、专心培养女儿时,他的第三任王后再次怀孕,并在七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 乌尔里克二世是个早产儿,出生时瘦瘦小小的,远没有姐姐玛格丽特公主健康。 但他是个男孩,也是乌尔里克一世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在他诞生的那刻就註定会成为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儿子的出生让乌尔里克一世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自不用多说,可他当时已经五十多岁,身体衰老的速度让他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而且儿子看上去确实不太健康,他不能把王国的未来都压在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身上。 因此,王长女玛格丽特被授予「大公主」的封号,作为弟弟的「备用品」,在之后的日子里依然跟在父亲身后学习。 这样的努力并不是没有回报。 当乌尔里克一世病重到自知命不久矣时,他将十岁的儿子託付给十九岁的女儿,并通过法律允许玛格丽特作为大公主可以摄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次年,乌尔里克二世在万众瞩目下加冕。直到三年后玛格丽特公主决定结婚前,她都是一位拥有话语权的公主。 莱勒科侯爵曾经与这位公主共事过,非常清楚她的能力,也知道她当年退出权力中心的原因。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年轻的国王长大了,想要挣脱所有束缚——而玛格丽特公主只能选择妥协。 她嫁给了自己的恋人,年轻的威瑞迪安公爵。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不错的婚后生活,只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威瑞迪安公爵突发恶疾,不到三十岁就撒手人寰。 因为无子,威瑞迪安公爵的爵位传给了旁支,玛格丽特公主再次恢復单身。 但这次她在公开场合宣称自己不会再嫁人,并开始热衷慈善事业。 为表达对亡夫的思念,她从丈夫死后便一直身着丧服……虽然那些裙子上的装饰物让它们很难被称作丧服,有关公主的流言蜚语也从没断过,更有什者怀疑年轻公爵的死有蹊跷,但又有谁敢当面指出来呢? 就像现在,这里有多少人在心里骂着「黑寡妇」,可听到公主要举行慈善晚会还不是屁颠颠地来了? 看着突然开始安静玩牌的众人,莱勒科侯爵在心中不屑地冷哼。 他相信公主殿下确实看上了那个小白脸,但他更相信公主殿下并不是单单只看上那个小白脸的脸。 「黑寡妇」的男宠怎么可能简单?按他今早就收到了一条电报看,那傢伙至少是只「鸡心螺」…… 莱勒科侯爵彻底失去了看牌的兴趣,简单与几人打过招唿后便准备离开。 他穿过人群,走出棋牌室才长长唿出一口气。 自己的医生说得没错,他年纪不小了,新鲜的空气更利于健康。 按照时间,晚会的主会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也许不久后就能见到绯闻的主角…… 莱勒科侯爵这样想着,掏出怀表看了眼又放回衣兜,转身向楼下走去。 漆黑的夜之帷幕慢慢在天空展开,随着一盏盏煤油灯相继点亮,酒店门口也变得喧嚣起来。 「……那是莱勒科侯爵!他居然也来了……」 「那是谁?」 「圣母在上……你从来不看报纸吗?!」 不经意地,莱勒科侯爵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唿。 有些不悦的目光顺着声音来处瞥去,很轻松捕捉到一对窃窃私语的身影。 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头对头凑在一起,仿佛两只偷吃的小仓鼠。 右边那个粉裙子的比她的同伴更胆小,见他转身看过来时还受惊似地抖了下。 「你、你声音太大了……」那女孩的脸瞬间红成西红柿,那神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他在看我们……」 但预想中的尴尬没有到来,莱勒科侯爵的视线只是不经意地扫过两人,右手拿了杯侍者盘中的酒水便离开了。 两个女孩松了口气,左边的女孩还不忘取笑右边的女孩:「你就是太敏感了,他才没有听到」 右边的女孩羞窘地打开摺扇直扇风:「吓死我了……他看过来的时候真的好兇,跟我祖父一样……」 「就算听到了也没什么,我们又没说他的坏话。」同伴止住她失礼的动作,顺便挽住对方的手臂,「好了,辛西娅。知道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舞会难免有些紧张,但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粉裙女孩,也就是辛西娅只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 今夜的慈善晚会分为舞会厅和拍卖厅,拍卖所得都会捐给贫民窟的孩子和妇女。 自从丧夫后,玛格丽特公主每年都会在创世节前后举行这样的晚会。 辛西娅的好友兼姻亲——尤妮丽卡,年纪比她大一点,从去年便开始参加这样的舞会,现在说起相关话题更是停不下来。 身边的好友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可辛西娅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的双眸始终低垂着,偶尔会跟好友附和两声,始终不太有精神。 突然,某次不经意地一瞥,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异常的神采,仿若骤然在黑夜绽放的烟花,明亮到不可思议。 「对不起,尤妮丽卡。我需要……去整理一下自己。」女孩向好友露出歉意的表情,「要是姐姐姐夫问起我,你就说我去卫生间了,马上回来。」 不等对方回应,她已经松开好友的手,向不起眼的拐角跑去。 「哎呀真是的……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啊!」 尤妮丽卡在原地跺了下脚,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那抹深粉色的衣裙消失在廊柱的后面。 第25章 025 晚会将在晚上九点正式开始。 八点三十分左右, 各式各样的箱式马车纷纷抵达酒店。 马车的角灯辉映着未化的白雪,几乎把整条街照亮。 僕从们放下马车的踏台, 以便盛装的主人们能安全下车。 往前数二百年,季节酒店曾经是一位贵族的故居。那位贵族喜好奢靡,尤其喜欢古阿祖尔文明的神庙式建筑。 纯黑的大理石t地板上有金线勾勒出的花纹。在那之上,一根根秀美的科林斯柱立在室内,雕刻着芼莨叶纹的柱头撑起玄关大厅的天花板,与墙壁上的少女浮雕构成一幅幅奢华而高贵的画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这座建筑无疑是一件艺术品,入场的宾客无不被这样的风景吸引。可惜美丽的东西总是格外昂贵, 建筑也不例外。 外表越是富丽堂皇, 每年的维修费越是可观。即使是贵族的后代也渐渐无法维持这样高昂的花费。 当收益远远小于付出,再美丽的东西也会被毫不犹豫地捨弃。 最先被捨弃的是艺术,那接下来呢? 连延续数千年的传统都开始为利益让步, 之后又会轮到谁? 莱勒科侯爵看着面前华美的浮雕,不禁感到一丝悲哀。 但不等这样的情绪蔓延开,一道立在二楼的身影引起他的注意。 在贵妇们鲜艷闪耀的衣裙中,玛格丽特公主那身纯黑的礼服反而格外显眼。 作为主办人,她正在接受来宾们的见礼。 莱勒科侯爵虽然年纪大了, 但眼神依旧很好。 他在公主身边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一个十分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他被那种熟悉感牵引着,踏着大理石铺就的台阶走上二楼。 「莱勒科侯爵。」 在他踏上最后一阶台阶,身穿黑裙的公主也恰好转过头。 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这才浅笑着向他伸出手:「看到您来真让人高兴。」 「能收到您的邀请函是我的荣幸, 公主殿下。」 莱勒科侯爵在适当的距离停下脚步,伸手託了下公主的手, 垂首, 在靠近指尖的上方停驻片刻便放开了。 年长的侯爵退后一步,锐利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公主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这位年轻的先生看上去有些面熟。」他紧紧盯着小弗鲁门先生那微垂的头,似乎在通过她看向什么人,「不知我是否有荣幸知道您的名字。」 利昂娜抬起头,将自己的脸完整展现出来。 「利昂哈特·卢波希尔·弗鲁门。」金髮的年轻人扬着自信的笑,向年长者伸出手,「您也许见过我的父亲。」 莱勒科侯爵定定看了他片刻,才缓缓握上那只手。 「当然……拉塞尔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他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的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为你感到骄傲。」 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感慨也没有太大起伏,就是那么平铺直叙的一句话,却有种微妙的讽刺感。 利昂娜却像是没听出任何不对,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来与公主打招唿的宾客还有很多,莱勒科侯爵没有耽搁时间,双方客套地说了些场面话便分开了。 「久疏问候,公主殿下。」 莱勒科侯爵刚走,一位衣装华丽、体态丰满的中年贵妇便接了上来,朝公主的方向行礼。 玛格丽特公主难得露出几分真心的笑,等对方行完礼后便向两边介绍道:「利昂,这位是梅兹夫人,梅兹纺织厂的拥有者。爱丽莎,这位就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怀特伯爵的长子——利昂哈特·弗鲁门。」 利昂娜自然听过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字。 梅兹纺织厂——马黎北方最大的纺织厂,它的主人自然也不会一般。 梅兹夫人突然发出夸张的笑声,利昂娜只在剧场听到过这种笑声,不由吓了一跳。 「准确说,我的丈夫才是工厂的拥有者。但他身体太差了,只能由我代为管理。」 梅兹夫人毫不避讳地说道,上下打量了一番利昂娜才伸出手:「很荣幸认识您,弗鲁门阁下。」 「这也是我的荣幸。」 利昂娜轻轻托起贵妇人的手,优雅行过吻手礼。 「真难得,你这次没有带男伴。」玛格丽特询问道。 「哦,当然不是。只是这次的小甜心有些调皮,不知跑哪儿去了,稍后我会带他来向您致歉……」梅兹夫人向公主眨了下眼,「您懂得,年轻人就是这样,又有精神又有活力,总是对什么都好奇……」 小甜心…… 利昂娜有点被这个称唿腻到,同时也明白为什么这两位能聊到一起了。 女士们开始闲聊,利昂娜只能保持微笑站在旁边。 直到她们说完分开,她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都笑得有些僵硬。 「怎么,不满意我为你准备的推荐人?」 又接待了几名来宾,趁着无人上前的间隙,玛格丽特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小声询问身边的年轻人。 「如果您是指莱勒科侯爵……既然他不愿意,这种事也强迫不来。」 利昂娜依然淡笑着,说出的话却也与老侯爵一般不带任何情绪。 「哎呀。」玛格丽特公主扬了下眉,「我没想到,这么点小障碍就让你退缩了?」 「…………」 「……当然不。」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低头整理了下衣襟,再次抬头时已经重新调整好情绪。 「容我失陪片刻。」她向公主殿下微微欠身,大步朝侯爵离开的方向走去。 *** 舞会和拍卖会几乎是同时举行的。 如果跳舞跳累了就可以到拍卖会场稍作休息,欣赏一下慈善家们捐出的拍卖品。如果碰上喜欢的便可以将心中的价格写到卡片上,投入相应的箱子。 因此,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价格会不会是最高的,所有人都要等到晚会结束才会得知拍卖品的归属。 这与传统的增价拍卖不太一样,但它既能让想出风头的大出风头,又能保全囊中羞涩者的面子,让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参与感,实在不失为一种有趣的游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隔壁舞会大厅已经传出管弦乐队的奏乐声,大部分年轻人都聚集在那边。 在这个时代,参加舞会是成年的象徵,也是一种变相的相亲活动。 六十多岁的莱勒科侯爵显然没有那样的热情,只短暂在舞会大厅驻足片刻便逆着人流转向拍卖厅。 与隔壁热闹的气氛不同,拍卖厅显然有些冷清,却也恰好对上老侯爵的胃口。 他婉拒了侍者递上的酒杯,背着手观赏起今天的拍卖品。 从这些精美的拍卖品里也能看出,即使远离庞纳数年,玛格丽特公主的面子依然很好用。 他一一看过去,还真看到几件令他感兴趣的物品。 随意往箱子里投入几张竞价单后,老侯爵又变得无聊起来。 要知道舞会要到凌晨三点才会结束,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不跳舞真的很难消磨。 无聊的莱勒科侯爵开始欣赏起酒店墙壁上的浮雕。 这么仔细一看,他居然真从中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那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华美浮雕,而是一段古阿祖尔神话的节选。 一名善良的王子因得罪了昏庸的国王,被刺瞎双眼后驱逐出王国。 但美丽的四季女神十分欣赏他的品质,在给予王子重重考验后让其重获光明。 王子重新回到腐败的王廷中,手握女神们给予的正义之剑,一一斩下恶人的头颅,最后在众贤者的簇拥下登上王位。 莱勒科侯爵对这段神话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但墙壁上的浮雕实在做得太好了,四位女神的动作流畅自然,表情栩栩如生。 金色的天花板下,乳白的大理石雕像似乎也沾染上生气,让人感觉上面的人物随时都能从墙上飞跃而出…… 不知不觉,莱勒科侯爵已经顺着墙走到拍卖厅的边角。 他还沉浸在美轮美奂的雕塑中无法自拔,冷不防后腰传来一股大力。 莱勒科侯爵被那道力量撞得不轻。如果不是一位侍者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很有可能就要当众出丑了。 回过神的侯爵很是愤怒,带着一脸怒容看向始作俑者。 很巧,是个刚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一位年轻女士……可能说女士还有点早,尽管她穿着一身深粉色的低胸礼服,可露在外面的细瘦肩膀昭示着她还是个少女的事实。 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惊惧,仿佛正在被猎人追赶的小鹿,不论谁见了都会产生怜惜。 莱勒科侯爵认出了她,这就是之前在背后议论他的两个女孩之一。 当时他见那两个女孩年纪都不大,想来也是刚刚进入社交界的孩子,便没有太多计较……但他也万万没想到还能以这种方式再次碰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少女见他看过来,全身抖得更厉害了,「我、我……真的很抱歉……」 她都抖成这样,莱勒科侯爵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这孩子看上去跟他的外孙女差不多大,他t也不好为难一个小姑娘。 「没关系。」他像所有正派的马黎绅士一样,向这位明显处于惊吓中的年轻女士表达适当的关切,「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少女的眼眸似乎亮了一瞬,但那抹希冀很快便被更加汹涌的惊慌替代。 「圣母在上……」她发出细弱的低喃,眼睫飞速眨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地哭出声。 好在她并没有真的哭出来,勉强维持住最后的尊严,再次向莱勒科侯爵低头致歉后便跑开了。 莫名其妙。 这是莱勒科侯爵的第一想法。 但想到自己那同样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外孙女,他也只能摇头嘆息。 随口让附近的一名侍者跟上去照顾一下,莱勒科侯爵再次欣赏起墙上的艺术品。 「《目盲的塞切尔》……我来过这里好几次,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边的墙上藏着故事。」 身边传来一阵轻笑,再次打断莱勒科侯爵的思绪。 年长的侯爵甚至没有转头,只向旁边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您应该陪在大公主殿下身边,弗鲁门阁下。」他说,「现在就来拍卖厅会不会太早了?」 「公主殿下从不跳舞。」利昂娜也很坦诚,「更何况,就是她让我来找您商量有关介绍人的事。」 莱勒科侯爵被噎了下,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 「……我以为你会更委婉一点。」他蹙着眉,浓密的发须聚在一起,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您是聪明人。既然都猜出殿下的目的,再扭扭捏捏就没有意思了,不是吗?」 金髮的小绅士却没有因此有任何退缩,迎着那张臭脸露齿一笑。 「但请放心,玛格丽特殿下不会勉强您做任何事。您如果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 莱勒科侯爵本想用一声冷笑表达自己的质疑。可对上年轻人那双没有任何遮掩的眼神,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我需要考虑一下。」 沉默良久后他还是让步了,暂时把问题推给未来的自己。 利昂娜无不意外地「嗯」了声,却也没走,依然与莱勒科侯爵并排站在墙边欣赏上面的浮雕。 「…………」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十分突然地,莱勒科侯爵向身边的年轻人抛出一个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利昂娜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睛微微眯起。 他们面前的浮雕已经是故事的后半部分。 此时的王子已在女神的帮助下重获光明,将终日饮酒作乐的国王和弄臣斩于剑下。 浮雕中的王子高昂着下巴,一手持剑一手高举着旧王的头颅,以此宣示自己的胜利。 「一个再经典不过的故事。」利昂娜道,「一个人歷尽磨难、在挫折中获得力量,最终成为人人称赞的英雄……从古至今的英雄传说都逃不过这个套路。」 「你不太喜欢这个故事。」莱勒科侯爵肯定道。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类似的故事看多了会感到无趣。」利昂娜的目光从浮雕上移开,「但不得不说,这些浮雕实在很漂亮,和这座建筑原有的装潢很相配。」 莱勒科侯爵倒是不知道这个:「这些浮雕是后加上的?」 「应该吧。这里曾是特南子爵的宅邸,小时候我曾随父亲来这里拜访过。」利昂娜的视线将整个房间环视一圈,不急不缓道,「我记得这里曾经是一间礼拜堂,不可能在墙上放置这种内容的浮雕……」 话说到一半,漂亮的年轻人突然停了下来,蹙着眉看向某处。 莱勒科侯爵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又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些许不对。 此时的拍卖会场并没有太多人。即使有人,也都如莱勒科侯爵和利昂娜一样,只安静地观赏,偶尔低声闲聊一下。 在这样安逸的氛围里,一个面容焦躁且在展柜前不停走动的人就格外显眼了。 而放置在那个玻璃展柜的,正是玛格丽特公主亲手挑选出的拍卖品——一枚钻石胸针。 这枚胸针由中央的一颗名为「月神之泪」的大钻石和周边二十二枚小碎钻组成,是公主殿下的亡夫——威瑞迪安公爵为公主准备的订婚礼物,其价值也可想而知。 任何与公主相关的事都不能懈怠。 利昂娜匆匆与莱勒科侯爵告辞,快步朝展柜的方向走去。 *** 戈尔丁无法不焦躁。 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可这个秘密太烫手,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失误还是公主殿下的故意为之。 如果是前者还好说,他也许还能凭藉这个获得些许好处……可如果是后者,他贸然说出来,也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晚上好,先生。」 身后的声音把戈尔丁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正好对上一双含着清浅笑意的菸灰色眼眸。 「弗、弗鲁门阁下!」戈尔丁显然认出这位公主殿下身边的红人,习惯性地扶了下眼镜,这才握住小弗鲁门先生伸来的手,「晚、晚上好……」 「您看上去好像遇到了麻烦。」 突然,那只手将他拉近了一点,年轻的小绅士在他耳边轻声询问道:「也许我能帮上忙?」 戈尔丁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弗鲁门阁下成为公主殿下的新男宠」——这个传闻早在晚会上传遍了。 比起当面质问公主殿下、说她拿出拍卖的珠宝有问题,不如委婉提醒一下这位「新男宠」,也好从中明白公主殿下对此的态度…… 众多思量流过脑海,做出决定也只用了几秒钟。 「是这样的,弗鲁门阁下……我、我发现这枚胸针上的钻石有些……不对劲。」戈尔丁又扶了下自己的眼镜,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当、当然,如果是公主殿下提前设下的防盗措施,您就当我从来没说过……」 钻石是假的? 刚听到前半句利昂娜就怔住了,以至于戈尔丁后面的找补她完全没听到。 「钻石有问题?」 她低声打断男人的话,看向对方的眼神陡然变了:「你能确定吗?」 戈尔丁本想说这不是什么高明的伪装,但被小弗鲁门先生的眼神骇到,只磕磕绊绊地点头:「我、我做宝石生意十几年了,这枚胸针上的火彩不强,不够闪耀……应、应该是用锆石切割出的仿品……」 利昂娜定定看了他半晌,直到戈尔丁的双腿都开始无法抑制颤抖才松开他的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提前恭喜你,你要走运了。」金髮的年轻人整理了一下衣襟,向珠宝商人叮嘱道,「站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声张,等我回来。」 *** 小弗鲁门先生出现得很突然,走得更突然。 莱勒科侯爵还没反应过来,那抹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年轻人真是……不但性子急,走路速度也很快。 老侯爵在心中腹诽着,也很好奇对方突然离开的原因。 但看着那站在玻璃展示柜旁、一动都不敢动的男人也知道,他无法从那傢伙嘴里问出什么。 正好端着酒杯的侍者从身边走过,他顺手拿了一杯,一边品酒一边在心里推算着,全当打发时间。 不经意地,手在伸进口袋时突然触碰到了什么硬物。 莱勒科侯爵神情一凛,立刻将其从衣兜里掏出。 只一眼,他就差点被上面反射出的光晃花眼。 那是一枚造型精巧的钻石胸针。 二十二颗碎钻簇拥着「月神之泪」,与黄金铸成的藤蔓共同组成花朵的形状。在灯光的加持下,整个胸针都在闪闪发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莱勒科侯爵太熟悉这枚胸针了……倒不是他对女人的珠宝有什么特别的研究,只因为他刚刚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胸针。 玛格丽特公主和威瑞迪安公爵的订婚信物,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衣兜里? ! 第26章 026 利昂娜找到公主殿下时,她和一群贵妇正跟一个摄影师打扮的男人聊着什么。 看到她过来,玛格丽特还笑着朝她挥挥手。 「你来得正好, 利昂。」她把利昂娜拉到身边,询问摄影师,「这张照片不会对外公开,是吗?」 「没错,只是金先生的一个小小的个人收藏。」 摄影师保证道。 菲利普斯·金,早年靠在南陆开採黄金和钻石起家,积累一定资本后又进行了数次成功的投资, 现在已是马黎王国内无人不晓的百万富翁——同时也是这座「季节酒店」的拥有者。 玛格丽特曾在季节酒店办过数场晚宴, 没有必要不给酒店主人一个面子。 她拉着利昂娜的手t拍了下:「配合点。我们还是第一次照合照呢,别这么严肃。」 利昂娜心里有事,再加上她面对照相机这种东西时总是不太自在, 只草草应付过去。 摄影师调整了好几次距离,与助手反覆出入数次临时暗房后才比出一个结束的手势,利昂娜也终于有机会向公主殿下说正事。 「出大事了?」 听到利昂娜的开场白,玛格丽特第一反应是靠着座椅轻笑一声:「不不,亲爱的。只要你还好好站在这里,什么都算不得大事。」 即使相处了两年多, 利昂娜还是有些无法习惯对方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 顶着周围人暧昧的目光,她只能弯下腰,在公主殿下耳边小声汇报拍卖厅里的发现。 听完她的汇报, 玛格丽特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反而更娇艷了几分。 「是吗……那确实该去看看。」 她姿态慵懒地将酒杯往后一递,另一只手搭上小弗鲁门的手臂站起身,向刚刚一起聊天的贵妇们眨眼:「我的小朋友遇到了一点麻烦,失陪一下。」 贵妇们纷纷露出瞭然的神色。虽然没说话, 但那一双双从扇面后露出的眼睛差点把利昂娜射穿。 公主挽着「男宠」的手臂离开舞会会场,仿佛隐形人的侍女也垂首跟上。 「我记得首饰盒里还有一枚钻石胸针,去把它们换一下。」玛格丽特跟侍女嘱咐道,「还有那位叫戈尔丁的先生,让他来见我。」 *** 没过多久,珠宝商人戈尔丁连同那枚镶嵌着「月神之泪」的假胸针一起被侍女带入休息室。 休息室的光线比会场暗很多,也有些冷。 小弗鲁门先生正在站在壁炉边拨弄炭火,另一边的沙发上则坐着一位身着黑衣的美妇人。 两人原本还在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当他进来后,视线齐齐射了过来。 戈尔丁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珠宝商,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晚会,现在能站在这里也是因为拍卖厅里有他捐赠的珠宝……像这样能与王国的公主单独见面,放在一小时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这位是玛格丽特公主殿下。」利昂娜扔下拨火棍,为两人互相介绍,「这位是戈尔丁·欧德卡索,老城堡珠宝店的老闆。」 「我在名单里见过你的名字。」 听到「老城堡珠宝店」的名字,玛格丽特露出瞭然的表情,立刻抬手示意对方直起身:「你的善举我们都看在眼里,愿父神和圣母庇佑你的善心。」 戈尔丁原本还有些紧张,双手都不知往哪放。 公主看出他的拘谨,并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反而温声询问起他的家庭。 玛格丽特极具亲和力的嗓音让珠宝商人那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再提问时,他终于能顺畅说出自己的看法。 「……其实,最近经常有不道德的傢伙用锆石做的首饰当成钻石卖出去,光是我的店就遇到好几次……」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公主殿下的脸色,继续道,「但锆石和天然钻石很好分辨。两者的硬度和色散差很大,火彩也不强……只要拿一颗真正的钻石放在旁边,不了解宝石的人也能看出来……」 壁炉边,玛格丽特一边听着他的讲解,一边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把玩着那枚胸针。 「嗯……不需要去对比,这确实是假的。」 没过多久,公主殿下将手中的胸针递给身边的小弗鲁门先生,淡淡说出自己的结论:「这枚胸针背面的花托上应该有我名字的缩写,是乔瑟夫(前威瑞迪安公爵)亲手刻上去的。」 利昂娜把胸针翻过来,果然背面什么都没有。 「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欧德卡索先生。你的细心不仅保护了我的名誉,更是保护了无数贫困的幼童和妇女。」身着丧服的公主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向身旁的侍女递了个眼神,「这是我的名帖。如果在未来你和你的家人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往这个住址发电报。」 这收穫可比预想的大多了! 珠宝商人接过那张烫金名片,再三感谢后才在侍女的带领下离开房间。 砰———— 随着沉重的房门闭合声,室内重新陷入寂静。 「呵呵,有意思。」 良久,玛格丽特发出一阵冷笑:「敢在我举办的晚会偷换我的拍卖品……我倒真有些好奇,是谁的胆子这么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她是真的生气了。 利昂娜这样想着,但她也能理解。 如果爆出公主在自己举办的慈善晚会上捐赠了假首饰,这绝对会成为一件无法找补的丑闻。 「还好提前发现了。」她站在公主身边道,「起码没有其他人知道。」 玛格丽特微微颔首,余光瞄到利昂娜手里的胸针又开始头疼。 「真是……死了都不让人省心。」她用气音喃喃道。 「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玛格丽特很快调整好情绪,冷静道,「先看好前后门,再把负责看守拍卖品的守卫们控制起来。」 晚会已经开始近一小时,如果这是场有计划的偷窃,真胸针应该早就出了酒店,说不定已经流入黑市。 玛格丽特不在意那枚胸针是否能找回来,但她必须知道是谁做的。 作为晚会的举办人,她不能长时间缺席,调查的重任自然落到身为亲信的小弗鲁门先生身上。 利昂娜也明白她的意思。 「我先让酒店的人把他们召集到一起。」 向公主殿下躬身一礼,她将假胸针放入口袋,这就准备去审讯那些守卫。 但事事有意外。不等小弗鲁门先生拉开房门,休息室的门先一步被外面的人拉开了。 「公主殿下,弗鲁门阁下……」 拉开门的侍女打过招唿,迟疑一瞬,却还是向旁边让了一步,露出一张让人意想不到的脸。 「莱勒科侯爵有要事求见公主殿下。」 *** 休息室内,三人对着面前的钻石胸针一起陷入沉默。 利昂娜反覆查看胸针的背面,确认上面确实有公主名字的缩写。 而上面的钻石也与珠宝商人说的一样,只要把假货放在旁边,谁是真正的「月神之泪」简直一目了然。 按道理说,刚发现丢了的胸针能及时找回总是好的……但整个事件的发展都过于诡异,以至于失物找回这样的喜事也没让利昂娜的眉头松开。 同样感到头疼的还有莱勒科侯爵。 他原本只是碍于王族的面子来参加一个晚宴,根本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捲入一场盗窃案。 「在您说任何话之前,我必须声明一点,公主殿下。」莱勒科侯爵向上伸出三根手指,郑重道,「我以先祖的荣誉起誓,我根本没碰过它、更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跑到我的口袋里!」 「哦,当然。我从来没怀疑过你,莱勒科侯爵。」见他激动到脸颊泛红,玛格丽特赶紧安抚道,「也许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父神在上……如果是,那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恶毒的恶作剧!」 「您是个宽仁的人,我十分感激您对我的信任……可如果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或者我一直没发觉,就那样带着它回家……我、我……」 老侯爵显然还很生气,双肩都因急促的唿吸上下浮动,激动地抬高声音:「不能就这样轻轻放过那傢伙,公主殿下!我和我的家族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侮辱!」 玛格丽特微微抬眉。 借着衣裙的遮掩,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勾了勾利昂娜的手心,在后者看过来时迅速递了个媚眼。 多好的机会,赶紧表现一下。 「当然,我也贊同你的观点,这件事不能那样轻轻放过。」 玛格丽特抬了下手,身边的小绅士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臂。 「如果只是坐视不管、随意放过那个猖狂的傢伙,也许会在以后招惹来更大的麻烦……但我现在还有一屋子的客人需要招待,我也不想让一场慈善晚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希望你能谅解。」 她扶着利昂娜的手臂站起身,对老侯爵微微颔首:「所以,我打算让弗鲁门阁下做我的代理人,暗中调查这起案子。」 莱勒科侯爵怔了下,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但公主殿下没给他什么选择的机会。 趁老侯爵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已经松开小弗鲁门先生的手臂,与自己的侍女翩然离开。 因此,当莱勒科侯爵回过神时,面前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一老一少两t个人对彼此的好感都不多,更何况他们之前刚结束一场不太愉快的交流。这样突然单独面对面,总有种难言的尴尬。 室内沉寂了数秒,还是小弗鲁门先生先开口了。 「好吧,侯爵阁下。为了节省我们彼此的时间,我就直接问了——」利昂娜轻咳一声,正色道,「首先我也要声明,我与殿下的想法一样,我相信您在这件事里是清白的。」 闻言,莱勒科侯爵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带着矜持点点头:「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抬手止住他的客套:「……不论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在最后,它确确实实出现在您的口袋里,这点谁都无法否认。而除了童话里的巫师,没有人能凭空将那么大一个钻石胸针放到你的口袋里,那人肯定与你发生过肢体上的接触。」 她抬起头,直视老侯爵的双眼:「一定是足够亲密的接触——也许时间不长,只有一瞬间——您对这样的人有印象吗?」 莱勒科侯爵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越听到后面心脏跳得越快,一张面孔清晰浮现在眼前…… 「……是她!」 他发出恍然的惊唿:「是那个女孩!就在你来跟我搭话之前,有个女孩突然撞到我身上,还差点把我扑倒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第27章 027 莱勒科侯爵万万没想到, 自己的善心居然会招惹到这样的麻烦! 各种假设在脑海里乱窜,老侯爵的脸因气愤越来越红,且隐隐有向脖子蔓延的趋势。 利昂娜听完他的描述,反而觉得有些古怪。 而且按照莱勒科侯爵的描述,这女孩有同行的同伴,是一位正经的受邀宾客。 虽然这场慈善晚宴里有戈尔丁这种并非贵族出身、仅凭捐款就能参加的人,但最起码也是家境殷实的体面人家。 正经人家的女孩怎么会参与这种会让家族蒙羞的行当?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人派一个小姑娘执行偷换珠宝的任务,为什么又会把真的胸针放到莱勒科侯爵身上? 莱勒科侯爵的家族是老牌马黎贵族, 上几代甚至与王族有姻亲关系, 是完完全全的保皇党。 就像现在,就算真胸针是在他兜里找到的,公主殿下都不会对他产生丝毫怀疑。 可莱勒科侯爵反覆强调, 整个晚上只有这个女孩跟自己有过超过社交距离的接触,没办法,利昂娜只好按照他的描述去翻找来宾名单。 因为是公主举办的晚会,整个新科伦堡的上流人士都聚集在这里,更有不少类似戈尔丁的富商。 这是一场慈善晚会, 更是一个大型机遇场, 其中当然少不了未婚男女的加入。 问题是年龄在十五到十七岁的少女太多了……且名单上不会登记她们的外貌和衣着,单单翻看来宾名单显然行不通。 于是,在小弗鲁门先生的再三要求下,莱勒科侯爵不得不踏进他最讨厌的舞厅。 此时舞会厅里的舞蹈已经从优雅的夸德里尔转为激烈的戈蒂雍舞[*1]。 少男少女们迈着轻快的方块步,对视、嬉笑着,欢乐的气氛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填满。 莱勒科侯爵是个相当老派的绅士。尽管这种舞蹈很久以前便从旧大陆传到马黎, 但每次看到这些年轻人进行过度的肢体接触都会让他感到不适。 他光是站在这里已经很难受了,可身边的年轻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催促。 「我问过前后门的守门人, 他们说今天还没遇到提前离开的宾客。」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穿过无数杂音,持续不断地骚扰莱勒科侯爵的神经,「她一定还在酒店里……就算她不在,您不是还见过那个跟她同行的女士吗?找到她也能确定那人的身份。」 她说得容易,可作为执行者的莱勒科侯爵却遭了殃。 时下的礼服最流行镶嵌各色宝石,尤其在此时,绸缎与其上的宝石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闪耀。 最可怕的是当裙摆转动的时候,宝石的光辉也随之流动,在莱勒科侯爵眼中那就是一条漂浮着无数镜子的银河,没过多久就晃得他睁不开眼。 「抱歉,弗鲁门阁下……」可怜的老侯爵捂住自己的前额,痛苦道,「我想、我需要更多时间……」 利昂娜自己也被那些光芒闪到了,倒也没继续催促他认人。 恰在此时,她忠诚的男僕回来了。 「所有负责看守拍卖品的守卫都控制住了。」波文穿过人群走到利昂娜身边,俯身小声道,「您要现在审问吗?」 鑑于莱勒科侯爵这边的寻人进展十分缓慢,利昂娜决定先去看看另一条线索。 所有人都知道,晚会会在创世节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一月三日的晚上九点开始。 但为了提前拟定好名单,大部分拍卖品会至少提早半个月运入酒店,经过专业人士鑑定后才能写到名单上。 那枚钻石胸针也不例外。且为了调动人们的积极性,「月神之泪」早在一个月前就登上了新科伦堡的本地报刊。 马黎的大公主为了帮助穷人,连亡夫给予的订婚礼物都卖掉了——这无疑是一个非常适合做头版头条的新闻,也为这场慈善晚会打出了名声。 利昂娜明白玛格丽特的想法。 公主殿下已经蛰伏了四五年,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借着今年五月即将召开的万国博览会,她必须回到首都庞纳城,并站稳脚跟。 但就在这种关键的关口,有人用一个赝品换走了公主殿下亲手准备的拍卖品……这不得不让利昂娜产生不少阴谋论。 「……除了前后门,拍卖会场那边也要找人看一下,有没有人因为胸针置换刻意挑事。」她向身边的男僕吩咐道,「竞价单也要排查一遍,看有没有出价格外高的。」 波文一一记下,立刻找人安排。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一处被侍卫看守的房间。 八名负责看守拍卖品的守卫都在这里。见大门打开,皆是面色惶惶地看过来。 利昂娜大步踏进房门,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圈,这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守卫们还不明所以时,突然被「砰」的一声响震醒,大门被男僕波文从里面关上了。 「想来诸位也猜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那我也不用浪费时间了。」小弗鲁门先生闲适地跷起二郎腿,露出招牌的客套笑容,「今天展出的拍卖品里出了一个假货。而我们能确定,那些拍卖品在锁入保险箱前都是真品。但在那之后,能接触到它们的只有你们……」 话音未落,在场的八个守卫先炸了。 「您怀疑是我们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其中一个大个子率先站出来,脸都因为愤怒涨得通红:「这是完全的污衊!我们已经在季节酒店工作了这么多年,经手的宝贝可不止这点,才没有必要做这么龌龊的事! 」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全知的父神知道,我们都是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才不会做那种不正经的勾当!」 「老闆给我们的薪酬不少,我们根本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偷东西……就算偷了,谁还会站在这等人抓啊!」 「而且我们也只是守卫,不管是保险箱还是展柜的钥匙都不在我们手里,我们怎么可能凭空将那些东西偷走?」 房间内一时十分热闹,八名守卫都在不惜余力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利昂娜就安静坐在那里,任凭他们发泄着,脸上的笑都没有丝毫变化。 「而且那些是公主殿下要捐给穷人的!她每年都会这么做,我们都看在眼里!」最后,为首的男人梗着脖子,狠狠拍了两下胸口,「偷这钱不就是从贫民窟的孩子和寡妇手里抢钱?我的心肠还没烂到那个地步!」 「说得好啊。」 一直不吭声的小弗鲁门先生突然鼓起掌,并朝为首的男人投以赞赏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大卫·登曼,先生。」 男人背手站在那里,胸膛挺得笔直,眼神让利昂娜想起桀骜不驯的野马。 「很好,登曼先生,你说的话我十分贊同。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相信你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她坐直了一点,手指敲击着扶手,「但我也能以我父亲的名誉起誓,我刚刚所说的也没有一句谎话,一件拍卖品确实被赝品调换了。」 「连救济穷人的钱都抢,你该知道做下这种事的人是多么道德败坏、且没有底线,这样的罪犯更加不能放过……」 她站起身,声t音逐渐严厉:「而你们更应该明白,拍卖品在你们看守的房间出现了问题,这本身就是失职,物主完全有权利追究你们的责任。」 这次无人反驳了,室内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但前提是你们不要为难我。」 「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找出那个真正的罪犯。如果你真的无辜,就更该配合我的调查,好好想想最近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不论大小。」 利昂娜压着嗓音,视线在众人身上巡视一圈,最后朝站在最前面的人勾勾手指:「首先是你,登曼先生。麻烦跟我出来一下。」 经过她的一番话,守卫们已经从激动中冷静下来。 大卫·登曼也不是傻子,冷静下来后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老老实实跟小弗鲁门先生走出房间。 房门打开又闭合,再次将两方分隔开来。 「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登曼先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利昂娜侧靠在窗边,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保险箱和展柜的钥匙只有两套。一套在玛格丽特殿下手里,另一套在酒店经理手里,但这两套钥匙都没有遗失过。」 「你们虽然没有钥匙,但舞会开始之前,经理拿钥匙打开了保险箱,一一确认拍卖品无误后是,你们把它们装进玻璃展柜的。」 她取出那枚假胸针,在男人眼前晃了下:「那位经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除了他,你们的嫌疑最大。」 看清那枚胸针,大卫·登曼的冷汗也下来了。 他知道对方其实是给他们留了面子,因为季节酒店的经理是酒店老闆的亲儿子。 如果真有丑闻传出,玛格丽特公主的声誉当然会受影响,但酒店本身更是会被整个上流阶级捨弃……只要经理没疯,就不会在自己的地盘做出这种蠢事。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配合。」 利昂娜:「你还记得这枚胸针是谁装进展柜的吗?」 「是经理。」 大卫·登曼肯定道:「那是最重要的展品,他不敢让其他人碰。」 「他亲手从保险箱里拿出来,亲手放到展柜里锁好,中间没有经任何人的手?」利昂娜观察着他的表情,「你能确定吗?」 大卫·登曼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半晌才塌下肩膀,有些颓丧地摇头。 「不……中间,出了一个小意外……」他抹了把额头,艰难道,「您知道,搬运东西时难免会磕碰,有人不小心撞了经理一下,他把胸针摔到地上了… …但没有任何损坏!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我肯定上面的钻石一颗都没掉!」 钻石是肯定没掉,但还是不是原来那枚就不一定了。 利昂娜抬手示意他不要惊慌,继续道:「所以有第二个人接触过那枚胸针。」 「是……卡尔·洛金斯,他正好就在附近,顺手就捡了。」 「撞了经理的人你还记得吗?」 「是卡尔的弟弟,罗伯特……」男人这么回忆着,自己也发觉了不对劲,「可、可这不可能啊……我很早就认识他们了,都是正直的好青年……而且他们家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他们的父亲,老洛金斯先生是炼钢厂的技术工人,每月的工资比一般工人高不少,再加上他们日常都会补贴家里,怎么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不知是对小弗鲁门说的还是在说服自己。 「人都是善变的,登曼先生。过去的印象不能当做证据,而我只需要知道你们在那个时间点都做了什么。」利昂娜打断他的喃喃,继续问道,「除了他们,再没有人接触过那枚胸针,是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男人点点头,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很好,请你暂时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安排好男人的去处,利昂娜朝其他人所在的房门扬了下下巴,「波文,叫下一个出来。」 有了具体目标就好办很多了。 当时室内的人就那么多,利昂娜把询问大卫·登曼的问题又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大差不差。 他们都是新科伦堡的住民,有的甚至住在一个社区,邻里如果发生什么变故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果然,当利昂娜着重询问洛金斯两兄弟的家庭现状时,还真有一个意外收穫。 「啊,我好像听我妻子提起过……老洛金斯先生前一阵出了什么意外。」一名守卫挠了挠后脑,努力回忆着,「应该是创世节前吧?那时候大家都忙,我每次回家都是倒头就睡,没怎么听清……好像是炼钢厂出了事故,转轮翻了还是什么……反正闹得挺大的,您要是找找前阵的报纸应该还能看到报导。」 炼钢厂的意外从不会是小意外。 尤其是转炉中的钢水,温度要比刚入炉的时候还要高,一般能达到1700-1800摄氏度。 机械可不长眼,转炉一旦侧翻,里面的钢水能瞬间把人熔成粉末。 「……应该就是他们没错了。」 送走第四人后,波文瞥了眼房门,小声问道:「下一个叫谁?」 利昂娜指尖一下下敲击着窗台,似是在斟酌。 但还不等她下决定,那扇紧闭的房门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唿。 「卡尔……你们疯了吗?快住手!」 「让开,这不关你的事!」 利昂娜一把拉房门,入目就是一片混乱。 一人被砸了头,正趴在地上呻吟;一人想要从窗口跳出去,却被另一人抱着腰拦住;而最后一人正高举着一把椅子,椅子腿上还有斑斑血迹。 已经不需要多余的对话,举着椅子的人见到有人闯入,立刻转换目标,把手中的椅子扔向门口。 利昂娜反应极快,一个闪身便躲过了攻击,顺着惯性向前翻滚一圈,恰好在壁炉前停下。 几乎是瞬间,她已经抄起壁炉旁的拨火棍,径直向那人的膝弯挥去—— 「啊!」 「————啊!」 随着一声闷响,身前身后几乎是同时发出两声惨叫。 利昂娜带着疑惑向后扫了眼,不由抽了下嘴角。 她刚刚的躲闪确实让自己的免于椅子的攻击,却让另一人遭了殃。 波文作为小弗鲁门先生的男僕,在看到僱主准备以身涉险时立刻化身护崽的母鸡,十分尽责地跟了上来…… 结果可想而知,娇弱的主人毫髮无损,高大的僕人反而被椅子砸中,捂着流血的鼻子直不起身。 这神奇的一幕让利昂娜想到不久前的另一位合作者——布朗探长。 她似乎总是会遇到这种令人窒息的队友……不是脑子不够灵活就是身体不够灵活,导致总体效率都因此下降不少。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只在脑海一闪而逝,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被她击倒的男人试图抢夺她手中的拨火棍,利昂娜干脆卸了他的胳膊,直接扔到一边。 而这时,守在门口的侍卫们也总算回过神,赶紧把那个打算跳窗逃跑的人拉了回来。 一番兵荒马乱后,两个行兇者终于被五花大绑地扔到地上。 结果也不出意外,正是卡尔·洛金斯和罗伯特·洛金斯两兄弟。 而理由也与利昂娜的设想差不多——老洛金斯在工作时遭遇意外,虽然侥倖捡回一条命,但按他自己的话说,这条命还不如直接没了好。 炼钢转炉侧翻,上千度的钢水直接浇死了周边作业的四名工人,重伤两人。但经过一夜的抢救,其中一人依然抢救无效死亡了。 老洛金斯因及时截肢保住了一条命,却也与废人无异。 为了给父亲动手术,洛金斯兄弟拿出多年的积蓄,又四处借了不少钱,总算把父亲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但后续治疗要花的钱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他们根本付不起。 兄弟二人找上炼钢厂,却只得到父亲已经被开除的消息,而重伤的赔偿款连他们借款的零头都不到…… 「……那就是一群混蛋!我父亲为他们工作了大半辈子,这次受伤也完全是他们的责任,他们却像打发乞丐一样打发我们!」作为兄长的卡尔·洛金斯朝旁边吐了口血水,兇狠的表情很快变得颓唐,「可我们能做什么?旁边就有因为赔偿金不合理、在门口闹起来的人,结果很快就被治安队的人带走了……我和罗伯特要是也被带走,家里没人照顾,那父亲就真的活不成了!」 「所以你们就选择了盗窃?」 用冰袋捂着鼻子t的波文冷笑一声:「你们觉得这样就不会进监狱?」 「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怎么做?看着养育我们的亲生父亲活活疼死在床上吗?!」 他的风凉话让兄弟二人再次暴怒。一阵发泄似的对骂后便是无数脏话攻击,把波文怼到差点要跟他们动手。 「够了!」 利昂娜厉声打断双方的争论。 她手里还拄着那根拨火棍,起身走到两兄弟面前站定。 亲身领教过那根铁棍的卡尔·洛金斯悻悻闭嘴,还小小向后挪动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有关你们的动机,我之后会去核实清楚。」她蹲下身,用铁棍在地上敲了两下,「如果属实,我会帮你们请律师跟炼钢厂打官司。所有的费用,包括你父亲的治疗费我都会垫付,直到打赢官司为止。」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说真的?」弟弟罗伯特有些胆怯地看向她,「你、你愿意帮我们?」 「别误会。你们还是会因盗窃和故意伤人进大牢,这是你们应得的。但你们的父亲确实无辜,他不该受到这么不公的待遇。」 铁棍又在地上敲了两下,沾着黑灰的棍头指向罗伯特·洛金斯。 「现在,把你们偷窃月神之泪的全过程完完整整地说一遍。」金髮的年轻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的便宜也没那么好占。再说一句谎话,我会撤回之前所有的承诺。」 *** 利昂娜审讯守卫们的同时,舞会大厅里,莱勒科侯爵还在努力寻找那个身影。 但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怎么会有人敢在做出那种事后还大摇大摆地出来跳舞?如果真有,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他正这样想着,管弦乐队演奏的曲目也变了。 舞池中的男女们随之变化了舞姿,从优雅的华尔兹转为轻快的加洛普[*2] ,左右手对握着,随着节拍环绕舞厅滑步。 灾难!这就是一场灾难! 保守的老侯爵根本不想看这么「不堪」的新式舞蹈,一边后退一边捏着鼻樑,仿佛这样就能把脏东西从眼睛里清除。 突然,一抹嫩黄的裙摆从眼角一闪而过,伴随着少女的轻笑,跟着音乐快速靠近又飘远。 莱勒科侯爵刚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立刻激动起来。 不是那个撞上他的女孩,却是那女孩的同伴——晚会开始前在他背后议论他的两个女孩之一! 第28章 028 尤妮丽卡今天玩得开心极了。 从舞会正式开始到现在,一连好几个相貌英俊的青年主动邀请她跳舞,这让她得到莫大的满足,连着之前的一点小郁闷都随着舞步消失不见。 可惜时间过得太快,她都来不及多跳几首,大厅里的时钟便指向了整点。 欢快的音乐告一段落,室内传出隐约的「噹噹」声。 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管弦乐队暂时停止奏乐。侍者们端着盘子穿梭在众人间,为客人送来酒水和点心。 尽管心中有些不舍,可尤妮丽卡还是保持着淑女该有的仪态,与对方互相行礼致谢后分开。 极致兴奋过去后是极度的无聊。 离开舞伴后,尤妮丽卡才意识到一个人是多么不自在。 辛西娅究竟去哪儿了?去一趟卫生间需要那么久吗? 还是她早就回来,只是去找她的姐姐了? 她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往会场的边缘走,没见到友人的身影, 却在休息处碰上自己的哥哥和嫂子。 「尤妮,来这边。」她的嫂子朝她招招手,等人走到近前才笑着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呵,她还会不开心?」 不等少女回答, 她的兄长先冷呵了一声:「我看她都玩疯了, 陀螺都没她转得快。」 「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姑娘被兄长的话激怒,「你不能这么形容一位淑女!」 「哦,你真该看看你刚刚的样子,那可不像个淑女。」可她的兄长完全不吃这一套,熟练地怼回去。 他又在周边看了圈,突然蹙起眉:「辛西娅呢?」 尤妮丽卡怔了怔:「她之前突然说要去……整理一下自己。你们没见到她吗?」 这下连尤妮丽卡的嫂子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神情可见地紧张起来。 「我们一直没见到她。」年轻的妇人有些焦急地询问尤妮丽卡,「我们以为她跟你在一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舞会开始前……」 尤妮丽卡的脸色也变了, 向兄长投去求救的目光:「我还以为她早就回来了……」 「父神在上……尤妮丽卡!我们就给了你一个任务,让你帮忙照顾一下辛西娅。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你该时刻陪在她身边!」 她的兄长有些懊恼地捏住眉心,又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我去找酒店的人问问。她总不会跑出酒店,没事的……」 「无意打扰,这位先生……但我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有关那位叫辛西娅的女孩,能具体跟我描述一下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三人的对话。 尤妮丽卡的兄长疑惑转过头,看到来人后,双眼都因震惊睁大了一点。 「莱、莱勒科侯爵?」他有些迟疑地与老侯爵握了下手,脸上尽是迷茫,「辛西娅是我的妻妹……您之前见过她吗?」 贸然打听一位女士的信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老侯爵在心中思量片刻,将三人中唯一的男士拉到一边。去掉一些不能说的细节,大概将辛西娅做的事说了遍。 「父神在上……这绝对不可能!」男人惊唿出声,「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莱勒科侯爵也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从着装、吐词到礼节,面前的三人都跟「珠宝大盗」的形象截然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与他们一起的女孩,真的会是一个无耻的小偷吗? 但那女孩确实是现在唯一的嫌疑人,再加上她本人恰恰在此时失踪了……事实摆在这里,实在由不得众人不怀疑。 家人失踪,尤妮丽卡和她的兄嫂比侯爵更着急。 因此,当问起「辛西娅」的信息时,他们也十分配合地全盘托出。 「辛西娅」全名为「辛西娅·安杰尔」,她并非新科伦堡的常住民,而是隔壁郡的一位乡绅之女。 几年前,她的姐姐嫁给了一位新科伦堡的富商,也就是尤妮丽卡的兄长。 辛西娅今年刚满十六岁,在乡下已经是可以准备订婚的年纪。 但辛西娅的母亲看不上小地方的年轻人。正好听说公主殿下即将在新科伦堡举行晚会,立刻把小女儿送到大女儿那里,想3着如果能再钓个金龟婿就更好了。 辛西娅是个腼腆的女孩,以前在乡下就不善社交,如非必要几乎不出门。 来到大城市后更是手足无措,寄住在姐姐姐夫家也让她没有太多安全感。 幸好姐夫的妹妹尤妮丽卡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十分乐意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姻亲。 两个女孩年龄相仿,很快就玩到一起。 城市中的娱乐比乡下多太多了。琳琅满目的商店,灯光璀璨的剧院,还有藏书无数的图书馆……不到一个月,两个女孩几乎把新科伦堡能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 只是尤妮丽卡的性格太活泼了,经常会只顾着自己玩而忘记身边还有个同伴。 比如这次,她在舞会开始前还在等待辛西娅,但一有人邀请她跳舞就完全把对方的事忘记了…… 事情捋顺后,莱勒科侯爵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见过辛西娅的人。 那时舞会刚刚开始,大概是九点一刻到九点半。 而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拍卖会场就在舞会场的隔壁,正常不到三分钟就能走到的距离她不可能走了半个多小时。 莱勒科侯爵怎么想也想不出其中的关窍,只能暂时安抚下辛西娅的家人、并叮嘱他们不要外传,这才匆匆朝会场外走去。 他记得,因为当时那女孩的状态很糟糕,他还拉来一个侍者,让其跟上辛西娅,看看那女孩是否需要帮助…… 父神在上,他当时这么做真的只是出自善心。 但现在,女孩失踪的关键居然要压在那份善心上了。 *** 另一边,利昂娜的调查也有了巨大的进展。 据洛金斯兄弟的描述,是有人专门找上他们,给了他们那枚假胸针,让他们找机会将其与真胸针调换。 但当时所有拍卖品都已经锁入保险柜,洛金斯兄弟虽然是守卫却也没t有钥匙。 唯一的机会就是今天下午,等酒店经理亲手从保险柜里取出、放入展柜锁好前动手。 在此之前,洛金斯兄弟的人品和工作能力都十分优秀,否则也不会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 以前季节酒店也举办过拍卖会,他们对其中的流程十分熟悉,下手时也很游刃有余。 果然,他们成功了。 假胸针被经理亲手锁进展柜,而真的也在同时放到指定位置——埋进一个不起眼的花盆,很快被一人取走。 「找上我们的人年纪有点大,头髮都白了大半,但派头很足,像是从某个大家族出来的……」卡尔·洛金斯一边回忆「僱主」的长相一边描述道, 「他看我们的眼神很挑剔。和那些贵族老爷似的,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如果不是他给的定金多,我真不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利昂娜:「如果我把他带到你面前,你能指认出来吗?」 卡尔·洛金斯点头:「可以……但罗伯特说,今天来取胸针的并不是那个人。」 这也在利昂娜的意料之中。如果这是一场针对玛格丽特公主的阴谋,那参与者不可能大胆到亲自作案。 不光是那个从花盆里取走胸针的人,就连那个跟洛金斯兄弟接头的人也不会是幕后黑手。 「我当时距离有点远,没看到那人的正脸,但我看到他的背影了。」弟弟罗伯特·洛金斯说道,「那人挺高的,不胖不瘦,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有一头乱糟糟的黑色短捲髮。」 「乱糟糟?」利昂娜重复道。 「是,我也感觉很奇怪……」罗伯特·洛金斯肯定道,「但他的头髮确实有些乱,好像没认真梳理过一样。」 利昂娜点点头,拄着拨火棍陷入沉思。 不管真正的「僱主」是谁,但至少这个取走胸针的人还留下了一定线索。 从昨天开始,整个季节酒店都被玛格丽特公主包了下来,能够进出的只有酒店工作人员和拥有邀请函的宾客。 听洛金斯兄弟的描述,那人的打扮明显不是酒店工作人员,那就只能是今天的受邀来宾…… 虽然受邀来宾也不少,但总算有个范围。 这年头的男士与女士不同,所有男人都会在正式场合穿黑色燕尾服。 男士正装的款式都大差不差,只要不是太夸张,用衣服分辨人的身份几乎不可能。 相比之下,身高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利昂娜把罗伯特·洛金斯带到他「交货」的地方,用波文作为参考物,大致测量出那人的身高和体型。再结合洛金斯兄弟所说的「黑髮」,她大概在心中筛选出几个人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今晚见过一位年轻女士吗?」临走前,利昂娜不忘问一句,「大概十五到十七岁,浅栗色头髮,穿着深粉色的裙子。」 洛金斯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哥哥卡尔·洛金斯依然迷茫着,但弟弟罗伯特·洛金斯似乎想起什么,眼眸突然亮了。 「我记得!对,是有那么个姑娘,穿着深粉色的裙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在那个男人离开后她朝相同的方向追过去,但很快就消失在拐角了。」他仔细回忆着,「当时客人都聚在前门那边,庭院这里几乎没有客人,更没有女宾过来……那位女士的礼服很显眼,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 利昂娜:「那是什么时候?」 「晚会还没开始前,不到九点。」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把兄弟二人安排好,她带着波文再次来到晚会会场。 拍卖会场中,玛格丽特公主正在与一部分来宾解释为什么「月神之泪」会被换成另一枚钻石胸针。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场馆最中央,身着黑色丧服的公主殿下用手绢点着眼角,神情忧郁地看着玻璃展柜:「我知道我不该这么任性……我该放下他了,我原本已经放下了……」 「哦不,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能理解,我们都明白。」梅兹夫人握住公主的手,目光慈爱,「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你不要勉强,现在只是时机没到,你会放下的……」 其他人也跟着在旁边附和,温声安慰着伤心的公主。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利昂娜不住抽了抽眼角。 她有的时候不得不感慨,前威瑞迪安公爵实在是个……好用的男人,尤其是死了之后。 这么想着,她又往里看了一眼,忽地发现一个陌生的身影。 晚会开始前,她都一直站在公主身后迎接来宾。 再加上玛格丽特的刻意引导介绍,她几乎跟所有宾客都打过照面……但现在那位站在梅兹夫人身后的英俊男士,她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他。 这么一磨蹭,站在公主身后的侍女看到了利昂娜。 见她并不进来也没离开,猜到她这是遇到了什么问题,非常贴心地走了过来。 「那是奥兰多·马隆先生,梅兹夫人今晚的男伴。」公主侍女对来宾的身份更了解,「您刚来可能不知道,他算是现在整个新科伦堡内最当红的音乐剧演员。」 「啊,我想起来了。」 利昂娜恍然:「我在报纸上看过那部剧的剧照。」 看来这位就是梅兹夫人之前说的「小甜心」了。 这个可怕的称唿让利昂娜忍不住又往里看了一眼。 视线扫过「小甜心」浅淡的金髮,皱了下眉,很快收回视线。 拍卖场内的人不多,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没有符合洛金斯兄弟描述的人选。 她正准备走去舞厅碰碰运气,正好撞上同样往里走的莱勒科侯爵。 「啊,侯爵阁下?我们正要去找您……」 「我找到那女孩的家人了!」 莱勒科侯爵此时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打断利昂娜的话,低声而快速地说道:「好吧,我承认是我之前有些偏激。那女孩叫辛西娅·安杰尔,是个外地乡绅的女儿。她的父母都是当地的体面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本来从确定洛金斯兄弟就是调换真假胸针的人,利昂娜就开始觉得那女孩可能与这次事件无关了。 但罗伯特·洛金斯最后的那番话却推翻了之前的想法,也许那位小姐还真在这起案件里担任了个了不起的角色。 她正想跟侯爵说明自己的发现,却被对方接下来的话勾起好奇心。 「我当时不放心,就让一位侍者跟上去看看……结果你能想像吗?那女孩居然是去会情人!」 老侯爵有些愤懑地嘆气:「现在可好,她不知跟那情人躲到哪里鬼混!整整一个多小时,连个人影都找不到,真是世风日下!」 第29章 029 利昂娜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 心说这场糟心的闹剧居然有趣起来了。 一个崭新的推断从脑海中诞生……如果是真的,那事实可要比想像的还要荒诞而狗血。 莱勒科侯爵带来的人证是一位酒店侍者。 他原本只是想把人带到辛西娅的姐姐和姐夫那里,但小弗鲁门先生意外地对这桩八卦很感兴趣,只能暂时站在这里回答问题。 因为当时距离很近,侍者也记得辛西娅扑向侯爵的场景。 「我认为那位女士并非故意。」侍者微垂着脑袋,姿态端正得仿佛伫立在庭院的石柱,「她看上去是被绊倒的。后来我去检查了那附近的地毯,确实有一块不太平整。」 利昂娜:「她与侯爵阁下分开后,你就立刻跟上去了?」 侍者微微颔首:「侯爵阁下是这么吩咐的。我本要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但侧面冲出一位男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这可是很粗鲁的行为,你没有上前制止?」 「我当然上前询问了。但那位先生的打扮很体面,那位女士也说她与对方是熟人, 两人的举止又很亲密……」侍者似是有些不自在,犹豫了几秒才说道,「我离开后还特意向后看了眼,看到他们……在接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看来莱勒科侯爵的描述没有错,那位「辛西娅」小姐确实有了个情人。 且按照她家人对她的描述来看, 这还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情人」。 「你们面对面说话了?」利昂娜有些意外。 侍者再次点点头:「他个子很高,比我高出一个头。黑色捲髮,穿着黑色燕尾服。」 这个描述真的耳熟到不能再耳熟,连时间都能完美对上……这让利昂娜脑中那个可能性上升不少。 利昂娜:「既然你跟他有过交流,那有没有注意过他身上是否有什么明显的特徵?」 「我……感觉他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侍者似是仔t细思考了良久,最后还是迟疑着摇头, 「那是位相当英俊的先生……可如果一定要说明显的特徵,好像又没什么……」 利昂娜看出他的犹豫:「你不需要顾忌什么,有任何感觉不对劲的地方都可以说。」 侍者瞥了眼站在旁边的莱勒科侯爵,准确说是瞥了眼他光秃秃的脑顶。 「他……他的发量似乎格外多。」侍者低下头,小声道,「这只是感觉……他是个很有礼貌的绅士,但我感觉他的头髮有些乱,和他的穿着不太相配……」 莱勒科侯爵的脸有些不好看——虽然他一整晚就没露过一个好脸色,但很明显,男侍者的话还是让他感到不爽。 「想笑就笑吧,弗鲁门阁下。」 侍者走后,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不,也许再过十年你就明白了。有些东西是不管怎么努力都留不住的,大家都一样,这是时间给我们的馈赠。」 「父神在上,我可没有嘲笑您的意思,莱勒科侯爵。」利昂娜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回正经事上,「我只是突然有个想法——那人会不会是戴了顶假髮?」 「什么?」 莱勒科侯爵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假髮?」 在人均三十秃的马黎,假髮是个很好的遮羞布。 莱勒科侯爵不屑戴那种会闷死人的东西,可事实上,假髮从几百年前就开始流行了。 女士为了搭配自己的礼服,通常会准备不同髮型的假髮。就像这场晚会里,几乎大半的女性都戴了假髮。 相比之下,男士中戴假髮的似乎少很多……但事实并非如此。 还记得去年秋天,国王乌尔里克二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生日游行,邀请了很多上流人士参与其中。 但很不巧,一向不怎么颳风的庞纳城突然在那天狂风大作,直接带走了好几位贵族老爷的华丽长捲髮。 平时高高在上的人突然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想也知道那场面该有多精彩。 一位手快的记者拍下这幕「悲剧」,第二天这个消息就随着各家报纸传遍大街小巷,成为庞纳城的年度笑话之一…… 「咳咳!」老侯爵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跑偏了,尴尬地咳了两声,「这个,跟现在的要查的事件无关吧……」 一位乡绅小姐与情人失踪,和公主的珠宝被盗,侯爵心中的天平不免偏向后者。 「哎呀,您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年轻人突然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有一位年轻女士在殿下举办的晚会失踪,我怎么能放着不管?」 莱勒科侯爵被她噎了下:「可……」 「没什么可是,侯爵阁下。我相信玛格丽特殿下知道后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让我见见那位小姐的家人吧,我也有几问题要问他们。」 她笑着对莱勒科侯爵道:「不出意外,这场令人讨厌的小骚动很快就要结束了。」 *** 自从知道好友失踪后,尤妮丽卡就没有心情跳舞了。 尽管莱勒科侯爵说过,酒店外的守门人还没有看到有任何宾客离开,即使之后有人打算离开也必须登记。在他们的监控下,辛西娅不可能离开酒店……但她的心脏还是在不停狂跳。 她的嫂子更是担忧到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的亲妹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失踪,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母亲交代…… 「能不能,再去找找?」她握住丈夫的手,声音带上乞求,「也许她只是迷路了……多问几个人,也许会有人见过她……」 她的丈夫反握住她的手,脸上的表情也很凝重。 因为侯爵阁下的吩咐,他没把辛西娅有可能捲入盗窃案的事告诉妻子和妹妹。现在案子都还在秘密调查,他更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询问……但他也无法拒绝妻子的请求。 可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那个看上去十分文静老实的妻妹怎么会卷到那种案件里…… 男人深吸一口气,拍拍妻子的手:「别急,我再去找人问问。」 他又看向妹妹,严厉道:「你就坐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尤妮丽卡不满地噘了下嘴,倒也没反驳。 见兄长走远,她磨磨蹭蹭地挽住嫂子的手臂,低声道着歉:「对不起,伊琳……我该看好她的……」 「不,不怪你……」她的嫂子虽然紧张,却还算镇定,「辛西娅从小就有点迷煳……这不能怪你……」 姑嫂二人还在互相安慰,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尤妮丽卡抬头看去,就见一位俊美的金髮青年正冲着自己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她的第一反应是对方打算邀请自己跳舞,果断拒绝道:「对不起,先生。我现在没有心情跳舞。」 金髮的年轻人似乎被她的拒绝震了一下,偏头时嘴角向上抿,似乎在忍笑。 「那可太糟糕了。」年轻人随意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弯着眼眸看她,「这么棒的舞会都没心情享受,您一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不介意的话能跟我说说吗?」 尤妮丽卡先被那灿烂的笑容晃了下,下一秒就被对方极度失礼的举动吓得站起来。 「你怎么能坐在……」 「利昂哈特·弗鲁门!」 少女的惊唿和老者的训斥几乎同时响起。 她循声望去,就见之前刚见过的侯爵阁下正气势汹汹地走到近前。 「那是给女士们准备的座椅!」他扫了眼周边的人,这才压低声音低斥道,「还不快给我站起来!」 利昂娜很是无辜地耸了下肩,慢吞吞地站起身:「可我也累了啊……」 视线转到少女那张受惊的小脸上,年轻人又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因为这位女士看上去很困扰,我也想快点帮她解决麻烦。」 对上那双真诚的眼睛,尤妮丽卡的脸颊不由红了,连眼神都变得躲闪起来。 莱勒科侯爵最受不了这气氛。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如果小弗鲁门先生是他的儿子……他现在很想一脚踢上他的屁股。 「行了,弗鲁门阁下!」他咬牙道,「抓紧时间问正事吧!」 一坐一站两位女士看过来,小弗鲁门先生也终于收起玩笑的作态,率先向年长的女士弯腰行礼。 「打扰二位并非我的本意,夫人。」她直起身,脸上还挂着微笑,表情却正经很多,「我是怀特伯爵之子,利昂哈特·卢波希尔·弗鲁门。承蒙玛格丽特殿下的信任,负责调查您妹妹失踪的事件。」 *** 尤妮丽卡回过神时,嫂子已经跟那位格外漂亮的年轻人交谈起来了。 「辛西娅……她真的是个乖孩子,我根本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失踪……」嫂子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着,「也、也许是我对她的关心太少了,我该多关心关心她的……」 利昂娜认真听她说着生活上的琐事,直到对方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才抛出自己的问题。 「这也许有些失礼……但您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她的眼神变得认真,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四人才能听到,「辛西娅·安杰尔小姐是否有未婚夫,或者互有好感的男士?」 「当然没有……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利昂娜与莱勒科侯爵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回答了对方的问句:「因为在她失踪前,有人看到她与一位男士在一起……举止亲密。」 「圣、圣母在上!辛西娅……她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女人几乎要晕厥过去,「不……她从未跟任何男人交往过密……她才来新科伦堡多久,她还是第一次参加舞会啊!」 尤妮丽卡及时扶住自己的嫂子,脸上却露出迟疑的神色。 「您看上去有话要说,小姐。」 利昂娜敏锐地捕捉到那抹迟疑,视线转到少女身上:「您有什么发现一定要说出来,即使是没有实证的怀疑也没关系。」 尤妮丽卡抿抿唇,又看了眼嫂子,这才吞吞吐吐道:「我、其实有点感觉……她最近好像总是心不在焉的……」 利昂娜:「具体是什么样的表现?」 「就……有心事……」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很是羞于向一名异性谈论这些。 利昂娜专注地盯着她看,小姑娘的脸颊也跟着越来越红。 就当莱勒科侯爵觉得必须打断这样的氛围时,小弗鲁门在女孩面前半蹲下身。 「您必须明白,这不是一件小事,小姐。」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严肃:「按照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您的朋友有可能在无意中捲入了一场犯罪。而她那个与t她有亲密关系的男人——很遗憾,他的嫌疑非常大。」 「他做了一定的伪装,依照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无法筛选出准确的人选。您所掌握的线索很关键。」她郑重与少女对视,「现在不是纠结礼节的时候。越晚找到那个人,您的朋友越危险……您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随着她的话,尤妮丽卡的双手都不住颤抖起来。 她的嫂子握住她的双手,发出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说吧,尤妮……」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没关系,只要辛西娅能平安回来,怎样都无所谓了……」 尤妮丽卡闭上眼,似是在调整心跳,又似是在回忆。 再次睁开时,视线没有再迴避,直直望进那双菸灰色的双眸里。 「《侠盗阿尔》。」她突然说道,「我记得是去看了那场戏之后,她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后来,我见到她悄悄写信……可每次我问她都是否认,后来我就不问了,毕竟那是她的隐私……」 「再后来,她还特地求我去图书馆,为了借那出戏的原作小说,当时……当时我还,嘲笑她怎么、突然喜欢上了文学……」 女孩的声音带上哽咽,视线却没有移开,依然执着地看着面前的那双眼睛。 「你……会找到她的,对不对?」她忍住眼圈里的泪水,「她、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利昂娜扶着膝盖站起来,女孩却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您做的很好,小姐。您的线索非常有用。」她温声道,「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说罢,她向两位女士深鞠一躬,丢下还在愣神的老侯爵,与自己的男僕再次走入人群。 *** 「《侠盗阿尔》……我记得之前你看的报纸上报导过这个。」 走远后,波文在利昂娜身边道:「那位辛西娅小姐的情人,会是在剧院里认识的人吗?」 「你可以再大胆一点。会让她对原作小说感兴趣,也许她认识的正是侠盗阿尔本人呢?」利昂娜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道。 「本人?但那只是一齣戏剧……啊!」波文明白了,「你是指扮演侠盗阿尔的主角?」 「是啊。而且好巧不巧,他本人我们刚刚还见过……」 搜寻的视线忽地定住,脚步也随之顿住。 「洛金斯兄弟的行动并不是天衣无缝,恰恰相反,只要稍稍查证就能查出来……」 她盯着一道背影,缓缓道:「他们与洛金斯的合作关系并不牢靠。从花盆里把胸针拿的人如果明白这一点,就不会大咧咧地直接去接头……如果他做了伪装,用洛金斯兄弟给我们传递一个错误的特徵,那也会拖延我们的调查进度。」 「但一个意外出现了……爱情是多么令人心跳的东西啊。上一秒能让人升入天堂,下一秒便能将人打入地狱……」她突然感慨道,「假髮这东西虽然很流行,但据我所知,喜欢佩戴假髮的男士都偏爱华丽的长髮,像那种乱糟糟的短髮倒是很少见。」 波文愣了下:「您是说……」 「是或不是,我跟梅兹夫人打声招唿就知道了。而你……」 她小声在男僕耳边嘱咐了些什么,这才重新看向那道背影。 「失踪的辛西娅……多么美妙的巧合,月神的名字也是辛西娅,她可是一切的关键……」利昂娜喃喃道,「可怜的女孩,愿圣母保佑她安然无恙……」 第30章 030 「晚上好, 梅兹夫人。」 在一众人的目光下,金髮的小绅士走到中年贵妇身前,躬身向其行礼:「希望您对这场晚会还算满意。」 「弗鲁门阁下?」梅兹夫人看清来人的脸,惊讶一瞬,随即再次发出那种夸张的笑。 「这是我参加过的最棒的晚会。」她松开男伴的手臂,双手分别从侍者盘中执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不介意跟我喝一杯吧?」 「当然。」 利昂娜含笑接过玻璃杯,与对方的杯子碰了下:「新年快乐, 梅兹夫人。」 梅兹夫人的笑容顿时更热烈了。 趁着气氛正好,她一把拉过旁边的男伴,向两人互相介绍道:「刚刚没来得及给您介绍。您刚来新科伦堡也许还不知道,这位是奥兰多·马隆,新科伦剧院最棒的男演员。奥兰多,这位是弗鲁门阁下,怀特伯爵之子。」 利昂娜终于能近距离观察这位男演员了。 奥兰多·马隆无疑是一位英俊的青年。 他有一头浅金色短髮,深邃的眼眶中有一双温和的绿眼睛,看向梅兹夫人时满是柔情。 「很荣幸认识您, 弗鲁门阁下。」 他向利昂娜伸出手,口音是标准的庞纳腔。 「我在报纸上见过你们的剧照。」利昂娜与他握手时动作顿了下,继而笑道,「你在上面的样子和现在不太一样。」 「这很正常,我们上舞台前都需要化妆。」英俊的男演员笑着解释道。 「男演员也要吗?」小绅士歪头看他,好似一个好奇宝宝, 「所以你当时是戴了假髮?」 「当然。按照故事设定, 侠盗阿尔是个东陆人。」 「有意思……我开始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了。」利昂娜朝梅兹夫人抬抬酒杯,「我想跟这位先生单独聊聊,希望您不介意。」 「请随意。」 梅兹夫人已经坐回沙发,闻言姿态慵懒地转过头,还朝自己的「小甜心」抛了个意味深长的媚眼:「你们年轻人总会有更多话题可聊。」 利昂娜笑着道谢,领着面带迷惑的男演员走到走廊。 「之前梅兹夫人向玛格丽特公主请安的时候没看到你。」金髮的小绅士慢慢踱着步,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那时候去哪儿了?」 男演员——奥兰多·马隆没料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愣了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是……这里太大了,我不小心走错了……」 利昂娜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又看向周围来来往往的侍者:「那还挺不容易的。」 奥兰多·马隆感觉这话有点怪,好像感慨又好像是某种嘲讽。 但他又不能直接问,只能不尴不尬地跟着这位小绅士继续往前走。 「瞒着梅兹夫人搞地下恋情也不容易吧?」 不等男演员缓过气,走在前面的伯爵之子再度说出惊人之语:「毕竟要是让她知道,一气之下也许就会撤回给剧院的贊助,到时候带来的影响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奥兰多·马隆的脸唰得白了。 他快速扫了一圈周围,却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并没有人关注他们。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他似是十分气愤,却又不敢当面发作,「请您不要无缘无故编造这样的谣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你觉得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会胡说吗?」 利昂娜嘆口气,指向廊柱的另一边:「你之前跟辛西娅·安杰尔接触的场面被人碰到过。虽然你当时戴着假髮,可没有化妆也没来得及改变口音……真觉得别人会认不出来吗?」 廊柱的另一边,波文身边还跟着一人。 当男演员顺着利昂娜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好与那人对上视线。 「是他。」侍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没错……我就说那张脸我好像在哪见过,原来是侠盗阿尔!」 奥兰多·马隆的表情明显空白一瞬,但很快回归镇定。 「是……我是有一个恋人……」他低下头,有些艰难道,「还请您发发善心,不要告诉梅兹夫人……」 「那要看你肯说出多少。」 金髮小绅士晃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首先,请告诉我辛西娅·安杰尔小姐现在在哪儿?」 奥兰多·马隆惊讶地睁大眼:「她?她不该在她姐姐身边吗?」 「……这可不是合作的态度,马隆先生。」利昂娜危险地眯起眼,「辛西娅·安杰尔小姐已经失踪快两个小时了。有目击者证明,她最后是跟你在一起离开的。」 英俊的男演员显然更慌了:「不、我不知道……我当时跟她说了会话就分开了,之后再没见过她……」 「那你们都说了什么?」 「说……我跟她说,我们不能再见面了……」奥兰多·马隆露出痛苦的神情,「您也知道,我与梅兹夫人现在……我不能跟t她在一起,尽管我发自真心地爱她,但这样会把我们两个都毁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戴假髮?」 利昂娜没有被男人动人的表演感动,继续抛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我、我们是私会……当然要做点伪装。」 「那顶假髮现在在哪儿?」 「已经被我扔掉了。」男演员已经镇定下来,双眼充满真诚,「您要搜查我的房间吗?我可以把钥匙给您……」 利昂娜沉默看着他,忽地冷笑一声。 「你是个好演员,奥兰多·马隆。但你不算一个聪明人,也没有你所说的那么重视感情。」她淡淡道,「真正爱着一个人,根本不会将爱人牵扯进任何危险,更别说是亲手接触赃物。她对你来说,就像你之于梅兹夫人,都是开心时逗乐的玩意而已。」 奥兰多·马隆那英俊的五官似是抽搐了一瞬,又很快恢復:「我听不懂您的意思……什么危险、赃物,那听上去太可怕了……」 金髮的小绅士哂笑一声,似乎失去了继续解释的兴趣。 这时,两名侍卫带着两人走到近前。 利昂娜看到,随意指了下:「来得正好,来看看是不是他?」 来人正是洛金斯兄弟。 奥兰多·马隆与兄弟二人对视,双方的表情都很迷茫。 「……不太像,阁下。」弟弟罗伯特·洛金斯努力盯着男演员的脸,疑惑摇头。 「那是因为还差点意思……波文。」 利昂娜放下酒杯,朝男僕的方向招了下手,对方立刻拿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跑到近前。 「假髮而已,公主殿下的存货可不少。」她一边说着,一边从男僕手里接过剪刀,咔嚓咔嚓剪起来,「短的假髮不常见,长的假髮有的是,剪短不就行了。」 随着剪刀发出的「咔嚓」声响,一束束黑色髮丝落到地上,一丝不漏地落入奥兰多·马隆的眼中。 他有些慌了,尤其在利昂娜剪裁完毕,准备把修改好的假髮往他头上戴时,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下。 可不知何时,两名侍卫已经一左一右按住他的手臂。 「不、你们不能……」 不等他说完,黑色的假髮已经轻飘飘落到他头上,洛金斯兄弟也走到他身后。 「……是他!」弟弟罗伯特·洛金斯激动道,「没错,就是他!」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此时的奥兰多·马隆终于按捺不住,挣扎中被侍卫无情压倒在地,「如果我之前冒犯了您,我可以向您道歉,弗鲁门阁下!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利昂娜嗤笑一声,「好吧,那我来告诉你,你都做了什么。」 「前不久,你接受了来自某个大人物的委託,要求你在这场晚会上取走某样东西。」 「那人告诉你物品的藏匿地点——一个花盆,你按照计划所说的时间,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钻石胸针。」 「宾客一般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也就是八点三十到九点。而我第一次见到梅兹夫人的时候不到九点一刻,而你作为男伴却不在身边……」 利昂娜抱起手臂,语气还颇为和蔼:「你说你迷路了。可除了楼上的客房,酒店里到处都有侍者,你一个成年人迷路了不知道问人吗?如果问了,我会召集酒店里的侍者询问,帮你找到这个人证。」 一连串质问将奥兰多·马隆打得晕乎乎。 他勉强咽了口唾液,解释道:「我、我那时候在和辛西娅私会……」 「所以,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辛西娅·安杰尔现在在哪儿?」 利昂娜压低身子,菸灰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他几秒,冷笑道:「你才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是目睹你犯罪的证人,也是你任务失败的根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她刚进酒店时就看到了你——自己的意中人——即使是一个背影她也能认出。」 「她抛下家人匆匆追上你,却看到你从花盆里取出一枚钻石胸针。」 「月神之泪之前频繁在报刊上出现,她应该认出来了。」 「她质问过你,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也许你们之间发生了争吵,但最后她从你手中骗走了那枚胸针。」年轻的小绅士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但她没想揭穿你,反而跑到拍卖厅,想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物归原主……但你追得太紧了,阴差阳错中,她只能借着扑倒莱勒科侯爵的姿势,把胸针放进他的口袋里。」 「你说什……」男演员露出震惊的神色,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快速闭上嘴。 「您说的我完全听不懂!」他仰起头,咬牙坚持道,「您可以去搜我的房间……但这只能证明您冤枉了一个好人,弗鲁门阁下。您今天这样践踏一个普通人的尊严,之后也会遭到相等的报应!」 利昂娜被他逗笑了:「是啊,你怎么会把人藏在自己的房间。我们甚至不需要请示你的同意,只要有怀疑就能搜查你的房间,你怎么会把她藏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在梅兹夫人的房间。那是整个酒店里唯一一个你有资格进入、且不会有人轻易闯入的地方。」 「只要找到辛西娅·安杰尔,不论她是死是活,你都完蛋了。」 奥兰多·马隆彻底瘫坐在地,可嘴还如蚌壳般闭得死紧。 「从你失败的那刻起,你就是一颗弃子了。」 他听到头顶的人这样说道:「梅兹女士没有理由拒绝一次小小的搜查……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是选择一辈子待在牢里,还是说出实情,争取获得轻判吧。」 第31章 031 奥兰多·马隆最终还是没说出那个幕后僱主, 对此利昂娜也不是很在意。 他只是其中那个最小的角色,甚至连他的僱主都不算什么。 真正的幕后主使们远在帝国的心脏——这点不管是她还是玛格丽特都很明白。 事情发展正如利昂娜所料, 梅兹夫人同意她进入房间搜查。 没过多久,众人从一间衣橱中发现了昏迷的辛西娅。 「圣母保佑……怎么会出这种事!」 梅兹夫人发出夸张的惊唿,捂着胸口就要往后倒。 附近的侍者急忙扶住她,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把两位女士都安排妥帖。 得到传信,玛格丽特公主亲自来看望梅兹夫人。 后者似乎伤心透了,拉着公主的手不停哭泣。 「他怎么能在我的房间做这种事……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就算养条狗都比他听话,起码狗不会在背后咬我一口!」梅兹夫人用手帕擦着眼角,几乎把整个眼眶都擦红了,「他怎么……他怎么敢!」 玛格丽特任凭她拉着自己的手,脸上依然是属于王族的、淡然到有些冷漠的微笑。 「是啊, 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她的手指划过梅兹夫人的脸颊,轻易挑起她的下巴,「我以前都没发现,咬人的狗都不叫呢……」 梅兹夫人:「殿、殿下?」 「听说你家有个马夫今早喝醉、失足掉到河里淹死了?」玛格丽特的嗓音依然轻柔,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慄之感, 「创世节刚过就发生这么晦气的事可不是个好兆头,你说是吧?」 马夫喝醉、掉到河里淹死……现在正是冬天,这是多么常见的事啊…… 明明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可当视线交汇时, 梅兹夫人的嘴唇张张合合,居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代我向首相夫人问好。」 玛格丽特拍拍她的肩膀,向身边人抬起手:「我们庞纳城见。」 利昂娜伸出手臂, 扶起公主后与其一起走出这间压抑的房间。 两人走在走廊里,一时谁都没说话。 「你都没什么想问的?」玛格丽特突兀地笑了一声, 「我一直以为你的好奇心很重。」 利昂娜感觉这没什么好问的。 近些年掌控内阁的是莱博党。 他们的成员大多是新资本,主张自由贸易和自由政治,对旧贵族的统治有天然的排斥。 现任国王——乌尔里克二世显然没有他父亲那样的魄力,亲政不到十年就让王权重新衰落,以至于不得不向自己的姐姐求助。 一个外嫁出去的吉祥物公主和一个想要踏足政界的野心家可不一样。 如果可以,莱博党人希望把后者按死在摇篮里。 不管过去的私交如何好,也不能改变梅兹夫人的立场。 她是一位大工厂主,她拥有的t一切让她天生便站在贵族的对立面。 「我确实好奇一点。」利昂娜垂着眼眸,「要是庞纳城的那些老头子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哎呀,我也想知道这个……」 玛格丽特那双碧蓝的眼眸向上弯起:「光是想想就让人充满动力呢。」 *** 尽管暗地波折不断,但此次拍卖会十分成功,拍卖所得也创下新高。 在众人的欢唿下,玛格丽特一一向赢得拍卖品的买主们致谢,并宣布了这笔善款的使用计划。 至此,今年的慈善晚会也圆满落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当然,这些都与利昂娜无关。 为了善后,她盯着治安所的倒霉蛋们熬了一晚上,直到次日清晨才差不多收集完口供。 最后只剩下辛西娅·安杰尔还没有接受审问。 但谁都无法指责什么,这位可怜的小姑娘后脑遭受了重击,好在她比较幸运,只过半天就甦醒了。 她愣愣听完所有经过,突然扑进好友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哭起来。 利昂娜熬了一个通宵,但为了照顾小姑娘的心情,还是把时间暂时让给她和她的家人,打算等她情绪稳定后再做问询。 「对了,这是玛格丽特殿下赠予你的。」出去前,她将那枚镶嵌着「月神之泪」的钻石胸针放进辛西娅的手中,「殿下赞赏你的勇气。既然你因保护它受伤,你的名字又与它有缘,她认为你有资格拥有它。」 金髮的小绅士向这一家人行过礼,暂时退出房门。 突如其来的馈赠打断了悲伤,辛西娅呆呆望着手里的胸针,一时有些愣神。 「圣母在上……快把这个收起来!」她的姐姐快速抹掉眼泪,又哭又笑道,「真是,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厄运……」 「有失必有得,吾主是公平的。」 她的姐夫做出祈祷的手势,跟着一起寻找盛放首饰的盒子。 比起两个大人,尤妮丽卡没有被钻石的光芒诱惑。 她依旧紧紧抱着辛西娅,钦佩道:「听说你是借着摔倒的姿势把它放到侯爵的衣兜里,这也太厉害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好友欢快的声音让辛西娅回过神。 她愣了愣,这才缓缓摇头。 「不……我没有……」女孩眼中满是震惊,断断续续道,「我、确实趁奥兰多不注意,拿着胸针跑掉了……但我是无意撞上侯爵阁下,看到他后才想要向他求助……可那时我突然发现一直握在手里的胸针不见了……我以为是因为太紧张,在哪里弄掉了,之后一直在找……」 她的话让室内其他三人停下动作,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最后,尤妮丽卡的兄长率先发话:「多说多错,不要横生枝节。」 尤妮丽卡一听便急了:「你是在要求辛西娅说谎吗?!」 「闭嘴!」她的兄长突然严厉道,「这是为了辛西娅好……她好不容易摆脱危险,不能让她在这个案子里越陷越深!」 「…………」 「真的吗?」 尤妮丽卡定定看着自己的兄长,艰涩道:「这样,真的是为辛西娅好……」而不是你们捨不得这份荣誉吗?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兄长便当作不知道,点头肯定道:「是,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少女的嘴唇嚅动了下,忽地感到腰间一紧。 辛西娅回抱住她,眼中满是惊慌和不安。 「……我知道了。」 尤妮丽卡紧紧抱住自己的好友,承诺道:「我不会说出去。」 *** 「他们不会说出去。」 「利益是这个世界最牢靠的盟约。一群讨食的猪狗,操控他们最容易不过……」 昏暗的房间内,一个人影合上书,将其放到大腿上。 「一边太过心急,一边又过于懦弱……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傢伙……」粗糙的手指抚过书本封面的烫金,「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在安逸中失去危机感只会加快腐朽,只有势均力敌的厮杀才能结出最完美的果实……你说是吗?」 房间里没有人回答它,只有机械时钟发出的「哒哒」声。 叩叩———— 房门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老人头都没抬,只拽了下身侧的挂绳。 一位男侍者打开门,垂首站在那里。 如果利昂娜在这里便会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指认出男演员的侍者。 他姿态恭敬地向旁边让出一步,露出身后的另一人。 「主人,谢尔比回来了。」 门外射入的朝阳勾勒出一个纤细修长的轮廓。 来人头戴一顶平平无奇的软毡帽,外披一件深色的长披风,里面则是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棕色长裙。 非常普通的装扮。普通到如果走在大街上,也许都不会被任何人注意。 「主人。」 来人摘下帽子,嗓音是与外表不同的少年嗓音。 「谢尔比,」那人张开双臂,「我最喜欢的孩子回来了!」 谢尔比一步步走入暗室,在椅子边单膝跪下。 「我没有完成您安排的任务。」他半低着头,用平板无波地声音说道,「亨利·福里斯特在创世节前夜死亡,我没有在那之前找到他所说的线索……」 「我看过你的报告了。这也不算失败,目的达到就好,过程并不重要。」 一只手抚上他的发顶,像是对待某种宠物,一下下抚摸着少年的发顶:「而且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谢尔比。我这正好有一个棘手的任务,本来还想不出交给谁去做,你回来就好说了……对了,另外一件小事。」 一根手指指向桌上的一块黑色玻璃:「利昂哈特·弗鲁门,你应该见过他。」 少年站起身,借着桌上的烛光看清照片上的人影。 长方形的黑色玻璃板上有一站一坐两个人。 坐在沙发上的女士姿态优雅,微笑着看向镜头。站在她身后的年轻人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看向镜头的眼神带着某种审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是。」谢尔比答道,视线却没有从相片上移开,「他抓住了杀害亨利·福里斯特的兇手。」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和他父亲一样,弗鲁门家的人都很聪明。」人影微微颔首,「但聪明也分很多种,并不是所有的聪明都是好的。拉塞尔·弗鲁门就是那样,聪明但愚蠢!」 「可看你的报告,利昂哈特·弗鲁门似乎和他父亲不太一样,这让我有点期待……但有关他私下的信息太少,我需要知道更多。」 那人抬起头,看向少年被烛光照亮的半张脸:「很快……我看到了未来,不久后你会再次遇到他……记得观察一下,如果能找到他的弱点就更好了。」 第32章 032 关上房门,将吵闹的哭泣声隔绝在门的另一边,利昂娜终于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 「看来要再等一阵了……」同样站在门口的波文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努力眨眨眼,似乎这样就能把睡意驱散,「殿下这赏赐会不会太随便了?这都还没问清楚呢……」 回想起玛格丽特看向胸针时那副嫌弃的表情,利昂娜再次打了个哈欠。 威瑞迪安公爵的遗物没拍卖出去,公主殿下嫌晦气都来不及……这么快就能找到理由送出去,她面上不舍,心里估计都乐开花了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安抚一下。」她说着十分官方的解释, 「而且昨天的动作不可能瞒住所有人。如其等更加不堪的消息传出去,不如我们先挑明。」 「挑明?真要实话实说?」 波文一脸不可置信,心说那位黑心肠的公主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坦率了? 利昂娜像看傻子一样瞥他一眼, 懒懒靠到墙边。 「昨晚公主殿下突然思念起亡夫,看到月神之泪后更是不舍,便想用另一枚钻石胸针替换掉威瑞迪安公爵送的那枚,但替换完才发现胸针变成了假的。」她一摊手,「然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情节——侠盗阿尔成为真的珠宝大盗, 还为了不暴露行踪打晕了一个目击者——估计这条新闻明天就能占据新科伦堡所有报纸的头版。」 波文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要是真实话实说,不论过程如何,与一场犯罪扯上关系的辛西娅·安杰尔都避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这是流言能杀人的时代。 一旦传开,那位乡绅之女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便是成为一名修女。至于最坏的, 波文都不敢想像…… 可那孩子才t多大? 十六七岁,才刚刚进入社交界的年纪……如果只因为一场失败的爱情就葬送整个人生, 那也太不值得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的出现确实打乱了奥兰多·马隆和他身后那人的计划,她的勇气值得褒奖。」 利昂娜走到走廊另一边, 信手打开窗。 「如果正义之举不但得不到回报,还会遭人指责,那这个世界只会变得越来越糟。」她仰起头,让清晨清爽的空气顺着气管充盈肺部,「父亲一直这么说,我也很贊同……」 「……你认为呢,莱勒科侯爵?」 利昂娜转头,静静看向走廊尽头立着的人影。 莱勒科侯爵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看向年轻人的目光也变得复杂很多。 「你……确实是拉塞尔的儿子。」他沉默许久,缓步上前道,「你的性格跟他不太一样,但有些东西是一样的。」 利昂娜倚在窗边,笑而不语。 「我一生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另一个就是你父亲。」留着大鬍子的侯爵跟她一起看向窗外,「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纯善正直的人,我相信那个人的名字会是拉塞尔·弗鲁门。」 利昂娜上扬的嘴角慢慢落下。 「……他如果能听到,应该会很高兴。」她冷淡道。 「我很高兴,你与传闻中的不一样……但是利昂哈特,我现在不是以侯爵的身份,只是以你父亲故友的身份,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跟玛格丽特公主走得太近。」 老侯爵直直对上年轻人不羁的眼眸:「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死不能復生,拉塞尔只剩下你一条血脉,我希望你能活得简单一点……」 脑中传来一阵嗡鸣,似乎有什么绷断了。 「哈哈,简单一点……」 金髮的年轻人毫不掩饰地发出一阵低笑:「什么是活得简单一点?像个废物那样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忘记过去,生儿育女……恕我思想浅薄,这些我都做不到。」 年轻人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却称得上兇狠:「莱勒科侯爵,我已经受够那些怜悯的目光,我也厌倦听你们一遍遍重复相同的话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 「你们口中的善良之人死于非命,你们赞扬他却没有一个肯说出实情……在我看来,那些赞誉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莱勒科侯爵全身一震,背在身后的手指忽地攥紧。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也卷到那些争端里……」 「是吗?可我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了。」利昂娜站直身体,下颌微扬,「就如你所说,我是父亲的孩子,所有人都可以对他的死保持沉默,只有我不可以。」 「…………」 「你还太年轻了……太年轻了……」 莱勒科侯爵疲惫地闭上眼,喃喃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利昂娜没太听清他的话,却也没有心情反驳。只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对面。 老侯爵似是经歷了一系列思想斗争,最后沉沉嘆了口气。 「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那很抱歉,我不能把你引荐给国王陛下。」莱勒科侯爵捏了下鼻樑,重新站直身体,「我不能阻止你,但我也不能做断绝拉塞尔血脉的刽子手。」 利昂娜:「我尊重您的决定,侯爵阁下。」 莱勒科侯爵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如初见一般,挺直嵴背大步离开了。 直到对方的脚步消失,一直缩在角落里波文才踮着脚挪出来。 「您就不能忍一忍……」他小声道,「这下介绍人没了,要怎么向公主殿下解释?」 利昂娜重重唿出一口气,双手撑在窗边调整唿吸。 「总会有办法……能做我介绍人的又不止他一个。」她撸了把额前的刘海,让寒风冷却一下自己的脑子,「实在不行就让公主殿下做介绍人。反正把这次事件的始末报告上去,国王陛下说不定还会催促殿下快点回去……」 波文一脸欲言又止:「可这样,您和殿下的绯闻就……」 「那不是正好?以我现在年龄,该有好事的傢伙往我身边推女人了。」 利昂娜重新冷静下来,「啪」的一声拉下窗户。 「去把治安队的警员叫起来,该给安杰尔小姐录口供了。」 *** 辛西娅的叙述与利昂娜的猜测差不多。 《侠盗阿尔》是最近当地最流行的音乐剧,辛西娅和好友尤妮丽卡自然也去看过。 两人都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了,尤其是辛西娅,这部音乐剧仿佛给她打开了一扇门,让她得以窥视到另一个世界。 尤妮丽卡在音乐剧结束后就跟着一群人涌向幕后,想要与主演们交流自己的心情。 被抛下的辛西娅在剧院里迷路,偶然与扮演「侠盗阿尔」的奥兰多·马隆结识。 奥兰多·马隆无疑是个充满魅力的男性,十六岁的少女哪里是情场老手的对手,很快就陷了进去。 两人会在图书馆相会,有时候奥兰多·马隆还会扮成邮差交换彼此的信件…… 细算起来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每次「约会」还都装作并不相识、只是偶然碰到一起的路人,接触的时间其实很少。 对奥兰多·马隆来说,这只是生活的调剂品,可对辛西娅来说这就是爱情。 她研读了《侠盗阿尔》的六卷小说,就是为了能与自己心爱的人有更多共同话题。 她对舞会不感兴趣,因为那里没有自己的恋人。 她想像小说的女主角那样,一生只爱「阿尔」一个人,无论多么艰难都会陪在他身边…… 可以想像,怀抱着这样少女情怀的辛西娅,偶然在晚会会场看到自己思念的恋人时该有多激动。 她兴奋地跟上去,想给自己的「阿尔」一个惊喜,却看到他从花盆中取走胸针的全过程。 「月神之泪」太出名——就连很少看报纸的辛西娅也见过好几次。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爱人居然是一个小偷。苦苦劝说无果后,她决定像小说中的女主角那样,帮助男主角改过自新。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钻石,能让我戴一下吗?」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藉口,如果奥兰多·马隆是个足够谨慎的人绝对不会答应。 可他是个吃软饭还不忘找情人的傢伙,他从辛西娅的眼中只看到对方对自己的崇拜,头脑一晕居然就那样答应了。 之后的故事就很简单了。 辛西娅趁他不注意逃入晚会会场,在拍卖场遇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莱勒科侯爵…… 尽管之前就听说了整个经过,但听到当事人当面叙述,新科伦堡治安所的警员还是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一部音乐剧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只能说幸好这次的结果是好的。 「……后奥兰多追上我……我说,胸针在刚刚跌倒的时候遗失了……」辛西娅低垂着头,双手不停扯着裙面,「他说没关系……还说他也知道错了,会改……但我当时头髮都跑乱了,他说这样直接去舞会很失礼,就带我去楼上的房间整理……没想到……没想到……」 她再也承受不住,捂着脸痛哭出声。 听众们都面露唏嘘,尤妮丽卡也站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好友。 「我也有错……」受到气氛的影响,尤妮丽卡的眼圈也红了,「如果当时我没丢下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辛西娅在她的怀里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是我看人的眼光太差劲了……」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眼光不错。」 两个女孩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 「按照你说的,小姐,我认为您爱上的根本并不是奥兰多·马隆。」 「你爱上的是他营造出的投影,是那个生活在东陆贫民窟,热爱打抱不平、惩恶扬善的阿尔。」 利昂娜从怀中掏出手帕,一边向前递一边道:「而被美好的品质吸引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辛西娅被这番话说得回不过神,呆呆看着对面的年轻绅士,连手帕都忘记接。 这实在有些失礼,还是尤妮丽卡的反应更快,低声说了句「谢谢」,快速把帕子接过来,快速塞到好友手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她再抬头看去时t ,那位漂亮的小绅士已经转过头,开始与治安所的警员确认口供上的内容。好像刚刚那番话并非刻意之举,只是一句寻常的陈述…… 「……对了,还有一点需要向你确认,安杰尔小姐。」利昂娜突然抬头,「具说你当时跑到拍卖厅,是被一块地毯绊倒,这才扑到莱勒科侯爵身上,是这样吗?」 辛西娅的脸颊霎时变红,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然后,你借着这样的姿势把胸针放到了他的衣兜里?」小绅士的眼神变得深邃,「这是临时起意吗?」 少女的身形明显僵了下,双眼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姐夫。 「是凑巧。」她的姐夫帮她解释道,「她当时把胸针攥在手里,绊倒时不小心摸到侯爵阁下的口袋,便临时起意放了进去。」 利昂娜抬眼看了眼代为回答的男人,直到男人的冷汗都快出来了才对身边记录的警员耸了下肩:「看来昨天父神的心情不错,一天内制造了不少善意的巧合。」 「那么……我们就不打扰诸位休息了。」 她撑着桌子站起身:「放心,有关安杰尔小姐的内容不会公开发布。她只是一个凑巧路过,不幸被歹徒打晕的受害者。」 「谢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辛西娅的姐夫抹了把额头,感激道,「愿父神庇佑您,弗鲁门阁下。」 与在场众人一一颔首致意,利昂娜便与收拾停当的警员一起离开房间。 「……请、请等一下!」 利昂娜刚走出房间没几步,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唿唤。 尤妮丽卡不顾兄嫂诧异的视线,径直跑到小弗鲁门先生面前。 「您、您的手帕。」她红着脸,将手帕递过去,「还有,还有就是……」 「尤妮!」 她的兄长也跟着走出房间,皱眉训斥道:「你太失礼了,不要耽误弗鲁门阁下的时间!」 随着脚步的接近,少女脸上的神色愈加焦急。 利昂娜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关系,这个就送你了。」她握住少女的指尖,俯身在上面轻轻一吻,「愿吾主庇佑你远离所有灾厄,美丽的小姐。」 尤妮丽卡的瞳孔勐地一缩,继而紧张地蜷起手指。 不等她的兄长走到近前,金髮的小绅士已经松开少女的指尖,笑着颔首,转身离开了。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尤妮丽卡的兄长才严肃地掰过她的肩膀:「你刚刚是不是想跟他说什么?!」 尤妮丽卡双手背在身后,脸颊上还浮着一层红晕:「才、才没有!」 「最好是没有。」她的兄长严厉警告道,「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你不能不当回事,知道吗?」 见少女还一副扭捏姿态,他突然产生另一种不妙的预感:「你……不会是喜欢上弗鲁门阁下了吧?」 「你、你说什么呢!」尤妮丽卡的脸霎时更红了,急声反驳道,「根本没有的事!」 「有也没用。他可是怀特伯爵唯一的儿子,早晚都要继承爵位。」她的兄长苦口婆心道,「你们身份差距太大了,不会有结果的。」 「哎呀!都说没有的事了!」 尤妮丽卡一把推开兄长,跑进内间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隔着门板,她听到嫂子这样问道。 「没事,让她冷静冷静也好……你去陪辛西娅吧……」 「…………」 听着两道脚步一起离开房门口,扑到床上的少女从被褥中抬起头。 她看看展开包在手帕里、被揉搓成一团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张印刷精美的烫金名片。 除了主人的名字,下方还有一小行收信地址。 「尤默尔大街263号,庞纳城,nw818dus……」 她反覆念了几遍上面的地址和邮编,这才将揉皱的名片投进燃烧的壁炉。 第33章 033 「…………」 「……利昂?你在看什么?」 金髮的少年抬眼看过来,浅淡的睫毛下是一双柔和的眼睛。 「波文的笔记。」少年的声音跟他的外表一样,像春天枝头的嫩芽, 脆弱却惹人怜惜,「你要一起来看吗?」 「才不要,那有什么好看的?」 「很有意思,你看这里。」 少年纤细的手指指向其中一串名词:「我之前问过海德医生,我现在吃的药就含有这个。但只要稍稍增加一点用量,它就会杀死我……」 「什、那不就是毒药吗?!」 「嗯……应该说药和毒都是一个东西呢。金鸡纳树皮、毛地黄、半边莲[*1]……都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植物,但它们的提取物也可以治疗疟疾、心脏病和痉挛性气喘。」少年合上笔记本, 与自己相似的菸灰色眼眸微微弯起, 「就好像人人厌恶的恶魔和人人称赞的救世主是一个人……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 「我只觉得那很可怕……」 「嗯?」 「无法全心全意去信任,永远要保持警惕……那样的生活太可怕了。」 「是吗?你是这么认为的……」少年低下头,「可我觉得,也许这样的生活会更有趣……就像药物一样,从不同角度看,也许所见的东西也会变得不同…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 「你想不想体验一下?」 「什么?」 「用另一个视角去外面看看,用我的视角去看。」少年指向自己,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兴奋, 「昨天父亲跟我说, 他下次出门会友想带我一起去……你要不要假扮成我的样子出去?」 「你、你疯了吗?绝对会被发现的!」 「不会的。我从来没出过庄园,外面的人都不认识我。而父亲……只要你在最开始骗过他,等上了火车后他也没办法了, 不是吗?」少年的眼里全是狡黠的笑意,「你剪短头髮, 我戴假髮, 我们再互换衣服,不会有人猜到。」 「……这太冒险了……」 「但也是值得的, 不是吗?」 「…………」 见她沉默不语,金髮的少年轻轻嘆了口气。 「你跟我不同,利昂娜。」 「你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你该去更远的地方……」 「就当是为了我,去试试好吗?」 阳光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利昂娜无法控制地眯起眼。 那只手的温度总是很低,却是那样令人怀念。 她将另一只手盖到那只手上,双手捂住,似乎这样就能留住那点温度。 利昂从小体弱,别说长时间在室外运动,有时候下床走动都很困难。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手不离书……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他比一般孩子更早熟,也更有主意。 为了保证计划毫无纰漏,他找了藉口,让女管家梅太太的侄子——还在医学院上学的波文从外面弄来一顶假髮。 他帮她穿上自己的衣服,为她剪短了头髮。 「看,我们多像啊。」 穿着睡裙的少年摆正她的头,在镜中对她微笑:「我们就是调换身份的帕斯卡利斯和塞芙拉,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利昂娜愣愣看着镜中的两名「少年」,一时也被两人相似的面容弄得有些晃神。 她和利昂是双胞胎,可她从没觉得两人有什么相像。 也许在襁褓时会分不出彼此,但随着年龄增大,不同的性格和习惯让两人的差别越来越大。 可她从没发现,他们的五官竟是如此相似……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如此直观地意识到他们是拥有相同血脉的双。 「别的不说……帕斯卡利斯和塞芙拉是谁?」 「古阿祖尔神话里的一节,孪生兄妹互换身份的故事。」身后的少年轻声说道,「妹妹塞芙拉扮成哥哥帕斯卡利斯的样子出门,却被嫉妒哥哥的竞争对手杀死。哥哥为了给妹妹报仇,便一直假扮成妹妹的样子,接近诱惑仇人,最后终于找到机会杀了他,为妹妹报仇的故事。」 「…………」 「你真是个坏傢伙,利昂。」 她的视线偏向一旁,做出生气的表情:「谁会在这个时候讲这种故事啊?」 少年清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她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可是利昂娜,人生就是这样无常啊。」 「当塞芙拉开开心心地跑出t房门时也不会想到,一把尖刀会在街角等着她……」 砰————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有什么倒到地上。 利昂娜勐地站起身,却看到「自己」倒在了地上…… ……不,那不是她…… 她还穿着板正的三件套站在这里…… 倒下的,是穿着她的裙子的……利昂…… 眼前的场景变了。 金酒杯倒下,鲜红的酒液洒在纯白的桌布上。 长桌另一边的桌布皱成古怪的图案,父亲撑着桌子,捂住胸口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脸变得很红,似乎喘不上气……最后似是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如断线的木偶般倒了下去。 「利昂……父亲…………」 她的心跳开始失控,视线变得模煳。 耀目的灯光与酒液混合成鲜血,不断流出……流淌……把整张桌布都染成红色…… 「人生就是这样无常啊……」 她倒在地上,还能听到利昂的声音在耳边喃喃。 「利昂娜……利昂娜……去更远的地方吧,你可以抵达更远的地方……」 「……我一直相信你。」 叩叩叩————! 利昂娜勐地坐起身,同时手已经摸向枕下…… 「弗鲁门阁下,您醒了吗?」隔着门板,波文的声音有些模煳,「公主殿下想要见您。」 利昂娜呆呆看着虚空,似乎忘记了唿吸,过了好久才沉沉唿出一口气。 她有些烦躁地揉了下额头,起身去开门。 「才醒?这都快到晚饭时间了。」关上门,波文的态度立刻随意起来,「您是想直接睡到明天吗?」 利昂娜疲惫地坐到沙发上,闻言向上翻了个白眼:「是谁昨天说实在熬不住,居然先僱主一步去睡觉了?」 「您不能这么比较。」 波文走到窗前,一把将厚实的窗帘拉开:「如果是十年前,我也能连续熬一周,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利昂娜小声「嘁」了声,继续仰躺在沙发上缓神。 「……殿下找我做什么?」她用手背捂住眼睛,「事都解决了,报告也写完了,还能有什么事?」 「来了一位贵客,殿下正在亲自接待。」波文扯起僱主的胳膊,恨不得把人直接拖到洗手台上,「据说是从王宫来的……您不要太失礼,赶紧整理一下衣服去见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窗外的霞光直直射到眼中,利昂娜忍不住闭上双目。 「波文……你那时,是把我当成利昂了吧……」她突然道,「当时父亲已经没救了……而你只有一个人,只能先救一个……」 拉扯的力道突然顿住,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高大的男僕半蹲下来,「又做噩梦了?」 利昂娜闭着眼:「也算不上噩梦。」 波文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一时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其实……我每次回想起那时都很庆幸,我先救的是你……」 波文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头看向歪躺在沙发上的人:「你也知道,他……身体太弱了。即使我先给他洗胃,他也不一定会活下来,起码不会像你恢復得这么好……」 「……」 见她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波文又轻声嘆了口气。 「你知道吗?有时我会觉得这就是宿命……不管你们谁活下来,都会做同样的事。」 「你和他,他看上去更随和……但我了解他,他才没有看上去得那么乖,不过是伪装成草菇的死帽菇……」 这神奇的比喻终于让利昂娜有了动作。 她从沙发中直起身,不爽中又带着好笑:「你骂谁呢!」 波文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想说的是——如果当时死的是你,他也绝对会追究到底,就像你现在做的一样……你没必要在细枝末节上计较。」 上扬的唇角渐渐抹平,利昂娜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直到波文觉得腿有点麻了才站起身。 「你说得对。不管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谁,我们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她走到洗手台前,双手撑着台面,抬头看向镜中的镜像。 镜中「青年」的眼神不断变化着,许久后闭上眼,再次睁眼时已然露出最完美的微笑。 「走吧,不能让贵客久等。」 *** 正是晚餐的时间,季节酒店还如往常一般繁忙。 伴随小提琴悠扬的曲调,端着菜品和酒杯的侍者们穿梭在一张张圆桌间,以最恭敬的姿态服侍着他们高贵的客人。 「……我听说,你为几个工人把科伦钢铁公司告上法庭了?」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放下酒杯:「直接与他们撕破脸,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玛格丽特。」 坐在桌对边的女性——玛格丽特公主只是抿唇笑了下。 「过去我们倒是很客气,但对方也没有因此收敛呀。」她轻笑着,眼眸微垂,「这次都明明白白算计到我头上,再不做什么反击才不像我的作风。」 老人闻言,不禁拍着扶手大笑起来。 「不错,不愧是杰拉尔德最喜欢的孩子!」他赞赏道,「他还在的时候便经常跟我说过,你的性格最像他。」 乌尔里克·杰拉尔德·卡尔-布莱克——正是玛格丽特公主父亲的名字,也是马黎王国的上一任君主,大名鼎鼎的乌尔里克一世。 「这真让人意外……以前母亲从来都说陛下更像父亲。」 「唔,是吗?」老人摸了摸自己的鬍鬚,挑眉道,「那也不能怪她。杰拉尔德跟她结婚的时候很忙,他们接触的机会不多,相互不了解也很正常……」 谈话气氛正佳时,一位侍女带着两位男士靠近圆桌。 「弗鲁门阁下到了。」 侍女向桌边的两人行过礼,低头退到一边。 「你来的正好。」玛格丽特公主笑着向老人介绍道,「这位是怀特伯爵之子,利昂哈特·弗鲁门。」 「利昂,这位是我的叔父——亚歷克斯亲王,莫德纳公爵及格鲁普伯爵。」 对上玛格丽特含笑的双眸,利昂娜立刻瞭然。 新介绍人候选,这不就来了? 第34章 034 亚歷克斯亲王是前任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同父同母的弟弟, 也是玛格丽特和现任君主乌尔里克二世的亲叔叔。 利昂娜曾经见过他一次,也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不少这位亲王大人的事迹, 视线不经意地移向他身下的轮椅。 乌尔里克一世还在世时,这位亲弟弟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经常代替国王前往本土外的前线指挥作战。 他的膝盖就是那时候受的伤。虽然过去还能靠手杖行走,但随着年纪增大,无法完全治癒的旧伤让他不得不放下尊严。 「你是,拉塞尔的儿子?」 圆形的单片镜后,年老的亲王惊讶地眯起眼。 也许是年龄增长, 他的面容比过去和蔼很多, 表情和话语更是让人感到亲切。 「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他向利昂娜招手,「快过来,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 利昂娜顺从地走到他面前,在适当的距离停下,躬身行礼:「久疏问候,亲王大人。很高兴能看到您依旧康健。」 老亲王似乎更惊讶了:「你还记得我?」 「当然,那时我已经七岁了。」年轻人身姿挺拔地立在那儿,脸上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您的鼓励我一直铭记在心。」 利昂娜自然忘不掉自己见这位老亲王时的样子,因为那也是她第一次装成兄长的样子出门。 兄长利昂的身体太弱了,即使出门也带着轮椅以便不时之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那是冬日, 她装作虚弱的样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父亲果然没在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直到上了火车才发现自己的一双儿女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多大的惊喜。 但那已经太迟了,怀特伯爵不得不带着男装的女儿来到目的地。 与羸弱的兄长不同,七岁时的利昂娜简直有用不完的精力。 为了不让更多外人知道两个孩子的胡闹, 怀特伯爵严令她不许出门。就算到不得不见人的时候,她也必须坐在轮椅上装虚弱。 就是那一次,她见到了尚未踏入花甲之年的亚歷克斯亲王。 当时他的表情可没现在这么和蔼亲切——后来利昂娜才知道,当时他的兄长、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正生着重病,亲王大人作为弟弟难免因此心烦意乱。 也是因此,在看到她「柔弱」地蜷缩在轮椅里时,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亲王对她的态度很不客气。 「不管多么困难,你都该试着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 当时的亚歷克斯亲王蹙着眉头t ,将拄着的手杖敲得砰砰响:「不要总是缩在温暖的座椅里,那只会让你成为一个懦夫!」 尽管他那时对自己的态度堪称恶劣,但比起千篇一律的安慰,利昂娜对他的印象格外深刻。 谁能想到再见面时,两人的位置已然颠倒。 曾经只会躲在父亲身后的孩童站了起来,而性格倔强的老人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坐上自己最厌恶的轮椅。 大概也回想起当年自己说过的话,老亲王看向年轻人的目光增加了一分赞赏。 「我当时就觉得,拥有那种眼神的孩子不会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他豪爽地大笑出声,「你可能已经忘记了,我说完那句话后你虽然没说话,却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当时就想,拉塞尔这个名字起得真不错——利昂哈特,你就跟你的名字一样,一只胆大的小狮子。」 「哎呀,利昂小时候居然这么凶?」 桌对面的玛格丽特意味深长地看了利昂娜一眼,言语暧昧:「真遗憾,没见到你最可爱的样子。」 公主殿下的调侃差点让利昂娜破功,好险在老亲王重新看过来前稳住了。 「……那时我还不懂事,还要感谢您的大度。」她再次朝老亲王的方向恭敬行礼,「您那时的话我时刻记在心中。也正是您的激励,我才能站在这里。」 坐在轮椅上的亲王再次发出浑厚的笑声。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孩子。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亲王大人。」 「都十八了啊……」他有些惋惜地打量着利昂娜,转头向侄女抱怨道,「陛下也真是……再怎么说拉塞尔也教过他一段时间,居然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后代。」 「这也不能怪陛下,亚歷克斯叔父,父亲当年给他请的老师可不少。」 黑扇后,玛格丽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又向利昂娜递去一个眼神:「来都来了,就陪我们聊聊天吧。」 酒店侍者搬来一个椅子,小小的圆桌旁坐下第三人。 亚歷克斯亲王是个老鳏。他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可还没成年就意外去世了,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后代。 最近几代的马黎王族似乎都在子嗣上格外艰难。但跟自己的兄长不同,亚歷克斯亲王并没有对血脉后代的执着,妻子去世后没有再娶,一直保持单身到现在。 也许是年纪大了,他渐渐也与普通的老年人无异,开始对小辈的感情生活格外关心。 「你这些年不在庞纳城大概还不知道,最近陛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他马上就要订婚了,却不知收敛,还跟那个有夫之妇搞在一起!」 说到激动处,轮椅上的亲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一把拍在桌子上:「看看吧,他的丑闻都传到海峡对面了!帕鲁本大公甚至给我写了封亲笔信,询问联姻的事是否要再议!」 玛格丽特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扫完后轻笑着把信纸重新装回信封。 「虚张声势而已,叔父可不要因此生气。」她把信封推回去,「帕鲁本大公国现在与卡里根、凯斯塔姆甚至罗兰都有领土矛盾,情况并不乐观。大公但凡想争取马黎的支持,至少不让马黎的态度偏向罗兰,就一定会把女儿嫁过来。」 老亲王长长舒出一口气,苦笑着摇头:「我也明白,我只是有些可怜那位小公主……听说她现在还不到十五岁,却要远嫁异国,独自面对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玛格丽特看着他愁苦的面容,知道他是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 「这次联姻是大事,是不能由他任性。」玛格丽特轻摇着黑扇,笑道,「但陛下也不是不听劝的人。跟他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他会理解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毕竟不是他最亲近的亲人,直接说教他不一定会听进去。」 年迈的亲王再次展露笑颜,低声道:「他从小就听你的话,你去劝劝他应该会有用。」 终于说到重点了。 利昂娜依然垂着眼眸坐在那里,耳朵却竖了起来。 「是吗?我以为他一直很讨厌我。」公主殿下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用聊家常般的语气说道,「虽然他没明说过,但我也感觉得到……我听说当年他就是嫌我管得太多,这才催我匆匆成婚的,不是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这真是我听过最可恶的谣言!」 亚歷克斯亲王高唿道:「这些年陛下一直思念着你!听说你决定不再为威瑞迪安公爵守孝,他都开心到不知如何是好!我这次来也是遵循他的吩咐,想要尽快接你回宫相聚……」 利昂娜听到这番说辞差点没绷住表情笑出来。 看来上周晚会上的骚动真的吓到那位了。 也许之前他还有所犹豫,但经过莱博党人这么一折腾,危机感反而让他下定了决心。 乌尔里克二世会因为权力把亲姐姐赶出王宫嫁人,但真遇到自己难以解决的麻烦,最先想到的盟友人选也是自己的姐姐。 这就是血脉的力量——以血缘为纽带的信任感从远古时期就深深刻在人类的血肉中。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就有点不通情理了。」 玛格丽特「啪」地一声合上摺扇,朝自己的叔父微笑颔首:「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就跟您回去。」 *** 最重要的事说完,三人只简单吃了顿饭便分开了。 老亲王坐着轮椅,被侍者推进卧房,利昂娜则是再次被公主扯着领子拎进屋中。 只是与他人想像的像香艷场景不同,被拽进屋的小弗鲁门先生直接被公主殿下扔到沙发上,动作跟扔手套也没太大区别。 利昂娜也顺势瘫进沙发,单手扯开过紧的领口。 「我们的行程要提前了。」玛格丽特说道,「但新科伦堡这边的事也不用太赶,十天左右收尾就行。」 利昂娜做出一个感谢的手势:「谢谢。」终于能睡两天好觉了 既然她人已经在这儿,便直接向公主汇报起最近的调查成果。 有关炼钢厂的事故调查已经基本做完。 与想像中的相差不大,洛金斯兄弟所说的全部属实。 事实上他们算是还好的。毕竟兄弟二人也有工作,至少能养活一家人。 其他几家失去的都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而工厂给予的抚恤金根本不够这些寡母支撑接下来的生活。 这是个残酷的时代,交不出房租便连贫民窟都住不起。 已经有两家人离开了原本生活的租屋,回了老家,两家人因为到工厂闹事被关进监狱。而最后一家,当利昂娜的人找上门时,那家人为了维持生计,已经把小女儿卖到暗娼馆…… 纵然以前听说过类似的事件,但当真正在现实遇到,利昂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仗着公主殿下的名号,她直接带着治安所突击检查了一条街。 但谁都知道,这样做除了发泄怒火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感觉……很无力。」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那女孩的家人已经放弃她了,根本不愿意接她回去,连她自己都拒绝走出那条街……就像那位女教师一样,一旦被侵犯就走不出来了,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走在阳光下……同样的事在反覆上演,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突然,一点冰冷质感的硬物抵住她的咽喉,止住她的话语。 「别在这里说丧气话,利昂娜。你的抱怨无法改变现实。」 黑色的扇骨拖着她的下颌向上扬,直到两道视线交汇到一起。 「你想改变的东西只有这一个吗?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站到我面前,没有权力一切就都是空想。」玛格丽特微微向前俯身,「振作一点,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呢……」 啪。 扇子的前端被人一把抓住。 玛格丽特抬眼,满意地看到那双菸灰色的眼中再次燃起斗志。 「这样才对,」她笑道,「这才是我的盟友。」 第35章 035 十天说长也不算长, 利昂娜只感觉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 洛金斯兄弟所犯的盗窃罪因为其本身的特殊性,地方法院紧急加急了进度,终于在公主即将离开新科伦堡前开庭。 有专业律师的帮助,兄弟二人在法庭上的叙述十分动人且清晰。 从机械革命开始到现在,劳工的安全问题一直是个敏感问题。 再加上两人的遭遇实在容易引起普通人的共鸣,公审当天旁听席差点发生暴动。 当地媒体立刻抓住热点,大肆报导了这件事。原本在年前被资本t压下去的消息再度成为人们口中的热门话题。 而玛格丽特公主的代理人——利昂哈特·弗鲁门先生也顺势站到法院门口,向大众传达了公主殿下的意愿。 「毫无疑问,他们犯了罪。」代理人小弗鲁门先生如此说道, 「既然犯了罪, 就必须按照法律程序去办。」 「可他们的动机情有可原。」 一位记者显然有些气愤,语速都加快了不少:「法律难道不讲一点人情?如果不是因为工厂给他们的赔偿太少,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您弄错了一件事, 先生,法律面前确实不该讲人情。」 小弗鲁门先生的目光射向质问者,严厉道:「每个罪犯都有自己的理由,也许其中确实有迫不得已,但犯罪就是犯罪,如果不加以惩罚,老老实实遵守秩序的人会怎么想?如果这件事没有查出来,巨额的赔偿将会压到酒店的头上,这算公平吗?」 「放过这次,制造了先例,无道德者和投机取巧者必然会翩然而至。」她扫视一圈周围的人,高声道, 「他们需要一个能打动人心的故事便能理所应当地犯罪,王国的法律将会变成一张废纸……这难道就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静了, 片刻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问出大家最感兴趣的问题。 「那洛金斯兄弟,会被判处什么样的刑罚?」问问题的人声音有些弱,「他们的父亲又该怎么办?」 金髮的年轻人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就当大家都觉得他不会回答时,面前的人却开口了。 「按照马黎的法律,他们的量刑要看失物的市场价格裁定。」利昂娜缓缓道,「因为这场闹剧,那枚胸针最后也没有拍卖出去。考虑到月神之泪本身的纪念意义,法院无法评估它的价值,只能让公主殿下给出一个参考价格……」 见在场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起来,利昂娜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这才宣布道:「公主殿下说,月神之泪是她与威瑞迪安公爵爱情的象徵,自然是无价之物。」 她清晰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赶在众人暴发前,不急不慢地说出下半句。 「既然是无价之物,自然只能赠予,不通买卖。」金髮的小绅士宣布道,「公主已将这枚胸针赠予一位品德高尚的小姐,所以她给出的价格是——零。」 人群被这个消息打得不知所措,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有人甚至连唿吸都忘记了。 不知多久,一人突然高唿了一声「天佑公主」。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人群此起彼伏地唿喊着公主的名字,甚至有人在气氛的感染下眼角溢出泪花。 「虽然洛金斯兄弟在盗窃罪上的量刑不会太重,但卡尔·洛金斯依然犯有故意伤人罪!」 人潮中,站在台阶最上方的利昂娜不得不扯嗓子喊道:「他们会被判处至少一年监禁!但由于他们同时涉及科伦炼钢厂重大生产事故案,开庭时他们会被特许出现在原告席上参与审判。他们的父亲作为证人,我们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和日常起居!如果有人在科伦钢铁公司有过相同的遭遇,也可以一併起诉……」 激烈的欢唿盖过她的声音,不断朝更远传开。 高处的人俯视着人群,不知多少眼睛看着这盛大的一幕。 「支持劳工,离间他们与工厂主的关系……真是个聪明的点子。」 酒店露台上,年迈的亲王看向身后的侄女:「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 玛格丽特手中握着轮椅的把手,眺望远方的人群。 「是利昂。」她没有隐瞒,唇角勾起一个公式化的弧度,「但他是个很单纯的人,他只是想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轮椅中的老人嘆息一声,继而无奈地笑了:「跟他的父亲一样……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但你可要看好他,不要让他走了拉塞尔的老路。」老亲王话锋一转,凌厉的目光落到侄女身上,「莱博党的内部矛盾可以利用,但他必须记得他的出身和他出生时便必须背负起的家族责任。」 贵族的责任,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玛格丽特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堪称乖巧地点点头:「当然,您不说我也会好好照看他。」 老亲王满意地收回视线,注意力再次落到远处的人群上。 「不过他比我想像中得还要能干……」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上唇的鬍鬚,「也许有件事可以让他去试试……」 *** 等到新科伦堡中的事件完全善后干净,时间已经到达一月下旬。 在亚歷克斯亲王的催促下,玛格丽特公主终于与他一起踏上前往庞纳城的火车。 黑铁制成的烟囱吐出滚滚浓烟,随着汽笛发出尖锐的鸣叫,无数动轮在摇杆的推动下向前滚动。 列车缓缓驶出站台,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冲破重重烟雾,来到辽阔的旷野。 从铁路开始兴起后,很多事都改变了。 从前需要数天才能到达的地点,现在只需要几小时便能抵达。 虽然速度更快,但说实话,蒸汽火车与马车谁坐起来更让人难受一直是个难以评说的话题。 还好他们坐的是一等车厢,环境要好很多,也更加私密安全。 「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陛下订婚的消息。」 旅途中难免无聊,利昂娜很自然地抛出一个话题:「还是跟旧大陆那边的公主联姻,我们清高的首相大人居然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阻拦?这还是他最先提出的提案呢。」 玛格丽特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转而看向对面的年轻人:「近些年帕鲁本大公国的实力越来越强,往外扩张的速度很快,但家底还是不够雄厚。也许倾尽全力能与罗兰打个平手,但要是罗兰周围的国家联合起来,它必输无疑。」 利昂娜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笑,顿时恍然:「他们想扶持帕鲁本大公国,让旧大陆变得更加混乱……」 「混乱——那正是他们最想要的。」 「最好旧大陆永远处于战乱中,这样他们就永远无法超越马黎……」 见「学徒」这么聪明,玛格丽特公主满意地笑了。 「一对三,帕鲁本大公国的赢面太小了。」 「联姻是最聪明的方法——是否要支持帕鲁本大公,支持多少,在什么时候支持,所有的变量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公主打开骨扇,轻轻晃着,「用一桩婚姻便能牢牢掌握旧大陆几国的命运,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了……这大概就是首相大人的想法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利昂娜只抿唇听着,最后缓缓闭上眼。 很奇怪,明明是有利于己方的计谋,可她心中復现出的第一个感情却是「悲哀」。 「…………」 「……看来,这次联姻的过程会很艰难。」 沉默许久,她突然睁开双眼:「不说其余两国,罗兰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次联姻成功。」 玛格丽特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此时才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没错。如果被罗兰知道,他们一定会尽全力阻止这次联姻。」她说道,「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所以陛下的丑闻才会那么快传到旧大陆。但这种小打小闹动摇不了根本,帕鲁本大公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放弃联姻。」 帕鲁本大公光是明面上的女儿就有三个,更别说私下的私生子女。 用其中一个女儿换取与马黎的合作,哪怕得到的只是一句没有保证的承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注。 「……亚歷克斯亲王说得没错,那位帕鲁本的公主真可怜。」 了解完事情的始末,利昂娜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但愿陛下能够善待她。」 话说出来,连利昂娜自己都不信。 谁都知道当今的国王陛下生性风流且喜欢年长的女性。 尤其是近几年,他与一位有夫之妇——希维尔子爵夫人来往密切,甚至为子爵夫人在宫中留了一间房,足见他对这位情妇的重视。 玛格丽特挑了下眉,继而合上骨扇。 「先别可怜她,亲爱的。你可是被了不起的人物盯上了呢。」公主殿下笑眯着眼,语气调侃,「你在法院门口的表现出乎意料地精彩,也许有些过于精彩了,让我那叔父都开始重视你了……他甚至想要直接给你安排一个重要的差事。」 「什么?」 「这次联姻我们也很重视t,内阁已经决定出动皇家海军,用十二艘最新建造的军舰迎接我们未来的马黎王后。」 玛格丽特的身体向椅背靠去,姿态随意地吐出惊人之语:「但叔父总是害怕其中会有不确定的危险。正好你现在的身份不显眼,他想让你混进迎接队伍,暗中保护陛下的新娘安全到达马黎……如果你能做到,他会亲自做你的介绍人。」 利昂娜勐地坐直身体:「我以为这是件好事。」 「嗯哼,有好有坏吧。他对看重的后辈从来都不吝照顾……毕竟你也知道,现在保皇党势弱,他也很着急。」 公主手里随意把玩着骨扇,嘆息一声:「但这也有坏处。你会被直接推到过高的位置,我原本的计划是想让你更低调一点……」 「……可我更喜欢这条路,殿下。」 金髮的年轻人抬起头,肯定道:「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我无法等那么久……就算有危险我也愿意试一试。」 *** 一行人搭乘清晨第一辆火车从新科伦堡出发,沿途停靠数站,到达庞纳城时也不过才下午三点。 由于利昂娜还没有进宫面见国王的资格,她在送走公主和亲王后便上了马车,来到自己在庞纳的落脚点——也是父亲怀特伯爵在庞纳城中的唯一房产。 那是一栋联排别墅中的一户,位置也算不上绝佳,左右的邻居以中产家庭为主。 城市中居住的马黎人大多不喜交际。即使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也很少互相交流,碰到大多也只会简单打个招唿。 因此,即使这间房子长期空在这里也没有太多人在意,左邻右舍更是对房子的主人一无所知。 波文先一步拎着行李登上台阶,按响门铃。 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一位面容严肃、身材圆润的老太太打开房门。 「姨母,我们回来……」 波文欢快的声音硬生生止住,在老妇严厉的目光下讪讪让开半步。 利昂娜有些好笑地瞥了男僕一眼,这才看向老妇。 「我们回来了,梅太太。」她摘下帽子,笑着向老者问好,「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一切都好。」 第36章 036 穿着素色布裙的老妇——也就是梅太太。 她是波文的姨母, 也是利昂娜曾经的保姆和伯爵府的女管家,为数不多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之一。 她曾是怀特伯爵夫人,也就是利昂娜早逝母亲的贴身女僕,随着原本的女主人来到怀特伯爵家后又在那里工作了二十多年。 当年怀特伯爵被老国王邀请入王宫、为还是王子的乌尔里克二世做启蒙老师时,伯爵便是委託梅太太照顾尚且年幼的双胞胎,足以看出对她的信任程度。 虽然伯爵已经尽量抽出时间经常回自己在郊外的庄园,但不可否认,利昂哈特和利昂娜两兄妹的幼年时期几乎是在梅太太的照看下长大的。 见到利昂娜,梅太太的双眼亮了下, 却很快垂下视线。 「欢迎回家, 弗鲁门阁下。」 她握着门把后退一步,邀请主人进入室内。 利昂娜沿着走廊走进客厅,坐下后习惯性地放松了自己,整个人像团烂泥摊到沙发上。 「累死了……」身边都是亲近之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出感慨,「我敢说,如果上车时我是一只土豆,那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团土豆泥……」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 利昂娜便感到一股熟悉的严厉视线落到了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梅太太正端着热茶和茶点,一脸不贊同地看着小主人。 就像某种条件反射,利昂娜在她出声「劝诫」前便一个打挺坐起来。 双手放到併拢的双膝上,一脸乖巧地看着端着托盘的老妇。 「您必须时刻注意您的仪态,弗鲁门阁下。」梅太太将倒好的热茶、连同一块小甜饼递到小主人面前,「别人会注意您的一举一动,举止不体面会被人看不起……」 波文:「现在就我们三个人, 她放松点……」 老妇严厉的目光再次扫来,波文不由咽了口唾液, 纠正道:「……也没人会看不起他……」 「你最近太松懈了。」梅太太对自己的侄子说道,「等会来我的房间,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啊——好久都没吃到这么美味的茶点了!」 利昂娜赶忙高声打断梅太太的说教,用夸张的咏唱调赞美着手中的红茶:「你真的会把我惯坏的,梅太太!以后我每次出门都会因为思念你的手艺而日渐消瘦……」 梅太太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带大的孩子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努力憋赞美词的样子不忍心打断罢了。 直到利昂娜再也无法对着手中的红茶说出更多,她终于大发慈悲地将杯子收走。 「这杯凉了,我给您换一杯。」 梅太太转身倒茶的瞬间,沙发边一站一坐的两人齐齐舒出一口气。 「对、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否有给我的信件或者电报?」利昂娜努力找着话题,就怕对方再次提到礼仪和坐姿。 「确实有几封。」 把新的茶水递到小主人手中,严肃的女管家转身走向橱柜,从抽屉里翻出一沓整理好的信封。 「基本都是帐单和一些日常联络……只有这封,上面的署名和地址我都没见过。」梅太太特地将那封陌生信件放到最上面,「来自新科伦堡的班森小姐,您认识吗?」 「班森?」 利昂娜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直到打开信纸才瞭然地抬了下眉:「哦,是她啊。」 来信人正是尤妮丽卡·班森——舞会中意外保护了「月神之泪」的辛西娅正是她嫂子的妹妹。 当时她猜到辛西娅隐瞒了一点细节,但那位乡绅小姐一天内遭遇了那么多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她便没有太过追究。 可偏偏这位名为「尤妮丽卡」的小姐一脸欲言又止地叫住她,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会放过。 趁机将自己的名片塞到了对方手里,为的也是希望有一天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信息。 而现在,消息来得比她想像中的快得多。 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件,利昂娜凝神盯着信纸又看了几秒,这才将其折起。 「有意思……但这也说得通了。」她喃喃道,「不是她做的。她确实抢到了胸针,却又遗失了……所以在莱勒科侯爵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时她才没说实话……」 「什么?」 波文不顾姨妈的死亡凝视,接过利昂娜递来的信纸看了遍,也惊唿出声:「居然不是她!可怎么能不是她?侯爵阁下说过,当晚只有她触碰到了自己……啊!」 他眼前一亮,激动道:「会不会是她扑倒的时候无意中松了手,胸针刚巧滑进了莱勒科侯爵的衣兜,但她并不知道,只以为是自己把胸针弄丢了?」 利昂娜长长「嗯」了一声:「我不否认这样的可能性,但那也太巧了……」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直愣愣的视线落到波文身上——准确说是波文的黑色制服上。 「……不对!当时还有一个人,我们都忽略了!」 她激动地站起身,指着波文的制服道:「是侍者!莱勒科侯爵说过,他差点被扑倒,幸好旁边有位侍者扶了他一把!」 波文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又有些犹疑:「可一个侍者为什么会这种小偷小摸的技能?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候根本没人察觉到殿下的钻石胸针被换,他怎么会……」 「除非他知道!」利昂娜截断他的连番发问,开始在沙发前走来走去,「如果绊倒辛西娅的那块地毯都是有意为之,那一定是有人在更早之前就知道胸针被换……是什么时候……总不会是洛金斯兄弟刚把它偷出来就……」 脚步突然停住,利昂娜只觉得一股寒气突然从尾椎窜上嵴椎,整个人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你还记得季节酒店的拥有者是谁吗?」她勐地转头看向波文。 波文被问得一愣:「这……我记得是菲尔普斯·金,那个很有名的百万富翁……」 季节酒店的经理就是酒店拥有者的儿子。 父亲是靠钻石和黄金起家的富豪,儿子会连钻石跟锆石都分不清吗? 「哈……破绽这么多我居然都没察觉……」她再次低下头,喃喃道,「可这没有道理。他应该是站在另一边的,为什么要帮我们……」 波文没有跟上她的节奏,但听出这事与季节酒店的大老闆有关。 「不如找人调查一t下季节酒店?」他提出一个合理的建议,「这种大型酒店除了拥有者还有不少股东,也许列个名单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波文!你终于机灵了一次!」 利昂娜激动地拍了下手:「上次那些记者塞给我的名片都放哪儿?我就知道它们早晚能派上用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见两个年轻人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完全把刚刚才赞美过的红茶抛在脑后,梅太太不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把倒好的两杯茶留在茶几上,老妇端起沉重的托盘,步伐稳健地走向厨房。 和那些咋咋唿唿的年轻人不一样,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女管家。 两个孩子闹够就该喊饿了,她必须在那之前准备好晚餐。 *** 就在利昂娜难得放松时,庞纳城的另一边,国王居住的艾安萨宫中则是另一番场景。 离开王都七年的大公主殿下回来了,整个艾安萨宫都被一种莫名的气氛笼罩。 走在迴廊里的侍卫站得比平时更加笔挺,仿佛玩具箱中的木雕小人,精神矍铄却不由让人绷起神经。 希维尔子爵夫人也感受到这种与平时不同的氛围,心中亦是忐忑。 可她自认与那些下等人不同。 作为国王陛下近些年最重视的「客人」,她自信自己的地位不会一个小小的变故而动摇。 光滑的大理石墙壁照映出她窈窕的身姿,精心整理的盘发上装点着鲜花。 洁白的真丝手套勾勒出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手指划过镶嵌着无数彩色宝石的礼服,裙摆摇曳着,即使在昏暗处也格外醒目。 耀眼的华光似乎给了她更多信心,年轻貌美的子爵夫人骄傲地扬起下巴。 厚重的裙摆下鞋跟敲出紧凑的旋律。她大步朝自己的目的地进发,却意外被人拦住。 「希维尔夫人。」站在左边的侍卫低着头挡在门前,「陛下正在与大公主殿下会面,请您稍候……」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子爵夫人扬了扬她精巧的下巴,底气十足道:「听说公主殿下回来了我自然要来拜见,你快让开!」 侍卫们很是为难地互看了一眼,最后挡在门口的侍卫还是坚持道:「陛下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您还是到隔壁稍候片刻……」 作为乌尔里克二世最钟爱的女人,希维尔子爵夫人从没在王宫受过这种委屈,胸脯都因气愤不断起伏。 「让开!」 她大步上前,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侍卫,就那样直接闯了进去。 会客室的门被突然推开,里面的人自然齐齐望过来。 太失礼了! 亚歷克斯亲王已经气到脸颊通红,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而国王和他的贴身侍卫也齐齐愣住。 「丽萨?」 最先站起来的是年轻的国王——乌尔里克二世。 他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门口,继而皱眉呵斥道:「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希维尔子爵夫人似是被这声呵斥镇住,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眼角立刻有了泪光。 「我是听说,大公主殿下回来了……我以为,我至少要来拜会一下。」她咬着唇,提起裙摆朝玛格丽特的方向行礼,「请原谅我之前的失礼,殿下。」 此时的玛格丽特公主一改往日的装扮。 脱去穿了四年的黑色裙装,她今日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浅棕色外出服,与子爵夫人那身华丽的礼服形成强烈的对比。 与气闷的叔父不同,玛格丽特转过身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似是对弟弟这位传说中的情妇很感兴趣。 「你的眼光真是太糟糕了。」她根本没给门口的子爵夫人一个眼神,转身对弟弟道,「漂亮的脸蛋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完全不看脑子吧?」 年轻国王的脸色变得愈加不好看,立刻给身边的贴身侍卫一个眼神。 贴身侍卫立刻上前拉住子爵夫人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把人拖到门外。 「等等、亚连你怎么能——」 ————砰! 随着大门合上,子爵夫人的惊唿也戛然而止。 「…………」 「……我本不该过问您的私事,但陛下,您该知道这次联姻对马黎来说有多重要!」 最后还是老亲王按捺不住,率先打破寂静:「那女人要是聪明点就算了,这种蠢货留在身边早晚会出更大的麻烦!」 「丽萨只是天真了一点……」年轻的国王还在试图解释,「她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 玛格丽特一边轻摇扇子一边听着他的辩解,面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对于这个弟弟她曾设想过很多可能性,却没想到对方会在感情问题上栽跟头。 「单纯就更不该留在您身边了,陛下。」她斜倚在沙发上,轻摇着扇子道,「这可不是一个单纯之人会感到舒适的地方。如果您真的爱她,更应该远离她才对。」 乌尔里克二世抬起头,似是还想说什么,可在对上长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后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知道了。」他咽了口唾液,保证道,「我会尽快把她驱逐出宫。」 *** 门的另一边,被赶出门的子爵夫人还在与国王的贴身侍卫纠缠不休。 站在两边的普通侍卫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一个个目不斜视地立在原地,仿佛完全没看到一般。 「放开我……亚连,快放开我!!」她尖叫着,不停甩动着手臂,「我说停下!你聋了吗?!」 贴身侍卫没有理会她的唿喊,直到把人拖到无人的角落才松开手。 ————啪! 挣开桎梏后,子爵夫人立刻甩了对方一个耳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贴身侍卫被打得偏过头,还是一声不吭地站了许久才开口打了声招唿:「丽萨姐姐……」 「别叫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的白眼狼弟弟!」子爵夫人按住胸口,气得喘不上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跟那些人一样,把我的面子往地上踩! 」 「你不该在那时候闯进来……」 「你当我不知道?他们就是要把我赶出去!」子爵夫人漂亮的五官扭曲起来,一把抓住自己弟弟的衣襟,「你必须给我想办法……我如果就这么被赶出去,绝对会被外面那群贱人耻笑!」 「可、可亲王大人和公主殿下都在给陛下施压,陛下已经很为难了……」 「你必须想办法!」 子爵夫人打断他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话语随着唿吸、一字一顿地吐出:「别忘了,你现在的地位是怎么得到的……我都付出了什么,你才能爬到现在的位置……」 贴身侍卫沉默许久,终于点头应了。 「我会跟陛下说明……你的难处。」他说道,「你先回家等消息,好吗?」 第37章 037 自玛格丽特公主入宫后已经过了快一周, 但还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利昂娜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着急。 国王即将订婚这件事目前还是个秘密,必须好好筹划一番才能昭告大众。 等待期间,利昂娜处理完堆积的日常信件,又从一堆记者名片中选出一个最佳人选,给对方拍了个试探性的电报后,她终于能享受一段难得的假期了。 今天也与前几天一样,闲来无事的利昂娜用过早饭后开始练习扔飞镖。 早上往往是一天中心情最好的时候,也比较有耐心, 有利于练习自己最不擅长的东西。 是的, 利昂娜之所以从不带枪并不是因为她注重传统或是欣赏刀剑之美,只是单纯地不擅长。 自最早的火绳枪发明至今已经过了三百多年,如今的世界已经有了更小巧便捷的左轮手枪,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完美的防身工具。 可她的射击能力实在太差劲了。 枪落在她手里,子弹永远无法命中想击中的目标。 玛格丽特公主在围观一次她的射击训练后,认为她把枪当成铁饼砸人也许更有杀伤力。 既然无法把工具转化为自己的力量,那随身携带也没有必要,利昂娜干脆就不带了。 可按照现在的枪械发展, 冷兵器註定会被时代的潮流淘汰, 玛格丽特还是对她的学习能力怀抱一丝希望。 利昂娜在外时不方便练习射击,公主殿下便送她一组投镖,让她至少每天都练一下,也许哪天就熟能生巧了呢? 随着又一枚投镖插进木靶的边缘,利昂娜今早的耐心也彻底耗尽了,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波文一手端着茶点一手拿着报纸走过来,看了眼乱七八糟的靶子,不禁「咦」了声。 「练习还是有用的,t 这不是比之前强多了?」波文鼓励道,「射中靶心两次呢!」 「是,但那都是我根本没瞄准,乱扔的时候射中的。」 「之前公主殿下说过,您的问题不是眼神不好,而是不够果断,犹豫容易造成手抖。」波文继续劝道,「您看,当您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时反而能命中。」 利昂娜在他的劝说下再次拿起一枚投镖。 啪! 飞镖扎进木靶的边缘,好险没拖靶。 利昂娜默默转头看向波文。 波文:「额……说不定是你用力的方式不对。要不这样,你故意瞄准边缘扔,说不定就能扔中了。」 利昂娜再次扔出一枚。 这次连靶子都没中,直接落到界外。 波文:「……我去帮您把飞镖收拾好。」 利昂娜耸了下肩,顺手拿起当天的晨报阅读起来,开始理所应当地摆烂。 作为马黎王国的首都,庞纳城中的报纸内容很是丰富。 有娱乐方面的也有讨论时政方面的,各类招聘和售卖二手物品的gg更是络绎不绝。 利昂娜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只打算快速扫过。 不经意地,她突然被讣告栏上的一个名字吸引了。 「希维尔子爵夫人……死了?」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仿佛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有花眼。 「我记得那是国王陛下的情妇吧?」波文站在她身后,看着讣告上的「意外身亡」不由啧啧感慨道,「这意外来得太是时候了。」 利昂娜也觉得这很突然,突然到让她有点毛骨悚然。 合上报纸后静静坐了会,她忽地起身向门口走去。 「不行,我要去庞纳治安所一趟。」她招唿起身后的男僕,「跟梅太太说一声,我们可能要晚点回来。」 *** 两人到达庞纳治安所时,发现治安所的门口已经被一群记者堵住了。 很显然,媒体工作者的嗅觉比普通人灵敏太多。 这才不到九点就聚集了这么多人,可想而知等会儿人只会更多。 波文其他不行,只有个子足够高,板起脸时还有几分威慑。 有他开路,利昂娜总算走到了治安所门口。 「我找巴顿警司。」面对阻拦自己的警员,利昂娜抬起公主殿下赠予她的手杖,让他看清上面的徽章,「告诉他,利昂哈特有事问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若要问马黎王国什么最好用,大部分人都会脱口而出「金钱」一词。 但那也只是相较于普通人,比金钱更好用的是权力。 看清杖头上的徽章后警员立刻不敢再阻拦,一边继续驱逐其他记者一边为这位贵族少爷打开一条门缝。 很快,嘈杂声被隔绝到门外,利昂娜也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巴顿警司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是非常符合年龄的圆润,大圆上顶一个小圆,很像两个叠在一起的土豆。 他出来时显然心情不佳,眼下挂着两个乌黑的黑眼圈,即使见到利昂娜这位背靠王族的贵族少爷也没个好脸。 「我今天真的很忙,弗鲁门阁下。」他毫不客气地开始逐客,「您也知道,我们治安所的人一直不足,尤其是今天……您要问什么还请换个时间。 」 「我的问题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既然都来了,利昂娜也不准备退让,「你只需要告诉我希维尔夫人的真实死因便好。」 「就知道你是来问这个的……」 巴顿警司嘆息一声:「算了,估计明后天报纸上就会报导,告诉你也无所谓……没错,希维尔子爵夫人确实死于意外,且兇手已经招供了。」 「是谁?」 「她的贴身女僕。」警司说道,「您也知道,希维尔夫人几天前不知道因为什么触怒了陛下,直接把她驱逐出宫。她原本就有失眠症,这下就更严重了。」 「她晚上睡不着就开始折磨身边的佣人,尤其是她的贴身女僕,被折腾两个晚上就受不了。」 巴顿警司再次嘆了口气:「她找到一个在药店工作的表亲,想弄点鸦片酊之类的,起码让希维尔夫人不要在晚上折磨人……」 「哦不……千万别告诉我希维尔夫人还有酗酒的问题。」 利昂娜立刻露出难言的表情:「但希维尔夫人的贴身女僕也该知道僱主的习惯,药店的人也应该告诉她吗啡和酒精不能同时用吧?」 「谁苦闷时不爱喝酒呢!但这还真不全是女僕和药店的问题。」警司一边摇头一边感慨道,「您可能没注意,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款新药,据说是能立刻让人进入深度睡眠,叫什么氯氢什么……」 「水合氯醛[*1]!」 一直默默站在利昂娜身后的波文恍然,继而弯下腰向主人解释道:「我前阵子在gg栏上看到过,据说是一种新式安眠药。」 「没错,就是那个!那些药的名字总是稀奇古怪的,我可记不住……」巴顿警司轻咳两声,「总之,那个药店员工跟女僕说,鸦片酊一般是用于镇定和止痛,改善睡眠的效果没有这个新式安眠药好。」 「女僕信了,便带着那药回去,当天晚上便加在了希维尔夫人的饮料里……」 「那药有问题?」利昂娜蹙起眉,「可既然是能在药店卖的药,总不该吃死人吧?」 「哦,那药没问题。事实上它售卖有一阵了,反响都还不错……只是有一个问题,那药也不能跟酒精一起服用。」 巴顿警司露出十分无语的表情:「我们按照药方提供的的售出名单调查了很多买家,发现好几个跟希维尔夫人一样一睡不醒的例子。但那些人本身就是烂酒鬼,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可我们这儿的一位探长怀疑这与酒精有关,就去化学院找到位教授做了实验……」 实验结果不用说利昂娜也猜到了。 「所以希维尔夫人睡前喝了点酒?」 「哈,一点酒?她喝了足足一瓶威士忌!」警司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化学院的教授说那够她面见吾主好几次了!」 利昂娜看着警司的黑眼圈,不禁带着钦佩赞扬道:「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整件事查清楚了,庞纳治安所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啊。」 这话并没有让巴顿警司感到高兴,反而让他瞬间警觉起来。 「您也知道那位夫人的身份……如果不赶快查清楚始末,到时候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破事。」警司按着太阳穴一阵嘆息,「本来都定好了,过两天就会公布希维尔夫人的具体死因,结果希维尔子爵不知道是算错日子还是怎样,居然今天就把子爵夫人的讣告张贴出来了……」 怪不得过了一周都还没公布国王订婚的消息。 要是没彻底查明子爵夫人的死因,等她的死讯被人知晓,「马黎国王赶在婚前毒杀情妇」的消息就要传遍世界了。 利昂娜都能想像这两天的内阁估计已经吵翻了天,就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有没有被波及…… *** 庞纳城中,某所俱乐部内。 「……查出来了,先生。讣告并非希维尔子爵发布,是报社的一名编辑偷偷加上去的……」 「人呢?」 「我们到他的住所时人已经逃了,他在报社留下的信息还在核实中……」 「这群旧大陆来的老鼠……那个报社的主编是干什么吃的,居然会出现这种披露,全都给我好好查清楚!」 「是……」 门悄无声息地闭合,烟雾缭绕的室内一时失去了声音。 「事情已经发生了,先生们。如其在这里生闷气不如想办法补救。」 房间的另一边,一位五官硬朗的中年男人拎着球桿站起身,用巧粉擦了下皮头:「史密斯,有关药品安全的新规出来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已经修改两遍了,首相大人。」撞球桌的另一边,一人起身应道,「但正式版还需要时间……」 「有拟订方案就够了。」 「让治安所把消息放出去,顺便让他们告诉那些记者,有关药品管制的新规也在推进……」 「但是,陛下那边不需要说一声吗?」 有人担忧道:「毕竟那是……和陛下交好的夫人。用她的死推行新规,实在有损王室的颜面……」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都不免笑出声。 「放心吧,亨利。陛下会感激我们的。」一名窝在沙发里的男士笑道,「如果我们不这么转移注意力,等他订婚的消息出来,遭受攻击的就是他自己了。」 「希维尔子爵也没有意见吗?」 「那个赌鬼在乎什么?他巴不得利用妻子的死大赚一笔呢!」 另一人叼着菸斗,唿出一串白烟:「能成为推行法案诞生的一员t ,也算让他那窝囊又一事无成的一生有了点价值……」 砰———— 清脆的撞击声打断了几人的说笑。 颜色不同的球撞到一起,其中一只落入洞里。 「……话虽如此,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为首的中年男人握着球桿直起身,缓缓道,「陛下订婚的消息早晚要公布出来。可现在不光是早公布还是晚公布,希维尔夫人的死讯都会被无限放大。」 「既然如此,不如再加一把火,放出一个更吸引人的消息。」 「您的意思是?」 「很显然,我们的无敌舰队已经无法威慑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了,也不够显示我们对帕鲁本大公国的重视。」 首相将球桿往地上一杵,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机械飞艇「索罗提斯」——这种跨时代的巨兽才配得上我们马黎未来的王后,诸位觉得呢? 」 第38章 038 大概是为了防止更糟糕的传闻传出, 也有可能是为了抢占第一个报导的位置.各家报社甚至没等到明天,当天下午就印发了一批特别增刊, 详细报导了希维尔子爵夫人意外身故的全过程。 不出所料,所有人原本都抱着围观王室丑闻的心态打开报纸,结果全被「新式安眠药与酒精混合会致命」的消息吸引,继而破口大骂。 这个时代想要搞一张药店许可证并不算太难。 而随着化学的发展,各种稀奇古怪的新药剂也层出不穷。 水合氯醛确实有强力的安眠作用,并已经有了一些稳定受众。 且因为之前大众用于镇定的药品是吗啡——一种同样不能与酒一同服用的药物,所以大部分人服用新药时大多遵从了过去的习惯,险而又险地逃过一劫。 但这丝毫没有减轻群众的怒火。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在得知自己无意中与死神擦身而过,没多少人能保持理智。 一时间庞纳城街头骂声一片,甚至有不少冲动的市民直接冲上街头, 砸了不少药店。 庞纳治安所没想到自己刚赶走一群苍蝇般的记者,又迎来一群斗牛般的群众。 作为治安所内唯一的知情者,巴顿警司已经在心里辱骂了上千条屏蔽词。 对象上至国王和首相,下至自己刚刚踩到的狗屎,全都是糟心的臭东西! 可他也没办法,只能拉着一群刚准备回家休息的警员开始惨无人道的加班。 巴顿警司的辛苦利昂娜并不知晓。 在梅太太的细心投餵下, 她最近的生活十分舒适,下巴都圆了一点。 但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季节酒店的调查还没出结果前, 玛格丽特公主下派的任务先到了。 「哈,为了转移民众的注意力,居然要用那东西!」 打开公主殿下的信, 利昂娜是真的被里面的内容逗笑了:「机械飞艇「索罗提斯」的正式首航,没错, 这可比一个情妇的死讯更吸人眼球。 」 波文之前也听说了那个迎亲任务,但同样没想到最后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所以,是直接把十二艘军舰改成飞艇了?」他咋舌感慨,「那还不错,直接降落到帕鲁本大公国的首都,接到公主就走,还不用绕那么大一圈的海岸线……」 「……你太小看首相大人的决心了。」 利昂娜瞥了眼自己天真的男僕:「十二艘军舰照走不误,甚至增加到了二十四艘,对外宣传也是照旧。然后等一切准备停当,啪——」 她突然向上拍了下手,吓得波文往后踉跄了半步。 「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将会自西向东飞过旧大陆,到达帕鲁本大公国的王宫,迎接它未来的女主人……这剧本不错吧?」利昂娜带着得意收回手,再次坐回沙发,「不但能给旧大陆一点小小的马黎震撼,还能完全打乱他们原本的计划。我们的首相大人就算不当首相,一定也是个出色的剧作家。」 波文舒出一口气,只庆幸自己手里端的茶点差点没被这个小祖宗吓掉。 「那么……我们具体什么时候出发?」他一边把装饼干的盘子放到茶几上一边道,「去的时候还是要做军舰吧?需不需要多带点衣服?」 「我们?不,这次只有我。」 利昂娜顶着他诧异的目光,晃了晃手里的信纸:「都说是暗中保护了,我要打扮成利贝尔将军的随从,怎么可能自己再带僕人……而且我记得你好像晕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似是想到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波文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却还是坚持道:「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而且船上都是一群人住一个房间,一旦被看到……」 「我只会和利贝尔将军的其他三名亲信一间房,最多三四个晚上,而且在船上没有人会脱衣服睡。」利昂娜扯了扯自己又高又紧的领口,「你的担心没什么必要。」 眼见波文还要继续反驳,利昂娜先截住他的话:「我明白你担心我,可这是我必须要经歷的。」 「我不可能一直让你帮忙掩护,而你也不可能在我身边当一辈子男僕……你也不该只当一个男僕。」 她抬手止住对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表情逐渐严肃:「波文,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对你我都是。这是我选择的路,我总要自己走下去。」 波文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 余光瞥到门口的另一道人影,立刻像是找到救星般唿救:「姨母,您也劝一劝啊……」 利昂娜转过头,立刻与不知何时便站在那里的梅太太对上视线。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她的目光没有退缩,直直与年迈的女管家对视着,「这是我经过思考得出的决定,梅太太。」 老妇定定与那双眼睛对视了很久,眼前初露锋芒的青年渐渐与记忆中那个红着眼睛、却倔强到不肯让眼泪落下的少女重合。 她明白,当她露出这样的眼神时便是谁也无法阻止了。 「那就祝您一路平安。」 梅太太走上前,就像过去的每一次远行那般,为小主人整理了下衣领:「别的都不重要,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 事情敲定后,日子便过得飞快。 二月中旬,马黎王室通过各家报社发出消息,正式宣布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将与帕鲁本大公国的夏洛蒂公主订婚。 消息一出,整个马黎都沸腾起来。 国王大婚这事也不是没人想过,毕竟乌尔里克二世已经二十岁,虽然在马黎贵族中算是早婚,但也确实到了适婚的年龄。 民众讨论着讨论着,话题不可避免地讨论到国王陛下之前的绯闻对象。 希维尔子爵夫人去世的时机太巧了,实在不得不让旁人多想。 再加上一些小报上的种种阴谋论,大家的疑虑就更多了。 然而,有想毁掉这次联姻的人就有想促成联姻的人。 庞纳城的几大主流大报连续报导了好几天国王订婚的喜讯,又严肃抨击了某些小报的消息不靠谱。 毕竟不光马黎王国,旧大陆那些国王养情妇的都不在少数,但还没出现一个因为要娶老婆就杀了前情人的先例。 退一万步讲,以现在两国的关系和旧大陆的局势,就算乌尔里克二世想要在婚后继续与情妇厮混,那位大公国来的小公主也无法说出一个「不」 。 两者的差距太大,马黎的君主没必要为一个刚崛起的小国公主付出这么多。 至于真爱……没人考虑过这一点。 毕竟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一次,而乌尔里克二世喜爱年长女性的喜好也早已在王国内传遍了,今年还不满十五岁的夏洛蒂公主显然不太符合。 十分有逻辑的一条线捋下来,大部分人还是相信了自己的国王,一场隐形的战斗暂时休战。 可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 三月初,马黎海峡的结冰期刚过去了半个月,迎亲的先遣部队也已整装待发。 此次迎亲队伍的总负责人是有丰富海上作战经验的利贝尔上将。而他乘坐的主舰也颇有来头,正是世界上第一艘拥有蒸汽动力的军舰——「征服号」。 征服号建造于二十多年前,也许它并不是马黎王国最强大的战舰,但它代表着当时马黎国力远远领先其他国家的骄傲。 除此之外,十艘崭新的铁甲战舰护卫在它身旁,另有八艘护卫舰和五艘巡洋舰跟随,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无数人涌向港口,观摩这难得的盛况……但这都与利昂娜无关。 此时的她正站在主舰上,与几名同僚一起接受上司的检阅。 利贝尔将军大概五十多t岁。与一般的军人不同,除了身材很高壮,他的气质反而带着点牧师般的庄重和文雅,一眼看去甚至看不出他是个军人。 也许是常年在海上服役,他的皮肤要比普通人黑一个度。 事实上,常年出海的人都会比一般人黑。 而且想要做一个合格的水手并不容易,皇家海军挑人时也会重点挑选又高又壮的。 利昂娜的身高在女性中不算矮,但在这些平均身高一米八多的壮汉面前就不够看了。 再加上那格外白皙的肤色,仿佛一群棕熊里混进一只绵羊,简直不要太显眼。 利贝尔将军看着这只突兀的「小绵羊」也很头疼。 不过这只「小绵羊」并不是孤例——因为此次航程看上去很安全,不少贵族都把自家的孩子塞进来充数,想要藉此刷刷名声,至少也能让孩子增长点见识。 亚歷克斯亲王认为这也算是一种烟幕弹,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给真正执行任务的人做掩护了。 整个队伍里只有利贝尔将军知道利昂娜的真实身份,可他也想不明白亲王大人为什么要派这么个小朋友作为「暗棋」执行保护任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眼见着那几位常年跟随在身边的军士已经面露不满,为了能让这个关系户顺利混入,他不得不昧着良心让对方混入自己的队伍。 「你,站出来。」将军的手杖指向人群中的「小绵羊」,「报上你的名字。」 「利昂·格莱德斯通,长官。」 利昂娜背着手上前一步,报出母亲的姓氏。 「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子侄,我们这次不是出门旅行,你这样的身板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我的队伍里。」 「我认为身材和力量不能说明一切,长官。」利昂娜挺着嵴背,不卑不亢道,「高大的巨人也会被矮小的牧羊人杀死,我自认还是比牧羊人的能力强一些。」 听到这样的狂言,站在她身旁军士忍不住发出嗤笑,即使是知道「剧本」的利贝尔将军也抽了抽嘴角。 「咳……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趁着起航前证明一下自己吧。杰克!」将军轻咳一声,朝自己的勤务兵看去,「你来跟这位比牧羊人强一点的小先生比一下……」 「我愿意与他比试,长官!」 一名皮肤黝黑的高大军士站出来,用眼角瞥了眼「小绵羊」的发顶:「既然他自比为牧羊人,那就该和真正的巨人战斗。」 利贝尔将军的眼皮跳了下,却没有直接阻止。 「这是汉森·豪斯曼上士。」他把问题抛给当事人。 「你愿意接受他的挑战吗?」 利昂娜已经暗暗打量了一番身边的大块头,点头答应:「这是我的荣幸,长官。但就在这里打吗?我怕会把您的房间弄乱……」 「少废话,小子!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撂倒——」 不等她说完,对手率先忍不住发起攻击。 拳头带起的劲风贴着耳边飞掠而过,连同大脑一起发出「嗡嗡」的警告声。 利昂娜矮身躲过最开始的两拳,趁对方还没收回手,一掌噼向他的内手肘。 关节处总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自己不需要多大力气就能将对方的力卸掉。 「看来项目是自由搏击。」 她快速脱外套,像抡布袋子般将其蒙到对方的头上。 豪斯曼上士还惊讶于打击在自己手肘上的力道,回过神时,视野已经被一块布遮住了,头被带着用力向下扯。 紧接着,他感到对方的腿勾上了自己的脖子,那人竟像蛇一样直接滑上他的肩膀,下巴被一只手死死扣住。 「你已经死了。」 头顶的声音淡漠道:「我什至不需要一把刀,在这里掐上半分钟就会要了你的命。」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周围看热闹的军士还没喝彩就结束了,场面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很好,你下来吧。」利贝尔将军轻咳一声,命令道,「比试到此……」 「还没结束呢!」 突然,被套住头的豪斯曼上士突然暴起,一把抓住缠在脖子上的两条腿,整个人向后撞去。 「征服号」是世界第一艘蒸汽战舰,建造时没有考虑到太多舒适要素,船上的空间都很有限。 即使是身为指挥官的利贝尔将军分到的房间也并不宽裕,更别说随处可见的、用于固定的横樑和立柱…… 两人身后就有一块用于固定的三角形铁架,要是磕到必定要见血。 「停下!」 利贝尔将军命令道:「立刻给我住手,豪斯曼上士!」 热血上头的青年显然已经听不到了,像只被蒙上头的野牛般大力挣扎着,仿佛要与压在身上的傢伙同归于尽。 突然,他感觉抓着的靴子一空,头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他不受控制地向侧后方倒去。 砰———— 他的后脑勐地撞上墙板,发出一声响亮的闷响。 被包住头的豪斯曼上士显然不明白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但其他人却看了个清楚。 那个金髮的小矮子简直跟猴子一样灵活,双脚从靴子抽出来,压着豪斯曼上士的脑门当鞍马翻了过去。 利昂娜落地后又用一个前滚翻卸掉前沖的力道,直接把自己送到利贝尔将军的书桌边。 「长官。」 她再次站直,向面前的将军敬了一礼。 利贝尔将军看着她略显凌乱的发顶,目光中带上赞赏:「很好,比试到此结束……」 「唔……你这个奸诈的小子!」 豪斯曼上士终于扯掉了盖在头上的外套,怒气沖沖地就要站起身:「有本事就正面跟我打——」 啪————! 一支钢笔擦着海军上士的耳朵打到他身后的木板墙上,又「叮噹」着落到地上,瞬间将他的话截断。 「我从没听说打架分什么正面背面。」书桌边,金髮的小绅士收回手,面无表情道,「你的大意让你差点死了两次,豪斯曼上士。即使这样也无法让你吸取教训吗?」 第39章 039 比试结束, 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利昂娜虽然赢了,但她在长官说出「结束」后依然出手的行为让利贝尔将军十分不满。 能力不是最重要的, 服从才是作为士兵的第一要务. 以这个理由,利昂娜和豪斯曼上士这两个刺头在启航的第一天就被罚去擦甲板。 「征服号」虽然是第一艘蒸汽战舰,但很多地方还有上个时代的影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比如它依然配有风帆,部分船体,例如甲板还是在用木材——这些在新造的铁甲舰上已经被去掉了。 木制甲板是需要定期维护的。如果让其长时间暴晒在太阳下,木板会缩水,久而久之便会变形并出现很多缝隙。 因此, 擦甲板这项工作差不多是水手们在海上的每日必修课。 利昂娜一开始以为这就跟拖地没什么区别,可当自己手里被塞入一块仿若海绵的多孔大石头时,精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刚想问点什么,可送她工具的人已经步伐匆匆地走了。 再一转身,豪斯曼上士早就熟练地挽好裤腿,拿着跟自己手里一样的石头,准备跟随大部队站好。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站好!」他瞪着眼睛,对利昂娜依然没什么好气,「别站在那里碍事!」 利昂娜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 有拿拖把的有拿水桶的, 也有跟她一样拿石头的。 旁边另一队人已经率先刷起甲板,她看了会便明白其中的原理,没有再多说什么。 默默脱鞋挽裤腿, 与拿石头的人一起趴下,用那块石头在湿乎乎的甲板上蹭。 「呵, 看看你这腿, 比拔了毛的鸡都干净。」豪斯曼上士即使输了也不遗余力地发出嘲讽,「你是娘们吗?」 利昂娜瞥了他一眼, 继续用石头蹭甲板上的污渍:「据我所知,只有一种男人会关心其他男人的腿毛。」 「什么?」 「男同性恋。」[*1] 豪斯曼上士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直接站了起来:「你————」 「豪斯曼!你又在惹什么事!」 监督他们干活的伊登中校立刻朝他的方向指去:「给我趴下!」 「可这小子……」 「给我闭上你【哔——】的嘴干活!否则我现在就把你【哔——】扔到海里!趁着我们现在还没走多远,你【哔——】【哔— —】自己游回马黎吧!」 海军多出暴躁老哥不是说笑。要想震住这些刺头,海军军官发起火来只会比这些大头兵更暴躁。 豪斯曼上士在上官的呵斥中重新趴下,只能把无尽的怒火发泄到甲板上。 监督刷甲板的中校熘达到他们面前,皱眉看了一会,突然道:「格莱德斯通。」 利昂娜反应了两秒才想起这是自己现在的姓氏,立t刻站起来:「到,长官。」 「你是今早没吃饭吗!」中校的嗓门陡然拔高,冲着她的耳朵吼道,「看看你擦的都是什么【哔——】东西?!看看你身边的豪斯曼!【哔——】得好好给我学学!」 说罢,他又转身扫视一圈所有人,用洪亮的嗓门吼道:「我可不管你们曾经是做什么的,家里有什么关系先祖是什么人!那些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现在站在征服号上就是征服号的人!所有人都必须服从命令!敢违背军令的傢伙我会把你们全都踹下去餵鲨鱼!都听清楚了吗?!」 「是!」 「你们还在喝奶吗?大声点!」 「是————!!」 中校满意了,抬手让众人继续刷甲板。 豪斯曼上士应完声就继续低头刷甲板,可这次他却感到一股存在感很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立刻和自己最讨厌的人对上视线。 「你看什么看!」 他低声回吼了一句。 「学习你刷甲板。」利昂娜蹙眉看他擦过的甲板,再看看自己的,像是遇到一个世纪难题,「这不是没有区别吗?」 「哈?看来你不但是个娘娘腔,还是个瞎子。」豪斯曼上士刺了她一句,这才指出问题,「这里这里和这里,那么大一块你都没看到?」 金髮的年轻人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用海绵石用力蹭。 「我以为那是木头原本的花纹……」她自言自语道。 「你脑子没病吧?橡木上怎么会有那种颜色的污渍。」豪斯曼上士抓住每一个嘲讽这个小白脸的机会,「不过也是,你估计连地都没拖过吧!」 「嗯,地还是拖过的。」 利昂娜抬手抹了把汗,继续刷甲板:「以前犯了错,父亲会罚我拖地或者拔草……拖地比较容易,所以我一般都选拖地。」 豪斯曼上士「哎」了一声,带着惊讶看向年轻人的侧颜。 「我第一次听说有贵族会这么罚孩子,我以为都是什么关禁闭之类的……」他似是突然感兴趣起来,「你都做了什么?」 「那太多了……打坏收藏品,在家族的肖像画上涂鸦,浪费食物……」她平淡道,「类似这种吧。」 豪斯曼上士有些不敢置信,甚至重复了一遍:「浪费食物?」 「哦,那次父亲根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让我足足拔了一下午的草。」像是想起什么,她不禁轻笑了一声,「如果不懂得尊重食物,就去亲身体验一下它们的来之不易……他是这么说的。」 豪斯曼上士足足愣了好几秒,直到不远处的监工再次发出暴呵才重新低下头。 「……你父亲,听上去像个不错的傢伙。」过了好久,他才闷闷道,「他叫什么名字?」 「无关紧要,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已经退到甲板的边缘,利昂娜拎着海绵石站了起来,逆光里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前面的人已经用湿拖把擦了遍他们蹭过的地,而他们这些蹭甲板的也该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用干抹布把甲板擦干。 这项工作利昂娜完成得很好。毕竟曾经是个精力旺盛的惹事精,她被罚拖地板的次数并不算少。 看着她娴熟拖地的背影,豪斯曼上士总算没再冷嘲热讽,只默默在旁边一起拖。 *** 舰长室中的「比试」并没有外传,利昂娜和豪斯曼上士的体罚也只被记录为「私下斗殴」。 毕竟利昂娜是亲王大人安排在队伍里的一枚「暗棋」,如果暴露了真实实力就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了。 好在二十四艘军舰上分别塞了不少从没出过海的贵族子弟,利昂娜被塞到利贝尔将军身边也不算太显眼。 利贝尔将军一开始不太愿意。毕竟他的亲信他最清楚,那三人也是有脾气的。 别看去旧大陆的航程只有不到一周,要是关系没打好不知道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么蛾子。 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第一面就打到你死我活的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刷了次甲板后居然相处得还不错。 对此利昂娜同样有些惊讶。但他人表示出善意,她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她并不讨厌这个傻大个。 经过两天的观察,她已经明白豪斯曼上士最开始对自己的恶意多半在她「空降兵」这个身份上。 这位野牛一样强壮的大个子对上船刷功绩的贵族是一视同仁的鄙视。 因为到处跟人瞪眼挑事,他在短短三天的航程里几乎没干别的,一直在做最低等级水手的杂活……但他自己还很乐在其中就是了。 「希望您不要介意……豪斯曼他也有自己的难处。」 她的室友之一,利贝尔将军的勤务兵说道:「他的父亲……以前是个优秀的木匠。但一次外出送货时被一个当街纵马的小少爷撞翻,伤了右手,之后生意便不好做了……」 「那人没给赔偿?」 「赔偿?他父亲连撞到他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周围人也没见过,只知道那人穿得很不错,看起来像个贵族。」勤务兵干笑两声,「连肇事者都不知道,治安所的人就更不管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利昂娜越听眉头蹙得越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十几年前就出台了法案,城市街道和人群聚集处不允许骑马。」 勤务兵嘆口气:「不是庞纳那种大城市……不过就算是在庞纳,治安所的人也不愿意管这样的纠纷。」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尽管相关法律已经出台,但在执行方面依旧不尽如人意。 一方面是固有的旧观念束缚着人们,过去的教训让普通人更加胆小,即使知道也不敢尝试。 另一方面,拥有特权的人也在极力阻止尝试的人,试图将自己的特权延续下去。 「后来一年冬天豪斯曼的父亲生了场病,没熬过去……」 「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便把家里的东西卖了还债,自己领了皇家海军的徵召令。」 「比起在城市过那种憋屈的生活,军舰上起码靠实力说话……他经常这么说。」 但很可惜,这种「公平」也被这批贵族子弟打破了,也难怪他会如此气愤。 利昂娜看向窗外。 此时舰队已经驶入旧大陆的内陆河,顺流而下,明天早上便能到达帕鲁本大公国的首都——瓦莱奥城。 她跳下床,打开舱门走出去,没走两步就遇到刚做完杂活、准备回去睡觉的豪斯曼上士。 「你、这么晚出来干嘛?」经过三天的相处,他的态度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恶劣,但也没好到哪儿去,「马上就要吹号了!」 「明天舰队就会抵达瓦莱奥,我们也许就要在那里分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利昂娜把自己的名片对摺,将写有自己真实姓名的那半撕掉。 「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和你的想法……但很遗憾,即使是军队也不会有你想要的公平。」 「你怎么……」豪斯曼上士突然露出羞愤的表情,「是杰克说的吧?真是多管闲事!我可不需要你这种人的同情……」 「不是同情,只是认可。」 利昂娜截住对方的话,按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改变,你想要的未来需要很多人努力尝试……再遇到类似的事不要冲动,可以先给我发电报。」 「当然,用不用它取决你自己。」 她将写有地址的半张名片塞入对方的上衣口袋,拍了拍,便不再理会怔在原地的临时室友,继续向舰长室的方向走去。 豪斯曼回过神后,走廊里只有自己一人。 他的表情几经变化,手指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没能将口袋里的纸条抽出来扔掉,拎着水桶大步走回舱室。 *** 次日,伴随着晨雾退去,一艘艘巨大的军舰出现在帕鲁本大公国的内河中。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山丘上的城堡中,一位少女从梳妆檯上站起身,披散着头髮跑到阳台。 晨风将她黑色的捲髮向后梳起,露出一双如早春般充满生机的眼睛。 「等等、您还不能动,夏洛蒂殿下!」为她梳头的女僕赶紧跟上,试图将人劝回座位,「您今天已经起晚了,必须赶紧梳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又不是今天就要出发!再说,父亲说我今天只要参加晚上的晚宴就好,其他活动都不是必须参加的!」 少女转过头,尚未脱去婴儿肥的小脸上写满不满:「现在还不到中午,我晚起一点又没关系!」 「可是……」 不等负责梳妆的女僕说完,另一位女t仆拿起一件毛毯,轻轻包住少女的肩头。 「请注意不要着凉,殿下。」黑髮女僕的声音低沉却和缓,「马黎的舰队还会在这里停留好几天,您也会有机会近距离观赏它们。」 少女嫩绿色的眼眸亮了亮:「真的吗?」 「当然,您可是它们未来的女主人。」女僕微微垂着头,恭敬道,「只要您提出要求,马黎的使者不会拒绝。」 少女的脸上绽开满意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坐回梳妆檯:「快给我梳妆,我要去找马黎的使者带我参观军舰!」 梳妆女僕松了口气,小声向同僚道谢:「多亏有你在,谢莉。」 被称作「谢莉」的女僕只轻轻摇头:「你快去吧,我去把阳台的门关上。」 梳妆女僕赶紧继续给公主梳头,谢莉也快速将两扇玻璃门合拢。 「您觉得这样的髮型如何?」 「还好吧……话说汉娜,你说马黎的国王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少女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下撇:「听说他为了迎娶我杀死了自己的情妇……虽然父亲和母亲都说那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对我的尊重……但我只觉得那样的人有点可怕……」 「啊……我、我看多半是假的,那些小报总会乱编故事。」梳发的女僕干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您看过他的画像吧?那些国王邮票,他看上去可不像那么心狠手辣的人。」 「是哦!他长得真英俊,比哥哥们都好看!」小公主再次打起精神,仰头看向身后的女僕,「每天看着那样的脸应该也不会太无聊……」 「是是……请您不要乱动,看前面……」 谢尔比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再次朝内河中的舰队看了一眼。 啪哒。 女僕的拇指向上一推,金属插头应声插入插座。 第40章 040 面对马黎的迎亲使者, 帕鲁本大公表示出极大的热情。 他以最高的礼节接待了利贝尔将军,并将将军与其护卫队一起领入王宫。 所谓的护卫队也是事先决定好的人选。 据说上面为了向外展现马黎王国最迷人的一面, 护卫队的挑选条件不但看实力,更看脸——一半都是像利昂娜这样被塞进来的关系户。 做这种花瓶一样的护卫队有好也有坏。 好处自然不用说,大家都明白,而坏处其实也很明显。 直到仪式结束都不能擅离职守,包括去厕所。 所有护卫队队员的早餐都十分统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干饼干,加上总量不超过两口的牛奶——同时也是他们今天一整天的口粮。 如果旧大陆的其他国家能趁这个机会刺杀利贝尔将军,可能找不出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混在护卫队中的利昂娜如此想道。 因为身高,她理所应当地站在护卫队的最前面,一路上都在听大公和将军之间的社交废话。 「……亚歷克斯亲王让我代他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敬意,也请您原谅他因身体不适而无法亲自前来。」 走到宫殿门口,利贝尔将军郑重地向大公行了一礼:「他承诺,会将夏洛蒂公主看做自己的女儿,马黎王国也绝不会抛弃自己的王后。」 帕鲁本大公的眼角似是闪烁着泪光,双手握住将军的手:「愿帕鲁本与马黎的友谊长存!」 无关人士被驱逐到画框之外,摄影师们抓紧时间,快速拍摄着这一宝贵的画面。 临时搭建的暗房中, 晃动的显影液里慢慢浮现出两个男人的身影。 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 明天放到报纸上不知道会在旧大陆上引起怎样的风波…… 确认照片拍摄得很顺利,帕鲁本大公正式邀请利贝尔将军进入宫殿,准备向他介绍自己的妻子和继承人。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 除了妻子和长子,自己那个总是喜欢偷懒的小女儿也来了。 「日安,利贝尔将军。」 十四岁的小公主夏洛蒂主动走到客人面前,优雅地垂首行礼,用带着口音的马黎语道:「欢迎来到帕鲁本。」 她的声音还是属于少女的清脆, 仿佛林中的百灵鸟。 尽管看得出她在努力表现稳重,但那双灵动的双眸出卖了她,在场的大人都能看出隐藏在其下的活泼。 谁会拒绝这样的问候呢? 利贝尔将军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位小公主的第一印象很好。 「日安,夏洛蒂殿下。」他单膝跪地,腰板挺直,以马黎最高规格的礼仪向这位小公主回礼,「我在这里代表我的君主,马黎王国第二十八任国王——乌尔里克二世陛下,向您致以他最真挚的祝福。」 他双手呈上一封信:「这是国王陛下给您的亲笔信。」 小公主的双眼亮了下,手都伸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地缩回手,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父亲。 「既然是马黎国王给你的信,你一定要仔细收好。」 帕鲁本大公轻咳一声,公主身后立刻走出一位侍女,代公主接过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私人信件自然不能当场阅读,小公主只能老老实实站到一边,眼巴巴看着父亲开始向外宾介绍其他家庭成员。 另一边,原本目不斜视的护卫队里悄悄出了一个叛徒。 「…………」 「格莱德斯通,管住你的眼睛!」 统领护卫队的伊登中校趁着旁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快步走到利昂娜身边,用气音呵斥道:「那是我们未来的王后,不是你能乱打量的对象! 」 利昂娜:………… 她想说自己看的不是小公主,而是公主身后的一位女僕看起来莫名眼熟。 但这样的解释听上去就很火上浇油,她只得乖乖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另一边,夏洛蒂公主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与马黎王国联姻的事是不久前才敲定的,因此马黎语之前并不在夏洛蒂的学习课表中。 熟练掌握另一门语言并不容易,尽管夏洛蒂已经很努力,但半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现在周围人都在用马黎语说话,别人说得快点她就不太能听懂,实在无聊透顶。 小公主撇了撇嘴,心说如果不是觉得自己有机会近距离看那些军舰,她才不会来…… 「请注意您的仪态,夏洛蒂殿下。」发现她的表情不对,站在身旁的侍女立刻轻声提醒道,「所有人都在关注您,您不能在这种时候任性。」 注意仪态……不能任性…… 最近半年夏洛蒂都快被这两个词折磨疯了。 她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性格乖巧长相也可爱,过去也最受父母兄姊的宠爱,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父亲!」 她突然上前一步,在众人都看过来时顿了下,却还是提裙向利贝尔将军行了一礼,用有些不熟练的马黎语说道:「我今天看到了马黎的……军舰,十分漂亮,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去参观……」 「夏洛蒂,你太失礼了!」 她的母亲率先把她拉回来,焦急道:「你怎么这么心急,你明明很快就要……」 看着女儿懵懂的眼神,大公爵夫人的声音突然哽住,再也说不出话。 帕鲁本大公也急忙向利贝尔将军致歉:「夏洛蒂的好奇心一直很重,请您不要介意。」 利贝尔将军却是笑了:「怎么会?我们未来的王后对马黎的无敌舰队感兴趣,这是所有皇家海军的荣幸!」 他再次来到小公主面前,微微俯下身道:「我很想带您参观,可今天我与您的父亲事先有约……」 见小公主明显露出失落的表情,利贝尔将军眼眸闪了下,转而道:「……但我的护卫队里有很多优秀的人才,他们对军舰的了解不亚于我。如果您愿意,可以挑选一个作为嚮导。」 小公主原本黯淡下去的双眼立刻明亮起来。 「真、真的吗?父亲——」她激动地看向父亲,被对方瞪了一眼后赶紧切换成马黎语,「父亲,我可以去吗?」 帕鲁本大公嘆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既然利贝尔将军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夏洛蒂激动到差点蹦起来,想到现在周围都是外宾才忍住了,再次向利贝尔将军行过礼后便兴沖沖跑向马黎护卫队的方向。 「全体立正!」 领队的中校发出命令,所有人统一併拢脚跟,站得笔直,开始接受未来王后的检阅。 夏洛蒂最先路过到最高的那一排,但很快就走了过去。 这些皇家海军又高又壮又黑t ,虽然都长得不错,可一个个表情兇巴巴地看着前面,她感觉有些害怕。 偶尔遇到几个白净的,却又感觉哪里不对,气质有点像她那两个花心的哥哥……她不是很喜欢。 直到走到最后,她都要摆烂随便指一个时突然眼前一亮。 站在最前面的金髮的青年大概是这里最年轻的一个,身高没有特别高,身材也没有壮到会让人害怕……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真好看啊! 达利佳·伊莉莎白·蒙娜·夏洛蒂有一个很大众的爱好——喜欢脸好看的,尤其喜欢英俊的美少年。 而眼前这位,不管是身材还是脸蛋都完美戳中了她的审美点。 正这么想着,那青年似乎也有所感应。 头丝毫未动,菸灰色的眼眸却朝她的方向瞥了下,调皮而快速地眨了下眼。 夏洛蒂突然感觉胸口被什么击中了,当即决定了人选。 「你叫什么名字?」她绕到金髮青年的正前方,仰头问道。 「利昂·格莱德斯通,殿下。」 「哦,夏洛蒂殿下的眼光实在不错。」利贝尔将军十分欣慰,对欲言又止的帕鲁本大公低声道, 「别看格莱德斯通看上去不够强壮,但他确实是一位优秀的青年。」 帕鲁本大公接收到对方的眼神,顿时放心下来。 今天下午关于两国联姻的细节问题才是帕鲁本大公最关注的,而这个并不需要夏洛蒂本人参与……事实上,他也不可能让女儿参与。 他定定神,笑着对女儿点点头:「去吧,记得在晚宴开始前回来。」 *** 在女僕们的服侍下,夏洛蒂换上最简单的外出服,瞬间感觉唿吸都顺畅了不少。 「如果每天都能穿这样的衣服该多好啊。」她向自己的侍女抱怨道,「礼服虽然好看,但汉娜给我系的束腰太紧了,我有时候都感觉要喘不上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侍女将她扶上马车,无奈道:「这是每一位淑女的必经之路,殿下。另外,请您不要再说帕鲁本语了,您要习惯说马黎语。」 夏洛蒂公主张张嘴,好似想要说什么却又垂下了头。 「我知道了。」她应道,声音已经没有刚刚的雀跃,「我以后会注意的。」 利昂娜骑马跟在马车旁,自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等马车在港口停下,她开始向小公主介绍军舰时,她的心情明显没有上马车时那么好了。 利昂娜仔细观察了一下,顿时瞭然。 不管是马黎王国还是旧大陆上的这些王族,都有招收侍女入宫服侍王后和公主的习惯。 侍女不同于女僕,并不属于僕人的范畴。 她们大多是本国贵族的女儿,既是公主的玩伴又有指导规范她们礼仪的任务。同时,一直陪伴在王族身边的她们也有机会结识更高层的人。 夏洛蒂的这位侍女显然很尽责,一直在纠正公主在马黎语上犯的语法错误。 可这也让小公主越来越不愿意说话,最后连观赏军舰的兴致都没有了。 「…………」 「……夏洛蒂殿下。」 在公主看过来时,她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只在旁边看着实在没什么趣味,不知您有没有兴趣进去看看?」 夏洛蒂公主那双新绿的眼眸瞬间被点亮:「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您可是我们未来的王后。」利昂娜仰着头,朝她做出邀请的手势,「马黎的军舰从不会拒绝自己的主人。」 夏洛蒂那被打击的热情立刻復燃,当即就要下车。 她的侍女也匆忙跟上,却被一只手臂拦住。 「这是马黎的军舰,没有特殊批准,只有马黎王族和士兵有资格上去。」 利昂娜脸上还挂着笑,可拦路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煳:「还请您在这里稍候片刻。」 侍女立刻急了:「可跟在殿下身边是我的工作!」 「我能理解,但这是军规,我必须遵守。」利昂娜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据我所知,让公主殿下保持好心情也是您的工作之一……而恕我直言,您已经失职了。」 侍女看了眼不远处、正兴致勃勃的小公主,眼中也划过一抹不忍,终是退了一步。 「请务必保护好殿下的人身安全。」 「放心,马黎的士兵会保护好自己的王后。」 利昂娜朝她颔首致意,转身快步走向「征服号」。 *** 作为主舰,「征服号」上驻守的士兵并不少。 让公主殿下登舰参观是个临时决定,为了让尚未成年的小公主能有一次愉快的参观之旅,利昂娜必须快速将此事上报,至少让那些士兵不要太邋遢。 驻守在主舰上的马里斯上校听说未来的王后要来参观「征服号」,立刻摇响船铃,把所有士兵都聚集到甲板上。 未经允许在港口鸣礼炮显然不可取,上校退而求其次,以鸣枪二十一下表示对夏洛蒂公主的尊重。 夏洛蒂公主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基本礼仪已经无可挑剔。 即使最开始被枪声吓了一跳也很快镇定下来,在利昂娜的指引下一一与驻守在军舰上的士官见礼。 马里斯上校是第一次见到马黎的未来王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突然跑过来参观军舰,但对他来说这是十分难得的表现机会。 他一边亲自领路一边介绍军舰的各处设施,因为过于激动,语速也不自觉地变快。 夏洛蒂公主一开始还能跟上,但很快,她脸上的笑便有些勉强了。 「……征服号依然保留了很多帆船战舰的特点。与其他新制造的铁甲战舰不同,它保留了风帆。」 利昂娜趁上校的讲解告一段落,用帕鲁本语翻译道:「蒸汽动力与风帆共同作用,最快可以达到14节,也就是26千米每小时。」 说完,她还向马里斯上校解释道:「夏洛蒂殿下不太了解有关军舰的专业术语,还是说简单一些比较好。」 上校恍然,再次开口时便尽量用简单的词彙进行介绍,复杂的地方就拜託利昂娜翻译。 夏洛蒂以前连船都没坐过,这对她来说绝对算是一次新奇之旅。 到后面,她也时不时主动提出一些疑问,双方的交流终于渐入佳境。 参观完一整艘军舰花费的时间并不算短,等逛完一圈回到甲板,外出的时间已经走到尽头。 即使走下军舰,夏洛蒂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好似很是不舍。 她这孩子般的举动看得利昂娜不禁露出笑容。 「您似乎很喜欢军舰,殿下。」 「因为我从来没坐过。」半天下来,小公主对这个英俊的年轻侍卫好感达到了顶点,也开始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感,「真的好大,居然能住那么多人……还有底下那些巨大的轮子,它们是做什么的?我当时没太听懂……」 「那是蒸汽发动机的一部分。烧锅炉产生蒸汽,将其导入汽缸后再使其冷却,这样就能让汽缸中的活塞进行前后运动。」利昂娜比出一个动作,「就像划桨一样,只不过不需要人去推拉,而是用蒸汽作为动力。这样,只要一直烧锅炉便能持续产生动力,汽缸内的活塞不断运动……」 「……就能带动外面的轮子一起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夏洛蒂公主兴奋地拍了下手:「把那些轮子接到桨上,是不是就不需要人力也能一直划船了?」 「就是这个道理,殿下。」 「就像魔法一样,魔女的扫把也可以自己扫地……」小公主目露憧憬,「我以前只是听说过……要是能看到它动起来的样子就好了。」 利昂娜忍俊不禁,却还是非常现实地提醒道:「动起来时那里会充满蒸汽,很热也十分危险,利贝尔将军应该不会允许的。」 「这样啊……」 夏洛蒂发出遗憾的嘆息。见很快就要走到马车附近,赶紧抓紧时间向利昂娜道谢。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么多。」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绿宝石般的双眼弯成月牙的形状,「我真的很开心!」 「这不算什么,殿下。您未来还会见到更多……」 利昂娜向她回礼,见侍女已经走近,很自然地转为马黎语:「……差不多快到晚宴的时间了,您早点回宫准备比较好。」 夏洛蒂扶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脸上的笑容都没丝毫减少。 侍女看着她那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的小脸,想起之前那位马黎侍卫的话,顿时有些不忍。 「看来您过了一个愉快的下t午,殿下。」 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主动用本国的语言跟小公主说话。夏洛蒂愣了下,脸上的笑更大了。 「因为真的很有意思啊!」她开心地晃着腿,「听说马黎这些年还在研究机械飞艇,比这个还要厉害……也许我过去后就能见到真的了呢!」 说到激动处她还拉住侍女的手:「到时候我一定带你上去参观,丽娜你见到一定也会震惊的!」 闻言,侍女却久久没能说话。 「我……应该不能跟您一起参观了。」 刻板的侍女难得没遵守礼节,回握住小公主的手。 「夏洛蒂殿下,我无法跟随您去马黎。」她说道,「我的父亲不可能让我离开帕鲁本……不但是我,您所有的僕人,甚至送亲的帕鲁本官员和您的兄长,他们都没有长留马黎的权力。」 夏洛蒂突然愣住,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也许这半年的唠叨让您十分讨厌我……可夏洛蒂殿下,这是您必须要面对的。」 「等您到达马黎,您跟其他人交流只能用马黎语,不会有那么多贴心人会因为您的母语不是马黎语而照顾您……他们只会因为您错误的用词和发音轻慢您。」侍女说着,自己的声音都变得艰涩起来,「殿下,您必须做好心理准备,独自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小公主沉默了一会,无声抱住侍女。 「我明白的,丽娜。」她轻声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任性了。」 第41章 041 两国联姻并不是小事, 其中不但有大大小小的仪式,还有两国接下来的合作细节需要确认。 但这些都跟利昂娜关系不大。 她作为花瓶护卫队的一员, 每天不是在站岗就是在站岗的路上,一心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终于,在一次次会谈中双方拟定好条件。 在去信徵求内阁和国王允许后,利贝尔将军作为马黎王国的代表,与帕鲁本大公正式签署了数条合作协议。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现在只需要举办最后一项仪式,夏洛蒂公主就可以启程出发了。 三月中旬的室外有些冷,但大教堂内还算暖和。 十四岁的夏洛蒂公主披散着头髮,身着一身洁净素白的长裙,在两位修女和修士的带领下走过长长的中央迴廊,最后双膝跪在教堂正中央的三尊神像前。 初春的阳光透过颜色绚烂的彩色玻璃,纷纷洒洒落在少女身上, 仿佛为她披上一层彩衣。 她的前方,帕鲁本的大主教双手捧着经书立在那里,只等待她准备就绪便可以开始仪式。 「请重复我的话,殿下。」 大主教轻声提醒一句,便高声念出誓言:「我, 达利佳·伊莉莎白·蒙娜·夏洛蒂——」 「我, 达利佳·伊莉莎白·蒙娜·夏洛蒂。」 「在吾主面前宣誓——」 「在吾主面前宣誓。」 「我将放弃我在帕鲁本大公国的一切权利——」 「我将放弃我在帕鲁本大公国的一切权利。」 「我承诺以纯洁之身离开——」 「我承诺以纯洁之身离开……」 庄严的宣誓声在大教堂内显得格外清晰。 利昂娜站在队伍中,看着垂首跪在那里的少女,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嫁到母国之外的王族都必须举行这样的仪式,以此显示自己将以全新的身份加入另一个国家。 且嫁到马黎与嫁到其他旧大陆的王室还不同。 马黎国教与旧大陆上流行的传统圣教不太一样,且因为过去一系列宗教改革引起的血案, 律法中留下了一条明文规定——马黎的国王和王后都必须信仰马黎国教。 因此, 夏洛蒂不但要放弃自己在母国的地位,甚至要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 等到达马黎后, 马黎大主教会给她进行国教洗礼……直到这一步做完,她才真正有资格成为马黎的王后。 而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作为异国来的王后,她该如何融入马黎的上流圈子,是否能顺利得到国王的宠爱,当母国的利益与马黎产生矛盾,她又该如何选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利昂娜已经可以预见夏洛蒂公主的未来,那将是一条比自己脚下还要困难的路。 她这样想着,宣誓仪式也到达尾声。 「……我将遵守诺言,直到生命的尽头。」 说完最后的誓词,夏洛蒂公主抬起头,向三尊神像做出祈祷的手势。 「您做得很好。」大主教递给她一把装饰精美的小刀,「现在请割破您的手指,向父神、圣母和英灵献上您的三滴血。」 夏洛蒂双手接过匕首,抽出。 锋利的刀刃让她有一瞬间的犹豫,贴在指腹却迟迟没能按下。 「啊……我的孩子……夏洛蒂……」 就在仪式即将结束时,观礼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痛唿。 大公爵夫人泪流满面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她似是想要上前,却被长子和次子一起拦住。 而夏洛特公主被母亲的悲鸣惊了一下,握刀的右手勐地一抖,直接在食指上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一旁端着盘子的修女赶紧接住血,另一位修士熟练地拿出布条为她包扎。 夏洛蒂还跪在原地,任由旁人帮自己包扎,头却看向母亲的方向。 大公爵夫人已经捂着胸口晕过去,观礼台那边也有些混乱,两位大公之子似乎正在组织人手把母亲送出教堂。 少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焦急,但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父亲……」 「夏洛蒂。」帕鲁本大公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面露感慨,「不知不觉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我的孩子,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但孩子长大了就会离开父母……就像雄鹰,不离开巢穴的雏鹰永远无法成为天空的霸主。」 「你一直是个不让我操心的孩子,比你的那几个哥哥姐姐都懂事。」 帕鲁本大公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王后,父亲永远相信你。」 少女的眼中还带着茫然,可她还是习惯性地点点头。 「我会的,父亲。」 帕鲁本大公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拍拍她的肩膀。 「父亲的选择永远不会错。」他小声在女儿耳边说道,「你很快就要见识到了,你将要前往一个怎样强大的国家。」 他话音刚落,教堂外突然传出一阵高一阵的骚动。 「那是什么?!」 「怪物……是怪物!!」 人们尖叫着、吶喊着……无数交叠的声音中,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传入夏洛蒂耳中。 有一瞬间她以为是风声,可那声音远比风声更加剧烈…… 她又觉得那是巨兽的低吼,可那声音一直持续着,没有丝毫停歇…… 轰鸣声越来越近,渐渐盖过人群的尖叫,成为天空的主旋律。 突然,照入彩窗的光线消失了。 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整个教堂笼罩其中。 帕鲁本大公带着女儿走出教堂,夏洛蒂还没看清外面的场景,头髮先被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 「抬头看看吧,我的孩子!」 帕鲁本大公紧握着女儿的手,为了盖过头上传来的巨响,声音都高到有些变调。 「机械飞艇——索罗提斯!这就是你未来的僕从!」 夏洛蒂顺着父亲的声音抬起头。 凌乱的髮丝后,那双嫩绿色的眼睛渐渐睁圆。 巨大的船漂浮在天上,遮住太阳,只在她的眼中映出一个纯黑的剪影。 ——这不算什么,殿下,您未来还会见到更多。 金髮侍卫那日的话似乎还在耳边迴荡。 她真的见到了……比军舰更加雄伟壮观的东西…… 人类便是这样充满好奇心的动物,好奇心是驱使人类进步的诱因,是有别于其他动物的关键。 可凡事都有两面,当双面像中的天使转为恶魔时,很少有人能察觉到其中的危险…… 「叛徒……去死吧———」 在所有人都向天空看去时,一人趁乱冲到大公父女面前。 夏洛蒂看到逼到眼前的刀尖,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锵! 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后,匕首被击飞到半空又落到地上。 一直跟在公主身后的利昂娜持剑挡在这对父女身前,一脚踢上刺杀者的下巴,将人击飞。 「请尽快进入建筑内!」 她眼中凝重却未因击退刺杀者而减退,一边带着大公父女往后退,一边双眼快速环视四周。 果不其然,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随着人群的尖叫,一只点着火的酒瓶朝他们的方t向飞来。 「小心!」 时间来不及了,慌乱下利昂娜只能一脚将帕鲁本大公踢到左边,自己抱着公主滚向右边。 砰! 酒瓶落到地上后立刻爆开,在地上形成一条蜿蜒的火。 「唔——!」 「爸、爸爸!!」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像是有人被飞溅的玻璃伤到了。 一片混乱中,某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瞳孔缩了下,伸出的枪口缓缓移到了另一个位置。 「必须到室内……」 爆炸后利昂娜立刻站起身,伸手去拉还没回过神的小公主,「殿下?夏洛蒂殿下!您还能站起来吗?」 小公主被吓蒙了,盯着金髮侍卫的脸看了两秒,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你、你在流血……」她几乎要哭出来,「你的额头,好多血……」 「只是擦伤,殿下。我们现在需要快点到室内……」 「去死吧叛徒!马黎的走狗!」 没等夏洛蒂站起来,不远处一个男人高举着燃烧的酒瓶,眼看下一秒就要朝她们的方向投掷—— ————嘭! 某处传来一声枪响,利昂娜习惯性地上前一步,挡到小公主身前。 下一秒,对面那举着□□男人的头部中弹,脑袋几乎与□□同时炸开。 ……是狙击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吾主啊……」 突然响起的枪声让人群变得更加混乱。 利昂娜不再顾忌礼仪的问题,一把抱起公主就往教堂跑去。 帕鲁本大公早已逃进教堂,见女儿安全回来立刻命人将大门关上。 巨大的门扉合上,所有骚乱都被挡到了门外。 利昂娜立刻把公主放下。可夏洛蒂还没有从刚刚的骚乱中缓过来,一失去支撑就向下倒。 她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 素白的麻布裙被灰尘和不知名的东西染成斑斑点点的灰色,头髮和脸上也满是脏污……尤其是她的眼睛,那双原本充满活泼生机的眼睛,此时已然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少女愣愣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面前的空地,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洛蒂,我可怜的孩子……你还好吗?」 见到女儿变成这样,任帕鲁本大公是个再怎么心狠的人都露出些许不忍。 「…………」 「父亲……他想杀死我……」 少女迷茫地抬起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他说我是叛徒……我嫁过去不是为了让帕鲁本更加强大吗……为什么要杀我……」 帕鲁本大公赶紧蹲下来,双臂抱住女儿颤抖的身躯。 「别听他们的!他们都是想要阻止帕鲁本强大的傢伙,他们才是帕鲁本的叛徒!」帕鲁本大公恨恨道,「卡里根、凯斯塔姆……还有罗兰。那些坏傢伙就是想要继续剥削我们帕鲁本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边父亲还在安慰受惊的女儿,利昂娜默默退到旁边。 她四下看了圈,脚尖一转,向自己的长官走去。 「……这是好事。说明他们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这才会做这种没计划的突袭。注意点舰队那边的情况,发现异常不用上报,立刻抓起来……」 利贝尔将军正向手下的中校布置之后的任务,余光瞥见利昂娜靠近才转过身。 「长官。」 「格莱德斯通,你刚刚的表现不错。」利贝尔将军脸上的表情刚缓和了点,又在看到她额头上的血迹后再次皱眉,「受伤了?」 「一点擦伤,不是大事……比起这个,长官,刚刚人群中有人开枪击毙了那个刺客,我怀疑对方有狙击手……」 「哦,不用担心那位。那是我们这边的人。」 不远处的帕鲁本大公终于安慰好女儿,起身向他们走来:「是我为夏洛蒂准备的秘密武器。」 「……之前可没听您说过。」 利贝尔将军显然没不知道这件事,眉头紧紧蹙起来:「那人可靠吗?」 「是个僱佣兵,交足够的钱就能干活。」不等利贝尔将军再次质疑,大公抬手补充道,「我与那人背后的主人有长期合作,不会有问题。」 「……我以为我们作为盟友,应该没有秘密。」 帕鲁本大公闻言却是笑了,颇有讽刺感地瞥了一眼利昂娜:「……关于这件事,我们都是彼此彼此吧。」 「而且就与你们布下的棋子一样,我的棋子也显示了自己的忠诚,不是吗?」 利贝尔将军沉默了,片刻后退让了一步:「我需要知道那人的具体身份。而且这样身份不明的人,我们不允许他进入马黎境内。」 他退后一步,帕鲁本大公也顺势退了一步:「这件事好说,之后我们可以私下再谈……现在能让我的女儿回去好好休息吗?」 「这是当然……」 利贝尔将军已经与帕鲁本大公走远,带队的伊登中校却看到利昂娜正在朝另一边走。 「格莱德斯通,你要去哪儿?」他高声喊道,「别不把擦伤当回事,赶快过来上药!」 「我有东西落在外面了。」利昂娜头都没回,嘴上编了个很不走心的藉口,「我去外面找找,很快回来。」 *** 大概是猜到会有人挑在今天闹事,帕鲁本大公安排在教堂广场上的士兵并不算少。 只是机械飞艇的事不能提前泄露,士兵也是人,在「索罗提斯」出现时都忍不住向上看,这才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经过一段时间,闹事者和试图闹事的傢伙全部被捕。 飞艇早就按照原计划飞向王宫,普通民众也纷纷跑回家,此时的教堂广场反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利昂娜身上的制服很显眼,大公国的士兵看到她也只相互行了个军礼,便低头忙自己的事了。 那个被击毙的刺杀者还躺在小广场上,尸体上的火已经熄灭,收拾残局的士兵们正准备把他的尸体抬走。 叮噹—— 一声脆响在担架抬起时响起,可惜那点声音被周围嘈杂声掩盖,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利昂娜耐心等抬尸体的人离开才快步上前,捡起那个小小的金属块。 它看起来很像子弹的弹头……可又与利昂娜见过的子弹形状不太一样。 枪弹这类着实是利昂娜的知识盲区,她只能暂时把这小小的弹头收起,打算找时间去问问专业人士。 她扶着膝盖起身,根据地上的烧痕调整位置,站到了死者之前站的位置。 闭上眼,回忆着那一瞬间所有的细节, 那人右手拿着□□,被击中时是什么先被打碎了? 是酒瓶,酒瓶被先被打碎,尸体脸上的伤痕也证明了这一点……是什么位置?是酒瓶的上端……酒瓶是举在侧面还是前面?与脑袋的夹角……两点相连、所指的方向是…… 利昂娜睁开眼,突然仰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这是一座传统的圣教大教堂,整个建筑都由向上的竖线组成,一座座细长高耸的尖塔向天空指去。 上层的窗框显得又窄又长,外墙由一层层尖塔状的飞券支撑。 可利昂娜知道,飞券的内部呈拱状,要想在阴影里藏个人也不是不行…… ………… 算了,都过这么长时间,那人要跑早就跑了。 既然帕鲁本大公愿意说明那个「狙击手」的身份,那只要等他们谈完,再看利贝尔将军对其的态度就好…… 她终于收回视线,抬步回到教堂内部。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又过了一分钟,飞券的阴影里才慢慢探出一个脑袋。 谢尔比确定下面那道探究的视线完全消失,这才面无表情地收回头。 他快速将拆好的零件装进一个铁盒,提在手里,脚尖点了三两下便悄无声息地跳进窗户。 旋转的楼梯下传来些许说话声。 谢尔比快速整理了下身上的服饰,确定一切都没问题才微垂着头,一步步走下楼。 上楼的两名修士正说着话,迎面便遇到一位拎着医药箱的修女从上面下来。 双方无声打过招唿,修士们主动靠到墙壁,请修女先下。 黑髮的修女向他们微微颔首表示感谢,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转楼梯中。 第42章 042 教堂外的刺杀, 最后以刺客的一死一伤告终。 没能都抓到活的,帕鲁本大公除了略感遗憾外也没别的办法, 只能吩咐人好好审问那个活口。 利昂娜倒没觉得有什么遗憾。 比起持刀捅人,乱扔□□的傢伙更加可怕。 第一枚□□飞溅出的玻璃片除了划伤利昂娜的额头,还伤到了附近两位士兵、远处的一位平民和t他的孩子。 幸好当时那附近人不多,也幸好第二瓶□□没扔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场骚乱带来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让那些潜伏在瓦莱奥城、准备破坏联姻的傢伙露出马脚。 在机械飞艇横空出世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马黎的迎亲队伍只有那二十多艘战舰。 谁能想到他们是坐船来,然后飞着回去。 而且飞艇是从马黎直接飞到帕鲁本的王宫内, 根本没给他们任何安插间谍的机会。 眼看着任务就这样泡汤了,多数人都不免露出或大或小的马脚。 这时,利贝尔将军之前的安排就派上了用场。 他故意往护卫队里塞了一堆没用的贵族少爷, 反而把真正的亲信留在舰上,就是为了在此时充当眼睛,及时揪出形迹可疑之人。 果不其然,每艘战舰上多多少少抓到几个想要向外传消息的叛徒,还有三个藏在饼干桶里试图偷渡的傢伙, 都被一一拔了出来。 如果不是帕鲁本大公太过兴奋,非要拉着夏洛蒂去外面看飞艇、继而遭到刺杀,这个计划就是完美无缺的了…… 「你真以为他是一时激动才把夏洛蒂殿下拉出去的?」 利贝尔将军摇摇头,回答里没有丝毫迟疑:「他是故意的。当天全城的人都知道夏洛蒂殿下在大教堂举行仪式,绝对会有他国的间谍在附近盯梢。」 「你可以想像一下。要是那些人看到「索罗提斯」出现在半空,意识到筹谋依旧的计划完全失败,而大公和公主本人又近在眼前,他们会怎么做。 」 「……他想用自己和夏洛蒂殿下做诱饵,引出隐藏在瓦莱奥城的奸细。」 利昂娜得出了结论, 却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真是……真是……」 「一个疯子。」 贝利尔将军帮她补充了她想说却不能说的话,继续道:「这是他的可怕之处,也是他的优势。」 「他是个疯子,却并非毫无理智。他想要帕鲁本强大起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代价是曾经最宠爱的女儿,就算是自己的性命也能压上去……他甚至早早培养好了继承人,保证自己死后儿子还能继承他的意志……」 真是个执念深重到可怕的人。 利昂娜这样想道。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会不顾一切地与卡里根、凯斯塔姆,甚至是罗兰正面对上。 也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帕鲁本大公国强大起来。 但话说回来,如果帕鲁本大公国真的靠马黎强大起来,击败其他国家,成为旧大陆新的霸主……帕鲁本大公这样的人,真的会甘心趋于马黎之下吗?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转瞬即逝,利昂娜并没太在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对了,那位狙击手的身份您知道了吗?」她突然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急忙问道,「他究竟是谁?如果按照帕鲁本大公的说法,他安排给夏洛蒂殿下的保镖,那他也会跟我们一起登上「索罗提斯」吗? 」 说到这个,利贝尔将军的神色反而放松了不少,甚至露出一个浅笑。 「放心,我已经核实过对方的身份了。跟你一样,也是为了保证夏洛蒂殿下安全到达的另一道保险。」他挥了下手,「我可以保证那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我不能告诉你对方的身份。」 利昂娜表示理解。 不知道就不会泄密,这样对大家都好。 尽管发生了刺杀事件,但双方都明白迟则生变的道理。 帕鲁本大公依然按照原计划,第二天便把女儿和主要随行人员送上了「索罗提斯」。 如果只说「飞艇」本身,其实很久以前就出现过。 一位罗兰发明家在几十年前便发明了飞艇。 但那时的飞艇更像是一个无法操控的巨大氢气球,行驶时速和方向全靠风,坐在上面的人只能靠划桨加快速度,甚至不能操作其停到自己想停的位置。 即使这样,这项发明还是在当时引起极大的轰动。 很多国家都开始研究如何建造一个可以被操控的飞艇,可无一例外,他们的成果都不太理想。 后来有人在上面加了螺旋桨试图代替划桨,速度确实加快了,但还是无法解决降落难和转弯的问题。 一旦天上的风向不对或者突然颳起大风,很有可能发生预想不到的意外。 当然,也有人想过把蒸汽机安上去,代替人力成为飞艇的动力。 但先不说一整个可以完整运行的蒸汽机所需的空间有多大,如果要它一直运行就只能一直烧煤,这些重量加在一起可不算轻。 各种实验表明,一台蒸汽机产生的动力优势并不能抵消它的劣势。如果要摆脱这个怪圈,人们必须发明出更小、更轻便的发动机。 而结晶矿「迪雅卡尔」让这个问题看到了解决的方向。 改良蒸汽机,尤其是将它的体积缩小后还能增加其产生的动能是个漫长的过程。 不但是材料的问题,对各个零件的精密度要求更高,并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东西。 马黎王国的发明家们经过几十年的努力,这才在近些年取得突破性进展。 当过去需要占地几十平米甚至上百平的蒸汽机变成一张床的大小时,看到它的人无不对研究者们产生崇高的敬意。 因为这种发动机是为结晶矿「迪雅卡尔」专门制定的,马黎的发明家们最终将其命名为「迪雅机」。 而机械飞艇「索罗提斯」便是装载了最新「迪雅机」的巨型飞艇。 它不但后部有一个巨大的螺旋推进器,侧方和底部也装有相应的推进器和滑翔翼,用于转弯和应对风向,完全可以实现人工操作。 整个飞艇全长近两百米,下方可供人活动的船舱并没有上面的气囊那么大,但也有近一百米的长度,可以同时搭载上百人上天。 只不过「索罗提斯」在制作时便不是用于军事或民营。它被打造成一艘类似豪华游轮的豪华飞艇,主要用途是为了在外交时向他国领导人炫耀马黎的强大科技水平。 里面的装潢十分豪奢,甚至设有公共娱乐室。相对地,能够供人休息的卧房只有五十间。除去工作人员的休息室,最多只能接待三十位贵客。 这些情况利贝尔将军早就跟帕鲁本大公说过了,大公也在期间拟好随行人员名单。 跟随夏洛蒂公主登上飞艇的只有十四人,其中包含大公的次子、公主的兄长——泰勒王子,两名负责服侍公主的女僕,数位帕鲁本大公国的贵族兼外交大使,以及他们僕人和侍卫。 其余送亲使者会随舰队前往马黎,直到参加完婚礼再返回。 一切安排妥当,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刻。 所有登上飞艇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不能携带任何枪械、火药、弓弩等危险品。 夏洛蒂的二哥,也就是帕鲁本大公国的二王子对此十分不满。 但有碍于父亲的威慑,他只能臭着一张脸进入房间,接受来自马黎方面的搜身。 但很快,房间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咒骂,紧接着是两方互相争吵的声音……准确来说,比较像一方在继续骂人,另一方在解释什么。 「……我们真的很抱歉,泰勒殿下。但我发誓那绝对不是故意的!」 房门打开,一名马黎士兵一边开门一边向里面的人道歉。 泰勒王子怒气沖沖地走出来,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外套。 「哦是吗?是吗!让那个傢伙离我远一点!」他指着士兵警告道,「我告诉你,再敢随便碰我别说你,就算是你的长官我也照打不误— —」 「泰勒!」 他的兄长——也就是帕鲁本大公国的王储打断他的话头,语带警告:「别惹事!」 「我没惹事,是这群没有礼貌的傢伙,不但要检查行李还要搜我的身!」泰勒王子十分不服,「我都脱到只剩一件衬衫都不行,他们居然要用手摸我的身体!」 「只是例行检查,殿下。而且我们没用手,只是用木条隔着衣服拍两下,以确定您是否在衣服里面藏了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啊没错!你们还想用那玩意戳我的裤子!」 「够了,泰勒!」大公的继承人喝止住弟弟,这才看向那位负责安全检查的马黎士兵,脸色不算太好,「没有必要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我的弟弟。他是夏洛蒂的亲哥哥,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他都开口了,马黎士兵就算再有不满也只能作罢。 泰勒王子也收到兄长一记t眼刀,只能悻悻撇嘴。 叫上自己的男僕带上行李后,转身走到等待他一起登艇的表哥身边。 「……简直是羞辱!」走远后,泰勒王子向身边的表兄抱怨,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咬牙切齿,「这些可恶的马黎人……我真想现在把他们那张高傲的脸皮剥下来,狠狠踩一遍!」 他的表兄博纳德是个身材微胖的青年。 长圆脸,肩膀厚实,看上去就是个好欺负的白面团。 「这、这也没办法不是吗?」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停吞咽着口水,「毕竟安全更重要……我、我们还要在天上飞十几个小时才能落下呢……」 泰勒王子看了他两秒,忽地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不是吧,博纳德。你居然害怕这个?」 泰勒王子一把揽住表亲的脖子,哧哧笑道:「你都多大了还畏高?」 「据说这艘飞艇可以行驶到上千米的高空,上千米啊……要是摔下来就真的就没命了!」 「啧,看看你这怂样。这么胆小你还要来送亲?干脆别来啊。」泰勒王子一脸鄙夷道。 「我、我之前也没想到是要坐飞艇啊,我以为是坐船去……」 博纳德缩起脖子,焦虑地搓着手指:「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如果是在陆地上……就算是在海上出了意外也还有补救的措施,可是那可是在天上……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所有人都无路可逃啊!」 泰勒王子听着他的话,表情渐渐冷凝下来。 「是吗,但我反而觉得这是最适合的。」他嗤笑一声,在表亲的耳边说道,「你昨天也在现场,难道没看到那些罗兰老鼠有多嚣张?不但是城中,我听说连马黎的舰队里都混进去不少奸细……就这种情况,你自认为的、那些所谓安全的交通工具和飞艇比起来,哪个更靠谱还说不准呢。」 博纳德终于不说话了,只白着脸站在原地。 「……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去就快点说,别在这里磨磨唧唧耽搁时间。」 「想登上索罗提斯的人有的是,不差你一个。」 泰勒王子不屑地瞥了青年一眼,松开对方的脖子,率先朝飞艇的登入口走去。 *** 飞艇门口,帕鲁本大公和大公爵夫人正在与女儿做最后的告别。 说是告别,可事实上,说话也只有帕鲁本大公一个。 大公爵夫人一直在抹眼泪,哽咽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洛蒂公主就更不用说了,她昨天刚遭遇了刺杀,今天下午就要登上前往异国的飞艇……这种变故下,年龄尚小的公主殿下目前还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 「……你是所有帕鲁本人的骄傲,夏洛蒂,所有人都会以你为荣!」 父亲的话语传入耳中,仿佛隔着一层薄膜,有些虚幻而不真实。 作为帕鲁本的公主,她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她会像她的姐姐们一样,嫁给身份相配的贵族,生儿育女,在维护双方家族利益的同时也能安稳富足地度过一生…… 只是她的运气格外好罢了,嫁的人身份更高,带给家人和国家的利益更大……她过去只是单纯这样认为。 父亲说她是帕鲁本的骄傲——她当然是,因为她为帕鲁本大公国带来了一个强大的盟友。 她为自己能带来的价值感到自豪,也沉醉于父亲与兄长的夸赞,以至于她没有察觉到母亲这半年的异样……直到昨天,她才真正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不是一场会被所有人祝福的婚姻,有人为了阻止她去马黎,甚至想让她去死…… 即使父亲说那都是外国的奸细……可那个人,跟她平时见到的帕鲁本人没有任何区别,跟她说着相同的语言,甚至有着相同的口音…… 父亲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他明明说这是所有帕鲁本人都期望的婚礼…… 她昨晚一夜都无法入眠,闭上眼就是刺客举着短刃刺过来的场景,是燃烧的火焰,是喷溅的血液……鼻尖尽是灰烬的味道…… 可即使遭遇了这种事,她的父亲还是坚持让她在今天离开…… 「你也看到了,夏洛蒂。这是为了你好。」清晨,她的父亲这样安慰她,「拖延只会给那些老鼠增加打洞的机会,你现在乘坐飞艇离开最安全,你能明白?」 夏洛蒂是个聪明的姑娘,自然知道父亲的说法是最理智且正确的。 可看着站在他身边、泣不成声的母亲,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想要跟着一同落泪的感觉…… 「母亲——」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双手伸向大公爵夫人:「我、我还不想……」 还不想就这样离开啊! 「夏洛蒂!」她的母亲紧紧抱住她,将她想要说的话打断,「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你父亲说的没错,这样是最好的……」 大公爵夫人轻轻拭去女儿眼角的眼泪:「你以后就是马黎的王后,你会成为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女人……夏洛蒂,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利昂娜就站在公主身后,有些不忍地撇开视线。 因为昨天的杰出表现,她被「酌情」调到了夏洛蒂公主身边,是公主在飞艇上的贴身侍卫之一。 道别似乎没有尽头。利贝尔将军看了看天色,不得不上前提醒道:「是时候出发了,殿下。」 在丈夫的劝说下,大公爵夫人不得不放开女儿,看着她一步步走入登入口,直到身影完全消失才忍不住痛哭出声。 「迪雅机」发动的声音盖过她的哭声,马黎创造出的天空巨兽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固定用的锁扣被一起打开,「索罗提斯」开始缓缓向上升起。 客舱内,夏洛蒂公主还在不停落泪。虽然没有哭出声,可那样子着实有些可怜。 两名女僕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知该怎么劝说。 「啊!」突然,名为「汉娜」的女僕惊唿一声,激动指向窗外,「殿下,你快看外面!」 小公主顺着她的话看向窗外,通红的双眼不自觉地睁大。 透过小小的窗户,下面的人变得越来越小,熟悉的王宫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连整个瓦莱奥城都变成了玩具那么大! 渐渐地,首次升入高空的震惊感压过了悲伤,少女的注意力慢慢被窗外的风景吸引。 「您看那个,那是大教堂的塔顶!」见公主不哭了,女僕汉娜立刻用活泼的声音调转她的注意力,「我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去看大教堂的塔顶!您见过吗?」 「不、唔,没见过……」 小公主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可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窗外。 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可以清楚地看到太阳正在往地平线的另一端偏移。 当城市完全化为大地的一部分,这个世界展示出的宽广完全超越她的想像。 不知何时,温热的湿毛巾已将她的脸擦干,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的手中。 「利贝尔将军说,他对之前没能亲自带您参观舰队深感愧疚。作为补偿,他想带您参观整个飞艇。」 黑髮的女僕半蹲下身,轻声询问道:「不知您是否愿意?」 第43章 043 尽管之前对马黎人的搜身行为十分不满, 但泰勒王子也是第一次乘坐飞艇,立刻就被迷住了。 一个人乱逛未免太过无趣。他拉上自己那个畏高的表兄博纳德,以「锻鍊胆量」为由,带着他在飞艇四处游荡。 就这样,他们不可避免地与正在等待夏洛蒂公主的利贝尔将军相遇。 「……夏洛蒂还在哭?」泰勒王子的脸上有了几分不耐,「真不像话,我去说说她——」 话音刚落,竟是直接就要往里闯。 作为侍卫的利昂娜先一步挡到门前,而泰勒王子本人也被自己的「拖油瓶」表兄拉住了。 「你、你这样太失礼了。」表兄博纳德劝说道, 「给她一点时间吧。」 泰勒王子「啧」了声,显然对这样的说法很是不贊同。 「你让她一直关着自己,她只会越哭越久。」他说道,「夏洛蒂之前可都好好的,就因为母亲刚刚不停哭她才跟着哭得停不下来。出来转两圈说不定就好了呢!」 说完他还高声朝门喊:「快出来吧,夏洛蒂!总是哭鼻子的傢伙最后会变成小丑鼻的!」 利贝尔将军出身马黎名门,平时礼仪t举止都十分斯文,有时甚至会让人忘记他是一个海军上将。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街边痞子的王子,他实在有些喜欢不起来。 「公主殿下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觉得她应该需要一些独处时间。」利贝尔将军委婉道, 「泰勒殿下不如先到甲板大厅稍作休息,那边风景很好,也有酒水可以饮用。」 泰勒王子耸了下肩, 招唿了声表兄博纳德就打算离开。 「那个……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博纳德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我都好久没跟夏洛蒂说话了……」 「行吧。」 泰勒王子无可无不可地挥挥手:「那我们晚餐时再见。」 他一走, 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不少。 博纳德整理了一下袖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沖利贝尔将军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殿下的脾气一直……比较耿直。」 利贝尔将军自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两人寒暄一阵后,门后终于有了动静。 一位有着红色头髮的女僕往外探出一个头。 女僕汉娜有一头干燥的红色捲髮,虽然看起来努力过,但那些细碎的髮丝还是有不少露到女僕帽外。 她似是正打算向外张望,看清门外的大人物后被吓了一跳,赶紧站好。 「将、将军阁下!」她躬身向利贝尔将军行了一礼,「刚刚我好像听到了泰勒殿下的声音,所以……」 作为本次任务的领导者,利贝尔将军自然也是会帕鲁本语的。 「泰勒殿下刚刚确实在这里,不过现在已经离开了。」他用略带口音的帕鲁本语回道,「请问是夏洛蒂殿下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吗?」 女僕汉娜明显松了一口气,继而笑着摇摇头:「请您稍等一下。」 她进去没多久,房门再次打开,换上便服的夏洛蒂公主出现在门前。 小公主显然刚刚收拾过自己,脸上已经只有干净明媚的笑容。 「上次没能让您带我参观马黎的无敌舰队,我也深感遗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她提起裙摆微微欠身,朝利贝尔将军的方向行了一礼。 「希望这次您能有时间带我参观一下「索罗提斯」号。 」 *** 「「索罗提斯」一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最上面的气囊,另一部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船舱。 」 「船舱一共有五层。最底层是餐厅和储藏室,二层是餐厅,还有一个小剧场……不过这次并没有准备演出。」 「第三层就是我们所住的客房区,四层也有一部分客房,但另一半是侍卫们的休息室。」 「最上面的甲板区主要用于观景。那里视野最好,有一个开放酒吧,想要用些简餐也可以……」 「我之前参观过征服号,看到了很大的蒸汽机,听说那是军舰的心脏。」夏洛蒂公主好奇道,「飞艇也有这样的地方吗?」 利贝尔将军笑起来:「没错,只要是机械就都会配备动力室。「索罗提斯」的动力室在厨房的下面,但现在为了安全起见,不方便带您参观……」 利昂娜跟在后面,不由在心中感慨利贝尔将军的记忆力真不错。 他明明也是第一次坐飞艇,却能把前一天刚得到的信息直接背下来,就这么当起了「嚮导」。 她的视线落到同样兴奋四望的女僕身上,突然想到一件让她有点在意的事。 「请问,夏洛蒂殿下是否还有另一位女僕跟着一起上了飞艇?」利昂娜向女僕汉娜问道,「我好像一直没看到她,是身体不舒服吗?」 女僕汉娜似是愣了下,这才笑着摇头:「感谢您的关心,但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能一起出来,公主殿下的房间总需要有人看管。」 利昂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似乎在前几天远远见过她一次,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之前一直在夏洛蒂殿下身边工作吗?」 女僕汉娜先是愣了下,继而露出一个难言的表情。 「您如果想要搭讪,可以自己去。」红髮的女僕扬起下巴,「我不会在未经本人允许的情况下透露有关她的任何事!」 说罢,她也没有再听利昂娜解释的意思,快步跟上主人的脚步。 利昂娜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嫌弃了,心中居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新鲜感。 看来对方不吃这套……不过也没关系,距离到达庞纳城还有十一个小时,她总能找机会解开这个小小的谜题。 「……咦?这个挂毯……」 一行人刚拐到楼梯口,之前一直默默跟在队伍里的一人突然停下,又加快脚步走上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间。 正是夏洛蒂公主和泰勒王子的表兄——博纳德。 能有资格登上飞艇的人,除了佣人都有一定身份。 比如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点软弱的青年,其实是大公爵夫人的亲侄子。 「这、这是……索罗提斯壁毯?!」圆脸的青年有些激动地大跨几步走到近前,眼睛都睁大了几分,「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它……难道这就是这艘飞艇名字的来源?」 「索罗提斯」——是古阿祖尔神话中命运之□□讳。 传说祂能看到所有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因此也被奉为预言之神。 当然,「索罗提斯」终究只是传说中的神明。 随着古阿祖尔文明的衰落,这些远古时代的神明也渐渐被尘土淹没。 相传千年之前,最后的古阿祖尔人无法抵抗外敌的侵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入侵的野蛮人抢走城邦中的珍宝。 「索罗提斯壁毯」的原型就是其中之一——它的原版其实是一副巨型长壁画,相传是为了记录预言之神的预言而建造的。 侵入阿祖尔城邦的将军被美轮美奂的壁画吸引,不惜将壁画切割也要带回自己的国家,献给自己的国王。 国王和王后见后也被壁画上的图案深深吸引,将其奉为国宝。 可壁画不同于雕塑,是十分脆弱的东西,长期暴露在光线下便会慢慢褪色。 为了让自己的后人也能欣赏到这件美丽的艺术品,除了找画师将其临摹下来备份,王后节选了几段最漂亮的,带领自己的侍女一起将上面的图案绣成一张长长的巨大挂毯。 又是数百年过去,当年的侵略者早已被其他侵略者吞併。 曾经被封为国宝的壁画也不知所踪,临摹下用于备份的画作也消失在战火中。 只有当年王后带领侍女绣制的挂毯被截成数段,当做战利品带走。 经过几百年的辗转,最后落到一位马黎收藏家的手里。 这位收藏家没有后代,临终前宣布要把自己所有的私人收藏品捐给马黎王国,以此得到了一个爵士的称号。 马黎政府在收拾收藏家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些巨型挂毯,当即被其精美的做工和上面图案吸引。 经过各方专家的鑑定,确定它的和歷史价值后被紧急送到马黎博物馆进行修復,并将其正式命名为「索罗提斯壁毯」。 「是不是以此命名……这我还真不清楚,据说飞艇的名字是国王陛下亲自指定的。大概是负责装潢的人觉得合适,这才把它们放到楼梯间吧。」 利贝尔将军朗笑两声,跟着一起走到挂毯边:「不过这只是复制品,真品不可能摆在这里。」 「但还是……不可思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博纳德几乎要贴到挂毯上,如痴如醉地欣赏着上面的画面,视线无法从那一针一线中移开:「真是太美了……我完全无法想到,八百年前的人类就已经能制作出这种水平的挂毯……」 他勐地回头看向自己的表妹,双手激动地比画着:「您知道它原本的长度有多长吗?足足78米!差不多是从我们这里走到飞艇尾部的距离!」 夏洛蒂公主不知道「索罗提斯壁毯」后的故事,所以之前也不能理解表兄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这时听到一个实际的数字,她也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居然这么长……」 她又看向楼梯间上的复制品,疑惑道:「可为什么这个这么短?就算每层的都加起来也不会有七十多米长吧?」 「因为有很多部分遗失了。」利贝尔将军解释道,「我们只在柯尼卡爵士的遗物中找到十四张,可它们有的能拼合起来,有的能根据前后的内容分析出先后关系,有的则是完全对不上……」 「啊……」夏洛蒂不由发出遗憾的感慨,「这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t…」 她的表哥博纳德也跟着喃喃:「太可惜了……」 「你知道吗,夏洛蒂。这幅挂毯的原型,那些古阿祖尔的壁画比它还要美丽壮观……已经有人根据史料找到了它的遗址,可惜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刚刚还很激动的青年已经冷静下来,看向挂毯时眼中带着遗憾和悲哀。 「战争真可怕啊……不管是文明、歷史还是人性,它只会摧毁最美好的东西……」 「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博纳德定定看着壁毯上的神明,似乎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连什么时候开始用母语说话都没察觉:「真是太糟糕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它疯狂……」 「因为那是生存的法则。」 「弱肉强食。如果你自己都无法强大起来,那你的后代只会跟古阿祖尔人一样被别人宰杀,连像你这样可怜别人的资格都没有。怜悯可是强者的特权!」 一个人影从楼上走下,泰勒王子抱着双臂出现在楼梯口。 「别忘了你的身份,博纳德。别忘了为什么你这个没用的傢伙还能拥有这份特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懦弱的表亲,声音平淡道:「再让我听到你那懦夫一样的言论,我一定会打烂你的下巴。」 第44章 044 「……说真的,谢莉。别说夏洛蒂殿下吓到了,我都被吓得差点哭出来……」 公主的套房内,女僕汉娜一边叠衣服一边对自己的同僚说道:「你刚刚没见到……我以为他平时生气的时候已经很吓人了,可今天看到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时候……」 她忽地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抱住双臂:「我感觉他会杀了我……我感觉得出来,他真的会杀人!」 「那些话应该不是对你说的吧?」她的同僚还在一板一眼地叠布巾,顺口安慰道,「他都不认识你,杀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哎呀, 谢莉你的重点真奇怪!我就是说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你知道吗?」 女僕汉娜锤了下同僚的肩膀,抱怨道:「你安慰人的方式就不能走心点?要知道我今天可是帮了你一个忙呢!」 谢尔比头也不抬地应了声:「什么?」 「有个马黎的花花公子看上你了!就那个金头髮、又瘦又矮,还被专门指定来保护夏洛蒂殿下的傢伙。」红髮的女僕用鼻子哼出一口气, 不屑道,「之前听说是他从那些暴徒的袭击中保护了公主殿下,我还以为会是个不错的人,结果……哼!那个色鬼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你了!」 谢尔比叠布巾的手顿了下,微微偏头看向同僚:「……色鬼?」 「就是啊!说什么感觉你看起来很眼熟,用这么老套的搭讪台词就想从我这里打听你的情况……想都不要想!」 红髮的女僕竖起一根手指,好似很有经验地说教道:「你也千万别被他那幅皮囊骗了!这种男人就是会用花言巧语哄骗年轻姑娘,等你真的爱上他们,他们就会觉得腻味,很快抛弃你……你、你不要笑啊!我说的都是真事!」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谢谢你。」谢尔比收起唇边的浅笑,无奈地摇摇头, 「你放心, 我对他没有兴趣。」 「那就好。谢莉你看男人的眼光可要拔高一点,不要像我姐姐一样,就会跟在漂亮男人身后跑,可那些外表漂亮的男人里面最脏了!」汉娜嘆口气,「王储殿下和泰勒殿下也很漂亮,但你也知道他们私下是什么样……还不如博纳德阁下呢,博学又有副好心肠,这可比外表重要多了……」 她们正在这边小声闲聊着,内门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窣声。 汉娜:「哎呀,看来是殿下醒了。我先去厨房拿晚餐,你等会去问问公主殿下现在有没有心情用餐。」 谢尔比点头答应了,目送她离开房间。 开门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一抹金色,可因为汉娜的动作太快,不等他看清门就重新关上了。 谢尔比在心里摇摇头。把最后几件东西收拾好,起身泡好一杯茶后轻轻敲响套间的内门。 「夏洛蒂殿下,您感觉如何?」 「……进来吧……」 门内传来些许微弱的声响,里面的人说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谢尔比端着茶进来,就见公主殿下正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双眼却直直看向窗外。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从登上飞艇已经过了四小时,太阳早已沉入地平线。 玻璃窗外此时漆黑一片,只能映照出公主苍白的脸。 谢尔比没说话,只静静将茶杯递到她面前。 小公主也无声接过,默默喝了一口。 「……我感觉我好没用……」 她看着杯中的自己,突然无比沮丧:「我居然当着利贝尔将军的面吐了……我怎么会这么…这么……」 「这不是您的错,殿下。刚刚飞艇长也过来说明,说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黑髮女僕在旁边轻声安慰道,「我们现在所处的高度太高,常年在平原生活的人可能会不太适应。」 「真的?」 「真的。我们这边的好几个使节也有噁心或头晕的症状,听说布鲁丹尼尔阁下吐了好几次,严重到不得不去医务室做了个全面检查……」 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丢人的,夏洛蒂公主不由松了口气,可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好转多少。 「……谢莉,你能帮我看看…他在不在门外吗?」她的脸颊有些红,「就是那个金色头髮、灰眼睛的马黎侍卫,和托马斯一起守在我们门口的那位… …」 谢尔比瞭然:「您是说格莱德斯通准尉。他在门外,我刚刚看到了。」 他观察着公主的表情:「需要我叫他进来吗?」 小公主揉搓了两下被单,似是在内心挣扎了一番才点点头,向自己的女僕伸出手:「帮我拿件外套……我想跟他单独聊一聊。」 *** 负责夏洛蒂公主门口守卫的本该有两人,另一人是帕鲁本大公国那边的侍卫。 但跟门内的公主殿下一样,这位名为「托马斯」的帕鲁本侍卫有点不适应这种晃晃悠悠的环境,已经往公共厕所跑了好几次。 利昂娜很是无奈,但飞艇上也没什么危险,也有来回巡视的守卫,她便由着对方去了。 刚刚公主的女僕之一汉娜出来了一趟,说是打算去厨房给公主殿下拿点夜宵。 这都很正常,只是她关门的速度都不太正常。 红髮的女僕倒是很公平,先是瞪了眼自己,又瞪了眼吐到虚脱的托马斯,仿佛他们刚刚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看得利昂娜很是无奈。 利昂娜从小就会说谎装乖,这仿佛是她从出生便拥有的本能。 等长到现在,谎言和伪装简直跟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可天知道她说的那句「感觉在哪里见过」并不是什么拙劣的搭讪词,是句再真不过的真话。 她隐约觉得那个身影在哪里见过,但每次不是距离太远就是只能看到背影……要是能见到正脸说不定就能想起来…… 正这么想着,身边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自己主动暴露在她面前。 「晚上好,格莱德斯通准尉。」黑髮的女僕微垂着头,用标准的帕鲁本语恭敬道,「夏洛蒂殿下有请。」 利昂娜没说话,一时间只顾着盯着对方的脸看。 眼前的女僕鼻子很高也很大,眼窝略深,眉毛又细又锋锐……她可以确定,她从未见过这张脸。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似曾相识,直觉让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格莱德斯通准尉?」 半天没有得到回音,谢尔比这才微微抬起头,带着疑问看过来:「您还好吗?」 利昂娜眨眨眼,做出恍然回神的样子:「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了……你说公主殿下找我?」 「是,公主殿下有几个问题,希望与您单独谈谈。」 利昂娜点点头,可还有些迟疑。 那位跟她一起守门的大公国侍卫不久前又去厕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她要是进去了,门外没人看守总是不太好。 黑髮女僕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很是贴心地说道:「我会在门外等待。」 「……那再好不过了,女士。」 利昂娜的视线再次在女僕的脸上扫了下,这才抬步走进房间。 夏洛蒂公主就坐在外间的小会客厅。 她身上披着一件外衣,但t从神色上看就知道她此刻并不是很舒服。 「打扰你了。」她先是跟利昂娜打了声招唿,又对自己的女僕使了个眼色。 咔吧。 利昂娜听到身后的门完全闭合,那位令她在意的黑髮女僕也不在了,室内只剩她和公主两人。 她突然觉得这不太合适。 毕竟她现在面上还是个男人,就这么与未来的王后共处一室显然不符合规矩。 「殿下,这……」 「我知道这不符合礼仪,可、可我现在不想跟熟悉的人聊天……」 不等她说什么,坐在沙发上的少女抢先开口了。 她近乎是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利昂娜:「我想跟你聊聊……不如你跟我聊聊你们的国王吧,我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夏洛蒂公主紧抿着唇,脸色依旧苍白,但双眼中的神採证明现在她的意识很清醒……尽管那里并没有任何正面的情绪。 仅仅是对视,对方眼中那强烈的不安就传到了她这里。 这也无可厚非,这位小公主刚经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刺杀就在第二天被迫与亲人分开。刚缓过来一点又被自己的亲兄长吓到,还在外人面前出了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在短短两天就接连遇到这么多事,会感到焦虑不安也是很正常。 尤其她提到了自己未来的丈夫——乌尔里克二世。 这有可能是她作为准新娘有些紧张,但更大的可能是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和泰勒王子刚刚的话让她有了危机感。 「您不需要太过担心,殿下。」利昂娜不由放轻了声音,「国王陛下是个伟大的君主,否则马黎王国也不会这么安稳……」 「我想听你的真实想法。」 小公主突然打断她的标准回答,急切到身体都微微向前倾:「请你告诉我你心中的真实想法!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说出来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只是,想听实话……」 她抓紧外套的边缘,声音都跟着有点抖:「起码给我一点心理准备……他是怎样的人……跟我的父亲和兄长像吗?如果我惹他生气,或者……我对他没有用了,那马黎和帕鲁本……」 「殿下!」 利昂娜高声打断她的喃喃,等她看过来时才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您这两天经歷了太多,也许会因为种种事感到不安,但很多事情其实没有您想像中的可怕。」她缓缓道,「您想听实话我便跟您说实话——其实我也并不了解我们的国王陛下。」 「我没有真正见过他,我跟您一样,我所知的马黎国王乌尔里克二世也只是口口相传出的影子,我并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可是殿下,即使我真的了解他,跟您说出我的真实想法,这对您来说也没有太大意义。」她看着小公主,声音诚恳,「你们将要缔结的是夫妻关系,是需要在父神和圣母面前宣誓、履行一生的契约。从妻子的角度和从下属的角度看一个人会有很大的差别。有些人可以是一个好上司却不一定是个好丈夫;有人可以是个好丈夫,却不会是个好父亲……这种事您总要自己去接触。而我说给您的印象,不管是好是坏,只会误导您对陛下的第一印象,这样的罪责我可承担不起。」 夏洛蒂公主在她的安抚下慢慢冷静下来,点点头,又纠结了一阵这才嗫嚅道:「但……我听说他因为厌弃了自己的情妇就杀了她……这是真的吗?」 要是说别的利昂娜可能不清楚,但这个她当初是真正找庞纳治安所确认过真相,否认时便十分有底气。 「这是纯粹的污衊。」她肯定道,「希维尔子爵夫人的死是因为法律上药品控制不完善和错误用药导致的悲剧。马黎政府很重视这件事,为此还出台了相关的新法规……」 利昂娜详细说明了一遍事件的来龙去脉,她那没有进行任何修饰、完全公事公办的叙述反而让公主渐渐下安心。 「……谢谢你。」夏洛蒂终于露出一个没有勉强的笑,双手也不再紧握,自然地放置在膝盖上,「不管是今天、昨天还是参观军舰那次……谢谢你愿意这么有耐心地陪我聊天。」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 利昂娜笑道:「您有任何疑问,只要我知道的都会为您解答。」 夏洛蒂还真有不少问题。 帕鲁本大公是半年前才决定与马黎王室联姻,因此还取消了夏洛蒂公主原本的婚约。 夏洛蒂公主倒是对原本的婚约者没太大感触。她年纪还小,并没有真正进入社交界,甚至连前婚约者本人都没见过。 但她从小学习的课程是按照过去的人生计划规定的,并没有刻意学习有关马黎的知识。 经过半年时间的恶补,她大概清楚一些马黎与大公国之间日常礼仪的不同,但有些事到底是问过真正的马黎人才放心。 她的问题对利昂娜来说都是一些习以为常的日常,回答起来自然没有问题。 两人就两国的日常生活习惯展开聊起来,不知不觉便聊了很久。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夏洛蒂突然感到肚子有点饿了。 她不太好意思地理了下外套,对利昂娜道:「今天又麻烦你跟我聊了这么多……能帮我到门口叫一下谢莉吗?」 利昂娜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思维像是对上图案的拼图,她突然意识到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您说的谢莉……是刚刚那位黑头髮的女僕?」 出于谨慎,利昂娜还是额外问了一句。 「是啊。」夏洛蒂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她和汉娜都是我的女僕……对了,汉娜到哪儿去了?我从刚刚就没看到她。」 「她之前出门了,说是去厨房给您拿点晚餐。」 利昂娜一边解释一边向公主行了一礼:「那我先告退了,公主殿下。」 她直起身后先后退了两步,这才打开身后的门。 令她惊讶的是,门外并没有「谢莉」,只有她那个跑了好几趟厕所的大公国侍卫。 名为「托马斯」的侍卫见到她从里面出来还打了声招唿:「你怎么进去那么久?」 利昂娜左右看了眼,不由蹙眉:「殿下的女僕去哪儿了?」 托马斯:「她去给殿下拿食物了。」 利昂娜心说之前不是有个女僕去拿食物了,怎么又去了一个? 她刚要再问,一串急促而响亮的铃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好几间客房的房门依次打开,有人好奇向外张望。没多久,楼梯口传出数道令人不安的脚步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紧急情况!请所有人先回到自己房间,不要随意走动!」 利贝尔将军率先从楼梯间走出。 高声警告想要出来问询情况的客人后,他带着侍卫一路冲到夏洛蒂公主的房间门前,正好看到利昂娜从公主的房间出来。 「夏洛蒂殿下没事吗?!」 他都来不及询问利昂娜为什么会在公主的房间,立刻直入主题。 「当然没事。」利昂娜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解释道,「殿下刚刚找我询问一些有关马黎的问题,生活习俗之类的……您这是……」 利贝尔将军已经通过门缝看到了夏洛蒂公主,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一挥手,他身后的马黎侍卫突然架住托马斯,不由分堵住他的嘴,将人押到一边。 「……一楼楼梯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将军则是把愣住的利昂娜拽到一边,小声补充道:「是夏洛蒂殿下的女僕,她被人杀了。」 第45章 045 说到公主的女僕, 利昂娜脑中最先闪过一个黑髮的身影。 一句「这不可能」就要脱口而出,可刚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她突然想起夏洛蒂公主好像是有两个女僕…… 「……是汉娜?」 她定了定神,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利贝尔将军,又扫了眼被压倒在地的侍卫托马斯:「你怀疑是他?」 利贝尔将军点点头,又皱眉看向公主的房间:「我记得殿下应该还有一位女僕?」 「我也不清楚。」利昂娜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刚刚的经歷,总结道,「我刚跟夏洛蒂殿下聊完准备出来叫她,这才发现她并不在门后……托马斯说她去楼下帮公主殿下取餐了。」 见利贝尔将军的眉头越皱越紧,利昂娜突然压低了声音:「她就是那个狙击手 ,对吗?」 利贝尔将军面上闪过一瞬诧异,发觉眼前的年轻人正在观察自己,眼神又变得意味深长。 「亚歷克斯亲王t向我举荐你时说你的脑子格外灵活……他说这次行程虽然计划周密,但难免会出意外,你也许能派上用场……」他嘆口气,拇指按上太阳穴,「真让他说中了……算计了这么多还是出了岔子……」 利昂娜:「会是她做的吗?」 「什……不,这不可能。」 利贝尔将军似是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愣了下才摇了摇头:「她背后的人跟你一样,是绝对不会侵犯王国利益的人。」 利昂娜闻言深深蹙起眉。 她太不明白利贝尔将军为什么会对一个过去从未见过的人产生如此强烈的信任……但看他的样子显然不会说,利昂娜也不打算硬碰硬,只转了另一个话题: 「那您为什么会觉得是托马斯杀了那位女僕?您已经掌握切实的证据了吗?」 将军揉太阳穴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慢慢移到自己这位格外年轻的「下属」身上。 「我们已经进行了初步排查, 只能说那个叫托马斯的侍卫最可疑。」 利昂娜忽地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汉娜的场景。 那位红髮的女僕正要去厨房给公主殿下拿点晚餐,看到门外的侍卫后却动作迅速地关上门, 还分别瞪了她和托马斯一眼…… 瞪她是因为她今天冒然问了不合适的问题,可能是被对方当成花花公子了……可为什么要瞪「无辜」的托马斯? 「汉娜和托马斯……以前认识?」 利昂娜从将军的眼神中得出肯定的结论,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下:「可千万别告诉我,他们间还有过什么感情纠纷……」 利贝尔将军嘆口气,无声认定了利昂娜的猜测。 「不但如此,那位女僕还留下了一个更有力的死亡讯息。」将军说道,「她临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下一个 t ,我们实在没理由不怀疑他。」 不但如此,利昂娜还记得托马斯正是在女僕汉娜走后又说身体不舒服,要去一趟厕所…… 如果没人能证明他当时确实去了卫生间,那利贝尔将军将他抓走也很正常。 但同时,利昂娜也明白利贝尔将军在担心什么。 如果「托马斯」并不是兇手,那事情就更严重了。 一个杀人兇手还徘徊在飞艇内,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这种可怕的不确定性最让人害怕。 「……听说约翰·多弗那件案子,你用了不到一天的就破了?」 利昂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利贝尔将军突然开口了:「还有玛格丽特殿下的珠宝失窃案,你也是不到三个小时就抓到了小偷。」 「这个……有很多运气的成分。」利昂娜实话实说,「都是出了好几个谁没想到的意外,这才让他们露出马脚……」 「我不需要你展示自己的谦逊,弗鲁门阁下,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利贝尔将军打断她的话,沉声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我把这个案子交给你,你能在六个小时内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吗?」 利昂娜与他对视数秒,并没有立刻回答。 「为什么是我?」她问道,「我以为您会让自己真正信任的下属去查。」 「我的下属什么能力我最清楚。也许他们的勇气不输任何人,但有些能力是天生的,父神并没有给予他们那方面的天赋。」他这么说着,又朝夏洛蒂公主的房间瞥了眼,「而按照厨房得到的证词,那位女僕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那段时间你有非常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你绝对不会是兇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利昂娜觉得他这个理由找得有些可笑:「我不觉得我是整个飞艇里唯一一个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可你是整个飞艇中身份最合适的。」 利贝尔将军再次压低声音,强调道:「你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漂亮完成这项迎亲任务,在其中有格外亮眼的表现,好让亲王有理由带你谒见国王陛下……现在就是非常好的机会。」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想要这个机会吗?」 「…………」 利昂娜必须承认,利贝尔将军说的话正中她的心思。 她来这趟的目的就是纯粹的刷功绩,刷得越漂亮越有机会接触到最上层的人……越往上爬,她越有可能查清当年的真相。 她花了近三年的时间补足各种课程,才终于能以「利昂」的身份站到阳光下。 可同时她也意识到,父神留给她的时间并没有想像中的多。 男人和女人的生理差别只会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增大,越勒越紧的胸口让她每一天都会感到不安。 她没有时间像个真正的马黎贵族那样一步一个脚印地积累经验,她必须不惜余力地向上爬。 哪怕明知道前方有危险的陷阱,为了节省时间,她愿意去冒这个险…… 「我愿意,长官。」 她抬起头,迎着利贝尔将军审视的眼神,向他行了一个军礼:「请您下达指令。」 *** 为了夏洛蒂公主的安全,利贝尔将军亲自坐镇,把飞艇上还能动的侍卫全部利用起来。 整个三楼十米一个岗位,轮流换岗,保证在接下来的七小时内连一只蚊子都不会飞进公主的房间。 利昂娜则是被利贝尔将军的心腹之一——伊登中校带到案发现场。 说起伊登中校,利昂娜也算熟悉。 在与帕鲁本大公会面时,他便是那支临时护卫队的领队……不过最让利昂娜对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当初在「征服号」上时展现出的脏话储备和大嗓门。 按利昂娜的印象,伊登中校的性格和豪斯曼上士很相似,最讨厌她这种走后门混进来、只是蹭功劳而没有一点实际作用的贵族。 可当利贝尔将军宣布查案的事由她全权负责、伊登中校在旁辅助时,伊登中校居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直接带她向案发现场走去。 一路上,利昂娜还在反思是自己的判断失误,直到她看到女僕汉娜的尸体,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被清空。 厨房所在的一层并不算是整个飞艇的最底层,下面还有为整个飞艇提供动力的动力室。 越往下走,利昂娜越能听到那「隆隆」的响声。 而红髮的女僕就仰躺在一楼通往动力室的楼梯间里。 她双眼睁得很大,右侧颈插着一把短刀,暗红的血液从颈部延展到地面。 但最吸引利昂娜的并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尸体的身后。 之前利昂娜也跟公主和利贝尔将军一起简单参观了一遍飞艇,知道上下楼梯间都挂着「索罗提斯壁毯」的复制品,这条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间也不例外。 预言之神「索罗提斯」的面孔上被一个暗红的「t」覆盖,原本圣洁的图案立刻变得惊悚起来。 刚刚还那样鲜活的人,现在却毫无声息地躺在这里……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不太舒服。 利昂娜站在上一层的楼梯上,沉默数秒,这才抬步走下楼梯。 尸体边除了有两名侍卫看守,还有一位衣着明显不同的男士蹲在尸体身边。 「这位是丹·亚当斯,飞艇上唯一的医师,他为死者做了简单的尸检。」中校上前,大声为双方做了基本的介绍:「医生,这位是格兰德斯通准尉,利贝尔将军让他来调查这起案子。」 亚当斯医生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加黑色西裤,双肩上繫着两条背带,显得他整个人十分精明干练。 「哦!虽然很想跟你握手但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医生看到利昂娜时惊讶一瞬,但很快调整好表情。 周围噪音有点大,他只能高声招唿两人道,「我正准备把兇器取出来,你们过来看看吧!」 利昂娜赶忙喝止医生:「先不要动!」 她快步上前,蹲下后向医生作出指示:「刀插这个位置,现在拔出来会流很多血。有没有湿毛巾,先把伤口附近的血擦干净。」 湿毛巾和水盆就在旁边,亚当斯医生快速照做了,利昂娜也在蹲在旁边观察着。 插进女僕汉娜脖子里的是把切牛排用的刀。刀锋虽然锋利却没有放血槽,按理说不会出这么多血,除非…… 不出预料,在医生擦干净女t仆颈侧的血迹后,他们能清晰看到伤口有上下活动过的痕迹。 利昂娜闭闭眼,起身后又看了眼散落在周围的餐食和餐具:「是把牛排刀……她是什么时候带着餐食离开厨房的,跟厨房那边确认过吗?」 中校拿出自己的记录簿,对着上面杂乱的笔记汇报导:「厨房那边的人说,女僕汉娜在二十二点三十分左右来到厨房。因为没有现成的食物,他们只能现场给夏洛蒂殿下煎了一块牛排,大概二十二点五十分,女僕端着食物离开了……」 「你们发现尸体的时间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二十三点零五分,一位换班的厨房工作人员打算上楼休息时无意瞥见楼下好像有个碎盘子,下来查看时发现了她的尸体。」 利昂娜点点头,环视一周后指着挂毯上那已经变为暗红色的「 t」 :「关于这个……相信你们应该整理出名单了吧?」 伊登中校的视线终于从记录簿上移开,意味深长地与眼前的年轻人对视了数秒,这才从夹子里抽出一张纸。 「当然。每一位登上「索罗提斯」的人我们都有详细资料,连人际关系都查得很清楚,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抓住那个叫托马斯的大公国侍卫。 」中校将带有标记的纸递到利昂娜手里,「这是所有名字首字母里带有 t的名单。飞艇上的工作人员和我们这边的侍卫大多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大公国那边的宾客还没确认。 」 利昂娜的视线快速扫过上面的名字,在看到其中一个被重点标记的名字时忽地笑了。 她似乎明白为什么利贝尔将军没有自己查的意思,伊登中校也十分配合自己这个「准尉」查案……原来是嫌疑人这边太过棘手。 达利佳·西蒙·弗里德里希·泰勒——正是帕鲁本大公国的第二王子,泰勒王子的全名。 在伊登中校略带嘲弄的眼神中,金髮的年轻人却是缓缓将名单摺叠起来,重新递还给中校。 伊登中校接过纸,却没有太惊讶。 如果明知道那是块有毒的蛋糕还去吃,不是太过自负就是没脑子。 「如果你要退出,上去跟将军阁下汇报一声。」他一边说一边将名单直接塞回自己的夹子,「之后的事由我接手……」 「谁说我要退出的?」 伊登中校惊讶抬头,便见金髮的年轻人已经查看起挂毯上的痕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说实话,这个t并不能算是个证据,还很有可能是兇手用来迷惑我们的错误信息。」 利昂娜的手悬浮在「t」的上方,依照血迹在半空画出一道横线。 「要查的不单是首字母里有 t的,而是所有在这艘飞艇上的人。」她抽空回头看了中校一眼,「今晚10 : 50到11:05没有证明不在场的,全都要标註出来。」 第46章 046 「……t是迷惑信息?」 这下伊登中校也有些惊讶了:「你有什么证据?」 「血迹不对。」 利昂娜指向挂毯上的血迹, 在旁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没在意周围人瞪大的眼, 直接趴了上去。 「如果我是汉娜,我遭遇袭击,手因为触摸伤口沾了血,我要怎么留下最后的线索供后来者参考?」 「脖子被刺中,她能做的动作很有限,很快便会失去所有的力气,她只能把身体靠到墙上……」 利昂娜一边说着,一边保持趴在墙上的动作,伸手划出一个横,「如果我要写一个 t ,我必然会先写这个横。」 「而此时,我的身体支撑不住了,我开始向下划,所以我把手拍到横的中央,顺着下滑的力道写出一个竖线……」 利昂娜模拟着受害者最后的动作,趴在墙上不断下滑,最后支撑不住, 「噗咚」一声仰倒在地上。 躺姿几乎和旁边的尸体一模一样,看得让人心头髮颤。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t形的血字就不对了。」 躺尸的人勐然坐起身, 重新说回正题:「如果按照我之前的演示,血迹最浓的地方应该是横的起点。用手把血往上面抹, 能留下的印记只会越来越淡……汉娜也不可能为了加深印记, 在写完一横后摸一下脖子上的血,再写一个竖。她没有那样的力气和时间了。」 亚当斯医生和伊登中校都向墙上的血字看去——墙上的「t」, 一横和一竖的颜色浓度差别并不大。 「那个横是后加上的!」亚当斯医生恍然,「那是不是就能排除首字母有t的人了?兇手总不会把线索引到自己身上吧?」 利昂娜撑着地面站起身:「不一定。这个线索有些明显,如果遇到喜欢反向思维的傢伙,也许会用这个作藉口排除自己的嫌疑。」 「既然这个线索不知道是否是陷阱,那就干脆将它搁置到一边,用其他线索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她点了点中校手里的夹子,「现在我们唯一的优势是大家都在天上,不用担心兇手会逃跑。」 伊登中校瞭然,立刻让在场的一位侍卫上楼将这件事告诉利贝尔将军,组织人手重新筛一遍。 他在那边安排事情,利昂娜却还在楼梯间上上下下地走。 亚当斯医生平时也很喜欢看侦探小说——现在都很流行——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经歷兇杀现场。 看眼前这位年轻人一边走走停停一边嘟囔着什么,他居然觉得有些有趣,不由上前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想,是什么让她往这边走……按理说,从厨房的出口往楼上公主的卧室走,走靠船头的那道楼梯走更近……」利昂娜道,「她不该往这边走的,除非她看到了什么人,或者听到什么声音,再或是有人跟她约好在这里见面……」 但这样可能性就太多了。 一楼与三楼不同,这里只有杂物间和厨房,一般客人不会下到这一层,并没有安排侍卫在这里站岗。 没有目击者,这就是最麻烦的情况。 「会不会是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亚当斯医生突然道:「船头那边楼梯只能到一层,而动力室的入口在船尾的负一层,所以声音总是更大一点……」 他的话让利昂娜走来走去的动作停下。 因为在这边待了一段时间,耳朵基本适应了周围传出的噪音,她差点忘记了噪音的来源…… 「……是动力室!」 利昂娜来不及解释什么,直接踏着楼梯向楼下奔去。 走出负一层的楼梯间,向右一拐,动力室的大门立刻出现在面前。 坚固的大门上插着巨大的铁制插销,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锁,看上去十分安全可靠…… 可利昂娜只伸手拽了一下,铁锁便开了。 听到动静的伊登中校也跟着跑下来,看到这一幕震惊到愣在原地。 「这不可能!」他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门后传出的噪声,「动力室的钥匙只有飞艇长和总工程师有!怎么会——」 「……是被暴力砸开的。」 利昂娜将松动到快掉下来的锁芯展现给他看:「最寻常的撬锁方式。不需要钥匙,一把大小合适的撬棍和锤子就能打开。」 她没有再多说,直接把坏了的锁放到一边,又轻轻打开插销,向左推开。 动力室的外门被打开,更大的噪声传入人们耳中。 尽管「索罗提斯」的发动机经过数次改良已并非传统蒸汽机,管道的密封性比过去好很多,也配备了相应的通风设施。 可当门打开的瞬间,众人还是不免被湿热的气浪扑了一脸。 利昂娜接过侍卫递来的煤油灯,用剑挑起,试探性地往里面伸去。 动力室中的照明不多,大部分机械都隐没在黑暗中。 晃动的煤油灯并没有起到太大的照明作用,只能照亮周围一点区域。 可就在这晃动的光线中,利昂娜的瞳孔却因某个东西倏然紧缩。 「伊登中校……我记得上飞艇前将军就提到过,任何人都不能携带枪械,对吧?」 「当然!」 伊登中校顶着噪音大声回道:「连我们的配枪都在上飞艇前收走了!不但是枪,任何火器和弓弩都会被没收!」 机械飞艇「索罗提斯」的上层气囊里充满氢气,谁都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易燃物。 尽管气囊外皮很厚也都做了防火涂装,且气囊与人们所在的船体部分是分开的……但枪对飞艇来说依然太过危险。 为了把这种危险扼杀在摇篮t ,利贝尔将军干脆将火器和弓弩拉进黑名单,还特地在起飞前安排了严格的搜身。 会威胁到飞艇的所有武器全部没收,与侍卫们的配枪一起锁在秘密仓库里,等下了飞艇才会还给宾客。 耳边的声音实在吵得耳朵疼,利昂娜干脆不说话了,直接把煤油灯拎到墙边。 本该十分平整的金属墙面上赫然有一个弹孔。 伊登中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把夺过煤油灯走进动力室,仔细观察那块墙体。 「……该死!」 在确认自己没眼花后,愤怒的中校一拳砸在墙上:「到底是哪个【哔——】【哔——】的【哔——】!千万别让我找到他,否则我一定会【哔——】【哔——】他【哔——】【哔——】」 看着伊登中校扭曲的表情和张张合合的嘴,利昂娜突然有些感谢动力室的噪音。 虽然它们也很吵,但从另一个角度保护了她的耳朵。 叮噹—— 突然,一颗闪亮亮的东西滚到两人视线内——赫然是一枚银色的弹头! 「该死的狗东西!」伊登中校完全被激怒了,想都没想就抽出佩剑,径直朝里面冲去。 利昂娜原本想拉住他,动作顿了下,还是闭上嘴没有阻拦。 只是她并没有跟着暴怒的中校,反而对跟过来的侍卫和医生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向上指了下示意他们上楼。 亚当斯医生惊疑不定地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遵从她的指示,和另一名侍卫回到上一层的楼梯间。 见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利昂娜握住手中佩剑,弓着腰走入动力室。 *** 运作中的动力室比外面的温度高很多,但比起「征服号」上的传统蒸汽机,待在这里也算「舒适」。 利昂娜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但她也并不打算走远。 那枚子弹究竟是自己滚过来的,还是有人扔过来的?如果是后者,那对方显然没有直接露面的意思。而且被锁在动力室里,那人八成不会是兇手…… 这让她想到一个可能性,只是需要验证一下。 如果想要出来,这里就是唯一的出口。 利昂娜半蹲下身躲在角落,紧紧盯着那道从门缝射入的光。 她倒是想见识见识,那傢伙想要怎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离开…… 「利昂哈特·弗鲁门……」 突然,耳边传来一股不属于蒸汽的温热,借着噪音的遮掩,轻声呢喃出她的名字。 几乎是肌肉反应,不等耳边那股热流消散,利昂娜的剑已经向后斩去。 锵——! 短促的火花在两人间一闪而逝,那人似乎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反而借着武器相接、两人距离拉近的机会快速道:「这里是动力室,请不要乱挥武器。」 利昂娜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恶意,同时也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谢莉?」她没有卸力,依然保持着对抗的姿势,只是声音带上了戏嚯,「原来你会说马黎语。」 黑暗中,对方似乎嘆了口气。 「弗鲁门阁下,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谈谈你一个女僕不好好服侍夏洛蒂殿下,为什么会被困在动力室?门外不远处还有另一位女僕的尸体?」利昂娜皮笑肉不笑道,「要谈也可以。你放下手里的武器跟我出去,我们到灯光下再面对面好好谈。」 「……尸体?」 对方似是十分惊讶,但反应很快:「汉娜?可她怎么会……」 「这问题该我问你。」 「你在怀疑我?我不可能杀她,我没有杀她的理由……」那声音沉默片刻,继而道,「我以为利贝尔将军已经验证过我的身份。」 「他确实相信你,但那是他。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不能相信你。」 利昂娜顿了顿,又道:「除非你也在我面前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黑暗中的人又不说话了,利昂娜只能从剑刃那边传来的力道感受到对方还在。 「……不行。」沉默许久后,对方还是拒绝了,「没有经过主人允许,我不能告诉你。」 利昂娜短促地「哈」了声:「主人?我以为你是某个佣兵团的人,结果只是只私人养的小狗?」 感到剑刃传递过来的力道加重了,她微微挑了下眉。 看来跟表现出的不一样,并不是完全没有脾气呢…… 「怎么,这就生气了?」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利昂娜看着对面那人的轮廓,一边加大手上的力道一边火上浇油,「现在连很多僕人都不说主人而是说僱主,你却还在遵守着一百多年前的破规矩……这不是小狗是什么!」 话说到最后,她勐地踩上对方的脚,趁其注意力转移,抬腿击向对方的太阳穴。 她踢腿的速度太快,谢尔比看到了却没能完全闪过,只来得及用手臂挡了下,整个上身还是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 这周围全都是运作的机械,不一定哪个是热的哪个是凉的……这次会不会受伤真的只能看命了。 谢尔比的脑中正划过这样的想法,衣襟突然被揪住,歪斜的身子被人一把拽了回来。 下一秒,他感到鼻子被狠狠拧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清凉感…… 「哈,果然是假的!」 利昂娜看着手里软软的「假鼻子」,又凑到女僕面前仔细观察了下,将对方眼角的妆抹了大半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就说我的直觉不会有错,我之前在黑卡尔庄园见过你——格外擅长做甜点的谢莉。」 她几乎贴到对方的脸颊,借着噪音的遮掩嘲笑道:「真是个懒惰的姑娘。都到了旧大陆,你就不会换一个名字吗?」 第47章 047 自从在王宫时感受到对方打量的视线,谢尔比就没想过自己能完全瞒住……只是他也着实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姿势曝光身份。 短暂失神片刻, 他的耳朵动了下,眼神忽地一变。 右手转而拽住小弗鲁门先生的领子,将其带到一个铁罐子的后面蹲下。 晃悠悠的煤油灯照过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伊登中校似乎又骂了声什么,大步朝门外走去,十分利索地关上了门。 利昂娜:………… 看来中校的热血终于下头,想起来该去找外援了…… 但还没确认她有没有出来就关门, 这会不会有点太没有同僚爱了? 直到门后那道光消失, 谢尔比的神经才放松了一点,同时也察觉到两人此时贴得多近。 他不太习惯跟别人靠这么近,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很快便要拉开距离。 可他身边的傢伙显然没有丝毫绅士风度,不仅没主动远离,反而揪着他的领子,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别这么着急,女士。我们的话还没谈完呢。」为了能让对方在这糟糕的环境下听到自己的话,她不得不贴到女僕的耳边说道, 「先说说你之前去黑卡尔庄园的原因。」 「别想着撒谎煳弄过去……现在开始你敢说一句谎话,我可不管你身后的主人是什么人,戏耍我的代价我定要在你身上讨回来。」 谢尔比感受到冷硬的刀尖戳在自己的侧腹, 赤裸裸的威胁简直是摆到了明面上。 而时间紧迫,等那位军官带着援兵回来,那他的就真的要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了。 「我那时从……主人那里收到一个任务,让我探查黑卡尔庄园的拥有者——希尔科罗男爵隐藏的秘密。」 黑髮的女僕抬眼瞥了对面的青年一眼,坦白道:「跟你一样,我的任务也是查明塞勒梅研究院失火案的真相。」 黑卡尔庄园谋杀案的罪魁祸首——多弗爵士,是个在马黎议会里潜伏多年的间谍。 当年的塞勒梅研究院失火案也由他负责,是他亲自调查后拿出「证据」,证明那只是一场普通的酒鬼纵火案。 旧大陆那边的势力才不会派人来调查这件事,关心这件事的只会是马黎王国内的势力。 而不管是代表新资本的「莱博党」还是代表旧贵族的「保皇党」,即使双方的关系已经差到会在议会里扯头髮,可在面对外来势力时他们会一致对外。 比如当前这场联姻,就是双方合作的产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谢莉」是在藉此表明立场,两人现在是站在同一边的。 利昂娜紧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到丝毫说谎的痕迹。 但很可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隐瞒。 「……你当时就在马厩的窗t外?」 两个月前最后的谜题也解开了,利昂娜的瞳孔都因兴奋放大了一点:「那个开枪的人是你,是你打伤了多弗爵士的右手!」 随着对方的脸越靠越近,谢尔比也跟着不自然地向后仰。 「他也是我的目标,我不可能让他趁机逃掉。」他顿了顿,又道,「但我好像多虑了。」 「别这么谦虚,你那一枪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利昂娜脸上的笑愈发灿烂,「能在那么昏暗且混乱的环境下一枪命中,你的枪法真是令人钦佩… …」 谢尔比听着对方洋洋洒洒的赞美词,垂眸看了眼丝毫没有移动的剑刃,默默给小弗鲁门先生贴上一枚「表里不一」的标籤。 「……所以,那个带枪上了飞艇的傢伙是你?」 利昂娜话锋一转,仿佛唠家常般抛出目前最棘手的问题:「你在这里跟人发生枪战,还被人锁到了里面?」 「不是我。」谢尔比几乎是立刻否认,「我知道飞艇上不能携带枪械和弓弩,所有武器我都留在了王宫。」 「那墙上的弹孔和你抛出来吸引伊登中校的子弹头是怎么回事?」 「对方有枪,并尝试用枪破坏管道。他发现我后先后朝我开了两枪,弹头是我后来捡到的。」他从腰间绑带的褶皱里翻出另一枚弹头,捏着展示在利昂娜面前,「我只找到两枚,看子弹规格口径不大,大概率是把转轮手枪。」 利昂娜对子弹没什么研究,但这种事对方没有必要撒谎。 周围的空气太闷了,闷到利昂娜开始感到唿吸困难,连带着心情也变得烦躁。 长长唿出一口气,她再次压低声音警告道:「从你走出夏洛蒂公主房间后到现在,把你所见到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 「……我一开始确实守在夏洛蒂殿下的房门口,但没过一会我就听到一点不太对劲的声音。」 「你可别告诉我,你从三楼听到了一层底下的动力室发出的声音。」利昂娜立刻质疑,「动力室的声音可没大到那种程度。」 「准确说不是声音,是震动。」 谢尔比的手指向地面:「当时整个飞艇都小小颠簸了一下,之后震动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飞艇在空中飞行总会有气流波动,颠簸一下这种小事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但谢尔比的五感比一般人敏锐,常年的锻鍊让他不会忽视任何可疑的细节。 正好负责看守公主房间的另一名侍卫也从厕所回来了,他便藉口去厨房拿食物走下一楼。 因为实际目的是检查动力室,谢尔比直接走的靠近船尾的楼梯,到达在一楼后也没有转出楼梯间,径直下到动力室的入口。 「我到时,动力室的门就是开的。」黑髮的女僕看向不远处那道门,「我一开始以为是有工作人员进去维修,但我看到挂在上面的锁,锁芯被破坏了。」 动力室是整个飞艇的心脏。 没有它,世界最大的机械飞艇就会变成一个连着陆点都无法控制的巨型气球。 门口没有其他人,说明试图破坏飞艇的人是在单独行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谢尔比打算直接潜到里面抓人。 他最擅长的是远程射击,可平时也有做近战训练,一对一的情况下他有自信解决掉对手。 可他万万没料到对方居然有枪。 「那人先是想用枪破坏管道,开了一枪后发现效果不佳。恰好那时我就在附近,那人察觉到了,朝我开了一枪就往外跑。」谢尔比道,「我本来能追上,但他在出动力室时又开了一枪,我贴着墙躲了下,他便趁机把动力室的门关死了……」 利昂娜沉吟片刻,突然道:「你被关在门里,便开始不停拍门,试图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惜没用,这里的噪音太大了。」谢尔比道,「我敲了很久都没有回音,直到你们进来……我一开始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人或者那人找来了同伙回来灭口,这才想着先试探一下。」 当然,这些顾虑在看清来人时彻底消失,但谢尔比当时并不知道外面死了个人。 他还想尽量拯救一下自己的马甲,让利昂哈特·弗鲁门这枚与自己处境相似的「暗棋」找个合理的理由把自己带出去。 当然,现实与想像的差距有点大。 本以为是同盟的傢伙直接把他撂倒,一点都不顾及他此刻的「女性」身份,不但撕掉了他用于伪装的假鼻子,还随便找个地方便开始审问…… 真是个,很难评价的人。 黑髮女僕还在垂眸分析眼前人的性格,不经意地,他感受到那个抵在腰间的刀刃移开了。 「你的证词有一定的可信度。但鑑于你在容貌上做了伪装,我必须把你带到利贝尔将军面前再核实一遍……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个问题。」 利昂娜看着眼前这个老老实实跪坐在地的女僕,略带苦恼地摸了摸下巴:「你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暴露,那你为什么会来动力室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 至少不能是察觉到飞艇振动频率不对这种离谱的藉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谢尔比思索片刻,迅速圆谎:「因为汉娜去了很长时间都没回来,我有些担心,便以取食物的理由去一楼厨房看看。」 「下到一楼后,我察觉到下层传来很大的声音,便下楼看了眼,结果发现动力室的门开了。好奇之下,我走了进去。」他抬眸看向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这个理由如何?」 利昂娜:「那怎么解释你在我们进来时扔弹头呢?还有,伊登中校的声音那么大,你听到后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向他求救?」 谢尔比沉默了,他确实无法解释这个诡异的行为。 「除非,女僕谢莉在进入动力室后立刻被歹徒打晕,然后一直被关在里面。」利昂娜竖起一根手指,「至于子弹头,那东西本来就容易乱滚,偶然滚到脚边也不是不可能。」 谢尔比明白她的意思了。 看看小弗鲁门先生尚未收回剑鞘的剑,他默了默,干脆贡献出自己刚刚用于抵抗的武器——一根铁棍。 利昂娜顺手接过来,点了两下:「这东西你从哪儿找到的?」 「备用撬棍而已。」谢尔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请不要击打要害。」 「放心,我懂得轻重。」 碰———— 机械运作时产生的巨大噪音中,无人在意的角落传出一声闷响。 没过多久,伊登中校便带着手下来到动力室门口。 听到门后居然有人在敲门,不禁冷笑一声。 确认正对着门的手下拿好钢制盾牌,这才一把拉开大门。 然而,众人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门口只站着一位年轻的金髮侍卫,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 「格兰德斯通?」伊登中校震惊的视线不停在两人身上扫视,「这是……」 「父神在上!这是夏洛蒂殿下的另一个女僕吧?」站在楼梯上的医生闻声探出头,看到利昂娜怀里的人也是吓了一跳,「她受伤了?怎么会在动力室里?」 利昂娜:「没时间解释了,我需要带她去见利贝尔将军……还请您把飞艇的总工程师叫来,动力室可能被歹徒破坏过,需要全面检查一遍。」 说罢,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三楼。 在一众同僚的注目礼中,正直的格兰德斯通准尉挺胸抬头,抱着「昏迷」的女僕走进了公主的寝房。 第48章 048 此时夏洛蒂公主已经在里屋睡下。 由于两个女僕一死一失踪,利贝尔将军不得不和他的副官驻守在套房外屋的会客厅,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当利昂娜抱着人冲进房门时,利贝尔将军震惊到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 但利贝尔将军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上还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只挥手让一同守在房中的副官暂时出去。 直到房门再次关上,他才快步走到沙发边,焦急道:「她怎么会受伤?你是在哪儿……」 话还没说完,刚刚还陷入昏迷的女僕已经睁开眼,面无表情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而另一个金髮的小混蛋甚至自顾自倒了两杯茶, 还把其中一杯放到女僕面前的茶几上。 「你感觉怎么样?需要包扎吗?」 「应该不用……但可以包一下。」黑髮女僕用手碰了下后脑,这才对利贝尔t将军点点头,「将军阁下。」 利贝尔将军只感觉头更痛了,使劲按了按太阳穴:「你们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在此之前, 您先看看这个。」 利昂娜把一坨奇怪的肉色物体拎到将军面前,又指向沙发上的女僕道:「她的脸做过伪装,身份还需要您重新确定一下。」 利贝尔将军看着利昂娜手中那个快被捏烂的假鼻子,很是无语:「这个……她见我的时候就说过了。我验证她身份的时候也不是只依据容貌。」 利昂娜把假鼻子扔到茶几上,谢尔比拎起来检查一番, 发现已经变形到不太能用了。 可现在也没有备用品, 他只能淡淡瞥了眼「罪魁祸首」,开始试图修復自己的「鼻子」。 「只是保险起见,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毕竟现在情况已经不太寻常了。」 确认目前室内三人都是自己人后,利昂娜不再隐瞒,把自己刚刚调查的情报全部说了出来。 「那傢伙手里有枪?!」 利贝尔将军看到女僕手里的子弹头,只感觉一股热血直接冲上大脑。 他快步走到门口唿叫自己的副官:「把今晚登艇前负责安全检查的傢伙叫过来!另外, 抽出几人去甲板上巡逻,任何人、只要做出任何可疑举动都给我先抓起来搜身!」 他想了想, 再次压低声音:「你亲自去检查一下仓库,确认一下枪枝数量……」 安排好一切,他扶着额头关上门,在另一张独立沙发上坐下,长长唿出一口气。 出于对临时上官的关心,利昂娜把自己手里的茶杯递给不再年轻的将军。 「哦谢谢,但不用了。」利贝尔将军摆摆手,「说说你怎么想的吧……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抓到这个危险分子。」 利昂娜无所谓地收回手:「……好吧,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我随便说说,你们随便听听。」 「也许歹徒一开始是想破坏动力室,可被谢莉小姐的闯入打断,慌忙间开了几枪后将其关到了动力室内。」她喝了口凉掉的茶,这才继续道, 「动力室内的噪音太大,枪声应该会被盖过去,可最后一枪距离门很近,也许正好被刚出厨房的汉娜听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她好奇之下端着餐盘来到楼梯间。楼梯间的墙上都挂着煤油灯,光线充足,她肯定是看到了歹徒的脸,但她没有逃。」 利昂娜做出端盘子的姿势,对利贝尔将军道:「您还记得餐盘和餐食倒下的位置吗?如果她看到歹徒立刻就跑,一定会在惊慌中先把沉重的餐盘丢掉,然后再跑……」 「可事实是餐盘和食物就散落在她脚边,而那道致命伤在她脖子的右侧。」利昂娜指向自己的右侧颈,「这里有两种可能——兇手是左撇子,或者她被人从身后袭击了。但两种可能都说明了一件事……」 利贝尔将军:「她没立刻逃跑……说明那个歹徒当时看上去并不兇恶,她没有感受到威胁。」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从动力室出来还需要上一组台阶才能到楼梯间,就算歹徒速度再快,只要想跑还是能跑两步的。」 「更有可能是认识的人,也许他们还聊了会儿天,汉娜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利昂娜沉默片刻,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女僕。 「以下只是我的猜测……也许那个歹徒一开始并没有想杀人。」 「如果他真是个残忍而思维缜密的人,应该在杀死汉娜后再返回动力室,把谢莉小姐灭口……可那傢伙没有这么做。」她说道,「但也许是因为那歹徒说错了什么,或是有什么重新引起汉娜的怀疑,他才匆匆灭口后逃跑……」 「……因为我在拍门……」 坐在沙发上的女僕闭上眼,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十指紧握起来:「我当时在不停拍门,一定是她听到了声音才……」 当—— 利昂娜将杯子重重搁到茶几上,杯底发出的脆响打断对方的话。 「试图破坏动力室的人和杀死汉娜的兇手不一定是同一人,一切都要等抓到兇手才知道。」 她迎上女僕看来的眼神,认真道:「但不管是哪种可能你都要清楚一点——最后决定把刀插进汉娜脖颈的是那个兇手,汉娜的生死取决于那人心中的良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女僕与她对视数秒,缓缓垂下眼:「我明白。」 「……但这是不是说明,托马斯并不是兇手?」 将军急切问道:「而且那个 t ,真的只是兇手用来迷惑我们的信息吗?」 利昂娜耸了下肩:「至少前者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了……」 侍卫托马斯在「谢莉」离开三楼时与其打过招唿,之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这点在三楼巡视的守卫可以作证。 而女僕「谢莉」下到动力室时汉娜应该还在厨房,楼梯间里并没有尸体。 当然,鑑于飞艇三层有一块可以隔绝左右客房的中间区域,巡视守卫也是沿着环形走廊巡逻。 如果托马斯能借着巡视守卫拐入视线死角的时间,快速沖一楼捅了汉娜一刀,再赶在巡视守卫拐回来时沖回三楼的岗位……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只能说可能性非常低。 「……至于那个t……」 偏着头沉吟片刻,金髮的小绅士说出自己的观点:「如果不是兇手的恶作剧……也许汉娜确实在临死前留下了一个能指向兇手的线索,兇手也察觉到了,所以篡改了信息,想要误导我们。」 「如果 t上面的一横是后加上的,可按照血迹,起码那个竖是她自己涂上去的……」利贝尔将军很自然地无视了第一种假设,大胆提出自己的猜测, 「难道是 1或者 i ?抑或是 k或者 l之类的字母,但她还没写完就咽气了?」 「我倒是觉得,兇手不会给她写完字母的机会……」 利昂娜「啊」了一声:「也许比我们想像得更直白,也许与挂毯上的图案有关?」 说到「索罗提斯壁毯」,利贝尔将军倒是很了解。 「所有的挂毯复制品都是按顺序排列。最开始的一张在船头楼梯间的第一层,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最后第五张放在第五层,第六张挂毯则放置在船尾的第五层楼梯间,再依次递减……」利贝尔将军解释道,「而那张挂毯在船尾又是在最底层,相当于索罗提斯壁毯整个故事的结局。」 「结局?」 「预言之神的预言成真了。不管是王子还是贫民,千万人类都匍匐在「索罗提斯」的脚下……大概就是这样。 」 而汉娜的那一竖,正好画在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神明……脸上…… 室内的三人突然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一种可怕的想法几乎同时出现在他们心中。 「这……这不可能!」 「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他是这艘飞艇上最不该做这种事的人!」 利贝尔将军站起身,开始焦躁地在房间来回走动:「而且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把那个竖改成 t不还是会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吗?!」 利昂娜:「请冷静点,将军阁下。还是那句话,既然我们不能确定那个血字代表什么,干脆就先不要把它纳入筛选条件,还是筛查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比较重要。 」 「这个我当然明白,收到伊登中校的消息后我就开始让人重新排查了……」 叩叩———— 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将军副官的声音。 利昂娜刚想提醒身后的「女僕小姐」该躺下演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一转头,就见人家早就在沙发上躺平,捂着脸做出一副虚弱刚醒的模样。 脑子灵活反应快,既擅长狙击近战也不差,甚至连厨艺都与梅太太不相上下……真是个少见的优秀人才。 想到自己那个只有个子能唬人的男僕,她都有些嫉妒「谢莉」身后那位神秘的「主人」了。 利贝尔将军打开门,果然是副官办完差事回来了。 他身后不仅跟着登艇前负责安全检查的士兵,连伊登中校也在。 「刚刚我和总工程师先生检查了整个动力室,发现了一个弹孔和这些。」伊登上校拿出三根铁管,「有人用它们卡住了齿轮,让飞艇的部分动力失灵。」 见他脸上的表情没有特别凝重,利贝尔将军猜到事情并不是很严重。 果然,伊登中校很快便冷嗤一声,无不嘲讽t道:「总工程师先生说,那人大概是个完全不了解机械的人。子弹没能打穿管道,就算打穿了,那条管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关掉阀门替换一下就好。」 「至于这几根铁管就更可笑了……他卡的那三个位置都是侧方的推进器,但那东西有好几个备用的,其实就算一直卡在那里对飞艇的影响也不大。」 话虽如此,可侧方的推进器也有调整飞艇方向的作用。 要是完全不知情,也许飞艇长会对方位做出错误的判断,继而影响到达庞纳的时间……不过也仅此而已。 利贝尔将军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很快就要到午夜十二点了。 距离之前的预计到达时间还有六小时……在这期间,动力室绝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伊登中校领了这份任务,行过军礼后便带着手下大步走出门。 另一位副官接着上前一步,则向将军汇报了自己的调查成果。 他带来一个难得的好消息,飞艇内收纳危险武器的仓库没有闯入的痕迹。 副官仔细清点了所有物品,并没有发现丢失的情况。 可利贝尔将军并没有因这个好消息感到放松。 如果不是仓库被盗,那枪枝的来源便只有一个——有人躲过了登艇前的搜身检查,私自把枪枝带上了飞艇。 听到这里,几名安全检查员也明白是自己的工作出现了失误,在将军的怒视中一个个低下头。 可他们还是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毕竟就算是手枪也不会太小,特徵也很明显,那样仔细的搜查不可能搜不出来…… 「……报告长官,我想起一件事……也许跟这个有关……」 其中一人白着脸站了出来:「但、但我并不觉得是那位……」 利贝尔将军:「你尽管说,我自会判断。」 「是……」负责安全检查的军士咽了口唾液,「是、泰勒殿下……当时他因为搜身跟我们发生了一些冲突,检查只进行了一半就中止了……」 他将当时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其实泰勒王子也不是完全拒绝了搜身。他当时也跟其他人一样,外衣都脱了,只穿着衬衫和外裤接受搜身。 但有位检查员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屁股,本就忍着怒气接受检查的泰勒王子当即暴走,转身便给了那个检查员一拳……虽然后面有大公国的王储殿下负责调和,可到底还是与其他人不同。 「说实话,那根本不能怪丹尼斯。」另一位检查员为同伴辩解,「我们都在按程序检查,是泰勒殿下自己突然转身才会碰到……但他根本不听停我们解释,直接就动手了。」 最不该被怀疑的人嫌疑又加重了,利贝尔将军十分头疼地按住眉心。 「不在场证明的排查做得怎样?」他转而看向自己的副官。 副官:「我们的人已经筛查完毕,现在应该快查到宾客那边了。」 *** 另一边,同在三层的客房外传出一串急促的敲门声。 门外的马黎侍卫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蹙眉对比了下手里的名单和房间号,确认这正是泰勒王子的房间。 「……睡得这么沉吗?」他看着隔壁早就被吵醒的大公国使臣,小声询问同伴,「现在怎么办?」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可里面这位可是除夏洛蒂公主外、整个飞艇上地位最高的宾客,他们并不敢直接闯入。 同伴也觉得敲成这样都没醒不太正常,想了想说道:「你继续敲,我去找长官。」 室内,歪倒在沙发上的男僕慢慢被越来越剧烈的敲门声唤醒。 意识模煳间翻了个身,直接把自己翻到地上。 「该死……你是聋了吗?!」 穿着睡袍的泰勒王子一把拉开内室的门,指着男僕骂道:「耳朵不好用就给我割了,别长在脑袋上碍事!」 男僕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一按把手就打开了房门,正好与打算破门而入的利昂娜对上视线。 利昂娜看了眼明显刚醒的男僕一眼,微微挑了下眉。 男僕的表情开始还有些迷煳,直到看清门外和走廊里的场景才清醒一点。 「……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确实发生了件不小的事,我们正在调查……」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不等利昂娜说完,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解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泰勒王子只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睡袍,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门口。 利昂娜看了看明显被起床气支配的王子殿下,眼中的兴味更浓。 「不好意思,殿下。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件。」年轻的侍卫温声解释道,「有一人擅自闯进动力室,给飞艇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我们正在排查这个人的身份。」 这是利昂娜和利贝尔将军共同决定的主意——先向大公国的宾客隐瞒女僕汉娜的死讯,并将动力室的破坏说得严重些。 毕竟一名女僕的死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而如果是动力室被破坏,事关自己的性命,大多数人会为此作出妥协。 然而很显然,「妥协」的人中显然不包括泰勒王子。 「哈?这不是你们自己的疏忽吗?我又不是工程师,飞艇坏了找我有什么用?」 泰勒王子脸上露出明显的鄙夷,但更多是被冒犯的不爽:「还是说你在怀疑我?」 利昂娜对他的好感瞬间降到极点,脸上礼节性的笑容都收了起来。 「恕我直言,泰勒殿下。这个兇徒很危险。」她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写着名单的夹子翻看,用公事公办的语调说道,「不但因为那人对动力室造成了一定破坏,且根据一名目击者称,他手上很有可能携带了枪枝。」 泰勒王子闻言更是觉得好笑:「我们身上的枪不都被你们收走了吗?」 说到一半他又恍然大悟:「有人从你们的仓库里偷了枪?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亏你们还弄出那么大阵仗的搜身,到头来居然方便了罪犯……」 啪! 利昂娜合上夹子,看向泰勒王子的眼神已经完全没有温度。 「存放枪枝的仓库没有被盗。每把枪枝都登记在册,我们的人已经查过了。」她迎着王子的眼神,一字一顿道,「有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带着枪上了飞艇。这是很严重的安全隐患,我们需要排查每一个人。」 泰勒王子本还想再嘲讽几句,可对上青年的视线,那些话突然哽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算了,你们想怎么查?」 「我们需要搜查房间,也要确定您和您的男僕在兇案发生时在做什么。」 「行。」泰勒王子揉了下头髮,「等我换身衣服。」 他快步走回内室,「碰」地一声甩上门。 第49章 049 趁泰勒王子穿衣服的时间, 利昂娜已经带人把套房外间的会客厅搜了一遍。 这间套房与夏洛蒂公主的套房规制相同,家具摆设也几乎一模一样。 窗帘规规矩矩地绑在两边,窗边的小圆桌上还摆放着没收拾的残羹剩饭。显然泰勒王子今晚也没去餐厅,是在自己的房间用的晚餐。 负责搜查的侍卫暂时还没有发现,她便拿着书写板夹走到王子的贴身男僕身边,准备开始最基本的问询。 「……该死的!」 就当利昂娜刚走到男僕面前,里屋突然传出一声暴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男僕的双肩都跟着那怒吼颤了下,继而不好意思地对利昂娜笑了笑:「泰勒殿下……起床气一向比较大……」 利昂娜颔首表示理解。没再说什么废话,开始正式做起笔录。 「今天晚上十点五十分, 你还记得你在哪儿吗?」 男僕似是愣了下,眼中充满迷茫:「我……我应该就在这里……」 记录的笔尖顿了下,利昂娜向上瞥了他一眼:「应该?你难道不确定你当时在哪儿吗?」 「不、不,就在这儿!我之前在这个沙发上睡着了。」男僕有些慌乱,指着沙发解释道,「我只是不确定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在您说的那个时间我肯定在这儿!」 利昂娜观察着他的面色,突然把记录用的板夹夹到腋下:「你看起来不太精神,先生。是因为不习惯乘坐飞艇吗?」 「可能吧……我现在还感觉有点头晕……」男僕的嘴唇带着不健康的惨白,精神似是也有些恍惚, 「可我……我之前并没有这种感觉,怎么睡了一觉就……」 这实在不太寻常。 尤其是侍卫之前向她反t映,他们在王子殿下的门口敲了快五分钟的门, 到最后几乎是在砸门,这才把里面的人叫醒。 要知道,之前利贝尔将军为了集结所有在休息的马黎侍卫可是拉了好几声铃。 当时整个三层的客人几乎都被吵醒了,利昂娜看到好几扇房门都打开了,只是在利贝尔将军的命令下才又关上。 响铃没有唤醒这对主僕, 敲门则是敲了五分钟才吵醒他们……这样的睡眠简直好到有些不正常。 不经意地,一个名字闪过利昂娜的脑海。 「水合氯醛……」 她喃喃了一句,突然看向男僕:「最近新出的安眠药你听说过吗?」 男僕愣愣点头:「当然知道……不是说那东西和酒精一起喝会中毒吗?之前闹的很大……」 说着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双眼瞪得熘圆。 「不不,我没吃那药!」他赶紧摆手否认,「我只是在报纸上看过,可真的我连见都没见过啊!」 利昂娜抬手止住他的废话:「我知道了。那你还记得你是什么睡着的吗?不需要具体时间,大概就行。」 男僕努力想了半天:「大概……是晚餐后吧?泰勒殿下原本还打算看会书,可突然说困了要睡觉,就回内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利昂娜指向桌上的残羹剩饭:「然后你就吃了殿下的剩饭?」 男僕的脸有些涨红,是羞窘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里没有专门供僕人用的餐厅,先生。」他憋着怒气,压着声音艰难道,「而且这是殿下默许的……」 「如果你感到冒犯,我为我刚刚的话道歉,但我不是在有意羞辱你……你不觉得你和泰勒殿下这一觉睡得太沉了吗?」 利昂娜示意他跟自己来到小桌边,用笔桿敲了下盘子边:「好好想想,除了这顿晚餐,有什么是你和泰勒殿下都吃过的。」 男僕的表情慢慢变了,结巴道:「没、没有……只有晚餐……」 「晚餐是谁送来的?」 「我、我不知道……」男僕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浑身都颤抖起来,「殿、殿下一向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我跟厨房说过,送来时不要敲门,就直接放到门口、再从门缝塞张纸条,我就会去取……我们在王宫时都是这么做的……」 利昂娜:「这个时间你总该记住了吧?」 「八点二十五分,先生。我当时正好看了下表。」 利昂娜点点头,拉住一个还在搜查房间的侍卫,让他去厨房确认下送饭的时间。 「呦,看来你查出点什么了?」 套房的内门打开,泰勒王子总算换好衣服走出来。 现在室内被好几盏煤油灯照亮,光线充足,他走近后仔细看了利昂娜好几眼,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有点眼熟……你是那天被夏洛蒂挑中、带她去参观军舰的护卫队成员!」 利昂娜向他行了一礼:「是的,殿下。」 「有意思……」泰勒王子那让人不太舒服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好几圈,这才坐到沙发上,「说说吧,你都查出什么了?」 「目前所有的线索还需要查证。」 「不是吧,这么长时间还没查出一点东西?」他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下巴往利昂娜的方向点了下,「我对你很失望……呃,你叫什么来着? 」 「利昂·格莱德斯通,殿下。」 听着她一板一眼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泰勒王子忽地笑了。 他和夏洛蒂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同样有着捲曲的黑髮和浅绿色的眼眸,五官也颇为相似。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像,如此相似的五官在夏洛蒂公主脸上是乖巧可爱,在他脸上却是蛮横放荡。 「你真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傢伙。夏洛蒂,利贝尔将军,甚至我的父亲,他们都这么信任你……」他动作自然地跷起二郎腿,偏头打量着利昂娜,「你可得对得起他们的这份偏爱啊,利昂。」 他最后的尾音轻佻地上翘,且是直唿「利昂」而非「格莱德斯通」,这让利昂娜感到十分不适。 「格莱德斯通准尉。」 「什么?」 「是我的军衔,」利昂娜垂眸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王子殿下,真情实感地建议道,「您还是叫我格莱德斯通准尉比较好。」 「哦对……我只记得你们喜欢别人喊你们的家族名,却忘了你们是把家族名放在后面。[*1]」 泰勒王子拍了下额头,又露出一个讨人厌的笑:「但利昂比格莱德斯通好念多了,我还是叫你利昂准尉吧。」 「……您随意。」 利昂娜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计较,干脆略过这个话题,抽出夹在腋下的夹子开始记录口供:「您是否能详细描述一下,从您今晚上了飞艇后都做了些什么。」 「哦,那可算不少……你要我全说一遍?」 「如果您不介意。」 「行吧,谁让我现在还在你们的地盘呢。」泰勒王子无不讽刺道,「起飞后我就拉着博纳德一起在飞艇上逛了会儿,然后就遇到了利贝尔将军… …哦,那时候你也在,你应该记得。」 利昂娜:「当时您打算直接闯进夏洛蒂殿下的房间,被我们制止后独自离开了。」 「没错。后来我就一个人把飞艇上下转了个遍,结果刚要回房间就在楼梯间里听到博纳德那番蠢话。」 他用母语低骂了声什么,又道:「无用的懦夫!在他眼里,那些过去的破铜烂铁比什么都重要!他以为只要我们示弱,罗兰那群疯狗就会放过我们… …多么天真的傻子,真是读书读疯魔了!」 利昂娜无法对他的说法给予评价,只能继续问询:「之后呢?您又去了哪里?」 「心情不好,直接回房了。」 「再也没出去?」 「没有。」他向小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如你所见,晚餐是在房间里吃的。」 利昂娜点点板夹上记录的时间,在两个时间点上分别画了圈。 「可按照您说的,您在晚上7点前就已经回房,直到8点半开始用餐,您都没有出房门。」她将夹板翻转朝向王子,视线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男僕,「方便说下这段时间您在做什么吗?」 「我在看书……」 泰勒王子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补充道:「在我的卧房里。」 利昂娜微微颔首,刚要继续问询时,之前去厨房问话的侍卫回来了,在她耳边小声汇报了什么。 利昂娜顿时话锋忽地一转:「您现在感觉身体如何,是否有头晕噁心等不适症状?」 「嚯,现在你又是医生了?」泰勒王子的嵴背靠上柔软的靠垫,拇指揉按着太阳穴,「当然不舒服。任何人在半夜被人强行唤醒都不会舒服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他的态度明明白白,显然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配合的人。 摸清他的性格,利昂娜在心中省略了几个问题,直接问道:「您是否发现您房间里有遗失什么重要物品?」 泰勒王子抱着手臂,视线在搜查房间的侍卫身上扫了一圈,不言而喻地哼笑一声。 「我还期待你们告诉我呢。」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盯上猎物的野兽,「把我的房间翻成这样,你们最好能找到什么,否则我也不介意在你们的国王陛下面前聊一聊你们在飞艇上的待客之道……」 「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手枪是很容易拆卸组装的东西。大部分零件很小,很容易将其混到一堆杂物里躲过搜查。」 年轻侍卫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王子殿下的威胁。 泰勒王子足足愣了两秒才回过神:「什么?」 「您故意在搜身时演了那一出,让人以为你在身上藏了东西,其实真正的枪枝零件藏在您的行李里……」 利昂娜的食指与拇指张开,比出一个十分常见的手势:「即使搜到,也是僕人的错,对吗?」 泰勒王子脸上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阴沉。 「看来不用等到庞纳了。」他干脆站起身,「我现在就去问问利贝尔将军,这是他的意思还是马黎国王的意思,居然要用一个小小的准尉侮辱我… …」 「您的房t间没有上锁。」 握住门把的那刻,泰勒王子突然听到那恼人的声音在身后说道。 「刚刚您的男僕开门时根本没有开插销,而是直接开了门。」 看了眼还处于精神恍惚中的男僕,利昂娜继续说道:「按照您和您男僕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严重怀疑您的晚餐被下了药,您的男僕甚至没来得及将桌上的餐具送回厨房就睡着了,自然不会锁门。」 「而有人趁你们昏睡后悄悄潜入房间,拿走了一样东西。」 利昂娜走到王子身边,小声道:「那人能在您的饭菜里下安眠药,下次便能下真正的毒药,悄无声息地取走您的性命……您真的要为挣一时的面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第50章 050 泰勒王子的性格也许足够恶劣, 但他并不愚蠢。 在利昂娜简要说明现在所有的情况后,他也不再嚷着告状之类的话,直接坦白了自己私自带枪上飞艇的事实。 他愿意主动配合,利昂娜也不需要再浪费人力,让搜查的侍卫抓紧时间去其他地方搜索。 自己的房间终于安静下来,泰勒王子的脸色也好看不少,点了支捲菸坐回沙发。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们马黎人。」 他唿出一口白烟,十分坦率道:「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们,或是旧大陆上的其他人。你们总是那么骄傲,好像你们才是真正的人类,其他人都是未开化的野人,即使说着恭维话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施捨感……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可这不是事实。」利昂娜蹙起眉,反驳道,「我承认我们中有格外高傲的人,但并没有您说得那么严重。您的想法太偏激了。」 黑髮的王子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夹着捲菸的手指才离开嘴唇。 「也许吧。」 他的声音如烟雾一般轻,一吹就散了。 等飘浮在面前的白烟散去,他抬头看向利昂娜时眼眸再次变得犀利,仿佛刚刚的嘆息都是她的幻觉。 「我带枪上来的原因很简单——我没有安全感。」 他把捲菸按进一旁的菸灰缸里,双腿搭上沙发前的矮桌:「整个飞艇上只有十四个帕鲁本大公国的人,我对你们不放心。」 「……您如果讨厌搜身可以直说,没必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表达不满……」 「哈哈,直说有用吗?直说你们就会让我带枪上来?」 黑髮的王子仰头笑了两声, 右手比起举枪的姿势, 「枪口」指向利昂娜。 「你们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们就要改变之前定下的所有计划……多傲慢啊!」他盯着年轻侍卫的脸,笑得放肆,「能看到你们紧张到这种地步,也不枉我忙乎一场。」 ……真是个,幼稚又疯癫的男人。 被「枪口」指着的利昂娜这样想着,从他身上感受到与帕鲁本大公相似的疯狂。 「我明白了。」 她避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夹板,执笔在上面记录着:「您把枪带上飞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用于自卫,但并没有想要毁坏飞艇,是吗?」 「当然。」泰勒王子觉得她的问题很可笑,「我又不是疯了,带着你们跟我一起陪葬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利贝尔将军认定泰勒王子不是兇手的主要原因——他没有任何动机。 作为一个敬仰父亲的儿子,他一直无条件支持父亲帕鲁本大公的一切决定。 也许会做私藏枪枝这种影响不了大局的恶作剧,但绝对不会做出拉着整个飞艇上的人一起同归于尽的举动。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兇徒也没有真正破坏到飞艇…… 利昂娜从记录中抬起头,从板夹里抽出一张纸:「我们正在做相应的排查,标有下划线的是目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大公国这边的宾客我们并不是特别了解,需要您的意见。」 泰勒王子接过她递来的名单,看到第一个名字就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利昂准尉。」他指着自己名字,不知是气笑了还是觉得这确实可笑,「你现在可是在问我的意见,都不遮掩一下吗?」 对此利昂娜也表示很无奈:「我们现在没有方法证明您和您的男僕是否真的因药物导致昏迷。」 「行吧……但至少你们可以不用查汉斯了。他胆子太小,连枪都拿不稳……我这次带他过来主要因为他的马黎语是男僕中最好的。」 他率先指向自己贴身男僕的名字,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揉着,眯眼向下看:「再让我看看……克里斯?不会是他。他的父亲去年死在跟罗兰对战的战场上,是最□□的主战派之一……马克……我记得这傢伙的老婆快生了,他才不捨得这时候死……巴克豪斯……」 他一个个说出名单中的人,以自己对他们的了解,一一指出他们不会作案的理由。 利昂娜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这样排查的意义并不大。 这些人都是帕鲁本大公精心筛选出的、绝对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至少表面上不会有问题。 「容我打断一下,殿下。」她突然道,「您那个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小习惯……就是用餐时喜欢让人把饭食放到门外,然后从门缝里塞纸条这个习惯,是否有很多人知道?」 「……不算太多……」 泰勒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双腿从矮桌上放下来,神色也严肃不少:「至少住在宫外的大臣们都不会知道……」 利昂娜从他手里抽回名单,干脆利落地划掉几人的名字。 「刚刚厨房的人证明,给您送饭的人大概晚上八点二十分从厨房出发,上到三层最多需要三分钟,而您的男僕是八点二十五分取到餐食… …」她一边划名字一边解释道,「除去巡逻守卫路过的时间,只有了解您习惯的人才能做到……」 「…………博纳德!」 不等她说完,泰勒王子突然站起身,一把拉开房门朝外走去。 博纳德? 利昂娜记得那是夏洛蒂公主和泰勒王子的表哥,似乎是个对歷史文物颇有研究的青年……可他并不在名单里啊。 利昂娜又挨个名字确认一遍,确定自己没记错,这才跟着快步走出房门。 作为泰勒王子和夏洛蒂公主的表哥,博纳德的房间就在泰勒王子的隔壁,三两步就到了。 利昂娜拐进房间时,正好看到泰勒王子穿过搜查人员、一把扯住表兄的衣领,将其从沙发上拽起来。 「你是个不错的演员,博纳德,没想到你真有胆子做出这事……上飞艇前还战战兢兢地说你怕高,我都被你骗过去了!」 暴怒中的王子不断抬高手中领子的高度,几乎要把人举起。 「我不明白……你在……咳……」博纳德的脸都憋红了,眼看着就要翻白眼晕过去。 利昂娜和其他侍卫赶紧上前将两人拉开。 博纳德跪在地上干呕了一阵才红着眼瞪向自己的表弟,半天都说不出话。 「……疯子……」缓过气后,他颤颤巍巍地指着泰勒王子骂道,「你简直是个疯子!」 泰勒王子也没心情对骂,当即再次亮出拳头。 「请二位冷静一点!」 利昂娜将两人隔开,朝泰勒王子做出一个手势:「为了您的安全,在找出兇徒前请您待在自己的房间。」 泰勒王子被她气笑了:「你要软禁我?」 利昂娜:「并不是针对您,所有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 「……你,很好。」 泰勒王子看了圈逐渐往自己身边聚拢的马黎侍卫,指了指利昂娜和她身后的博纳德,狠狠踢了脚一旁的垃圾桶,愤然离去。 利昂娜静静看着几张揉成球的纸团滚到脚边,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地摔门声才抬起头。 「有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表弟,您也很辛苦吧?」利昂娜转过身,示意博纳德先坐。 长相憨厚的青年摸了摸勒红的脖子,低头嘆息一声。 「他从小就这样,我也习惯了。」博纳德苦笑着,捡起落在地上的本子和笔,坐回沙发的最左边,「你还需要问什么就直说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 「我看到您似乎有不在场证明,能让我见见人证吗?」 「啊,关于这个……」 一旁负责搜查的马黎侍卫走到利昂娜身边,小声说道:「其实博纳德阁下并没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但根据查证,理论上他确实没有时间作案。」 博纳德也跟着点头,将手中的本子递过t来。 「我一直在楼梯间里画这个……」他似乎是个不善交际的性格,递本子的时候脸颊带着耳朵变得通红,「我一直在三楼到五楼的楼梯间,画着画着就忘记了时间,直到听到那阵铃声……」 利昂娜一边接过本子一边在他对面坐下,翻开两页,立刻被上面的画作吸引了。 博纳德的画技很好,这个本子上的都是他的日常习作。 上面不但有风景画,也有各种小动物的速写……而最后几页更是精緻到让人忍不住赞嘆。 她见过这上面的图案,来源也与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很近——正是利贝尔将军带他们参观的「索罗提斯壁毯」。 同时利昂娜也明白为什么眼前的青年被排除在了嫌疑人名单之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博纳德在晚上八点吃完晚餐并离开餐厅,这点餐厅的工作人员能证明。 而发现尸体时是晚上十一点多,他那时候正好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间里作画,走廊里巡逻的守卫们也曾见到他坐在楼梯上画画。 他虽没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可这几页绘有壁毯画纹的画笔触细腻,有素描也有色彩,都能清晰感受到作画者的耐心和专注,不花费数个小时根本无法完成。 「……简直就像相片一样。」 利昂娜仔细看着上面的图案,再次翻过一页,手指抚上纸背右下角沾上的颜料,连声赞美道:「真的太漂亮,我必须跟您好好请教一下……伍德上士。 」 她突然对身后的马黎士兵招招手,从板夹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利贝尔将军想要的名单我已经筛选好了,劳烦帮我送过去。」 余光瞥见沙发上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她又补充道:「既然博纳德阁下已经排除了嫌疑,你们也不要浪费时间,都回去復命吧。」 接收到利昂娜的眼神,侍卫们应声离开。 随着「砰」的关门声,室内只剩下二人相对而坐。 「别紧张,博纳德阁下。我是真的很喜欢这几幅画。」利昂娜靠上椅背,姿态放松地翻动着手里的本子,「看得出来,您真的很喜欢这些… …之前就感觉您对古阿祖尔文明很有研究,您是研究这些的学者吗?」 「什……不不,说学者也太夸张了……」 博纳德的脸似乎更红了,不停摆着手否认:「我只是喜欢这些,不自觉就想了解更多……」 「没人能抵抗时间带来的魅力。」利昂娜应和着,「它们背后的歷史是最迷人的。」 自己喜爱的领域被认可,博纳德也露出一个放松的笑。 「它们是整个人类的瑰宝,是歷史的见证者,是文明存在过的证明……」他轻声道,「没有它们,我们对古阿祖尔人的了解就不完整……可现在很多人都不重视这些。」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有些沮丧:「很多人都说这些都是没用的废物,是该遗弃的破烂……可古阿祖尔文明是那个时代最先进的文明,它的存在影响了整个西大陆的文明,那是一切的来源啊!」 「我们的文字,我们的文化,我们日常所用的常识都来源于歷史!没有歷史作为基石,又有什么现在,更不要谈什么未来,它们的意义绝对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廉价……」 激动的青年突然哽住,看向利昂娜时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抱、抱歉,我说得太多了……」 「不,我觉得您说得很好。」 金髮侍卫的目光里带上恰到好处的赞赏:「歷史该被重视。即使是消失在歷史长河里的文明,它们绝不该因弱小而被歧视。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只要端正心态、正眼看待,总有能学习到的东西。」 随着她的话,博纳德眼中的亮光也越来越盛。 「没、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您简直说出了我的心声!」他的脸再次涨到通红,「要是别人都能像您这么想就好了……」 「……您是指泰勒殿下?」利昂娜顺势挑起话头,「他似乎对这些很反感。」 博纳德小小「嗯」了声。 「其实也不能怪他……大公陛下从小就对他和王储殿下的教育很……严格。」他斟酌着选出一个中性词,继续道,「他们崇拜力量,这无可厚非,可我总觉得那太极端了……如果我们只靠力量决定一切,那人类与林中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青年憨厚的脸上渐渐显露出悲痛,宽厚的肩膀垮下,声音都带上无奈:「他们为了得到力量,连女儿都能当做物品交换,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您很同情夏洛蒂殿下?」他的对面,金髮的侍卫温声问道。 「夏洛蒂……天哪……」博纳德突然捂住额头,声音颤抖,「我真的……她是个善良的孩子,跟泰勒他们不一样,她是姑母亲手带大的孩子……我真的,真的……」 「您看起来很难受。」利昂娜淡淡道,「您还好吗?」 「啊,不……我,我还好。」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青年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只努力调整着唿吸:「我只是……我只是为她感到难过……」 「…………」 「你是为她离开母国感到难过,还是因为自己不得不杀了她感到愧疚?」 急促的唿吸声突然顿住。 博纳德勐地抬起头,却见坐在对面那个总是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面无表情。 「你……」 「这些有关壁毯的画作不是你今天画的。你以前就见过这些壁毯的照片、或是其他复制品,所以你才能一眼认出来。」 「而这些,不过是你过去的习作。」 利昂娜翻到最后一页,将上面的水彩画朝向博纳德:「你有在左下角记录日期的习惯。前面的习作都改了,只有这张,为了掩盖之前写过的日期,你在写过日期的地方画了其他图案作为遮掩,然后又写上今天的日期……可你太着急了,不等它变干就合上了册子。」 「所以这一页与你之前的画作不同,前一页的背面印上了未干的颜料。」 合上本子,把其扔到沙发前的矮桌上。 利昂娜站起身,从地上捡起几张揉成团的纸:「这些也一样。你为了营造出壁毯那几张是最新画的,所以把后面的画都撕下来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我会把我不满意的画扔掉,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证据。」 博纳德嘴角不受控地抽动一瞬,手指紧紧扣紧沙发的软垫:「而且我根本不知道飞艇上有这个壁毯,又怎么会提前准备好这些画呢?」 「这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你对古阿祖尔文明那么了解,也许你听到机械飞艇的名字是索罗提斯就猜到了,也许只是纯粹的巧合……但可以确定的是,当你看到这些壁毯时,一个计划便诞生了……」 「但我不得不说,你这是多此一举。今天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有很多,你这样刻意去伪造一个不在场证明反而让你显得很可疑。」 利昂娜展开纸团,看到这张被遗弃的画作。 那是一只白马的头部素描,左下角的日期在一年前。 博纳德的画不但精緻,难得的是都很有灵性。 明明是画纸上的动物,却偏偏能让勾起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仅仅是对视便能让人与之产生共鸣…… 也许他不算是个正统的歷史学者,却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利昂娜把画摺叠起来,看向博纳德的眼神难免有些复杂。 「说实话,这一整夜的所有骚乱——从动力室中那毫无章法的破坏行为,到女僕汉娜留下的死亡讯息被篡改,都给人一种匆忙又蹩脚的感觉。」 她紧盯着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缓缓道:「有人尾随你进了动力室,这把你吓坏了。在动力室开了两枪就跑了出来,可偏偏你的最后一枪引来了从厨房出来的汉娜。为了灭口,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她……」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要杀……」 博纳德激动到整张脸都变成红色,手指完全嵌入沙发的软垫。 吐出最后一个词时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立刻改口:「我没有杀汉娜!」 利昂娜的表情彻底转为失望。 「你一点都不惊讶吗?」她反问道,「我们完全没有跟大公国的宾客提过,夏洛蒂公主的女僕之一已经遇害的消息。」 看着对面完全僵住的人,她再次嘆口气。 「看得出来,你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利昂娜无奈地摇头:「利贝尔将军也是,他真该锻鍊一下手下的脸皮了,总不能连t对嫌疑人说一句请起身都不好意思……现在,请抬起你的左手吧。」 嵌入沙发缝的手慢慢抽出。 只是这次,那只手里多了一把袖珍转轮枪。 「……我、我不想杀你……」博纳德双手握着枪柄慢慢站起身,声音都在颤抖,「那是个意外……我真的不想杀人……」 利昂娜注视他良久,慢慢举起双手。 她的左手还拿着一张被博纳德丢弃的画作。 借着那张纸的遮掩,左手小拇指快速抽动一下。 她的视线上方,博纳德的侧后方,一节白色缎带垂在通风口的栅栏上,仿佛挥手般轻轻摇摆着。 就在她的小指抽动的瞬间,缎带也在同时缩回通风口。 第51章 051 看到缎带的那刻,利昂娜便知道自己传出的求援信息利贝尔将军收到了。 不但收到了,还派出一位相当靠谱的帮手。 居然能想到顺着通风口爬到她所在的房间,这着实让利昂娜意外又惊喜。 只是现在还不是能安心的时候。 敌人手中有枪,而帮手还需要时间把通风口的栅栏卸下来……她需要给对方争取时间。 「可你想要破坏整艘飞艇。」 利昂娜保持举起双手的姿势,还带着枪口一点点往右转:「你要是成功了,飞艇上的一百多人都会因你而死。」 博纳德的眼中涌起泪水,表情似哭似笑。 「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没办法,是你们突然更改了行程,只有我一个人能上飞艇,只有我能执行这个计划……」他的情绪突然爆发,朝利昂娜吼道,「我不得不这么做!如果这次联姻真的做实,那些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又要被派往地狱!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好不容易能回家了啊!」 利昂娜:「这次联姻是你们先要求的。帕鲁本大公国从建立后就一直被罗兰和周围其他国家欺辱, 与马黎联盟会大大增加你们的实力……」 「你闭嘴!」 长相憨厚的青年面容狰狞起来,脸上的肌肉挤在一起,每一条沟壑都在表达主人的愤怒。 「伪君子……事到如今谁不知道你们马黎的打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帕鲁本就是你们的棋子!你们想利用我们搅乱西陆,最好还能削弱罗兰和其他旧大陆上的国家……跟马黎联姻,罗兰必定会在不久后跟我们宣战……」 「为此献出生命的、是我们的战士……而你们……」 他摇摇头, 双眼越瞪越大:「你们不想让我们赢……你们不想让任何人赢……夏洛蒂的婚姻就是一场骗局,给我们希望却永远不可能兑现!」 「所以,你就想杀了夏洛蒂殿下?」利昂娜眯眼看向他。 博纳德的唿吸因这个名字加重。 「牺牲她一个,能拯救更多人……」他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愈加痛苦, 「我对不起她,可我只能这么做……」 利昂娜静静凝视着他,突然道:「你既然给泰勒王子下了药,顺利从他那里拿到枪,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博纳德的情绪被她打断一瞬,缓缓眨了下眼。 「……我只是想阻止联姻,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 「是啊,你想得很清楚,杀死泰勒王子并不能阻止联姻……可你杀了夏洛蒂公主就能阻止帕鲁本和马黎合作吗?」 虽然之前一半是故意的,但利昂娜现在确实被对方激怒了:「如果帕鲁本大公没有联姻的意愿,你觉得这一切都会发生吗!」 「谁才是一切的源头,谁才是主导一切的人?你连这种简单的道理都分不清,居然就打算行动,用无辜之人的死当做和平的祭品……」她冷笑道,「帕鲁本大公有多少私生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在夏洛蒂公主死后,你们还要杀死几人才肯罢休?!」 枪口晃动着,颤动的喘息声让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焦灼。 「你真让我感到可悲,博纳德。」 「你憎恨着暴力,最后却也沦为暴力的奴隶。」 利昂娜展开手中的画。 画纸上,白马灵动的双眼「看向」抛弃它的主人。 石墨勾勒出的鬃毛向侧边飞扬,纯黑的眼中带着无尽的悲悯和哀伤……却不知那份情感是属于马儿本身,还是投影出作画者的内心。 「你明明拥有更加有力的武器。」利昂娜看着愣住的青年,「你明明拥有这样可贵的天赋,你却抛弃了它,反而选择了无谓的杀戮。」 泪水再次从眼中涌出,博纳德依然举着枪,不停摇着头。 「你根本不明白……你这种只会说漂亮话的傢伙怎么能明白……」 他的眼中流露出与白马相似却又不同的情感。 是悲悯,是哀伤……也是无法遮掩的愤怒。 「你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地狱……它会让一个好人变成恶魔……好不容易停战了,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能再回去!」 原本有些下垂的手臂勐地绷紧,他抬起枪,几乎在用生命嘶吼:「你们这些从没经歷过的傢伙有什么资格说————」 ————哐当! ! 身后突然传出巨大的声音,博纳德受到惊吓蓦地转身,向声音来源快速开了一枪。 子弹打到墙上,同时通风口的栅栏被人从里一脚踹开。 趁对方掰击锤的空隙,利昂娜一个跨步上前,从下方扣住枪身向上推—— 砰! 又一枪打到了墙上。 这把袖珍左轮只有六发子弹。如果博纳德没有自己私藏子弹,那现在弹巢中应该只有一发…… 啪———— 铁制的栅栏击中他的后脑。博纳德失去了使用最后一发子弹的机会,身体晃了下便往下倒。 利昂娜趁机卸掉他手中的枪,反扭着对方的胳膊将其压到地上。 谢尔比把通风口的栅栏扔到一边,面无表情地解下绑在头上的布条,开始帮利昂娜绑人。 「……有枪声……」 「格莱德斯通!你还好吗?」 一阵脚步声后,门外传来伊登中校嘹亮的嗓音。 「一切正常!请再稍等一下!」 确认压在地上的人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利昂娜朝身边的女僕使了个眼色,小声问道:「你是留在这还是回去?」 谢尔比抹了把脸上的灰,抬头看向通风口。 他当然得回去。 跟这位伯爵之子的身份不同,他要是在人前暴露身份会非常麻烦…… 借着利昂娜友情提供的肩膀,刚从通风口里钻出来的女僕再次爬回通风口,还顺便把栅栏安装回去。 「这次多谢了。」利昂娜拍拍肩膀上的灰,朝通风口挥手,「很抱歉弄坏了你的鼻子,如果需要赔偿尽管跟我说。」 谢尔比没有应声。 不如说他从进入到离开都没说过一句话,全程都仿佛一只幽灵。 听到她跟自己打招唿,女僕也只隔着栅栏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风口。 分明只是短暂的一瞬,利昂娜居然从那一眼中看到某种名为「幽怨」的情绪。 她讪讪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倒也能理解对方的怨念。 默默在心中掐算好时间,赶在伊登中校爆发的临界点前,利昂娜打开了客房的大门。 *** 卧室内,夏洛蒂公主在床上辗转反侧数次,依然没能入睡。 她掏出怀表看了眼,已经凌晨一点了,可外面的动静似乎还没有停止…… 少女在黑暗中坐了会儿,呆呆盯着门缝下透出的灯光发呆。 汉娜死了。 那个每天催促她起床、用餐,笑着为她梳妆的人,已经不在了…… 说实话,夏洛蒂对此并没有太多实感。 利贝尔将军只告知了她汉娜的死讯,不会让她看到尸体,这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似对方只是离开了,就像往常那样,每月都会有的休假…… 也许过去她还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可经过那次刺杀……当利昂娜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她,对方温热的血液滴到她的脸上时,当看到刺客的头绽开血花时,她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 可那是汉娜啊,是陪伴了她好几年的贴身女僕……尽管她不是谢莉那样出色的女僕,可她到底是现在陪伴自己最久的人…… 胸口传来无法忽视的痛处,丝质的睡裙前襟被揪得皱皱巴巴都没有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忽然,她听到外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乎又有人进来了。 心中隐约有了什么预感,她走下床铺,轻轻把耳朵贴到门板上。 隐约的争吵声从门的另一边传入耳中,夏洛蒂越听眼眸睁得越大,贴在门板上的手指渐渐握成拳,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颤t抖。 砰———— 内门的门突然被推开。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满脸泪痕的夏洛蒂一步步走到房间中央,俯视着自己的表兄。 「是你做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你杀了汉娜……还想要杀我……」 见青年连自己的眼神都羞于对上,小公主的身体晃了晃,好险被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女僕扶住。 「为什么啊……博纳德!」 她终于崩溃了,扶着女僕的手臂嘶声吼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恨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你都想让我去死!」 真正面对表妹的哭声和质问时,博纳德再也拿不出之前面对利昂娜的态度。 「不……夏洛蒂,你什么都没做错……」他抬着头,脸上尽是挣扎和痛苦,「事到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好辩解的……我真的很抱歉……关于汉娜、关于这一切……我真的很抱歉……」 夏洛蒂愤愤转过头,不再看他。 事情已经完全暴露,博纳德也没什么再隐瞒的必要。 往前推几百年,帕鲁本大公国最开始只是旧大陆上的一个小小的骑士团,是在南征北战中靠吞併周围弱小部落才慢慢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 一百多年前,大公国王室出了一位军事天才,以一己之力整合了周边的势力,完成集权。 在他的改革下帕鲁本大公国开始慢慢在霸主林立的旧大陆崛起,这个过程不可谓不艰难。 战争是这个国家的主旋律,每一任大公都未停止过向外扩张的脚步。 尤其在现任的帕鲁本大公继任后,军事专政达到了一个巅峰。 战争会带来财富,带来数之不尽的荣誉和利益。 可同时,它残忍的一面也让越来越多人无法忍受。 帕鲁本的兵役是整个旧大陆中最严苛的。 不但是贵族,几乎是国内所有男性都要在一定年龄后接受军事化训练,以便随时作为后备军上战场。 博纳德的家族是老牌的帕鲁本贵族。作为贵族,他们从小就要为上战场准备。 但博纳德小时候身体弱,家中这一辈的重担便压在了他的兄长身上。 博纳德至今还记得,他兄长上战场前的样子…… 他是个标准的帕鲁本男人。做事严谨而不苟言笑,却是个十分重视家人的青年。 他上战场前便已经结婚生子,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为了家族和国家,他必须与家人分开进入军队,履行属于自己的责任。 可从战场上回来后,他就变了。 从不沾菸酒的男人开始酗酒,他开始畏惧与妻子同房,枕头下时刻藏着枪枝…… 有一天,年幼的女儿在清晨悄悄跑到父亲的寝室,想要给久别的父亲一个早安吻。 但这激起了男人的应激反应。半梦半醒的男人以为自己还身处战场,直接翻身掐住「袭击者」的脖子,等回过神后却已经太迟了…… 枕头下的枪成为他最后的解脱……博纳德永远记得那个可怕的清晨,也记得嫂子和侄子那痛彻心扉的哭声。 「这个国家病了……」 博纳德看着围在周围的人,有马黎人也有帕鲁本人。 有人怒视着他,有人面露怜悯,有人神情漠然。 「所有人都是病态的……我们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给我闭嘴!」 一名帕鲁本军官站出来,满目怒容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真不敢相信,尤里乌斯会有你这么一个叛国贼弟弟!你简直让他的英名蒙羞!」 其他来自帕鲁本的宾客也大多是相同的反应。 不但因为博纳德的背叛,他们自己的生命也差点被威胁,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下。 最后还是利贝尔将军出面,阻止众人的谩骂。 「既然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之后我会将这件事的始末上报给国王陛下。」他说道,「诸位请先回房间休息。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妥当,不会让他再威胁到诸位的安全……」 啪、啪、啪—— 「您真会说场面话,利贝尔将军。」 人群后传来三声掌声,原本还处于激动状态的帕鲁本贵族们突然噤声,纷纷垂首让出一条道。 泰勒王子走到房间中央,先看了看还在默默落泪的夏洛蒂公主,轻啧一声。 「你看看你,一点都不像个新娘该有的样子。」他用拇指抹掉妹妹眼角的眼泪,对其身后的女僕扬扬下巴,「还愣着干什么?夏洛蒂需要休息。距离到达庞纳城还有好几个小时,赶快洗洗脸,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 「可是我……」 「听话,夏洛蒂。」 泰勒王子按住妹妹的肩膀,脸上虽还挂着笑,可声音已经带上压迫:「这里交给我,你好好回去休息,嗯?」 感受到气氛发生变化,夏洛蒂本能地缩了下肩膀。最后还是在女僕的搀扶下走进内室。 内门再次关上,利贝尔将军皱眉看向泰勒王子:「……您是对我处理的方式有什么不满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不满?当然不满。」黑髮的王子笑起来,「这是我国的罪犯,杀的也是我国的国民,凭什么由你们接手?」 利贝尔将军:「但他是在马黎的飞艇上犯的案,理应接受王国法律的审判……」 「别拿你那一套唬我,利贝尔将军。我又不是八岁小孩,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告诉你,不可能。」 泰勒王子嗤笑出声,信步走到矮桌边,随意捡起那边作为证物的左轮手枪。 「帕鲁本已经在这次交易里让步太多,我们不会再后退半步。」 随着清脆的「咔吧」声,击锤被掰下。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漆黑的枪口已经塞进博纳德的嘴里。 「叛徒。」泰勒王子冷冷看着自己的表兄,「我早就警告过你,再让我听到你那些狗屁言论,我会打烂你的下巴。」 「您在做什么,泰勒殿下?!」利昂娜震惊地上前一步,「你不能……」 「嗯?不能什么?」 黑髮的王子笑得狡黠,上弯的绿眼睛带着野兽般的残忍:「也许你忘记了,我们帕鲁本的法律跟你们马黎不一样。」 「在帕鲁本,君主就是法律。」 他蓦地收起笑,淡淡宣判道。 「叛国者,死刑。」 砰———— 内室中,夏洛蒂勐地转过头。 她似乎意识到那声音代表着什么,立刻就要去拉门把。 「殿下!」谢尔比拦住她,「请您在房间里休息。」 昏暗的烛火摇曳着,夏洛蒂看清了女僕眼底的神色,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到地上。 一门之隔,利昂娜抿唇立在原地。 手里还攥着揉皱的画纸,视线却无法从倒在脚边的尸体移开。 泰勒王子俯下身,从表兄的脖子上取下一枚染血的吊坠,紧紧捏到手里。 起身时,那张的脸上已经再次挂上笑容。 「今天辛苦你了,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被这个叛徒戏耍多久。」 他笑着拍上利昂娜的肩膀,下一刻又像是才意识到这样的不妥,赶紧举起还沾着鲜血的右手。 「抱歉,没注意。」黑髮的王子嘴上道着歉,语调却充满恶意地上扬,「不过这样可不能参加迎宾仪式啊。趁时间还早快去换身衣服吧,利昂准尉。」 第52章 052 博纳德的尸体很快被抬出房间,染血的地毯也被收走了。 拖把将红色的印记擦干净,铺上新地毯,房间变得如初见那般洁净。 如果不是鼻尖还能闻到那股血腥气,利昂娜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紧紧盯着那块新铺上的地毯,她说不出此刻自己心中是怎样的感觉…… 「格莱德斯通。」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从纷杂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伊登中校有些怜悯地看了眼她的制服,「你穿多少号的?我去给你拿。」 利昂娜似是过了两秒才回过神,摇头谢绝:「谢谢,但不用麻烦了。」 她看向同样沉默不语的利贝尔将军,声音不自觉有些沉:「您就,这么看着他,做出这种事……」 利贝尔将军双手背在身后,同样看着那块崭新的地毯。 「你在质问我吗,格莱德斯通。」他没有抬头,只淡淡命令道,「看在你是第一次我不跟你计较,但这样的话也别让我听到第二次。军队里没有质问长官的士兵。」 利昂娜的唿吸变得急促:「他居然在我们的飞艇上公然行私刑……」 「这件事我自会向陛下禀报!」 利贝尔将军厉声打断她的话:「别忘了你的身份,去做你该做的事!」 利昂娜t闭眼深吸一口气,向将军行了一礼,转身走出这间压抑的房间。 她快步走在走廊里,手指不自觉地越攥越紧。 脚尖转入楼梯间,抬头的瞬间,她又看到了那幅熟悉的挂毯。 不服预言、试图反抗命运的凡人毅然走上战场,却如预言般被箭矢射中心脏。 高高在上的命运之神眼眸下垂,淡漠地注视着下方,似乎是在看那人却又仿佛谁都没有看。 凡人的一生,他们的痛苦和挣扎在祂眼中不过是一段流过指尖的纺线, 祂在剪断纺线的剎那也不会听到他们的吶喊。 宿命论——这是古阿祖尔文明中最主要的观念。 古阿祖尔人相信人从出生起命运便已註定,无论你是否知道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宿命。 利昂娜是个马黎国教徒,虽然并不是那么虔诚的教徒,但她并不相信宿命论。 那么,深深被古阿祖尔文明吸引的博纳德相信吗? 他是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无法改变任何事…… 利昂娜觉得他知道。 比起出生后就一直生活在安逸环境中的自己,他所处的环境应该让他更加明白其中的艰难。 巨大的挂毯前,她展开手中的画纸,再次与那只白马对视。 不管博纳德曾经是怎样的人,初衷又是什么,他杀了人是事实,为此偿命也是理所应当…… 可同时,利昂娜的内心再次涌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她明白内阁和马黎王室为什么会共同促成这场联姻,明白其后的利益牵扯,更清楚这对己方是有益的……但不可抑制地,她的脑中不自觉闪过很多画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博纳德那悲哀又绝望的眼神,帕鲁本人愤怒的指责,泰勒王子开枪那刻的冷漠,帕鲁本大公强拉着女儿走到广场上的狂热…… 一切的一切化作一条条蠕动的蚯蚓,钻进内心的最深处,松动着她曾经坚信不疑的观念。 内阁和国王陛下真的知道自己在跟什么样的人结盟吗? 跟这样的国家扯上关系,扶持这样的君主崛起……马黎真的会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利昂娜摇摇头,将手中的画纸再次摺叠好,最后看了一眼挂毯最上方的「索罗提斯」,转身再次踏上台阶。 先到一楼的仓库向后勤人员要了一整套外衣外裤,这才往四楼走。 与其他侍卫一样,利昂娜在飞艇上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床位,用于轮班休息时使用。 不过这次的航程很短,她原本就没打算使用,现在却是不得不用一下了。 属于她的房间里并没有点灯,现在还不到凌晨两点,窗里窗外都是很暗,只有隐约的月光能让人看清室内的物品的轮廓。 与她同屋的侍卫并不在,应该还在值勤,正好方便她换衣服。 对着门后的全身镜套上新外套,她突然发现里面衬衫的领口也染上了一点红色。 在心里用无数脏话问候了几遍泰勒王子,利昂娜只能向下多跑一趟,拿到衬衫后迅速回到房间。关门上锁,再次对着镜子开始换衣服。 换衬衫可比换外套麻烦多了,要先把原本衬衫里的垫肩取下来重新按上……这让她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加烦躁,以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室内的变化。 总算把垫肩的位置调整好,换上新衬衫,系扣子的手指却突兀地停住。 利昂娜紧盯着门后的镜子,手慢慢滑到腰间的佩剑。 锃———— 长剑出鞘,在昏暗的房间里划过一道银色弧线,直直向窗帘后刺去—— 布帘的下摆勐地一抖,一道身影跟着一起闪出来。 利昂娜一脚踏到墙壁上,将那人困在墙角,同时手上的剑刃也顺势架上对方的脖颈。 「……等等,」那人率先出声制止,「是我。」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利昂娜突然有种奇妙的荒谬感。 扭着对方的肩膀压到窗上,借着微弱的光线和手上布料的手感,她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谢莉?」她冷笑一声,架在对方脖颈上的刀刃压得更近了一点,「看来这次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了……」 *** 谢尔比的视线扫过她衬衫下露出的特质胸衣,心说这确实要好好谈谈了。 虽然他悄悄潜入确实存了刺探秘密的想法,但也没想到一上来就能碰上这么一个大秘密。 玛格丽特公主的绯闻情人,怀特伯爵的儿子居然是女的——这种事谁会想像得到? 她是冒牌货?是玛格丽特公主示意的吗? 可要假冒为什么不找个男人,反而让一个女人来冒充男人…… 几乎是一瞬间,谢尔比就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 「你是怀特伯爵的女儿。」他整个人被利昂娜压在窗户上,只能偏头看向她,「莉莉娅·弗鲁门……三年前死掉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兄长利昂哈特……」 贴上脖颈的冰凉感让他不得不住嘴,只用眼角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嘘————」 利昂娜贴近他,小声道:「你还是话少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知道得越多越危险,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谢尔比垂下眼眸:「……如果我不说,你会放我走吗?」 利昂娜被他卖乖的样子气笑了:「你觉得呢?」 「…………」 「可你也不会杀我。」半晌,黑髮的女僕笃定道,「这样僵持下去没有意义,不如我们谈谈。」 「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利昂娜的剑刃贴得更近了,几乎要嵌进肉里:「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灭你的口?」 凭直觉。 谢尔比惊讶于自己居然会在瞬间就生出这个答案,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能说服对方的答案,因此他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久了一点。 「你杀了我,弊比利更大,弗鲁门小姐。」他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现在死了,不管是大公国的使臣还是利贝尔将军,您都无法向他们交代…… 」 利昂娜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心说就算不能灭口也要给这傢伙一点颜色看看,就听对方缓缓说出后半句。 「……我确实对您了解不多。但跟据我与您短暂的相处,我认为您不会为了保守一个秘密而杀人。」 他抬眼对上那双菸灰色的眼眸:「您不是那种狠毒的人,弗鲁门小姐,我相信您心中的良知。」 ——最后决定把刀插进汉娜胸膛的是那个兇手,汉娜的生死取决于那人心中的良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利昂娜不久前对女僕谢莉说过的话,以缓解对方心中的愧疚……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对方还回来。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利昂娜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好险嘴角绷住了。 「首先,再叫我一次弗鲁门小姐,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她贴在女僕的耳畔轻声道,「这不是威胁,我完全做得出来,你明白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女僕乖巧点头:「明白,弗鲁门阁下。」 「很好。」 剑刃依然抵着女僕的脖子,利昂娜拎着对方的后衣领把人带到床铺边:「抽屉里有一盒火柴,把灯点上。」 谢尔比没有抵抗,一一照做了。 他打开抽屉,发现里侧有一把一指长的摺叠刀。 利昂娜站在女僕的身后,一直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她自己就是女人,自然不会因为对方也是女人就放松警惕。 小刀是个考验。利昂娜对自己的近身搏斗术很有自信,就算对方拿了那把小刀也不是她的对手。 有点出乎意料却也不算太出乎意料,黑髮女僕完全无视了小刀,只取出火柴盒,动作流利地擦亮火柴,将放在床头柜上的灯点亮。 昏黄的灯光照亮室内,也终于让两人能清晰地看到彼此。 不用对方再多说什么,谢尔比将火柴盒放到床头柜上,头微微下垂,双手交叠置于腹前。 似乎从第一次在黑卡尔庄园初遇时便是这样……不管是蒸馏室的「谢莉」还是夏洛蒂公主身边的「谢莉」,都是一个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女僕。 实在很难想像,看上去如此文静而无害的女僕会是个能在百米外将人一枪爆头的狙击手。 「不会在这里杀了你。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你离开。」 利昂娜抬抬下巴,示意对方在床上坐下:「我不相信口头的承诺。秘密就用秘密交换,把你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我再考虑怎么处置你……」 「不如就先从名字说起吧。」伯爵之子眯眼笑道,「可不要告诉我谢莉就是你真实的名字。」 黑髮的女僕端坐在床铺上t,沉默数秒后缓缓摇头。 「谢莉确实不是我的真名,但我也没有真实的名字。」他平静道,「从我有记忆起父母就不在了,没有给我起名字的人。」 「后来我被菲利普斯基金会下辖的一个慈善组织收养,长大后被选中,加入其暗中组建的情报组织。」 「利贝尔将军之所以相信我,是因为他知道我们最主要的服务对象正是马黎王国的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国王陛下。」 他从盘发中取出一枚金髮针,向上举到利昂娜面前。 「在那里我有一个被寄予的名字。」他说道,「如果您愿意,可以叫我谢尔比。」 第53章 053 菲利普斯基金会——顾名思义, 是大富豪菲利普斯·金创立的慈善基金会。 遥想今年一月初,玛格丽特公主在新科伦堡举办慈善晚会时租用的季节酒店就是他的产业之一。 利昂娜听说过这个基金会, 却不知道原来它背后还组建了一个情报组织。 接过女僕递来的发针,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看清了发针上的徽记。 红色的盾形徽章上是一只前爪抬起的雄狮,上方有一顶代表王权的皇冠,下方左右两边分别有两只沉睡的巨龙,一条红底金边的缎带上用古马黎语写着「君权神授」——正是代表马黎王室的徽记。 翻过来,徽记背面有一行小小的印字。 【艾安萨宫特许菲利普斯基金会调查员谢尔比(s033)除破坏马黎利益的一切行动便利】。 利昂娜看到徽章时便笑了。 什么旧大陆的僱佣兵,什么不能说的来歷……绕来绕去大半天,居然是自己人。 也难怪利贝尔将军对这人十分信任却不愿意挑明来歷。 秘密组建的情报组织如果被外人知道就会失去大半作用。即使是本国人,也必须尽量减少知情者的数量。 如果其他人,得知眼前人的真实身份也许会松口气。可对利昂娜来说实在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马黎王国的继承法规定, 除了拥有王室血脉的贵族之后,所有贵族的爵位都只能由男性后代继承。 很可惜,怀特伯爵家与马黎王室并没有姻亲关系。 利昂娜想要顺利继承父亲的爵位和人脉,就必须成为「利昂哈特」。 而其中,最需要隐瞒的对象正是此时坐在王座上的国王陛下——乌尔里克二世。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却给了我一个必须把你灭口的理由?」左手转着金髮针,利昂娜偏头审视着坐在床上的女僕,「你既然能猜到我是谁,自然也应该知道我做这一切的目的。」 谢尔比点点头, 却说出一个利昂娜意想不到的说法。 「我真正效力的对象是菲利普斯基金会的主人,即使是马黎国王也只是我们的客户之一。」黑髮的女僕跟着她偏了下头, 「而我这次的任务只是保护夏洛蒂公主殿下安全到达马黎,我没有义务向上禀报与任务无关的信息。」 利昂娜挑了下眉,用剑刃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我与任务无关,你为什么要悄悄潜入我的房间?」 「你说会给我赔偿。」女僕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起伏,但语气相当坦荡,「制作一个假鼻子不容易,我来拿赔偿。」 利昂娜:「…………」 利昂娜:「你想要多少?」 谢尔比报出一个数,利昂娜立刻无语地抽了下嘴角:「那就是橡胶做的吧?怎么这么贵。」 「不但是原材料的问题,制作倒模和后期调整花费的时间也很长。」谢尔比似乎在这种事上很执着,「时间也是成本,我制作那一个就花了不少时间……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现在自己脖子上还架了把剑,这才退让道:「……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利昂娜突然有些好奇:「基金会给你的活动经费很少吗?」 「……基金会的钱都要花在必要的地方。」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也透露出了一定的信息。 利昂娜将其暗暗记在心里,手上的剑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口头上的承诺。」她说道,「你虽然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国王陛下,但我怎么确定你不会把它告诉你的主人?」 「…………」 「不管我此时说出什么理由,您大概都不会相信。」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直直看进利昂娜眼中,「我没有方法证明自己未来的行为……不如您来告诉我,我怎样做才能获得您的信任?」 利昂娜一手执剑,一手把玩着他的发针,像是在思索什么。 「首先,这个暂时放在我这里。」 不顾对方诧异的神色,金髮的年轻人将发针握进手心:「把柄要用把柄作为交换。既然你说你是一个情报人员,那说出一个足够让你掉脑袋的情报,我这次就放过你。」 「……这并不公平。即使我说出您的身份,您也不会丢掉性命。」 谢尔比紧抿着唇,看向她的左手:「而如果让基金会或是王室知道我遗失了这枚发针,便已经足够让我丢掉性命。」 「这我也没办法,毕竟选择放你走要冒的风险可不比在这里杀了你小啊,我亲爱的谢尔比。」利昂娜笑着道,「你不拿出十足的诚意我怎么能放心呢?」 黑髮女僕陷入长久的沉默,不停颤动的睫毛昭示着它们的主人此时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平静。 「……好吧……」谢尔比似是轻声嘆口气,「但你必须用你父亲和先祖的名誉起誓,我说完你就会放我走。」 利昂娜虽觉得有点古怪但这条件也并非不合理,直截了当地竖起三根手指:「弗鲁门家的人向来遵守承诺。我以父亲和先祖的名誉起誓,只要你按照我说话做,我会放你自由。」 昏黄的灯光自下照亮她的半张侧脸,菸灰色的眼中似乎也有火光在闪烁。 谢尔比注视着那簇火光,突然开口了。 「我能理解您为什么一定要继承爵位,我也很钦佩怀特伯爵的人品,他的离世让很多人感到痛心……」 他顿了顿,用那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说道:「如果一定要我破坏规则、说出一件重要情报,那我想您应该会对有关怀特伯爵的情报更感兴趣。」 利昂娜脑中骤然嗡鸣一声,唿吸都因他的话停顿片刻,三年前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一一从眼前闪过…… 那是三年前的初秋,正值马黎贵族们最喜爱的狩猎季。 作为怀特郡的领主,怀特伯爵虽对狩猎不是很热衷,却碍于人际往来不得不参与。且在狩猎活动到达怀特郡时,他也理所应当地提供了猎场和足够的猎物。 此时利昂娜与兄长利昂哈特已经年满十五,再以年龄小避免与外人接触显然不再合适。 于是,这次狩猎季也是弗鲁门家的双胞胎首次同时在众人面前亮相。 怀特伯爵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很了解,在女儿开始拐弯抹角询问猎枪的使用方法时他便知道,这两个孩子必定会在这次狩猎季上再次互换身份。 他原本是想要阻止,可看着女儿闪亮亮的眼睛,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是利昂娜第一次用跨骑的姿势骑马[*1],也是第一次使用枪械……尽管后者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成就感,但她依旧度过了十分开心的一周。 几天后,在怀特郡的活动结束,大部队要继续前往其他地区。 最后一天,怀特伯爵在家中举办了盛大的晚宴,用这些天狩猎到的猎物款待所有宾客。 按照马黎的古老传统,他用一只棕熊造型的巨大金酒杯盛满酒,坐在桌前的客人轮流喝过,才算怀特郡的狩猎季圆满结束。 作为东道主,怀特伯爵率先喝了第一口,然后将杯子传给左手边的「儿子」利昂娜,利昂娜喝过后传给左手边穿着女装的兄长。 可就在利昂哈特喝完一口红酒、引得周围宾客的赞美和喝彩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那双手再也握不住巨大的金酒杯,暗红的酒液随着金杯的倾落洒到桌上。 利昂哈特倒下了,紧接是最先喝酒的怀特伯爵,最后是利昂娜…… 弗鲁门家的三个主人全部中毒,两人当场死亡。 也许是因为抢救及时,也或许是利昂娜没有喝足能够致死的剂量,只有她侥倖活了下来。 因为她当时就穿着男装,且这几天也是她顶着兄长的身份参加狩猎,没有人怀疑她t的身份。 在女管家梅太太和其侄子波文的遮掩下,所有人都以为死掉的是伯爵府的小姐莉莉娅·弗鲁门,而唯一倖存的是伯爵的长子利昂哈特。 一位伯爵和伯爵小姐遇害,这样的事非同小可。 在多方协力下,作案的兇手也被迅速揪出——正是怀特伯爵府的男管家霍顿。 在招认自己的罪行后,他被拖到利昂娜面前。 「对不起……是我一时昏了头,我偷盗银器的事被伯爵阁下发现了……」年迈的男管家跪在她的床边,这位向来和蔼的长者哭到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您,利昂哈特少爷,我对不起你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利昂娜当时是恨他的。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这种事就要毒死他们一家人,更不会因为他的忏悔而原谅他。 可在男管家上吊自杀的消息传出后,当治安所的人以此快速结案时,她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男管家霍顿在她出生前就在伯爵府工作了。 先不论他的人品,以父亲怀特伯爵恋旧心软的性格,就算管家偷盗了家中的银器也不至于把人怎么样。 最多是送到监狱,甚至可能都不会追究、直接辞退他便好……再怎么说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利昂娜拖着还未痊癒的身体向悼念的宾客提出自己的猜疑,并请求他们帮忙查证,可获得的都是符合礼节的敷衍。 但也因此,她愈发认定这件事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等身体恢復了一点,她就开始以兄长的身份四处探查。 可作为一个没有正式袭爵的伯爵之子,她不但没能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反而暗中得罪了不少人……直到玛格丽特公主找到她。 公主一眼便认出眼前「少年」的真实身份,却没有揭穿。 她欣赏她的勇气,想要培养她成为自己未来的帮手,走到绝路的利昂娜没有理由拒绝。 可即使有大公主殿下帮助,在调查父亲死因这点她还是屡屡碰壁,三年来都没有找到丝毫实证。 时间拖得太久,她有时也不免会怀疑自己……怀疑是否只是自己太过多疑,怀疑自己坚持下去是否还有意义。 可现在,就在这种阴差阳错的时机,真相居然要在她面前掀开一角…… 「你的怀疑没有错,怀特伯爵——拉塞尔·弗鲁门的死另有蹊跷。」他抬眸看向利昂娜,「你应该还记得纽克里斯治安所吧。」 利昂娜当然记得。 她与利昂儿时居住的帕克丝庄园就在纽克里斯镇附近。因此,当投毒案发生后,也是纽克里斯治安所率先接手调查。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谢尔比再次开口:「前年的创世节,一个纵火犯流窜到纽克里斯,到处点火烧毁了不少房屋。纽克里斯治安所也被烧毁了大半,很多存放在库房的证据和卷宗都没了。」 「前年六月,我在调查另一起事件中的犯人曾在纽克里斯被抓获,可当时留下的笔录在那场火里烧毁了,我只能去找当时审讯他的人。」 「为我提供证据的人名叫安德鲁,曾经在当地治安所当过警员。不过那时已经因为酗酒问题被治安所开除了。」 「他几乎整天都泡在当地一家名叫黑犀牛的酒馆里,喝醉后喜欢乱说话。我假装陌生人与他接头,请他喝了一杯,交流完情报后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谢尔比清了清嗓子,用醉汉的声音模仿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过去的事翻出来……好奇心……该死的好奇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幸运……别说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还记得当年的怀特伯爵吗?那样厉害的大人物,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还是会……」 利昂娜焦急追问道:「还是会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倒头睡着了。」黑髮女僕变回原本的声线,平静道,「当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我们这边,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没有在酒馆久留。但等我做完全部调查准备离开时,却听说那位前警员已经死了。」 「就在我与他接头后的第二天他又跟人去酒馆喝酒,醉得太厉害,被酒友带回家后倒头就睡……但这一睡就再也没醒。」 希望如同烟花般,骤然出现又熄灭,利昂娜不免有些泄气。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关键:「他那个酒友,也是当地治安所的人吗?」 出乎意料,谢尔比摇了摇头。 「不,那位确实也是酒馆的常客,一个当地的混混,名叫本·琼斯。据说他与安德鲁过去是邻居,关系不错。」他说道,「我会注意到他,主要因为他在自己的好友死后似乎一点都不悲伤,还在近期发了笔小财,出手都变得阔绰很多。」 「他对周围人说是他妹妹给的,他妹妹在庞纳傍上了一位大人物,他也因此沾光……但当我顺着本·琼斯发出的信件地址找过去时,发现那个地址的房屋所有者并非他的妹妹。」 「只是这点倒不算不奇怪,有些大人物包养情妇也会很吝啬。巧合的是,拥有那处房产的大人物也是当年参与调查怀特伯爵毒杀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这让我觉得那位安德鲁警员的死并不简单。」 利昂娜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那个大人物是谁?」 「哈蒙·米切尔森爵士。」 黑髮的女僕静静吐出一个名字:「现任庞纳治安所的副总监,您应该知道他。」 第54章 054 自从工业化的推行,类似庞纳城和新科伦堡的大型城市层出不穷,并快速吸收着大量劳工进入城市。 人口增加不仅带来繁荣, 也带来了许多从前没有的麻烦。 拥挤的居住环境让整个城市变得脏污不堪,瘟疫横行……而其中最迫在眉睫的,是城市中层出不穷的犯罪。 早在乌尔里克一世的统治时期,城市激增的犯罪已经让传统的治安系统瘫痪。 这也让内阁和王室难得达成统一意见——马黎王国必须组建一个新的治安系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可这也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改变的事。比如最基本的,警察的人选就是很大的问题。 警察为全日制职业,且工作内容繁重又危险,对个人品行也有一定要求……几套筛选下来, 几乎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 毕竟去酒店当保安都比当警员赚得多, 更别说工作时长和潜在的危险性,一开始根本没人愿意应徵。 后来经过一次次调整,内阁终于通过了治安所改革法案。 即使是最低等的警员也拥有了一定社会地位, 且提高了薪资待遇和养老措施,各地的治安所这才得以组建起来。 而作为马黎王国的心脏,位于首都的庞纳治安所不但要维持庞纳城本身的治安,各地方的重案要案也会聚集到这里。 怀特伯爵作为一位地方大领主和上议院的议员,他被毒杀的案子非同一般, 自然也递到了庞纳治安所。 而哈蒙·米切尔森, 正是目前庞纳治安所明面上的二把手。 由于庞纳治安所的最高长官——总监鲁斯特公爵年纪太大且精神不济,现在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 所以,实际事务基本都由副总监哈蒙·米切尔森处理, 是目前马黎治安系统的实际掌权者。 利昂娜大概记得他曾代表庞纳治安所参加过父亲和兄长的葬礼,但那时她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復,对这些人的记忆也并不清晰,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依照玛格丽特公主提供的资料,哈蒙·米切尔森是个处事十分圆滑的老狐狸, 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是个难得在莱博党和保皇党中都很吃得开的角色。 可圆滑也有圆滑的坏处。就像现在,即使暂时假定这条情报是准确的,利昂娜也不能确定哈蒙·米切尔森是否是杀害父亲和兄长的真兇。 再退一步,假如他是在为谁做遮掩,或者是他周围的人假借他的名义做事,利昂娜都无法确定具体方向。 但这好歹是条真正的线索……她总算有机会抓住真相的尾巴了。 「……这些都是我自作主张的私人调查,没有向基金会汇报过,对我们来说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 谢尔比一口气说完所有自己所知的情报,再次抬眼看向t眼前的青年:「不知道这是否能让您满意。」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僕。 「你……为什么选择说这条情报?」她的眼中满是探究和怀疑,「你在用我父亲的情报换取我对你的心软吗?」 「…………」 谢尔比凝视着她的双眼,突然道:「看来您并不完全了解您的父亲。」 「你说什么?!」 「您似乎并不知道,怀特伯爵过去都做过什么。」 不顾上方投来的怒视,黑髮女僕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与那双菸灰色的眼眸对视着:「我说我敬佩他的人品并不是一句虚言……十二年前,如果不是他亲自前往旧大陆、协调号召当地人组建了战时慈善机构,我们这些孤儿根本无法挺到战后被收养。」 「他这里被子弹打穿过,是为了救我和其他五个孩子留下的。」谢尔比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左手小臂,「他当时化名拉斯爵士,还自称是罗兰人……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马黎的怀特伯爵。」 「所以您大可不必那么担心。即使是出于私人原因,我也不想揭发您。」 说罢,黑髮女僕的双手落回膝上,依然保持着端庄的坐姿。 「当然,如果您不相信我也可以理解。但如果您还是决定杀了我以绝后患……就算您是他的孩子,为了生存我也会尽全力抵抗。」 那张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可利昂娜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变了。 她见过这样的眼神……如困兽下定最后的决心,打算鱼死网破的眼神……她曾在镜中见过无数次。 「…………」 利昂娜注视着那双眼睛,再次抛出一个问题:「你说的十二年前,具体是什么时候?」 「1109年2月。」谢尔比准确说出时间,「旧大陆中部的塔里默地区,他在那里一直待到5月停火才离开。」 「……嗯,他那时候确实出了一趟远门。」 利昂娜终于放下架在他脖子旁的剑,却也没收回剑鞘,当成拐杖拄在地上。 「说实话,我现在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她说道,「你就是搞情报的,想要说出真假参半的消息太容易了。」 女僕垂下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但我也确实无法违背自己的良知……恭喜,你赌对了。」 谢尔比倏然抬头,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诧异。 利昂娜已经把剑收入剑鞘,看清他的眼神后嗤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还真觉得我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谢尔比摇了下头,一直保持平直的唇角似乎向上弯了点。 在灯光的映照下,他柔化下来的面部表情十分明显,立刻就被利昂娜捕捉到了。 原来这人也是会笑的。 心里这么感慨着,动作也不落下。 耽搁的时间太长,她不确定自己的室友什么时候会回来,必须抓紧换衣服了。 「小少爷」快速蹬掉自己的靴子,下巴朝旁边的床铺扬了下:「把裤子递给我。」 谢尔比见她居然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换起衣服,刚刚上弯的嘴角再次绷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但身体还是很听话地站起身,把随意扔在床上的外裤递给她。 金髮的小绅士已经换上新外裤,一边整理腰带一边观察着女僕的神色。 刚刚柔和的表情似乎只是她的幻觉,黑髮的女僕再次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真是无趣的表情……教堂里纪念碑雕像上的表情都比眼前的女僕生动。 她想着,突然上前一步,将人逼到双层床边,伸手勾起对方鬓角的一缕头髮。 果然,那比石雕还无聊的表情有了变化。 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作出这种轻浮的挑逗动作,谢尔比那总是半垂着的双眼睁得很大,大到她几乎在其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玛格丽特公主为什么会经常用言语和肢体动作调戏她……确实能从中得到一定乐趣。 利昂娜突然很想笑,她也确实笑出了声。 「话说回来……既然菲利普斯基金会给你的薪酬都可怜到那种地步,你就没想过换个工作吗?」手指灵活地在女僕的髮丝间转着圈,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暧昧,「我对待我的雇员一向很大方,尤其是你这种优秀的人才,我可不会如此亏待。」 女僕似乎是被吓住了,在短暂的惊诧后便立刻垂下眼眸,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下方。 「……地上凉,请您先穿上鞋。」 谢尔比向一旁偏过头,将自己的髮丝从对方的手指中解救出来。 意料之中的拒绝。利昂娜向后退开一步,却还是没有完全放弃。 「其实这样是最优解。你成为我的人,我不用担心你会泄露我的秘密,你也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天天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却还要为生活斤斤计较,这样很不值啊。」 谢尔比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被换下的衣物,意思简直不言而喻。 利昂娜又被他的小眼神逗笑了:「跟我虽然也有危险,但至少我不会像你的主人那样,自己在家里享受着美食和温暖的床铺,却让你单独出来面对危险。最危险的事我一向喜欢自己做。」 这种漂亮话谢尔比甚至都懒得戳穿,只退到一边帮她把乱扔的衬衫和裤子捡回来,一一叠好。 「我不可能脱离基金会。不但是为了报答,也是规矩。」 他把叠成方块的衣服递过来:「但请您放心,您的秘密我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挖角失败……虽然一开始也没期待会成功。 如果这样的情报机构会那么容易挖墙脚,那也不会得到王室的信任了。 穿上鞋,利昂娜依次系好衬衫上的扣子,最后摸了摸胸口的口袋。 「你不向圣母发誓吗?」她接过对方递来的衣服,最后还不忘调侃一句,「干巴巴一句请您放心难免显得没什么诚意吧?」 「我不是圣教徒也非国教徒,发誓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谢尔比看了眼她口袋里露出的一点金色,欲言又止片刻,最后只叮嘱道:「我不会说出您的秘密,也请您不要轻易在旁人面前拿出它。」 王室给予的信物跑到别人手里……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他将受到的惩罚可不会因为一个「伯爵之女女扮男装」的丑闻而抵消。 利昂娜自然也明白,这也是她的赌注。 取出口袋中的发针,在指尖转了半圈后将其握入掌心。 「当然。」 她将拳头放到唇边,轻轻碰了下:「现在起,它也是我的宝贝了。」 *** 第二天清晨,随着朝阳从地平线升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在庞纳城的上空响起。 早已从报纸上得知消息的马黎人纷纷走上大街,兴奋地看着机械飞艇驶过上空。 欢喜的声音充盈在大街小巷,大家都在为王国的强大欢唿吶喊,其中也不乏欢迎未来王后的声音。 机械飞艇「索罗提斯」于当地时间七点半到达预定停靠点的上方,数条缆绳投到地上。 在飞艇长的控制下,辅助气囊充入空气,飞艇的高度开始下降。 半个小时后飞艇终于完全停好,来自异国的公主和使团从事先准备好的台阶上走下。 亚歷克斯亲王亲自前来迎接远道而来的使团。 在侄女玛格丽特公主的搀扶下,年迈的亲王颤巍巍地站起来,分别向夏洛蒂公主和泰勒王子行了个标准的马黎军礼。 无数等候在此的摄像师抓紧时间拍摄这一幕,一刻不停地在照相机和临时搭建的暗房中忙活,生怕错过这次宝贵的机会。 简单的会面后,所有宾客都依次进入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里。 按照原本的安排,泰勒王子、利贝尔将军与亚歷克斯亲王共乘一辆马车,夏洛蒂公主则要与玛格丽特公主共乘另一辆。 利昂娜作为侍卫一直跟在夏洛蒂公主身后,不可避免就跟玛格丽特对上视线。 半个月没见,玛格丽特毫不遮掩地朝自己的「小情人」抛了个媚眼。 趁夏洛蒂还在前面与亲王说话,她放慢了脚步,在利昂娜耳边小声道:「看来坐飞艇的体验也没说得那么好,你们看起来都累坏了…… 」 利昂娜心说这还真跟飞艇的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心t累。 时间紧迫,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飞艇上发生的杀人案向大公主殿下汇报一遍。 「……兇手已经被泰勒王子处决。」利昂娜紧盯着前方一人的背影,「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殿下。他为什么一定要在飞艇上把人杀了,即使博纳德到达马黎,早晚也会被处以极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玛格丽特闻言却是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圈周围的异国来宾。 「你走之前我没来得及告诉你,这场联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大公国的边境发现了一处大型结晶矿。」 玛格丽特贴在她耳边,扇子点了点前面的小公主:「别小看她,帕鲁本大公为她准备的嫁妆可是相当诱人呢……」 一瞬间,利昂娜感觉自己全都明白了。 帕鲁本大公并不是在下赌注,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大公国境内发现了结晶矿,可他们还没有使用它们的技术,地点又在边境,非常容易被周围的强国觊觎。 与其眼睁睁看着宝藏被抢走,帕鲁本大公干脆将结晶矿的开採权交给马黎。 不但能藉机学习一些先进技术、加强国力,有马黎的开採队驻扎在边境,罗兰三国想要攻打大公国也要掂量掂量利弊,简直是一举两得。 相比之下,夏洛蒂公主与乌尔里克二世的联姻才更像是附带产品。 或者说,他们的婚书就是盟约的契约书。 而博纳德的所作所为无疑侵犯了马黎的利益。 如果不在降落前将其处决,看似公平的天平将继续往马黎的方向偏移……这是泰勒王子绝对不想看到的。 帕鲁本已经付出了太多,他们绝不接受任何退让,即使是一点谈判的理由也不行。 所以博纳德必须死,必须死在马黎王国的领土外,必须死于帕鲁本大公国的法律…… 一股恶寒从嵴柱窜上后脑,利昂娜不禁再次看向走在前面、还在努力强颜欢笑的夏洛蒂公主。 「放心。就算是为了做表面功夫,我们也不会亏待她。」 临上马车前,玛格丽特公主轻声说道:「只要她不期待爱情,她的生活不会比在帕鲁本差。」 第55章 055 不期待爱情…… 利昂娜不得不承认, 玛格丽特的说法是正确的。 与童话中的故事不同,现实中的公主都很少期待爱情。 即使天真如夏洛蒂,她对未来的担忧更多是在自己的处境上,并没有真的奢望能与异国的国王产生什么爱情火花。 这样……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吧? 看着两位公主登上马车,利昂娜也跟着跨上马背,与其他侍卫一样跟随在马车左右。 因为之前一直在跟玛格丽特说话,直到上马后她才察觉到不对。 谢莉……不,应该说是「谢尔比」不见了。 仗着高度优势,利昂娜四处巡视一圈都没发现对方的踪影。 马车中的夏洛蒂公主似乎也察觉到了, 刚做出一点动作便被玛格丽特制止, 几句话便让小公主重新坐回座椅。 也许在今天的仪式结束后,该仔细了解一下「菲利普斯基金会」的内幕了…… 这样想着,利昂娜策马走到指定位置站好,只等前方的领队发出信号,便跟着大部队一起进发。 车队浩浩荡荡地驶过事先被清空的街道,径直向王宫的方向驶去。 尽管面上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但夏洛蒂的精神明显还有些恍惚。 玛格丽特已经从她忠实的「小情人」那里得知原因。只是与她那心软的盟友不同,她并不觉得把这种宝贵的时间用于发呆是个好主意, 也不会因为心生怜惜就任由对方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 「请往外看看吧, 夏洛蒂殿下。」 她出声打断异国公主的思绪,笑着看向对方:「你应该是第一次来马黎,不如趁机欣赏一下窗外的街景,看看这里与帕鲁本有什么不同?」 夏洛蒂被她的话唤回神,条件反射地看向窗外。 尽管道路基本被清空,但远处还是有不少被宪兵挡住的民众。 他们挤在街边,在马车经过时努力挥着手,似乎还高喊着什么。 「这一天大家等了很久,所有马黎人都在欢迎你的到来。」玛格丽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朝外面挥手,「还请不要让他们失望。」 夏洛蒂听懂了她的提醒,脸颊红了下,也跟着扬起笑容向外招手。 「谢谢您……」她小声道,「我刚刚走神了……谢谢您的提醒……」 「你刚刚坐了那么久的飞艇,会感到疲惫也无可厚非。只是也要记得,等到今年五月你就会成为马黎的王后。作为王室的一员,你在享受优待时也要尽相应的义务。」 玛格丽特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少女时又温声安慰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这些都是你在接下来两个月要学习的课程,会有专人教导你。我相信你会很快适应这里的环境。」 夏洛蒂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应着:「是,玛格丽特殿下。」 玛格丽特被她小松鼠般警惕的眼神逗笑,打开手中的扇子遮住半张脸。 「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或者叫我玛格姐姐也不错。」她弯着眼睛调侃道,「你很快就是我的弟妹了,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生疏。」 夏洛蒂的脸再次不争气地红了。 玛格丽特强势的气场让她想起自己的长姐,让她不自觉就有了必须服从的感觉。 不过也幸好有她提起话头,两位公主在前往王宫的路上并没有太无聊。 到了宫殿门口,利昂娜率先下马走到马车边,为两人打开马车门。 僕人们留在外面,外宾按照宫中侍者的吩咐,按身份顺序站成两排,等待国王陛下的接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亚歷克斯亲王在利贝尔将军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再次坐到轮椅上。 此时他也已经从将军那里听说了飞艇上发生的事。 虽然心中多少有些遗憾没能留住博纳德的活口,但他也明白利贝尔将军没有阻止泰勒王子的用意。 此次联姻已经是马黎王国占了大便宜,再对着「盟友」敲骨吸髓,场面估计会闹得很难看。 而且帕鲁本大公国除了边境的那处结晶矿脉,也没有什么马黎看得上的筹码。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对方一个小小的人情也不错。 老亲王坐上轮椅,却没有再让自己的侍从上前,反而朝两位公主的马车指去。 「把利昂那孩子叫过来吧。」他对利贝尔将军道,「他这次做得不错,是时候兑现我对他的承诺了。」 刚下马车的泰勒王子也听到他的话,微微挑了下眉。 「利昂?」他好奇道,「您是指利昂准尉?」 亚歷克斯亲王愣了下,似乎没听明白他的问题,直到利贝尔将军在他耳边小声解释后才露出瞭然的神色。 「没错,就是我们的利昂准尉!」他发出豪爽的笑声,对正向自己走来的利昂娜招招手,「来吧准尉,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呢。」 终于到这一刻了。 利昂娜行过礼后走到老亲王身后,十分熟练地推动轮椅走在最前面,在两边卫兵的注视下一路走入王宫。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艾安萨宫,也是第一次即将面对马黎的君主。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能感觉到手心已经出了汗,每一步都走得很僵硬。 「放轻松,年轻人,你的唿吸怎么比我还重。」 轮椅中的亚歷克斯亲王还有心情转头看了她一眼,调侃道:「我有那么重吗?」 见年轻人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老亲王再次朗笑出声。 「又不是正式的封爵仪式,还不到你紧张的时候呢。」 一行人穿过中庭,走入王宫前厅。穿过数道高耸的立柱,左转走上旋转的大理石楼梯上到二楼。 在侍者的带领下,众人进入王座厅外的等候厅。 随着号令响起,巨大的门扉由两名侍卫同时推开。 利昂娜最先注意到的是王座厅高高的顶棚。 走入房间,十数米高的天花板让人感觉自己格外渺小。金红相间的墙壁顶端,精美的浮雕吊顶让人目不暇接,一盏盏水晶吊灯从上方垂落,在白日折射出耀目的光辉。 房间的尽头,头戴金冠的胜利女神手持宝剑,侧卧在拱门之上。金边红毯攀上位于正中央的台阶,止于王座之下。 身着正装的年轻国王注视着众人走进大厅,这才笑着站起身走下台阶。 只看外表,乌尔里克二世无疑是一位英俊的年轻人。 他t拥有与长姐相同的铂金色的捲髮,浅蓝的眼眸微微上弯着。比起其他王室成员,这位年轻的国王更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再加上他略显单薄的身形和过于白皙的肤色,如果不是身上华丽的衣饰,他的气质更像一位艺术家。 亚歷克斯亲王作为现场除国王外身份最高的人,自然而然地担负起介绍来宾的任务。 利昂娜配合着亲王的说话速度,垂首推着轮椅,一一走过每一位外宾。 「……另外,请让我向您介绍一位优秀的年轻人。」 直到最后一位来宾与国王见过礼,老亲王笑着看向身后的金髮青年:「我敢打赌,您一定想不到这位是谁。」 年轻的国王愣了下,继而笑道:「既然您这么说,您的新随从这个选项可以排除了。」 老人浑厚的笑声响起来,挥了下手示意利昂娜来到他身边。 「也许您还记得拉塞尔·弗鲁门?」他说道,「这是他的儿子,利昂哈特·弗鲁门。」 利昂娜上前一步,依照礼仪向国王行了一礼。 「日安,国王陛下。」她垂眸道,「愿父神的光辉与您同在。」 十分正常的问候语说完,对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利昂娜察觉到一丝古怪,忍不住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国王。 乌尔里克二世也在看着她,或者说,更像是愣住了。 直到两人的视线相交,他才勐然惊醒。 「我当然记得,怀特伯爵是我的启蒙老师之一。」 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人,乌尔里克二世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我还记得那件骇人听闻的事件……父神在上,看到你能恢復健康真让人欣慰……」 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自己的叔父:「他是不是还没有……」 「是啊,已经过去快三年了。」 亚歷克斯亲王的语气中带上责备:「这也是我带他来见您的原因。」 「这是我的疏忽……亚连,记得提醒我把弗鲁门阁下的名字加到今年的封爵名单里。」 嘱咐过自己的贴身侍卫,年轻的国王再次朝利昂娜微微颔首,便擦着她的肩膀走回前方。 「欢迎你们来到马黎,一路过来辛苦了。之后请在宫中稍歇片刻,宴会将在傍晚开始。」 乌尔里克二世再次向异国的使臣们表达欢迎,这才走到自己未来的妻子面前。 「很高兴认识你,夏洛蒂。」他端着礼节性的微笑,十分绅士地向未婚妻伸出手臂,「不知我是否有荣幸带你参观一下艾安萨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夏洛蒂公主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邀请,十分自然地搭上那条伸来的手臂。 泰勒王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利昂娜的方向,率先上前与亚歷克斯亲王搭话,顺便替代了她推轮椅的工作,显然是想跟老亲王单独聊聊。 其余宾客也在侍者的带领下离开王座厅,没过多久,厅中便只剩下寥寥几人。 利昂娜并非真正的侍卫,既然接待仪式结束她也需要出宫了。 可临走前她还是放不下一件事,趁周围人不注意悄悄把利贝尔将军叫到一边。 「谢尔比不见了。」她瞄着将军的表情,小声汇报导,「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利贝尔将军刚想说他怎么知道,即将说出口时勐地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都知道了?」 利昂娜挑了下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菲利普斯·金先生做着这种生意。」 利贝尔将军头疼地捂住额头,看了圈周围才小声叮嘱道:「你知道就知道了,可千万别说出去……」 「我不会说出去,只是我有些担心……他们真的可靠吗?陛下居然给予一个民间组织那么大的权力,这会不会太不安全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闻言,利贝尔将军反而舒展开眉头:「菲利普斯·金先生只是挂个名,实际在后面操控的另有其人。」 利昂娜盯着将军的眼睛:「是绝对不会背叛马黎的人?」 利贝尔将军十分肯定:「是绝对不会背叛马黎的人。」 事情突然又变得有趣起来了。 谢尔比说自己效忠的对象是「基金会」而非国王陛下本人,可利贝尔将军又确定「基金会」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民间组织,它背后的组织者是绝对站在马黎这边的人…… 究竟是谁在说谎? 还是……两人都没有说谎? 除了国王陛下,会绝对站在马黎这边的、且能被军方信任的也只有两派人——以首相大人为首,掌控内阁的莱博党人;以及以亚歷克斯亲王为代表的旧贵族,拥护王权的保皇党人…… 再次谢过利贝尔将军,金髮的年轻人环视一圈周围,自然而然地走到玛格丽特身边。 「我以为你出去一趟就把我忘了。」大公主殿下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邀请的声音里都带着轻佻的笑意,「你也是第一次来艾安萨宫吧?怎么样,今晚要不要去我的房间参观一下?」 利昂娜:………… 虽然知道对方没有其他意思,但这暧昧的语气还是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抱歉,殿下。这次我可能要失约了。」 她放轻声音小声道:「我得到一个有关父亲的线索,必须尽快回一趟怀特郡……不会太久,我尽量在三天内回来。」 玛格丽特露出了惊诧的神色,表情难得严肃起来。 「那就去吧。」她扇了下扇子,伴着香风轻声叮嘱道,「带上我给你的手杖,一切小心。」 第56章 056 在这个时代, 验证一条情报是否属实说难也不难——只要速度够快,别人就来不及做遮掩。 谢尔比叙述时提到的每一个名字利昂娜都记下了。 而纽克里斯位于怀特郡, 也是距离她儿时故居——帕克丝庄园最近的城镇。从庞纳城坐火车不到四个小时就能到。 即使还缺少名号,但早在怀特伯爵死后,遗产便已经划分到其长子「利昂哈特·弗鲁门」的名下。 至少在怀特郡内,利昂娜这个「伯爵之子」的身份要比其他地方好用很多。 从王宫出来,她立刻叫辆马车回到尤默尔大街,把身上这身行头换下来。 梅太太和波文看到她冲进来,借露出诧异的神情。 「怎么这么早?」波文接过她扔过来的侍卫外套, 「我还以为公主殿下至少会把你留到晚宴才放人。」 「我要出趟门, 去纽克里斯!」 她快速冲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个不那么显眼的外衣和鞋子,还不忘朝门外喊道:「帮我看看西庞纳铁路的时刻表,最近的一班火车在什么时候?」 波文快步回到客厅, 找到今日的晨报。 「中午十二点有一班……不过现在应该来不及了。」他努力从密密麻麻的铅字中找到目标,「之后的一班是下午三点……」 「不,还来得及。」 利昂娜放下怀表,加快了系扣子的速度:「我们先坐马车到梅贝尔地铁站,从那里坐地铁到庞纳西站只需要十五分钟。」 「可行李还没收拾……」 「收拾什么行李?带上零钱和支票夹就行了,快去叫马车!」利昂娜随便拎了顶高顶帽戴上,转身便看到梅太太拿着两个纸包站在门口。 「抱歉,还没跟你好好打招唿又要走了。」她上前与梅太太快速行了个贴面礼,「我不会离开太久, 很快就回来。」 梅太太没说什么,与过去每一次目送她离开一样,只用那双浑浊却沉静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小主人:「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利昂娜想了想, 快速抽了一张便笺纸写下几句话。 「我们可能来不及去电报站了……麻烦你给帕克丝庄园拍份电报,让皮埃尔先生派一辆马车到纽克里斯火车站等我们。」 *** 作为拥有二百多万人口的超级城市, 庞纳城的交通系统也一直位于世界前列——去年开始正式对外营业的地铁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当然,因为成本问题,庞纳地铁不可能使用结晶矿那种高级燃料做能源,它的动力依然来自廉价好用的蒸汽机。 为了排出这些浓烟,工程师不得不设立了通气孔,保证人们能在充满烟雾和蒸汽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且目前的「地铁车厢」与人们日常乘坐的「火车车厢」也略有不同。 地铁中供乘客乘坐的「车厢」并没有顶棚,人们只能坐在仿若矿车般的车厢在地下隧道穿行[*1]……想想也能知道,乘坐地铁的体验一定不会太美妙。 但不可否认,这种交通方式要比地上快太多了。 尤其在庞纳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马车因拥挤造成的事故每天都有,让t本就不顺畅的交通雪上加霜。 相比之下,地铁这样的环境也并非不能忍受。 半个小时后,小弗鲁门先生和她的男僕赶着火车即将发车的铃声踏入车厢。 「……神父们说得没错,那里简直是地狱!」 进入火车车厢后,波文放下手里的篮子,立刻打开车窗狠狠吸了一口气:「真不敢想像,有一天我会觉得庞纳城的空气居然能让我感到解脱。」 利昂娜则是第一时间翻出梅太太为两人准备的三明治。 她早上就吃了几口干面包,现在已经饿到胃部抽搐,急需一点食物补充能量。 贴心的梅太太不但在小篮子里放了两块三明治,还有两瓶牛奶,简直是她的救星! 他们乘坐的一等车厢并没有多少人,这个单间里只有主僕二人。 距离到达还有近四个小时的车程,利昂娜便把自己在飞艇上的遭遇简单跟波文说了遍。 波文听得出了一身冷汗,都顾不得什么新得到的线索,赶忙追问道:「那个叫谢尔比的女僕真的可靠吗?她真的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 「即使我女扮男装的事暴露了,我依然是父亲的孩子。也许会遭到旁人的指责,但并不能真把我怎么样。」 「但拥有王室徽记的信物落到别人手里,一旦被别人知道,不管是基金会本身还是马黎王室都不会放过她。」 利昂娜拿出那枚金髮针,在手里转了一圈,视线落到波文身上:「话说回来,太早之前的事我记得不多,你还记得1109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 十二年前的利昂娜还不到六岁,但那时的波文已经十八岁,还在怀特伯爵的资助下考上了王立医学院,记得的东西自然更多。 「 1109年啊……我记得伯爵阁下去了趟旧大陆,直到快年中才回来。」波文回忆着说道,「你不记得了吗?那一年他错过了你们的生日,你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利昂娜当然记得这个。 怀特伯爵虽然平时很忙,经常不回庄园,但他总是不会错过双胞胎的生日。 可那一年他失约了,且在利昂娜抱怨时非常不客气地训斥了她一顿。 「我记得,只是不记得那是六岁还是八岁的事了……」利昂娜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囫囵道,「那你还记得他当时具体是去哪儿了吗?」 波文:「这我就不知道了,姨母估计也不会知道,伯爵阁下的行程从来不会跟别人说,也许霍顿先生会知……」 他的话突然顿住,小心觑着对面人的脸色:「您也知道,如果伯爵阁下真的曾隐藏身份去旧大陆做了什么,那在庄园里唯一有资格知道的也只有霍顿先生…… 」 霍顿先生——便是伯爵府曾经的男管家。 三年前,他向众人招供了自己因盗窃财物被发现,所以才在酒里下毒的全过程,并在认罪后自杀。 当年,利昂娜因中毒躺在病床时怀疑过很多人,但从未怀疑过这位忠诚的男管家。 因为怀特伯爵对男管家霍顿有恩。当年在听说他家中有人生病急需用钱时,伯爵毫不犹豫地借了他一笔钱,并允许他回家照看家人。 虽然后来他的家人还是不治身亡,但在那之后,还是个普通男僕的霍顿变得十分努力,一步步从男僕做到了男管家,是怀特伯爵最信任的僕人之一。 当在利昂娜意识到父亲和兄长的死不简单后,她自然而然地怀疑是有人威胁了霍顿先生,才让他作出这种恶事。 可霍顿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单身汉,父母兄弟都在早年过世,家人这边根本没有什么可威胁的地方。 且他本人洁身自好,不抽菸不喝酒也不沾嫖赌,是个无懈可击的好管家,利昂娜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选择背叛…… 将纷杂的思绪甩出脑袋,利昂娜重新回到正题:「那你还记得那年父亲是否受过伤吗?」 波文:「……伯爵阁下的左臂挂了三个月的绷带,您都不记得了吗?」 随着他的叙述,利昂娜总算从角落清理出一些当年的记忆。 「但他没说过是因为什么受伤的……」见波文也摇头表示不知,她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也许海德医生会记得?」 海德医生曾经是伯爵的家庭医生,同时也是最了解利昂哈特·弗鲁门的人。 利昂娜要假扮兄长,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这个为兄长看了十多年病的医生。 因此,在遣散伯爵府的僕从时,她也同时给海德医生一笔养老费和一处房产,让他能够安度晚年的同时也能远离这些纷争。 虽然她感觉那位年迈的老医师应该是发觉了什么,否则也不会什么都没问,就那样直截了当地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顾忌那些的时候。 利昂娜从乘务员那里借来了纸笔,快速写了一封简短的问候信,打算下了火车就寄到海德医生现在的住址。 现在已是初春,没有积雪做阻碍,火车甚至早了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纽克里斯火车站门口的柱子旁,一位穿着浅棕呢子大衣的男人已经在此久候多时。 「皮埃尔先生?」 利昂娜看到来人有些惊讶:「你怎么亲自来了?」 威廉·皮埃尔,算是弗鲁门家目前的家族经纪人。 三年前,利昂娜在决定跟玛格丽特公主结盟后,为了保密也因为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常住家里,顺势遣散了曾经的伯爵府——也就是帕克丝庄园中的所有僕从。 可庄园总需要有人看管,且怀特伯爵留下的财产不仅有土地也有很多投资债券,这些都需要有人打理,而利昂娜显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做这些。 于是玛格丽特公主向她推荐了皮埃尔先生。 从二十年前的教育改革到现在,即使家境普通的马黎人也有了接受高等教育的资格。 比如波文,他的父母早亡,年幼便来投奔姨母。 怀特伯爵在知道波文十岁就在教会学校跳级读完了所有课程后,决定资助他进入公办中学学习。最终通过了鲜有人能通过的大学笔试,进入王立医学院就读。 威廉·皮埃尔也一样,他少年时家道中落,父母因破产相继自杀后甚至在街头流浪过一段时间。 但得益于玛格丽特公主组建的慈善组织,很多像他这样的孩子在城市里总算能有口饭吃。 不过公主殿下在做慈善的同时也会刻意挑选出有天赋的孩子,供他们到公立学校继续上学,这让很多与他处境相似的人能有机会接受教育。 如果再争气点,能靠自己通过大学的笔试,公主殿下会一直资助他们直到毕业。 当然,这也并非没有代价。 毕业后的威廉·皮埃尔必须在公主殿下指定的岗位工作十年,用于还清之前欠下的人情。 对从贫民窟逃出来的皮埃尔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代价。 况且小弗鲁门先生是个慷慨大方的僱主,也不常回家,他除了打理伯爵府的财产,只要定期请人来庄园打扫卫生即可。 「欢迎回来,弗鲁门阁下。」皮埃尔先生摘下平顶帽,对行色匆匆的僱主笑道,「难得您能回来一趟,我当然要过来迎接。」 他大概二十五六岁,戴着一副椭圆形的眼镜,不管是长相还是身高都很普通,连大衣的用料都很朴素,完全看不出是个管理伯爵府的经纪人。 尽管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件饰品,但年轻的经纪人把自己打理得很整洁,是个十分清爽的青年。 「辛苦了,可我这次回来还有其他事要做。」 利昂娜将手里的信递给波文,让他去买信封和邮票,转头对询问自己的经纪人:「你知道附近有个叫黑犀牛的酒馆吗?」 皮埃尔先生似乎很惊讶她知道这个名字:「当然……就在不远处,步行就能到。」 「那太好了,等波文回来我们就过去。」 听到她的决定,皮埃尔先生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犹豫半晌,他还是小声建议道:「那个酒馆……有点简陋。不是您这样的绅士该去的地方……」 利昂娜眨眨眼,大概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她打量起经纪人的身材和他身上朴素却整洁的呢子大衣,在心里摇摇头,探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那个穿棕色外套的,是你请来的马夫?」 皮埃尔先生跟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点头肯定道:「没错。」 「问他借个外套和帽子。」她把自己t的外套和帽子脱下,递给经纪人,「现在天冷,让他穿上我的外套,也劳烦他多等一段时间。」 皮埃尔先生惊讶于她的执着:「……您是一定要去吗?」 利昂娜:「我需要去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经纪人苦恼地看着僱主这张看起来就很不普通的脸,把她递过来的外套推回去。 「您这样一看就是来打听事的,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什么都不会说。」 他摘下眼镜,随意揉乱头髮,扯歪领子,甚至让干净的鞋面蹭上点泥巴,几下便让清爽的形象变得颓废起来。 「如果您信得过,请把那人的名字告诉我。我来帮您探问。」 利昂娜对他熟练的「变装」手法很是赞嘆,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就算由你来问,我也必须在现场。」她指着自己的脸道,「实在不行我就往泥里滚一圈,总该不会有人认出来吧?」 皮埃尔先生见她坚持也没办法。 等波文回来后,两人一起协助僱主「装扮」好。 很快,两名衣衫不整的「劳工」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走向不远处的酒馆。 *** 初春的天黑得早,再加上今天还是阴天,黑犀牛酒吧的门口早早点上了灯。 没多久,稀稀拉拉来了不少客人,整个酒馆也慢慢嘈杂起来。 「老闆,快给这个可怜虫来一杯!」 熙攘的人声中,一位青年拽着满身脏污的同伴跑进酒馆,对吧檯后的老闆喊道:「顺便拿个毛毯,他都湿透了!」 老闆见那可怜的年轻人浑身都是泥巴,头髮也湿乎乎地还在滴水,赶紧从厨房拿来一张毛巾扔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这是怎么了?」他从酒桶里接了一杯自酿酒,砰地一声放到年轻人身前,声音十分洪亮,「快喝点吧,这能让你暖和点!」 「别提了……刚刚不知谁家的马夫怎么搞的,前面那么大个水坑也不减速!他自己没事,连累路过的人遭殃!」 穿着呢子外套的青年推过去两枚银币,往地上啐了一口:「最可气的是他们居然就这么走了,连声对不起都没有!」 他的抱怨很快引起周围人的应和。 「就是!那些有钱的老爷就是这样,光顾着自己从不看别人!」 「一年不如一年啊,最近这种人越来越多了,以前可不是这样……」 「以前是以前,你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在管事……」 「也还好吧?这边至少有个治安所。」有个新来的劳工看向自己工友,「我老家那边连治安所都没有,被抢劫都要算自己倒霉。」 年长的劳工砸了下嘴,脸已经因酒醉开始泛红:「那是你没见过以前纽克里斯是什么模样……怀特伯爵还在的时候,治安队做事勤快着呢,哪像现在,有跟没有一个样……」 利昂娜擦头髮的手顿了顿,眼睫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我听说过这事,他好像是被家里的厨子毒死的?」 「不不,是他家的管家……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见过那人很多次,从没觉得他会是那么恶毒的傢伙。」 「是啊,谁想得到……」 酒馆的气氛回归日常,人们又开始讨论起日常琐事,完全没因刚刚的小插曲破坏兴致。 「话说回来,我从没见过你们。」 老闆将另一杯酒放到皮埃尔面前,一边用抹布抹着吧檯一边打量着他的脸:「新来的?可我怎么没听说最近哪家农场在招人啊?」 「不,我们来找人。」皮埃尔依照所知的线索,熟练地编起谎话,「他叫本·琼斯,你认识他吗?」 酒馆老闆擦吧檯的手顿住,面色变得有些微妙:「你们找他干什么?」 「他以前欠了我们老闆一笔债,现在快到还款日了。」 酒馆老闆露出瞭然的神色,下巴向旁边一桌点了下:「那个穿灰衣服的瘦高个……但先说好,你们要打架出去打,可别在我的店里动手。」 利昂娜与自己的经纪人对视一眼,扯下头上的毛巾便朝目标走去。 「……查尔斯?那傢伙就是表面正派,背地里可是玩得很花呢。」 「骗人的吧?我可是看到他每周都会去教堂,每次做弥撒都很虔诚……」 「是啊是啊,虔诚的圣教徒查尔斯,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半夜从……」酒桌中,被簇拥在中间的高瘦男人眼珠转了下,露出一个狡诈的窃笑,「抱歉,接下来的事我可不能说了。」 「你这也太不仗义了,琼斯!」有人大声嘘他,「你都把我们的兴趣勾起来了,怎么能说一半就走?!」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我也是有底线的好吗?」本·琼斯端着木酒杯,摇头晃脑道,「查尔斯就算了,背后说女人的坏话可不好……啊!」 他故作说漏嘴的表现再次引来周围人的起闹,此起彼伏的猜测声和对本地女性的品评让现场变得十分热闹。 而引导着一切的罪魁祸首反而沉默下来,开始在一旁乐呵呵地看戏。 还真如谢尔比给出的信息一样,这傢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混混。 利昂娜沉着脸,也不想再拐弯抹角,揣着兜便要绕到那人身后…… 「本·琼斯!!」 随着一声暴喝,酒馆的门突然被一人踢开。 一名留着八字鬍的绅士大步踏进酒馆,扫视一圈后立刻锁定目标。 他几步上前抓住欲逃跑的男人,一拳挥到对方脸上。 「你这个败类!该下地狱的畜生!」八字鬍绅士一边骂一边拳拳到肉地打在本·琼斯的身上,揪着他的领子吼道,「我上次就不该放过你……我要跟你决斗!」 绅士的力气显然很大,瘦弱的本·琼斯在他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眼看这人已经被打到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利昂娜赶紧上前制止,与经纪人合力把两人分开。 「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这是这傢伙应得的……皮埃尔先生?」 暴怒的八字鬍绅士在看清来人后突然愣住,揪领子的手也放松了点。 经纪人皮埃尔也愣了下,下意识说出来人的名字:「查尔斯少校?」 利昂娜万万没想到劝架还能遇到熟人……这下之前的伪装全都白做了。 而本·琼斯也不愧是业务熟练的混混。 见打他的人和劝架的人齐齐愣住,立刻趁机挣开桎梏,飞也似地夺门而出。 「决斗就决斗,谁怕你啊!」他边跑还不忘嘴硬,「明天早上八点!我在中央广场等你!」 第57章 057 共同的目标跑了,三人顾不得别的,一齐跑出酒馆。 怀特郡整体以农业为主, 并工业并不发达。 因此,即使纽克里斯是怀特郡中不算小的城镇,可比起北方的工业城市还是有种乡下小镇的感觉,主路上什至都没几盏煤油灯。 只慢一步,本·琼斯的身影便已经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八字鬍绅士懊恼地锤了下路灯,但很快便打起精神:「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三人走离主路,一顿七拐八拐, 终于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联排小楼前停下。 利昂娜看看门上写着「十字旅馆」的牌子,上面的一个「 n」甚至都掉了,只在脏兮兮的牌子上留下一个印子。 「你确定是这里?」她向八字鬍绅士询问道,「据我所知他应该不差钱,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有再多钱也没用,一个赌棍永远都会缺钱!」 八字鬍绅士厌恶地往旅馆里瞥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 利昂娜还真不知道这个。 按照谢尔比所说的,本·琼斯有个给「大人物」做情妇的妹妹,所以她猜测对方应该不缺钱, 结果对方除了酗酒居然还有赌博的恶习…… 八字鬍又站在旅馆门前发泄了一顿情绪,总算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伯爵府的经纪人。 「真是失礼……之前都没顾得上跟您打招唿,皮埃尔先生。」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头髮, 这才与自己熟识的皮埃尔打了声招唿。 随后他又看向在场的另一位年轻人,虽面带疑惑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向利昂娜颔首致意:「您也是,先生。我为我之前的粗鲁道歉。」 冷静下来后,男人的一举一动很是规矩。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眸暴露了他的不普通,看过来时总会让人联想到丛林中的豹子,兇悍却带着克制。 加上皮埃尔之前脱口而出的「少校」,也不难猜测这人的身份和职业。 能让他做出亲自冲进酒馆打人并气到说出「决斗」……利昂娜真的很好奇其中的原因。 「查尔斯少校去年年末才搬到纽克里斯。」皮埃尔在僱主耳边解释道,「t他在帕克丝庄园附近买了一块土地,曾作为邻居前来拜访过……」 经过他的提醒,利昂娜也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 但那时候她正在因为希尔科罗男爵寄的那封告密信到处奔波,老家旁边新搬来一个邻居这种小事自然也没有太在意。 「希望这次初次见面不会让您对我产生什么误解……」 她抹了下贴在额头上的碎发,率先向对方伸出手:「利昂哈特·弗鲁门。」 八字鬍绅士愣了下,回过神后,不管是眼神还是动作都变得更加慎重。 「哈维·查尔斯。」他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您与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朗声笑了两声,拍拍身上的污渍:「下次我会用更体面的样子跟你打招唿……不过为了还能有下一次,我必须要提醒您一句,荣誉决斗在几十年前就被废止了。您与本·琼斯决斗不收任何律法保护,即使活下来也会因杀人上绞刑架。」 查尔斯少校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刚刚太生气了。」他捂着额头道,「但那个小人……我真的不知道除了决斗还能用什么方式解决他……」 利昂娜:「我听到了,他似乎在编排您与镇上的某位女性……」 「实在是侮辱!」 查尔斯少校狠狠皱着眉:「我只是在一天晚上见到一位女士扭伤了脚需要帮助,送她回家而已!出来时正好碰上那个混球,他就开始不停向我勒索!」 「我跟那位女士清清白白,自然没答应,还把他扭送到了治安所。」少校紧握着拳头,额头青筋暴出,「结果治安所的人不到一天就把他放出来了! 」 他锋利的视线扫到利昂娜身上,语气中不免带上质问:「我实在不明白纽克里斯的治安所在做什么?您领地中的治安官为什么会纵容一个勒索犯!」 作为弗鲁门家的经纪人,皮埃尔当然知道自己的僱主还没有继承伯爵的头衔,在领地管理上正处于一种比较尴尬状态。 但显然,查尔斯少校这个刚搬入怀特郡的外地人并不太了解这些情况。 皮埃尔有心想为僱主辩解一二,利昂娜却抬手制止了他。 「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明天一早我会去治安所问问具体的情况。」她干脆承认了自己的疏忽,「但在此之前,您能再跟我说说您知道的有关本·琼斯信息吗?」 小弗鲁门先生的坦率让查尔斯少校舒服不少,也肯说起他所知的消息。 在他的描述下,本·琼斯就是个无人不讨厌的混蛋。 他喜欢探听别人的秘密,记录下来,然后长期向他人勒索钱财。 如果不给他钱就威胁对方,自己会把这些秘密添油加醋地说出来,闹得镇上人尽皆知。 但比起其他勒索犯,本·琼斯的脑子更加灵活。 他每次要的都不多,最多是一杯酒的价格,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 一般为了让这个混球离自己的生活远点,被勒索者都会给点小钱了事,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大冲突……可没想到这次遇到了查尔斯少校这根硬骨头。 作为一名刚退役的陆军军官,查尔斯少校坚决不向犯罪者低头,即使代价仅仅是几铜币也不行。 本·琼斯也没料到一个一口气买下几十亩土地的有钱人会抠门到这种地步,两人就这么槓上了。 一开始查尔斯少校还没当回事。 敲诈就是犯罪,纽克里斯又不是没有治安所的小地方。 他直接抽了对方的腰带,把人绑起来送到治安所。 可没想到治安所的警员居然这么软弱,第二天便以没有证据把人放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从治安所出来的本·琼斯也更加猖狂,真的开始宣扬自己所知的、有关查尔斯少校的秘密。 而且他还不一下子说出来,而是每天说一点,慢慢地向外透露。 这样的效果显然更好,最近一周整个纽克里斯都在讨论「少校和他那不知名情妇的韵事」……而这个不要脸的傢伙居然还在继续向查尔斯少校要钱。 这次可不是几枚铜板那么简单了,而是足足一百枚金币——这笔钱相当于很多劳工一整年的工资,是名副其实的敲诈勒索。 查尔斯少校不是付不起这笔钱,只是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的自尊绝不允许他在这种时候低头。 可眼看着这样下去自己和另一位女士的名誉就要彻底被这个混蛋毁了,他也无法再隐忍下去,这才有了刚刚冲进酒馆痛揍琼斯的那一幕。 事情的始末说完,利昂娜也忍不住对这位少校报以同情。 谁会没有一点想要隐藏起来的小秘密? 只要不是违反法律,利昂娜觉得这都无关紧要。 而本·琼斯这种靠窥伺别人隐私、以此吸血的傢伙更是让人不齿。 如果不是没有特别的理由,利昂娜完全不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可现在最让她头疼的是,父亲死亡的线索也许就挂在这无赖的身上……明明还没有开始问询,她已经能够想像这傢伙会多么难搞了。 三人一边在旅馆门口等待一边聊着天,不知不觉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天也暗了下来,可目标却迟迟没有出现。 利昂娜为了混入酒馆,是真的让车夫加速从身边路过,喷了她半身水。 现在虽然干得差不多,但在晚风的加持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样等着也不是个事。本·琼斯刚被揍了一顿,应该还不会就这么傻傻地回自己常住的旅馆。 而作为一个街头混混,他应该也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落脚点,或者直到半夜再熘回来,一切都不可知。 不管是经纪人皮埃尔还是利昂娜都觉得这样等下去没有太大意义。 可查尔斯少校还是坚持要再等一会儿,双方便就此分开。 小弗鲁门先生带着经纪人回到马车上,早就准备好的波文赶紧让她把外套换回来,还把自己的外套盖到她头上保暖。 随着马夫的吆喝,车轮开始向前滚动。 没过多久,空置许久的帕克丝庄园终于等到它久别的主人。 因为主人基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帕克丝庄园只保留了最基础的配置。除了守门人和经纪人,也只有三名佣人。 简单用餐并沐浴后,时间已经来到傍晚。 利昂娜让其他人回去休息,自己却执起烛台,漫无目的地走在无人的走廊。 漆黑的窗外传来闷闷的雷声,不久就开始下雨。 她从卧房所在的二楼走到一楼的家族展示厅,抬起烛台,照亮一幅幅画像中的面容。 从第一位先祖被封为怀特伯爵,弗鲁门家的爵位已然传承二百多年,这间展示厅墙上挂着的便是歷代怀特伯爵的画像。 利昂娜一一走过它们,端详着上面的人面,在最后一人的画像前停住脚步。 【拉塞尔·奥思伯德·弗鲁门】 手指划过画像下的文字,高举的烛火映出那堪称陌生的年轻面容。 怀特伯爵在双胞胎两岁时便被老国王宣召入宫,作为教导王子的启蒙老师之一留在庞纳城。 在利昂娜和利昂哈特的童年里,父亲陪伴他们的日子远没有作为保姆和女管家的梅太太多。 她还记得,梅太太经常将她带到这间家族展示厅,指着最右面的画像告诉她,这就是她的父亲。 但梅太太忽略了那是父亲十分年轻时的画像,与利昂娜印象中的中年男人差别很大。 那时的她坚信那不是自己的父亲,并趁无人时踏着梯子够到画作,在属于父亲的画像上画了一大片鬍子。 男管家霍顿发现后大惊失色,他想要弥补却已经太迟了,伯爵很快也看到了自己被涂成一团黑的画像。 伯爵之女自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伯爵也不得不找画师重新补救一番…… 利昂娜勾起的嘴角又放下,视线转到右边的空墙上。 不久的将来,「利昂哈特」的画像也会挂到那里……很快了……就在今年的封爵仪式后…… 可在此之前,她也不能放过眼前的线索。 本·琼斯……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必须挖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 另一边,位于庞纳的某间暗室中,一根针管刺入一人的手臂。 谢尔比静静看着药剂推入自己的血管,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好了,下次记得按时回来。」一名医生打扮的人收回针管,向内门扬了扬下巴,「你这t次的表现不错,主人说想见你。」 谢尔比对医生微微颔首,捂着手臂走入内门。 「谢尔比,我的孩子,欢迎回来!」 门内,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如每一次一样,十分热情地张开双臂:「我有预感,你为我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谢尔比单膝跪到他身边,向他汇报这次行动的始末。 老人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手掌有节奏地拍击着大腿上的书,在听到泰勒王子一枪击毙他的表兄时忍不住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好一个疯狼的狼崽子。」他评价道,「我过去忽略了他,我真不该忽略他!也许他会比他的兄长带给我们更大的惊喜……」 他自顾自说了阵,突然话锋一转,垂首看向跪在身边的少年:「不过听说你这次与我们的利昂准尉一起立了大功,还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 「……是我的疏忽。」谢尔比依然垂着头,「请您责罚。」 「你不用这么紧张。知道就知道了,他现在也算是我们这边的人……」老人缓缓眯起眼,「但我让你调查的事,也该有些收穫吧?」 「利昂哈特·弗鲁门观察力十分敏锐,道德感较高,近身格斗能力优秀……」 谢尔比的话音可疑地顿了下,继续道:「他……格外重视亲情,对怀特伯爵的死十分执着。」 「他当然执着,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回到庞纳了。」老人笑了声,「没有别的了?」 「…………」 「我很抱歉。」谢尔比的头垂得更低了一点,「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近一步接触。」 「好吧,这次时间确实有点短……但没关系,未来还有机会。」老人拍拍腿上的书,「你这一趟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个假,等到五月又有的忙了……」 *** 第二天上午七点半,查尔斯少校按照约定走到中央广场。 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眼下有两个很明显的黑眼圈,看上去好似一夜没能安眠。 昨天半夜下了场雷雨,一些没有铺石板的土路难免有些泥泞。 查尔斯少校蹭干净鞋底的泥巴,便紧盯着广场的时钟。 分针从最下方顺时针转到最上方,连时针都往前走了一格,可说好要来决斗的对象并没有如约现身。 「……懦夫!」 他这样低骂道,还十分暴躁地踢了下身边的灯柱,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不远处的巷子传出一声悽厉的尖叫。 路过的人们无不驻足,继而向声音的来源聚拢。 查尔斯少校也不例外。 他的决斗对象已经迟到一小时,再出现的概率已经很低。而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他的正义感驱使着他与人群一起奔向尖叫的来源。 暗巷中的垃圾集中地,前来收垃圾的老人瘫倒在地。 他显然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双腿站起来,只不断蹬着腿,试图让自己与那可怕的东西拉开距离。 先后赶来的人赶忙扶起老人,同时,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里 可当他们看到巷子中的场景,无一不倒抽一口凉气。 刚刚赶到的查尔斯少校拨开众人走到近前,看清了尸体的模样后也震惊到失语。 一个男人仰躺在墙角的垃圾堆边,显然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能随时脱出眼眶,似乎在生前的最后一秒也不能相信自己真的要死了。 「那……是琼斯吧?」 过了很久,才有人颤巍巍地说道:「吾主在上……他怎么会……」 本·琼斯大张着嘴,肥大的舌头被割掉后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脑门上被简单粗暴地画了三道,组成一个不太规整的三角形。 除此之外,他上半身的衣服被扒开,有人在他的胸口刻下一串暗红的经文。 【你将舌头献给恶魔】 [*1] 第58章 058 也许儿时的居所总会给人带来安宁, 本以为昨晚会失眠的利昂娜难得一夜好眠,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大亮。 她呆呆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床帘,过了很久才完全清醒,快速掀被下床。 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她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浪费。 简单用完早餐,利昂娜先给玛格丽特公主写了封长信详细汇报了迎亲的始末……当然,她暂且省略了自己女性身份被戳穿的部分。 想了想,她又在末尾询问了下米切尔森爵士是否有一个姓「琼斯」的情妇,并附上女僕谢尔比提供的住址,这才封好信件,带着波文坐马车回到镇上。 首先要去的自然是纽克里斯的治安所。 不管是为了履行与查尔斯上校的约定还是自己的调查,利昂娜都要先会会现在的当地警司[*1]。 纽克里斯作为距离帕克丝庄园最近的小镇,利昂娜对这里的治安所还算熟悉。 她还记得这里的前任警司是一位严肃正派的老人, 也是一名退役军人,和父亲怀特伯爵关系不错,利昂娜甚至在庄园中见过他好几次。 后来在怀特伯爵中毒身亡后、利昂娜察觉到父亲的死也许不简单时,她也曾上门向这位老警司求助过。 可整件投毒案线索齐全,逻辑链完整, 老警司并不认可利昂娜那所谓的「直觉」。 但他也没有拒绝给予老友之子适当的帮助,承诺自己如果在今后发现什么会及时通知她。 可惜利昂娜还没等到他有所发现,就先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讣告。 前年的创世节,一个纵火犯流窜到纽克里斯镇。那人趁夜间街上人少,在镇子四处点火,连带着治安所也被烧了大半。 老警司带领镇上的人一起灭火, 为了救人冲进火场, 结果不幸遇难。 参加过老警司的葬礼后,利昂娜便没有再关注纽克里斯治安所。 唯一熟识的人死了, 她以为这里不会再有线索……但命运弄人,没想到自己还是回到了原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他们到达时已经是上午八点,按理说治安所的警员早已到岗。 可利昂娜和波文从马车上下来时,治安所门口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疑惑的主僕二人走上台阶,透过玻璃门往里面看了眼,发现里面倒也不是没人,只是本应站在门口执勤的警员现在正窝在门内的椅子里唿唿大睡。 利昂娜颇为无语,往后退了一步后向波文抬了下手杖。 男僕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开始敲门。 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让倚在门上打盹的警员瞬间惊醒,差点连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谁啊——」 警员扶正帽子,没好气地打开门,满腔愤怒在看到门外的两人后瞬间哑火。 利昂娜今天穿着很符合自己身份的外出服。 头戴高礼帽,西装外是一件黑色的半长外套,拎在手中的手杖更是闪着黄金特有的光芒。 「日安,先生。」小弗鲁门先生抬眉看向愣住的警员,又看看门口的牌子,「我来报案,请问这里的负责人在吗?」 「在、在的……」 警员不自觉地放低声音,敞开门让主僕二人进入室内:「请您先到里面稍等片刻。」 室内的办公桌边还有两个穿着相同制服的人,应该也是治安所的警员,听到这样的动静也跟着看过来。 见到这个举止不俗、样貌和衣着都十分精緻的年轻人,他们一个个面露迷茫,却也不敢吱声。 利昂娜还是第一次连身份都没报,直接被迎进治安所,不禁在心中感慨这里的纪律实在是散漫到了极点。 坐下后又看着这几个不知所措的小警员,她突然就对这间治安所不抱什么希望了。 「要是沙利文还没死,他应该还在这里担任警司吧?」她脸上客气的笑彻底消失,只淡淡扬了下下巴,「跟他说,利昂哈特·弗鲁门有事找他。」 *** 沙利文警司是被下属粗鲁的敲门声吵醒的。 带着起床气打开门,还不等他开口训斥,警员口中的名字就把他吓醒了。 不说纽克里斯,整个怀特郡的农户都知道「弗鲁门」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怀特伯爵——即使他已经去世三年,他在怀特郡的地位依然十分超然。 而「利昂哈特·弗鲁门」,正是这位怀特伯爵唯一的继承人。 据说他因为那起轰动一时的投毒案身体变得极其虚弱,不得不到外地休养治疗,只留一个经纪人打理伯爵留下的财产。 这些年有关他的传闻有很多。有人说他跑到外国接受某种新型疗法,有人说他被当作稀罕的实验样本绑架了,甚至还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沙利文警司当然t不会相信这些谣言,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伯爵之子会在如此平凡的一天突然回来。 匆匆穿好衣服,他与警员前后脚到达治安所,立刻便看到一站一坐两位男士。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跷腿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偏过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明明是在笑,可上弯的眼眸里却没有多少亲和感。 「早上好啊,沙利文警司。」年轻人没有起身,左手搭在手杖上,右手打开自己的怀表看了眼,「八点二十六……你这样的生活习惯可不太好啊,过去的奥尔德里奇警司可是不到七点就到治安所了。」 她着重强调了下前任警司的名字,似笑非笑地看向现任警司。 明明还是早春,沙利文警司却感觉自己的后背湿透了。 此时的他只能一边赔笑一边走上前,试图用新话题盖过迟到的尴尬:「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弗鲁门阁下。听说您是来报案的?不如到我的办公室里谈吧!」 利昂娜当然听得出他的意思,笑了笑,没说答应也没拒绝,只用手杖点点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我们也好久不见了。」小弗鲁门先生向后靠在椅背上,「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来着?」 沙利文扫了眼周围的警员,当着这位祖宗的面也不好直言让他们迴避,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在奥尔德里奇警司的葬礼上……我远远见过您一次,但没有上前打招唿。」 「哦对,但我以前没怎么见过你。你以前就是纽克里斯治安所的,还是后来调来的?」 「我不是本地人,但十几年前就调到了纽克里斯,职位也是在奥尔德里奇警司殉职后升上来的。」沙利文警司的语速有点快,「您也知道,我们这边人手少,当时治安所内也只有我一个督察……」 利昂娜听着他把自己的经歷像倒豆子般解释了一遍,不禁笑出声。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你的升职原因,沙利文警司,我又不是治安所的人。」利昂娜欣赏着对方尴尬的表情,终于大发慈悲地把话题转开,「我今天来是帮一位绅士和一位不方便透露名字的女士报案……你知道本·琼斯这个人吗?」 听到这个名字,刚松下一口气的沙利文警司顿时露出一个纠结到极点的表情。 「当、当然知道……可弗鲁门阁下,这真不能怨我……」男人的五官皱成一团,显然这个名字给他带来的压力不比之前的话题小,「您很长时间没回来可能不太清楚,那傢伙看着像个普通混混,背后也有我惹不起的人啊……」 利昂娜还跷着二郎腿,明知故问道:「怎么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那傢伙……本·琼斯,他有个妹妹,叫安妮·琼斯,是庞纳城有名的交际花……」 沙利文警司压低上身,小声道:「她是一位庞纳城里大人物的情妇……我们上次逮捕本·琼斯时,那位先生就拍了电报,说他没有在书面上留下恐吓信,就算告上法庭也无法构成敲诈勒索罪,让我们不要因为几铜币的小事浪费资源……」 他敢没说那位大人物是谁,但利昂娜已经从谢尔比那里知道了「大人物」的身份。 哈蒙·米切尔森爵士,庞纳治安所的实际掌权人——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警司敢招惹的。 「可我听说,现在已经不是几枚铜币的事了。本·琼斯最近一次的勒索可是高达100金币啊,沙利文警司。」利昂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样的金额足够让他上绞刑架了。」 沙利文警司掏出手帕,开始擦额头上的汗。 一边是治安所的顶头上司,一边是怀特郡未来的最大领主……他终于也切实体会了一次夹在权力中间的窒息感。 利昂娜既不着急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不停擦汗,期待着对方最后会给她怎样的答案。 然而,今日的父神似乎站在了沙利文警司这一边。 没等小弗鲁门先生等到一个答案,治安所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守门的警员急急忙忙跑进来,脸上是惊吓造成的惨白。 「不、不好了,沙利文警司……外、外面死人了!」警员慌张地看着自己的长官,「本·琼斯被人杀了,就在罗博街!」 「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两人同时站起来。 利昂娜也顾不上跟这个渎职的傢伙周旋,接过男僕递来的帽子便大步走出门。 纽克里斯治安所就在小镇中心,只要穿过中央广场就能到达罗博街。 什么时候都不缺看热闹的人,得益于此,利昂娜刚穿过中央广场就一眼确认了犯罪现场的位置。 此时案发现场已经挤满人,但因为现场的场面太过血腥诡异,人们虽然好奇却也只敢远远围观,反而从另一方面保护了犯罪现场。 利昂娜还没来得及细看尸体,身后传来一阵唿喝。 「都散开!不要聚在这里!」沙利文警司匆匆跑上前,挥着手臂驱赶道,「不要再看了!都退远点!」 见治安所的人来了,看热闹的群众总算让出一条路。 看到本·琼斯的尸体,就算是沙利文警司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足足在原地愣了好几秒,这才派人把所有休假的探长和警员都叫回来,随后开始亲自封锁现场。 「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谁?」警司在熙攘的人群中吼道,「不要等我去查,快点站出来!」 「是、是老约翰……」 有人小声说着,朝一个方向指去:「他在收垃圾的时候发现的……」 人群中站出一位老人,利昂娜跟着他人一样循声看去,却无意中瞥到一个熟面孔。 查尔斯少校正站在不远处,与一位面色惊慌的妇人低声说着什么。 「……是我。」收垃圾的老约翰站出来,颤着声说道,「今、今天是收垃圾的日子,所以我一早就赶着马车过来……这条街是最后一处,可我没想到、没想到……」 他这边还在叙述,警员却已经在旁边的垃圾堆里发现了重要线索。 「警司,找到兇器了!」 警员从旁边的碎砖块里拎出一把剪刀,可还没递到沙利文警司面前,人群中又传来一阵惊唿。 「霍华德太太!」 「吾主在上……她这是怎么了?」 沙利文警司之前的注意力都在老约翰的身上,没注意周边的情况,但一直盯着人群的利昂娜却看清了。 那位站在查尔斯少校身边的妇人脸色本就不好,在听到老约翰的证词后就捂住胸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最后竟像是完全喘不上气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站在她身边的查尔斯少校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见人晕了也很是惊慌。 「医生……医生在哪儿?!」他一把抱起妇人,向周围大声询问。 旁边知道情况的群众也有些着急:「克利夫兰医生今天一早就去兰德尔太太家出诊了,不知道现在回没回来……」 「快去教堂!路德神父也会治病!」 一人站出来,高声招唿着周围的人让出一条路。 查尔斯少校不敢耽搁,立刻抱着霍华德太太奔向修道院。 利昂娜没有立刻跟上,反而又看了眼本·琼斯的尸体。 马黎国教与传统圣教出自同源,两者的教经是一样的。 因此,从小被迫背诵教经的利昂娜也从那句鲜红的句子联想到它的前后句。 「你利慾薰心,你将舌头献给恶魔……」 她轻声补充着没有刻到尸体上的经文,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尖塔:「多完美的诠释……会是巧合吗?」 沙利文警司还在检查尸体,没听清她说的话:「您说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 利昂娜脚尖一转,同时摆了摆手里的手杖:「你还是在这里等验尸官回来吧,我去看看那位女士的状况如何。」 第59章 059 与其他地区的教堂不同, 纽克里斯的圣玛丽教堂并不属于马黎国教,而是一所圣教教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而马黎国教和传统圣教的区别, 便要从三百多年前的宗教改革说起了。 往前追溯数百年,过去的圣教可没有现在这么温和无害,且对世俗的影响力极大。 在那个时代,教皇是所有信仰圣教国家的精神领袖。没有教皇的承认,国王的正统性都会遭到质疑,甚至不会旧大陆上的其他国家承认。 控制话语权的同时,教会本身持有大量土地和财富, 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力量t。 所以, 当王权崛起时,教会就像一条紧紧勒在国王脖子上的绳索,双方势必会发生摩擦。 三百年多前, 经过几代君主的努力,马黎王国终于从传统圣教中脱离。 马黎的统治者们不再承认圣教教皇为最高宗教领袖,反而大力鼓吹「君权神授」,继而成立了马黎国教。 国教与圣教拥有相同的教经,但马黎国教重新解释了教经中的教义, 废除了很多传统圣教的繁琐框架。 比如马黎国教崇尚个人自由, 允许人们按照个人理解解读教经,而圣教的教义解释权完全归教皇所有,普通人不得擅自解读;国教对传统七圣事只保留了圣餐和洗礼, 双方对圣餐的解释也不同;以及圣教徒不能离婚,神父和修女终身不能结婚, 而马黎国教中没有修女, 牧师也可以结婚等等。 从后世的角度来看,马黎国教的成立不光是与传统圣教产生教义上的争议,更像是一场权力斗争的缩影。 可强行改变信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最开始推行时也产生了无数恐怖的流血事件。 为了维持国家的稳定,在经过近一百年的折腾后议会和王室终于达成一个共识——其他人的信仰先放到一边,但马黎王国的君主、王后和继承人只能信仰马黎国教。 时间走到现在,宗教实力已经因为几轮改革而被一再削弱,对世俗的掌控力已经远没有百年前强大。 其中议会和王室一直推行的「王国法律」功不可没。运行到现在,已经基本剥夺了教会对公民的审判权。 也因此,即使国教徒周围出现圣教徒,双方也可以和谐相处,过去那种因教义拼到你死我活的状态已经成为歷史。 理论上马黎王国境内还是以国教徒居多,但一场可怕的饥荒打破了这种状态。 二十多年前,位于马黎王国西南侧的威奥拉岛突发农作物枯死病,植物传染病蔓延到百分之九十的农田,连续三年土地颗粒无收。 □□让无数生活在威奥拉地区的人向外逃难。有些乘船向新大陆出发,而绝大部分则是选择逃向距离最近的马黎王国的主岛。 威奥拉地区是近几十年才从殖民地转为马黎王国的本土,这个地区的人还保留着原本的信仰,基本都是传统的圣教徒。 因此在□□后,马黎本土的圣教徒人数增加了不少,各地也渐渐建起零星的圣教教堂和修道院。 怀特郡位于王国的西南侧,距离威奥拉岛很近,也是很多威奥拉难民的首选。 波文就是当年逃难来到怀特郡的人之一。他的父母拼死将他塞上前往马黎主岛的船,让他去找姨母梅太太求助。 当时刚刚继任爵位的怀特伯爵听说了这些难民的遭遇,与大部分领主冷漠的不同,他认为马黎政府需要对这些人的生命负责。 他允许威奥拉人在自己的领地生活,并积极与城镇上的人沟通,修缮一批房舍,为他们妥善安排了工作和居住地。 纽克里斯镇渐渐成为威奥拉人的聚集地之一,很多居民都是圣教徒。 在安定下来后,信仰圣教的威奥拉人请求伯爵允许他们建造用于做礼拜的教堂。伯爵答应了,这才有了这座圣玛丽教堂。 教堂的医务室,穿着黑衣的神父为昏迷的妇人检查身体。 「应该只是惊吓过度。」神父直起身,向满脸担心的男人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不要担心,很快就能醒。」 他这么说着,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后放到女士的鼻下。 氨水散发出的腥臭味进入鼻腔,躺在床上的女人勐吸一口气,瞬间咳嗽着睁开眼。 神父十分满意地收回嗅盐瓶,查尔斯少校匆匆上前询问:「你感觉怎样?」 「……我没事。」 霍华德太太撑着胳膊坐起来,单手捂着额角摇头:「对不起,我刚刚……」 「你不需要道歉,谁看到那种场景都不好受。」查尔斯少校赶紧打断她的话,安慰道,「你只是需要休息。」 霍华德太太点点头,还是一副不太精神的样子、站在床边的神父适时为她递上一杯茶。 「沃克小姐出门了,我泡的茶味道也许不太好,但喝点热的总是好的。」神父笑呵呵地说道,「您可别嫌弃。」 「怎么会……谢谢您……」 霍华德太太谢过,双手捧着杯子慢慢喝起来。 叩叩。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众人看去,就见一位手持手杖的小绅士立在门口。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们……」利昂娜的视线轻轻扫过床上的女人和她身边的少校,最后落到黑衣神父身上。 「好久不见,路德神父。」她摘下帽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路德神父也跟着笑了。 他是个身材有些丰满的老者。比利昂娜高出半个头,双肩宽厚,肚子将原本笔直的神父服拱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宽额头下有个大大的圆鼻头,笑起来显得慈祥又亲切。 「好久不见,弗鲁门阁下。」 他慈爱的目光先落到年轻人的身上,继而又看向她身后的高大男僕,在胸前画出一个祈祷的手势:「愿吾主与你同在。」 「赞美吾主。」波文也跟着做出相同的手势,笑着看向神父,「能看到您的身体还这么硬朗真是太好了……对了,我们这两天应该还会待在这边,明天您会主持弥撒吗?」 路德神父一直保持着传统神职人员的姿态倾听着,等他说完才不急不缓地点点头。 「谁让纽克里斯没有第二位神父呢?」他双手在腹部交握着,对波文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后又看向利昂娜,「就跟以前一样,明天早上八点,欢迎你们参加弥撒。」 利昂娜故作为难地嘆口气:「连我也要去?」 「您可以不参加圣餐礼,但请务必让我为您献上祝福。」路德神父坚持道。 「您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啦……」 利昂娜无奈地举起双手,这才像是注意到旁边还有其他人,笑着对查尔斯少校打招唿:「我们又见面了,少校。我听说了一个坏消息,看来你的决斗不会有下文了。」 查尔斯少校勉强挤出一个尴尬地笑:「似乎是这样……」 「你昨天等到本·琼斯了吗?」金髮的小绅士似乎不懂什么是委婉,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我记得我和皮埃尔离开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你在哪儿之后又等了多久?」 查尔斯少校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有尴尬也有躲闪,但更多的是被质疑的愤怒。 「如果我要杀他,我会光明正大地跟他提出决斗!」他握紧拳头,脸颊憋得通红,「就算决斗会让我上绞刑架,我不会像个小偷一样在暗巷中偷袭! 」 「不不,您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通过您的证词了解本·琼斯昨晚的轨迹。」 小弗鲁门先生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如果这让您感到麻烦,我向您道歉。不过恕我失言,凭您和本·琼斯的关系,沙利文警司早晚都会询问您昨晚的行踪。」 她的道歉让查尔斯少校的面色好看不少。 小弗鲁门先生说得不无道理。 且不说他之前被本·琼斯勒索的事早就人尽皆知,昨天在黑犀牛酒馆的斗殴也有很多目击者,治安所查到他身上只是早晚的事。 「……我后来又在旅馆等了几个小时,始终都没看到他的身影,可后来开始下雨了。」查尔斯少校的脸上浮现出苦闷,「差不多是十点多还是十一点……我想着反正已经约定好今天决斗的时间和地点,便先离开了。」 「你是走回去的?」利昂娜想到这人购买的土地在镇外,比起纽克里斯镇更靠近帕克丝庄园,顿时有些惊奇,「这距离有些远吧?」 「不,我是骑马来的。但镇内不允许骑马,我就把马寄存在镇门口的一家铁匠铺,取马的时候还跟那位铁匠打过招唿。」 所以他是先步行穿过小镇,再骑马回家……这也算说得通。 「你回去的时候路过罗博街吗?」 「没有……t顶多在巷子口路过吧,天太黑了我也没注意。」 利昂娜点点头,视线却滑到床上的妇人身上。 她看上去四十多岁,与查尔斯少校年纪相仿。 刚刚的变故似乎把她吓坏了,妇人苍白的双唇紧紧抿着,一只手撑在床上一手攥着胸前的十字项鍊。 利昂娜记得她被旁人称作「霍华德太太」。之前在兇案现场时便一直面露焦虑,还不断跟查尔斯少校说着悄悄话,显然双方是认识的。 而最可疑的是,她一看到那个疑似兇器的剪刀就直接晕倒了,这点实在让人不得不让她产生一些多余的联想。 小弗鲁门先生打量的目光有些直白,很快便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弗鲁门阁下!」 查尔斯少校伸出手臂挡住她的视线,面露不悦:「这位女士还需要休息。」 利昂娜的目光最先落到少校袖口的黄铜纽扣上,过了数息才缓缓上移,与他本人对上视线。 心中模拟了几种问话方式,最后还是退让了。 「感谢您的配合,我会把以上信息转告治安所。」 金髮的小绅士重新戴好帽子,向神父颔首致意:「那么神父,我们明天见。」 路德神父还是如最初那般,用慈爱的笑容目送主僕二人离开。 相比之下,查尔斯少校就没那么淡定了。 他的拳头松了又紧,最后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与神父和霍华德太太打了声招唿便跑出门外。 「等等,弗鲁门阁下!」 他叫住走在前面的小绅士,等对方转过来时却又似有些踌躇。 「如果、只是一种假设……」犹豫半晌,他还是开口道,「如果一个人只是出于自我防卫,情绪激动下才失手杀了人,那会受怎样的惩罚?」 利昂娜定定盯着他,直到少校的表情愈加焦躁,这才缓缓开口。 「如果是被敲诈勒索,或者受威胁的自我防卫失手杀人,那法官和陪审团大概率会轻判。」她的声音很淡,却也很冷酷,「可你说的假设中,那人能拿出被勒索或是被威胁的实证吗?」 查尔斯少校的脸色立刻转为惨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看着他的表情,利昂娜也大概能猜到一些,不由嘆口气。 「少校,您如果知道什么请直接说出来。」她劝道,「依照我的经验,遮遮掩掩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查尔斯少校的眼中闪过数种情绪,最后转为坚定。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就算沙利文站在这里也一样。」 少校整了下衣领,正色道:「那么现在,请恕我失礼。」 说完,不等对面的伯爵之子做出什么反应,他直接大步走回教堂。 「……这是什么意思?」波文俯下身,压低声音在僱主耳边道,「难道他……」 利昂娜抬手打断了他的猜测。 「不要急着下结论。」她说道,「先回案发现场看看吧。」 第60章 060 等利昂娜和波文再次回到罗博街时, 不但聚在周围的人群已经散了,本·琼斯的尸体也不见了。 询问路人才知道,沙利文警司在简单勘察完现场后便把尸体抬回治安所暂存。 其实利昂娜并不贊成这么快转移尸体。尸体发现的地方是最容易找到线索的地方,破坏现场很有可能会让线索消失。 可鑑于这次的犯罪现场在居民区,且早在警员到达前周围便围满了人,为了缩小影响把尸体抬走也并不能算错。 好在尸体才被抬走不久,路过的人们心怀忌惮,现场留下的血迹还没有被清理。 利昂娜没有立刻去治安所,只在尸体躺过的垃圾堆旁停下。 过去大家处理垃圾的方式基本是找个地方埋了,等待自然降解……当然,现在很多地方仍然有人这么做。 但随着时代发展,总有一些垃圾不是一埋就能了事的。 几年前开始推行的卫生法案让每个城镇都必须配备垃圾集中地,每周由专人用马车集中拉走——发现本·琼斯的地点就是其中之一。 利昂娜先绕着垃圾堆转了圈,不禁感慨起兇手的好运。 昨天傍晚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之后更是电闪雷鸣,从今早的地面情况看也知道降雨量并不小。 一场大雨把兇手的痕迹都沖没了,连尸体周围的血迹都没留下多少。 确定这里没什么特别的线索后,利昂娜不再对这块垃圾点抱什么希望了。 她拎着手杖敲敲肩膀,迈步走到墙边,希望这些石质的墙能争气点。 也许是听到她内心的祈祷,没过多久,还真让她在附近的墙壁上发现了个不小的线索。 一棵大树从院墙探出头, 正好在太阳底下遮出一片阴凉。 自然而然,这片被树冠眷顾的墙壁没有被雨水重刷得太彻底,一块像是人为擦出来的暗色污渍静静隐藏在树荫下。 波文上手摸了下边缘, 遗憾摇头。 「……已经干透了。」他说道,「虽然可以做愈创木实验[*1],但那个也测不出这是人血还是动物血,没什么意义。」 「这我就不贊同了,任何线索都是有意义的。」 利昂娜拍拍墙,反驳道:「去问问这家的住户,或者那位收垃圾的老约翰,至少能知道过去这里有没有这个污渍。」 这是一家人的后院,又是院外的墙壁,住户也没注意之前这里是否有个污渍。 而老约翰已经作为证人带进治安所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就算为了了解尸检结果利昂娜也会去治安所……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两件事需要确认。 向周围的人问过路,主僕二人开始往霍华德太太的家进发。 从旁人口中得知,霍华德太太很早就当了寡妇。她没有孩子,父母死得早,唯一的弟弟也在成年后应徵召令加入军队,所以这些年一直是独居。 所幸她有一双巧手,编织和绣活都不错,拿到集市上卖也能养活自己。 大概十年前,她的弟弟在战场上失去一条腿,不得不退伍回家,暂时与姐姐同住。 可不知发生了什么,没过多久她的弟弟便留下一封遗书后自杀了,这在当时也是个大新闻。 「也不算稀奇,这种事我都听说过好几起了。」路人感慨道,「还好这些年不打仗了,不然家里有孩子的又要遭殃……」 利昂娜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她又想起飞艇上那个青年,他的吶喊和旁人冷漠的眼神……身侧的拳头渐渐攥紧。 谢过路人后,她一路上都变得异常沉默。 等到达霍华德太太家门口也没有多说什么,和波文分别搜索起附近的墙壁和石板路。 「看这里!」 波文突然道:「这里的痕迹是不是跟刚刚那个很像?!」 利昂娜应声走过来,果然看到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暗色痕迹,甚至形状更清晰。 只不过墙体上的石头本身就是暗色,又在树荫下,一眼看去还真不太容易发现。 「……是手印,」她一边说着一边侧靠到墙上,以最舒适的姿势将右手按到墙壁上,「这个人跟我差不多高,与本·琼斯的身高相符。」 霍华德太太距离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并不远,只隔一条街。 地点靠近,见到兇器的反应,再加上查尔斯少校对她异乎寻常的关心和最后那段莫名其妙的话……即使是波文也能拼凑出一个结论。 「……不会吧,难道是霍华德太太?」波文只感到不可思议,「她是查尔斯少校的绯闻对象,所以本·琼斯被少校揍了就去找她勒索,结果被她用剪刀捅了?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哎呀,这可真是……」 利昂娜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如果是她,那说不定还真是圣母保佑……昨晚那场雨下得太及时了。」 「但也不能这么早下结论,还有不合理的地方。」手杖在墙上敲了两下,小弗鲁门先生歪头打量着上面的痕迹,「如果这真是本·琼斯留下的,他应该是被刺了一剪刀后就逃走了,一直逃到一条街外的罗博街,在那里毙命。我们假设霍华德太太在捅了他一剪刀后继续追出去,直到罗博街才追上,杀死本·琼斯,还在尸体上刻了字……那她为什么不顺手把自己的剪刀拿回家?」 波文被问住了,只能试探性地猜测:「也许……是情绪发泄后忘记了?」 「也许吧,这只有兇手……」利昂娜无意间瞥到教堂的尖顶,嘆息着补充,「……和父神知道了。」 波文:「您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路德神父邀请我们参加弥撒也是好意,反正只有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t知道知道。」 利昂娜耸了下肩,不再想听他的唠叨,抬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本·琼斯的临时住所——十字旅馆此时也很热闹。 治安所的警员正向外搬运死者的遗物,这些都要被当做证物筛查一遍,之后再决定是否保留。 此时周围围观的人不少,利昂娜带着波文很轻易地混入其中。 「……我昨晚真的见过他!那时候我在柜檯那里打盹,听到他回来还打了声招唿!」旅馆的前台是位十几岁的少年,他正激动地对做记录的探长说道,「我听到他上楼了一趟又出去了。我当时还想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他出去做什么,结果今早就听到这事……」 探长:「你确定那真的是本·琼斯?」 「他在这里长租了一间房嘛。为了出行方便,老闆就把后门的钥匙给他了,也只有他会在半夜从后门熘进来。」少年咂咂嘴,指向头顶的天花板,「我虽然睡得很迷煳,但听到脚步声是到了琼斯的房间,还用钥匙开了门,除了他也不会是别人。」 「时间呢?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这我就不知道了……」 利昂娜混在旁边听完旅馆前台的口供,跟波文作出一个手势,两人悄悄退到人群外。 「先去治安所看看吧,说不定验尸官已经到了呢?」 *** 等主僕二人再次踏进治安所时,验尸官果然已经到了,正和沙利文警司一起在验尸房验看尸体。 纽克里斯的治安所就那么几个人,现在都知道利昂娜便是怀特伯爵那久未露面的长子,自然不敢上前阻拦。 于是,在沙利文警司欲言又止的表情下,主僕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验尸房。 纽克里斯的治安所是难得有验尸房的治安所……不过说是验尸房,也不过是一个空房间里放了个铁桌子,具体用具还是需要验尸官自带。 克利夫兰医生不仅仅是验尸官更是本地的医生,今天一大早就出门看诊了。 听说镇上死了人,这才匆匆赶回来。 利昂娜并不认识这位年轻的医师,但他看起来是个很细心的年轻人。 他把尸体的衣服褪去后耐心把其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最后还把对方的头髮剃掉以防头髮遮挡头部的伤口。 至此,所有人也终于能看清尸体身上的全部伤痕。 除了腹部的伤口,身前和额头的刻字,本·琼斯的后背居然也被剪刀刻上了血字。 「他们从火中窥见真相……」利昂娜读出尸体背面的刻字,忽地笑了,「这人真有意思,居然三番两次把神圣的教经用在这种地方。」 「罪人终被烈焰燃尽,他们从火中窥见真相」——同本·琼斯胸前的刻字一样,都是出自圣教教经的经文。 「……我们这边正在做记录,请您安静一些。」沙利文警司显得有些急躁,难得怼了一下这个违规进入验尸房的「关系户」,又转头催促验尸官,「你继续说。」 克利夫兰医生愣了下,这才点点头:「是……他的全身都完全僵直了,死亡时间至少有十到十二个小时,也就是昨晚九点到十一点。」 「口部的伤口,胸口、额头和背后的划痕都是死后伤。唯一的生前伤在他的右腹部,伤口下窄上宽,与兇器剪刀的形状吻合。」 医生指了指尸体上的尸斑,「尸斑很少,死因基本可以认定是失血过多……」 利昂娜一边听验尸官陈述,一边在室内搜寻着什么。 很快,她看到了那把被当做兇器的铁剪刀。 「……这上面有标记。」她指着剪刀说道,「 m……可以先从这里查查吧?」 沙利文警司本就因为本·琼斯的死心烦意乱,现在一听到这道声音只觉得更加头疼。 「 m是指米歇尔,是镇上的铁匠,纽克里斯中的剪刀基本都是乔治·米歇尔做的。」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线索。」 「那这两句经文总该是有用的线索了吧?前面那个是在说本·琼斯本人,那后面这句……」 「恕我直言,弗鲁门阁下,其实您现在不该站在这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不等小弗鲁门先生说完,沙利文警司突然发难了:「虽然您是怀特伯爵的儿子,但您到底还不是这边的治安官,并没有权力干涉治安所的行动,我也不需要您来告诉我怎么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他这突如其来的硬气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包括他手底下负责在旁记录的警员,一双小眼睛都瞪得浑圆。 利昂娜也有些惊讶他态度的转变。 不过很快,惊讶便变为审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小弗鲁门先生耸了下肩,无所谓道:「那就祝你早日抓到兇手。」 说罢她也不再废话,直接带着自己的男僕走出治安所。 利昂娜放弃得太快,连波文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快走两步跟上自己的僱主:「就这样?您真不查这个案子,就交给他?」 「查还是要查的,但也没必要看他那张脸。」利昂娜冷笑一声,「既然他已经对我产生排斥,那从他那里能得到的线索就很有限了。」 「本·琼斯也算是本地的知名人物,查他的人际关系可不需要治安所。」 她环视一圈,手杖朝一个方向指去:「黑犀牛酒馆——相信那位老闆应该对自己的常客很了解。」 第61章 061 话虽如此, 利昂娜却没有直接去酒吧,而是先去了趟酒馆不远处的电报站。 没办法, 谁让沙利文警司偏偏在提到「火」的时候打断她,真是让人不得不起疑。 往庞纳拍了封电报,主僕二人这才往酒馆走去。 与昨晚的热闹不同,上午的黑犀牛酒馆中人少到可怜。 毕竟正经人白天都是要干活的,只有极少数的酒鬼会在一早上就把自己灌个烂醉。 再次踏进这间酒馆,利昂娜还有一点小尴尬…… 但这也没办法。原本只是想低调地暗中调查,可现在线索人物都死了, 她也没必要搞那些没用的。 为了尽快揪出那个潜伏在镇子里的杀人魔,利昂娜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再有隐瞒。 果然,在得知本·琼斯的死讯和利昂娜的身份后,老闆并没太多犹豫就开口了。 「虽然说死人的坏话不太好……但他的死一定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经过最初的惊讶后,酒馆老闆显得很平静,只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咋舌感慨:「说实话,他能活到现在都是吾主保佑。我时常有种预感,他那种人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捅死。」 利昂娜倚在吧檯前点头:「听说他是个敲诈勒索的惯犯,可每次敲诈的钱都不多?」 「他不缺钱, 他妹妹每个月都会给他寄一大笔钱……虽然大部分都会被他输光, 但总归是不愁吃穿。」 酒馆老闆苦笑一声:「说起来,他会变成这样我们也有责任。他和他妹妹从小就没了父母,那时镇上的人都习惯照顾他们, 就算做错事也不会太计较……可谁能想到他后来会变成那副样子?」 「过去伯爵老爷和奥尔德里奇警司在的时候,他就因为匿名举报被抓进去好几次,可后来……」酒馆老闆摇摇头,浓密的鬍子随着他的嘟囔耸动着,「……谁想到接任的沙利文警司的胆子比老鼠还小,听说他妹妹在庞纳有大人物做靠山便一动都不敢动他……」 「利益啊!终究还是利益!」 「如果伯爵老爷还在,他哪里敢像现在这样?!」 他突然生气了,抹布一甩,气哼哼地看向吧檯对面的年轻人:「既然您回来了,治安所的那些软蛋应该会有所改变吧!」 「虽然我也很想说是,可我也不能睁着眼说谎。」利昂娜耸了下肩,「实不相瞒,我刚刚被沙利文警司从治安所里赶出来。因为我还没继承父亲的爵位,没有权力干涉治安所的调查。」 酒馆老闆往旁边啐了口,低骂了声脏话。 「我无法干涉他,但他也管不了我。」 小弗鲁门先生的手臂搭上吧檯,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而且我相信,像他那种连执勤都不按时到岗的人,对整个纽克里斯的了解肯定没有您多。」 尽管这话中带着讨好,可酒馆老闆还是忍不住笑了。 「您跟伯爵老爷真不一样。」老闆重新拿起抹布,「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都会告诉您。t」 利昂娜往后伸了下手,从男僕手里接过本子和笔:「那我就不客气了……还请说下从前跟他产生过矛盾的人。」 「哦天哪,那就太多了……」 「您可以先说说最近有过激烈冲突的。」 「最近的啊……那肯定是查尔斯少校啊!昨天他还在我这儿狠狠把琼斯那小子揍了一顿呢!」酒馆老闆拍了下吧檯,「他是新搬到附近的,不知道情况却是个正义感十足的绅士,第一次被勒索就把琼斯那小子扭送到治安所!」 「但他不知道那根本没用,果然,琼斯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了,还开始传他的丑闻。」 「我听说过这个,似乎还与镇上的某位女士有关……」利昂娜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问道,「对此您是否还知道更具体的?」 酒馆老闆连忙摆手:「这个我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毁人家清白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查尔斯少校是个虔诚的圣教徒,每周的弥撒他都会准时到,捐款也格外大方,谣言传出前风评都很好……我觉得他做不出那种龌龊事,而且也没必要啊!」 「他是个体面的单身汉,想要和什么姑娘来往正大光明就好了,为什么要大半夜跑到人家家里?冒险不说,一旦被姑娘的家人发现必然会名声扫地。」酒馆老闆推测道,「我觉得八成是琼斯那傢伙看错了。他经常在我这喝个烂醉才回去,又是在半夜,他看见什么都不奇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老闆的话倒是给利昂娜一个新思路,她好奇问道:「本·琼斯以前的勒索出过岔子吗?」 酒馆老闆咋舌:「这我还真知道一个。一个叫马克的外地小伙子,之前是怀斯伍德先生的农场的帮工,但因为琼斯的一句话被僱主辞退了。」 「什么话?」 「好像是琼斯那傢伙酒后吹牛,说马克手脚不干净,以前偷过僱主家的东西,反正就是类似的话吧……」老闆回忆道,「结果很不巧,那天怀斯伍德老先生也在酒馆,正好就听到了。他回去格外注意了一下,还真发现每天的鸡蛋比过去少了不少,第二天就让马克滚蛋了。」 「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了?」 「是啊。怀斯伍德老先生不知道,他的农场之前出了鸡瘟,但好在他家本来就没养几只鸡,损失不算多。他儿子怕老爷子心疼,偷偷把鸡处理掉后赶紧买了数量相等的母鸡回来。」酒馆老闆摇头道,「但您也知道,母鸡换了陌生的地方,有的要适应一阵才能继续下蛋,那阵便下得没有以往多……就这一个小小的谎言,却让可怜的马克遭了殃。」 「当时怀斯伍德老先生的儿子去外地了,没人能给马克证明。他被辞退后一气之下直接找上琼斯,结结实实把人揍了一顿。」 「本·琼斯也不甘示弱,直接去治安所报案,马克就这么被抓了进去。」老闆嘆息道,「进过监狱就更不好找工作了。怀斯伍德老先生即使后来知道了真相也不好意思再请他回去做工,可怜的马克只能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利昂娜记录的手顿了下:「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有半年了吧?」老闆有些不确定道,「但听说他之后找工作也不顺利,最近还有人在隔壁的法兰镇上看到过他。」 法兰镇距离纽克里斯并不远,坐火车也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利昂娜记下,示意他可以继续。 「再往前……比较严重的冲突……啊对,还有一个!」 老闆苦思冥想一阵,眼前突然一亮:「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琼斯那傢伙确实因为那件事结结实实蹲了三年多的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软骨头」沙利文肯定做不出这种事,必然是上任警司做的。 「我记得是五年前,那时候治安所的头子还是奥尔德里奇警司……唉,可怜的老欧文,每次想起他都让人感到可惜……」回想起过去,酒馆老闆忍不住面露悲伤,「他真是个好人啊……听说伯爵老爷想向上举荐他,但他说他捨不得纽克里斯,也捨不得我们这些老傢伙……但好人怎么总是不长命呢?」 他自顾自哀嘆许久,回过神后才继续道:「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五年前……五年前琼斯因为抓住了米歇尔太太的把柄,强迫对方跟自己上床,结果正好被提前回家的米歇尔先生撞见,这下可不得了啦!」 「米歇尔先生是镇上的铁匠,力气不知比琼斯大多少。把人从床上拖下来就是一顿好打,还是治安所的人及时赶到,否则琼斯估计就要早五年去见吾主了。」 利昂娜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前后警司对本·琼斯那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而是刑期居然只有三年半。 威胁勒索在马黎是重罪,这还是当场抓获,就算不是绞刑也至少是流放。 她自然也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只得到酒馆老闆一个隐晦的眼神。 「奥尔德里奇警司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但琼斯也明白这事的严重性,便说自己根本没有勒索米歇尔太太,只是单纯想要跟她上床。」说着,他嫌恶地皱皱鼻子,「米歇尔夫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统一了口径,都肯不承认自己被威胁了……奥尔德里奇警司劝了好久也没用,据说最后给他定下的最是强女干未遂。」 看来是个不小的把柄……否则差点被戴绿帽的米歇尔先生不会也跟着保密。 利昂娜这样想着,继续追问道:「这对夫妇现在还在纽克里斯吗?」 酒馆老闆先点点头又摇头:「米歇尔先生世世代代都是铁匠,祖传的铺子也在这里,不可能搬走。不过他们的关系因为那件事疏远了不少,米歇尔先生后来基本都在铺子里过夜,只有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回家。」 利昂娜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你说的那个铁匠铺,是不是在镇子北边的入口。」 「没错,就是那儿。那也是整个纽克里斯唯一的铁匠铺。」 利昂娜还记得,查尔斯少校说自己昨天曾把马寄存在铁匠铺,晚上没等到本·琼斯后,也是步行到那里才骑马回家。 也许可以去铁匠铺问清楚这个具体时间…… 把接下来该做的事写下,她再次请酒馆老闆继续回忆。 但很可惜,除了这三次是有人切实与本·琼斯发生肢体冲突、闹得众人皆知外,其他的都是一些没有实证的传言。 毕竟勒索这种事,被勒索者和勒索者都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这也是其最难被定罪的原因。 又记录了几个人名后,时间已经来到晌午。 为了报答老闆,利昂娜和波文在酒馆吃了个便饭。 「对了,还有一件事。」吃饭时,小弗鲁门先生似是不经意地提道,「你还记得一个叫安德鲁的人吗?他以前似乎也是治安所的警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老闆听到「警员」才面露恍然:「哦哦,安德鲁·班杰明!没错,是有这么个人。他过去不但是警员,据说差点就要升为探长了。」 利昂娜:「但我听说他后来因为酗酒被辞退了?」 「哎……他也是个可怜人。」酒馆老闆的眼中又带上怜悯,「两年前的创世节前夜着了场大火,好多人家都被卷进去,他家是最严重的。除了他因为临时跟人换了夜班躲过一劫,他的母亲、妻子和孩子都没能活下来,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啊……」 利昂娜难得愣了下。 听谢尔比的描述,她还以为那个名叫「安德鲁」的警员只是马黎众多酗酒警员中的一员,却没想到背后的故事是这样…… 「他是酗酒死的?」 「是。前一天他就在我这喝酒,最后都醉到走不动道了,还是他的酒友把他扛回去的……」老闆说着,歪头摸了下下巴,「您肯定猜不到把他扛回去的人是谁?」 「就是本·琼斯!我记得他当时才刚出狱不久。安德鲁是他的邻居也是他的髮小,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琼斯自然要好好安慰他一下,可谁能想到重逢却变成了永别……」 不给对方猜测的时间,酒馆老闆已经自己吐出答案,还为这样t的巧合啧啧称奇。 利昂娜却安静下来,连叉子都放到一边。 「……你确定,他的死因真是醉酒猝死?」 老闆被她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却还是老实点头:「因为他前一天就在我这里喝酒,我当时也要去治安所录口供,亲耳听到克利夫兰医生这么说的。他身上没有一点外伤,再加上他前一晚醉得太厉害,猝死也很正常。」 克利夫兰医生正是本地的验尸官兼医生,利昂娜和波文刚刚观摩过他的验尸,从手法上也能看出十分专业,一般情况下应该是可靠的…… 利昂娜没有再问其他问题,留下两份饭钱和一笔慷慨的小费后带着男僕离开。 「……你觉得,出具一份假的死亡证明需要花多少钱?」 走出酒馆,利昂娜突然向波文问道。 作为一个正规医学院毕业的前医师,波文被她的问题搞得很是无语。 「你不要把人家想得那么阴暗,哪有那么多无良医师……」他说,「而且在没有外伤的情况下毒死一个人又不是难事,很多毒药都验不出来,这可比在死亡证明上造假轻松多了。」 这倒是没错。 利昂娜耸了下肩,随即选定了下一个拜访对象——铺子开在镇北口的铁匠米歇尔先生。 但很不巧,米歇尔铁匠铺居然没有人。 问了下邻居才知道,他似乎是提前回家了。 纽克里斯镇并不大,利昂娜很快便找到米歇尔夫妇的住处。 敲了敲门,主僕二人立刻见到一位满脸喜色的妇人出现在门后。 「你们……找谁?」 见到是两名陌生人,妇人的脸上的喜色微敛,警惕打量着来人。 「我们找米歇尔先生。」利昂娜的手指搭上帽檐,向女士致意,「我们先去了他的铺子却没见到他的人,邻居说他回家了。」 「哦哦,没错……」米歇尔太太以为是丈夫工作上的事,立刻向房内喊道,「乔治?有你的客人!」 很快,一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便出现在门口。 「……你们是谁?」男人的声音跟他的外貌一样粗犷,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两位不速之客,「从来都没见过你们,外地人?」 他的眼神和问话都十分直接,音量很大甚至有些粗鲁。 「听查尔斯少校说,他会把他的马寄存在您的铺子里,等出镇子的时候再取回……」利昂娜端着礼节性的笑,「请问您是否会为其他人提供这样的服务。」 铁匠面露瞭然,随即痛快地摆手:「什么服务不服务的,只是寄存下马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需要直接把马牵到后院自己拴好就行……但先说好,我在铺子的时候还能帮你看一下,但要是我不在的时候丢了可不能赖我啊!」 利昂娜矜持地表示感谢,随即赞扬道:「我听查尔斯少校说过,您是个很负责的人。他昨天直到半夜才去取马,您却一直等着他,都没有提前离开铺子。」 铁匠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轻咳了下:「也没有那么晚……十点多而已。」 利昂娜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 她没再多问什么,谢过铁匠后便转身离开。 「……什么事?」 「都是小事……别说这些了,快帮我熨一下衣服,明天的弥撒可要好好感谢吾主……」 走出院门前,利昂娜听到铁匠这样大咧咧地说道。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波文在旁提醒才再次迈开腿。 「吾主……是啊,我该先去那里的……」 「走,回圣玛丽教堂!」利昂娜喃喃一句,兴奋朝波文招唿道,「趁时间还早,快去跟路德神父请教一下经文!」 第62章 062 主僕二人到达圣玛丽教堂时已是下午。从外面也能看出来, 今天没有人在教堂举行婚礼或是葬礼。 利昂娜本以为路德神父应该有空,没想到却在门口被一位陌生女士拦住。 女人大概三十多岁,浓密的头髮高高盘在脑后,戴着一副椭圆形的金边眼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厚厚的镜片无法阻挡她锐利的目光,与她对视的瞬间波文就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询问原因时声音都变得有些底气不足。 「请问这是……」 「很抱歉,神父正在为信徒做告解,不方便你们进入。」女人的姿态和语气都很坦荡,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主僕二人领到门边站定, 「应该不会太久,请二位稍候。」 利昂娜对路德神父还算熟悉,可她翻遍记忆, 确定自己在今天之前完全没见过这位陌生的女士。 可她不认识还很正常,毕竟她不是圣教徒,没来过教堂几次,但身边的波文居然也不认识她。 似是看出他们眼中的疑问,女人整理了一下鬓边的髮丝,十分大方地自我介绍道:「奥莉薇娅·沃克,圣玛丽教堂的教堂秘书。」 与世俗中的机构一样,即使是教堂也有数不完的琐事。 圣教教堂有举办圣事圣礼的作用。一个人从出生开始的洗礼圣事、坚振圣事,平时的圣体圣事和忏悔圣事, 到成年后的婚姻圣事,再到病入膏肓的傅油圣事……圣教徒一辈子的大事都会在教堂中进行。 就比如现在路德神父在做的告解, 便是其中的「忏悔圣事」。 圣教徒向神职人员说出自己曾犯下的罪过或是无意中产生的邪念,并表示自己真心悔过。 神职人员会扮演倾听的角色,耐心引导, 在对方告罪后对其犯下的罪过进行赦免。 这个过程必须全程保密。只有告解者、神职人员和神明知道告解者都说了什么,并且规定神职人员绝不能将告解室中的话外传。 这些外人看上去无关紧要的琐事也是圣教的一部分。而神父作为圣事的执行者,每天要做的事已经很多了,要是碰到连续好几个婚礼葬礼和洗礼混在一起也会分身乏术,还容易弄混日期。 所以,一般的教堂都会请一个秘书来协助处理这些琐事,好让神父专注在自己的主职上。 「但我记得之前的教堂秘书是帕里什太太……」波文突然有些紧张,「她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请不要担心,并不是什么大事。」年轻的教堂秘书抬了下镜框,轻轻摇头,「帕里什太太前一阵摔坏了腿,需要在家静养三个月到半年。但她放心不下教堂这边,便推荐我过来帮神父的忙。」 她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特有的稳重和严肃,只要跟她说话就会不自觉地变得郑重起来。 利昂娜莫名从这位女士身上感受到类似梅太太的威压,连平时习惯的插科打诨都不敢说了。 波文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轻声道过谢后,便像只鹌鹑般低头缩到一边,只是眼睛并不是很老实,不停瞥着女秘书的脸,耳廓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利昂娜注意到他那小眼神,微微挑起一边的眉头,心说这可太稀奇了。 波文这傢伙天天抱怨自己的姨母梅太太过于严肃刻板,每次跟她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很累什么的……结果到头来,他居然喜欢这种类型? 波文接收到僱主戏嚯的眼神,却完全没能理解她在窃笑什么。 两人就这样毫无默契地递着眼神,不知过了多久,教堂的大门终于被从里打开了。 路德神父看到来人有些惊讶,却很快扬起那标志性的慈和笑容,把两个孩子请进门。 女秘书却像个幽灵般,在他们进门后快速穿过教堂,在另一扇门后消失。 「……看来你们已经见过沃克小姐了。」路德神父看着同时松口气的两人,笑着道,「别看她天天板着脸,可真是能干极了,简直是吾主派给我的天使。」 在神父的叨叨下,利昂娜被动知道了这位新任教堂秘书的来歷。 奥莉薇娅·沃克小姐是位相当优秀的单身女性。 她今年三十二岁,之前做过图书管理员、打字员和电报员,对当代的新机械接受力很高,擅长速记和归纳,待人接物都很大方。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厌倦大城市的生活。庞纳那糟糕的空气让她渐渐生出在乡村找份工作的念头。 恰在此时,她得知母亲的旧友帕里什太太不小心在家跌下楼梯摔坏了腿,便代母亲前来看望。 帕里什太太得知沃克小姐t有到乡下找工作的想法,考察过她的工作能力,立刻为她写了一封推荐信。 不得不说,沃克小姐过去习得技能十分适应秘书这份工作。 有了她的帮助,路德神父每日的日程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效率也比过去快了不少…… 「您过奖了,这是我的工作。」 不知何时,沃克小姐已经端着茶和茶点回来了,依次为三人倒好热茶后向神父微微点头:「还有几封信件需要处理,我先失陪一下。」 说罢,干脆利落地转过身,身影随着鞋跟踏地的声音一起消失在门口。 路德神父端起茶杯,笑呵呵道:「看吧,她真的很优秀。」 利昂娜瞥了眼还试图往门外探头的波文,无语片刻后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你要是想去跟沃克小姐说话就去,这里又不需要你。」 波文愣了两秒,脸突然涨红。 「不是、您天天都在想什么啊!」他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 利昂娜本想嘲讽他连搭讪词都不学点新鲜的,但鑑于自己前不久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还是向路德神父求证了一下:「沃克小姐过去来过纽克里斯吗?或者她是威奥拉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神父摇摇头:「起码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而且我肯定她跟威奥拉毫无关系。她父亲是马黎人,过去在庞纳工作,似乎是个会计。她母亲是旧大陆那边的人,罗兰还是凯斯塔姆我忘了……总之她嫁到马黎后一家三口都住在庞纳城。丈夫去世后,她又带着孩子回了母国再嫁,之后一直在那边生活。」 「不过沃克小姐很怀念儿时的生活,一直想回庞纳城。可你们也知道,外国人在马黎总是不好找工作,住在庞纳的花费更是不少。而且她的继父和母亲都不贊成她回来,也没有那么多积蓄资助她。」 「所以她决定自己工作攒积蓄,存够足够的钱后独身来到马黎……实在是位坚强又勇敢的女士。」 微胖的神父坐在椅子上,摸着杯沿感慨一番,又带着慈爱的笑容看向波文:「被优秀的人吸引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我前一阵还收到梅太太的来信,她也在为你发愁呢……」 波文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连锁的反应。 而且他都跑到千里之外了,为什么还能被姨母的催婚指令波及啊! 「……我这就去跟她聊聊,我相信我的记忆不会出错。」他站起身,义正词严道,「失陪。」 与沃克小姐那快速又优雅的步伐不同,大个子男僕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看来是真对催婚的话题很过敏。 利昂娜和神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皆挂着只可意会的笑容。 「咳咳……其实这次来打扰您也有正事。」 男僕走后,金髮的小绅士也正了正神色,向神父请教道:「我对纽克里斯上的人并不是很了解……今天到教堂求助的那两人,从您的眼中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路德神父愣了下:「您是指……查尔斯少校和霍华德太太?」 见利昂娜点头,神父只简单思考了一瞬便答道:「他们都是虔诚的圣教徒。霍华德太太不用说,她从我来这里前就在纽克里斯生活了,是位善良且心灵手巧的女士。」 「至于查尔斯少校……他刚搬来不久,我对他了解不多,但我确信他是个正直而正派的绅士。」 利昂娜:「看来您也听说镇上的传闻了。」 神父点头,在胸口画着祈祷的手势:「吾主最明白谣言伤人的道理,所以口出恶言者在教经中的惩罚也不比杀人者轻多少。」 「您并不觉得那传闻是真的?」 对上她探究的眼神,神父没觉得冒犯,只用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说道:「查尔斯少校是个绅士。在我看来,他对霍华德太太的关心并没有任何逾矩。」 「……如果我也能拥有您的眼睛,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累了。」利昂娜真心感慨道,「不过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让您感到厌恶,希望您不会因此讨厌我……还请您评价一下本·琼斯这个人。」 神父始终端在脸上的笑容变淡,最后有些无可奈何地嘆口气。 「他……确实是个让人不好评价的人。他过去也会带着妹妹时常来教堂做弥撒,也许不是那么虔诚,但总归会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不来了……」 「我曾到他家劝说过,但……」神父闭上嘴,再次作出祈祷的手势,「他让我很挫败,他的堕落更是令人难过。」 就算被惹恼也不会说对方的坏话……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那么,您是否能为我讲解一下这两句经文……」她将刻在本·琼斯尸体上的两句经文说了下,「我觉得这也许是个线索。但我对教经的理解不深,还希望您能帮忙讲解一下。」 她将刻在本·琼斯尸体上的两句经文说了下,路德神父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提到兇杀案,路德神父一边做出祈祷的手势一边念了句祈祷词,这才开始专业讲解。 「第一句——你利慾薰心,将舌头献给恶魔出自教经第十二卷 ,圣人奥古斯汀斥责一位作伪证的农夫所说的话。」 「农夫约翰长期与邻居因为土地分界的问题闹得很不愉快。趁邻居官司缠身,他在法官面前做了伪证,欲将其置于死地,自己便能侵占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当然,所有的阴谋被圣人奥古斯汀一一揭穿。」 他回忆着说完故事,抬头看向桌对面的青年:「这个故事用于告诫世人不要因为贪图利益而捨弃自己的良心,也有所有谎言最终都会被揭穿的警示。」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追问道:「那另一句呢?」 「他们从火中窥见真相……这句完整的应该是大天使降下天罚,罪人们终被烈焰燃尽,无罪者毫髮无伤。人们欢唿着,他们从火中窥见真相。这齣自教经第三卷 ,也是很有名的一个典故。」 「一日,吾主向大天使谈普罗下达一个命令,让谈普罗去惩罚一个国家的君主。」 「大天使认为应该先了解一下这位国王的品行再进行审判,于是化为凡人,进入君主所在的国家。」 「一开始他还没发现任何异常,国家中所有人都在赞颂国王。可等他化作王宫的侍卫来到国王身边时,却发现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暴君。做任何事都凭藉自己的喜好,更是制造了无数的杀孽……而之所以没人说国王的坏话,是因为所有劝谏国王的人都被斩首,而王宫中全都是只会阿谀奉承的弄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大天使谈普罗愤怒地指向国王,将他犯下的罪孽一一道出。」 「国王很生气,立刻下令处死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卫,但上前执行命令的人却被大天使散发出的威压压倒在地。」 「谈普罗现出真身,飞到王宫上空后降下天罚。」 「所有有罪的人都被火焰吞噬,无罪者则是毫髮无伤。」 「王宫的大火引来很多人的围观。民众从熊熊烈焰中看到暴君被处决的真相,大家都为这一幕欢唿,赞扬吾主的伟大。」 听完全部的解释,利昂娜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如果说前者还能勉强与本·琼斯这个敲诈犯扯上关系,那后者就压根跟他无关了。 那么兇手刻下它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是蔑视圣教的无信仰者还是狂热的圣教徒?居然将自己比作神使,向罪人降下天罚? 还是她想得太多了?其实案子跟经文背后的故事无关? 如果要简化,抛去它们原本的归属,除却它们是经文这一点……文字,它从创造之初便只有一个意义…… 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利昂娜勐地站起身。 巨大的动静把喝茶的神父吓了一跳,赶忙关切道:「怎么了?」 「…………」 「神父,在您眼中,沙利文警司是个怎样的人?」 她的问题十分突然,路德神父愣了好几秒才回道:「沙利文警司……治安所上的事我不好评论,但他是个虔诚的圣教徒,只要不是太忙,每周的弥撒都会准时到场……他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利昂娜带着迟疑缓缓坐下:「只是想到一种可能性……不过还有点模煳,不好说……」 「别着急,慢慢来。」 神父还是那副温温吞吞的样子,笑着安慰她:「你现在还没想到也是吾主觉得时机未到。不如跟我一起做一遍祈祷,也许就能得到启示了……」 利昂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推脱t道:「还是明天吧。明天我和波文会早点来,也许可以跟您一起做晨祷……对了,您知道这个符号在教经中是否有特殊的含义吗?」 她往前翻了两页,将之前从尸体上临摹下的三角形印记展示给神父。 「正三角啊……教经里倒是没有说过它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听说有些地方会把它比作三位一体,但这方面的教义就不好说了……」神父巧妙地迴避掉会引起口角的地方,提出一个崭新的想法,「可您有没有想过,这也许也像个扁平的 a ?」 利昂娜之前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再次歪头打量起这个潦草的符号。 「……要这么说……也有点……」金髮的小绅士歪着头,不确定地拉长声音,「我还是觉得它更像三角形……不过您说的也是一种可能,我记下了。」 她合上本子站起身,对神父道谢:「感谢您的帮助,这对我的启发很大。」 路德神父也跟着站起身,笑呵呵地把她送到门口。 「记得明天准时来啊。」他还不忘提醒年轻人,「我不指望你们能五点过来跟我一起做晨祷,但弥撒不要迟到。」 利昂娜被门槛绊了下,尴尬地回头对神父点点头:「谢谢您……那明天见。」 第63章 063 利昂娜从神父的办公室出来, 在小教堂里转了半天才找到站在墙角的波文。 「你怎么在这儿?」性格顽劣的主人调侃着自己的男僕,「沃克小姐呢?你们聊完天了?」 「唔, 算是吧。她看起来很忙,我也不好多打扰。」 波文摸了下后脑的头髮,有些沮丧地承认道:「不过临走前她跟我说清楚了。她十岁就离开庞纳城,跟母亲搬到了凯斯塔姆的卡本威尔,我根本不可能见过她……看来真是我搞错了,但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很熟悉啊……」 其实,像沃克小姐这种行事干练的女士确实不算常见, 但也不算太罕见。 随着社会发展,外出工作的女性也逐年增长。 且依照过去的传统规矩,僱佣女性员工所需支付的工资只有僱佣男性员工的三分之二到二分之一[*1]。于是,像打字员和电报员这种没有体力要求的职位都比较喜欢招收女员工。 潜移默化的变化会改变很多事。 拥有工作的女性开始拥有更多选择权, 有了一定资本积累,即使不结婚也能过养活自己。 这也导致社会上出现了很多类似沃克小姐的不婚单身女性,也许再过十几年,「老小姐」的头衔就要成为她的代名词了。 利昂娜就认识这样一位「老小姐」。 那是位见识广博的女士。因为终身未婚且出身高贵,她拥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世界各地冒险。她口中的世界宽广而伟大, 各种新奇的故事层出不穷, 每次与她对话都会让利昂娜获得全新的感悟。 因为这份崇敬,她从小就对不愿意结婚的单身女性有一种特别的情结,自然也不会对她们带有偏见。 不太走心地安慰了一下波文, 利昂娜还是把注意力放到案子本身。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不知道她中午发出去的电报有没有回音…… 主僕二人从小教堂出来, 决定在回家前还是先去电报站看一眼。 路上, 利昂娜把之前从神父那里知道的两段教经故事跟波文说了一遍,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你利慾薰心,你将舌头献给恶魔……如果后半句还算贴合本·琼斯本人,可要是结合经文背后的意义反而有些古怪。」利昂娜一边在街道上漫步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已知本·琼斯是个勒索犯,可他在某些方面还是遵守了规矩,只要收了钱便不会再把别人的秘密说出来……」 波文:「但酒馆老闆不是说过,他平时也并不老实,经常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八卦博人眼球,其中不可能都是真的。」 「嗯……那姑且算这句经文和他本人有关,那下一句呢?」 利昂娜重复道:「他们从火中窥见真相……不管是经文本身还是其背后的故事都跟他没有关系。」 「啊!」波文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前年的那场火灾?有人在按时他与那起纵火事件有关?」 「这很难说……纵火事件在前年的创世节,1119年的1月1日。而警员安德鲁是1119年6月酗酒身亡,酒店老闆说那时候本·琼斯刚出狱不久,而他是五年前,也就是1116年被铁匠扭送进治安所的……」 利昂娜开始在笔记本上列出一串日期,最后得出结论:「我们就算他1月就被关进去,结合他三年半的刑期,纵火事件发生时他应该还在牢里。」 这下波文也开始头疼了:「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想的太复杂了。」 利昂娜看着本子上的各种笔记,突然道:「去除所有的意义,文字最开始的作用是什么?」 「呃……记录和传递信息?」 「就是它。」笔桿指向自己的男僕,利昂娜那双菸灰色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一种可能,那不是在阐述本·琼斯的生平,而是在用他的尸体警告威胁某个人,一个与火有牵扯的傢伙。」 「前半句被兇手刻在尸体胸前,所有人都能看到。可他们从火中窥见真相被刻在尸体背后,一般人发现尸体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远离,会上前翻动尸体的只有一种人……」 「……是治安所!那个兇手想要以此威胁治安所的某个人?」 波文恍然,继而立刻想到人选:「难道是沙利文警司?如果不是奥尔德里奇警司在那场火灾中殉职,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升职……难道奥尔德里奇警司的死跟他有关?」 这次利昂娜没有否认他的话,也没立刻贊同,只垂首走在小路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牵扯到的东西就太多了…… 这场火灾的规模不小,当时一定上报到了庞纳治安所。按照惯例,庞纳治安所应该会至少派一名探长来勘查现场。 为了维护国王陛下和王都的安全,庞纳治安所的探长可都是千挑万选出的精英,不是纽克里斯这种地方小治安所能比的。 如果奥尔德里奇警司的死有问题,他们一定会察觉到…… 利昂娜无法确定庞纳治安所里是否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尤其是疑似与本·琼斯有关系的副总监米切尔森爵士……但他的位置太高,总有无法掌控的边边角角。 比如上次跟利昂娜透露「情妇之死」的巴顿警司。 巴顿警司还是探长的时候受过玛格丽特公主的帮助,只要不是特别机密的事,用公主殿下的名号去问他都会得到相对准确的内部信息。 这次也一样,利昂娜在对沙利文警司起疑的第一时间就给巴顿警司拍了张电报。 现在就看他是否能弄到「纽克里斯纵火案」的卷宗了。 两人来到电报站,询问工作人员是否有从庞纳来的电报。 令人惊喜的是,电报员竟然真的找出一张给「l·f」的电报。 利昂娜展开纸条,有些意外地挑眉,将信递给站在身后的波文。 时下的电报还是一种很奢侈的通信方式,它的收费准则是按字母收费。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一般人都还会选择寄信。 庞纳的巴顿警司显然没有小弗鲁门先生这样的奢侈习惯,他的回覆都是用简写单词组成的,有时候跟密码也差不到哪儿去。 「等我的信……」波文念出短短一行字,吐槽道,「这跟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区别?」 「唔,还是有区别的。起码说明在巴顿警司眼中,那场火灾确实有点不寻常……」 手杖点点地面,利昂娜再次向治安所的方向走去。 波文快步跟上她:「不是吧?他都这么说您,您还要去提醒他?」 「说不说是我的事,信不信是他的事。」利昂娜淡淡道,「要是这傢伙之后真出事了,也免得我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感到愧疚。」 *** 事有凑巧,还没走到治安所,两人居然就看到了沙利文警司本人。 虽然之前嘴上说着不要,但警司的身体还是很诚实。 此时的他正在铁匠米歇尔先生家门前,拿着一把剪刀问询着什么。 「这个……确实是在我家打的剪刀。但我家的剪刀上都会t在相同的地方盖上印,就算是我也分不出来啊。」 高壮的铁匠苦恼地抓抓后脑,明显也被警司的问题难住了。 沙利文警司:「我记得你有个记帐本,每次有人来订做东西都会记录订单内容和顾客名字?」 「哦哦,这个确实有!」铁匠米歇尔拍了下额头,「但我放在铺子里了。您稍等下,我这就去取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他出了院子便打算往铁匠铺走,迎面就跟主僕二人碰了个正着。 双方礼貌打过招唿,铁匠擦着她的肩膀匆匆而过,利昂娜抬头,对瞬间黑脸的沙利文警司露齿一笑。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沙利文警司。」她抬了抬帽檐,很没眼色地走上前,「看来你很快就要找到兇器的主人了。」 虽然是经过眼前人的提醒才来到这里调查,但听到这句话,沙利文警司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得意。 「没错。只要有名单,剩下的排查也只是时间问题。」 警司挺起胸膛,自信满满道:「所以您也可以安心回去休息了,弗鲁门阁下,那个兇徒不出两日就会落网。」 看着他想要压制、却还是忍不住上翘的嘴角,利昂娜知道,就算现在跟他说了自己的猜测他也不会相信……但管他呢?她又不是他们治安所的人,她想要的无非是这个傢伙听到那个假设后的反应。 抱着这样的心态,小弗鲁门先生没有做任何修饰,直接把自己调查到的线索当着他和他身后两位警员的面说了出来。 这无疑是一次惨无人道的打脸。 尤其是在她指出剪刀的主人也许和刻下血字是两个人时,沙利文警司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难看」来形容了。 他脸部的肌肉抽搐着,愤怒、惊诧和恐惧轮流在眼中闪过,让他整张脸都显得异常滑稽。 站在他身后的两位警员感受到上司的情绪,吓得纷纷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好……好,霍华德太太是吧?等拿到名单我第一个就去对比她家的剪刀数量。」沙利文警司强挤出一个笑,「多谢您的协助,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不是很在乎他那言不由衷的道谢,闻言只摇摇头:「你要搞清楚,如果剪刀真的属于霍华德太太,那本·琼斯身上的刻字便大概率不是她做的。她没有理由在刻完字后把兇器扔在现场……」 「我是纽克里斯的警司,我知道该怎么做!」 沙利文警司的忍耐到了极限,看向伯爵之子的眼中终于带上怨愤:「我很感谢您提供的线索,但接下来就是我们治安所的工作了,请您不要干涉!」 利昂娜脸上的表情也收敛起来,只沉默盯着他看。 「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本·琼斯身上那两句经文是写给别人看的,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你……沙利文警司,你已经被一个危险人物盯上了。」 她上前一步,在警司近前小声道:「那人知道了你的秘密,他在恐吓你。你过去做了什么?趁现在还有时间,感觉说出来我们也好以此筛选人选… …」 「你不要胡说!」 沙利文警司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怒斥道:「我从没有什么秘密!就算您身份高贵也不能这么诬陷我!」 利昂娜看着他的面部表情,不禁产生一个有些冒犯他人的想法。 就这么一个草包居然还能当上警司,也难怪很多马黎人到现在都对治安系统如此不信任。 「我只是在提醒您,这两天还是小心一点。」彻底失去对他的兴趣,金髮的小绅士背过身摆了摆手,「我话就说到这,你好自为之吧。」 她丢下一个炸弹后走了,留下的人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两名可怜的警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无可奈何。 这时候谁敢上前搭话?简直跟捅马蜂窝没区别…… 然而他们不主动捅,「马蜂窝」已经自己炸了。 砰—— 愤怒的沙利文警司没注意门框上因老化而凸起的铁片,一拳砸到上面。 结果也可想而知,本就不太高大的形象顿时更加狼狈。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问问老约翰有关墙上污渍的事?!」愤怒的沙利文警司训完一人,又指向另一人,「你去把能找到的人都找来,看住霍华德太太,别让她跑了!」 警员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指背,小心翼翼地问道:「需、需要叫克利夫兰医生过来吗?」 「这么点伤叫什么医生?赶紧滚!」 两位警员匆匆离开。没过不久,铁匠米歇尔捧着帐本回来了。 他看到沙利文警司那不停滴血的手背后吓了一跳,赶紧让妻子去找干净的布巾帮警司包扎一下。 由于小弗鲁门先生的横插一脚,沙利文警司胸口始终像是憋着一口气。 他在包扎的空档也没闲着,不停用左手翻动着厚厚的帐本。 铁匠的订单是按时间整理的,如果是查镇上所有人近几十年定做的剪刀数量,光是统计就是件不简单的事。 还好目标已经精确到霍华德太太一个人身上,否则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 沙利文警司快速翻阅着,再加上有铁匠本人的记忆加持,他终于确定霍华德太太曾在二十三年前和五年前分别定制了两把剪刀。 而此时,前去勘察墙上「污渍」的警员也回来了。 根据老约翰的口供,证实那墙上的污渍是新出现的,原来并没有。 所有线索都连上了,沙利文警司立刻带着人来到霍华德太太的屋子前,气势汹汹地敲响房门。 很快,霍华德太太就从屋内打开了门,顿时被外面的场面吓了一跳。 而在拥有「足够」证据的沙利文眼中,此时此刻,女人脸上的疲惫和惊恐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打扰了,霍华德太太。」沙利文警司高高扬起下巴,「我们正在调查本·琼斯先生遇害案,希望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霍华德太太还是第一次看到门口站了这么多警员,身体有些畏缩地向门后缩。 「你们……想让我配合什么?」 「根据米歇尔先生的帐本,您曾在米歇尔铁匠铺定做过两把剪刀。」他拿出帐本展示在女人面前,「请把这两把剪刀拿出来供我们检查。」 就当众人都以为霍华德太太会露出惊惶失措的表情时,她却只是默默垂下眼,说了声「稍等」便转回屋内。 没过多久,一新一旧两把剪刀便被送到沙利文警司面前。 第64章 064 两把剪刀! 沙利文警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剪刀,瞪着眼睛看着上面印着的「 m」 ,甚至还让人把铁匠叫过来辨认。 「……这确实是我打造的。」铁匠米歇尔肯定道, 「不会有错。」 「不可能……一定是你从别人家借来的!」 因为右手被用一块花布包扎着,沙利文警司只能用左手抓住霍华德太太的手腕,试图强行把人拽出门。 霍华德太太发出惊恐的尖叫:「你、你们要做什么?!你要剪刀我都给你了……你快放手!」 她的声音立刻引来围观的人群,路过的人们纷纷往这个方向看来。 沙利文警司正在气头上,接收到镇民们的视线更加愤怒。 「是谁把自家的剪刀借给了安·霍华德!」他环视一圈四周,对着探头看热闹的人吼道,「现在站出来我不跟你计较作伪证的事!要是让我查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只可惜,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并没有起到太大威慑,反而激怒了聚在周围的围观群众。 「吼什么吼?你算个什么东西!」 住在霍华德太太家对面的一位胖妇人一把将手里的篮子放到地上,率先指着沙利文警司的鼻子痛骂道:「我忍你很久了!快放开霍华德太太!」 说着,胖妇人的怒火转向跟在警司身后的铁匠:「还有你,乔治!本·琼斯那傢伙对你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居然帮这些废物的忙,欺负一直照顾你生意的霍华德太太!」 铁匠被说得面色涨红,却还是反驳道:「你不要随便污衊人!我只是在实话实说……再说那到底也是个杀人犯啊,总不能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吧!」 胖妇人骂上了头,对此只不屑嗤笑:「凭本·琼斯做过的事, 他早该上好几次绞刑架了!杀了他也算是帮治安所执行了他们没尽到的义务! 」 她的话得到在场很多镇民的支持。 现在正是大家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家的时候,很多住户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跑了过来,跟着一t起起闹。 「就是!你们治安所到底有什么用?!」 「抓不到小偷还不管了斗殴,除了占了个房子挂了个招牌, 就是个摆设!」 「一群废物!粮仓的老鼠!」 听到这话,原本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利昂娜脸色慢慢沉下来。 看镇民们对治安人员的态度,纽克里斯治安所的问题远比她想像中的严重得多…… 「当年珍妮死得那么古怪,你们就一句猝死了事!她才不到二十岁,那么健康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突然有了心脏病?!」 「不管好人的死活,一个早该上绞刑架的傢伙死了你们倒是有精神查案了!」 最早开骂的那位胖妇人红着眼圈,从篮子里拿起一颗土豆就往沙尔文警司的方向扔:「滚!!」 她的话引起周围人的共鸣,左邻右舍纷纷向警员们投掷土块或是烂菜叶。 眼看着现场的情况开始失控,利昂娜正想高声喝止双方,却有人先她一步开口了。 「冷静!诸位,请都冷静一下!」 路德神父喘着粗气跑到近前,高举起双手不停向两边挥舞:「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 镇民们看在神父的面子上放下手里的「武器」,被扔了一脸土的沙利文警司却并不会因为几句「冷静」而消气。 他抹了把脸,怒气沖沖地就要继续跟街对面的胖妇人理论,却在走到一半时被神父拦住。 「请不要这样,警司。这样是无法解决问题的。」神父按着他的肩膀劝道,「冷静一点,有问题慢慢说出来,大家也好好好沟通……」 沙利文警司的胸腔不断起伏着,抬手指向霍华德太太:「这些人里一定有人把剪刀借给她了!这就是做伪证!」 「……你居然怀疑是霍华德太太杀了本·琼斯?」终于有人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惊唿出声,「这怎么可能!霍华德太太怎么可能杀人?!」 「你找替罪羊都不会找个合适的吗?」 街对面的胖妇人继续叉腰嘲讽道:「霍华德太太平时连鸡都不敢杀,你还不如说是我杀的呢!」 沙利文警司瞬间被她激怒,似是又要上前,还是被神父挡住。 慢神父一步赶到的教堂秘书也赶紧安抚起街对面的胖妇人,局势总算稳定下来。 「……那是比格太太。」 波文在僱主的耳边说道:「我记得她家是开肉铺的。」 利昂娜点点头,又问道:「那个珍妮是怎么回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按理说,波文对纽克里斯的人并没有多了解。 他逃难来到马黎后很快就被丢到庞纳上学,放假回来也是随姨母梅太太住在帕克丝庄园,只有做弥撒时才会到镇上。 但帕克丝庄园以前也经常从比格夫妇的肉铺採购肉类,作为庄园女管家的梅太太与比格太太很熟,自然知道的也多一些。 「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知道她曾经有个女儿叫珍妮,好像是因为心脏病发作死了。」波文回忆着从姨母那里听来的八卦,「但这事还真赖不到沙利文警司身上。那应该是十年前的案子了,当时纽克里斯治安所还是奥尔德里奇先生做警司。他当时请了好几位医生做尸检,确定没有一点外伤,真的就是突发心脏病……」 「……不会是中毒吗?」 「应该不是,她家里没有任何相关药物……不过她确实因为失眠在睡前吃了点吗啡,但开药的医生为证清白,当场从小瓶里取了两片吞下去,一点事都没有。其他药片也被拿走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结案的。」 波文嘆口气:「不过比格夫妇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认为治安所在胡说八道。奥尔特里奇警司当年花了很长时间跟他们说明,他们才肯罢休……我以为他们已经接受事实了,看来还是对治安所没有什么信任。」 利昂娜倒并不觉得很意外。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难建立,但更难维持。当年的老警司兢兢业业工作半辈子,都比不上新警司胡搞三年。 另一边,在神父和其秘书沃克小姐的调节下,治安所与镇民间的矛盾也慢慢缓和下来。 「……我很高兴看到您如此重视大家的人身安全,杀人犯自然是要抓的……但您既然让霍华德太太拿剪刀,她拿出来了,那您也没有理由把她抓走啊。 」神父这样劝道,「不如您再找找其他证据,反正霍华德太太一直住在这里又不会逃跑。」 见沙利文警司还是一脸不信,神父嘆口气,继续建议道:「这样,在您找到其他证据前,我邀请霍华德太太到圣玛丽教堂暂住,我以我的名誉保证她不会趁机熘走。但您也要保证,在找到证据前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强行把人带走。」 「神父!」 霍华德太太捂着嘴,表情似是快哭了,一边摇头一边哽咽道:「您、您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这是我该做的。」神父肯定道,「放心,您在圣玛丽教堂会很安全。」 秘书沃克小姐也走上前,握住霍华德太太的手。 「神父相信您。」她轻声安抚着不停颤抖的女人,「不要担心,安心住下就好。」 受惊的霍华德太太终于忍不住,伏在沃克小姐的肩头痛哭出声。 看来今天是註定无法带走嫌疑人了。 沙利文警司虽对这个结果不满,可纽克里斯的治安所只有不到十个人,显然无法跟周围的镇民硬碰硬。 他憋着一口气带着人往回走,很快就消失在街口。 一场闹剧结束,神父也跟着松口气。 沃克小姐安抚着霍华德太太,等后者情绪稳定后跟着她一起进房收拾日常需要的生活用品。 人群慢慢散去,可沙利文警司的话还是让一些人心中产生疙瘩。 他们用矛盾的目光瞥着霍华德太太的房子,似是信了一些,却又不敢完全相信,只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利昂娜听到一人跟身边的人小声说着话,不由停下脚步,转身向后看去。 「还记得派屈克吗?霍华德太太的弟弟……」 「记得记得,从战场上回来后少了条腿,后来自杀的那个?」 「就是他,他当时死得很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我也只是听说啊,好像有人见到他也被本·琼斯纠缠过……」 「啊,你的意思是……」 「说不好啊……但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如果要报復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窃窃私语的人已经走远,利昂娜却还保持着转身的姿势站在原地,眯眼看向身后的街口。 「……您怎么了?」 波文走了好几步才察觉僱主并没有跟上,赶紧转回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夕阳的光辉勾勒出一个人影。 那人似乎也在往这边看,但下一秒就抬步离开了。 「那是……查尔斯少校?」波文有些不确定道,「他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他早回去了呢。」 「…………」 「……谁知道。」 利昂娜仰头唿出一口,拍了下男僕的后背:「我们也该回去了。今天真够累的……赶紧休息一下,明天还要早起参加弥撒。」 第65章 065 其实按照现在找到的证据和当事人的异常表现, 利昂娜基本可以确定用剪刀捅了本·琼斯第一下的就是霍华德太太。 而她能拿出两把剪刀也并不奇怪。 纽克里斯不同于庞纳那样的大城市,这里是熟人社会, 半天时间足够让霍华德太太向其他人再借一把剪刀了。 沙利文警司估计也是想到这点,所以才如此恼火。 现在的纽克里斯治安所的名声太差,就算他花大把的时间整理出每家每户买剪刀的数量,挨个去排查,估计很多镇民也不会配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毕竟剪刀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说一句「送人了」或者「找不到了」都很正常。 对沙利文警司的困境,利昂娜只有一句「活该」可以送给他。 但同时, 她的心底也有些许不安。 如果兇器剪刀真的属于霍华德太太,那她大概率就不是在本·琼斯身上刻下经文的人,那人还隐藏在暗处看着这一切…… 一个杀了人、或者看到死人后仍能保持冷静,还想出用尸体作为媒介向外传递信息……这样的人绝对比失手伤人的霍华德太太更危险。 现在只希望庞纳的巴顿警司动作能快一点, 不要为了省钱不给邮差小费,那他的信可能要三四天才能到达纽克里斯。 真拖那么久,就算他给的情报十分有用,也许其他意想不到的变故已经发生了。 于是她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教堂前分别往纽克里斯的邮局和电报站跑了一趟。 但t很可惜, 两边都没有任何消息。 波文劝她不要着急,毕竟马黎的邮政系统比起其他国家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起码丢失信件的比例没有那么惨烈……但这丝毫没给利昂娜带来什么安慰。 本·琼斯尸体上的刻字就像一道魔咒,让心中的不安快速扩散。 她有预感,也许很快就会发生更糟糕的事……可究竟是什么她依然没有头绪,这样的无力感让她忍不住焦躁起来。 主僕二人又在邮局等了会,直到再不走就要赶不上弥撒,利昂娜才在波文的催促下于离开了邮局,踩着时间到达圣玛丽教堂。 神父今天穿得很正式,正站在教堂门口与每一位前来参加弥撒的教徒颔首示意。 看到利昂娜和波文,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点。 「神父。」 利昂娜先跟他打了声招唿,又凑近小声问道:「霍华德太太还好吗?」 「愿吾主宽恕……」路德神父垂首轻声祈祷一句,这才笑道,「她的精神好多了,今早还跟唱诗班的成员一起布置教堂呢。」 利昂娜点点头,也跟着人流走进小教堂。 今天是星期天,凡是信仰圣教的镇民都聚集在这里。一眼看去,有很多熟面孔。 秘书沃克小姐在跟唱诗班的成员说话,似乎在嘱咐着什么。肉铺的比格太太和铁匠的夫人米歇尔太太也是唱诗班的一员,后者今天看上去像是特地打扮过,比昨天还要明媚靓丽。 铁匠米歇尔先生坐在座椅上,转头与身后的几名熟人交谈着。沙利文警司也来了,只是他的人缘似乎不怎么样,除了兼任验尸官的克利夫兰医生都没有人愿意坐在他身边…… 弥撒快开始了,可利昂娜四处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最关注的对象。 见教堂秘书与唱诗班成员们沟通完毕,她立刻疾步上前叫住对方。 「打扰了,沃克小姐。」她客气问道,「请问您今天见到查尔斯少校了吗?」 沃克小姐指向后院:「他在与霍华德太太说话。」 利昂娜谢过她,转身拍了下波文的手臂:「你去帮我占个座。」 波文看向她示意的位置,正是沙利文警司所坐的那条长椅,不禁咋舌道:「那里还用占啊?别人都不会去……」 「让你去你就去。」 高大的男僕被僱主支开,利昂娜趁还有点时间,悄悄从侧门熘到外面,果然听到两人的争吵声。 「……您怎么能……我不认为……」 「……我……决定了……请……不要……」 「……我必须阻止…………」 「……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距离有些远,利昂娜只能捕捉到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 还不等她细听,那边的对话似乎已经单方面结束了。 霍华德太太快步往门这边走,利昂娜装作刚出来的样子与她撞了个正着,惊讶一瞬后对她微微颔首:「日安,霍华德太太。请问您见到查尔斯少校了吗?」 霍华德太太的脸上一开始还带着点紧张和不安,但见这位金髮的小绅士似乎是刚到,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在草坪那边。」 只留下这么一句,霍华德太太已经快步走入教堂。 利昂娜把说到一半的「谢谢」吞回肚子,转头就看到查尔斯少校直直立在草坪中央。 他是个很典型的军人,即使刚刚跟人吵过架,站姿还是一如既往地挺拔。 只是他的状态明显不对,直到利昂娜走到近前他都没能发现。 「也许我不该在此时打扰……可查尔斯少校,您还好吗?」利昂娜轻声问道,「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少校似乎这才回过神,只是抬头时眼神还有些恍惚。 唇须下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利昂娜的问题。 「……难道所有事都必须袒露在阳光下,被别人审判,才是正确的吗?」 他的双眼并没有焦距,似乎前方对他来说只是一片虚无:「如果一个秘密只会让所有人受伤,那保守它,难道就是错误的吗?」 早春的风吹过二人,周围只有鸟儿清脆的鸣叫,没有一个人说话。 利昂娜突然觉得自己准备好的问题都失去了意义——不管她怎么问,这个人什么都不会说。 「……弥撒要开始了,查尔斯少校。」 金髮的小绅士率先转身:「今天人不少,我给您占了座位,请跟我来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 利昂娜为少校占的位置,便是她之前嘱咐波文帮忙占的位置——与沙利文警司同排的座位。 查尔斯少校看到对方为自己「准备」的座位,整张脸似乎都抽搐了下,显然并不是很满意。 但今天人很多,小小的圣玛丽教堂几乎坐满了。且他与沙利文警司中间还夹了伯爵之子和其男僕,算是可以无视对方的距离…… 又往前看了一眼,少校不情不愿地挨着小弗鲁门先生坐下。 没多久,早上八点的钟声响起,弥撒正式开始。 全体起立,伴随唱诗班的歌声,神父手捧教经走入教堂。 作为一个都没做过几次礼拜的国教徒,弥撒的流程利昂娜自然记不住。 但她现在左手边是波文,右手边是查尔斯少校,都是虔诚的圣教教徒。她只要余光注意着他们,跟着做动作就行了。 只不过,人人称赞「虔诚」的查尔斯少校今天走神的次数有些多,好几次说「感谢吾主」时的反应都比她都慢。 趁路德神父在上面读经,小弗鲁门先生的视线再次飘到左边,隔着波文观察起另一位重要人物。 沙利文警司倒是看上去还不错,只是黑眼圈有些严重,大概是昨晚没能睡好。 作为圣教徒的他倒是跟神父说的差不多,即使手上有一个棘手的人命案,他还是会准时参加弥撒…… 很快,读经的部分结束了。 众人再次站起,齐声说出固定的祈祷词。 再次坐下后,接下来就是圣体圣事,也是世人熟悉的圣餐。 所有圣教徒要按顺序依次领一块圆形薄面饼吃下,再喝一口葡萄酒,最后接受神父的祝福。 作为国教徒的利昂娜自然不需要吃圣餐,但她还是在轮到自己这排时站了起来。 利昂娜的注意力一半在身前的查尔斯少校身上,另一半在身后的沙利文警司身上,时不时就要来迴转个头。 负责分发薄面饼和葡萄酒的分别是沃克小姐和霍华德太太。能担任这样的职位,也代表着路德神父对她们的信任。 查尔斯少校面容严肃地接过薄饼,吞下,再接过葡萄酒浅啜一口。 他始终都垂着头,却在把酒杯递还回去时抬头看了眼霍华德太太。 但那也是很短的一瞬间,他很快就再次垂眸,走到神父面前接受祝福。 下一个就是利昂娜。 与他人不同,她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表示自己并非圣教徒。 两位女士也礼貌收回手,颔首致意,目送她朝神父的方向走去。 「……愿父神、圣母与英灵给予您平安和与圣宠……愿吾主与您同在……」 「……也愿吾主与您同在。」 利昂娜跟着做出祈祷的手势,这才抬头看向神父。 路德神父微垂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也只有此时的他才让人觉得这是一位真正的神职人员,而不是个相貌和蔼的邻家爷爷。 她再次对神父颔首致意,转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只不过她走得速度格外慢,着重留意这波文身后的沙利文警司。 这位警司的眉头从今早开始就没松开过,尤其是在看到神父让霍华德太太负责分发「圣血」,脸色愈加难看。 吃完薄饼后,他喝葡萄酒的速度很快,放酒杯的动作更是堪称失礼。 但路德神父保持着自己的素养,没有计较他的无礼,还是按照流程为他赐福。 「……神父,弥撒之后我需要跟您谈谈。」 赐福后,沙利文警司这样说道。 路德神父似是看透他的想法,只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又过了十几分钟,等所有人都领完圣餐,在唱诗班的带领下大家一起咏唱圣歌,然后坐回原位。 现在就差最后一部分,神父将再次领导大家做一次祈祷,之后便能宣布弥撒礼成。 所有人都要握住左右两边人的手,跟着神父说出祈祷词。 就在这样平静安宁的一刻,变故突生。 波文感觉握着自己左手的那只手似乎在抽搐,抬头一看后大惊失色。 沙利文警司的面部表情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他的双手抽搐着,连下肢也是……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哐当———— 他终t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滑到了地上。可肌肉痉挛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严重。 周围的人的祈祷声全都被这声巨响打断了,不由自主地看过来,立刻看到一具在地上不断扭动抽搐的身躯。 「吾主在上!」 有人忍不住尖叫道:「他这是怎么了?被魔鬼附身了吗?!」 「……快,镇静剂!」波文最先回过神,对站在警司另一边的克利夫兰医生喊道,「吗啡!快去拿吗啡!」 克利夫兰医生立刻从这声喊中回过神,赶紧从长椅下拖出自己的药箱。 「还好我今天上午要出诊……」他喃喃着,抖着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但、但我没带注射器,只有药片……」 这时候哪有条件挑剔这么多? 波文和他联手掰开警司的嘴,好歹把药片塞进警司的嘴里,希望这能减轻他的肌肉痉挛。 可惜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在经过一系列痛苦的挣扎后,反弓的身体突然无力地瘫软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沙利文警司四肢摊开躺倒在地,彻底不动了。 第66章 066 整件事发生得如此突然而迅速,以至于很多人在看到他的身体不动时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最初的宁静后便是一声无法克制的尖叫,庄严肃穆的教堂瞬间混乱起来。 如果说本·琼斯的死对纽克里斯的居民来说不过是一声似真非真的枪响, 那沙利文警司的死就是一颗突然引爆的炸弹。 虽然镇民们每天都在酒馆吐槽他的不作为,说到激动时也会想要跟这傢伙干一架……但他们也从没想过让他去死啊! 「冷静!」 眼看着现场即将失控,利昂娜没能顾得上礼节,直接踏到长椅上,用最大的音量向周围人喊道:「所有人都不要乱动!现在教堂中的人太多了,惊慌只会增加踩踏的危险,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要移动!!」 骚动的人群总算停下来, 可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是没有停。 利昂娜从长椅上跳下来, 快步走到神父身边小声道:「您能记住今天来参加弥撒的人都有谁吗?」 路德神父的表情也很凝重,望了一圈后微微颔首:「都是镇上的人……您该不是怀疑他是中毒……」 「尸检结果出来之前我不能妄下结论。但还请您把圣餐保存好,等会儿我会让治安所的人来取走。」她瞥了眼站在长桌前、明显神色不安的两位女士, 轻声问道,「今天的圣餐,霍华德太太也参与制作了吗?」 路德神父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似是想说什么,但又十分纠结。 「她确实参与了……可我能保证不是她!」神父肯定道,「我会让她参与也是因为我信任她。霍华德太太是个善良而虔诚的人, 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 他很少表现出这种急切的情绪, 不禁让利昂娜感到一丝可疑。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问道,「如果您知道什么请说出来,我也好排除她的嫌疑。」 路德神父的嘴立刻又变成紧闭的蚌壳,双手交握着,如一尊雕塑般立在那里。 「我……不能说。」 他闭上眼, 缓缓摇头:「但我信任霍华德太太, 她不会做这种事……」 「…………」 「您的信任不是证据,路德神父。恐怕这不能让霍华德太太摆脱嫌疑。」 见神父依然什么都不肯说,利昂娜有些遗憾地摇头,只又叮嘱神父记得列份今天来参加弥撒的人员名单,便转身回到尸体旁。 克利夫兰医生作为治安所的验尸官,自然知道办案的流程,快速让还站在尸体附近的人离远点,波文则是去治安所叫来人手。 由于教堂中的人数太多,而治安所的人太少,现场挨个做口供也不现实。 最后治安所的成员不得不在教堂门口支了张小桌,让人们依次签名后暂时放人离开。 而沙利文警司的尸体也被运到验尸房,利昂娜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非常自然地带着自己的男僕再次踏入验尸房。 验尸官克利夫兰医生看看门上贴的守则,又看看现在治安所职位最大那位。 纽克里斯是小地方,按照它的规模,就算设立治安所,治安所最高长官的职位也应该只是「督察」。 可过去有怀特伯爵做靠山,这个地方治安所的人员配备十分完善,人最多的时候有一个警司、一个督察、三个探长和十五名警员。 当然,这也是曾经。 自从怀特伯爵和奥尔德里奇警司先后去世后,纽克里斯的治安所先后裁掉了一大半的人,而位于警司和探长间的「督察」一职也没有补全。 因此,现在治安所中职位最高的居然是一位头髮花白老探长——英厄姆探长。 英厄姆探长现在十分忙碌,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更深了。 他一边吩咐一人去电报站给庞纳那边拍电报,一边按照名单安排去各家录口供的顺序,就是没时间接受验尸官递来的眼神。 说起来也有点可怜。沙利文警司死了,纽克里斯治安所现在只有两名探长和五名警员,人手完全不够。 这些人昨天跑了一天,查到的东西都没有那位小少爷一个人查到的多,那还挑什么? 「他要做什么就由他去吧,只要不破坏证物就行。」英厄姆探长拍拍验尸官的肩膀,「知道你诊所那边还有事,但我要去沙利文警司的住处一趟没时间看验尸。你填完初验单子后放到我桌上就可以回去了。」 有老探长的默许,克利夫兰医生没办法,只好带着一名负责记录的警员进入验尸房,在两人的注视下开始验尸。 「您看起来很年轻。」 医生刚打算脱下沙利文警司的衣服时,利昂娜突然问道:「您在纽克里斯住多久了?为什么我过去都没听说镇上有一位这么年轻的医生?」 「……我就是纽克里斯本地人,我的祖父和父亲从几十年前就在这里开了家药店——小铃铛药店。」克利夫兰医生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扒衣服,「不过我之前一直在格鲁普国立医学院上学,毕业后在外地工作了一段时间才决定回乡开诊所,您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提到药店的名字,利昂娜还真有点印象。 她记得那家药店就在中央广场附近,昨天在镇上乱逛的时候见过好几次,距离本·琼斯被发现的地方很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对了,我记得您说您早上还要出个诊?」 「那只是一次简单的复查,我已经跟病人打过招唿了。」 利昂娜与波文对视一眼,又问道:「您的诊所和您父亲的药店在一起吗?」 「……不算在一起,隔了一条街……」 克利夫兰医生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抬头:「您有问题我能理解……但能等我结束工作再问吗?」 「抱歉,我的错。」利昂娜做出道歉的手势,「请继续。」 也许是这次自己就在身边亲眼见证了活人到死人的全过程,也可能是利昂娜刚刚的话让他感到烦躁……总之连利昂娜这样的外行人都能看出来,克利夫兰医生这次尸检的手法明显不如上次干脆利落,给尸体剃头的时候好几次差点割伤自己的手。 但除此之外,他还是很敬业地查过沙利文警司身体的每一处,不管是旧伤还是新伤都做了记录。 「……身上只有一处新伤。伤口有点长,已经结痂,应该是这两天刚弄得吧?」 医生指着沙利文警司的右手问道。 负责记录的警员也想起这件事,眼神不自然地瞥了眼铁床对面小弗鲁门先生,讷讷点头。 「当时沙利文警司……因为案子的事有些生气,一拳打在米歇尔先生家的门框上,手不小心被上面的铁片刮伤了。」 医生:「铁片?什么样的铁片?上面有锈迹吗?他有没有用酒精仔细消毒包扎?」 「锈迹……好像有吧,米歇尔先生家的门看上去挺旧的……」警员有些迟疑地回忆着,「包是包扎了……但应该没有消毒……」 克利夫兰医生嘆口气,把剃刀扔到一边的铁盘子里,得出自己的结论。 「如果检查过警司今天吃过的食物没问题,那基本可以确定是破伤风了。」 破伤风——一种从古至今都伴随在人类周围的可怕疾病。 只要皮肤受伤就有概率获得这种疾病。尤其是伤口较大或较深时,如果还不注意及时消t毒,破伤风毒素很容易进入人类体内。 因此这种疾病在战场上格外常见。糟糕的卫生条件、士兵们骯脏的箭头和剑刃、极易受伤的环境……这都让破伤风成为战场上最常致命的疾病之一。 这种疾病有时会立刻发作,也有可能潜伏好几天,甚至几个月或是几年。 潜伏时看不出什么异常,可一旦发作便会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就和沙利文警司之前的表现一样。 那种扭曲可怖的姿态让千年前的人认为那是被恶魔诅咒的结果,当年也会有人用祷告治疗破伤风……当然,在这样的治疗手法下,治癒的比率也不算高。 但当代的医生也没什么资格嘲笑古代人。因为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人能完全攻克破伤风。 医生除了叮嘱受伤者注意消毒、保持伤口洁净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可做的。 一旦发作,人们能做的也只有跟千年前的祖宗做同一件事——向神明祈祷。 「……可我记得,破伤风一般不会这么快导致死亡。」 波文从刚刚就一直蹙着眉,在克利夫兰医生解释完破伤风后才开口质疑:「就算是重症也有一个过程。沙利文警司从发作到死亡才多久?感觉连十分钟都不到,就这么断定是破伤风也有些武断吧?」 「你也说是一般情况了。破伤风导致的肌肉痉挛会抑制唿吸,甚至会让他心力衰竭,这都是有可能导致猝死的原因。」 克利夫兰医生坚持自己的观点,并上手掰了掰沙利文警司僵直的手臂:「你没看到他发作的样子了吗?除此之外,他现在已经出现很严重的尸僵了,这也是典型的因破伤风而死的表现!」 「可这也与番x木鳖碱中毒的表现一致。 [*1]」波文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番x木鳖碱会导致人体肌肉抽搐、身体反弓等症状,也会在死后立刻出现尸僵。」 「…………」 「好吧,我承认这是一种可能性。」 大概因为自己的观点被反驳,克利夫兰医生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悦。 「但据我所知,番x木鳖碱毒性发作需要十几到三十分钟,而那段时间我们都在教堂,也只吃了一样东西。」他看向警员,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再次看向主僕二人,「所以,你是在怀疑圣玛丽教堂准备的圣餐里有毒吗?」 作为一名虔诚的圣教徒,这下轮到波文脸色难看了。 「好了,不要在这种地方吵架。」 利昂娜抬手止住两人的争吵,微笑看向克利夫兰医生:「能让我看看您之前给沙利文警司服下的吗啡药片吗?」 克利夫兰医生的嘴唇动了下,过了两秒才重新发出声音。 「当然。」他摘下手套,从旁边的药箱取出一只棕色玻璃瓶,「您全都拿走都可以。」 利昂娜接过玻璃瓶,在手里转了圈。 「谢了。」 挥挥手里的药瓶,伯爵之子总算带着自己的男僕离开验尸房。 等走出治安所,波文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不是否认他的结论,只是在我看来太草率了!」他的语速很快,显然是刚才憋着一口气没能发泄出来,「确实,有些人破伤风发病后会猝死,但那并不常见,而且都是非常严重的发病……可在我看来,沙利文警司当时的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虽然有点困难,但我们还是扒开了他的嘴、把那片吗啡塞进去了!如果真是重症,我们根本无法掰开他的嘴,只能卸下巴或者把牙齿打掉……」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利昂娜晃晃手里的小瓶,瓶中的药片发出稀稀拉拉的碰撞声。 她取出一粒,将扁平的药片捏在两指之间仔细端详。 「别纠结了,波文。克利夫兰医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想要斩断一切有可能招来的麻烦,在死因上填写破伤风是最好的选择。」 「您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圣餐,沙利文警司死前还吃过一样东西。」 利昂娜随手把白色药片放到波文手里:「自制药片上的标识不是那么明确。因为制药者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他们只要把相应的药片放到相应的瓶子里就行了。可偏偏服用它们的人大多是门外汉……」 「长得这么像,让人怎么能一眼分辨出这究竟是不是吗啡呢?」 第67章 067 明明是正午, 波文却感到一股凉意从嵴椎窜到后脑。 如果克利夫兰医生当时拿出的不是吗啡而是番x木鳖碱……那他岂不是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了一场光明正大的谋杀? ! 「他怎么敢……」 不过一个愣神,他那个的无良僱主已经走到十几步外了, 完全没有照顾他心情的意思。 「……可这也不对啊。」回过神,波文快步跟上僱主,「沙利文警司在吃药之前就开始全身抽搐了……他总不能预料到破伤风发病的时间吧?」 利昂娜抬起手杖摇了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手法……」 波文知道她想说什么,赶紧打断:「不可能是圣餐的问题!不管是葡萄酒还是薄饼量都很少……而且不管是番木鳖还是番x木鳖碱都有苦味,后者更是极苦。如果在那么少的食物里放入致死量的番x木鳖碱,沙利文警司当时就会察觉到味道不对。」 「味道可以调整。而且沙利文当时吃下薄饼后,喝葡萄酒的动作可是相当粗鲁。」利昂娜说道, 「当然,你可以将其解释为他对神父安排霍华德太太参与发放圣餐感到不满。但你也不能否认,如果他最开始的抽搐是因为番x木鳖碱中毒,那最可疑的便是教堂准备的圣餐。」 她的推断符合逻辑,即使波文想要反驳也无从开口。 「我实在无法想像会是谁……霍华德太太、沃克小姐……总不会是路德神父。」 「别忘了,今早唱诗班的成员们也帮忙布置了教堂。如果兇手目的不是专门针对沙利文警司而是随机投毒,那他们也有嫌疑。」 「吾主在上……」波文抱住头,几乎要崩溃了, 「您不要再说了, 我都快不能相信身边每一个人了!」 「别这么紧张,」利昂娜拍拍他的肩膀,「先等等看治安所的检验结果吧。」 在神父的默许下, 治安所已经悄悄把仪式剩下的薄饼和葡萄酒拿回来检验了。 当然,鑑于现在并没有太多检验毒物的手段。除了做砷镜反应外, 他们只能徵集几只无辜的老鼠, 用它们的生命来检验这些食物是否有毒了。 利昂娜对这样的检验并不抱太大希望。但为了能让参加弥撒的镇民安心,做总比不做好。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庞纳那边的反应。 地方治安所的警司被杀可不算小事, 等庞纳治安所收到消息绝对会派人过来调查,就是不知道人选会是谁。 如果可以,利昂娜还是希望能是靠谱点的,最好是熟人……她真的被这一个个不喜欢说实话的傢伙搞怕了。 「……希望巴顿警司能争气点。」 「您说什么?」 「没什么……一些没用的祈祷。」 利昂娜嘆口气,手杖指向电报站:「波文,你再去邮局和电报站看看有没有庞纳来的信件。我先去沙利文警司的住处看看……」 她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询问一下电报员,昨天沙利文警司有没有向外发电报,或者接收到电报。如果有,把记录抄录一份带回来。」 *** 自从二三十年前马黎全境开始大修铁路,房地产商也顺着铁轨闻风而动。 他们在火车站周边的小镇建起大量相对廉价的联排房,为即将涌入镇中的人口提供住所。 只不过纽克里斯的房地产发展不佳。虽然因为铁路增加了一些人口,可这附近没什么大工厂,更没有工人,住房需求不像北方的工业城市那么多。 房产商们见捞不到油水,只建了几排联排房就放弃了——而沙利文警司的住处就在其中。 准确说,他的住处并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租户,住在第二层,一层和地下一层是由房东一家居住。 沙利文警司与他们签订协议,房东太太会负责他每天的餐食,每周帮他打扫一遍房间。 「……其实仅仅作为租客,沙利文先生是个不错的人。」 「他在我这住这么多年了,从来不拖欠房租,对我们也挺大方……您看,他之前听说我不捨得买茶叶,就把他的茶叶给我了,让我随便用t 。 」 房东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只铁盒,嘆息道:「人怎么就这么没了呢?这太突然了……」 英厄姆探长刚接过铁盒,立刻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转头一看,顿时被近在咫尺的小弗鲁门先生吓了一跳。 「弗、弗鲁门阁下!」他拍了下胸口缓神,「您不是在验尸房吗?」 「克利夫兰医生还在忙,我就先过来看看。」 话虽这么说着,手却动作顺畅地拿走探长手里的茶叶罐。 「哎呀,还是东方货。这可不便宜啊。」她笑着敲敲茶叶罐,偏头看向英厄姆探长,「我记得地方警司一年的薪水也不多,也就能买两罐这样的茶叶吧。」 「什、什么?」 房东太太发出惊唿:「可他说这是别人送他的礼物,每年都有……」 这话让英厄姆探长十分尴尬。尤其是听到房东太太的惊唿后,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为治安所正名一下。 「我知道您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确实不认为沙利文警司有什么不正当的收入。」这位头髮花白的老探长嘆口气,向两人解释道,「纽克里斯是小地方,治安所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值得人用重金贿赂……而且这么多年了,我也从未见过沙利文警司见过什么大人物,他的日常用度也没有超出他的薪资,大部分攒下的钱都捐给了教堂……」 利昂娜没有打断老探长的话,只一边颔首一边仔细听着他对自己上司的描述。 「……而且据我所知,沙利文警司并没有还存在于世的家属。他过去在北方任职,父母妻子一年的瘟疫中去世,他说他无意再娶,这才一直独居。 」 「一般来说,收受贿赂不是为了积累财富留给下一代,就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平……可这两点我从未在沙利文警司身上见过。」 「哇哦——」 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利昂娜忍不住感慨道:「我现在倒有些好奇治安官的筛选机制了。沙利文能做到警司,而你只是一个探长?」 英厄姆探长默了默,还是为自己的前上司挽尊道:「其实他过去也不是这样……奥尔德里奇警司去世前,他也是个勤奋努力的小伙子。」 沙利文警司不过四十岁,还是一个没有人脉背景的平民。 能在这个年龄坐到地方警司的位置,不管其中是否有猫腻,这样的本事也不是谁都有的。 利昂娜不会擅自否认他曾经的成就,但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斟酌。 她要求亲自勘察一遍沙利文警司的房间,英厄姆探长倒是没什么意见,直接带着她上到二楼。 「我刚刚已经简单搜查了一遍,但除了这个并没有其他发现。」老探长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在垃圾桶里发现的,是沙利文警司的笔迹。」 利昂娜接过纸,发现这是一封写了一半的信件。 信件的抬头写着「致尊敬的先生」,前几句也是很寻常的客套话,显然沙利文警司对「这位先生」十分敬重。 经过两个自然段的问候后,沙利文警司似乎终于写到了重点。 【电报容易被人发现踪迹,请原谅我用这封信向您进一步说明。我怀疑bj藏了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有人可能发现(划掉)拿走(再次划掉)……】 利昂娜读出那句被反覆划掉的话,嗤笑一声:「废话写得很自然,说到正经的地方居然退缩了?」 将纸递还给英厄姆探长,她顺口问道:「本·琼斯的遗物都整理好了吗?我记得他好像是本地人,居然没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他自己的房子因为前年那场火灾烧没了,好在他当时还在监狱里。」老探长一边回忆一边道,「但他出狱后染上赌瘾,把他妹妹送他的房子都抵债了,差点流落街头。他妹妹怕他会在因为赌博输掉房子,就在十字旅馆给他租了个房间……所以他还真没什么私人物品。」 听到关键词,利昂娜眼眸闪了下。 「……你对当年那场的火灾了解多少?」 「什么?」 「前年的创世节,有个纵火犯流窜到了纽克里斯,在镇上点了好几把火。」利昂娜一边翻看着留在书桌上的帐单一边随口道,「听说那个傢伙一口气烧了好几条街,甚至连治安所都不得不重建?」 「啊……我多么希望那是一场噩梦……」 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英厄姆探长有些难受地捏住眉心:「一切都变了……虽然伯爵阁下的去世就改变了很多,但那场火才让纽克里斯真正失去了灵魂……」 在英厄姆探长的描述中,那个纵火犯就是个单纯的纵火犯,只要有东西燃烧就会让他感到快乐……当然,最后在法院的要求下数位权威医生给他做了测试,发现他就是个纯粹的精神病人。 一般来说,精神病人是要送到精神病院治疗。 但由于这个案子造成的影响很恶劣,经过多方考虑,法官还是判处了纵火犯绞刑。 利昂娜:「这人过去也在其他地方纵过火?」 英厄姆探长:「是。只是前几次都没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很多火都没着起来就被扑灭了,当时那些村镇上的人都没当回事……直到我们开始审问那个纵火犯时,他这才断断续续交代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不是说他是精神病人吗?」利昂娜将手中的帐单扔回桌面,「据我所知,法院应该不会採信精神病人的证词。」 「是的,但我们在他身上搜出了好几张火车票,可以证明他的活动轨迹。庞纳治安所的一位探长根据车票上的每一个镇子进行调查,最终证实他的行动轨迹与好几次小型起火事件在时间和地点上吻合,这才确定他是个惯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利昂娜点点头,视线扫过摆放在桌面上的父神雕像。 这在这间屋子里真的很常见。不光是父神的雕像,圣母的雕像,甚至有很多代表英灵的雕像都有。 有的雕像是木头和石头的,还有几尊镀银和镀金的。单个不算贵,但加在一起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利昂娜带着一丝古怪的心情一一查看过这些雕像,直至看到放在床头的两尊英灵雕像,她终于明白自己感受到的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 按照教经的教义,吾主会以很多形态降临。 有时是男人的形象,为父神;有时是女人的形象,为圣母;有时是不确定的魂魄,为英灵。 有关这点的解释有很多,一种普遍且古老的说法是父神的形态会保护男性,圣母的形态会保护女性——所以在国教徒中,男人一般向父神祈祷,女人一般向圣母祈祷。 而英灵比较特别,祂保护所有亡者。 因此,除了举行正式的祈祷仪式、葬礼或其他重大场合,一般很少有人将亡灵之主挂在嘴边,更不会把英灵雕像摆在窗前。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利昂娜心思大部分还放在那场火灾上。 「你看起来在纽克里斯治安所工作很久了……那你知道一个叫安德鲁·班杰明的人吗?」 「安德鲁啊……我当然记得他。」老探长嘆口气,「他本来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可那场可怕的火灾夺走了他所有亲人。那个可怜人崩溃了,开始每天酗酒度日。」 「治安所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做警员,但大家都同情他,连沙利文警司也一样。虽然他的职位早就没了,但沙利文警司每个月都会自己掏钱给他生活费,直到他去见了吾主……」 利昂娜:「他的尸检也是克利夫兰医生做的?」 「当然。」 「死因?」 「我记得是酒精引发得猝死。您如果想要查看,治安所里还存有他的尸检报告……」 两人正这么说着,楼梯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波文找回来了。 「信、信来了!」 波文快步走上楼梯,气喘吁吁地递出一封信和一张摺叠起来的纸:「还有、沙利文警司昨天下午往庞纳发过一封电报,对方也在今天一早就回了电报,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到警司手里……」 利昂娜先接过信封,发现那并不是来自庞纳治安所的巴顿警司,而是玛格丽特公主的回信。 身边还有外人在,她只能先收起公主的信件,将两张电报摊到桌子上。 第一封电报是沙利文警司发t给百乐街47号的m·j小姐,通知她有关b·j的死讯。 即使都用了简写,谁都能看出这是给本·琼斯妹妹,玛丽·琼斯的电报。 而琼斯小姐也在今早回电报了,内容却是自己最近忙碌,现在无法赶回去,请沙利文警司等确定葬礼日期再通知她。 兄长遇害,妹妹却连抽空来一趟的时间都没有……真是一封相当凉薄的回信。 利昂娜这样想着,手指点点纸条:「琼斯兄妹的关系不好吗?」 英厄姆探长:「也不能说不好,大家都知道她每个月都会给本·琼斯寄钱……但玛丽·琼斯自从去了庞纳城后就很少回来,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利昂娜沉吟片刻,把两张电报都递给了老探长。 「我想查看本·琼斯的遗物,还有安德鲁当年的尸检报告。」她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任你们,有些东西我要自己上手一遍才能安心。」 英厄姆探长表示理解,就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张便条,撕下后递给小弗鲁门先生:「看管证物室的警员会让您进去的,但他也会全程待在您身边,也请您不要把东西带出证物室。」 利昂娜谢过老探长,带着男僕走下楼梯。 刚走到外面,她就迫不及待地掏出玛格丽特公主的回信。 「我跟你说,巴顿警司肯定是小扣病又犯了,他就是不捨得给邮差小费!」她一边拆信一边随口抱怨,「看,公主殿下远在王宫,回信都寄到了,他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 话音在看到信上的内容戛然而止。 波文凑过来:「殿下说什么了?」 哗啦。 利昂娜几下把信纸捏皱,脸上是波文从未见过的兴奋。 「你不会相信这个……玛丽·琼斯早在一年前便因病去世了!」 她挥了下手中的信纸,激动道:「起码最近一年里,给本·琼斯每个月寄钱的人根本不是她!」 「死、死了?」波文突然感觉头皮发麻,「那今早给沙利文警司回电报的人是谁?」 「玛丽·琼斯并没有自己的房子,她过去在百乐街的住所属于哈蒙·米切尔森爵士。」 哈蒙·米切尔森爵士——目前的庞纳治安所副总监,也是王国治安系统目前的实际掌权人。 相传玛丽·琼斯就是做了他的情妇,这才连带着哥哥本·琼斯跟着抖起来,连地方治安所都不放在眼里了。 一个是乡镇中的街头混混,一个是掌管整个王国治安系统的高官……在失去「情妇」这一纽带的遮掩,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更耐人寻味了。 再结合一下沙利文警司试图寄往庞纳的信件,一个猜想简直唿之欲出。 沙利文警司和本·琼斯都受那位庞纳的「大人物」驱使,共同或分别为那人做过一些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而本·琼斯可能是本着街头的规矩,擅自隐藏了一些东西作为自己的「底牌」……只可惜他的底牌还没能发挥该有的作用,自己已经成为飘荡在世间的亡魂。 极致的兴奋后,利昂娜也逐渐冷静下来。 慢慢将信纸摺叠起来,抚平,装回信封。 「本·琼斯……你可千万要留下点有用的东西啊……」 利昂娜轻声喃喃了一句,转身朝治安所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68章 068 有英厄姆探长的批准, 警员没有多为难利昂娜二人。 只让她在记录簿上籤个名就带人来到证物室。 本·琼斯的遗物还来得及归类,就那样摆放在一张长桌上。 老探长说得没错, 他的遗物并不多,除了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只有两把绑在一起的钥匙,一个零钱袋,再就是几本印刷很差的廉价小说和一本圣教教经。 简直不用什么提示,比起其他几样东西,那本教经简直不要太显眼。 利昂娜率先拿起教经翻了两下, 立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本教经的内页全都粘到了一起, 打开外封,当即看到一个长方形的洞。 一本教经被做成了暗盒。 利昂娜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余光瞥到那些快被翻散页的廉价恐怖小说, 猜也猜到本·琼斯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 「这真是……可千万不能让路德神父看到这个……」 她一边感慨着,一边从被掏空的教经中取出几张纸钞:「除了这些,里面还有过其他东西吗?」 「没有,先生。」警员十分肯定,「昨天沙利文警司也发现这个了,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后发了好大的火。」 看来这就是本·琼斯藏「底牌」的地方了, 只不过「底牌」已经被人取走。 她还记得十字旅店的前台说过,他在本·琼斯遇害的那个半夜听到琼斯回房间的声音,但很快又离开了……这人是不是本·琼斯, 看来还要详细问问旅店的人。 临走前,利昂娜又向警员讨要了「前警员安德鲁」的验尸报告。 但这毕竟是两年前的资料, 警员要找也需要一定时间。 验尸房的门已经上锁, 看来克利夫兰医生已经离开。 利昂娜熘达到办公桌附近,很快看到一张刚填写完毕的验尸单。 不出所料, 从圣玛丽教堂带回来的圣餐并没有问题。 鑑于沙利文警司在发病前一小时没有再吃其他食物,没有中毒的可能性,克利夫兰医生将他的死亡原因暂定为破伤风。 但这也是初步鑑定。由于死者还处于尸僵状态,要等到明天才能做解剖。 至于谁来做这个解剖,要看庞纳那边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要是那边负责调查的人没带验尸官,那解剖还是会由克利夫兰医生负责…… 如果兇手就是验尸官,想要隐瞒线索简直再容易不过,这是利昂娜不想看到的。 「要是你的行医执照还在就好了……」她看向波文,「其实如果你想要恢復,拜託玛格丽特殿下帮忙也不是不行……」 「您又来了,我们说好不再谈这个话题。」 波文难得打断僱主的话,拒绝得十分果断:「不管当时因为什么原因,确实是我的失误导致手术失败。这是我该接受的惩罚。」 这是对方的心结,利昂娜没有立场强迫他,只沉默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作为安慰。 好在去取资料的警员及时返回。利昂娜道过谢,立刻开始阅览「前警员安德鲁」的验尸单。 有波文这个专业人士在,所有专业术语都不是问题。 而克利夫兰医生也不愧是位从医学院毕业的专业医师,他填写的验尸单条理清晰,字体优美,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虽说酗酒确实会出现猝死的情况,但对一个三十多岁、常年保持运动的壮年男人来说是不是不太常见?」 利昂娜转头徵求专业人士的意见。 波文:「这要看个人的体质。有很多人看着很健康,实则内里有很多病……」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利昂娜赶忙打断他的话,指出重点:「一句话,如果我把安德鲁的尸体挖出来,你是否能判断出他是因酒精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死的。」 波文思考了下,还是摇头:「考虑到怀特郡的气候,我觉得安德鲁的尸体现在应该已经完全白骨化。如果他是因为受到物理伤害死亡的也许还能看出来,但那样做后尸体一定不会太好看,神父和运尸人当时就会察觉到不对劲。」 利昂娜:「中毒后骨头不会变黑吗?」 「您又是在哪本小说里看到的?」波文无奈地看着她摇头,「一部分重金属中毒的人骨头会变黑,但有的会变黑只是跟当地的土壤有关,有的只是单纯的碳化……总之,现在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骨头变黑与中毒有关。」 利昂娜原本还想去跟神父商量一下,要不要刨开安德鲁的坟重新验尸,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时间过去太久,这张验尸单的真伪已经无从考证。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本·琼斯曾经藏在教经中的「底牌」。 也许那东西与安德鲁的死有关,也许那东西与那起莫名其妙的纵火案有关,甚至与父亲……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找到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所以,她将下一站定在了本·琼斯曾经常居的旅馆——十字旅馆。 这是家有些老旧的旅馆,老闆显然也没有心思重新装修的意思,任由招牌上的字母保持缺失也不愿意补一个新的。 十字旅馆那位负责前台的少年利昂娜也见过,只不过当时双方没有正面交谈。 这次利昂娜径直走到旅馆柜檯前,亮出手杖表明身份,直接向旅店前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与普通人不同,这位活泼的小前台显然对这起发生在身边的「兇杀案」十分感兴t趣,听到她是因此而来的时候双眼都在放光。 「我就说,治安所的人不该只问两句就走,他们该多问一点的!」少年说道,「他们走后我又想起了一些细节,一直等着他们来问,可这些人总也不来……哎,其实也能理解,沙利文警司的事肯定让他们头疼坏了,所以我打算傍晚换班的时候再去趟治安所。」 「你想起了什么?我可以帮你转告探长。」 「是雨衣,先生。我记得琼斯先生昨晚回来的时候穿着雨衣,头上戴着连体兜帽,我透过外面的亮光看到了!」 前台少年指向后门:「您看,从我这里可以看到他当时从后门进来,然后直接上楼梯了……但老闆实在太抠门啦,后门根本没留灯,否则我一定能看得更清楚。 」 利昂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能看到后门,而上二楼的楼梯也就在附近,大概进门后三五步就能上楼。 「你真的不记得他那天晚上是几点回来的?」利昂娜指向不远处的落地钟,「真的没有印象吗?」 少年挠挠头,也是一脸想帮忙却无能为力的样子:「没办法,当时真的太黑了。雨衣还是当时有道闪电才让我看清……啊,不过我记得当时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我也是因为他开门后传进来的雨声才惊醒的。」 利昂娜前天晚上十点就睡了,那时外面才刚开始打雷,印象里雨并不大。 波文也是,他的睡眠一向很规律,比僱主入睡的时间还要早。 但总有睡眠质量不那么好的人。 经过几次向路人问询,波文终于得到一个相对准确的时间。 「昨晚是九点左右开始下雨,十点左右出现闪电,一直到十二点一直在下雷雨,后面又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向僱主汇报导。 利昂娜点点头,再次看向前台的少年:「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那天一直在值夜班,那还记不记得查尔斯少校当时一直站在旅馆门口守着?」 少年愣了下,随后不停点头。 「对对!他那天一直站在门口,直到外面的雨下大了才离开。」少年指向另一面墙,「他还向我借了店里的雨衣呢。不过他可是位绅士,第二天就还回来了。」 利昂娜看向挂在墙上的两件黑色长雨衣。 它们的样式几乎随处可见,外层由橡胶包裹,可以起到简单的防水作用,尤其在大风的雨天很实用。 话说到这,连波文都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这个前台少年一直在坐班,根本没见过本·琼斯的尸体,所以才凭对方有钥匙就判定那人就是本·琼斯。 嘱咐过少年不要乱说后,两人快速走出旅馆。 「本·琼斯身上可没有什么雨衣,昨晚回旅店的根本不是他!」他急切道,「兇手拿了他的钥匙,堂而皇之地进入他的房间,拿走了藏在教经里的东西后还把钥匙还回去了……居然这么大胆!如果当时前台没睡着,那人就彻底暴露了啊!」 「确实是个大胆的傢伙,而且行事十分果决。」 利昂娜也对这点表示认可:「我现在反而有些希望沙利文警司的死因真的是破伤风。否则一个能在短短两天连续杀死两人的傢伙,必定很难缠。」 波文嘆口气,锤了锤自己的腰:「您接下来还想拜访谁?」 「唔……其实有件事我还蛮在意的。比格太太那个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的女儿……」利昂娜有些犹豫地顿住,「直接去问当时的详细情况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当然不合适!」 波文不贊同地看着僱主:「那件事的始末我已经跟您说得足够清楚,您就不要再去戳人家的心窝了。」 利昂娜:「可她自己说了,她的女儿当时不到二十岁,过去也没有任何心脏病史,而她睡前确实吃了药……」 「一片吗啡要是会要人命,那百分之八十的马黎人都是死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指的是这样的吗啡。」 利昂娜从怀中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瓶,轻轻晃了下:「今天可就有另一个人也在死前吃了吗啡……别告诉我比格太太的那个女儿购买的吗啡也与这瓶出自同一个地方。」 她的话让波文怔住。 算算年纪,十年前克利夫兰医生应该还在上学,那个给比格太太女儿开药的医生当然不可能是他。 可他也忘记了,克利夫兰医生家本身就是开药店的。 医生大多不负责制药,手里的药应该也是从药店买的…… 为了证实这一点,两人立刻前往比格太太家确认信息。 比格太太虽然没见过利昂娜,但与波文的姨母梅太太很熟识。 见到他们,这位身材丰润的妇人完全没有昨□□警司扔土豆的兇狠,十分热情地将两人请进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了,怎么能不来杯茶呢?」为两人倒好茶水,比格太太笑着看向利昂娜,「我以前还见过您呢,利昂少爷。您当时才只比桌子高一点,不管梅太太怎么说,您都非要去厨房,不等饼干凉透就要去拿……」 ……听这个描述,她见到的肯定不是真正的「利昂少爷」,而是剪短头髮的「利昂娜小姐」。 利昂娜听着她描述自己小时候做过的蠢事,有点羞窘却也有点怀念。 她难得放平心态,耐心听着比格太太口中那过去的景象,感觉那似乎也没过久…… 「啊……是我的话太多了。」似乎是察觉到小弗鲁门先生的神情不太对,比格太太适时闭上嘴,小心看向波文,「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梅太太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她是姨母的熟人,波文也不吝透露一下他们对外声称的藉口:「有个好消息,弗鲁门阁下预计在今年五月就能继承怀特伯爵的爵位了,他想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伯爵阁下和伯爵夫人……至于姨母,她在庞纳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暂时不方便回来。」 「啊!这、这真是个好消息!」 比格太太惊喜地交握起双手:「吾主在上……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利昂娜笑着接受了她的道喜,又闲聊了一阵后才切入正题。 「其实,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问一个问题……如果您感到冒犯,我先在这里向您道歉。」在妇人疑惑的眼神中,金髮小绅士的表情慢慢转为正经,「我之前听到了您和沙利文警司的争吵,似乎提到了一位叫珍妮的女孩?当时听您的口气,似乎是怀疑她的死另有蹊跷?」 提到自己的女儿,比格太太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哎呀……昨天是我太激动了,我一激动就容易说错话……」比格太太的面上出现些许愁苦,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其实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奥尔德里奇警司向我解释了很久,这种事就是会发生,谁都没办法……」 「不不,我不是在指责您,恰恰相反,我想了解您的真实想法。」 利昂娜止住她的话头,耐心劝道:「既然您在内心深处对您女儿的死还有疑虑,不妨把疑虑说出来。」 比格太太纠结地拽了两下袖口,这才犹豫着开口了。 她描述的基本情况与波文说得差不多,珍妮·比格当年刚满十八岁,是个健康活泼的女孩,从来没有过心脏病史。 只是她那阵的睡眠状态很差,几乎天天都要吃一片吗啡才能入睡……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她像往常那样在睡前吃下一片片剂,没多久就开始说头疼,又是干呕又捂着心口说难受,不等比格先生请医生过来就死了。 利昂娜听着她的描述,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她当时为什么会睡不着?」 比格太太的哽咽顿住,带着不解看过来:「什么?」 「按您说的,您的女儿一直很健康,为什么突然变得需要依赖药物才能进入睡眠?」利昂娜追问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比格太太的嘴张开又闭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这个……我也是之后收拾她的遗物时才知道的……」比格太太犹豫地捏着手指,「她当时,在瞒着我们跟一个叫丹的男人有来往,我们找到了他们来往的信件……大概就在她死前的一周,那人寄给珍妮的信里有很多单方面的谩骂……」 情侣分手——这是利昂娜脑中闪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您没把信交给治安所吗?」 「我当然交了!但奥尔德里奇警司说他拜託熟人去发信地找了,并t没有找到那个叫丹的男人!」比格太太激动道,「那个无良的医生还以此为证据,说我的女儿说不定就是因为失恋自杀的!天杀的老东西,我的珍妮才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做那种事!」 自杀在圣教中是重罪。尤其是身处在一个充满圣教徒的社区里,一旦传出去,自杀者的名声会变得很难听。 也难怪当年的老警司把这条信息隐瞒下来,一直对外宣称珍妮是心脏病突发。 利昂娜:「我能看看那些信吗?」 比格太太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立刻上楼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小盒子。 抽出一张信纸,还没来得及看内容,仅仅是笔迹就让利昂娜惊讶地挑了下眉。 「……有时候我会觉得父神真喜欢捉弄凡人。但凡不是现在,再过一两天我都不会认出这个笔迹的主人是谁。」 她将信纸递给波文,后者接过看了眼,也震惊地瞪大眼。 「是他?!」 他看看信纸,又看看自己的僱主,似还是不敢相信事实:「可、可他怎么会……」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利昂娜站起身,对还不明所以的比格太太微微颔首,「感谢您提供的线索。我们要先去核实一下,大概最近就能给您一个结果… …」 话说到一半,她的余光突然扫到窗外。 许多人在往同一个方向跑,他们脸上那惊恐又兴奋的表情让利昂娜产生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谢过比格太太的茶水,主僕二人立刻向骚乱的源头跑去。 等到近前,她似乎还听到有人在喊「快去治安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发生什么事了?」混乱中利昂娜随便拉住一人问道。 「死、死人了……又死人了!」 那人惊慌道:「克利夫兰医生开枪自杀了!就在他自己的诊所!」 第69章 069 现在已是三月末, 午后的清风已经带上一丝春季特有的味道。 大开的窗户边,克利夫兰医生正静静坐在书桌前。 他的头倒在自己左手的臂弯中,短髮还随着风微微晃动着。 左手握着张写满字的纸,右手自然地向下垂落,一把手枪落在右手正下方的地板上。 如果不是他的右太阳穴有汩汩鲜血流出,简直就像个在课上睡着的学生。 桌面上的墨水瓶倒了,墨水将他握在左手中的纸染黑一半。 英厄姆探长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纸,快速阅读一遍后递给身后的小弗鲁门先生。 利昂娜接过,入目又是那十分熟悉的笔迹。 尽管字迹有些凌乱, 有的地方抖得很厉害, 也有好几处涂改过的痕迹,但还是能看出这与比格太太拿出的旧信出自同一人。 这是一张出自克利夫兰医生之手的自白书。尽管有很多地方被墨水溅到,但勉强还能阅读。 其中的内容确定了利昂娜之前的猜测,也将整个故事补全。 【万能的吾主,我今天必须向您坦白一件事。 】 【这件事十年如一日地纠缠着我,我不知道自己能怀抱着这个秘密挺到什么时候。它时常让我精神衰弱,让我被整夜整夜的噩梦缠身……我知道,如果我不在此刻说出来,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 詹姆斯·丹尼尔·克利夫兰要在这里坦白,我对珍妮·比格的死负有责任。 】 【七年前我与她坠入爱河。可因为父亲对比格一家的偏见,我们的恋情一直隐瞒着双方的父母。也许也是这个原因,我们的感情很快出现了裂痕……后来她决心要与我分手,我不同意,给她寄了一封用词粗鲁的信件。 】 【我很后悔, 我寄出去后就后悔了,所以我特地跟学校请假回了纽克里斯, 想要当面跟她解释清楚……可很不幸,我到那里时发现她已经另有新欢。 】 【我气昏了头,我的内心被魔鬼占据,我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便是它在我的胸腔里唿喊「报復」。 】 【恰在此时,父亲让我去给莱德利医生送一批常用药。我去了,正好莱德利医生在接待病人,我便直接把药拿到后屋。 】 【真是命运的巧合,莱德利医生的病人正是珍妮。她说她最近还是睡不好觉,莱德利医生说她可能需要一些药物辅助,便给她开了一小瓶吗啡。 】 【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在想什么了……魔鬼控制了我的双手,让我把一片毛地黄[*1]放进了标有「吗啡」的瓶子里。 】 【我向吾主起誓,看着她拿着药瓶离开时我真的后悔了! 】 【可后悔已然无用,我已经做了,如果说出来就算不上绞刑架我也不可能拿到医生执照……我只能以最快速度返回学校,全身心都投入功课中……直到我听到她的死讯……吾主在上……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我用了很长时间去遗忘这件事,直到我从医学院毕业,直到镇上不再有人讨论关于珍妮的事,我才在父亲的催促下回到纽克里斯。 】 【正好当时莱德利医生决定关闭诊所,跟家人去新大陆生活,我的到来完美接替了他的位置。 】 【我成为镇上唯一的医生,也是治安所指定的验尸官,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那个恶魔找上我……】 【前年创世节的那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我必须日夜不停地做尸检,这才能让这些可怜人按时下葬。 】 【可在验看到奥尔德里奇警司那被烧焦的尸体时,我发现了一个很可疑的地方——他的后脑有很严重的钝器伤,形状上看也不可能是房屋落下的横樑砸出的伤! 】 【我把这一疑点告诉了当时还是督察的沙利文。他表面很严肃,说自己会查清楚。可不到一天,他就拿着一封■■■珍妮的旧信找上门,以此威胁我,让我在死亡证明上造假。 】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奥尔德里奇警司并非独自冲进火场救人,他就跟在警司身边。可他出来了,奥尔德里奇警司却在火场中殉职……他■■那个兇手! 】 【但我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们都握有彼■■柄,我们要么一起相安无事,要么一起下地狱……我们原本可■■为前者,可那个混蛋,那个可恶的傢伙,居然把本该只■■■■的秘密告诉了第三个人! 】 【■■■■■■■相同的要求,他要杀一■■,却要让我帮■■假证明。 】 【真是个蠢货……我告诉他,毒杀一个人■■■■■看不出来的■法。 ■■■的酒■■■■,足够■■所有■■■■■■■■】 后面的内容完全被墨水覆盖,似乎还有一些「无法忍受」和「解脱」的字样……但光看保留的内容就足够给克利夫兰医生定罪了。 利昂娜又瞥了眼倒在书桌上的尸体,小心收好自白书,招唿了下还在观察尸体的波文,这就打算下楼去找探长。 医生的诊所兼住处同样住在一处联排房中,只不过这栋联排房比沙利文警司居住的那处新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地上部分有四层,地下有一层,医生的办公室兼问诊室在地上二层,也就是尸体所在的地方。 与其他联排房一样,上下楼梯都在屋内。 主僕二人从问诊室中出来,直接就能从楼梯下到一楼的会客室。 只是医生家的楼梯上没有铺设地毯,两人下楼时鞋跟先后落到中空的木楼梯上,发出明显的「哒哒」声。 会客室中,英厄姆探长正在给第一目击者们做笔录。 他听到走廊里传出下楼的声音,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见小弗鲁门先生在门后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便识趣没有打招唿,继续自己的问询。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克利夫兰医生的妻子,同时也是他的助手。 她看到丈夫的尸体时直接晕了过去,幸亏候诊的病人也因为枪声和女人的尖叫从后面赶来,这才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抬到楼下,远离了命案现场。 「詹姆斯(医生的名字)他……他今天从外面回来时看起来很疲惫……时间?嗯……大概就半个小时前。」克利夫兰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他本来打算休息一下,可病人来了也没办法……」 坐在她旁边、几乎先后一起目睹了这一惨剧的人也都是熟面孔——圣玛丽教堂的路德神父,教堂秘书沃克小姐,t以及还在教堂中做客的霍华德太太。 「也许是今天早上吃的培根有些变质了,我和沃顿小姐都有些肠胃不适。」 神父向来和蔼的脸上露出一点羞窘,带着歉意看向教堂秘书:「很抱歉质疑了你的味觉,你说它味道不对时我就该听你的。」 沃克小姐摇摇头,半抱着受到惊吓的霍华德太太,抬头对探长道:「霍华德太太说她最近有些头疼,便顺路跟我们一起来了……」 在几人的叙述中,英厄姆探长慢慢缕清当时的情况。 三人刚到时克利夫兰医生还没回来,克利夫兰太太便请他们先到会客室休息片刻,自己去楼下的厨房准备招待用的茶点。 但路德神父在进入诊所后就开始闹肚子,便去了一楼走廊尽头的客用卫生间。 很快,克利夫兰医生从治安所回来了,看到有病患上门也不好推拒,只能先请两位女士去楼上的诊室。 沃克小姐走到二楼时也感到肚子不适,医生便说四楼还有一个卫生间可以使用,她谢过后便上楼了,霍华德太太第一个进入诊室。 霍华德太太的头疼病很好开药。 凡是止疼,开吗啡就对了。 探长看向霍华德太太手中紧紧攥着的药瓶,缓声问道:「这是克利夫兰医生开的药?」 霍华德太太点点头,把药瓶递给探长:「他给我开了点鸦片酊……」 探长查看了下瓶子上的标籤,将药收到自己怀里,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楼了……」霍华德太太到现在神情还是有些恍惚,「医生跟我说,如果看到神父出来,告诉他可以直接上去找他……」 可还不等霍华德太太走下楼,楼上先响起一声枪响。 听到那可怕的声音,克利夫兰太太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托盘,从会客室里走出来。 她看到霍华德太太似乎是被那枪声吓到了,手还扶着楼梯把手,双眼放空地呆呆站在那里。 但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安慰别人,擦着霍华德太太的肩膀冲上二楼,转入问诊室的门,入目便是丈夫的尸体。 她发出的尖叫惊醒了霍华德太太,后者也踉跄着转身回到二楼。 然后是路德神父,最后沃克小姐也踏着台阶匆匆下到问诊室门口。 他们合力把昏迷的克利夫兰太太抬到楼下时,门外已经因枪声和惨叫聚集了不少人。 神父跟他们说明情况,并请人去治安所报案……这才有了利昂娜之前看到的场景。 英厄姆探长看向克利夫兰太太:「根据治安所的枪械登记记录,您的丈夫并没有任何登记在册的枪枝。您知道他私藏了一把手枪吗?」 「不、我不知道……」克利夫兰太太眼中含泪,不停摇着头,「我从来不知道他居然悄悄藏了一把枪……我从来没在家里见过枪啊……」 现在马黎王国境内的枪枝管理并不算严格。从事相关职业,比如猎人,就可以凭自己的身份证件或工会证明到相应场所购□□支和弹药,但持枪人必须在附近的治安所签名登记自己的枪枝。 当然,由于欠缺明确的法律规定,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只要不备发现就不会有处罚。在这样的风气的带动下,私藏枪枝也不算太罕见…… 「……您躲在那里做什么?」 一个略带无语的声音打断利昂娜的思索。 她一抬头,居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巴顿警司?」 利昂娜眨眨眼,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本该在庞纳治安所坐班的巴顿警司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哎呀,你怎么来了?」菸灰色的眼眸立刻弯成月牙,明知故问地调侃道,「总不是为了省那点邮票钱决定亲自跑一趟吧?」 第70章 070 巴顿警司当然不是来送信的。 事实上,这次给小弗鲁门先生的回信他难得没吝啬邮费,足足给邮差一枚银币的小费。 可人算不如天算, 他的加急信件还没到,他自己却有了个亲自前往纽克里斯的出差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跟当地探长打过招唿后,巴顿警司十分熟练地无视掉小弗鲁门先生的日常调侃,一边上楼一边小声道:「米切尔森爵士亲自下令派我们来的。不止有我,后面还有十几人……除了要把你们这两天发生的命案查清楚,还要把案件相关的证物全部打包带回庞纳。那些人已经在治安所里收拾东西了。」 利昂娜轻轻挑起一边的眉毛:「动作这么快?」 她悠哉的样子看得巴顿警司心里冒火,却不得再次不压低声音提醒:「我警告你, 东西一旦进入庞纳治安所的库房, 就算有玛格丽特殿下在你身后撑腰我也不会帮你去取!」 「别这么急躁,警司。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会让你丢饭碗的缺德事才不会让你冒险。」 利昂娜几步跑上楼梯, 对警司招手:「你先过来看看这个。」 因为来之前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这第三起命案,巴顿警司在看到二楼的尸体时倒也没太惊讶。 先接过那张「自白书」扫了眼,又在现场转了一圈,最后在医生的尸体前俯下身。 「看上去确实像自杀。」他观察着医生太阳穴上的伤口,顺手把那「自白书」递还给利昂娜, 「不过这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遗书。你确定这是他自己写的?」 利昂娜:「克利夫兰医生也兼任验尸官, 他的笔迹治安所里的人都很熟悉,不会搞错。」 巴顿警司发出一声短暂的「哈」:「那可真难得。我衷心希望所有的罪犯都以他为表率,少找那些狗屁理由,就这么把自己犯下的罪行毫无修饰地写到纸上呈给我们,这样我们也不需要天天加班了!」 利昂娜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看来您也不觉得他是自杀。」 「不是我在炫耀, 弗鲁门阁下。我见过的遗书可太多了, 就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风格,但从没有人会在死前写出这种东西。」 巴顿警司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手|枪,一边观察一边肯定道:「也许他是真的良心发现,真心想要向吾主忏悔。否则我更相信这是有人拿枪抵着他的额头、逼他写下来的。」 他熟练推开手枪的弹巢。圆形的弹巢有五个子弹位,可以看出已经用了两发。 「没错,我也觉得他的行文有些奇怪……」利昂娜也跟着他弯下腰,虚心求教,「我对手枪了解不多,您来了真是帮了大忙。」 两人相识有段时间了,巴顿警司也早就习惯了小弗鲁门先生那张天天只会说「甜言蜜语」的嘴,可听到这话还是不禁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 「这是把转轮手枪,款式有些早,我都有六七年没看到这种形制的枪了,而且看上去不是外来货……」他这么说着,把枪托底部朝上,指出枪管下方的一列编码,「确实是王国产的枪,这就好办多了……每支从马黎军工厂出厂的枪枝都有编码,可以供我们追溯来源。」 「 08oct1109……这是生产日期,说明它是1109年10月8日出厂。 tx22ws856……这是它的型号和生产批次, mro……是代指马黎皇家兵工厂……」 巴顿警司正解释着编码的含义,表情却慢慢变得凝重。 「 ma ?」利昂娜帮他念出编码最后的字母,催促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黎陆军。」 巴顿警司深吸一口气,按着膝盖站起身:「这是把□□。」 于是,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 一名从未离开过王国本土的乡镇医生,为什么会持有不可能卖给平民的军用手枪? 「也许……是从黑市上买的?我听说有些从战场回来的退役士兵会把枪当成纪念品带回来……」 接收到两人同时投来的视线,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波文赶紧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只是听说,我没见过!」 「他说得也有道理。近十年确实没怎么打过仗,但十几年前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应该不少。说不定谁就私藏了一把,拿出来换钱也不稀奇。 」利昂娜耸了下肩,「还是去楼下问问探长吧,他该知道纽克里斯里谁在陆军服过役。」 「不仅服过役,应该还是尉级甚至校级以上的军官。」 曾经也在陆军服过役的巴顿警司补充道:「现在转轮手|枪是比较常见了,但在十二年前可是个稀罕东西。一般的士兵只会分配到刺t刀和步枪,只有军官才会配给手|枪。」 陆军退役,还是尉级或校级以上的军官……都不需要再去问英厄姆探长,一个名字同时出现在利昂娜和波文的脑海里。 「查尔斯少校?」波文率先吐出这个名字,「可他没有理由要杀医生啊?」 巴顿警司:「那又是谁?」 波文:「一位最近刚搬到附近的退役军官……」 趁着波文正在给巴顿警司讲述这两天发生的怪事,利昂娜已经走到敞开的窗口,扒着窗框把头探到窗外。 这扇窗面朝后巷,距离人来人往的大街有些距离,几乎没有几个路过的人。 而这栋房子的外墙有很多装饰用的腰线,窗户旁也有一个直通向下的排水管,想要顺着爬上二楼也并非难事。 所有线索似乎都连成线了,现在就看哈维·查尔斯今天下午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啊,你说的是那位先生!」 经过波文的描述,巴顿警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见过他!就是他跑到纽克里斯治安所报的案。我说我要来这里,也是他帮我带的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说到这,巴顿警司也不可思议地吸口气:「如果是他……这也太过猖狂了吧?」 但事不宜迟,三人立刻下到一楼查看查尔斯少校是否还在门口。 他们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一楼会客室中的几人,英厄姆探长也不住回头看了眼。 虽然巴顿警司的身材仿若两个叠在一起的土豆,可他速度却是三人中最快的。 几秒就下到一楼,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门口。 「重大发现,探长。」跟在后面的利昂娜把手里的证物都放到探长身边,快速问道,「十二年以内,纽克里斯上有没有尉级或校级退役回来的陆军军官?」 英厄姆探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忆了一番。 「没有。」他十分肯定道,「退役回来的陆军士兵不少,但没有军官。」 「军医呢?」 「也没有。」老探长很是疑惑,「您问这个做什么?」 利昂娜:「克利夫兰医生用来自杀的那把枪是一把十几年前制造的军用手枪。」 英厄姆探长也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立刻站起身:「我去让人核实纽克里斯的户籍档案。」 利昂娜赶忙拦住他,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几人。 「等笔录做完再去也不迟。」她压低声音道,「枪的事交给我和巴顿警司,这里更需要你,探长……记得向克利夫兰太太要一份克利夫兰医生最近的出诊病人记录。」 说罢,她便拎着手杖匆匆走到大街上。 今天是周日,就算是下午大街上的人也不少。 巴顿警司的身材十分有辨识度,利昂娜问了几个人便知道了他的去向。 顺着路人所知的方向找去,他们很快在不远处的中央广场找到了目标。 查尔斯少校和巴顿警司正相对而立,后者已经向前者展示出自己的治安官徽章,并掏出笔记本进行问询。 「我记得刚刚是您到治安所报案,说克利夫兰医生自杀了,是吗?」 「没错,枪声响起时我就在附近。」作为现在的重点嫌疑人,查尔斯少校的面色并不紧张,「枪声响起时我还不太确定地点,但没多久我又听到一声尖叫,这让我确定枪声就来自克利夫兰医生的诊所……」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来路德神父出来了,向周围人说明了这个坏消息,我就去治安所报案了。」 巴顿警司:「请您说明一下,您当时为什么会在附近出现,您是在附近有什么事要办吗?」 刚刚说话还很流利的少校像突然卡壳,唇上的八字鬍不自然地动了下。 「我……只是在散步。」他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就是毫无意义地四处走走。」 巴顿警司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一边记录一边微微颔首:「您以前也有这样的习惯吗?」 「唔,当然。」 「明白了……」巴顿警司抬头瞥了他一眼,突然话锋一转,「听说您是位马黎陆军的退役军官。真是很巧,我过去也是马黎陆军的一员。」 查尔斯少校显然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样的方向。 就像原本已经准备全副武装上战场,却在临上阵前收到对面已经投降的消息,连紧绷的肩膀都放了下来。 「真的?你在哪个部队?」 「别看我现在这样,曾经我也是第五轻龙骑兵团的优秀侦察兵。」巴顿警司按住自己的左腹,「但在邱耳塞那次战役里我一开始就被流弹击中了,直到战争结束都一直在后方医院。」 提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查尔斯少校的身体明显放松不少,可脸上并没有多少见到战友的激斗或是喜悦,更多的是近似于麻木的淡然。 「我知道那场战役……你是个被吾主眷顾的人。」他避开了话题,只简单回答了警司之前的问题,「我是步兵近卫师的,威奥拉近卫队。恐怕我们之间没什么交集。」 「这也不一定,起码我们都拥有过相同的武器。」 巴顿警司突然从身后掏出一把转轮枪,拇指一推便打开弹巢,将里面的剩余三枚子弹展示在查尔斯少校面前。 「这种样式的子弹已经被淘汰好几年了,连同这把枪一样,都是十几年前的老东西。」 他盯着查尔斯少校失神的双眼,继续道:「上面有出厂编码,你知道我们能根据它找到这把枪当时被分配到的军团……」 查尔斯少校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闭上眼,过了良久,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08oct1109tx22ws856mroma。」他准确报出上面的编码,干脆承认道,「不用麻烦了,这是我的枪。」 巴顿警司定定看着他,确认道:「您知道,我们是从哪里发现这支枪的吗?」 「克利夫兰医生的诊所。没错,是我杀了他。」 仿佛得到解脱般,查尔斯少校的语气堪称轻松:「既然都被发现了,不妨也告诉你们另一件事——前天夜里,杀死本·琼斯的人也是我。」 第71章 071 度过最开始的紧张期, 查尔斯少校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神色和动作都变得很放松。 被带进治安所的审讯室时, 他还颇有兴致地看了圈四周的墙壁。 「抱歉。我去过很多治安所,但还是第一次到里面。」 即使自己坐在审讯室那又冷又硬的椅子上,面对一位从庞纳来的陌生警司时,他也没有丝毫胆怯或拘谨,只客气有礼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很正常,第一次来审讯室的人都这样……」 巴顿警司把笔记本放到桌上,余光瞥见同样在四处张望的小弗鲁门先生, 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狂跳。 他把一小瓶墨水重重放到桌上, 发出「叩」地一声响。 见小弗鲁门先生的注意力终于回来了,这才单手按住笔记本和笔,径直推到对方面前。 「既然您是以我助手的身份进来的, 那就干点助手该干的活。」巴顿警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笔录,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此时也不敢惹他。毕竟她能混进审讯室确实是钻了规章的漏洞,此时只能老老实实接过笔记本开始记笔录。 审讯开始,巴顿警司也没有说什么废话,干脆直入主题:「既然你说自己是连杀两人的兇手,就先从第一起案子开始交代吧。你是怎么杀死的本·琼斯? 」 「我在之前就与本·琼斯起过很多次冲突。」查尔斯少校嵴背挺直地坐在那里,半垂着眼缓缓道,「他凭空捏造我与一位女士的绯闻,还想要以此勒索我……我当然不可能接受。于是我把他揍了一顿,将人扭送到了治安所。」 他嗤笑一声,无不讽刺地抬头看了眼四周的墙壁:「可沙利文警司说我的指控证据不足,他被关了一晚上就被放出来了。」 「想来本·琼斯也因此记恨上了你。」 「没错,他出来后就开始变本加厉地传播谣言。」查尔斯少校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愤怒,被铐住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到一起,「就在前天傍晚,我实在不能容忍他继续胡编乱造下去,在黑犀牛酒馆狠狠揍了那傢伙一通!」 他的目光看向正在记录的小弗鲁门先生:「弗鲁门阁下应该也记得那件事。」 「啊……当然。是有这么回事。」 利昂娜顺手把笔尖浸入墨水瓶,抬头对他笑了笑:「可我也记得,你说第二天要与他在中t央广场决斗。」 查尔斯少校顿了顿:「本来是这样……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在半夜去骚扰那位女士……」 巴顿警司到底是刚到,很多人物关系并没有完全理清。 利昂娜赶紧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明了其中几人的关系。 「哦,那个本·琼斯给你编造的绯闻对象……」 巴顿警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次看向对面的男人时目光变得愈加犀利:「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再隐瞒什么了。说说吧,这位被无赖纠缠的可怜女士究竟是谁?」 「……一定要说吗?她是无辜的……」 「她是否无辜,决定权不在你我。而且我必须警告你,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有证据表明她的身份。」警司手指曲起,轻点两下桌面,「你现在说,我和弗鲁门阁下都保证不会外传。可你如果执意隐瞒,她的嫌疑反而会加大。」 「…………」 查尔斯少校陷入沉默,过了好一阵才抹了把脸。 「……是霍华德太太。」他艰难说出对方的名字,却还不忘为对方辩解,「但我们确实是清白的!大概是一个多月前的傍晚,我看到她在街角摔倒扭伤了脚腕。当时还下着雪,街上没什么人,我不可能放着一位受伤的女士不管,便搀扶着把她送回家了。」 「霍华德太太是个好心人。她注意到我身上的外套被雪弄湿,就借了我一件厚外套……可谁能想到,这一切都被本·琼斯那个无赖看到了!」 利昂娜与巴顿警司暗中对了个眼神,后者继续问道:「那你和霍华德太太之后还有来往吗?」 「还外套的时候她邀请我喝了杯下午茶,聊过一会天,一切都很符合礼节。」 查尔斯少校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巴顿警司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我们、从未做过、任何、超越社交礼节之外的事。」 巴顿警司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比出一个手势:「我相信你,查尔斯少校。」 「……谢谢。」 「那么,我们还是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是如何在前天夜里杀死本·琼斯的。」 这次查尔斯少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似乎是在努力组织语言。 「我……前天在酒馆揍了本·琼斯一顿后他逃跑了,我便一直在他常住的十字旅馆等他。可直到外面开始下雨,他都一直没出现。」 「我不得不离开,但在路过霍华德太太家所在的小巷时,我看到两道好似在争执的身影。」 「我走近了些,发现那居然是本·琼斯!他在我这里受了气,居然就去找霍华德太太的麻烦!」 少校发泄似地砸了下椅子扶手,狠狠骂道:「那个该死的败类!」 巴顿警司等他的唿吸平稳一些,这才继续问道:「所以你就捅伤了他?」 他故意把问题说得很模煳,也是个小小的陷阱。 如果查尔斯少校承认是他捅的,那他就必须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剪刀了。 然而,查尔斯少校并没有跳入陷阱。 他深吸几口气缓了缓,这才慢慢摇头道:「不……是霍华德太太捅的……但她是出于自卫!那个混帐想要□□她,捅伤也是他活该!」 「是的,如果是自卫当然没问题。」巴顿警司道,「可既然他已经逃跑,已经对她没有威胁,再上去把他捅死就不在自卫的范畴了。」 「那不是她做的!她当时吓坏了,什么都做不了!」查尔斯少校激动道,「是我!我追了上去了结了他!他实在太可恶了,威胁我就算了,连女人都不放过……这次是被我碰到了,要是等他的伤养好,不知道又会对霍华德太太做出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巴顿警司:「那把作为兇器的剪刀,是霍华德太太的?」 「是。」 「那为什么沙利文警司上门时,她能拿出两把剪刀?」 「我僱佣的男僕家在本地,我买了他家的剪刀送给霍华德太太。」查尔斯少校说道,「你可以去查,他叫大卫,就住在南米尔街,他和他的夫人都可以作证。」 巴顿警司监督着利昂娜把名字和住址记下,这才继续问道:「既然你都杀了他,剪掉舌头髮泄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还要在他的身上刻经文?」 「他那种恶徒,用教经上的方法惩罚他最合适。」 查尔斯少校仰起头:「我要让他带着自己的罪行下地狱!」 利昂娜记录的笔尖顿了顿,纸上立刻留下一个墨点。 她瞥了眼挺着胸脯的男人,在心里摇摇头,再次把笔尖插进墨水瓶里。 巴顿警司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桌面,转而道:「那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克利夫兰医生,他应该跟你没仇吧?」 查尔斯少校:「……我害怕霍华德太太说漏嘴……她虽然是自卫,但要是把事情说出来对她和我都不好,所以今天我一直暗中跟在霍华德太太身边,她进入克利夫兰医生的诊室时我就在他们窗下。」 「医生他……大概是猜到霍华德太太就是第一个捅了本·琼斯的人,我听到他在威胁她……我就想,反正被发现我也会因为杀人上绞刑架,杀一个还是杀两个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我从排水管爬了上去,一枪解决了他,又把枪留在那里伪装成他是自杀,然后立刻翻了出去……」 他这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证词,巴顿警司却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走神。 余光一瞥,发现小弗鲁门先生也不再记笔录,而是翻到空白页开始无聊涂鸦。 查尔斯少校讲述完自己的犯罪过程,等了会儿,发现对面的两人居然没一个人在看自己,顿时有些气恼。 「巴顿警司!」他高声唤回一人的注意力,强调道,「我的话说完了。」 「唔,行。」 巴顿警司的表情显然有些敷衍,直接起身打开审讯室的大门:「走吧,带你去看看你今天过夜的房间。」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利昂娜却没有动的意思。 她翻到前一页把查尔斯少校那些堪称废话的口供简化一些,又写了两行,这才回到涂鸦页继续自己的大作。 把犯人关进看守室,巴顿警司折返回来后发现这位祖宗居然还没出来,顿时十分无语。 「怎么,您也想在这里过夜?」 他再次走入审讯室,顺手关上门,低头看了眼小弗鲁门先生的涂鸦后无语咋舌:「我刚刚就想问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手铐。」 利昂娜用笔尖点点自己的简笔画,解释道:「我发现,现在的手铐尺寸都是统一的,要是遇到那种手小的,或者身材比较瘦的,想要挣脱手铐岂不是很容易?」 作为一名职业治安官,巴顿警司当然知道现在手铐的弊端,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让工厂生产大中小三套,然后出门各带一套吧?」 「没错,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让手铐的大小变得可调节。」利昂娜用笔尖点点涂鸦,「把这部分改成棘轮,往前推会让手铐变小,又有齿轮卡着无法后退,这样不是方便多了?」 巴顿警司眼前一亮,也不嘲讽她的涂鸦有点小儿科了,居然真接过本子开始研究起其中的可行性。 「……不不,等等,我们这边还有案子要办!」他回过神,赶紧把本子扔回去,「我让您记笔录,您怎么研究起手铐来了?」 「笔录我也记了。」 利昂娜把笔记翻到前一页,证明自己已经做完了本职工作:「我只是觉得如其听查尔斯少校说蹩脚的谎话,还不如把时间用在更有价值的事上。」 「唔,看来我们的意见达成统一了。」巴顿警司抱起手臂,「您也觉得他在说谎?」 「他甚至不知道本·琼斯的身上其实有两句经文,更别说杀死医生的理由,我差点都要笑出来。」 把本子放回桌子,利昂娜也向后靠回椅背。 「让那个满嘴谎言的傢伙在看守室里冷静冷静也好,但我也不指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她抬眼看向巴顿警司,「现在我们来说说那桩离奇的纵火案吧,希望你从庞纳带来的消息比他有用。」 第72章 072 终于说到正题了。 巴顿警司打开审讯室的门看了眼, 确认庞纳来的那群人还聚集在证物室和档案室。小t弗鲁门先生的男僕也忠实地守在门口后立刻关上门,快步走回来。 「长话短说……如果不是您给我发了那封电报, 我都要忘记我曾怀疑过那起纵火案有古怪。」巴顿警司压低声音道。 「你见过卷宗?还是你接手过那个案子?」 「这倒都没有。我记得那起纵火案的起因经过和结尾都很清晰,所以审理很快,一套流程下来特别顺利。」 说到这,巴顿警司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扭曲:「哦对,还有一个原因让我记住了它……就因为这桩案子办得很顺利,拉斯福德那个蠢货从探长升成了督察!」 利昂娜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顿时瞭然:「看来这位拉斯福德督察跟你不太对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巴顿警司「呵呵」两声,用拇指朝隔壁屋指去:「他是米切尔森爵士的侄子,这次也来了,等会儿就让您见识下他有多讨人厌……」 「收收你的个人情绪,巴顿警司。我们还是先说说那起火灾吧。」利昂娜赶紧打断他的话, 强行拉回话题,「那封自白书你也看到了,有关奥尔德里奇警司的死你知道多少?」 克利夫兰医生在自己的「遗书」中提到过,他曾被沙利文警司威胁,在奥尔德里奇警司的死亡证明中造了假——老警司并非因公殉职, 而是在火场里被钝器击打致死的。 且按照事发当时的场景, 只有一同冲进火场的沙利文警司有可能是兇手。 巴顿警司:「你说的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察觉到的异常并不是这个,而是案子的主犯。」 利昂娜:「那个精神有问题的纵火犯?」 「对。我虽然没直接参与那起纵火案的调查,但一名跟我关系不错的警员当时正好在拉斯福德手下做事。有次我们一起喝酒时, 他跟我提到过他对这桩案子的疑惑。」 「他说那个纵火犯确实是个精神病,只要一看到火就会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巴顿警司抿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继续道, 「但他平时看不出什么问题,很多时候就像个沉默寡言的流浪汉。而且他的语言能力极差,正常人和他对话都很困难,给他做笔录的时候差点把负责审讯和记录的警员逼疯……」 利昂娜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这样的人应该无法自己买车票?」 「没错。而且两座火车站的售票员都不记得他,可他身上的车票也保存得很完整,有检票的痕迹。」 「我那位朋友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售票员每天都要接触上百人,记不住每一个来买票的人也很正常。」巴顿警司点点桌面,提示重点到了,「他当时没太当回事,就顺口跟自己的上司提了一嘴,结果被拉斯福德那傢伙骂了个狗血喷头。」 「到这里我也没有太觉得有问题。毕竟拉斯福德那个蠢货一贯就那样,别人说出与他猜想不同的意见就会发飙……但后来有一天,我在调另一桩案子的卷宗时突然想起这件事,便顺手想找找这起纵火案的笔录,结果却发现它消失了!」 储存在庞纳治安所的卷宗凭空消失可不是小事。 按理说,如果发现异常必须立刻上报。 但巴顿警司不是个热血青年,他能在总治安所里坐到警司的位置,自然知道治安所里并不是真的只有「正义」,这种不太寻常的现象他不会贸然戳穿。 他查看了一遍档案室的签名簿,确定没人调取过那起纵火案的卷宗,这才像是毫无察觉般离开档案室。 又暗自等了一周,他在治安所开全体例会时提出档案室常年不通风,很多陈旧的档案都发霉了,也许需要重新整理。 这确实是个存在已久的问题,只不过因为太麻烦没人去提。 治安所总监鲁斯特公爵查看过部分发霉的卷宗后难得表现出重视,让他立刻带人好好整理一番档案室。 巴顿警司拥有了正当的理由,这便开始按照目录对照每一份卷宗。 但这一次,之前消失的纵火案卷宗又重新出现了。 「……可里面的笔录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份了,笔迹完全不一样。」巴顿警司肯定道,「记笔录的那位警员是我的朋友,他的笔迹我很熟。」 利昂娜沉吟片刻:「这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去年年初。」 「那你上报了吗?」 「上报什么?卷宗的数量完全没少,全部都按照目录摆在相应的格子里,我有什么可上报的?」 对上小弗鲁门先生无语的眼神,巴顿警司咋了下舌:「那捲宗上的该盖的印一个不少,明显是有人想要遮掩什么,而且权限比我大得多,我是不想干了才去拆穿。」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表情,利昂娜无奈之余倒也能理解。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越要谨慎。 尤其是像巴顿警司这种没有任何靠山的人,要是太耿直还真没办法在庞纳治安所待太久。 利昂娜简单把自己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跟巴顿警司交流了下。 尤其是本·琼斯那些来歷不明的生活费和沙利文警司昨天晚上向「玛丽·琼斯」发出的电报,最后说明了「玛丽·琼斯」的住址和她已死的事实。 巴顿警司听完大惊。尤其是听到「玛丽·琼斯」的住址,脱口就是一句「不可能」。 「百乐街47号,那是拉斯福德现在的住址啊!」他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似乎这样就能让大脑运转得快一点,「没错,就是百乐街……难道是他……」 砰———— 突然,审讯室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利昂娜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单手插兜的棕发男人晃了进来,后面还有一个无可奈何的波文。 「听说你已经抓到一个嫌疑人了?手脚够快的呀,巴顿警司。」 棕发男人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可当他看到审讯室里还有一人时立刻蹙起眉。 「这是谁?」他上下打量利昂娜一圈,毫不客气地质问自己名义上的上级,「他不是治安所的警员,他是怎么进来的?!」 不需要专门介绍,利昂娜已经从巴顿警司的面部表情看出来人的身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米切尔森爵士的侄子,那位「十分讨人厌」的拉斯福德督察。 不得不说,他的开场白确实够拉低人的好感,尤其是那股趾高气扬的态度,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利昂哈特·弗鲁门。」 也不劳烦巴顿警司介绍,利昂娜拎起放到一边的手杖,率先向门口的男人走去:「想来你就是拉斯福德督察了。非常抱歉破坏了你们的规矩,我这就出去。」 棕发男人似是被她的大胆震惊了,立刻就想伸手阻拦。 可在看清利昂娜那柄手杖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利昂哈特·弗鲁门」究竟是谁。 「你……您是怀特伯爵的……」他几乎是一秒变脸,阻拦的动作也在手伸到一半时生生变成帮她开门,「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利昂娜:「我家就在附近。听说这边发生了命案,我很担心,也想了解一下始末。」 「哦哦,您真有副热心肠!」拉斯福德督察忙不叠地点起头,「但现在您不用担心了,巴顿警司已经把罪犯抓住……」 「对不起,容我打断一下。我抓到的那人不是真正的犯人。」 巴顿警司最看不得他那副急于献媚的表情,非常不给面子地打断道:「他的口供与事实无法匹配,我把他关起来是因为他作伪证,干扰治安所调查。」 谄媚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全盘打翻,拉斯福德督察就像突然失去了舌头,张着嘴也说不出话。 利昂娜欣赏一番那忽红忽白的脸色,这才适时递出一个台阶:「这桩案子有些复杂,否则纽克里斯治安所也不需要向庞纳求援了。」 她肯给面子,拉斯福德督察当即顺势应道:「确实是这样……庞纳治安所也很重视这桩案子,所以才派这么多人来。您放心,有我们在一定会尽快抓住那个兇手!」 利昂娜往他身后看了眼:「那你们带验尸官了吗?」 拉斯福德督察明显愣了下:「这边没有验尸官吗?」 「有是有,不过他现在恐怕需要另一个验尸官帮他填写死亡证明。」利昂娜委婉道。 「为什么?」拉斯福德督察的声音里竟带着一点孩童般t的天真,「他自己不会写吗?」 「…………」 那一瞬间,利昂娜终于明白了巴顿警司的心情。 关系户,尤其是无能的关系户,真是太讨人厌了。 「他死了,你这个蠢货!」巴顿警司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聋了吗?我们刚到的时候不是正好遇到有人过来报案?否则你当我是跑出去做什么?!」 「嘿,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我说的有错吗?克利夫兰医生的死讯差不多都传遍全镇了,你都来了两个小时都在干什么?不想干活你可以老老实实在庞纳待着!」 「你以为我不想吗?谁喜欢坐那能把人颠上天的火车!」 这两人一个身份高,一个职位高,一旦吵起来周围的警员根本没人敢上前阻拦。 「……您不去拦一拦吗?」 波文看向似乎兴致盎然的僱主:「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吧?」 利昂娜摆摆手:「不差这一会儿……再说兇手是谁已经很明了了,不需要这两人做什么。」 波文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时候兇手就很明了了?」 「等英厄姆探长回来就能确定兇手……」利昂娜的注意力依然在吵嘴的两人身上,见波文还要说立刻拍了他一下,「你先别说话!」 于是,当英厄姆探长回到治安所时,入目便是两位来自庞纳的长官正在互骂,旁边还有个正在「看戏」的小弗鲁门先生。 「……弗鲁门阁下?」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问道,「他们这是……」 「哎呀,不要管他们,适当发泄一下对身体有好处。」 利昂娜直接向老探长伸出手:「你回来的正好,我要的记录都准备好了?」 「记录好了,但还需要整理一下……」老探长把手中的几张纸递出来,「这是最近十二年内退伍回纽克里斯的居民名单,还有您要的克利夫兰医生这两天的出诊记录。」 利昂娜左手拿着出诊记录,右手举着退伍人员的名单,很快便在两张纸上找到三个熟悉的名字。 英厄姆探长观察着她的脸色,推测道:「这对您有什么帮助吗?」 「非常大的帮助。您辛苦了,探长。」 她抄录了其中一个地址,将两张纸递还给探长,向自己的男僕招了下手,主僕二人再次离开治安所。 「……现在您可以说说嫌疑人是谁了吗?」走出十几米后波文才开口问道,「我现在还一头雾水,您怎么就确定人选了?」 「其实案子本身不算难。一旦确认三个案子都与同一件事有关,再排除掉那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有机会作案的人并不多。」 利昂娜勾勾手指,在波文俯下身后在他耳边说了个名字。 「什……怎么会是……」听清那个名字,波文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您是不是搞错了?」 「是不是搞错,去问问就知道了。」利昂娜打开笔记本,在刚刚抄录下的地址上画了个圈,「现在只差最后一块拼图……但愿我们能从这里找到那人作案的动机。」 *** 另一边,圣玛丽教堂内。 咔吧。 忏悔室的门被打开,一人走进小小的房间,靠着薄薄的木墙坐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隔板上的小窗被推开,坐在另一边的路德神父已经在胸前做完祈祷的手势,半垂着头等待对面的人发话。 「吾主在上……我有罪,神父。」 对面的人这样说道:「我做了非常、非常糟糕的事,犯下了无法被原谅的罪。」 路德神父:「吾等皆身负罪孽降生于世。但吾主宽仁,会原谅你的罪过。」 「…………」 「我杀了人,但我并不为此感到愧疚。」 透过小窗,那人的声音从另一边传入神父耳中:「就算是我这样毫无悔意的罪人,也会得到吾主的原谅吗?」 第73章 073 小小的忏悔室内一时无人说话, 空气似乎都因这份寂静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小窗后传出一声嘆息。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神父嘆息道, 「如果你不悔过,我想我也没什么能帮到你的。」 「我会不后悔杀那些畜生,可现在有一个无辜的人因此被抓……」 小窗那边的人说:「这让我很不安,神父。我开始觉得我做错了……」 「你在犹豫,孩子。我衷心为这份犹豫感到欣慰。」神父道,「它说明你还有被的希望。」 「…………」 「……您也觉得,我该站出来?」 「惩罚该落在正确的人身上, 否则就毫无意义, 不是吗?」 路德神父转过头,透过小窗看向对面的人:「更重要的是……你该静下来倾听你的内心,我的孩子,你真的能做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因为你被绞死吗?」 「…………」 小窗的另一边,那人沉默许久后站了起来。 「您说的总是对的。」她没有向窗口伸手,只郑重地向神父深行一礼。 「谢谢您,神父。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 另一边的镇子上,利昂娜从英厄姆探长得到的地址并不在纽克里斯镇内, 而是在附近的一处农庄。 主僕二人租了辆马车, 赶在太阳西斜前按照住址找到那户人家。 敲响房门后里面立刻传出应声。很快,一位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后。 波文率先上前一步,礼貌询问道:「请问, 帕里什太太是住在这里吗?」 「是……」女人上下打量着门外的两名陌生男人,神色有些紧张, 「你们是谁?」 「很抱歉, 没有提前通知就突然拜访。」波文自我介绍道,「我是波文·利文朗, 帕里什太太应该还记得我……」 「波文?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不等他慢吞吞的自我介绍结束,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惊喜的唿唤。 随着一阵轮子的滚动声,一个坐在轮椅上、满头银髮的老妇人出现在女人身后。 「久疏问候,帕里什太太。」 波文摘下帽子,向旁边退了半步:「不知您现在是否有时间,我们有些事想要询问您和您的儿子。」 看到他身后的金髮年轻人,老妇人眯眼瞧了半天,这才露出惊喜又恍然的表情。 「哎呀,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连您都回来了?」 老妇人熟练推着轮椅两边的轮子向后退了退,快速给双方介绍道:「这是我的儿媳安妮。安妮,快让两位客人进来吧……还有凯恩,他是不是在仓库那边?跟他说有贵客来了,快让他过来一趟。」 女人见双方是熟人也放下了警惕,赶紧开门让两人进来。 把婆婆推到饭厅的桌旁,这才匆匆出门找丈夫。 银髮的老妇人正是帕里什太太,从圣玛丽教堂建成起就在那里担任教堂秘书。直到三个月前不小心受伤,才不得不找到好友之女「沃克小姐」暂时接替。 波文和他的姨母梅太太都是圣教徒,来教堂的次数不少,帕里什太太自然与他们十分熟识,间接便也与小弗鲁门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听说您不小心摔坏了腿?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入座后,波文率先关心起老妇的身体。 「没什么,就是骨折了需要养一段时间。是我儿子儿媳大惊小怪,非要让我跟他们一起住。」银髮的老妇人笑呵呵地摆摆手,「人老了眼神不够用,在自己家都能摔倒……」 利昂娜看看她身下的轮椅,抿了下唇:「摔倒可不是小事,您以后还是要注意点。」 有晚辈关心自己,老妇人也很开心地笑起来,显然十分受用。 一来一往的闲聊中,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其实我之前就想要找人接替我的职位了。人不能不服老啊,不单是眼神,记忆力也不如过去好了。」老妇人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去年开始我就弄错了好几次日程表,给路德神父添了不少麻烦……不过现在好了,沃克小姐简直是个完美的继任者!有她在我也能安心在家养老……」 「我们也见过她,是位非常优秀的女士。」 利昂娜笑着接话道:「听说她是您推荐来的?她母亲是您的朋友?」 「哦……准确说,奥莉薇娅的祖父跟我是好友。我以前在战区做过志愿者,他是个侦察兵,巧合下跟他见过好几次面,关系就熟了。」银髮的老妇人刻意压低声音,用略带调皮的语气说道,「但您在乡下可不能这么说话,都不知道会被那些碎嘴的人传成什么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利昂娜含笑点点头,t用同样小声的声音回应道:「我明白……但我似乎没见过这位沃克先生,他现在还住在纽克里斯吗?」 「哦不不,沃克是奥莉薇娅继父的姓氏。那可怜的孩子,很小就失去了父亲,而她的母亲在马黎这边没有任何亲戚,她在旧大陆那边的家人执意要她们回凯斯塔姆……毕竟她还很年轻,她的娘家人希望她能尽快再嫁。」 利昂娜:「那……沃克小姐的祖父就这么答应了?」 老妇人嘆息一声,为老友辩解道:「这也不能怪欧文。他工作太忙了,无法自己带孩子。而当时奥莉薇娅也就十岁,还是需要有人照顾的年纪……更何况让一个年幼孩子与母亲分离实在有些残酷,欧文只能放弃对她的抚养权。但在奥莉薇娅成年前他一直给她寄生活费,我听说他们一直有书信来往……」 「母亲,您找我?」 一名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屋,看到两位陌生的客人明显迟疑了一下:「这两位是……」 「这是我的儿子凯恩。凯恩,这位是弗鲁门阁下,怀特伯爵的长子。」 老妇人立刻给双方做了介绍,像是终于想起来正事,带着好奇看向金髮的小绅士:「您之前说有事要询问我和我的儿子?不知道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忙的?」 「……哦,当然。」利昂娜似是刚刚在走神,听到老妇的问话才回过神,站起身与对面的中年男人握了下手,「麻烦你跑一趟,帕里什先生。」 「别那么麻烦,叫我凯恩就好。」 中年男人也是个爽快人,与她握了下手就在母亲身边的椅子坐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我知道就不会隐瞒。」 利昂娜:「那我就直说了。前天晚上在纽克里斯发生的兇杀案,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中年男人点点头:「知道,本·琼斯那傢伙被杀了。好像胸前还刻了些什么把舌头卖给恶魔的经文……」 「我早就说过,那傢伙会遭报应的!」老妇人在胸前画出祈祷的手势,插话道,「路德神父劝过他好几次,让他不要做那种会下地狱的事,可他就是不听……看吧!造孽还不知悔改的人早晚遭受天罚!」 中年男人有些无语地看向自己的母亲:「都跟您说了他是被人杀死的,母亲。不是什么天罚,是犯罪……」 「没错,确实是犯罪。」利昂娜接话道,「而且二位应该不知道,今天镇内又死了两个人——治安所的沙利文警司在弥撒过程中突然抽搐而死,而拥有重大犯罪嫌疑的克利夫兰医生也在不久后开枪自杀了。」 「吾主在上……怎么、怎么突然就……」老妇人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儿子更敏锐一点,率先察觉到利昂娜话中的异样。 「开枪自杀?可克利夫兰医生哪来的枪?」他疑惑问道。 「好问题,凯恩。这也是我们感觉奇怪的。」 利昂娜掏出从治安所顺出的证物,直接放到桌面。 「我看过你的户籍记录。凯恩·帕里什,你在十几年前也在马黎陆军服过役,你对这种样式的手枪有印象吗?」 「好像见过……」中年男人拿起枪看了看,迟疑一瞬后似是意识到什么,勐地站起身,「你不是怀疑是我做的吧?!我到退伍也只是个上士,分到的步枪和刺刀都在退伍时上交了!」 利昂娜赶忙抬手示意他坐下:「别激动,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只是你也是退伍回来的,应该比较了解纽克里斯上其他退伍回来的人吧?」 见她的态度真诚,语气也不是像在怀疑自己,中年男人终于松下一口气。 「是,我们这批人基本是一起参军,又一起退伍的,隔段时间就会一起出去喝一杯。」他说道,「但他们都是好人啊,肯定不会做那种事。」 利昂娜:「杀人的不一定就是枪枝的拥有者。也有可能是有人偷了枪,或者他把枪卖给了兇手,甚至是卖给克利夫兰医生,医生确实是自杀……其中的可能性太多了,所以我们现在只是想调查枪枝的来源,你能理解吗?」 中年男人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座椅。 「抱歉,刚刚是我失礼了……」他抹了把脸,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可我确实不知道有谁私下藏了枪……这事虽然惩罚不严重,但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做都是偷偷做……」 「哎,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突然拍了儿子一下:「就是那个谁……哎呀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就是少了条腿,从军队退役下来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当年为什么就没想开呢,真是让他姐姐伤透了心……」 经过母亲的提醒,中年男人也想起来了,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对对,派屈克·凯尔!他当年就是开枪自杀的!」 「派屈克·凯尔……」利昂娜重复着这个名字,继续追问道,「您说他还有个姐姐?」 「是啊,住在塔林街的安·霍华德太太。」 老妇人感慨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亲人都去得早,好不容易等到弟弟从战场回来,最后却只得到这样的结局……」 *** 当利昂娜再次回到纽克里斯时,整个小镇都被火红的晚霞笼罩,连圣玛丽教堂那灰白的墙体都被染成柔和的橙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它位于整个镇子的最高处,静静屹立在小山丘上,就像一尊默默守护整座城镇的神像。 利昂娜注视着教堂的塔尖,拎着手杖一步步踏上台阶。 教堂后方的草坪上,教堂秘书沃克小姐正在清理墓碑旁的杂草。 她是个十分有耐心的女士。 一根根拔除所有杂草,用刷子刷干净墓碑,最后又用清水清洗一遍,完全没有一点不耐烦。 看到利昂娜走来,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站起身。 「对不起,弗鲁门阁下。现在是神父为教徒做告解的时间,不方便您进入。」她一边摘手套一边走上前,「还请您稍等片刻……」 「没关系,我这次并不是来找神父的。」 利昂娜转过身,看向教堂秘书时目光有些复杂。 「我是来找你的,奥莉薇娅·沃克小姐。」她说道,「或者,我该叫你奥莉薇娅·奥尔德里奇?」 第74章 074 沃克小姐没有立刻对利昂娜的话做出回应。 她仰头看向教堂的塔尖,初春的晚风吹过,带着她鬓角的髮丝向上飞扬。 「……听说你们把查尔斯少校抓走了?」 许久, 沃克小姐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却完全不是在回答利昂娜的问题,只是在用陈述句陈述一个事实:「他是无辜的,你们该放了他。」 「第一,我们没有抓他,他是自首的。第二,他乱作伪证,按照王国法律也该关上几天。」 利昂娜一手拄着手杖,右手比出第三根手指:「最后,如果真正的兇手不站到他面前,他恐怕不会轻易松口……你应该也察觉到了,他对兇手的判断出了错,接二连三的巧合让他以为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是真兇。」 沃克小姐轻轻嘆息一声,单手摘下眼镜。 「是我的错……我一时冲动,偷拿了霍华德太太放在橱柜里的枪,让他误会了。」她这么说着,眯眼看向飞过天空的候鸟, 「您不用担心,就算您不来我也打算去自首。」 利昂娜:「我以为你在强迫克利夫兰医生写下那封自白书,就已经打算让他顶下所有罪行了。」 「原本是这样。三个早该上绞刑架的傢伙, 仅仅是他们的性命根本不值得我感到愧疚。」 沃克小姐的语调依然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她们此时是在谈论天气而非谋杀:「但神父说得没错,如果因为我, 让一个无辜的人被绞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 说到这, 始终保持平直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个让人不寒而慄的弧度。 「这是吾主对我的惩罚。」 「我对他们的蔑视让我成为与他们一样的罪人。当我试图取代吾主夺走他们的性命时,天罚註定会降临在我身上。」 说这些时,沃克小姐的嵴背始终保持笔直,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也没有为自己进行任何辩解。 就算是利昂娜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十分特别的犯人。 与很多罪犯不同,她始终都十分t清醒。 她清楚自己犯下的罪,也清楚那会违背法律和自己的信仰,但她还是冷静地计划了一切。 可另一方面她也十分坦然,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良心让自己永远无法逃脱审判时,她也冷静地决定承认自己的罪行。 「我已经向神父做完告解,您可以随时把我带到治安所。」她向四周看了眼,看过来的眼神依旧如湖水般沉静,「您是一个人来的?这未免有些轻率吧。 」 「…………」 「我没有通知治安所,独自前来也是有原因的。」 利昂娜静静与她对视片刻,突然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沃克小姐,关于这件案子,我还有一些私人方面的问题需要向你请教。」 *** 圣玛丽教堂的秘书室中,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即使知道对方应该不会喝自己泡的茶,但沃克小姐还是将两杯热茶摆到桌子的两边。 「抱歉,这是我的个人习惯。」她解释道,「要是桌子上不摆点什么我会不太舒服。」 利昂娜微微颔首,在教堂秘书诧异的目光中端起茶,浅啜一口。 「看来教堂最近的收益不错。」她把茶杯放回茶托,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遗憾,「你如果离开,帕里什太太和路德神父一定会很困扰。」 沃克小姐闻言也垂下眼眸,静静看着面前的茶水数秒,轻嘆一口气。 「我也很遗憾,这份工作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工作。」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小弗鲁门先生面前,「如果我走后神父有需要,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我跟她在庞纳共事过一段时间,这里是她的基本信息。」 「……你真是个周到的人,什么都想到了。」 利昂娜接过信封,感慨道:「所以我更好奇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是你来到纽克里斯前就计划好了一切,还是纯粹地冲动行事?」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抛出答案:「我倾向是后者。如果是前者,以你的性格应该会计划得更周密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现了好几处明显的漏洞。」 「您太高看我了,弗鲁门阁下。」沃克小姐端起茶杯喝了口,淡淡道,「但您猜对了,这确实是一次不理智的冲动行为。说实话,从昨天神父告知我您的身份后我就有些后悔了。」 「但也只是有些后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利昂娜着重咬字强调道:「你还是决定亲手解决掉沙利文警司和克利夫兰医生。」 「恕我直言,弗鲁门阁下。就算我可以相信您的人品,但您的手中并没有实权。」沃克小姐放下杯子,在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您帮不了我,起码现在不能……本·琼斯的死已经惊动了沙利文,如果错过最佳时机,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下手了。」 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现在利昂娜已经确定沙利文警司和本·琼斯都位于一位「大人物」的保护伞下,会去冒险杀人大概也是因为那个「大人物」的命令。 作为一个还没有继承爵位的伯爵之子,她那尴尬的社会地位只能在普通人中有点作用,在真正掌握实权的傢伙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沃克小姐的出发点完全出自她自己的需求……但事实是,利昂娜刚得到的、有关父兄之死的线索,很有可能因此那两人的死彻底断掉。 「让我们从头说起吧,沃克小姐。」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第一个疑问,本·琼斯被杀的时间是在晚上九到十一点,那段时间外面还下着大雨……如果不是故意策划,你为什么要在那种时间出门?」 「…………」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原因,我觉得一切都是天意。」 沃克小姐的拇指摩挲着茶杯的杯边,感受着瓷器那细腻的手感:「我虽然很早就随母亲离开马黎,但我常年与祖父通信,他在信中跟我说过很多有关纽克里斯的事……」 「这里的人、这里的风景、这里庆祝节日的习俗,他总是事无巨细地跟我描述这个他深爱的小镇……」 「祖父过去总是说,纽克里斯的夜晚总是那么宁静而美丽。」 「他说,其他人很讨厌在雨天出门,但他格外喜欢在雨夜中巡夜。」 「披上雨衣,点上一盏煤油灯,走在大街小巷中,任由雨水隔着雨衣沖刷着全身……」 「每一次都像是再经歷另一次洗礼,全身的污秽似乎都跟着雨水消失……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我憧憬着信中的场景,但每次只能通过他的文字想像画面。」沃克小姐抬起头,「而前天晚上,是我来到纽克里斯后的第一个雨夜。」 风吹着雨击打在玻璃窗上,嘈杂的声音让她无法入眠。 风雨声中,她回忆起祖父在信中描述的场景。 她的祖父——欧文·奥尔德里奇是位十分尽职的治安官。 在他担任警司的期间,纽克里斯治安所有夜间巡逻的习惯,治安所内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执勤,以应对各式各样的突发事件。 但纽克里斯治安所到底是个地方治安所,能分配到的警员不算多。 因此,他虽身为警司却也常常做着警员们的工作——夜巡便是其中之一。 沃克小姐想着祖父所说的雨中夜巡,心说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披上雨衣走到大街上。 雨夜里的纽克里斯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四周没有一点人为造成的声音,全部都源于自然的声响给她带来一种安宁惬意的感觉……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穿越了时光,与过去的祖父产生某种共鸣。 但很快,某处传来的惊唿打破了这种宁静。 小巷中,沃克小姐看到有人踉踉跄跄地转入巷口。 那人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走着,很快便顺着墙边倒了下去。 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沃克小姐本能地小跑上前,查看伤者的情况。 可在借着闪电看清伤者的脸时,焦急的表情慢慢变为冷漠。 本·琼斯——纽克里斯最臭名昭着的勒索犯。 祖父也曾提到过这个人。在信中,他向孙女诉说过这人的所作所为,并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而等沃克小姐真正来到纽克里斯、被对方多次用言语骚扰后,对这个人的印象更是差到极点。 沃克小姐并不想救这样的人,可作为一个圣教徒,她信奉的教义不允许她见死不救。 她想先去治安所找人帮忙,但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冷漠,本就恐慌到极点的本·琼斯见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以为自己这是要被抛弃了。 「等等!」他赶紧叫住对方,捂着插在腹部的剪刀哭求道,「我想起你是谁了……奥尔德里奇警司家的小奥莉加……我一直觉得你很眼熟,你小时候来看奥尔德里奇警司的时候我们还说过话啊!」 沃克小姐只有在二十年前、父亲还没过世前来过几次怀特郡,对当时的记忆早就不完整,却没想到这个人渣居然还记得自己。 见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本·琼斯以为自己有救了,立刻继续求救:「你救救我……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求求你……」 得益于祖父当年在信中的描述,沃克小姐知道眼前这人不但是个可恶的勒索犯,更是个犯罪未遂的强女干犯。 原本要救这样的人就让她感到噁心,别说他现在还在用所谓的「儿时情谊」求助,这让她恨不得在他脸上吐一口口水。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她立在雨中说道,「早在五年前你就该被送上绞刑架,多活五年应该感谢吾主垂怜!」 她的话仿佛一句最终审判词,让本就处于恐慌中的本·琼斯崩溃了。 「我做了什么?比我做过更多恶事的人都还好好活着呢,活得比我好得多……凭什么我就要去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他的声音被雷声盖过,可很神奇,沃克小姐听得一清二楚。 「你以为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你知道你每天接触的圣教徒们都有多龌龊吗?!」 「铁匠铺的米歇尔太太……一个不知被多少人骑过的母狗,巴洛克街上现在还有不少人听说过她的花名!住在巴伯尔街的克利夫兰医生,他与他的妻子多么恩爱啊,但谁知道他曾经亲手毒杀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还有霍华德……那个该死的老女人,她和她那个不洁的弟弟一定会下地狱!哈哈,还有查尔斯那个伪君子,他早晚也会上绞刑架咳咳咳——」 也许是感受到自己命不久矣t ,穷途末路的恶徒开始口不择言,将镇上人的秘密都说了一遍。 沃克小姐震惊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自己之前要做什么。 「……最后是你……小姐,你大概也不知道,奥尔德里奇警司真正的死因吧?」勒索犯靠着墙笑出声,「因公殉职……那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难道真以为是邮政系统的原因,才让死亡通知书迟了半年才寄到你家吗——」 他的领子骤然勒紧,上半身被一股力道拽起。 「你……说什么?」沃克小姐紧紧揪着他的领子,将人拉到近前,「说清楚,你都知道什么?!」 「哦,现在你想知道了?不好意思,我不想说了!」 本·琼斯往旁边吐了一口血水,咧嘴威胁道:「你立刻给我包扎,否则什么都别想知道……唔!」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腹部,沃克小姐的手已经握住那把一直没拔出来的剪刀。 「说。」 透过被雨水淋湿的镜片,沃克小姐一眨不眨盯着勒索犯惊慌的双眼,手上的力道加大,慢慢搅动着:「你不说,我现在就把它拔出来。」 本·琼斯一开始还想继续挑衅说她不敢,可腹部传来的痛楚不是假的,他只能断断续续把自己所知的都说了出来。 「我、我没有参与……」他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我当时、在……在监狱服刑……是沙利文,他当时跟奥尔德里奇警司一起冲进的火场……你去问……所有人都知道…………」 沃克小姐听完真相后又惊又怒,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本·琼斯虽说出了真相,但还没来得及拿出真实的证据便因失血过多死亡……她必须从另一个方向寻找答案。 一方面,她在本·琼斯身上留下似是而非的经文,想要看看沙利文警司的反应。 这点她成功了。沙利文警司在看到尸体背后的刻字后,反应比看到尸体本身还大,连吩咐警员把尸体带回治安所的声音都在发抖。 另一方面,如果奥尔德里奇警司真的死于他杀,那最该发现异样的就是当时的验尸官。 于是在第二天下午,当沃克小姐帮霍华德太太整理生活用品时发现一把手|枪后,迫切想要确定祖父死因的她选择偷偷顺走那把枪。 等到傍晚,他找藉口离开教堂,来到克利夫兰医生的诊所。 用医生的秘密换取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趁机掏出枪对准医生的脑袋,终于逼问出了杀死祖父的真兇——正是取代了祖父职位的沙利文。 可沙利文警司并不是她能轻易接触到的人……她必须有人协助,克利夫兰医生就是个不错的对象。 为了保证医生不会反水,她逼他写下一封坦白自己罪行的自白书,这才与医生商议起第二天的计划。 鑑于沙利文警司刚刚不小心弄伤过自己,克利夫兰医生很快便想到了中毒症状与「破伤风」相似的番木o鳖碱。 下毒的过程并不复杂。圣餐中的薄饼本就由她制作并分发,而番木o鳖碱虽有毒,但也是用于除寄生虫的药,教堂内的常用药柜里便存有一小瓶。 但番木o鳖碱本身有苦味,且薄饼本身就很小,她下的剂量很有可能无法毒死沙利文警司。 这时,医生的作用就出来了。 只要沙利文警司一发作,他就会掏出假装是吗啡、实则为番木o鳖碱的药片——反正都是白色的片剂,在紧张的气氛下不会有人察觉到。 于是,真正致命的毒药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送进沙利文警司的咽喉。 而杀死克利夫兰医生的过程就更简单了。 她在午餐中下了一点泻药,委屈了一下神父的肠胃。 而她假装去四楼上厕所,实则脱了高跟鞋,一手拿着枪一手拿着医生之前写下的「自白书」躲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上。 趁霍华德太太刚下楼,她径直走下楼梯进入诊室,用「自白书」转移医生的注意力,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 等克利夫兰太太等人跑上楼查询情况时,她早已光着脚跑回四楼,重新穿上高跟鞋,用力踏着楼梯的台阶下到二楼。 按理说,一切都能说得通,如果遇到煳涂点的探长说不定便会就此结案。 可偏偏庞纳治安所派来的巴顿警司并不是个草包。他对枪械十分了解,而并不了解马黎兵工厂规矩的沃克小姐并不知道那把枪上居然有专属的编号。 这也导致查尔斯少校在看到手枪后立刻产生误会,硬生生扛下不属于自己的罪名…… 秘书室中,利昂娜静静听完沃克小姐的叙述,一时无言。 多么可怕的行动力……只要在这期间有一点犹豫、耽误一点时间,她都不会顺利完成这一系列的谋杀,甚至有机会全身而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可现在再讨论这些已经无济于事。 利昂娜会赶在治安所前找到她,也不是为了当着她的面揭露她犯下的罪行,她的目的同样出于私心。 「是这样的,沃克小姐。我知道你曾去过本·琼斯常住的旅馆,也许从他的房间拿走了一件东西。」她说道,「那东西有可能是非常重要的证物,我希望在治安所那些人找来前检查一下。」 沃克小姐还是没有拒绝这个小小的请求。 她起身将书柜中一整排的书清空,将书柜靠墙的挡板掀开,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铁盒。 铁盒中的正是本·琼斯藏起的「宝物」:几张面额较大的纸钞,一颗布满划痕黄铜纽扣,一张印着半裸女人的传单,几张摺叠起来的纸张,以及一本与铁盒本身差不多大的笔记本。 纸钞和传单没什么可看的,利昂娜觉得那黄铜纽扣有些眼熟,不禁捡起来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划痕」其实是一幅小小的画。 简练的线条组成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鸽子……如果排除掉某些群体给予它们的特别寓意,单单作为图案来说还挺可爱的。 但这跟她想要的无关,利昂娜思索了一下,还是拿起其中最显眼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写满奇怪的代称或外号,后面还跟着一些不大不小的琐事,例如谁偷了谁家的鸡蛋,谁家的猫叼走了谁家的鸡却撒了谎,或是有人偷看邻居洗澡等等……是本·琼斯用来记录勒索信息的册子。 利昂娜翻动着笔记本,突然,一张长方形的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弯腰将其捡起来,却发现那是一张写好、却没来得及兑换的支票。 按照时间看,支票早已过期。收款方是一个居住在「尤多里萨」,名为「乔治·欧尼尔」的人。 不管是地名还是人名利昂娜都不熟悉,可等视线滑到支出方的名字时,她的瞳孔却因震惊而蓦然放大。 谢恩·霍顿——正是帕克丝庄园曾经的男管家,也是官方档案中下毒谋杀怀特伯爵的兇手。 第75章 075 在利昂娜的人生中,男管家霍顿先生与女管家梅太太一样,都在她生命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由于母亲早逝, 父亲怀特伯爵又经常外出,她和兄长童年时的起居基本由这两位长者负责。 梅太太是个有些严厉的老妇人。 尤其是在对待利昂娜的教育上,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小小姐能成长为与伯爵夫人一样合格的淑女。 可也许是天性使然,利昂娜从小就体现出与淑女完全相反的性格,且很难管教。有时候性子上来了,连梅太太的冷脸都管不住她。 而这时候,性格更加随和的霍顿先生就派上用场了。 与梅太太的传统育儿方式不同, 他从来不把两位小主人当成孩子。 他与他们对话时总会半蹲到地上, 温声询问他们的诉求,再把事实一一摆出来,用一种更平等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从结果上来看, 霍顿先生在利昂娜成长中的影响并不比梅太太少。 也因此,在他亲口承认自己就是下毒者后,利昂娜受到的冲击感几乎击溃了她的理智,在一段时间里她根本无法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后来,等她意识到男管家那突如其来的背叛也许另有隐情时,有关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治安所封存带走,她想要从中找到线索更是难上加难。 而眼前这张有着男管家霍顿签名的支票,是她近三年来第一次接触到的、有关霍顿先生实物。 它会是凿开混沌的钥匙吗? 利昂娜还不敢妄下定论,此时只能屏住唿吸, 仔细检查支票上的每一处细节。 这一张很平常的支票,支票的开户行t是马黎的四大银行之一的黑马银行。 上面的面额对利昂娜来说也许不是特别多, 但对男管家霍顿来说, 这大概相当于他一辈子的积蓄了。 出票时间是1118年8月14日,正好在伯爵府中那场惨剧发生前的前几天。 现金支票一旦超过开票日后的十天就无法再兑换, 也就是说,现在这张过期两年半的支票已经跟一张废纸没有区别。 「……我发现这张支票的时候,它夹在那几张纸里。」 见她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沃顿小姐适时在旁提醒道:「那几张纸我都看过了,有点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感觉是某位治安所的警员写的笔记。」 利昂娜立刻去翻她口中的那叠纸,正如沃克小姐所说,左侧不规则的锯齿状撕痕证明它们确实是从某本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而且这笔记本纸张十分眼熟,很像治安所中统一派发的警员手册。 打开第一页,一行行缭乱的手写体映入眼帘。全是铅笔写的,有些部分已经因为纸张摩擦变得模煳,辨认起来更加困难。 这些段落有长有短。长的可以密密麻麻地占据半页,短的可能只有一句话,看上去都是一些即兴记录。 【……按照奥尔德里奇警司的指示,我来到尤多里萨,寻找那个叫「乔治·欧尼尔」的人。可万万没想到,村中唯一一个叫「乔治·欧尼尔」的孩子早在三年前便染病去世了。 】 【这张支票的收款人居然已经死了!霍顿先生知道这件事吗?大概是不知道的吧,否则也不会给一个死人寄钱……但霍顿先生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怎么会连收款方的生死都没确定就写了张这么大面额的支票?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明天:去电报站和邮局。 】 【吾主在上……这真是太诡异了……】 【「乔治·欧尼尔」确实已经死了,但按照一位投递员的说法,年初开始他就看过好几封写给「乔治·欧尼尔」的信件……当然,这些信是送不到「乔治·欧尼尔」本人手里的,只能送到他的母亲安娜·欧尼尔手里。但村里的人说,欧尼尔夫人在今年七月就离开了,据说是搬到新大陆……她居住的房子本身就是租的,现在早就换成了另一户人家……】 【明天:去码头找乘客名单】 【(一大段被橡皮擦掉的痕迹,上面重新写上字)……跟警司通过电报确认,调查可以结束了。 】 【这里的蔓越莓看起来不错,明天去火车站前记得买点……】 第一页在这里结束了。 而第二页的开头明显与第一页的结尾对不上,各种蔬菜水果的价格占据了最前面的半页纸。 【土豆、芥菜、萝蔔……还有面粉(画了好几条下划线强调),不要再忘了。 】 【要是有新鲜羊肉也买点吧,今年的创世节布丁一定要做得漂亮些。 】 【最近治安所里的气氛有点怪,沙利文督察好像和警司发生了什么矛盾……】 【好像是庞纳治安所那边想要让奥尔德里奇警司去那边任职,之前他都是拒绝,但这次却答应了。 】 【其实我也不太理解,这不是件好事吗?要是奥尔德里奇警司去了庞纳治安所,沙利文督察也能升职了。总不会是警司不想推荐沙利文作下任警司吧……】 第二页就此结束,利昂娜翻到第三页。 与前一页一样,第三页上的开头也与第二页对不上,显然撕下它们的人是有选择地留下它们。 这次的笔迹相比前两页明显潦草很多,有效信息很少,却让利昂娜忍不住心脏狂跳。 【我思考了很久很久,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样的厄运偏偏会降临在我的头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无法被识别的字迹被反覆涂抹)那件事!因为警司就快查到了真相,所以有人要灭口! 】 【所以证物室也被烧了……烧得一点不剩……我想我真是疯了,这种时候我居然很想笑……可多讽刺啊,他们要找到的支票根本不在证物室,根本不在那里!但我的家人……母亲,艾琳娜,文森……天哪,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答应警司参与那件事的调查……我不该……为什么要贪图那点奖金……对不起,艾琳娜,对不起……对不起…………】 后面便都是成段成段的祈祷词,从笔迹上也能看得出写下这些的人精神状态应该不太稳定。 即使三页纸中没有一句提到过执笔者本人的名字,但利昂娜几乎可以肯定,写下这些的人就是那个因为酗酒而被治安所开除的前警员——安德鲁·班杰明。 那奥尔德里奇警司呢? 既然安德鲁都能说出「怀特伯爵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这种信息,作为他的上级、委任他去调查的奥尔德里奇警司,他当时应该也知道了什么才对…… 利昂娜盯着手中的三张纸,久久没能移开视线。 「……我想,有件事我应该告知你。」 短暂沉默后,她缓缓把三张纸一一平铺到桌面,抬眼看向桌子另一边的女人:「你的祖父——欧文·奥尔德里奇的死,也许与我之前拜託他的一件事有关。」 「……什么?」 「这个人,谢恩·霍顿曾是我家的男管家,也是当年导致我们一家中毒的元兇。」利昂娜点点支票上的人名,「因为……一些原因,我一直怀疑毒杀我父亲和妹妹的兇手另有其人。可当时那件案子已经结案,所有相关证据都被带走,我必须想其他方法去查,这才离开了怀特郡。」 「而在离开怀特郡前,我请奥尔德里奇警司帮我注意一下,如果发现父亲的案子有新线索一定要及时告知我……」 沃克小姐困惑的眼神慢慢变成瞭然。 她俯身快速扫了一遍桌上的几张纸,最后深深吸了口气。 「这张支票,就是祖父发现的异常……」教堂秘书喃喃道,「他根据这个线索追查了下去,最后查到了什么,所以沙利文……不,他没有那样的能力,是更大的人物命令他去灭口……」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镜片后的眼睛慢慢湿润,她双手撑着桌面,轻声说着相同的话:「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我……真的很抱歉。」 看着她失态的样子,利昂娜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如此单薄:「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实在不该让奥尔德里奇警司卷进来,我在其中也有责任……」 「…………」 「……责任?」 沃克小姐摘掉眼镜,压在手下,力道大到几乎要把眼镜压扁。 她单手捂住双眼,声音似哭似笑。 「是的……你确实有责任……可你的责任不在这里……」她摇着头,一双凌厉的眼眸缓缓从指缝中露出,「你在寻找亲人的真实死因,这怎么会是错……」 「你的责任是找到真正的兇手!」 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如果你真的想要为什么负责,弗鲁门阁下,那就请你抓到真正的兇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利昂娜与那双通红的眼眸对视着,任由对方激烈的情绪随着对视传入心口。 「我会的,沃克小姐。我向父神、圣母和英灵发誓,我绝不会让这件事就此了结。」 她向上伸出三根手指,说出自己的誓言。 「我会揪出真正的兇手。不管用多长时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直到去见吾主的前一秒我都不会放弃。」 第76章 076 等利昂娜带着沃克小姐回到镇上的治安所时天已经黑了,可治安所内难得灯火通明,里面也不断传出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侧耳倾听片刻, 确认连音量担当都没变,主角依然是来自庞纳治安所的巴顿警司和他的关系户手下——拉斯福德督察。 利昂娜不可置信地看看天色,又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确定自己确实离开了足足三个小时,这才抬步走进治安所大门。 波文正与两位本地探长站在门口,看到她回来了立刻上前打招唿。 「他们怎么还在吵?」利昂娜指向半开着门的审讯室,「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除了吵架就没干别的吗?」 英厄姆探长:「呃, 这倒不是……拉斯福德督察听完案子的始末后, 重新提审了查尔斯少校……」 之后的事就很容易猜到了。 结合治安所之前掌握到的信息,查尔斯少校那漏洞百出的口供任谁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拉斯福德督察也许是t个靠亲属关系上位的关系户,但他到底也办过不少案子, 还没有愚蠢到会被少校那低级的谎言煳弄过去。 但与巴顿警司不同,他直截了当地把查尔斯少校犯的错误一一列出来,并依照沙利文警司生前的调查,认定杀死本·琼斯的正是寡妇霍华德太太。 他没有向自己的上司作任何请示,而是直接带人来到霍华德太太家, 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闯入对方的住房乱搜一气。 室内自然没有任何收穫, 但一位警员发现后院似乎有泥土翻动过的痕迹,往下一挖,果然挖出一件带有血迹的衣裙。 这下总算是人赃并获了。 即使霍华德太太声称自己当时是为了自卫才捅伤了上门骚扰的本·琼斯, 可拉斯福德督察不管这套,直接把人带回治安所。 看到一直试图保护的人被如此粗鲁地带到治安所, 查尔斯少校立刻发了疯。 他是真正在战场上待过的人, 那几名连本地流氓都难制伏的小警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找准机会一一被他踹倒在地, 眨眼的瞬间便冲到拉斯福德督察面前。 铐住双手的手铐在此时变成了武器,他用手铐勒住还洋洋得意的拉斯福德督察,以他的性命威胁治安所其他人放走霍华德太太。 如果不是巴顿警司及时赶到并打昏失去理智的少校,拉斯福德督察的小命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利昂娜:「……所以他们现在在吵什么?」 英厄姆探长:「巴顿警司斥责拉斯福德督察不该在没有搜查令的前提下抓人,拉斯福德督察认为反正证据已经找到,那些古板的流程能省就省了…… 」 利昂娜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大概明白了。转身朝自己的男僕勾勾手指。 「麻烦你再去一趟电报站……」 她小声在波文耳边嘱咐了些什么,在对方点头应声后拎起手杖走向审讯室。 「……我都跟你说了,这根本不合理!」 巴顿警司的怒吼从审讯室中传出:「如果兇手真的是霍华德太太,她怎么会犯下把兇器遗落在犯罪现场这种低级错误!」 「我也说了很多遍了,警司!她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受到惊吓后扔掉兇器太正常不过,这都根本算不上是疑点!」 拉斯福德督察手里攥着一件女性的衣裙,把桌子敲得砰砰作响:「而且你说她是无辜的,那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把一件染血的衣服埋了?这件衣服就是铁证!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你是先闯入她的家才挖出来的,这份证据本身就来路不正!就算上呈到法官面前也要被质疑它的真实性!」巴顿警司的音量瞬间达到一个新高度,「如果你不按照流程去做,治安所跟那些强盗有什么区别!就因为有你这种人,治安所的名声才会越来越差!」 「哦是吗?是吗!好好,那按照你的方法,按照规章程序走,你要多少时间才能查到线索?你现在有任何线索吗?一个都没有!因为犯人早就在你找到线索前把它们销毁了!」 拉斯福德督察整张脸都因吵架而憋得通红,「沙利文早在我们到来前就锁定了犯人!这么大的疑点还不配一张搜查令吗?我只是节省了一点点时间,事实也证明我就是对的——」 叩叩! ! 利昂娜勐地敲了两下门,总算打断了屋里这两位的争吵。 「哦、哦……弗鲁门阁下……」 看到金髮的小绅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拉斯福德督察摸摸有些不舒服的喉咙,声音都比之前沙哑很多:「抱歉,我们在讨论案子,声音有点大……」 「不不,你们的声音一点都不大。」利昂娜满眼真诚,「你们可以再大声一点,说不定米切尔森爵士坐在庞纳就能听到你们的汇报,还能省下一笔电报费呢。」 「…………」 看到对头吃瘪,巴顿警司心中痛快,直接忽略了小弗鲁门先生的阴阳怪气其实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正好他此时也吵不动了,坐下后勐灌了一杯水。 吵架总是需要有来有往,见对方熄火,拉斯福德督察也不再说什么,同样坐下来喝水。 「我大概听明白你们在吵什么了。都是为了案子,你们都是好心。」 利昂娜一边说一边走进审讯室,「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松开插销,她双手撑着手杖,朝对面的两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笑容:「不过很可惜,霍华德太太并不是真正的兇手,而真正的兇手也已经决定投案自首了。」 「什……」 拉斯福德督察忽地站起身:「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不是她……啊,我懂了,一定是又一个查尔斯少校!那个寡妇还真有本事,一个两个都愿意帮她顶罪… …」 砰! 手杖勐地往地上一杵,响亮的撞击声打断了督察的喋喋不休。 「注意你的用词,拉斯福德督察。」利昂娜脸上还端着礼节性的笑容,只是语气凉了不少,「我会说那是真兇是有真正的证据,不是光凭一件带血的衣服就会下定论。」 拉斯福德督察红着脸,显然是十分不服气,却因为忌惮眼前人的身份不得不憋着。 「……我也希望您是对的。」他憋了良久,终于憋出一句话,「那您的证据是什么?」 「在开始前,我想我该为你解释一下那件血衣以及霍华德太太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利昂娜走到审讯桌前,拎起那件摊在桌上的血衣。 它看上去有些皱巴巴的,血迹也很淡,应该是被清洗过但实在没能洗干净,这才被主人在慌乱下埋到地里。 「首先是霍华德太太已经承认的部分,她确实是第一个刺伤本·琼斯的人,且本·琼斯在被刺伤后立刻逃走了——按照罗博街和霍华德太太家附近的墙上留下的痕迹,我想这点基本可以确定了。」 「现在不确定的是,霍华德太太是否在刺伤本·琼斯后选择追上去,在他的额头、胸口和背部刻上血字。」 将衣裙扔回桌上,金髮的小绅士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不认为这是霍华德太太做的。第一,就如巴顿警司所说,刻字时她一定是拿着剪刀的,没有理由刻完字后把它扔在犯罪现场……」 对此,拉斯福德督察还是不愿意退让:「也许她就是这么想的……故意留下这种明显的破绽,好让我们起疑!」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巴顿警司绝望地捂住脸。 很好,他已经可以想像到对面那位小少爷会用怎样嘲讽的语气向外喷毒了。 「…………」 「你刚刚还说,受到惊吓的女人什么低级错误都会犯。怎么,短短几分钟,同一个女人又变成能把治安官的心思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狡猾之徒了?」 面对拉斯福德督察的质疑,利昂娜无语的同时也保持住了脸上的微笑,只是吐出的话就没那么美妙了。 「拉斯福德督察,我不知道你过去都经办过什么案子……但故意在现场丢下能证明自己犯罪的证据,以此证明自己没有犯罪,这种天才主意明显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她看向督察的眼中带着对特殊人群的关爱,「真正会这么做的人大概也不需要浪费监狱的粮食,精神病院会是个更好的归宿。」 拉斯福德督察的脸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但利昂娜才懒得管他。 这傢伙是米切尔森的侄子又不是她的,管他是假装还是个真智障也轮不到她头疼。 没有理会他的脸色,利昂娜继续说道:「第二,在尸体上刻字这个行为本身就不是普通人会做出来的,一般人在杀了人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尽快逃离现场。 」 「除开了某些人可能有特殊癖好,能做出这一行为的只有一种可能——兇手是带着目的刻下那些字。」 「根据目前调查到的信息,我目前没发现霍华德太太有任何理由刻下那两段经文……」 「可是……」 「然而!」 利昂娜抬起手杖指向拉斯福德督察,截断他的发言后继续道:「然而,现在来治安所自首的人完全有理由刻下那两句经文,且她在另外两起谋杀案中都有充足的作案动机和机会。」 听到「t另外两起谋杀案」,连巴顿警司都坐不住了。 「她……是那个教会秘书!姓沃克那个?」见利昂娜微微颔首表示认可,巴顿警司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她居然自首了?沙利文警司和克利夫兰医生的死真的是谋杀……可她到底有什么动机?」 「因为她从濒死的本·琼斯那里听到一个真相——一个以火灾作为掩护,隐藏了两年的谋杀案。」 「本·琼斯告诉她,奥尔德里奇警司并非因为进入火场救人意外殉职,而是被一同进入火场的沙利文偷袭导致死亡。身为验尸官的克利夫兰医生因为被抓住了把柄,在死亡证明上造了假……」 「而奥莉薇娅·沃克,这是她在母亲改嫁后改过的名字。她的本名是奥莉薇娅·奥尔德里奇。」 利昂娜这么说着,视线却转向脸色发白的拉斯福德督察。 「对了,拉斯福德督察,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还有一个疑点需要你的解释。」 小弗鲁门先生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啪」地一声拍到桌上。 「本·琼斯死后,沙利文警司立刻往庞纳城的百乐街47号拍了封电报,内容是通知本·琼斯的死讯。收信人是m·j,即玛丽·琼斯,也就是本·琼斯的妹妹。这位m·j反应也很快,立刻给沙利文回了电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可据我这边掌握的信息,玛丽·琼斯早在一年前因病去世。」 她的手指在两张抄录下的电报上分别点了下,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的男人:「而百乐街47号正是你现在的住址……拉斯福德督察,希望你能在这件事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听到「奥尔德里奇」这个名字开始,拉斯福德就感觉脑中变成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把涌到嘴边的「不可能」咽回去,可不断抽动的面部和颤抖却无法发声的嘴唇几乎已经向旁人说明了一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过了半晌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我根本没收到什么电报,也没有给沙利文发过电报!」 「你确定要在这种事上说谎吗?事情才过了一两天,只要到庞纳那边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利昂娜盯着他愈加惨白的脸,随手取出一只小铁盒。 「还有,你们既然敢与本·琼斯这种人合作,就该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他会藏匿镇上人的把柄,也会藏匿你们的……」她晃了晃手中的铁盒,发出「咣当」的声响,「哦对,你想到了。否则你不会一到达纽克里斯就一直待在证物室里,一句案子的事都不过问;也不会连搜查证都不去申请,像个盗匪一样闯进一位王国公民的家中……」 「你会来到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沙利文警司的死,而是你或者你身后的那人害怕本·琼斯私自隐藏了对你们不利的证物!」 她打开铁盒,从里面取出一本笔记本,开始顺口胡编:「你们猜对了,本·琼斯确实留了一手。他有记录自己敲诈所得的习惯,这个本子上可有不少让人意想不到的秘密……」 话还没说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拉斯福德督察突然暴起,当即打算伸手抢本子。 利昂娜早就算好两人间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让他得逞。 更何况巴顿警司就坐在他旁边,反应过来后立刻一个擒拿,将人狠狠压到桌上。 拉斯福德督察的下巴磕上桌面,当即发出一声巨响。 「……你疯了吗,维克多·巴顿!放开我!」被压在桌上的拉斯福德怒吼道,「你不是最重视规矩吗?他一个平民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治安所的工作!快让他把手里的证据交出来——」 ————哐! 手杖敲击在桌边的声音瞬间止住那聒噪的叫嚣。 拉斯福德督察紧紧盯着那近在眼前的杖柄,准确说,是印刻在杖柄顶部的徽记。 盾形徽章上是一只前爪抬起的雄狮,上方有一顶代表王权的皇冠,下方左右两边分别有两条沉睡的巨龙——正是代表马黎王室的徽记。 「我确实没有资格,但我记得,治安所可是宣誓为王室效忠的组织。」 利昂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淡淡道:「我已经将这件事的相关消息发往艾安萨宫,相信大公主殿下也会对死人为什么会发电报很感兴趣。」 第77章 077 听到这话,拉斯福德顿时像条失去力气的鱼,只能惊恐地瞪着双眼,在「砧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可不仅是位伯爵之子,也是王国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的绯闻情人…… 大公主殿下可跟眼前这个有名无实的傢伙不同,那是位真正掌握实权的王室成员,即使离开庞纳七年,影响力丝毫没有减弱。 且不说回庞纳的第一天便赶走国王的情妇,就这短短两个月内,数名莱博党议员陆续被爆出丑闻。有的退出议会,有的直接被抓紧大牢,连带着庞纳治安所也跟着一起加班……这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 「你有什么隐情,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 头顶上方传来那人冷淡的嗓音:「大公主殿下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 你可以试试引起她的兴趣会招来怎样的后果。」 拉斯福德的眼珠乱转着,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本·琼斯那混蛋在笔记中写了多少秘密,这让他连招认的范围都很难判定…… 思考了半天,拉斯福德督察作出了一个堪称他人生中最英明的决定——在对方拿出切实证据前咬死不认。 「我确实住在百乐街47号,可我不知道您说的电报是什么……也许是有人假借了我的住址。」他咬牙坚持道, 「如果您对此有疑问我可以接受调查,前提是您手上也有相应的证据!」 利昂娜在心中「啧」了声,心说这傢伙居然也没那么好骗。 没能诈出其他信息, 但凭那张支票和安德鲁写下的笔记,她也能有理由向上提起那件被定案三年的投毒案……总算是有点收穫。 而纽克里斯这边的三起杀人案, 因为兇手主动投案自首, 后续的审讯和取证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不过因为三起案子成因错综复杂,其中牵扯到一件结案的旧案和一位地方治安官的死, 已经不是地方法院能接手的案子了。 兇手沃克小姐必须被押往庞纳治安所,等待新案旧案审理结束后再接受审判。 在此之前,案子里的一些细节还需要证实。 首先要证实那三页笔记是来自前警员安德鲁·班杰明。 这不算难。虽然治安所的档案室和证物室都在两年前遭到破坏,但纽克里斯的两位探长都是在本地工作了很多年的老人,前下属的字迹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另一方面,由于克利夫兰医生写的那封「自白书」时并非自愿,放到法庭上有可能会被视为无效证据。 利昂娜与波文商量后,最后决定申请开棺验尸。 「按照克利夫兰医生的描述,奥尔德里奇警司的头部应该是被某种重物击中,导致颅骨出现骨折,且伤口与房梁坍塌导致的伤痕不一样。」波文向沃克小姐和神父解释道,「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就算奥尔德里奇警司现在已经是一具白骨,我们依然能根据他头骨上的伤痕看出他死因有异常。如果运气好,也许可以以此为依据,说服法官和陪审团相信克利夫兰医生留下的自白书上并没有说谎。」 路德神父还在因伦理上的问题犹豫,沃克小姐却已经点头答应了。 此时的沃克小姐已经被关进看守室,双手也按照规矩戴上手铐。 可她并没有因身处牢狱而精神颓废,镜片后迸发出的视线依旧坚定。 「如果这样能证明祖父的死是他杀,我同意开棺。」隔着牢房的小窗,她看向还在犹豫的神父,劝说道,「我不想让祖父死得不明不白。如果是祖父站在这里,他也会贊成我的决定。」 路德神父默默做了个祈祷的手势,终究还是同意了。 在巴顿警司及一众治安所警员的见证下,时隔两年多,奥尔德里奇警司的墓被一点点t挖开。 负责挖墓的人也是本地的居民。他们怀抱着敬意,对着老警司的棺材默哀一分钟才将最上层的棺材盖掀开,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头骨取出。 尸检由隔壁镇赶过来的医师负责。 他接过从下方递来的头骨,仔细观察一番后肯定了波文之前的推测。 「颅骨骨折,形状基本呈圆形。」验尸官得出结论,「横樑坍塌无法造成这样的伤口。是被铁锤之类的东西敲击导致的,应该还不止一次。」 波文将验尸官所说的话完整记录下来,并重新填写验尸单,就此推翻克利夫兰医生在两年前填写的死亡证明。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有人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着自己的工作。 而看守所内,在真兇落网之后,查尔斯少校和霍华德太太也相继得到释放。 霍华德太太确实是出于自卫,且有沃克小姐的证词在前,本·琼斯失血过多主要是她造成的。经过多方考虑,治安所还是决定把人放了。 但查尔斯少校除了作伪证,还在治安所中公然袭击治安官,即使有情可原也确实犯了法。不过他交了一笔不小的罚金,在巴顿警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许可下,还是获得了假释的机会。 两人的手铐被依次解开,警员把他们送到治安所后门,说了声「你们可以离开了」,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站在治安所的后门,相对而立的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我……」 「那个……」 长久的沉默后两人又十分默契地同时开口,顿时让气氛陷入新一轮的尴尬。 「……我想说,谢谢。」最后是霍华德太太率先打破沉默,向查尔斯少校行了一礼,「你是因为我才……我想我必须向你道声谢……」 「不不,你千万别这么说!」 查尔斯少校急忙拦住女人的动作,憔悴的脸上露出些许愧疚:「这都是我欠你的。我做这些也是为了减轻我心中的内疚,是我对不起你……」 「…………」 「不,你不需要感到内疚。那天你走后我想了很久,那不是你的错……我其实……也没有资格责怪你……」 霍华德太太的眼中慢慢晕染上水汽,忍不住捂住嘴,哽咽着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把他的死怪到你身上……我、我当时昏了头,我不该那么说你们……」 查尔斯少校见状立刻手足无措起来,似是想要继续安慰,可余光瞥见某个身影后眼神顿时变了,当即上前一步把霍华德太太挡到身后。 「……弗鲁门阁下!」少校的声音里带上明显的愠怒,「偷听可不是绅士该做的,请您自重!」 利昂娜举着双手从不远处的树影中走出,对上他愤怒的眼神不禁嘆息一声。 「事先声明,我可没打算偷听……我只是来还东西的,可你们那样的气氛我总觉得打断不太合适。」 她这么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枚黄铜纽扣,举到两人面前:「这是从本·琼斯那里搜到的证物之一。但鑑于它跟本案无关,我想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细细密密的刀痕在扁平的纽扣上勾勒出一个特别的图案,也许在平时还不是那么醒目,可在晌午的阳光下却显得如此清晰。 那是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鸽子——与查尔斯少校袖口上的扣子一模一样。 看清她手中的纽扣,查尔斯少校脸色大变,当即一把夺走。 「我看到这枚扣子的时候就觉得它十分眼熟,但我想那并不属于你。」 利昂娜的视线越过少校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女人。 「派屈克·凯尔,您的弟弟,按照档案上的记录,过去是与查尔斯少校隶属同一个部队。」她看着女人愈发惨白的脸,又瞥了眼愣在原地的陆军少校,「他回家后不久后就自杀了。不是因为他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而是本·琼斯发现他的秘密。」 她指向查尔斯少校紧握在手里的扣子:「两只鸽子——那是同性恋人的暗语,本·琼斯就是以此对他进行勒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够了!」 查尔斯少校厉声打断她,高大的身形似乎无法站稳般踉跄了下。 「够了……弗鲁门阁下,不要再说了……」他用从未有过的、几乎是乞求的语气说道,「求求您,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想要告发只告发我就好,不要再打扰死者的安宁……」 「不!那不是他的!」 霍华德太太从后面走出,手足无措地向利昂娜解释着:「这、这扣子是我的!上面的鸽子……那都是我画着玩的!我并不知道鸽子还有这种含义啊! 」 利昂娜静静等她说完,在两人或是乞求或是痛苦的目光中再次嘆口气。 「你们误会了。既然我选择把它物归原主,就没有想要告发谁的意思。」她带着无奈看向对面的两人,「也许因为我不是个那么虔诚的国教徒吧……就算吾主说过男人喜欢上男人是错误,我还是觉得仅仅是鸡女干罪倒也不至于该被送上绞刑架……」 「我们没有!」 查尔斯少校再次打断她的话,只是这次脸上的表情是类似被侮辱的羞愤。 「我们……从没做过、违背教经的行为!」他紧握着拳头,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从来都没有!」 利昂娜愣了下,反而笑起来。 「那你在紧张什么?这样我就更没有理由举报你了啊。」 她按了按帽檐,挡住过于耀眼的阳光:「但临走前,我也有一句话送给你,少校。霍华德太太说的没错,你不该因为派屈克·凯尔的死感到愧疚。我相信你把自己的配枪送给他完全出于好意,他如果下定决心自杀,不管有没有那把枪他都会去做。」 「真正造成那场悲剧的人已经死了,你们也该往前看,不要再沉溺于过去才好。」 她这样轻声说道,仿佛劝解也仿佛是自语。 再次捏着帽檐朝两人颔首示意,小弗鲁门先生转过身,抬步向小山丘上的教堂走去。 第78章 078 利昂娜回到圣玛丽教堂时, 奥尔德里奇警司的二次尸检已经结束。 众人将老警司的骸骨放回棺材,重新盖好盖子,肃穆站到墓前。 这场二次葬礼吸引来了很多人。 与之前围观兇案现场不同,在场的每个人都面色悲戚,气氛很是安静严肃。 人群中,利昂娜看到沃克小姐换上了一身黑裙,站在两位警员的中间——看来巴顿警司还是准许她参加了这场葬礼。 路德神父站在墓前,准备再次为亡者念诵悼词。 「……我们齐聚在这里,为了送别我们的兄弟——欧文·奥尔德里奇。」 「他是一位无畏勇敢的战士, 一位令人尊敬的治安官, 一位慈爱可亲的长辈……他一生为正义而战,他高尚的品质值得所有人铭记……」 神父带头在胸前画出祈祷的手势:「愿他的灵魂在吾主的恩赐下得以安息……赞美吾主。」 「赞美吾主。」 默哀过后便要准备埋葬了。 人们一一走过墓前,有人脱下帽子向亡者躬身致意,有人将事先准备好的花朵轻轻扔到棺材上。 沃克小姐排在最后,在两名警员的看守下来到墓前。 她蹲下身,亲手在祖父的棺材上洒下第一把土。 两年前她错过了祖父的葬礼,这场简短的二次葬礼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弥补和解脱。 她起身的同时,一名身材壮硕的胖妇人三两步走上前, 赶在警员的阻拦前一把抱住沃克小姐。 「谢谢你……孩子, 真的谢谢你……」肉铺的比格太太已经泣不成声,「我们一直不相信…不相信那是一场意外……谢谢你……」 沃克小姐那张总是缺乏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无措。 「……您不需要这样。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您……」她的声音有些艰涩, 「我是个自私的人,杀死克利夫兰只是为了让他顶下所有的罪行, 让我自己脱罪……」 「可如果没有你, 我们一辈子都要被那个畜生的外表蒙蔽,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珍妮的死不是一场意外!」比格太太打断她的话, 双眼含泪看向她,「你不知t道这对我们来说多重要……你拯救了她,也拯救了我们……」 这番话居然在现场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由于本·琼斯在当地的口碑太过恶臭,而沙利文警司和克利夫兰医生就更不用说了。 即使有关他们犯下的罪行还需要时间调查验证,但在大众眼中,老警司头骨上的大洞和比格太太手中的书信已经足够给他们定罪。 这三人被杀,镇民们别说升起什么同情心,没在他们的尸体上吐唾沫都算教养良好。 杀人犯没有被唾弃,反而备受他人推崇……看着这幅场景,巴顿警司感觉自己的神经真是比之前健壮多了,居然能承受起这种大挑战。 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发火也没用,只会让更加激化双方的矛盾。 追根溯源,治安所在其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凡三个死者有一个因为自己犯下的罪受到应有的惩罚,事情都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可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治安官,巴顿警司也清楚,沃克小姐的罪行不可能被轻判。 即使有足够令人同情的理由,可执政者要考虑的不是一两人的处境,而是王国的未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如果理由正当就能杀人后免除责罚,还被民众当成英雄看待,一旦开了这个先河,整个王国法律都会形同废纸……司法机构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建议你现在快点把人带走,再过会儿可能就带不走了。」 不知何时,利昂娜已经跑到他身后,语气幽幽道:「等他们的情绪酝酿好了,跟治安所发生斗殴也不是不可能。」 巴顿警司按按眉心,对身后的警员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先去把人带回看守室。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巴顿警司的心情显然没有今天的天气美妙,眉间的皱纹都比来时更深了一点,「我拖不了太久,最多两天。要是连续两天米切尔森爵士都没收到拉斯福德那傢伙的电报,他一定会起疑。」 「不需要那么久,我们这边也快布置好了。」 利昂娜从兜里掏出一张电报,在他眼前挥了挥:「整理一下纽克里斯这边的资料,明天一早就能回庞纳。」 *** 庞纳治安所内,副总监米切尔森爵士的办公室内迎来一位特殊的访客。 「公爵大人!」 米切尔森爵士看到来人,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庞纳治安所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治安所总监,鲁斯特公爵。 鲁斯特公爵今年八十有三,比过世多年的乌尔里克一世还大八岁。不管是在什么时代都算是个实打实的高龄老人。 与其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差不多,他的身材不再像年轻时那样高大。但大概因为在军中度过了大半生,即使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可嵴背依然没有丝毫佝偻的趋势。 他靠着拐杖和僕从的搀扶走进办公室,坐下后长舒一口气。 「这两年我明显感觉自己老多了,比什么时候老得都快……看看,我曾经最讨厌这东西,可现在也不得不带上它们。」老公爵在椅子上坐稳,笑呵呵地向下属展示自己新做的假牙,「好用是好用,就是太难受了,好几次我都咬到自己的嘴……」 上司发话了,就算不知道怎么接也要尽力捧场。 米切尔森爵士看着公爵大人那一嘴整齐的假牙,感觉怪异的同时也不得不赔笑应和。 「听说刚带上都不太舒服,但适应一阵会好很多……」米切尔森爵士说道,「不过是工具而已,好用就是最好的。如果您实在无法适应可以再换。」 听到他这么说,老公爵顿时眯眼笑开。 「是啊,工具好用才是最重要的。」他慢吞吞道,「但要是会伤到主人就不好了……就像我上一个牙医做的假牙,真是糟糕透顶!每次咀嚼都会硌到我的腮帮,这样的工具我留它有什么用?」 米切尔森爵士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您要是感觉不舒服,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他面上的笑不变,只客气建议道,「今天治安所中也没什么大事,您其实不用这么辛苦地来回奔波。」 老公爵闻言笑着摆手,还是用那种和和气气的语气说道:「你当我愿意大老远跑一趟吗?我已经不年轻了,米切尔森,已经是随时都能去见父神的老傢伙了。」 「这些年我让你全权管理治安所,也是因为了解你的能力。」 「你出身不高,还暗中与莱博党人走得很近,在我看来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我用人讲究实用,就算是流浪汉的儿子,只要他自身能力优秀,我也愿意给他相匹配的职位。」 「你也许不是高级治安官中最擅长查案的,但你性格圆滑,能调节好各处与治安所的关系,这样的能力最适合接手我的位置……我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老人拄着手杖,看向下属时眼神终于变了。 他从男僕手中接过一沓卷宗,直接扔到地上。 「哈蒙·米切尔森,你还记得加入治安所时发过的誓言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需要其他解释。 米切尔森爵士看着卷宗上的标题,闭闭眼,明白自己这是被放弃了。 「记得,公爵大人。」 他维持住自己的尊严,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我向父神、圣母和英灵发誓,我将永远效忠乌尔里克国王陛下及他的后代子嗣。我将成为正义女神手中之剑,坚决拥护马黎法律,维护公正和正义,竭尽全力阻止一切有损马黎公民的人身和财产的犯罪。」 「很好。」老公爵说道,「现在告诉我,如果发现有人违背了誓言,你该怎么做?」 「……我会让他接受法院的审判。」 他摘下自己的徽章,放到桌面。 「我愿意配合所有调查,但也请您给予我应有的公正审判。」 *** 等利昂娜知道后续结果时,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庞纳治安所的副总监被撤职——这一爆炸性的消息几乎占据了所有报纸的头条,不到半天便传遍庞纳的大街小巷。 与他撤职消息同时传出的是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 女性外国杀手,为亲人报仇连杀三人,揪出一场两年前精心策划的谋杀——这样的噱头简直比治安所二把手被撤职还吸眼球。 可在所有人津津乐道的时候,拿着报纸的利昂娜脸色便没有那么好了。 治安所确实按照她提供的证据重启调查,依次证实了克利夫兰医生和沙利文警司的犯罪事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同时,从送电报的信差和电报员那里得到口供,沙利文警司死前发给「m·j」的电报确实送到了百乐街47号,由居住在那里的拉斯福德督察亲自签收。而他本人也在第二天跑到电报站,以「m·j」的名义向沙利文警司回了电报。 连庞纳治安所的档案管理员都出来指证,拉斯福德督察到档案室拿取卷宗时经常拒绝在记录本上签字,理由是「上面要求秘密调查」。 鑑于他是副总监的侄子,档案管理员不敢得罪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这次事发才有勇气站出来…… 种种证据摆到面前,拉斯福德督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 他招认自己曾藉由职务之便,在两年前与纽克里斯治安所的沙利文合作,策划了一起谋杀。 原因是奥尔德里奇警司当时答应了上面安排的升职请求。而他如果来到庞纳治安所,按照惯例会降一等成为区督察,正好占据了姨父米切尔森给自己预留的位置。 而且他怀疑对方发现了自己曾多次收受贿赂并有了实证,慌乱不安中渐渐起了杀心。 同时,奥尔德里奇对自己当时的下属沙利文多有不满,并不想推荐他成为下任纽克里斯治安所的警司。 两人一拍即合,在一年中人们最松懈的创世节前夜里策划了一桩惊人的案件。 至于安德鲁留下的笔记,拉斯福德督察表示其中提到的「支票」是指自己收受贿赂的支票,也是他想要沙利文协助烧毁证物室的原因。 而那张夹在笔记中的废弃支票,他表示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他完全不认识那张支票上的两个名字,并坚决否认前警员安德鲁的死与自己有关。 「我要是真做了t我肯定会说出来。你看,我现在认下的罪已经足够我上绞刑架了,再多认几个你们也不能把我绞死两次,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说?」 法庭上,拉斯福德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坦白道。 他的坦诚让法官相信了他的话。再加上支票上的两人都已经去世,相关亲属也移民新大陆,要找人证都不知道去哪找。 拉斯福德就这样一人担下了所有的罪责,被当庭判处谋杀罪成立,绞刑将在十天后执行。 而他的姨父,原庞纳治安所副总监米切尔森爵士,因为侄子的证词几乎可以从这桩案子里全身而退。 但因为他擅用职权给自己的侄子提供便利,还是被总监鲁斯特公爵下令撤职查办…… 「……老狐狸!」 利昂娜一把把报纸扔到地上,整个人向后陷进沙发。 波文端着托盘来到大厅,一边倒茶一边劝说道:「之前玛格丽特殿下不是都说了,我们这次得到的证据并不算充分,很容易被煳弄过去,让您有点心理准备。」 利昂娜抱着双臂自顾自生了会儿闷气,还是把报纸捡了回来。 「我知道,是我太着急了……」她嘟囔着,甩开手中的报纸,「不过总算有些成果……」 就算有侄子顶罪,米切尔森爵士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 外人不清楚,可内部人员都知道他当年能进治安所是首相大人推荐的。就算治安官不能参与任何政党,按照他的履歷和出身也百分百会更贴近莱博党人。 他离开庞纳治安所后,治安所内也势必会迎来一次大换血,保皇党人不可能放过这次难得的好机会。 别人不说,亚歷克斯亲王一定乐见其成。 而作为其中的推动者之一,利昂娜觉得自己在亲王大人心中的地位也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在继承爵位后就能得到一个拥有实权的职位。 很快,她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就在外国女杀手的故事还在街头被各方人士讨论时,一封委任书已经悄悄飞到小弗鲁门先生的手中。 「……以伟大的马黎国王乌尔里克二世陛下之名义,即日起任命利昂哈特·弗鲁门为庞纳治安所督察……」 利昂娜读出委任书中的内容,最后看到结尾那属于治安所总监的亲笔签名,不由微微抬了下眉:「这可真是……心急?」 第79章 079 将委任书折起收好,利昂娜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的「信使」——巴顿警司。 大概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巴顿警司今天穿着一套半旧的便服,走在大街上倒跟普通劳工们没太大区别。 衬衫外罩着一件暗棕色的大衣,两臂的手肘处都有磨损后打的补丁。 不过补丁选用的布料颜色还算与外套本身相配,针脚也很细腻,可以看出缝补者是个细心的人。 梅太太没有因为他那身衣服就慢待客人,很快就从厨房端出一盘茶点和红茶。 小主人不在家时,梅太太在庞纳看家之余也会到附近的育婴堂做义工,很快便与同样在那里做义工的特丽莎·巴顿熟悉起来, 自然也和对方的丈夫巴顿警司有过几面之缘。 「您想要加奶还是加糖?」梅太太给客人倒了一杯茶, 「您来的正是时候,我今天上午刚烤了一些巧克力饼干。」 「加糖,谢谢。」 巴顿警司在面对小弗鲁门先生这种小滑头时经常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可在面对梅太太这样的长者时却表现地很谦逊,客气推拒了女管家推荐的饼干:「您不用这么麻烦。现在也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我就顺路来送个信,很快就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那我帮你包几块带回家吧,我记得特丽莎喜欢这个。」 巴顿警司犹豫了下, 最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答应:「那就谢谢您了……」 梅太太端着托盘迴到厨房,客厅中的两人也终于能说起正事。 「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巴顿警司?」利昂娜晃晃手里的委任书,「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小弗鲁门先生, 巴顿警司就没有面对梅太太的客气了,一张脸几乎是一秒拉下。 「我想上面已经写得足够清楚。」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您如果想要这个职位就下周一早八点去治安所报到, 不想要也请自己想办法回绝。」 利昂娜看着他明显不爽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哎呀,这个督察不会是之前拉斯福德留下的空缺吧?」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尾音上扬,「那样我不就是您的直属下属了?我这样的好助手可不常见,您为什么会这么不开心呢?」 这人突然用了敬语,巴顿警司不由被噁心到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不开心?这还用问! 一进治安所就成为督察这种事先放到一边……现在来自艾安萨宫的内部消息已经传开,这位小少爷的名字就在今年的封爵名单里。 虽然每年的封爵时间都在创世节前后,但为了庆祝即将召开的万国博览会,王室临时将今年的封爵仪式调到万博会召开的前一天——即今年四月三十日。 这就意味着,眼前这位年轻人还有不到半个月就会正式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名正言顺的怀特伯爵。 就算巴顿警司认可小弗鲁门先生本身的能力,可谁会想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傢伙做自己的下属啊! 不好管理不说,要是双方的意见产生分歧,手下人到底要听谁的? 不用他出声解释,利昂娜看着他那张臭脸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她摆摆手,将委任书放到身旁的茶几上,「我又没有自虐倾向,就算做治安官也不会选在庞纳这种累死人的地方。我会找时间跟公爵大人说清楚。」 巴顿警司:………… 来送信的目的达到了……但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爽呢? 「对了,我来还有另一件事。」 巴顿警司警惕地看了眼门口和窗外,将一张摺叠起来的纸递给小弗鲁门先生。 「……这是奥莉薇娅·沃克给您的信。」他说道,「有关于她的审判很快就要开庭了。」 利昂娜接过纸条后扫了眼,很快合上。 「她现在怎么样?」 「精神状态还不错,有不少记者千方百计跑到监狱採访她……」巴顿警司犹豫片刻,继续道,「但我听说,她拒绝向上申请皇家特赦。」 「皇家特赦」是马黎君主自古便拥有的权力之一。 在王权鼎盛时,马黎君主是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对任何犯人进行赦免的。 当然到了现在,即使是马黎的君主也必须遵守王国法律。仅凭自己的心情去赦免犯人自然是不行的,但马黎法律也没有完全废除赦免制度。 一般来说,赦免并不代表无罪释放,只是赦免其刑事上的处罚(大多是死刑)。 但赦免后的罪犯基本还是要蹲监狱或是发配到流放地劳动改造,时长会根据犯人具体犯下的罪和改造时的态度调整。 王国法律中有一套完整的赦□□程,主要适用于在行使职权时不得不或不小心违反了法律的公职人员。 国王或女王也有特赦的权力,但一般都是在公众中影响较大的案子,在签署特赦令前也需要内阁的首肯。 依照目前的形势看,沃克小姐犯下的案子已然轰动整个王国,民众对其的关注度极高。 不管是达官显贵聚集的俱乐部还是充满劳工的酒吧,几乎全民都在对这件有违法律却合乎情理的案件进行讨论,想要把热度压下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王国最高法院的身上,被分到这个案子的法官更是头疼到不行。 舆论发酵到现在,不管最后的判决是有罪还是无罪,他都能想像另一批人指着他鼻子大骂的场景。 而他能想到的、现在唯一能破局的便是「皇家特赦」。 这样法院做出判决不会有压力,既能维护律法的权威又能安抚民众,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谁会拒绝呢? 可偏偏犯人就是拒绝了。 奥莉薇娅·沃克以自己并非马黎人为由,拒绝向上提交特赦的申请,似乎已经决定就这样接受吾主对她的惩罚。 利昂娜已经看过她留给自己的纸条,自然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拉斯福德的招认让一切都有了解释通的答案,显然沃克小姐也相信了外面的报导…… 手上揉搓着那张纸条,直到纸条上的字t迹都快变模煳,小弗鲁门先生终于开口了。 「……请你转告她,我还没有做到我发过的誓言。」利昂娜斟酌着语句,「请她再耐心等一下,不要那么快作决定。」 巴顿警司有些不明所以:「什么誓言?」 「你这么跟她说就够了,她会明白的,也会接受特赦。」 带着些许复杂的心情和梅太太包好的饼干,巴顿警司踏着夕阳的余晖离开尤默尔大街。 很快就到了晚餐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与每天一样,今天的晚餐也是三人围坐在餐桌前一起用餐。 「您真的不去治安所任职?」用餐时,波文顶着姨母不贊同的视线跟僱主窃窃私语,「我以为您会喜欢来着……」 「喜欢什么?」 「破案啊,您看起来蛮乐在其中的。」 利昂娜轻啧一声:「你知道庞纳去年一年的大小报案有多少起吗?」 「多少?」 「足足两万件。」 「两、两万?」波文被这个数字震住了,立刻低头算起帐,「那就是一天五十多起报案……每小时就有两起?!」 「这还是有报案存档的,真正的数字肯定不止这些……大部分都是盗窃案。」 利昂娜看着手里的面包,轻声说道。 「庞纳五分之四的盗窃案都因飢饿产生……我记得某张报纸上曾发布过这样的统计数据。 [*1]」 「他们没有工作,他们找不到工作。为了活着,盗窃成为唯一的一条路……」 「遇到这样的小偷我该怎么办呢?放走他们是蔑视法律,更是纵容犯罪。可真把他们抓进监狱,看着他们因为一片牛肉、一块面包便被判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刑期,我又觉得这太可悲了。」 「既然我打心底对现有的法律带有质疑,那做一个执行者也没有意义。」 她一口吞下手里的面包,声音含煳地提醒波文:「明天跟我去治安所一趟,要是公爵大人在就正好跟他说清楚。」 *** 利昂娜拒绝做庞纳的治安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作为王国法律的「执行者」,就算是庞纳治安所的总监也不过是所有权力的末梢。 治安所只是庞大机械的一个齿轮,为了让预先制定好的规矩运转起来的零件,而非决定「规矩」的人……那里註定不能让她达成自己的目标。 然而,世间的一切变化就是如此之快。 就在利昂娜决定回绝掉这个古怪的任命,带着男僕跳下马车,准备向治安所大门走去时,却被一个声音叫停脚步。 「弗鲁门阁下,请稍等!」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向她递出一封信,「玛格丽特殿下有封信需要您过目。」 利昂娜对这名侍卫有印象,再看信上的火漆印和笔迹,确实是公主殿下的信没错。 她当场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其中的内容,笑着对侍卫颔首致意:「辛苦了。请转告殿下我已知晓。」 侍卫走了,利昂娜又看着信纸思索片刻,脚尖一转,绕着建筑走向治安所的后门。 *** 和往常一样,今天的庞纳治安所也十分繁忙。 巴顿警司刚组织手下的人开完晨会,还没坐下来喘口气,便接收到一个来自总警司亲自下派的紧急任务。 西区一家歌剧院丢失了一顶价值连城的黄金头冠。 犯罪现场被人留下一个特别的记号,据报案人说,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黑星大盗」做下的。 有关这个「黑星大盗」,巴顿警司也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导。 据说那是个行为古怪的盗贼,以前一直在旧大陆活动,但最近似乎流窜到了马黎境内。 总警司表示上面的人很重视这起案子,不但是因为盗窃金额比较大,也格外强调必须抓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大盗」。 手下的探长都有其他案子要忙,巴顿警司决定自己亲自出这趟外勤。 他将所有能带上的警员都带上了,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准备出发,却在即将出门时再次被上司叫住。 「太好了,你还没走……正好把这个新人也带上。」 他的上司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公爵大人的命令,好好带人。」 巴顿警司:………… 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好不容易摆脱一个拉斯福德,不知道又来了个谁谁谁…… 然而,一切抱怨都在看到新「关系户」的脸时戛然而止。 「早上好,长官。」 利昂娜从总警司身后走出,正了下头顶的警盔后露齿一笑:「我是今天刚从莫德纳郡调来的利昂纳多·纳姆路,您叫我利昂就好。」 第80章 080 与「新下属」对视的瞬间, 巴顿警司当即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 还好他也做治安官这么多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见过,好歹没在一屋子的属下面前公然失态。 客客气气把总警司送走,巴顿警司立刻带着队伍往歌剧院进发。 走了一段他就忍不住了,特地把小弗鲁门先生从队伍里招到跟前,开始说悄悄话。 「我以为昨晚我们都说好了!」巴顿警司低声质问道,「还有什么从莫德纳郡调来的利昂纳多·纳姆路……您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你以为我想吗?这也是没办法。」 利昂娜掏出刚刚从公主殿下那里收到的信件:「玛格丽特殿下的命令,让我抓个小偷。」 巴顿警司没好气地接过信件,光是扫了眼就差点被开头那句「我可口的小饼干」闪瞎了。 强忍着不适把这封肉麻的信看完,他总算抖着手把信递还回去。 其实, 把这位能引起公主殿下重视的傢伙称作「小偷」多少有点贬低对方的意思。 黑星大盗「萨哈木」——一位在旧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大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当然,「萨哈木」并非这人的本名,而是当地人给他取的名字, 意为「正直、有高尚品格的人」。 给一个盗贼取这样的名字并非没有原因。 因为他从不偷穷人、妇孺的东西,专偷有钱却无德的贵族或富商。 换到钱后会将得来的财富均分给当地民众,在民间名声极佳。 传说他总会在被偷人家的大门上画一颗涂黑的逆五芒星,与代表希望与祝福的白色正五芒星相对,以示这扇门后皆是被神明诅咒的骯脏之物, 故而被称作「黑星大盗」。 发展到后来, 门上有颗黑星几乎就成了判定某人无德的象徵,这样的说法至今在当地都很有名。 后来一位旅行作家路过当地,正好听当地老人讲述了这个故事, 以此为原型创造了小说《侠盗阿尔》,还在后记中记录了很多有关「黑星大盗」的传说。 该小说一经问世便成为畅销书, 「侠盗」的概念慢慢被更多人理解并接受。 当然,这也只是东方流入西方的众多传说之一,是真是假早已无从得知。 由于「黑星大盗」从没被本地政府抓住过, 他的身份一直是个谜。 而在诸多有关他的故事中,讲述者们或是「目击者」对「萨哈木」本人的描述更是十分不统一。 有人说那是个年轻俊美的青年,有人说是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有人说是身材窈窕的妙龄少女,还有说是老人或是小孩……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是听上去很扯。 另一方面,就算真有这么一个人,按照《侠盗阿尔》的成书时间和作者的备註,这位「黑星大盗」现在也该快满二百岁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只生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最近几年却突然频繁出现在旧大陆各处。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几年前,地点则是故事的发源地——位于旧大陆中部的塔里默帝国。 这位「黑星大盗」偷偷潜入国王的私库,在门上留下一个无比巨大的黑色五芒星后直接捲走塔里默帝国代代相传的宝剑及一堆珠宝金币。 第二天清晨,所有居住在塔里默首都的居民都在家中的院子里发现了些小惊喜。 有的是金币,有的是明显从什么器物上拆下的宝石……也许不能算太平均,但至少人人有份。 而那把帝国代代相传的宝剑则被扔在一户人家的猪圈里,被发现时已经在粪水里滚过好几遍,味道十分感人。 如此熟悉的情节,再加上国王私库的门上被涂上了黑星的事很快t传出,整个塔里默帝国的民众全都沸腾了,纷纷涌到大街上载歌载舞地庆祝。 遥想几十年前,如今的塔里默国王刚刚继承王位时,为了展示自己作为新国王的威严,他不顾群臣的反对在民间强征了数十万壮丁,试图向西扩张帝国的版图。 结果好巧不巧,正好遇到了改革成功、正打算向东扩张领土的帕鲁本大公国…… 后面的故事也不用说了,本就陈腐不堪的塔里默帝国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一仗下来又是割地又是赔款,直接把自己从旧大陆列强中的队伍里除名了。 因此,国王被抢对老百姓来说简直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更别说自己还得到了好处,简直是双喜临门! 全城都因为「黑星大盗」的「回归」陷入狂欢时,盗窃案的苦主——塔里默的国王几乎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当即下令,全国通缉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偷。 可等草拟通缉令时才发现,他们根本对这个小偷一无所知。别说通缉像,连名字都不知道……最后只能在名字那栏上填上「黑星大盗」。 这下可更不得了了,「黑星大盗」重出江湖的传闻立刻在塔里默及周边地区传遍。 而且仿佛是对通缉令的某种回应,「黑星大盗」在旧大陆上出现的频率更加频繁,甚至走出了塔里默地区,开始向西进发。 将军的办公室、王后的首饰盒、贵族的古堡……甚至连圣教的正统精修领袖——教皇诺瓦洛四世在意图恩诺的私库也被其光顾过。 教皇冕下珍藏多年的珠宝被放到一辆破驴车上,驴车一边颠簸一边往外「吐」珍珠的样子惊呆了周围的居民。 事实证明,就算是每天沐浴在吾主圣言下的百姓也是普通人。 等教皇发现私库被盗,带人查到大街上时,留给他的只有一辆破驴车和一个空空的麻布袋。 这事之后,「黑星大盗」的名声彻底响彻整个旧大陆。 但洗劫教皇的副作用也很明显。 意图恩诺到底不是大盗的老家塔里默,就算大家哄抢了宝贝也不代表大家会为这个小偷做遮掩。 在当地政府的努力调查下,「黑星大盗」的嫌疑最终集中在了三个人身上。 第一个是负责赶驴车的人。据说那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在发现驴车会「吐」宝贝时立刻停了车,用匕首在麻袋上划出更大的口子,抓了一把珠宝就跑。 第二个是一名流浪儿。他是最先发现驴车上有宝贝滚落的人,并招唿众人来捡。 不过最受吃瓜群众们追捧的是第三位嫌疑人。 第三人是购买那辆破驴车的人,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流浪舞娘。 据卖驴车的人说,那人有一头秀美的黑色长捲髮,肤色较深,裙摆上装饰着亮闪闪的铜片,鼻樑下的半张脸被轻纱覆盖,一双媚眼几乎能把人的魂魄勾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也是因此,卖驴车的人都给她打了八折,却不知这人很有可能就是赫赫有名的「黑星大盗」。 靠着洗劫教皇一举成名后,旧大陆西部的各国人也纷纷对这个古怪的盗贼产生兴趣。 当然,信仰圣教的国家态度十分鲜明,强烈抵制这样的不道德行为,积极响应教皇一起发通缉令。 可马黎不一样,本来国内就是以马黎国教为主,看圣教的教皇被洗劫笑话还来不及,才不会看他的脸色。 甚至有人抓住其中的商机,把《侠盗阿尔》这种上世纪的畅销书拎出来排成歌舞剧,果然大受欢迎。 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这样的人要是真跑到马黎本土,现在乐呵的人也会变成被乐呵的对象。 偏偏担心什么来什么。 就在不久前,一位马黎贵族的居所就被这位「大盗」光顾了一次。 不过那处庄园附近都没什么邻居,贵族本人当时也不在,「黑星大盗」只能依照惯例,把偷来的钱分给庄园里的佣人。 可想而知,佣人们在管家的监督下一一上交了钱财,实际上并没有造成什么经济损失。 就算这样,那贵族在听说这件事后还是十分生气。 当地治安所抓不到人,他连个发泄对象都没有,只能花钱在报纸上大肆辱骂了一番。 这番操作再次增加了「大盗」在马黎王国的知名度。 而那位「黑星大盗」估计也对佣人们上交财物的事感到不满,竟在报社门口留了封充满挑衅的信。 信中,这位知名「大盗」大肆嘲笑了一番王国的治安系统,又对《侠盗阿尔》表现出十足的不屑,最后还把马黎的军队比作「世界第一强盗」,并称马黎王国为「贼窝」。 一个贼到另一个贼窝里拿走东西那是偷吗?不,那只是切磋技艺。 所以这位大盗发出预告,自己要去首都庞纳城走一趟,见识一下传说中「贼窝的贼窝」是什么模样。 凭藉这份猖狂,「黑星大盗」终于引起马黎上流人士的注意,一封封投诉信被递到了亚歷克斯亲王的案前。 可怜老亲王前脚刚给国王侄子接完亲,后脚还要操心万国博览会的安排,结果中间还蹦出这么个糟心事。 身为老亲王的好侄女,玛格丽特公主立刻站出来,顺手把任务扔给利昂娜。 马上就要举行万国博览会了,到时候数十个国家的政府代表齐聚王国首都庞纳城,更有无数珍贵展品要在展馆展出。 这时候要是来个大盗来捣乱,马黎王国的脸面就要丢尽了。 利昂娜今天确实是为了婉拒治安所的职位而来,可偏偏在踏进治安所前收到了公主殿下的指令。 鑑于「黑星大盗」已经预告过自己要来庞纳作案,而庞纳城那么大,光凭她一人肯定不好查,最好还是与治安所合作。 而事有凑巧,治安所正好也在一早接到了一个疑似「黑星大盗」作下的案子。 所以,当利昂娜走进总监的办公室,与鲁斯特公爵商量后,她决定以临时警员的身份参与该案的调查,抓住人就离开。 这样她可以藉助治安所的渠道收集信息,也能正大光明地对受害者进行问询,尽快破案。而一旦破案,功劳也能算在治安所身上。 有打白工的主动送上门,鲁斯特公爵当然不会错过。 大大赞扬了一通小弗鲁门先生的奉献精神后,立刻让人给她准备了一套警员的蓝制服。 听完来龙去脉,巴顿警司总算冷静下来。 还好只是一次性的下属,赶紧结案早拉倒。 带着新出炉的属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报案者所说的地点——阿奇洛诺斯歌剧院。 *** 即使现在还是白日,没有黑夜做帷幕也无灯火点缀,单凭那门口依次排开的六根高大的科林斯柱便显得整个歌剧院雄伟而壮观。 穿过立柱,入口两边的墙上分别挂着两幅巨型海报。 海报中,一个男人单膝跪地,双手高举着一盏形状类似茶壶的金色器皿。一个穿着有些异域风情的女人坐在高处,微笑俯视着男人。 标题「神灯」写在海报的正上方——看来这就是歌剧院最近要演的剧目了。 但巴顿警司显然没心情欣赏这些。 他立刻派出几人分别守好剧院的前门和侧门,这才放心走进剧院大门。 剧院的员工听说治安所居然派来一位警司,连忙将人请到一边坐下,并还准备给他们上茶点。 「不用麻烦了。我们是来查案,不是来看剧的。」巴顿警司急忙制止道,「赶快把你们这里的负责人叫过来。」 「这个……还请您稍等片刻,经理正在招待另外的客人。」 剧院员工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小声解释道:「他们进去有一会了,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话音刚落,剧院二楼传来由远及近的交谈声,不久便依次走出几个身影。 很明显,为首的那穿着黑西装、唇上留着两撇滑稽小鬍子的男人应该就是剧院经理。 而跟在他身后还有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还算体面,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一边下楼在一边与经理交谈着什么。后面的男人则是提着包括三脚架在内的许多器械,行走起来有些艰难。 ……是记者?来得好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巴顿警司和利昂娜交换了一个眼神t,前者当即起身向经理的方向迎去。 第81章 081 随着双方距离逐渐缩短,巴顿警司也听清了那两人的聊天内容,更加确定自己刚刚的猜测没有错。 「……谢谢您能抽出时间接受採访, 彼得森先生。」 走到台阶的最下层时,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收起自己的小本子,笑着与剧院经理握手:「我想,明天所有庞纳的报纸头条应该可以确定了。」 留着小鬍子的剧院经理并没有记者的好心情。 他苦笑着握上对方的手,还不忘提醒道:「这没什么,但请您一定别忘了宣传一下我们的新剧目……」 经理指向旁边悬挂的巨型海报。 「《神灯》——主演是贝阿特丽切·莫里蒂女士,意图恩诺的夜莺,这可是她在马黎的首演!」 「当然当然,我也正期待着……」 戴着圆框眼镜的记者跟着一起看向海报,恭维的话在看到走上前的一队警员时戛然而止。 巴顿警司走在最前面,率先向剧院经理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出示警徽。 「庞纳治安所接到了您的报案, 希望您能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他瞥了眼旁边的记者和摄影师,补充道,「如果您现在有时间的话。」 剧院经理大概是没想到这次治安所的效率如此之快,足足愣了两秒才回过神。 「当、当然有时间。」愣怔后,彼得森经理的脸上立刻带上热情的笑容, 「请您稍等一下, 我把罗森先生送走就回来。」 「不必了。您说的我都记下了,还是快点带警司先生去看看案发现场比较好。」 记者识趣地摆摆手,分别朝经理和警司致意后便带着摄影师离开。 等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剧院内, 巴顿警司这才收回视线。 「那是报社的记者吧?」他看向剧院经理,眼中带着明显的审视, 「您让他们进入犯罪现场了?」 「当、当然没有!」 彼得森经理赶忙否认道:「我只让他们在门外拍了张照片, 没有让他们进里面……这点常识我还是清楚的。」 巴顿警司的脸色总算好了点,这才在经理的带领下上到二楼。 在路上他也没闲着,向后朝利昂娜招了下手,打算边走边录口供。 「麻烦您先详细说明一下失物的来歷和价值。您当时派人来报案时只说剧院丢失了一顶黄金头冠,并没有说其他的。」 「哦,是的……等等,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彼得森经理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踌躇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其实……那顶头冠并不属于剧院,是我们借来用于表演的……」 巴顿警司:「……那头冠真正的主人知道它被盗的事吗?」 「当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了!」经理忍不住拔高声音道,「我们原本在今天上午有一次完整的彩排。为了首演能顺利,我让演员们都穿上戏服,画全妆,就像进行一次正式演出那样……道具当然也要跟上,所以我就打算把保险柜里的头冠取出来,可没想到……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彼得森经理深深嘆口气,指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您自己看看吧……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利昂娜跟着巴顿警司走到一扇大敞的门前,两人的视线最先被门上的图案吸引。 棕色的大门上赫然画着一颗巨大且端正的黑色五芒星,向上指的那只角几乎顶到门板的最上方。 巴顿警司看到后也不禁愣了下,回过神后立刻上前分析那些黑色颜料的来歷。 利昂娜却还站在较远的地方,歪头打量着这看上去十分不详的图案,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将其临摹到本子上。 「我保证,昨天晚上我离开剧院时还没有这个,是今早才出现的……我看到这个就感到一阵不妙,立刻去按把手,可不出所料,门是开的!」 剧院经理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房间,仿佛在模拟自己早上的经歷。 「然后我就看到了这个!」他带着警司绕到办公桌内侧,指向空空如也的保险箱,「不但是那顶头冠,我存放在这里用于发工资的几千现钞也不翼而飞了!当然,比起那顶头冠,那些现钞根本不算什么……」 利昂娜把他所说的都记录下来,视线大概在室内扫了圈。 除了保险柜,部分抽屉和柜子大开着,门窗倒是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您还没说头冠的主人究竟是谁。」她提醒道,「也是剧院里的人吗?」 「是我。」 一个慵懒的女声用外语应道。 紧接着,一道倩影穿过守在门口的警员,出现在几人面前。 「莫里蒂女士!」 剧院经理看到她,眼中升起显而易见的惊喜,赶紧向双方做起介绍。 「莫里蒂女士,这位是治安所派来调查失窃案的巴顿警司。巴顿警司,这位是贝阿特丽切·莫里蒂女士,我们剧院现在的首席女高音,也是那顶头冠的主人。」 女郎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大大方方朝警司的方向颔首致意。 贝阿特丽切·莫里蒂无疑是一位充满异国风情的女郎。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上个世纪流行的丝绸长裙。没有裙撑也没有束腰,却完全不会让人想到「过时」这种词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一头浓密的黑色长捲髮披在身后,皮肤是与马黎人不太一样的蜜色,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眸给人一种强势且极具攻击性的感觉。 可当那双眼眸看向你,因你而向上弯起、因你充满喜悦时,什么警惕和戒备都会被抛到脑后。仿若被正极吸引的负极,没有人能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简直就像古代神话中走出的女神。 利昂娜看着她那比巴顿警司还高出一截的身高,这样想道。 「……我这边有几个问题,需要您的配合。」依照礼节互相问候过,巴顿警司放慢语速问道,「您会马黎语吗?」 「哦,当然。我的外祖母是马黎人,小时候我跟着学过一点。」 女高音在说马黎语时带着浓厚的外国口音。 也许是因为这并非她的母语,吐音节的方式不太一样,听起来反而比她说母语的时候柔和很多,与她的外貌形成不小的反差。 沟通上没问题就好办多了,巴顿警司立刻问起有关盗窃案的细节。 首先,还是要从那件丢失的饰品的来歷说起。 贝阿特丽切·莫里蒂女士是歌剧院花重金从国外挖来的女演员……准确说是阿奇洛诺斯歌剧院付了一大笔僱佣金与意图恩诺皇家歌剧院签下合同,「租用」莫里蒂女士六个月,专门用于排演这齣新歌剧。 当然,也是因为莫里蒂女士自己对剧本感兴趣,而她本人也一直想要来马黎走走,这才答应了这个不太寻常的请求。 作为一名世界知名女高音,她拥有很多追随者,其中也不乏各国的达官显贵和名流富商。 不过这些人大部分都只是玩玩,不可能有多少真心。 莫里蒂女士也不在意,只是陪玩归陪玩,报酬她也没少要。 那顶丢失的头冠就是她众多的「战利品」之一。 头冠整体是充满异域风情的中陆风格。主体由黄金打造,数十颗颜色不一的宝石穿成珠帘的样式垂落四周。 而位于最顶部,固定在额头处的是一颗足有鸡蛋大、被称作「红龙之眼」的红宝石。 据说是中陆某个小国的王子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花了五万金币拍下的。 王子将「红龙之眼」镶嵌到头冠上,想要以此获得美人的芳心。 但爱情如流水,这段感情的最后也不过是让莫里蒂女士的保险箱中多了一个收藏品。 听到数额,巴顿警司的问询都有一瞬的卡壳,利昂娜记录的动作也顿了下。 五万金币是什么概念? 庞纳城作为马黎王国的首府,城内的工资自然是王国内最高的。 而就算是在庞纳工作的女僕,一年的薪水也不会超过40金币,一位大家族男管家的年薪最多也不过100金币……光是那一顶头冠上的一颗宝石,就足够给一千多位女僕或五百位男管家发一年的工资。 巴顿警司看着对面的女演员,见她姿态放松,脸上也没有任何着急或紧张的表情,心中慢慢升起狐疑。 「……这么大的损失,您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莫里蒂女士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 「我不缺钱。如果不是这次演出用得上,那顶头冠对我来说也只是众多收藏品中的一个。」女高音姿态随意地坐到沙发上,「而且我的珠宝都有保险,就算被t盗也不会有太多损失。」 ……有钱人的世界,巴顿警司实在不太懂。 发泄般颳了眼无辜的小弗鲁门先生,他转而又向经理确认了几个细节。 而剧院经理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昨天晚上他像往常那样巡视了一圈剧院,确认没有人后便锁好办公室的门,与负责值夜班的保安打过招唿,这才离开剧院。 今天早上一切也都很正常,直到他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前才发现不对。 剧院守夜人是个六七十岁、头髮花白的干瘦老头,被叫来问话时还一脸茫然。 巴顿警司从他口中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在被叫过来前,他甚至不知道经理的房间里放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 守夜的老人也并非会一晚上都在剧院里熘达。但按照规定,他应该每两个小时在剧院里巡视一圈。 可剧院既不是博物馆也不是首饰店,正常小偷才不会光顾这种地方,所以剧院连一个值夜班的保安都没雇。 安宁的日子让守夜人犯懒。只要没有太大动静,老头基本会在一楼睡觉。 昨晚就如过去的很多年一样,他一整晚都没听到任何响动,一觉好眠到天亮。 巴顿警司头疼地按按太阳穴,一转身,却发现负责记口供的小弗鲁门先生又开小差了。 而且不但自己开小差,还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朝他招手,完全没有被抓包的自觉。 心里反覆念叨几遍「抓到人他就可以滚蛋了」,巴顿警司调整好心态,抬步走到门口。 「你在做什么,那个保安的口供都记下了吗?」 「也许我们要换个思路了,巴顿警司。这起案子大概率不是那位做的。」 利昂娜干脆打断巴顿警司的话,向门板上的黑星努努嘴:「这是个正五芒星。」 巴顿警司不明所以地看向门板上的图案:「……所以?」 管它正的反的,不都是黑色的星星? 利昂娜嘆口气,决定从头解释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黑星大盗萨哈木的起源地——塔里默帝国的国旗是金底白星。金底代表塔里默帝国广袤的土地和丰富的金矿,而白色的正五芒星在他们的文化里是代表希望和胜利的拂晓之星。」 「如果是真的黑星大盗,他就算再仓促也不该留下代表祝福的正五芒星……」 小弗鲁门先生半捂着嘴,小声道:「不信你可以让人回治安所查阅资料,或者向旧大陆那边发电报询问……我敢保证,除了这个,他过去留下的黑色五芒星全部都是倒着的。」 第82章 082 看着小弗鲁门先生那笃定的眼神,巴顿警司连一句「胡说八道」都说不出口了。 他半信半疑地叫了个警员去治安所确认消息,又好奇问道:「这种知识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利昂娜:「《侠盗阿尔》啊。黑星大盗就是主角阿尔的原型, 这个你都不知道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侠盗阿尔》的音乐剧我也看过,里面并没有这种情节。」巴顿警司对自己的记忆里很有信心,「这剧也就是上个月刚被禁了,我二月的时候还看过演出呢。」 「不是音乐剧,是小说的序言。」 利昂娜摊了下手:「《侠盗阿尔》的作者在上面写了很多他写这个故事的初衷,还有自己在旧大陆上旅行的见闻,其中就包括塔里默帝国国旗中白星的含义……不过因为这些符号含义来源与当地的宗教相关,为了不引起争议,他干脆让阿尔省去了画五芒星的这一步。」 说到底,大部分马黎人对来自中陆的「黑星大盗」并不了解, 更不清楚他国的习俗。 而报纸上对「黑星大盗」的报导多是文字,往往都是一句简单的门上被涂了一个黑色的五芒星,并不会特地强调正反。 因此,大部分人都和巴顿警司一样,通过《侠盗阿尔》改编的音乐剧了解一些皮毛,却不知道一个星星正着画和反着画还有不同的意义……而现在,这居然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白纸黑字印在书上的序言,巴顿警司相信小弗鲁门先生不会在这上面说谎。 可如果这是真的,做下这桩案子的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犯, 那现在的调查方向也需要调整一下。 巴顿警司想了想,决定先从眼前这扇门开始查起。 他观察了一下门锁, 确定上面没有撬动过的痕迹, 转而向经理询问道:「这扇门的钥匙除了你,还有谁有?」 彼得森经理:「这个……除了我, 一楼休息室那里应该有一把备用的……」 负责守夜的老人立刻紧张起来,高声道:「那、那里确实有,但我从来没用过啊!」 他的视线在经理和警司之间徘徊着,最后看向自己更熟悉的彼得森经理,语气诚恳而带着些许卑微:「您知道的,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都放在一块,有那么多……我、我根本认不出哪个是哪个啊!」 彼得森经理面露不忍,也跟着解释了一句:「确实是这样。当初我们没在钥匙上做记号,所有的备用钥匙都绑在一起,要找也挺难的……」 但解释总没有实证有效。 巴顿警司派出最后一位跟随在身边的警员,让他跟着负责守夜的老人去把那些备用钥匙取来,顺便搜一搜保安休息室里有没有异常。 交代完属下,他再次转向剧院经理:「除了这两把,你确定再没有第三个人拥有这扇门的钥匙了吗?」 他接二连三的问话让彼得森经理感受到一丝异样,眉毛下那双眼珠不安地转动着。 「……您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彼得森经理咽了口唾液,又扫了眼门上的图案,「这种锁别说那种大盗了,普通的小偷也会开吧……」 「但普通的小偷可不知道摺扇门后有一件真正的天价珠宝。」 巴顿警司忽地一掌拍向门板,声音都跟着严肃起来:「我们治安所查案不会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五芒星就锁定兇手,这种浑水摸鱼的伎俩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全力搜查那个大盗的同时,对于其他可能性我们也不会放过!」 「我需要你的配合,彼得森经理。」他强调道,「如果有人藉由黑星大盗的名头洗清自己的犯罪事实,那我们都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啪、啪、啪! 坐在沙发上的莫里蒂女士一边鼓掌一边站起身,看向警司的眼中带着赞许。 「我贊同你的说法。」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马黎语道,「而且,我在意图恩诺也看过有关那位大盗的报导,上面说他从来只会偷品德败坏者或是来路不正的钱。但剧院的收入都是合法的,我的那顶头冠更来路清白……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要挑中这里下手。」 女演员的话不无道理。 从机械革命初现成果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十年,马黎王国对外的扩张也从未停止。 古代的战争是发财的买卖,现在的战争依然是。 尽管军队中有「不能对本地平民进行烧杀抢掠」的规定,可真正到了那时候,上级军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靠当兵时抢掠文物,再贩卖给国内的收藏家,这也算是军队给士兵的一种「补贴」。 比如最出名的马黎博物馆,这里存放着无数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文物。 从古至今,从南到北,只有人们想不到的东西,没有它没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人们可以说它是马黎王国的战功勋章,也可以说这是王国对外侵略的证据库……当然,没有人会在意后者的说法,因为强者从不需要在意弱者的控诉。 他们还会说,连自己的东西都保护不好,那也不能怪他人去抢。就算马黎不去抢,早晚也会被其他强者抢走,总归是保不住的。 至少马黎人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野蛮人,还肯花钱维护这些文物,帮助全人类保留它们的原貌,不是吗? 站在马黎的角度上,这套逻辑似乎是说得通的。 可要是站在外国人,尤其是被抢走东西的外国人眼里,那无疑是在他们的怒火上淋了一桶油。 马黎王国在几十年和十几年前分别暗中协助过帕鲁本大公国击退塔里默帝国。 等战争结束,时局变得平稳下来后,一群曾经被帝国拒之门外的马黎考古学家乌泱泱奔向中陆,在曾经属于塔里默帝国的领土上开工挖掘……因此,马黎博物馆中有关古塔里默帝国的文物并不算少。 如果真要说什t么「不义之财」和「品德败坏」,被「赃物」填满的马黎博物馆才该是「黑星大盗」萨哈木在庞纳城的首秀现场。 就算不是马黎博物馆,庞纳城中的达官显贵、社会名流也不少,很多私人收藏家成立的小型展览馆更是数不胜数,再怎么挑也不该挑到一家不大不小的歌剧院头上。 「您说得没错。所以我们除了要了解谁有这扇门的钥匙外,还需要知道都有谁知道那顶头冠被储存在这间屋子的保险柜里……」 巴顿警司的声音顿了顿,不确定的视线再次转向经理:「您应该没把这件事到处乱说吧?」 「当、当然没有。莫里蒂女士这么信任我,我怎么会乱说……但这件事本身就是我们这部剧的宣传点,很多人也是冲着红龙之眼来的。」彼得森经理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赔笑道, 「一周前,我们第一次正式彩排时莫里蒂女士试戴过,但结束后我就悄悄把它收起来,锁到保险柜里了。除了我和莫里蒂女士,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不一定吧。」 话音未落,莫里蒂女士却抱着臂看过来:「我记得你那天彩排结束后,我摘下头冠从你的办公室里出来时撞见一个可疑的矮个子。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还鬼鬼祟祟地朝办公室这边张望。」 刚说完就立刻被自家女演员拆台,彼得森经理是真的快哭出来了。 「那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是负责道具和布景的汤姆。」剧院经理嘆息着,不停揉搓着本就不太充盈的前额发,「他那天是在等我去敲定几件道具的样式。 」 巴顿警司:「所以,这个汤姆很有可能知道那顶头冠被你放在办公室里。」 「可、可能吧……」 说到这也不需要再废话,很快,道具师汤姆就站到了巴顿警司面前。 与净身高一米八的莫里蒂女士相比,不到一米六的道具师确实称得上一句「矮小」。 他是个五官平凡的中年人,只是密密麻麻的痘疤让那张脸让人格外印象深刻。 据剧院经理介绍,这是因为他小时生过天花导致的。 大概因为这张脸的缘故,他的举止总是畏畏缩缩,似乎也很害怕与其他人交流,巴顿警司问话时也始终低着脑袋。 「……他性格比较腼腆,您别吓到他。」剧院经理在旁解释道,「别看他这样,但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工匠!不管是多难的道具和布景,只要有设计图纸,他都能实现。」 巴顿警司点点头,随即向道具师抛出自己的问题。 「汤姆·伍德沃克,是吗?」见对面的矮个子点点头,警司继续问道,「你昨天是几点离开剧院的?」 「下午五点,先生。」 汤姆抬头看了眼警司,但在对上视线的瞬间再次低下头,讷讷道:「大、大家都这个时间下班,而且我的工作基本完成了。」 「那你今天早上是几点到达剧院的?」 「我刚来不久,先生。大概一个小时前刚到。」 「昨天下班后你去了哪里?」 「我在马路对面买了一盒糖果,然后就坐公共马车回家了。」道具师小声解释道,「昨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答应要早点回去。」 巴顿警司又询问了他家的住址,得到答案后在内心估算了下距离,发现来回一趟至少要两三个小时,这还是在有马车的情况下。 再看看眼前人的身高和他带着补丁的衣着,警司已经在心中认定他的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小……但这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你知道莫里蒂女士为了新剧的演出,借给了剧院一件珍贵的首饰吗?」他问道。 「我知道。」矮小的道具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一旁的女演员,「红龙之眼……莫里蒂女士第一次彩排的时候戴过一次。」 巴顿警司:「那你知道那顶头冠存放在哪里吗?」 道具师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抬头打量了圈房间,眼眸微微颤动着。 「难、难道,头冠被偷了?」他惊恐地睁大眼,双手无规律地摆动着,「这个……我确实猜到那天莫里蒂女士把头冠放到了彼得森先生那里,可、可我从没往外说啊……」 「没说跟你有关,但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些事。」巴顿警司话锋一转,沉声警告道,「只要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就不会有麻烦。你所说出的话都会被记录在案,要是后面让我们查出你撒了谎,那就不得不请你去治安所走一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道具师赶忙点头:「我、我一定说实话。」 利昂娜一边记录着两人的对话一边观察着这位其貌不扬的道具师。 不得不说,他的表情和反应都很自然,没有任何做作的痕迹。 如果他此时在说谎,那他会是一个令利昂娜感到敬佩的演员。 另一边,巴顿警司已经询问到颜料问题。 涂抹在门上的那颗黑星用的是最常见的黑色油漆,此刻还散发着其特有的刺鼻气味。 巴顿警司之前就想过是否能根据油漆的干湿确定它被涂到门上的时间,只可惜他对这些实在不了解。 正好道具师汤姆也会负责布景,他便顺口问问。 但很可惜,因为涂层太薄,门上的黑色油漆已经全部干透了,即使是汤姆也说不出一个具体时间。 正当局势陷入僵局时,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巴顿警司以为是自己派去治安所调取资料的人回来了,心说这速度还真快,一抬头却对上两张陌生的面孔。 那是两位衣着体面的绅士,大概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前面那位握着手杖,身高比后面那人高一些,走得也更快。后面那人有一头姜红色短髮,双手插兜,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有股吊儿郎当的感觉。 「彼得森!」 走在前面的年轻绅士面带焦急,直接无视了其他人,率先对经理髮出质问:「父神在上,如果不是埃斯蒙德我还不知道……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通知我,反而先告诉报社的人!」 「铂、铂鲁阁下?」 剧院经理似是也很惊讶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上前两步后小声道:「这件事我稍后跟您私下解释……请让我先为您介绍一下,这是治安所的巴顿警司。」 经理的声音恢復到正常音量,转身向巴顿警司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剧院的拥有者——瑟莱斯特公爵的继承人,吉尔斯·铂鲁阁下。」 第83章 083 听到这个名字,连利昂娜都忍不住抬眼看去。 吉尔斯·铂鲁——这个名字最近在马黎的贵族圈子里被提到的次数可不算少。 可以说,除了她这个临时出现的「例外」, 这位「铂鲁阁下」应当是这次封爵仪式中最受瞩目的对象。 整个马黎王国延续到现在的公爵一共20人,除去7位王室成员,非王室成员的公爵家族也只有13个——而吉尔斯·铂鲁所属的家族,瑟莱斯特公爵家就是这珍贵的十三分之一。 瑟莱斯特公爵家是名副其实的名门。 家族歷史可以追溯到马黎岛统一、马黎王国创立之初的时间点,之后的几百年一直都是存在感很强的大贵族。 可大家族的繁盛除了祖先努力,后代也不能落下。 很可惜,最近几代的瑟莱斯特公爵不善经营, 即使拥有大量家底也没有让其保值的手段。虽然衣食无忧, 但总会让人感到憋屈。 而真正的转折出现在一百多年前。 大概往前数三四代,「股票」的概念刚在马黎王国中流行时,当时的瑟莱斯特公爵被朋友忽悠着抵押了一部分土地,换成现钱投进股市,买入大量航运和贸易公司的股票。 按当时的眼光来说这不是什么特别失败的投资。 海上运输和贸易在当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很多人靠这个赚了大钱。可倒霉就倒霉在他正好遇到了那个时代最大的一次股市泡沫。 但虚拟价格远远超过公司的实际价值时,泡沫破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时的瑟莱斯特公爵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知道原本涨势大好的股票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跌成了一沓废纸, 而他当初说只是暂时抵押出去的土地也回不来了。 因为这场「浩劫」 ,瑟莱斯特公爵家的财产大大缩水。 可以想像,那位被股票坑惨了的瑟莱斯特公爵也从此恨上了所有与新资本有关的所有新事物。 他明t确告诉自己所有的儿子,瑟莱斯特公爵家的人世世代代都是虔诚的国教徒, 应该时刻遵守吾主的圣言,坚决不能碰那些跟赌博放贷无异的「邪恶之物」。 接下来的几代公爵都遵守着祖辈的训诫,公爵的家族产业也完全专注于土地经营、庄园酿酒等传统行业上,就算资产慢慢缩水也不肯对新东西进行尝试。 直到吉尔斯·铂鲁的父亲继承爵位,这个惯例依然没有改变。 尽管家族产业的收入年年都在下降,但到底是公爵家,再撑几代的钱还是有的。 可吉尔斯·铂鲁的出现完全打破了一切。 他简直是瑟莱斯特公爵家的异类。尽管与其他兄姊一起在这种极为保守的家庭氛围里长大,他却有一颗与众不同的叛逆之心。 他没有上过大学,在公学毕业后就声称要成为一个冒险家,到旧大陆那边的亲戚家逛了一圈还不过瘾,之后还在新大陆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到此为止其实还不算什么。他是家中幼子,上面有哥哥负责继承家业,只要他不是太败家,家里还是养得起的。 可坏就坏在他在见过不同的人后慢慢发现了一个事实——现在的时代已经与过去不同了,死守着那些土地不发展,早晚会被别人超越。 于是,在第二次踏上新大陆后,他并不执着于冒险,而是开始有目的地寻找起投资的契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比起全世界最先进的马黎王国,新大陆这片土地的发展总归是比马黎慢一步。 马黎当年大修铁路时吉尔斯·铂鲁还很小,但他还记得父亲曾因为铁路股票大涨而不满的样子,并对着报纸说出其绝对会大跌的预言。 其实老公爵说的也没错。经济是一个周期,会涨就会跌,现在马黎的铁路股票也大不如从前。 可新大陆不同,这里的政府才刚刚计划修铁路,显然是投资的大好机会。 于是,在与自己在新大陆结识的新朋友商量后,两位年轻人决定赌一把。 事实证明他们赌对了。 短短几年的时间,两人手中的资产翻了近十倍。 而且比起吉尔斯·铂鲁,他的那位朋友对投资的嗅觉更加敏锐。 在他的建议下,两人又在高位抛出部分铁路股票,转投一家生产军火的公司。 果然,随着新大陆中领土争端的不断爆发,他们的资产又翻了好几番。 这一套操作下来,吉尔斯·铂鲁的个人资产虽然远远没有家族产业多,但他持有的现金已经让他有足够的底气面对父亲的质问。 瑟莱斯特老公爵知道儿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后无疑是愤怒的。 他表达愤怒的方式也很单一——要求小儿子悔改,否则便要与其断绝父子关系。 可按照马黎法律的规定,要真正断绝父子关系这种事也是需要走法律程序。 像瑟莱斯特公爵这种身份的人必须亲自到最高法院起诉自己的儿子,原告被告都要在场,法官听完各自的陈述才能下最后的判决。 而王国的最高法院本身就是由上议院的成员组成,上议院的成员又都是王国贵族,全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瑟莱斯特公爵除非是不想要这张老脸了,否则就不可能以那种奇葩的理由把自己的儿子告上法庭。 因此,他的「断绝父子关系」的手段也很流于形式——断了小儿子的生活费。 吉尔斯·铂鲁早就不需要那点生活费了,没有老父亲在耳边念叨他也乐得自在。 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家里寄封信,他这些年几乎在全世界各地乱跑。 原本他的人生就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他会作为公爵家的异类继续自己的冒险,也许哪一天就被雨林中的毒虫或是草原上的狮子夺去性命。而他的兄长会继承爵位,像他们的父亲那样兢兢业业经营着家族产业,努力不让公爵家没落……可一场突如其来瘟疫打破了这样的平衡。 霍乱——这个本该在出现在夏秋季的传染病,一反常态地在前年年底降临在庞纳城中。 尽管这场瘟疫的规模不大,且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但来庞纳城小住的公爵长子一家却没能逃过一劫。 疾病不会根据出身选择宿主,公爵的长子及其妻子和两个孩子都没能倖免。 只有一个体弱多病、不能跟着父母长途跋涉的小女儿,反而因为留在老家养病没去庞纳而倖存下来。 长子一家去世的噩耗传回瑟莱斯特郡,身体本就不太好的瑟莱斯特公爵也跟着病倒了。 老公爵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只能一边命人寻找还在外国的幼子一边重新立下遗嘱,没过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 吉尔斯·铂鲁就这样得到了一个凭空落下的爵位。 等到月末的封爵仪式结束,他便会一跃成为贵族中最顶尖的那批人,身份仅次于王室成员。 利昂娜是在一家具乐部中听人讲述的这段故事。 大部分人都在感慨「吉尔斯·铂鲁真是个幸运儿」,只要给唯一的小侄女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整个公爵府就是他的了……可利昂娜却只从整个故事中感受到悲哀。 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是怎样的感受,她再清楚不过。 吉尔斯·铂鲁又不是真的与家人决裂,顶多是与父亲不是很亲近,与兄长的联络可是从没断过。 也许对他来说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旅行,可在回来后,活生生的家人却都变成一座座冰冷的墓碑……这种人生真的能被称为「幸运」吗? 当然,利昂娜听到这个故事时顶多是在心中感慨一句,也许有过那么一点点好奇,但从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中见到这位不是那么幸运的「幸运儿」。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跟在这位「准公爵」身后的红髮青年。 埃斯蒙德·斯通——希尔科罗男爵夫人的侄子,今年一月他们曾在黑卡尔庄园有过短暂的接触。 当时他为了验证自己堂兄是否已经遇害,直接谋划炸了酒窖的壮举让利昂娜印象深刻,本地的探长更是将其称为「一个大胆的赌徒」。 利昂娜还记得他就是在新大陆发家的……现在看来,吉尔斯·铂鲁那个在新大陆结识的朋友、带着他一起在股市狠赚一笔正是这位格外大胆的斯通先生了。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埃斯蒙德恰好在此时看过来。 短暂与那位警司身边的「小警员」对视两秒,红髮青年的眼眸慢慢睁大,随意揣在兜里的手也慢慢伸出来:「你……」 利昂娜赶紧做出「嘘」的手势,成功止住对方的话。 好在现在众人的焦点都不在他们身上,两人的小动作也无人察觉。 另一边,「准公爵」大人已经在经理的提醒下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刻向巴顿警司问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劳烦你们跑一趟。」 年轻的公爵继承人看上去有些疲惫,眼底也有显而易见的青黑,可还是强撑着笑容与警司握了下手:「请原谅我的失礼……但这场演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实在不希望它出任何纰漏……」 也许是因为在国外生活的时间更长,他说话时完全没有马黎贵族惯有的架子,口音和用词也不是那么讲究,这无意中让巴顿警司对他的印象提升不少。 「我们一定尽力。」警司握住他的手,郑重道。 吉尔斯·铂鲁点点头,继而看向一旁的女演员,摘下头上的高礼帽向她行礼:「还有莫里蒂女士……让您遇到这种糟糕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请不要担心,您的任何损失我都会按市场价赔您……」 高挑的女演员微微抬了下眉,笑着向他伸出手:「那可不便宜,您真的捨得?」 带着异域音调的尾音拐着弯上扬,让这本该很普通的一句话徒然变得暧昧起来。 只可惜对面的男人似乎在这方面格外迟钝,完全没意识到气氛的变化。 甚至面对女演员伸出的手,他第一反应并非行吻手礼,而是像对待巴顿警司那般握住。 「当然,珠宝失窃完全是我们这边的疏忽。」公爵之子依然蹙着眉,一本正经地说道,「您要相信我的诚意,我请您加入剧院不是为了让您遇到这种糟心事。」 女演员莫里蒂女士因他的动作愣了下,继而忍不住笑起来。 她干脆无视了巴顿警司和经理焦急的视线,带着话题导向又一段礼节性的寒暄。 而公爵之子也展示出自己的耐心。对方说一句就答一句t,却硬生生把每一个挑逗的问题都给予了一个无比正经的回答,实在让人看不出这人是故意的还是天生就是如此不解风情。 趁着那边在进行一些无所谓的问答,埃斯蒙德也趁机熘到金髮小警员身边。 「……好久不见,弗鲁门阁下。」他背着双手,靠近后小声道,「听说您也会参加今年的封爵仪式,提前恭喜您。」 利昂娜笑看过来,拿着铅笔的右手扶了下头上的警盔:「这里可没有什么弗鲁门阁下,只有利昂警员。」 看着对方上弯的眼睛,埃斯蒙德也跟着抿唇笑了下:「初次见面,利昂警员。」 「您也是,斯通先生。」 利昂娜又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些信息,头也不抬地问道:「看来您家里的事都安排妥帖了?」 「是。我请我们的家庭医生来为玛丽姑妈看诊,她的病情已经稳定多了,祖父也很高兴……」红髮的青年摸摸鼻子,低声道,「他一直埋怨我没有正式向您道谢……还说如果您有时间,请务必来家中做客。」 「好意我心领了,但如你所见,最近的事有些多。」利昂娜嘆口气,转而道,「先不说我了,你是怎么和瑟莱斯特公爵家搭上关系的? 」 埃斯蒙德:「我和吉尔斯是在新大陆认识的,他当时连续好几天都在股票交易所门口转来转去就是不进门。我有一次实在没忍住,上去打了声招唿… …」 按照埃斯蒙德的话说,他当时并不知道吉尔斯·铂鲁是一位公爵之子,只知道他也是马黎人。 在异国遇到老乡难免会多聊两句,他们之间也是如此。 吉尔斯·铂鲁表示自己对投资很感兴趣,但他对股票和其后的原理完全不懂,便向埃斯蒙德请教了很多相关问题。 两人就这么越聊越投机,慢慢就成为朋友。 「……我想您应该也听说过吉尔斯的事。但事实上,他对自己即将成为公爵这件事还有些牴触……」 埃斯蒙德看了眼还在应付女演员的挚友,眼中也带上怜悯:「他很重视这部剧,也很珍惜这个剧院……因为这是他兄长私下置办的产业。」 「包括《神灯》这个剧本,也是他的兄长和嫂子在闲暇时共同创作出的剧本,只是因为太忙了一直没有完成乐谱……直到他们去世,吉尔斯整理遗物时才知道这件事。 」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他就很后悔。后悔以前总顾着自己享乐,把家族所有的压力都让兄长承担了。」红髮的青年嘆口气,「可人已经去世,再怎么遗憾也没用。我便说,那就把他们没完成的遗作搬上舞台,聘请他嫂子最喜欢的女高音来演出。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堂,他们看到也会很开心……」 利昂娜瞭然点头,也明白为什么这位公爵之子刚刚为什么会生气。 对他来说,这场演出是送给逝去亲人的輓歌,是神圣的,是不容许他人玷污的。 而剧院经理在发现盗窃案后第一时间找到报社,就「黑星大盗」光顾剧院这件事为新剧做宣传……这事本身也许不能算错,也许能让这齣剧大火,可必定会点燃吉尔斯·铂鲁的愤怒。 果然,当剧院经理终于找到机会与僱主单独说话,解释清楚自己的苦衷,公爵之子顿时大发雷霆。 「我不需要这种宣传!」 他气得胸膛起伏,小麦色的脸庞都因愤怒涨红:「你让别人知道那什么黑星大盗一到庞纳城就在这里作案,你觉得旁人会怎么看待这座剧院?!」 「可为了排这部剧,剧院都快三个月没有演出了。如果这次首演反响太差,以后怕是越来越难过……」 剧院经理被僱主骂到抬不起头,还是纠结地解释道:「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遮掩也早晚会被人知道。还不如我们早点说出来,借用黑星大盗的名头把《神灯》的名声打出去,这样也不至于白白被他偷一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你!你简直——」 「请不要再吵了,先生们!」 见公爵之子再次被经理挑起怒气,巴顿警司赶紧上前打断他们的谈话:「容我打断一下,其实有关黑星大盗这部分,还有一些疑点……」 他简单把正倒五芒星在中陆地区代表的特殊意义解释了一遍,这才总结道:「所以,这究竟是黑星大盗做的还是模仿犯做的,我们尚且不能完全确定。但我已经派人往旧大陆那边发电报了,等有准确消息传回后才能确定。」 听到这个消息,公爵之子和剧院经理的脸上简直露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表情。 「这真是个好消息!」吉尔斯·铂鲁兴奋道,「快通知报社,让他们赶紧把稿子撤下来!」 剧院经理苦着脸,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直到僱主再三催促才有了动作。 「好吧……那我去一趟报社。」 见他要离开,巴顿警司却伸手拦住了去路。 「我会让手下的警员去,你先不要出去。」他看向经理,缓缓道,「如果不是黑星大盗做的,那剧院中所有人都有嫌疑……尤其是你,彼得森先生。」 「这是你的办公室,你负责保管的保险柜。如果不是外来的小偷,你的嫌疑最大。」 第84章 084 巴顿警司话音落下,众人先是沉默片刻,很快又爆发出新一轮的争论。 其中最不满的自然是被警司指明的彼得森经理。 「这……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恶毒的污衊!」 他气得整张脸都红了,却又不敢在警司面前造次,只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僱主:「我在这里为您的兄长工作了十几年,其间也从未犯过任何错……这家剧院也是我的第二个家,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堪的事!」 他说得很理直气壮,可站在一旁的埃斯蒙德却是颇具嘲讽地哼了声。 这声「哼」的音量并不大,除了站在他身边的利昂娜其他人都没注意,可见是刻意压住了自己的脾气。 见小弗鲁门先生带着疑惑看过来,红髮青年不嫌事大地分享起自己知道的八卦。 「您可别被他这副样子骗过去,这位彼得森先生也是个难得的好演员呢。」埃斯蒙德的声音里带上明显的讥讽,只是音量压得很低,「我都不止一次见到他与吉尔斯争吵过,他可没有他说得那么忠诚。」 利昂娜看看那边还在表忠心的经理,倒是有些好奇了:「他们都吵什么?」 「就是这座剧院之后的经营方向。吉尔斯从他兄长的日记中得到灵感,他希望今后能着重收购没有名气的新人剧作家的剧本,让这座剧院能成为更多新人展现自己的机会… …」 听到这里,就算是对剧院管理一窍不通的利昂娜也明白了问题的所在。 也许这确实是个好想法, 但稍微想想也能知道, 这根本是个稳赔不赚的买卖,彼得森经理是疯了才会配合公爵之子这天真又疯狂的计划。 「他实在是个理想主义者,可理想总是要用钱去实现的。」埃斯蒙德摇头感慨道, 「尽管他可以一直出钱供着剧院,但彼得森先生的一部分工资是按剧院收益分成走的,当然会对此不满。他们因此争吵过好几次,我什至听到他说过想要辞职……」 另一边,年轻的公爵之子显然也想到同样的事。 在剧院经理投来乞求的目光时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抿唇站在那里,没有质问却也没有出声为他辩解什么。 彼得森经理眼中的希冀转为失望,继而也跟着恼怒起来。 「我是清白的,你们想搜尽管可以搜!」他向警司张开双臂,视线却看向自己的僱主,「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什么都没搜到,我也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道歉!」 按照描述,丢失的那顶头冠呈半圆形,直径也有十几厘米……起码贴身藏在身上还是很困难的。 但剧院经理的动作也表明了一个态度——他根本不害怕治安所的搜查。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吉尔斯·铂鲁似是有一瞬的动摇。 但巴顿警司可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赶在公爵之子说话前便敲定下来。 「感谢您的配合,彼得森先生。既然您都这么说了,不如再大方一点,请告诉我们你现在的住址,相信治安所很快就能洗清您的嫌疑。」巴顿警司向他伸出手,「既然您是清白的,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吧?」 似是被他的厚脸皮惊到,彼得森经理的面部肌t肉抽搐了一下,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从兜里掏出钥匙,一把拍到警司手里。 「希斯罗大街33号。」他说道,「我的房间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但也有很多私人物品,请不要弄得太乱!」 「放心,我会让他们注意的。」 警司环视一圈,最后看向公爵的继承人:「保险起见,整个剧院的工作人员都需要进行一番问询。不是因为他们都有嫌疑,只是这样也许能得到更多线索,希望您能理解。」 事到如今,吉尔斯·铂鲁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苦笑着按按额角:「这事我来安排……只要能尽快破案,什么都好说……」 他正这么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唿唤。一名原本应该守在治安所大门的警员匆匆向众人走来。 警员先分别向警司和公爵之子行礼,这才汇报导:「我们刚刚看到一个穿着燕尾服的黑人不停在剧院门口徘徊,形迹十分可疑。我们抓住他后他却自称是铂鲁阁下的男僕,说家里有重要的事要亲口向铂鲁阁下汇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公爵之子发出一声「啊」,在自己的脸上比画了一道:「是不是跟我差不多高,这里还有道疤?」 警员愣了下,点头应是。 「那是安德烈,他确实是我的男僕。」吉尔斯·铂鲁脸上的神情似是更加疲惫了,「抱歉,先生们。一点私事,我处理好就回来。」 他拿着帽子快步离开,只留下报信的警员还一脸恍惚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匆匆跟上。 黑奴贸易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在马黎王国全面废止,而马黎王国本身就在南陆有很多殖民地,僱佣南陆人做僕人在贵族圈中也不算罕见。 而从埃斯蒙德那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上看也知道,这位不拘小节的公爵之子确实是雇用了一位与众不同的男僕。 「肯定是小乔安娜又闹事了……」 埃斯蒙德感慨道:「本来今天吉尔斯答应陪她出去玩,结果遇到这件事不得不失约……那个小傢伙肯定是生气了。」 利昂娜好奇重复了一遍那个陌生的名字:「小乔安娜?」 「是他的侄女。您也知道,他兄长一家都去世了,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孩。」作为公爵之子的好友,埃斯蒙德对现在的瑟莱斯特公爵家的成员很是了解,在旁帮着解释道,「那孩子也很可怜,还不到十岁,熟悉的家人几乎是在一个月内先后去世了。这几个月里吉尔斯除了处理必要的工作几乎天天都陪着她,现在变得有点黏人。」 失去父母的小孩子会黏人也很容易理解,利昂娜并没有多在意。 很快,那名跟着吉尔斯·铂鲁离开的警员回来了,说铂鲁阁下已经处理完私事,稍候就会去后台跟剧院的工作人员和演员沟通,安排他们接受治安所的简单问询。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接下来就是执行。 彼得森经理最先开始接受搜身。 结果与预料中的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收穫。 但在派往他家搜查的警员回来之前,巴顿警司还是给了这位「重点嫌疑人」一点额外关照——派一名警员贴身跟在他左右,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彼得森经理显然对此很不满,却不得不屈从于治安所的「淫威」。 作为巴顿警司的得力属下,利昂娜趁着还没开始录口供,见缝插针地再次搜索了一遍案发现场。 保险箱放在办公桌中的暗格里。 想要打开必须趴到桌子底下,推开桌子内侧的木板,这才能看到隐藏在抽屉后的狭小空间里藏了个保险箱。 利昂娜双手抱住拽了两下,小小的保险箱愣是纹丝未动,应该是底部固定在地面上。 也难怪巴顿警司排除真正的「黑星大盗」后第一个怀疑经理……能在光线不足的夜晚找到如此隐蔽的保险箱也不容易。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直起身,向上伸舒展了一下身体后开始检查窗户。 窗户上的插销都上着锁,玻璃完好也没有破坏的痕迹…… 利昂娜正检查着,无意中地向外一瞥,却被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目光。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可置信,扒着窗口定神看了十几秒。 直到自己关注的那个身影转过身、完全看清那张脸,她的嘴角开始不可抑制地上扬,那张常年戴着假笑面具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怎么了?」 巴顿警司看出她的异常,走到窗边后跟着向下看去。 剧院建在马路边,这扇窗又正对着大道,楼下只有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抱歉,还请您再找个人来帮忙录口供。」 利昂娜收回视线,小声对警司道:「看到一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唿就回来。」 *** 时间即将走到接近晌午,此时外面的光线十分充足。 敞篷马车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匆匆走过。有头戴高帽的绅士,也有撑着阳伞的夫人。 「《庞纳日报》!万国博览会展馆竣工,超过万件展品陆续搬入金太阳宫——」 「揭秘金太阳宫内部结构!一座你无法想像的建筑——」 没能趁早上卖完报纸的报童还吆喝着今天的头条,在人群中跑来跑去。 挎着大花篮的卖花女被他撞了下,后退两步才稳住手中的篮子,有些笨拙地四望着,最后垂首朝建筑物阴影处走去。 大城市中总是不缺游手好闲的人。 几名衣着邋遢的青年路过时,一人指向那个缩在墙角、衣裙朴素的卖花女,对同伴说了些什么,几人立刻嘻嘻哈哈地朝女人聚过来。 其中一人随意从花篮中取出一枝花,调笑着在女人面前晃了晃:「你这花多少钱一支?」 「……五铜币,先生。」 面对几人的步步紧逼,卖花女低头后退两步,背部靠上墙壁。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护住花篮中其他的花,垂首时一缕黑髮从软帽中滑落,显得整个人更加楚楚可怜。 卖花女的退让让男人们的表情更加兴奋。 可不等他们更进一步,侧方传出的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小混混们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穿着蓝制服的人正逆着光朝他们走来。 虽然那人的身材并不是很壮硕,但警盔上闪耀的八芒星徽章十分耀眼,绝对是治安所的警员没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几人瞬间没有调戏小姑娘的心情,扔下花后立刻作鸟兽散,转眼就钻入人群不见了。 利昂娜快步跑到近前,不悦地瞥了眼混混们逃走的方向,这才弯腰捡起那朵被扔到地上的花。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她双指捻住花茎,笑看向这张十分熟悉的乖巧面孔:「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每一天都在思念你呢,我亲爱的谢莉?」 第85章 085 谢尔比看着对面这个轻佻的「小绅士」 ,忍了忍,到底没把花篮扔到那张轻浮的笑脸上。 「日安,弗鲁门阁下。」他半垂着头,视线却在周围扫了遍,确认无人在意这里才轻声打着招唿,「能再次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上次分开后我就一直想要再见你一面……」利昂娜转着手中的花,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可惜你走得好急,我都没来得及问之后要怎么联繫你呢。」 谢尔比:「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 「我也曾这么认为。可你看,连父神都觉得我们间的缘分还没有走到尽头。」 金髮的小绅士这么说着,将花重新插进「卖花女」的花篮:「这也是一种天意,不是吗?」 「……可您找我又想做什么呢?」 过了几息, 谢尔比似是轻轻嘆口气:「上次的交易已经完成,我想这段时间您也已经印证过……就算您没有用它达到目的也不该迁怒到我身上,我能给出的情报也只有那些……」 难得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如果细听,那平板无波的声线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委屈。 利昂娜被他的碎碎念逗乐,她也确实笑出了声, 引得周围都有路人侧目看过来。 「好了, 我来找你又不是为了之前那事。」 她朝谢尔比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往另一边走:「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会来这里应该与我出于相同的目的。这样,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说出来。 」 谢尔比的脸上闪过一丝无语, 可在小弗鲁门先生伸出三根手指后, 还是十分配合地与她t吐出同一个名字。 「黑星大盗。」 「……萨哈木。」 利昂娜挑了下眉:「看来你对他的事也很了解。」 把近一米长的大花篮固定到臂弯,谢尔比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没来马黎前就一直是我们的观察目标,但我们没想到他会真的敢在庞纳城犯案……」 「那就太好了!」不等他说完,利昂娜便开心地拍了下手,「既然你们一直关注着他,那也该知道他每次在犯罪现场留下的黑星到底是正是反吧?」 「当然是反的。」 谢尔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正五芒星和逆五芒星的寓意不同。他是中陆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说完他又微微拧起眉头,看向身边的小绅士:「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己的想法得到确认,利昂娜松口气之余又觉得十分好笑。 「看来我们都被某个人耍了。」 利昂娜指指楼上,把经理门上的那颗五芒星标志说了下,这才总结道:「之前我还不能确定,现在可以确认了,这桩案子大概率与那位黑星大盗无关……真遗憾,我们都白跑了一趟。」 听她这么说,谢尔比倒没露出特别的表情。 仿佛与喜欢花言巧语,并擅长用外表迷惑他人的小弗鲁门先生是两个极端,谢尔比的话很少,面部表情更少,想要从那张脸上得到有效信息同样困难。 就像此时,即使知道自己白忙活了一趟,他也没有抱怨或是说什么发泄的话,只是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花篮,平淡地「嗯」了声。 利昂娜看他这副样子,知道只要自己不主动提对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无语之余,之前在飞艇上的那种心痒痒的感觉又出现了。 大概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劣根性发作,刚刚还以正义之名赶走小混混的「利昂警员」伸手一探,做出了一个与混混们一样的动作——擅自抽走花篮中自己最喜欢的一朵。 「——不过,对我来说也不算白跑一趟。」 红色的郁金香在她手中转了圈,小弗鲁门先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遇到你是我今天最大的幸运。」 她微微俯身,偏头与一直垂着眼眸的谢尔比对上视线:「来都来了,不如再跟我做场交易如何?」 红色花瓣抵在她白皙的下巴上,衬得那张充满蛊惑的笑颜更加明媚。 明知道这是眼前人一贯的手段,可蓦然对上那双上弯的眼眸,谢尔比还是有种被阳光晃到的错觉。 「…………」 「您想知道什么?」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调依旧平淡:「但我只会回答能回答的问题,请不要趁机询问不相关的事。」 利昂娜心里说着「好遗憾」,面上的笑不减半分:「这是当然,我可不是那种喜欢为难别人的傢伙。」 「…………」 见对方因这句话再次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利昂娜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好了,我保证,这次只问有关这个案子的问题。」她指向身边的建筑物,「关于这家剧院你了解多少?」 映着有些刺目的日光抬头看了眼剧院的墙壁,「卖花女」的双唇动了动,快速说出其最基本的信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阿奇洛诺斯歌剧院,又称北风歌剧院,建于1091年。最开始的拥有者是第十一任特南子爵,后来特南子爵家没落,它被作为债务抵押物被转让给菲利普斯·金先生。」 利昂娜脸上的笑容可见地扩大了些:「哎呀,看来这次还真问对人了。」 谢尔比所在的秘密情报组织就属于大富豪菲利普斯·金组建的「菲利普斯基金会」,想来他对这座剧院的了解应该不会少。 然而,他之后说出的话却要让利昂娜失望了。 「这座剧院确实曾经属于菲利普斯·金先生,但十几年前就转手了。」他说道,「它的上一任主人是瑟莱斯特公爵的长子——亚瑟·铂鲁。他在去年年初因霍乱去世后,剧院的所有者就变成了他的弟弟吉尔斯·铂鲁。」 这些信息利昂娜已经知晓:「所以,它与你们基金会无关?」 谢尔比摇头:「我不会回答任何有关基金会的问题。」 他回答了,就说明这座剧院确实与「基金会」无关……起码现在是这样。 纵使心中有些许遗憾,利昂娜还是接受了现实。 「那么……你对这座剧院中的相关人员了解多少?」尽管不再抱希望,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不管是管理者、工作人员还是剧场中的演员,只要与剧院有关的任何事都可以。」 「……您这么说,我确实想起一件事。」 谢尔比思索片刻,指向挂在墙上的巨幅海报导:「听说为了排演这部剧,北风歌剧院已经花出去了很多钱。比如邀请贝阿特丽切·莫里蒂排演一部前途未卜的新剧。」 「可他们也只与这位女演员签了半年合同,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月,如果期间不能让这部《神灯》打出名声,剧院会陷入严重的财务危机,很有可能因此易主。」 利昂娜知道那位「吉尔斯·铂鲁阁下」在这部剧上投入得很大,但没想到居然会大到这种地步。 就算她也知道瑟莱斯特公爵家那糟糕的「投资失败史」,可到底是有几百年底蕴的大贵族,总不会因为仅仅一部失败的戏剧就被搞垮吧? 而且刚刚吉尔斯·铂鲁说要给女演员赔偿的时候可是很大方,价值五万金币的损失都没有任何讨价还价,说给就给…… 如果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只能说明那些钱对他来说并不算伤筋动骨。 她把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跟谢尔比说了下,并提出自己的疑问:「我并不觉得吉尔斯·铂鲁那么缺钱。看他对这件事的反应,头冠丢失所造成的损失远没有剧院的名誉受影响对他的打击大……你这边消息是从哪儿得知的?真的准确吗?」 「……具体我不好说,但一定是准确的。您也知道菲利普斯·金先生的产业遍布很广,尤其是珠宝行和银行……」 谢尔比似是在心中斟酌了下,这才继续道:「我能说的是,北风歌剧院早已被抵押给了银行,每年都要还一笔债。今年的还款日在8月,如果不还清阶段性债务,剧院就要再换个主人了。」 这可真是个重磅消息,利昂娜一时都没回过劲来。 「什……等等,有哪里不对。」她按住额头开始整理思绪,「吉尔斯·铂鲁怎么会把剧院抵押给银行,那不是他兄长的……」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抬头确认道:「去银行办理抵押的真是吉尔斯·铂鲁本人吗,还是其他什么人?」 「是委託人。」 谢尔比肯定道:「那人有剧院的全套产权证书,还有一张带有签名的委託信,一切都符合银行抵押贷款的程序……」 他还没说完,两人的脚步相继停下。 此时他们已经绕到了建筑物的背阴面,同时也是距离主路较远的小路。 尽管这条路也时不时有人行道过,但到底人没有主路那边多……他们也是知道这点才不约而同地往这个方向拐。 而此时,背阴面的墙壁中,一排排紧闭的窗户中有一扇被打开了。 一根绳子悄无声息地自上方垂落,正随着巷中的风来回摆动…… *** 几乎是同时,巴顿警司也一脸凝重地看着手中的纸条。 纸是最常见的信纸,只是在上留言的人对信纸上的横线没有一丝尊重,用十分潇洒的手写体写了一行大字。 【污衊我的无耻之徒,我必拿回属于我的补偿——萨哈木】 第86章 086 签名「萨哈木」下的那颗黑星如此刺目, 以至于巴顿警司的视线许久都无法从它身上移开。 且与门上的正五芒星不同,标准的逆五芒星让警司产生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巴顿警司捂住额头, 不禁开始头疼。 他们这边还没确定偷走头冠的人是否是那位传说中的大盗,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个,你是在哪儿发现的?」 他看向上交纸条的警员。 发现纸条的是治安所的警员之一。 因为利昂娜十分没有职业精神地翘班了,巴顿警司只能派另一名警员去楼下记录剧院人员的口供。 「就在我的桌子上……」年轻警员有些局促不安地回答道,「我本来是想把记录好的口供整理一下,结果这张纸就从里面掉出来了。」 这下就有些难办了。 尽管剧场门口安排了人员看守,可剧场中的工作人员和演员加在一起t也有几十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年轻警员在给他们做笔录的时候也没多注意,人那么多,现在他也不能确定都有谁靠近过那张桌子并留下字条…… 巴顿警司现在也想不出一个头绪,只能挥手让他先离开。 「对了,你还记得今天新来的那个新人了吗?」警司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 声音里都透出一丝不耐烦,「他应该就在周围转悠,赶紧把人叫回来!」 年轻警员:「您是说利昂吗?我刚刚碰到他了,他说他还要处理一点事,很快就来找您。」 巴顿警司点点头, 这次真的让警员离开了。 要管理手下也不容易。尤其这次的案子比他想像的还要棘手, 这张纸条的出现让他无法确定这是恶作剧还是真的,感觉头髮都要因此多掉好几根。 好在烦恼的人不止他一个。 随着时间的流逝,同一间屋里,坐在角落的彼得森经理显得愈加焦躁不安。 尽管治安所的警员已经搜查了他的办公室也搜了他的身,但那位看上去像个土豆的警司却完全没有放松警惕,不管他去哪儿都有个警员贴身跟着。 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滋味并不好受, 时时刻刻有视线钉在自己身上更是让彼得森经理感到非常不适。 也许是被憋得狠了,他在短短半小时里去了两趟卫生间——治安所的警员跟得再紧也不会跟着进厕所,只背手在门外等待。 说来也可怜,也只有在单独的隔间内他才能暂时远离那些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获得些许宁静…… 他正想着是否要提出第三次去卫生间的请求,外面的门却被先一步敲响。 叩叩—— 「报告,长官。」 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彼得森经理一抬头,便看到一名年轻警员拿着一沓纸快步走进房间。 跟之前的警员不同,这位年轻警员明显看起来更精神一点。 彼得森经理记得这位金髮的年轻人。即使是都穿着同样的警员制服,他的容貌站在警员中实在有些瞩目了…… 「这是剧院后台工作人员的口供。都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格外俊朗的年轻警员把手中的纸递到警司面前,又在身后甩了甩手中的水,这才站直身体。 「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 巴顿警司耷拉着眉眼接过口供,还不住抱怨道:「你要是不能做就赶紧走,治安所不养闲……」 抱怨的话音慢慢变小。警司坐直了身体,开始认真看起手中的「口供」。 过了许久,他才指着其中一行字问道:「……这个,你确定?」 金髮的警员背手站在他身边,肯定点头:「我亲自检查过,这是真的。」 两人像是打哑谜般说了阵,弄得竖着耳朵倾听的彼得森经理完全不明所以。 他原本都打算放弃,却没想到下一秒自己就被搭话了。 「对了,彼得森先生。您应该对剧场中每个人的笔迹都很熟悉吧?」 很突然地,巴顿警司起身走向坐在角落的男人,把手中的字条递给他:「你来看看,这会不会是剧场中哪个爱开玩笑的傢伙做的?」 彼得森经理正在思考要怎样才能偷看一眼那字条,结果东西就送到眼前,不由心中暗喜。 可在看清上面的文字后,他就像是无意中与蛇之魔女对视的冒险者,失去了言语也失去了表情,整个人仿若变成一尊石雕。 他就那样呆呆看了很久,直到巴顿警司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纸条,这才勐地清醒过来。 「这个……不好意思,我好像没见过这种字迹。」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小心试探道,「您确定,这只是个恶作剧吗?」 巴顿警司:「从我们来后就有专人把守前门和侧门,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如果不是恶作剧,那我只能怀疑黑星大盗就是剧院中的一员了……」 「不、不,肯定不是!」 彼得森经理赶忙摇着手否认:「除了莫里蒂女士,剧院的人、包括演员都至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不可能是那什么黑星大盗!」 「可传闻说,那位大盗可不是普通人吶,每次出现用的都不是同一张脸。」利昂娜适时在旁边补充道,「《怪盗阿尔》里就是这么说的。他有时是年轻的英俊男人,有时是年老的老妪,还有说是不大的孩童……连性别和年龄都会变换,如果不是有魔法,那应该是一个很擅长伪装的傢伙——」 她笑着看向剧院经理,总结道:「您真的能确定,您的剧院里没人被顶替了吗?」 彼得森经理:「这、应该不会吧……怎么可能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那还是恶作剧的可能性比较大。」 利昂娜耸了下肩,说话时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漠然:「而且就算是真的黑星大盗来了,那该担心的也不该是我们。又不是治安所污衊了他,他该去找污衊他的人报復才对。」 话毕,她再次朝警司打了声招唿,这就大步走出了门。 巴顿警司则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继续翻动手中的纸,房间很快回归宁静。 可这次轮到彼得森经理坐不住了。 他的双手握紧又松开,坐在屁股下的坐垫似乎也变得十分不适,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躁动情绪。 也许是过了半个小时,也许只是十分钟……直到负责去他住处搜查的警员们回来復命,并带回一个好消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彼得森经理的住处没有任何异常,更没有发现那顶失踪的头冠。 简而言之,他是清白的。 「实在抱歉,之前误会您了。」 巴顿警司与经理握手并道歉:「您的嫌疑基本被排除。但还要委屈您一段时间,等所有人的口供都记录完毕才能放你们自由出入剧院。」 彼得森经理也跟着松口气,顺势又表示一番自己理解治安所的安排。 不出去无所谓,只要不一直有人跟着就好…… 警司果然说话算话,这次他走出房门时,守在门口的警员并没有跟上。 彼得森经理先是闲逛似地四处走了圈,确定身后没有人跟随,这才拐入剧院的公共卫生间。 按照庞纳城的卫生新规,歌剧院中必须配备足够数量的抽水马桶。 北风歌剧院也不例外,男女卫生间分别有五个宽敞的单独隔间。 进入卫生间的隔间,彼得森经理总算能从之前那种时刻被监视的感觉中脱身,坐在马桶上大大松了口气。 过了几息,他又从马桶上站起,脚踩在马桶盖,去够安置在墙上的水箱。 小心翼翼取下水箱上的盖子,他努力将手伸进水中摸了摸,直到手指摸到一块金属质感的东西才终于让狂跳的心脏安稳下来。 可还不等他享受这片刻的宁静,隔间的门居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是有人踹了下门。 彼得森经理本就处于心虚中,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手一抖,陶瓷制成的水箱盖就这样落到地上。 哗啦——! 比踹门声还要响亮的声音突然在静谧的卫生间响起,震得彼得森头皮发麻,所有思绪都被那声巨响打断。 此时的他已经无法正常思考,脑中只浮现出一句话—— 中计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有人开始用更大的力气踹门,没两下便把不太结实的木板门踹开。 两名警员冲进隔间,直接把还站在马桶盖上的彼得森经理拽下来,拖到隔间外。 利昂娜跨过满地的碎片,一步踏上马桶盖,伸手在其中摸了摸,很快便拿出一顶金光闪闪的头冠。 她用事先准备好的毛巾包住还在滴水的金冠,大步走到剧院经理面前。那张仿佛被神明祝福过的脸庞上此时却挂着一个让彼得森浑身发毛的笑。 剧院经理紧紧盯着那抹露在毛巾外的金色,双眸颤动着,唿吸也越来越急促,最后似是顶不住压力,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现在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彼得森先生。」 举着金冠的小警员微微俯身,温声询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翻厕所的水箱呢?」 第87章 087 被抓了个现行的彼得森经理支吾了半天, 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合理的原因。 而且他现在半条手臂都还是湿的,这就更加无法解释了。 最后他被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开始接受巴顿警司的审问。 所有人都聚集在原本属于他的经理办公室,带着各异的眼神看向他。 一开始彼得森经理还试图嘴硬狡辩,可在看到一位匆匆赶到的男士后,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t彻底灰败下去。 那是一位穿着板正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文件夹,上面印着「阿里斯银行」的字样和标志。 男人在看到彼得森经理现在的状态也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多问,只按照利昂娜的介绍走到一人面前。 「日安, 铂鲁阁下。我是阿里斯银行庞纳总行的经理。」 男人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从手中的纸袋取出一份文件:「治安所的人说您对您在我行的一项抵押贷款存疑,我来跟您确认一下。」 「什么贷款?」公爵之子一脸疑惑地接过文件阅读起来,慢慢地,脸上的疑惑转为震惊。 「……抵押阿奇洛诺斯歌剧院的产权,贷款两万三千八百金币?!」 站在他身后的埃斯蒙德念出上面的数额,率先惊唿出声:「你疯了?为什么要抵押掉这座剧院?而且数额也不对啊,两万贷款你就把剧院抵押出去了!」 「……我没有!」吉尔斯·铂鲁快速合上文件,看向银行经理的目光带上愤怒, 「我什至没在阿里斯银行开过户, 你们这是欺诈!」 银行经理闻言也很震惊。 但他还是保持着一个银行职员该有的镇定,指出协议最后的签名——上面赫然写着「杰克逊·彼得森」的大名。 「这笔贷款是我批准的,我不会记错。」他说道, 「当时是彼得森先生来办理的手续,但我们也有您亲笔签名的委託书,以及这座剧院的产权书……」 「……产权书!」 经歷过家产全被经纪人骗光的埃斯蒙德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看向自己的好友:「剧院的产权书不该在你自己手里吗?」 吉尔斯·铂鲁的表情似是有一瞬的空白,继而皱起眉头。 「应该是在的,但我记不清放在哪儿了……」公爵之子头疼地按住额角,「那些产权书一部分在老家的庄园里,一部分马黎皇家银行的保险柜里……但我能肯定,我绝对没有把它抵押给任何银行!」 银行经理也有些着急了:「可我们这份是经过政府那边的人验证过,绝对是真的!」 银行经理一一向众人指明产权书上的防伪标识和政府出具的证明,再次强调道:「我们虽然是小银行,但不会不讲规矩,也不会挑战王国法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事到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先不说吉尔斯·铂鲁继承了公爵家所有的遗产,光是他自己在马黎皇家银行的储户里就有至少五万金币,根本没必要为了两万去一家小银行办抵押贷款。 感受到众人投射来的视线,彼得森经理终于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竟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为避免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警员们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反正门里门外都是治安所的人,他怎么都跑不掉。 再抬起头,彼得森经理的脸已经布满鼻涕和眼泪。 他也没打算逃,只仿若揪住救命稻草般膝行两步,抓住僱主的裤腿:「我、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本来是打算慢慢还,我真的没打算赖帐!」 就算早就猜到结果,可当他真的承认时,众人脸上难免还是浮现出厌恶。 说来还有些黑色幽默,彼得森经理的经歷与受害人吉尔斯·铂鲁的家族史有种迷之相似。 一年多前,彼得森听从一位朋友的建议,把自己一部分的财产投入股市,不久后就小小赚了一笔。 这些工资外的收入迷花了他的眼,他也变得越来越贪心。 渐渐地,谨慎的投资变成了大胆的豪赌,在朋友的鼓动下他甚至开始借钱投入市场,只等时间一到就能得到几倍的收益。 可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几个月后他突然联繫不到这位朋友,多方询问后才得知对方早已踏上前往新大陆的船只。 不安中,他拿着股票来到证券交易所,这才知道交易所中根本没有那支股票,他完全是用巨款换了一沓废纸。 在这个通信不发达且没有严格审查身份信息的时代,出国可以避免百分之九十九的追捕,就连庞纳治安所都无能为力。 而更糟糕的是,朋友之前建议他去借钱的机构也并非善茬,合同上的利率被动过手脚,他借贷的一千金币转眼已经变成近两万的债务。 两万金币,即使对他来说也是个巨额债务。 而且按照高利贷的计算方式,时间越长利息只会成倍增加,他永远都还不清。 而他并不像那个朋友一样了无牵挂,可以为了避债一走了之。 他在马黎有身份地位,也有家人朋友……他无法捨弃这些,那就必须找到一个新出路。 而很快,新出路就自己送上门了。 去年年初,剧院的拥有者因病身故,剧院产权人更叠需要重新办手续,这让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他跟新僱主说,产权更叠的手续很复杂,隔三岔五就要来一趟庞纳,他要是不方便自己可以跑腿代办。 而他的新僱主吉尔斯·铂鲁,那时正在瑟莱斯特郡忙于为家人准备葬礼和继承遗产等事宜。 瑟莱斯特公爵家的财产基本在瑟莱斯特郡,而庞纳城中只有这一处比较大的财产,要为了这一项频繁往返庞纳确实十分麻烦。 且作为一个完全没接触过家族产业的愣头青,吉尔斯·铂鲁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行为的危险性,非常爽快地在委託书上签字,将此事全权交给对方办。 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 他拿到印着新僱主名字的剧院产权书后先伪造了一份,用来煳弄僱主。再仿照着委託书上的字迹在另一份委託书上签名,用真的产权书和假的委託书去银行借钱还债,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两万多金币的债务是不少,可按照他的计划,只要剧院的收益够好作为经理他能获得更多分成,差不多能在五到十年内还清。 可坏就坏在新僱主与之前的僱主不同,竟突然插手起剧院的管理。 尽管他确实是会自己出钱补贴剧院,但这不是彼得森想要的。 基本工资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需要剧院持续赚钱,这样才能从演出中得到更多分红,才能尽快还清自己的债务。 为了排演新剧,新僱主不计成本地请来外国演员,请着名作曲家谱曲,再加上剧院还要休演三个月……这一切都让彼得森经理越来越焦躁。 眼看着很快就要到今年的还款日,他却连一年的阶段性债务都有可能还不起。 与僱主不同,如果新剧《神灯》没有成功,他没钱还款后银行上门收走剧院,他就彻底完了。 正焦头烂额之际,他看到了有关「黑星大盗」萨哈木的报导。 这位「大盗」的猖狂给了他灵感,继而想起女演员莫里蒂女士曾说过,她的珠宝都上有保险,即使丢了损失也不会太大,这让他的心再次开始蠢蠢欲动。 于是,昨晚他特地加了个班,等剧院里的人都走了后才到后台找到油漆桶,按照报纸上的说法在门上涂了个巨大的黑色五芒星。又将办公室翻乱,把一切都布置好后才带着头冠离开。 但他也不敢把它放在自己家里。 毕竟这么大数额的东西丢失,一旦治安所派来个性格较真的探长,执意要去他家里搜查,一搜就搜出来了。 到底是价值五万的珠宝,他一时都不敢让它离开自己,连晚上都是抱着它入睡。 直到今天早上,等他找来的记者过来採访时,他才把金冠藏到了男卫生间的其中一个水箱中…… 跟着一起在门口看热闹的莫里蒂女士:………… 她瞥了眼利昂娜手中那包在毛巾中的金冠,默默抱着手臂往旁边移了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彼得森经理把能说的都说了,最后被铐上手铐带回治安所。 他走后,室内一时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的轻嘆打破了寂静。 「……就算找回来,我也不会再戴了。」 莫里蒂女士嘆息一声,走到公爵之子身边问道:「铂鲁阁下,不知您是否对这枚世界第二大的红宝石感兴趣呢?」 吉尔斯·铂鲁脸上的愤怒都差点被女演员的调侃弄破功,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对珠宝兴趣不大……不过如果您有需求,我可以帮您联繫一下庞纳的拍卖场?」 埃斯蒙德:「……你还有心情想这个呢?还是快去银行看看吧!」 彼得森搞出的债务t另说,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把剧院的产权书赎回来。 「对不起,先生和女士们。你们暂时还不能离开。我这里还有一个坏消息,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 目送彼得森经理离开,巴顿警司将包括银行经理在内的闲杂人等都清出房间,这才示意小弗鲁门先生打开手中的毛巾。 黄金铸成的金冠还没有完全擦干净,滴滴水珠附在镂空的缝隙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 放在往日,无人怀疑这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也不会有人吝啬对它的赞美。 可现在,所有人在看到金冠正中心的空洞时,大家脑中都只剩下震惊。 「很抱歉地通知您,莫里蒂女士。我们找到它时上面的宝石已经不见了。」 利昂娜说道:「那张字条并非恶作剧,也不是我们用来钓彼得森上钩的鱼饵……这场拙劣的模仿犯罪引来了真正的大盗。」 第88章 088 说起来也有些好笑……由于犯罪现场非常凌乱, 即使一开始利昂娜就指出金冠可能不是被「黑星大盗」偷走的,但大家还是默认「金冠已经被偷走」这个事实。 也因此, 巴顿警司的第一反应是先调查剧院中的人而不是搜索整个剧院。 而利昂娜发现头冠的位置也很简单。 她与谢尔比一边绕着剧院转一边交换情报时,看到一根绳子从剧院背阴墙壁上的某扇窗户垂落。上楼找到对应的房间,正是剧院的男卫生间。 卫生间要藏东西就那么几个地方,没过多久她便在其中一个隔间中的水箱里找到了金冠……只可惜,上面最重要的红宝石还是丢了。 结合警员发现的字条和挂在窗外的绳子,实在不难猜到这是谁的手笔。 宝石已经丢了,但案子不能就这样煳里煳涂过去。最起码得把彼得森经理这个扰乱公共秩序的傢伙揪出来。 于是利昂娜将自己的发现写到纸上,与巴顿警司配合着给予彼得森经理一定的压力,好让他在心慌下主动去藏金冠的地方。 最后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但金冠上那价值上万金币的红宝石也确实被偷走。 本案最大的受害者——莫里蒂女士也并没有因为犯人被抓获而找回损失。 但这位异国来的女高音似乎并没有生气。 听完利昂娜叙述完所有经过后,她反而忍不住笑出声。 「真是跟传闻中一样, 一个不服输的傢伙!」 她用母语感慨了一句,这才看向对面的年轻警员:「那么,我想你们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利昂娜点点头,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她的目光落到本案的另一位间接受害者身上。 「铂鲁阁下,冒昧问您一下。之前您的僕人曾到剧院门口找过您,我们的人说他与您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您在发现与他接触时是否察觉到什么异常?」 吉尔斯·铂鲁闻言似是愣了下,却还是摇头:「没有……安德烈只是过来传话的, 说完我就让他回去了。」 「你们都说了什么?」 「哦……只是一些私事……」吉尔斯·铂鲁那小麦色的脸上显现出一丝尴尬,显然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对方毕竟是未来的公爵大人,利昂娜也不好逼他说不愿意说的事,又换了个问题道:「你们说完话后,你亲眼看着他离开剧院了吗?」 「……当然没有亲眼……」 公爵之子似乎刚从对方的重音意识到了什么,原本狭长的眼眸都微微睁大了:「你该不会是想说……」 「从我们到达剧院开始,剧院唯二的前门和侧门始终有人看守,可没有一个人看到您的那位男僕离开剧院。」利昂娜说道,「所以还希望您能提供一下您在庞纳城的住址,我们也好确认他是否真的来过。」 尽管脸上还写着不信,但好脾气的公爵继承人还是给出了自己暂住的酒店名称以及房间号。 他的好友埃斯蒙德也是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再怎么说都是天天见的人,吉尔斯也不至于连自己的男僕都认不出来吧?」 可这次还不等利昂娜说什么,站在旁边的女演员先发话了。 莫里蒂女士抬手顺了下垂落到眼前的碎发,略带兴味的视线游离在几位先生的脸上:「如果真的是那位,以假乱真也不是不可能……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而且我觉得他对此很是乐在其中。」 巴顿警司在安排完后续事宜后转过身,不可避免地被女演员的话吸引。 「……听上去您很了解那位大盗。」作为一名治安官,他看向莫里蒂女士的目光中不免带上几分审视,「而且您就一点都不生气吗?他可是让您遭受巨大损失的源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他的话有一点咄咄逼人的味道,可莫里蒂女士却毫不在意地轻笑出声,连摆手的动作都是那样随意而潇洒:「之前我也说过了,我的珠宝都有保险。他留下的这张纸条反而能让我的索赔更顺利,倒也不会损失多少。」 「至于了解也说不上。我的一位……嗯,朋友跟我说的。他有幸亲身经歷过那位萨哈木先生作案的全过程。」在说到「朋友」这个词,女演员带着暧昧沖巴顿警司眨眨眼,这才继续道,「就是两年前轰动了整个罗兰的爱林蕾姆失窃案。」 这桩案子在场的人都听说过——不如说,这算是「黑星大盗」在偷盗教皇私库前做下的最大的一桩案子。 那是前年的十一月底,正值罗兰一年一度的社交季刚刚开始,整个罗兰的上流人士都齐聚位于首都的伊丽丝宫,等待第一场舞会的开始。 每年社交季的第一场舞会都是最引人关注的,参与者除了罗兰的上流人士也有来自旧大陆上其他国家的贵族,以及罗兰的海外殖民地政府官员。 其中一位外国官员为了疏通关系,将一串极其华美的项鍊送给一位伯爵夫人。 那串宝石项鍊不但做工精美,来歷更是了得。 据说是千年前,当时的中陆还由帕里西亚古帝国统治时,帕里西亚歷史上最伟大的帝王——赛里姆大帝从整个旧大陆上收集到当时所有最美丽的宝石,经由当时最厉害的工匠制作,以此献给他最爱的王后「爱林蕾姆」。 后来这条项鍊被以它的初代拥有者的名字命名。从此,「爱林蕾姆」被视为古帝国的国宝,只有帝国的王后才允许佩戴。 然而很可惜,随着古帝国的灭亡,曾经的国宝也在战火中遗失。 得到项鍊的伯爵夫人对它爱不释手,立刻宣布自己要在自家举行的化妆舞会上将其正式展示给众人看,并向周围人讲述这条项鍊的来歷。 她高调的行为引起报社的竞相报导,同时也招来一双眼睛。 在舞会开始前,「黑星大盗」堂而皇之地光顾了伯爵夫人的房间,在其首饰盒上留下一个嚣张的黑星后便消失了。 而女演员明莫里蒂女士的那位「朋友」也是应邀人之一,事发的前几天就在伯爵家小住,完整经歷了项鍊被盗的全过程。 利昂娜被她的话勾起好奇心,不由追问道:「他当时扮作了谁?」 「哎呀,这个你们一定想像不到……为了伯爵夫人的颜面,他的作案过程完全被封锁,只有在场的人知道。」莫里蒂女士刻意压低声音,小声道,「他在舞会开始前就扮成了伯爵夫人的情人,之后几乎一整天都跟在伯爵夫人左右……这么长时间,伯爵夫人都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情郎换了个人呢。」 利昂娜:「那后来他是怎么暴露的?」 这问题似乎正中莫里蒂女士的下怀,脸上的笑容都跟着更加灿烂。 「因为后来大家发现了真正的情人呀。」 莫里蒂女士轻笑着掩住唇:「那位先生真是个小可怜……他被绑在杂物间里过了一天一夜,被救出来后还要面对伯爵夫人的怒火,真是太倒霉了。」 莫里蒂女士显然并不同情那位伯爵夫人和她的情夫,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这让巴顿警司对她的观感更加复杂了一点。 「我可没有追捧那位大盗的意思。不过我也承认,我对每一个被他光顾过的人都无法生出同情心。」 似是感受到警司不贊同的视线,女演员脸上的笑也淡下来,那张精緻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憎恶的情绪:「罗兰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即使是罗兰的八岁小孩都知道她的出身,以及她身后那庞大的财富从何而来。我从不讨厌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可她的底线t低到让我感到不适……说句难听的,她现在还能好好活在世上绝不是因为吾主的宽仁,只能证明罗兰有多么糜烂不堪。」 看着巴顿警司那越来越复杂的眼神,她再次扬起下巴,露出一个挑衅似的笑:「也许是因为我们不一样吧,警司先生。我不是一个道德感很高的人,我看到她吃瘪只会觉得爽快,就算那惩罚并非来自吾主而是恶魔,我也只会感到开心。」 巴顿警司沉默片刻,最后只拿出那张写着挑衅之语的纸条:「所以,您是打算不追究这个小偷的责任了吗?」 如果失主是这样的态度,他觉得治安所也可以省点功夫了。 「不,当然要追究。」 对此,莫里蒂女士却是一反刚刚的赞赏,微眯起的眼中带着些许愠怒:「不但要追究,我还要通过报纸质问那位萨哈木先生。既然诬陷他的是彼得森,为什么要用偷盗我的财物作为报復!」 ……可能是因为彼得森经理已经负债两万,实在没什么可偷的了吧。 利昂娜在心中吐槽着,面上却露出与女演员一般的愤愤之色。 「没错,这很没道理。」她转向警司,一脸严肃道,「这是个好机会,长官。现在有很多大众因为《侠盗阿尔》的故事对这个大盗产生了特别的情感,可您也看到了,他与其他小偷也没什么差别。」 对此巴顿警司是贊同的。 在他眼里,这个「黑星大盗」始终都与普通的小偷没有区别。只不过普通的小偷是追求金钱,而他是想要名声,说到底都是在追求利益。 可同时他也不希望这件事闹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万国博览会即将开幕,现在来自世界各国的使者已经慢慢进入庞纳城,这时候公开在报纸上报导有关「黑星大盗光顾庞纳」的消息实在影响不好。 利昂娜一眼便看出巴顿警司犹豫了,她也大概能猜到对方犹豫的地方在哪儿,只轻声提醒道:「现在时机正好,长官。莫里蒂女士的理由有理有据,且按照那位大盗的脾气很有可能会再次通过报纸进行回应……到时候我们在每一家报社中安排好人手,说不定就能尽快抓住他了……」 「这样的傢伙还是早点抓住比较好。」她着重咬字道,「早点抓住,对大家都好。」 她这么一提醒,巴顿警司总算想起小弗鲁门先生可不是自己真正的下属,这人就是为了抓住「黑星大盗」才暂时扮成治安所的警员。 一天没抓到「大盗」,小弗鲁门先生就要给自己当一天的下属…… 巴顿警司赶紧打散这个可怕的想法,当即对莫里蒂女士的话表示贊同。 事情暂时就这样敲定。除了莫里蒂女士还需要和巴顿警司商量一下登报事宜,剧院中的其他人总算能出入自由了。 而现在最着急出门的便是吉尔斯·铂鲁和埃斯蒙德。 彼得森经理被抓,可他留下的烂摊子还在。 不管怎么样,剧院的产权证必须赶紧赎回来。 急性子的埃斯蒙德已经出去叫马车了,而公爵之子还站在房间门口,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直到莫里蒂女士与警司说完话,才扬起一个笑脸迎上前。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欠您一句对不起。」 吉尔斯·铂鲁将高礼帽和手杖併到一只手上,在莫里蒂女士抬起手时轻轻握住她的指尖,行了一个吻手礼。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您还愿意履行合同的契约……我真的很感激。」他直起身,对女演员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其实之前我就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应该很快就会送到,请您届时一定不要拒绝。」 公爵之子的举动让莫里蒂女士稍稍有些意外,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脸上已经恢復标准的营业微笑:「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又是以怎样的目的给予我礼物?」 「朋友。」吉尔斯·铂鲁那双蔚蓝的眼中浸满柔和,「一份迟来的见面礼。」 「……您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看着不远处的俊男美女,巴顿警司顿时有种牙疼的感觉。 「你说,瑟莱斯特郡是不是很快就要迎来一个异国的公爵夫人了?」巴顿警司难得八卦了一回,小声对利昂娜道。 利昂娜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两人的亲密互动,眉头却越皱越紧。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似是抓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的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怪怪的…… 「……我突然有个想法,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她没有接巴顿警司的八卦,反而看着公爵之子离开的背影道,「我们好像,从没有仔细搜查过整个剧院,每一间常用或不常用的储物室……我们明明应该从一开始就先做这个的。」 巴顿警司:「可这已经没有必要了吧……」 「不,很有必要!」 利昂娜忽地大步走出门,侧身与莫里蒂女士擦身而过,快步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面几乎小跑起来。 双眼也没有因此懈怠,没有放过路过的每一寸地点,不停在地面和墙壁间扫视着。 很快,那双漂亮的菸灰色眼眸便定在某个门板与墙壁的夹角中,再也无法移开。 一块巴掌大的黑布裹着某种圆形物体。正静静倚靠着门框躺在夹角的阴影里,如果不仔细看实在很难察觉。 利昂娜三两步上前捡起那黑布,打开,一抹瑰丽的红色立刻映入眼帘。 匆匆从后面赶上来的巴顿警司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也震惊了。 「红龙之眼!」他惊唿道,「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此时的利昂娜哪顾得上向他解释,把手里的红宝石丢到警司怀里,几乎是踏着风飞奔下楼。 「停下!不许上车!!」 看着那两道即将上车的黑色背影,利昂娜立刻高唿出其中一人的名字:「埃斯蒙德·斯通!」 她的喊声起到了作用,后上车的那个身影没有继续上车,而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小弗鲁门先生跑近。 「您还有什么事……哎!」 不等红髮青年问出心中的疑问,整个人已经被利昂娜拨到一边,力道大到几乎要把他推倒。 利昂娜一步踏上马车,警棍都已经握在手里,紧绷到极点的神经却在看到马车里的人后突然绷断。 马车内,阿里斯银行的银行经理还抱着文件夹,一脸惊恐地看向她。 「您……您有事吗?」银行经理小心翼翼道。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凌厉的视线扫向还在揉胳膊的红髮青年。 「吉尔斯·铂鲁呢?」 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低沉到有些可怕,仿若暴风雨前的闷雷,声音不大却让人从心底感到畏惧:「或者说,那个跟你们一起出来的吉尔斯·铂鲁呢,他去了哪儿?」 埃斯蒙德被她周身散发出的气场震慑,甚至都没注意到她在连名带姓地称唿一位未来的公爵,只呆呆指向旁边的一家糖果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他……他说要给小乔安娜买点礼物。」 见小弗鲁门先生立刻就要走,他赶忙眼疾手快地握住对方的手臂:「这是怎么了?您找他做什么……」 「那不是吉尔斯·铂鲁!」 利昂娜一把甩开他,脸上的愤怒再也无法掩饰。 「那是真正的黑星大盗萨哈木!我们都被他耍了!」 第89章 089 在绝大多数时, 越多的知识和阅歷越能帮助人们解决眼前的难题。 如今的世界能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发展,同样也离不开无数祖辈数千年来的经验积累。 可事物总是有两面性, 凡事不可能都没有坏处。 经验在给予帮助人们解决问题同时,也局限了很多人的思想。 思维一旦成为定式,在遇到与「经验」完全相悖的情况时便会反应迟钝。 仅凭那条悬挂在窗外的绳子和消失的红宝石,大部分人就能得出「犯人已经得手并逃走」的结论。 事实上,如果不是莫里蒂女士提起「黑星大盗」过去的作案细节,利昂娜也完全想像不到世上居然有这样狂妄且大胆的小偷。 依照她手中的证据,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铂鲁先生那位黑人男僕身上, 而她的怀疑也有足够说服旁人的依据。 首先,南陆人与他们的肤色相差太多,这是个非常显眼的标志。 人类的五官识别能力与经常接触的人有关。大部分人都对与自己同种族的五官比较敏感,而在看到其他种族的人时很容易产生「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的错觉,也很利t于混淆旁人的视线。 而更重要的是,有着那样显眼的肤色,他很难混到剧场工作人员和演员里,走到哪儿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守在剧院门口的警员就是再懈怠也不会漏掉他。 惯性思维让她得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论, 同时也让她忽略了另一位与其嫌疑相等的嫌疑人。 吉尔斯·铂鲁——因为他准公爵的身份, 他几乎被所有人排除到了嫌疑之外。因此大家也忽略了,他其实是在场所有人中行动最自由的人。 剧院的人都聚在一楼,而巴顿警司从治安所带出来的警员也没有充足到可以把守每一条走廊。而他作为剧院的拥有者, 不管是靠近记录口供的警员还是在剧院各处闲逛都有足够的理由。 「他」简直是个完美的伪装者。 别的不说,光是他的伪装技术就比谢尔比的假鼻子可精妙多了。不但骗过了自己的好友埃斯蒙德,且对吉尔斯·铂鲁本人的信息了解也很熟悉…… ………… 或许……有些太熟悉了…… 「他」连这位公爵之子在哪家银行开有帐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模仿到连声音和语气都那么像,也不可能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而且谢尔比也说过,光是做那一个假鼻子就要花费不少时间……那一张脸呢?就算他们五官和身材相似,但要伪装到周围人都没有察觉到的程度,没有提前准备真的能实现吗? 越是思考,利昂娜胸腔中的心跳越是加快。 她快速挤进人满为患的糖果店,脑中却在不停回忆着「吉尔斯·铂鲁」的生平。 吉尔斯·铂鲁是瑟莱斯特公爵的幼子。 和其他贵族的后代一样,他从13岁起便进入公学读书,直到18岁毕业,没有上过大学。 他18岁后便几乎没怎么回过马黎王国。一开始是走遍旧大陆,之后又去了新大陆和南陆……他的肤色也是因此晒成了与少年时不同的小麦色。 他今年28岁,人生三分之一的时光都是在国外度过的。 他没有在王国境内参加过几次社交活动,即使是瑟莱斯特郡的人们都对他不熟悉,更不要说常住在庞纳城的上流人士们…… 如果这并非临时起意,如果扮演「吉尔斯·铂鲁」是「他」早就安排好的……那「他」真正的目的就绝不可能是今天这件事……「他」做这么多准备,如果仅仅是为了搞出这样一起近似于闹剧的盗窃案,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凭藉着身上的警员制服,利昂娜总算逆着人群来到柜檯前,抬眼便看到老闆身后张贴的海报。 一座全部由玻璃建造而成的展馆位于海报的正中间。展馆的最上方,镀金的太阳神像格外显眼。 画面的边框外,四季女神们分别站在海报的四角,而外框上端,头戴桂冠的胜利女神手持长剑,侧卧在拱形边框之上,头顶有一行格外醒目的大字。 【万国博览会|1121,庞纳】 谁都知道,今年的万国博览会对马黎人来说还有一层额外的庆祝意义。 那就是以往都在圣奥古斯汀大教堂举行的封爵仪式和授勋仪式,首次改在了博览会的展馆——金太阳宫进行。 利昂娜的视线在海报一扫而过,下一秒便与糖果店的老闆对上视线。 「你刚刚是否见过一位戴着礼帽的男人进入店铺。」她向上比出一个高度,「加上帽子大概这么高,皮肤较深,蓝眼睛,手里拎着一把手杖。」 糖果店老闆愣了下,立刻连连点头。 「没错,刚刚是有个戴高礼帽的先生进来过。但他没买东西,我也没看清他的脸……」老闆指向侧门,「他在柜檯旁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利昂娜谢过老闆,转身便往侧门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从侧门出来,面前是一条从主路分出来的小道。 道路较窄,马车很难通过,来往的行人都是步行。 幸而这里有不少小商小贩摆摊卖东西,想要打听刚刚路过的人也不是很难。 很幸运,利昂娜问到第二个摊贩时就有人表示自己注意到过那人。 「我记得他从小艾莉那里买了不少花。」一位卖杂货的老人指向街角,「你去问问,她应该知道。」 老人口中的小艾莉是个卖花女。 与谢尔比之前伪装的那种相对「富有」的卖花女不同,小艾莉这种连鞋子都买不起的女孩是不可能有本钱卖郁金香的。 这样的孩子在庞纳街头随处可见。男孩还有可能被工厂聘用做童工,而在这个成年女人都很难找到工作的时代,并没有太多女孩能做的工作。 在这样的环境下,身无分文的流浪儿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通常会清早到公园採摘野花,然后到人多的大街上售卖,也会做些跑腿的工作。 从消费者的角度上看,那些野花当然一文不值,更多的是一种施捨。但城市中的有钱人多,靠着他们的施捨总能有口饭吃…… 利昂娜走到小艾莉面前,从她花篮里挑出一小束花后往里面放了一枚金币。 瘦小的女孩立刻慌了,说什么都不肯要,甚至要把花篮一起送给她。 「这笔钱不但是买花,也是买一个消息。」利昂娜将她的篮子推回去,问道,「你刚刚是否见过一位戴着高礼帽的男士?」 「是、是的……」 女孩懵懂地点头,伸手朝一个方向指去:「那位先生往那边走了。」 利昂娜朝她道过谢,拔腿就要往她指的方向跑。 可没跑两步她又回来了,快速从怀中掏出本子写下一串地址扔到女孩的花篮里。 「如果有一天你感觉再也无法生活下去,可以去这个地址求助。」 留下这句话,年轻警员的身影已经在女孩的视野中消失。 *** 再次拐入一个小巷后,这里明显比之前的街巷安静很多。 没有人就没有目击者。再次走到一个岔路口,不管她怎么问周围路人也只得到否定的回答。 眼睁睁看着罪犯就要在自己的眼皮下逃跑,即使是利昂娜也无法冷静,狠狠捶了下旁边的墙壁。 然而转机却在下一秒出现——低头时,她的余光意外瞥见一抹白色。 一朵小小的五瓣花静静落在墙角。拾起后检查一番,果然与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 利昂娜开始顺着小花掉落的方向试探着走了几米,果然又在不远处的墙角看到另一朵白色小花…… 心中涌起的狂喜随着看到第三朵花时慢慢落下。 她看着幽深的巷子,不禁陷入沉思。 这很明显是个陷阱……这些花朵正在带领着她走向更加偏僻的地方。 可明知前方会有陷阱,利昂娜却还是忍不住往前走。 随手捡起路边的石子在墙上留下记号,她再次朝花朵的方向冲去。 是好奇?还是为了发泄被戏耍的愤怒?这些疑问已经无关紧要。 利昂娜只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她距离「黑星大盗」最近的一次……以对方的伪装手段,也许这就是唯一一次能抓住「他」的机会…… 警棍已经紧紧握在手中,她微弓着上身快速穿行在无人的暗巷。 拐弯,前行,再拐弯…… 她的脚步随着唿吸越来越快,「咚咚咚」的心跳仿若鼓点,迫使她不顾一切地跑起来。 终于,在再次拐进一个拐角后,她的脚步顿住了。 这里是一家工厂的外围,左面是高高的墙壁,脚下是散发着诡异味道的污泥……而一小把五瓣花就那样纷纷扬扬地落在泥地里。 前方是笔直的道路,没有一个人影,而后面…… 咔嗒。 身后传出击锤被扣下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却在利昂娜耳中如此清晰。 她缓缓挺直嵴背,一点点转过身。 不出意外,枪口后,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陌生的表情出现在眼前。 「吉尔斯·铂鲁」咧嘴笑着,一口白牙在此时显得格外醒目。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明明可以不追上来,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第90章 090 面对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利昂娜也只是短暂愣怔了一下,没有太大意外。 吉尔斯·铂鲁从18岁时就开始在世界各地游歷, 尤其是在新大陆和南陆这种危险的地方,有条件的基本人人都会带枪…… 可马黎政府既然不给治安所配枪,那对国内的枪枝管制是不是也该更严一点? 比如现在,作为警员的利昂娜此时只有一个印有皇家徽章的木制警棍,在对抗一个持枪歹徒上的劣势有些过于明显了。 好在她面对的t这人还不算穷凶极恶,起码没有趁她不备直接开枪……尚且还有迴旋的余地。 「黑星大盗萨哈木。」 利昂娜举起双手,任由挂着皮带的警棍滑到自己的肘弯处,以显示自己的无害:「你以劫富济贫的侠盗自居,现在却要为了灭口而杀人吗?」 这话几乎是正中对方的软肋,「吉尔斯·铂鲁」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但很快又绽开笑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马黎的爪牙……你们是, 马黎的军队也是,一群没有思想的行刑机器而已。」他微扬起下巴,反问道,「如果连自己的思想都没有,也可以被称作人吗?」 虽然回答很欠揍, 但他的回答也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黑星大盗」萨哈木本人。 目的达到,利昂娜便没有继续接他的话,只静静盯着对面的男人,试图用沉默让对方先挑起话题。 果然,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吉尔斯·铂鲁」有些不耐烦了,枪口向上晃了下:「你怎么不回答?」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回答你想听的,让你有理由嘲笑我的意志,还是回答你不想听的,让你有理由开枪?」金髮的警员似是无语地耸了下肩, 「那还不如闭嘴。」 她的话成功挑起男人的兴趣。 「吉尔斯·铂鲁」,或者说是萨哈木轻轻歪了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人。 利昂娜从他变换的表情中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割裂感。 前一秒还说着威胁的话,下一秒却能像发现新奇玩具的幼猫,对着猎物试探性地伸出爪子。 「该夸你是个聪明人吗?」男人的胸腔中发出一阵愉悦的笑音,蔚蓝的眼眸微微眯起,「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不是吉尔斯·铂鲁的呢?为了成为他,我可是额外花了不少工夫,可被揭穿的时间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 这么说着,他脸上又露出些许懊恼的神情,仿佛街头的孩童用树枝假扮圣剑般,示威似的晃晃手中的枪:「看你的回答如何。如果让我感到满意,我也许会考虑放你离开。」 利昂娜在心中冷笑一声,但鑑于现在的形势,她不介意多拖延一段时间。 也希望巴顿警司能快点找到她沿路留下的记号,抓紧时间跟上来…… 「你的伪装很完美,不管是外貌还是口音都与真正的铂鲁阁下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想到有人能用那么短的时间,把自己的脸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利昂娜不紧不慢地说着夸赞对方的废话,「我相信你花了很多时间去调查和了解吉尔斯·铂鲁。你不但知道他的财产都存放在哪家银行,还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我想,你至少近距离与铂鲁阁下相处过一段时间……」 她如此分析着,思路也跟着清晰起来,看向男人的眼中露出瞭然:「你并非临时假扮了铂鲁阁下的男僕,你已经以那个身份在他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了。」 萨哈木冷哼一声:「从结果推答案,没意思。」 继而他又威胁地抬抬枪管:「不要拐弯抹角了,快回答我的问题!」 利昂娜却没有回应他的催促,反而用一种审视的眼神凝视着他。 「……真正的安德烈呢?」 「什么?」 「那位真正的黑人男僕,真的男僕安德烈,你把他怎么样了?」利昂娜的声音陡然变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萨哈木愣了两秒,这才不可抑制地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哪有什么真正的黑人男僕?一开始就是我啊!」他发出得意的笑声,看向年轻警员的目光不免带上一丝轻蔑,「先找人抢走他的钱包,再假装打抱不平帮他拿回钱包,他便对我千恩万谢的……真是只格外好骗的肥羊!」 尽管感受到对方的嘲讽,利昂娜却还是不免在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传说」也并非都是虚构。 起码眼前这个顶着「侠盗萨哈木」名头的男人不是一个会滥杀无辜的人。 等他终于笑够停下来,再次逼问出声,利昂娜这才指出他之前的漏洞。 「你全程几乎都没露出什么破绽。即使是你并不完全清楚的东西,你也靠话术模煳过去了。可只有一点,你在对待莫里蒂女士的方式上与之前的吉尔斯·铂鲁并不一样。」 见对面的男人面露茫然,利昂娜补充道:「这也许不能怪你,我猜这是铂鲁阁下自己的,嗯……性格?他初次与莫里蒂女士见面时,当时莫里蒂女士向他伸手时明明是手背朝上,他却是直接握住,对一位淑女行了握手礼。」 一位男士对女士行握手礼在马黎是极度失礼的行为。 如果这件事发生正式场合,吉尔斯·铂鲁「毫无修养」的名声绝对会快速传开。 当时没人指出,一是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其次是吉尔斯·铂鲁那无比自然的动作让人无法感受到他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而莫里蒂女士本人似乎并不排斥这种「特别」的行礼方式,那其他人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多管闲事。 从他之后与莫里蒂女士的交谈中也能得知,吉尔斯·铂鲁的脑子里似乎天生缺少一根名为「情趣」的弦,就连莫里蒂女士这种大美人朝自己发送暧昧信号也接受地断断续续。 可当利昂娜揭穿了彼得森经理的谎言,再次在经理办公室里重新见到「吉尔斯·铂鲁」时,他与莫里蒂女士之间的关系可比之前融洽多了。 尤其是最后那番有关「礼物」的对话和告别的吻手礼,成功让利昂娜的怀疑达到顶峰。 「……现在想来,你应该是用一块黑布包住了宝石,将它藏在帽子里。」利昂娜得出最后的结论,「它和手杖都是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离手的东西。而以红龙之眼的体积,除非将其打碎否则不可能藏在手杖里,那结果也很明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啪、啪、啪——」 举着枪的大盗用嘴说出鼓掌的拟声词,很不走心地用「掌声」打断小警员那滔滔不绝的废话。 「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与「吉尔斯·铂鲁」极其相似的那张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很快又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多谢你的提醒,下次我一定注意。」 他的咬字故意到有些刻意,利昂娜心中不禁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对方扔掉手杖,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瓶时成为现实。 利昂娜看着他用牙咬开瓶口的软木塞,又从衣兜抽出一方手帕,捂住瓶口,将玻璃瓶上的透明液体全部倒到手帕上……整套动作全部单手完成,速度快而不失优雅。 啪。 玻璃瓶下落,发出一声轻响后滚到泥里。 「来吧,这能让你好好睡一觉。」 萨哈木一手举着枪一手拿着浸湿的手帕,带着恶趣味的笑一步步向利昂娜走近。 「……你刚刚才说过,如果满意会让我离开。」 随着对方的前进,利昂娜微微收紧下巴,开始跟着向后退。 「哈!别跟我玩这种小花样。拖延时间没有用,你身后不会有援兵,他们找不到这边。」男人低声笑着,再次抬了抬手中的枪,「不过我也玩够了……二选一,我给你十秒时间考虑。」 「也许我们还能谈……」 「十,九……」 男人的倒数彻底打破最后一丝希望,利昂娜的脚步也随之停下。 她解下套在右手手腕上的皮带,将警棍扔到一边,就那样笔直地站在那里,在男人倒数到「六」时缓缓闭上眼。 「希望你说话算数。」 她没有说选哪个,可动作已经表明态度。 黑暗中她听到男人再次发出那令人讨厌的狡黠笑声。 「聪明的选择。」她听到他说道,「放心吧,萨哈木从来不说谎。」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中默数着, ……四,三…… 当人主动关闭一个感官时,精力有了富余,便能加强其他感官的敏感度。 捨弃视觉后,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变得更加清晰。 ……二,一。 当鼻尖捕捉到一股刺激性的甜味时,她勐地睁开眼,双手拉住对方握枪的右手,勐地向后拽—— ————砰! 她的突袭击显然让对方失去方寸,第一发子弹打在利昂娜身后的泥地里。 转轮手|枪无法连发子t弹,每次射击后都必须再次按下击锤才能射出第二枚子弹。 只要第一发已经上膛的子弹打空,那接下来只要控制住那只手不要再次掰下击锤就好…… 可这并非没有代价。 男人的另一只手还有一块浸满乙醚的手帕,此时已经完全捂住她的口鼻。 利昂娜早已屏住唿吸,可存在胸腔里的那点氧气在这场搏斗中根本无法支撑多久。 她没有犹豫,在听到枪响的下一秒便抬膝勐击对方的下腹。 「唔!」 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腹部向后弓起,随之手上的力道也有一瞬的放松。 利昂娜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握着对方的手臂侧过身,一个过肩摔便把人狠狠摔到地上。 这个动作太大,她到底还是没憋住,在手帕彻底远离自己前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一口气,在她把人摔到地上时,自己的眼前也恍惚闪过一抹刺目的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下。 不行……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昏过去! 犬牙用力咬住舌尖,强烈的痛感让白光退散,双脚勉强站稳了。 可很快,她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臂有了新动作。 躺在地上的男人主动松开手中的枪,反手抓住她的领口,趁着她还没有完全站稳,直接把人拽到地上。 此时已不需要任何辩解和沟通,双方都明白彼此的目的,也清楚他们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 那就没有言语发挥作用的必要了,失去所有武器的两人能做的只有最原始的肉身搏斗。 萨哈木试图用双腿将利昂娜压制住,利昂娜则是一个头槌击向他的鼻子。 她头上还带着钢制的警盔,这一下不可谓不重。 「……该死!」 根本无法顾及自己被撞出血的鼻子,萨哈木往旁边吐了口血水,眼白的边缘也泛起了红血丝。 「这都是你逼的……」 他用尽全力压制住身下的警员,抬拳就要往对方的脸上揍—— 砰———— 谁都没料到,拳头落下前一个巨大的藤编花篮突然出现,狠狠将压在利昂娜身上的男人砸到一边。 漫天的花朵飞在半空,利昂娜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在她的视野中,飞扬的花朵仿若放慢了无数倍,几乎定格在天上……而缤纷的颜色后,一个被太阳勾勒出的剪影屹立在她的面前。 逆光造成的阴影让她无法看清那人的脸和表情,可直觉让她已经猜出那人的身份,也感受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不知是否是乙醚起得作用,恍惚中一个荒唐的念头飞快在脑海里闪过。 管她身后的「主人」是谁,真想现在就把人抢走。 第91章 091 梦幻般的恍惚只有一瞬间。下一秒, 利昂娜便被一声格外响亮的怒吼震到回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花篮的重量显然不太够,萨哈木只是被猝不及防的偷袭打倒在地, 并没有昏迷。 不等飞到半空的花重新落到地上,他已经挣扎着试图站起身。 尽管现在头还是晕的,利昂娜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不等男人完全站稳,她已经拖着沉重的身体扑向对方的腰。 头顶传来男人激烈的怒骂——大概是中陆那边的语言,利昂娜完全听不懂,也没有精力去分辨。 大脑已经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变为一团面煳,理智急速消退, 一切行动都只能依赖本能。 不论身下的人如何蹬腿挣扎、用手拍打推嚷,利昂娜的双臂都紧紧箍着他的身体,一时让他动弹不得。 利昂娜头上还戴着治安所特制的警盔,那一扑不光是把萨哈木重新撞倒在地,更是给他的腹部造成不少冲击。 萨哈木只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要被小警员这一个头槌排空了,一边咒骂着一边就要把人推开。 可环住他的那两条手臂跟铁铸的一样,死死将他压在地上,挣扎半天也只能让上半身微微直起一点。 「……可恶……该死的……」 他嘴里不断用母语骂着脏话,突然感到头顶的光线发生变化。 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眸。 在看清来人的脸时, 萨哈木的唿吸似乎都顿了下,眼中立刻迸发出灿烂的神采。 「你……」 他刚吐出一个音节,一只手已经伸向他的后脑, 同时半张脸被一块湿润的手帕盖住。 蓝眼睛中的激动在瞬间变为惊恐,继而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他还试图挣扎,可下半身被利昂娜压住无法动弹,脑袋被谢尔比的左手固定,而自己的双手不论怎么推搡都无法摆脱那块死死捂在口鼻处的手帕。 谢尔比与他一眨不眨地对视着,接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愤怒,只是纯黑的眼眸里始终没有任何波动。 乙醚的作用很快。 不到半分钟,那双试图抵抗的手便慢慢失去力气,蔚蓝的眼眸也仿佛蒙上一层轻雾,所有激烈的情绪都随着一唿一吸间归于寂静。 谢尔比的左手依然托着他的后脑,按着手帕的右手亦没有放松,就那样一点点把人放倒到地上。 在心中数着秒,又捂了近一分钟,这才把手移开。 保险起见,就算男人彻底昏迷,他还是把半干的手帕留在其口鼻处,抬手拍拍利昂娜的肩膀。 「……他已经昏迷,起码十分钟内不会有意识。」谢尔比提醒道,「你可以放开他了。」 利昂娜过了两秒后才有了反应,晃晃悠悠地坐起来。 她一开始还尝试自己站起来,可强烈的头晕和呕吐感让她忍不住再次单膝跪地,撑着地面干呕了两声。 谢尔比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直到她不再干呕,这才上前搀住对方的手臂,把人拉到墙壁边。 「谢……谢谢……」 利昂娜靠着墙壁坐下,捂着胸口深唿吸,试图恢復一点体力。 谢尔比还如初见那般沉默寡言。 见利昂娜目前的状态还算不错,他便开始自顾自地收拾现场——把刚刚从花篮里飞出来的花捡回来。 他不说话,不代表利昂娜会跟着一起保持沉默。 即使是现在的身体让她处于劣势,可那张嘴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也许是刚经歷了一场恶战,也或许是因为知道对面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她在此刻感受到难得的放松,开口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线:「你看到我留下的记号了?」 谢尔比弯腰的动作顿了下。但也只是顿了下,下一秒便继续自己捡花的动作。 「如果我没看到,您现在就该跟您旁边的那位一样,没有一点知觉地躺在那里。」 他连头都没回,声音也如往常那样平板无波,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利昂娜居然从那没有感情的陈述中听出些许「指责」的味道。 「你……在关心我?」 说出这句话,利昂娜自己都忍不住在结尾带出笑音:「不会吧?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魅力?」 她不着调的调侃终于让谢尔比转过身。 「……我只希望您能更珍惜一点自己,不要那么鲁莽。」他紧蹙着眉头,一次用十分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贊同,「不要忘了您的身份,弗鲁门阁下。您不是能随便失去意识的人。」 他正经到有些刻板的回答让利昂娜慢慢收起笑。 看看还如条死狗躺在地上的「黑星大盗」,就算面上强装镇定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丝后怕。 「…………」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利昂娜摒除掉所有开玩笑的心情,表情郑重地朝对方颔首致意。 「谢谢你,谢尔比。我不会忘记你这次的帮助。」她说道,「你救了我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样,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可以向我提任何一个要求。」 谢尔比没想到她居然会直接作出这种承诺,以至于没有立刻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您是认真的?」 过了几息,他才试探性地问道:「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利昂娜跟着他重复一遍,又强调道,「不过我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如果你让我去杀人抢劫,我肯定会拒绝……顶多是不揍你一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听到她最后补充的那句话,正经的气氛再次被打破,黑髮「卖花女」的眼中再次出现无语的情绪。 利昂娜仰头笑了两声,这才从领口里勾出一条金色的细链子。 手指灵活地将链子完全拽出来,最下方的却不是什么项鍊坠子,而是一枚金色发针。 「比如拿回这个。」她笑着晃晃手里的发针,上面的王族徽章在阳光的照t映下格外醒目,「我可以把这个还给你,我们就真的两清了。」 果然,当自己提出这个条件时对面人的双眸瞬间亮了下,连身体都往她的方向倾了些,似乎下一秒就会踏出脚步。 可那一步还是没有踏出来。 谢尔比生生忍住自己向前的步伐,甚至收着下巴,抿唇向后退了半步。 他垂眸凝视着手中花,手指不断捻动着花茎,似乎这是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 「不,我暂时还用不到它,暂时放在您那也不是不行……」 踌躇许久,他总算作出自己的决定。且完全出乎了利昂娜的意料,他居然拒绝了。 利昂娜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眉,又看看手里的发针:「你这反应真让我意外……或者说,这东西你其实有很多,丢一个也不算什么?」 「……您多虑了,每个人当然只有一个。」 谢尔比被她的话噎了下,这才近乎无奈地解释道:「但基金会又不会定时检查……而且只要不是重大的事件,大多数时间我们并不需要阐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暗中调查才能查到最准确的信息,这点利昂娜还是理解的。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把发针塞回领口后转而又提出最开始的问题:「那么,你打算让我怎么还这个人情?」 余光似有似无地瞥了眼昏迷的「黑星大盗」,谢尔比却只是摇摇头。 「我还没想好。」他说道,「也许您可以给我一个联繫方式,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立刻找到您。」 利昂娜闻言又笑了。 「我的地址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亲爱的谢莉?」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黑髮的卖花女,「想要跟我建立正式的联繫就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谢尔比闭闭眼,只能点头承认:「没错,我想与您建立正式的联繫。」 「也许你该给我一个理由?」 「…………」 沉默数秒,黑髮的卖花女抬起头,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与那双看似轻佻的眼睛对视着。 「基金会每次交给我们的任务有多危险,我想在上次行动中您也应该充分了解了……」他轻声道,「坦白说,就算是为了回馈基金会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也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工作。」 「我们没有家人,因为我们都是孤儿。我们也没有朋友,因为……每天都在有人失去联繫……没有人能一直承受那种压力,渐渐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互相接触……」 「我们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我们,甚至连死去后都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 他的唿吸频率似乎变了,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仿佛刚刚那险些要破土而出的情绪都是利昂娜的错觉,这张如雕像般的脸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也许基金会中有人很喜欢……可我不想一辈子都要过那样的生活。」他说道,「所以,当您说到条件时我就想……也许,我可以拥有一条退路?」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轻到几乎可以消散在风里。 「这样的理由,对您来说足够吗?」 利昂娜定定看了他数秒,忽地嗤笑一声。 「真是个狡猾又贪心的姑娘。」她一边摇头一边扶着墙壁站起来,「这可比一个要求要做的多太多了……」 听到这个回答,谢尔比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波动。 只是握着手中的花茎,如往常般沉默而顺从地垂下眼眸。 可下一秒,他手中的花突然被抽走了。 「但我既然都说出口了,那就会做到。」 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滑腻感,利昂娜瞥了眼那被掐出汁液的花茎,不禁感到一丝好笑。 「这个就归我了。」她随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看都没看便递给谢尔比,「既然你知道我的住址就好办了。想好条件后,不管是传信还是直接上门都随你。」 这是……同意了? 谢尔比一开始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反应慢了半拍才伸手接过。 可他还没弄清胸口跳跃的情绪是什么,在看清手中的硬币时忽地再次陷入沉默。 半铜币——马黎货币中面积最大的一枚硬币,却偏偏有着最小的面额。 「哈哈哈哈哈哈————」 成功看到他愣住的表情,利昂娜再也无法控制地笑出声。 「好了,开玩笑的。这个才是给你的。」 她手掌一翻,凭空变出两枚金币,任由它们顺着篮子边「叮噹」落入底部。 「总不能让你亏钱。」她对黑髮的卖花女眨眨眼,「都说了,我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 第92章 092 鑑于这次的「交易」内容很特殊, 谢尔比离开前倒是告诉了利昂娜他在庞纳时的落脚点。 只不过那边也是「基金会」掌控的区域,两人最好还是尽量避免直接接触。于是谢尔比按照自己的工作经验, 给两人制定了一系列繁琐的接头流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利昂娜一边听一边点头,耐心记下这比偷情还复杂的见面流程,这才笑着目送对方离开。 就在谢尔比挎着花篮离开后没过多久,赶在昏迷的大盗清醒之前,巴顿警司总算带人赶到了,同时也带来一个好消息。 警员们搜索了剧院所有的房间,终于在一间储物室的箱子里找到真正的吉尔斯·铂鲁阁下。 可怜的公爵继承人被扒光了除内裤外的所有衣服, 近乎□□地躺在箱子里一动不动。 这可把最先找到他的警员吓到差点心脏骤停。还以为他们晚了一步,人已经死了……还好,检查后发现只是昏迷。 大概是为了延长他昏睡的时间,医生检查后表示这位可怜人除了□□外应该还被灌了安眠药, 所以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了。 好在他的朋友埃斯蒙德还在这里,总算没让未来的公爵大人太难堪,帮他换上衣服后迅速雇了辆马车将人拉回酒店…… 听到后续,利昂娜总算也能松下一口气。 这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气吐出来,如潮水般的疲惫感立刻席捲全身。 巴顿警司看出她精神不济, 当即就表示自己会回治安所说明情况, 她可以回去休息了。 利昂娜对此没什么意见。 她又不是治安所的人,只是奉命出来抓小偷的临时工。 现在不光是本案的真小偷还是传说中的大盗都被抓住,她这个「临时徵调人员」也能顺势离职了。 「等我把这身制服洗好再还回去……」她看看自己满身泥巴的制服, 无语之余又把警棍还给巴顿警司,「还有这个……能不能跟鲁斯特公爵提提意见, 治安所就算不能人人配枪, 那防身的武器也不能只给个木棍吧?」 巴顿警司:「……您放尊重点,这上面可是有着王室的徽记!」 「最算它上面有父神的徽记也只是根木头棍子,怎么说都挡不住子弹。」利昂娜现在很累,面对巴顿警司时便少了很多耐心,直接向上翻了个白眼,「不然你给我表演一个木棍挡子弹,要是做不到就闭嘴。」 巴顿警司:………… 算了,看他现在这么狼狈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既然是要向上汇报,自然是了解越多越好。 趁着去叫马车的人还没回来,巴顿警司又详细询问了一下她抓捕犯人的经过。 这个利昂娜已经跟谢尔比商量好了。保险起见,突袭大盗的「卖花女」还是不要出现在这个故事里比较好。 因此,利昂娜只说了自己与萨哈木对话和搏斗的过程,并表示最后是她出其不备,用萨哈木那块洒满□□的手帕迷晕了对方。 巴顿警司连连感慨她的好运,听完又板起脸来教育她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冒险的事,有什么问题要先向上级汇报,不能自作主张云云……听得利昂娜刚清醒一点的脑子又开始变得晕乎乎。 「好了,你总不会是真想让我一直当你的下级吧?」 利昂娜一句话止住对方所有的唠叨。 正好马车也来了,她赶紧上车后朝警司招招手:「别摆出那种表情,我也不想做你的下属好吗……记得代我向鲁斯特公爵问好,等我身体恢復一定会去亲自拜访。」 *** 闻名整个旧大陆的「黑星大盗」居然以这种方式落网,还是在万国博览会即将召开前,这对马黎、甚至是整个旧大陆来说都是一个大新闻。 庞纳治安所也必然会因此声名大噪,从此在民间拥t有更响亮的名声。 可作为庞纳治安所的总监,鲁斯特公爵在听到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后却没有露出特别激动的表情。 听完报告,公爵大人挥手让对方出去后,靠在座椅里长长嘆口气。 「怪不得你那么喜欢他。身份合适、聪明又能干,这样的年轻人谁会不喜欢呢?」 年迈的老公爵这样感慨着,抬着沉重的眼皮看了眼桌对面的访客:「你不觉得,他这样的能力就是为治安所量身打造的吗?」 「这您也不能怨我,那是他自己拒绝的。」 亚歷克斯亲王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您要是想留住他,我一定不会阻拦。」 两人都是从乌尔里克一世那个时代过来的老人,都知道人才对王国的重要性。 尤其是鲁斯特公爵,他比去世多年的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还要大八岁,在乌尔里克一世还未登基时便在皇家海军担任要职,后来更是成为王国海军的最高指挥官。 在亚歷克斯亲王还是王子时鲁斯特公爵便是他的老师了,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 但人总是逃不过时间的索取,后来他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以前,只能从军队中退下来,海军元帅的职位也顺势交给学生。 正好王国内的治安系统改革迫在眉睫,他临危受命,一手组建了马黎治安所……转眼间也过了三十多年。 这么一个阅尽千帆的老人自然不会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什么,只是遇到后也难免会产生不少感慨。 「他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聪明又正派……」鲁斯特公爵说话的速度比较慢,但吐字还算清楚,「就是看着有点小……你上次说他才多大来着?」 「十八岁……但我一直觉得年纪从来不是问题,老师。」 亚歷克斯亲王一边揉着眉头一边说道:「您要知道,有些人活一年和活十年都没有区别,他们无法从生活中得到任何启示。相比之下,我更愿意给年轻却聪明的孩子更多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鲁斯特公爵的视线在虚空停滞片刻,许久后还是摇摇头。 「太年轻了,还是太年轻了……」 老人握着手中的茶杯,慢吞吞地喃喃:「他不合适……贸然把他推上高位只会毁了他……」 亚歷克斯亲王没有接这话,只亲手给老公爵倒了一杯茶。 「我只是在给您推荐一位候选人,您如果觉得不合适我不会勉强……不过我必须提醒您,老师,现在的形式已经与十几年前不同了,您追寻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莱博党的势力越来越强,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他们该在的位置,过度的权力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坐在轮椅上的亲王越说越激动,最后怒不可遏地重重锤了下桌子。 「不管他们现在拥有多少土地,还是改变不了他们那毫无荣誉感的商人思维——太过短视!」 亚歷克斯亲王那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瞪得很大,不论是谁都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愤怒:「仅仅是为了自家利益,就可以杀死一个真正为王国服务几十年的忠诚士兵!他们到底是多短视才会做出这种事?!」 「…………」 「您想要治安系统一直保持中立的初衷我非常理解……所以这么多年我也尊重您的选择,从没干预过治安所内部的事。」 发泄过后,亚歷克斯亲王深吸一口气,等唿吸平復下来才继续道:「您努力想要维持的平衡已被打破。如果想要继续维持下去,是时候重新放置两边的砝码了。」 亲王大人发泄时,鲁斯特公爵始终都只是沉默着。 他的双眼微颌,像两枚完全失去水分、干瘪开口的核桃……与他那尚有精力表达愤怒的学生不同,八十三岁的他已经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 最终,他深深长嘆口气,向自己的学生做出妥协:「现在,来说说你真正推荐的人选吧。」 *** 利昂娜回到位于尤默尔大街的住所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倒在沙发上好好睡了一觉。 等她被自己的肚子饿醒时,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睡眠,利昂娜所在的大厅没有点灯,但能看到饭厅那边隐隐有明亮的烛光闪烁着。 晃晃还有些晕乎的大脑,利昂娜扶着沙发背站起来,一边揉着头髮一边走向餐厅。 座钟的时针即将指向晚上十点,早已过了梅太太的睡觉时间,此时会守在餐厅里的只会是一个人…… 波文正在借着餐桌的烛火翻书,一边翻还在一边做笔记,直到利昂娜走到近前才发现有人靠近。 「您总算醒了!」 男僕赶紧放下手里的书:「稍等,我去给您拿点吃的。」 利昂娜确实饿了,听到他这么说也只是表情恹恹地点点头,直接拖出一把椅子坐下。 她撑着额角扫了眼铺在桌面上的东西:尽管有一部分是关于解剖学的书和医学期刊,但大部分都是被折成大小不一的旧报纸。 「如果不是看到你刚刚就坐在这里,我都以为这里有一个准备备考的医学生。」 见波文从厨房回来,她不由指着桌上的书籍调侃一句。 但看到他只端来一碗粥,又忍不住撑着下巴抱怨:「只有粥了吗?我中午都没吃饭,现在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那可不行。现在太晚了,您吃太多直接去睡觉,肚子会不舒服的。」 波文把手里的粥放到僱主面前,自己也在之前的位置坐下:「您还没说您今天都去做了什么,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您都不知道,姨母看到您直接倒头就睡可是吓坏了。」 利昂娜喝了口还有余温的粥,胃部总算舒服了一点。 「你一定猜不到,我今天都经歷了什么……」 她一边摇头一边简单说了下这一天的经歷。 从真假失窃案到宝石被真的大盗盗走,又到她追击萨哈木并与之搏斗……听得波文一阵心惊胆战。 「巴顿警司说得没错,您太鲁莽了!」他拍着胸口说道,「如果不是后来有人帮忙,您这次可是要吃大亏……」 这么说着,他也突然想到一点:「等等……您说的这个谢尔比,是之前在飞艇上的那个?」 利昂娜把最后一点粥喝完:「就是她。」 「又是她!」波文突然感觉有些头疼,「您都知道她是……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随便答应那种要求?说不定就是个陷阱啊!」 「我知道。可就算是陷阱,我觉得也有必要尝试一下。」 利昂娜放下碗,将领口里的链子拽出来。 「况且人家都这么主动了,不弄清她的目的就拒绝也太过失礼,不是吗?」 指腹划过发针上的名字,小弗鲁门先生的笑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暧昧。 「你猜,她会什么时候来找我呢?」 第93章 093 在利昂娜昏睡的几个小时里, 整个庞纳城的报社都因为「黑星大盗被捕」的大消息震了三震。 尤其是很多报社在早上刚知道「黑星大盗」光临庞纳的消息,忙里忙慌地写好稿件,排版都排好了,只等着送到印刷厂印刷……结果下午就传出他被捕的消息。 这下好了,所有文章和排版都要推翻重来。 庞纳的报社们第一次因为治安所的高效而翻车,整个媒体界都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可抱怨也没办法,为了明天的狂欢,今夜註定是所有报社编辑加班的一夜。 果不其然,当第二天的晨报发布后, 整个庞纳城都沸腾了。 「外国女杀手连杀三人」的消息刚过去半个月, 热度已经过去,正好可以用「国际大盗」被捕的新闻弥补人们在八卦上的空缺。 说起来也很巧,大盗被捕后的第三天也是拉斯福德督察被处刑的日子。 但因为报纸的大部分版面都被有关「黑星大盗」的新闻占据, 他的处刑消息反而被挤到了边角处,连前去监狱围观行刑的人都比往日少了不少。 马黎王国目前还在实行公开执行死刑的政策。 这项古老的政策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一方面是为了向普通民众展示罪大恶极的犯人已死的消息,安抚人们不要担惊受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威慑那些心怀恶念的人,让他们知道犯罪后的惩罚。 但随着社会的发展,这项传统而野蛮的「街头节目」也慢慢遭到一部分人的抵制。 一位围观过公开绞刑的记者曾写文章批判这种政策,并表示他并没有被死刑本身吓到,而是被t围观人群的兴奋和狂热吓到。 先不说其中的伦理问题……他提出,庞纳城那居高不下的高犯罪率也说明公开处刑能起到的威慑作用已经十分有限,这项政策已经失去最开始设立的目的。 如果一项政策已经失去了其设立之初应有的意义, 那就说明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文章被发表在报纸上,当时也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不过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一点小小的水花,甚至都没有被送上议员们的桌面。 而现在,公开死刑依然是王国内的常态。 利昂娜往常并没有围观死刑的兴趣。 但今天不同,拉斯福德督察算是她一手送上绞刑架的……尽管这个结果与她想要的不太一样,但她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在最后再争取一下。 主僕二人一早便出发了,赶在早上七点就到了拉斯福德被关押的监狱。 仗着大公主殿下给予的手杖,利昂娜甚至都没有给看守塞小费,十分顺利地走进大门。 克拉尔监狱是庞纳城中唯一一个关押死囚犯的监狱。 监狱上方有个高高的平台,为的就是让周围人都能看到,也是实行公开绞刑的地方。 「您可能要稍等一下,之前进去的人现在还没出来。」监狱看守者一边带路一边小声抱怨道,「来看他的人还挺多……」 就如他所说,还不等走到拉斯福德所属的牢房,利昂娜远远就听到走廊尽头传出一阵悲切的哭声,仔细听,还有人小声说着安慰的话。 利昂娜正在思考要不要直接过去,只听那哭声突然停了。 可与之相对,走廊深处传出的声音却更杂乱了,似乎还听到有人在喊「去找医生」。 没过多久,一位老妇人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好几人擦着利昂娜的肩膀匆匆离开地牢。 「……弗鲁门阁下?」 离开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利昂娜。 地牢光线太暗,再加上这人的样貌与上次见面时已经发生很大变化,利昂娜差点没认出来。 「你是……米切尔森?」 看着眼前这个发须皆白的男人,利昂娜一时有些不敢确定。 哈蒙·米切尔森——前庞纳治安所副总监,也是即将被处刑的拉斯福德督察的姨父。 但按照利昂娜掌握到的线索和人物关系,他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给沙利文下令,让他杀死奥尔德里奇警司的真兇……而即将被吊死的拉斯福德,只不过是一只被捨弃的替罪羔羊。 「你居然还好意思出现在这里?」利昂娜先对方一步冷笑道,「刚刚那位晕过去的老妇人是谁?拉斯福德的母亲吗?真好奇你是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的……」 米切尔森爵士,现在由于被剥夺称号,应该被叫作米切尔森先生了。 他紧紧盯着对面的金髮青年,眼中的情绪不断翻涌变化着。 是仇恨,是愤怒,是怨怼……但有那么一瞬,利昂娜隐约感受到一丝微乎其微的怜悯。 可怜悯,他凭什么? 这种感觉太过古怪,利昂娜只当做那是自己的错觉,毫不相让地瞪视回去。 「…………」 「我劝您不要白费功夫了,他什么都不会说。」 沉默许久,前副总监终于开口了。 可他的声音里没有激动,也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只是用那种很平淡的、像是在阐述事实的语气说着话。 「联络沙利文的电报是他发的,给本·琼斯寄钱的是他,把纵火犯带到纽克里斯的也是他,可他身上并没有您想要的答案。」 尽管自己的猜想得到印证,可对方那风轻云淡的态度还是让利昂娜感到恼火。 「你的话真有意思……我想要的答案?那是什么,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金髮的小绅士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不如你跟我说说,你认为我想知道什么?」 米切尔森沉沉看着她,突然大步走近。 他的眼神太兇戾,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人撕成碎片般,以至于波文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挡到僱主身前。 「波文!」 利昂娜用手杖挡住男僕的动作,微仰着下巴上前一步:「米切尔森先生做了二十多年的治安官,不会不明白触犯王国法律的代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面对她挑衅的话语,米切尔森的动作也只是顿了下,很快便走到小弗鲁门先生面前。 「……我劝您还是早些看开比较好。」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您的坚持没有任何价值,它只会给所有人带来灾祸……包括您自己。」 说罢,不等利昂娜做出什么反应,男人直起身后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地牢的走廊,波文才赶忙问道:「他都说了什么?」 「……一些无用的废话!」 利昂娜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还是继续朝拉斯福德的牢房走去。 然而,就像米切尔森说的那样,即使马上就要被绞死,拉斯福德督察对她开出的条件还是没有丝毫兴趣。 他甚至看都不看利昂娜一眼,直接对监狱看守说:「我不想见到这个人也不想跟他说话,请赶快带他离开。」 死刑犯最后的要求往往会得到满足。 监狱看守也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主僕二人离开。 最后的最后,利昂娜回头看了眼监狱中的拉斯福德。 男人已经半个月没有收拾自己,整个下巴都长满杂乱的鬍子,与初见时那个嚣张的督察判若两人。 此时他正佝偻着身体坐在监牢唯一的石床,头向上仰着,呆呆盯着唯一能透进光的小气窗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很奇怪,那道佝偻的身影久久无法从利昂娜的脑中抹除。 直到他们走到室外,直到监狱的大平台上出现人影,她才意识到死刑要开始了。 尽管相比起过去的众多死刑行刑方式,绞刑已经是其中最不残忍的一种,可这依旧是很痛苦的死法。 拉斯福德双手绑缚在身后,被拽上平台。 监狱看守强迫他抬起头,让众人看清他的脸后开始念诵他的罪状。 「约翰·拉斯福德,经由马黎最高法院判决,犯有教唆罪、谋杀罪、贿赂罪、伪造证据罪,罪名成立——」 「现以伟大的马黎国王乌尔里克二世陛下之名,判处死刑!」 他大声宣告的同时,拉斯福德的头也被一个麻袋套上。 一位牧师为他做完最后的祈祷,他被两名守卫一步步架到绞刑架上。 结实的麻绳套上他的脖颈,行刑人掰下绞刑架旁的木桿,犯人脚下的木板突然打开。 咔吧。 明明距离很远,但利昂娜却感觉自己清晰听到了那颈骨断裂的声音。 这次的绞刑很顺利,犯人没有蹬几下腿就不动了。 又过了一会,守卫们才把尸体放下,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徵,这才向上举起一面黑旗挥了三下,表示犯人已经死亡。 下方的围观者发出一阵嘘声,显然是对这场没有波折的死刑感到不满。 「真没劲,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就是,连腿都没蹬两下……」 很快,看热闹的人群便慢慢散去,监狱高台上的人都扛着尸体离开了,利昂娜却还在看着绞刑架上的吊绳出神。 「……您还好吗?」 波文见她的表情不太对,小声询问道:「您是第一次看这个吧……第一次看都不好受,您不要太勉强。」 「…………」 「我没事。」 直到绞刑架上的绳子被收走,利昂娜才收回视线。 「走吧,先去一趟治安所。之前答应过要把警服还回去,还要跟鲁斯特公爵打声招唿……」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转身,突然在退散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特别的存在。 街角的墙壁旁,一位头戴高礼帽的绅士正在扶着墙干呕。 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位穿着体面的男人,看上去应该是他的朋友,一边拍着高礼帽绅士的背一边跟他说着什么。 绞刑在视觉上没有轮刑和分尸那么残忍,庞纳城中会特地跑来看行刑的大多都看习惯了,根本不会反应激烈到吐出来。 也许是个外地人,或者第一次观看公开处刑。 抱着这样的好奇,利昂娜不禁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不经意与其中一位男士对上视线。 「哎呀……这真是太巧了!」 埃斯蒙德赶紧往同伴手里塞了块手帕,催促他看向这边,同时也让利昂娜看清他同伴的脸。 正是之前剧院盗窃案中最倒霉的t倒霉蛋,未来的瑟莱斯特公爵——吉尔斯·铂鲁。 第94章 094 再次看到这位, 利昂娜的心情十分复杂。 尽管理智在反覆告诉她,这位是真正的「吉尔斯·铂鲁」 ,他是无辜的,是案件的受害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人类,无法完全抛开人性中的感性。 从这位公爵之子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瞬间,利昂娜就有一种异常强烈的、想把对方的脸按到泥里的冲动。 另一边,吉尔斯·铂鲁已经在埃斯蒙德的小声介绍下知道了利昂娜的身份。 之前好友也跟他说过,如果不是眼前这人率先识破了「黑星大盗」的伪装,自己还不知道要在那个箱子里关多久……因此,当今天他感觉身体已经恢復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这位小弗鲁门阁下道谢。 正巧,他们还没去治安所问到地址就这么在街头偶遇了,实在是吾主的安排! 吉尔斯·铂鲁似是没有感觉到金髮青年那略带不善的眼神,直起身后几大步就走到近前,大大方方地向对方伸出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也许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弗鲁门阁下。」肤色略深的青年笑得很坦荡,「我之前从埃斯蒙德那里听说过你的事,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什么时候能跟你见上一面就太好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这个想法居然成真了!」 与前天那种焦虑到极点的状态完全不同,这位公爵之子热情的态度让利昂娜稍稍有些意外。 「与您相识是我的荣幸, 铂鲁阁下。」出于习惯性的谨慎,利昂娜还是以正常社交的礼仪与他握了下手, 「希望您的身体没受到太大影响。」 说罢, 她又对其身后的红髮青年点点头:「您也是,斯通先生。」 埃斯蒙德也笑着对她颔首致意:「又见面了,弗鲁门阁下。」 「我们本来正打算去治安所询问您的住处,想要登门道谢。但马车走到半路就被人群堵住了,我们就想着下来走着去也许更快一些。」红髮青年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没想到是在执行死刑……吉尔斯以前没见过这个,居然还被吓吐了。」 被友人揭了短,吉尔斯·铂鲁的脸立刻红了:「都说多少遍,我不是因为看到死人才吐的,是刚刚站在我们前面那人的味道!你都没闻到吗?他身上的味道简直像放了十天的腐肉!」 「得了吧,哪有那么夸张。」埃斯蒙德的毒舌对好友也毫不留情,「你之前还一头栽进过大象的粪便里,那时候也没见你吐出来啊。」 「那是因为大象的粪便根本不臭……」 似乎是察觉到其中的不妥,公爵之子立刻停下话头,不好意思地对利昂娜笑笑:「是我失礼了,弗鲁门阁下,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 「不,我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 利昂娜倒是并没有感觉被忽视有什么冒犯的,反而好奇道:「虽然以前听说过……但大象的粪便真的不臭吗?」 吉尔斯·铂鲁愣了下,继而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 「不臭!有的还会有一种淡淡的草香。」他的表情变得很兴奋,双手都不自觉地比画起来,「大多是绿色的,有的是深一点的土黄色,如果切开会发现全都是草和纤维。当地人会把它们捡来压成饼,也是一种很好的燃料……」 说起自己熟知的领域,吉尔斯·铂鲁似乎就有说不完的话。 他不光讲述了大象的粪便,还顺带着说了很多如何根据粪便、草木被啃食的情况判断附近都有哪些动物活动,从而确定这片区域的危险性等等。 埃斯蒙德数次想要打断,但看着好友那闪闪发亮的双眼又不忍心打断。 他又转而看向小弗鲁门阁下,却发现这位也不遑多让,居然还掏出本子,像个学生般记起笔记…… 埃斯蒙德:………… 几年没回国,马黎贵族们的癖好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动物跟人不一样,你能从它们的眼中看到最直白的情感。」吉尔斯·铂鲁感慨着,又向似乎是有相同爱好的新朋友发出邀请,「如果你对这些感兴趣,等封爵仪式结束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南陆逛逛……」 埃斯蒙德赶紧打断他:「嘿!你别忘了瑟莱斯特郡那边还有一堆帐没对完,而且小乔安娜可不能跟你去南陆。」 好友的话打破了吉尔斯·铂鲁的畅想,他似乎终于想起现在的自己已经与过去不同了。 「……嗯,你说的对。乔安娜还需要我。」男人的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笑,看向利昂娜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在这方面有需要,我会帮你联繫那边最优秀的嚮导。」 利昂娜合上本子,对上男人充满希冀的目光却只笑着摆摆手:「不用了,我近期并没有出国的计划……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再来跟您讨教这方面的问题。」 吉尔斯·铂鲁那双蔚蓝的眼眸又亮起来,堪称豪爽地拍拍胸脯:「放心,不管你是想去旧大陆、新大陆还是南大陆,我都有熟识的人!」 相比起他的自信,埃斯蒙德显然谨慎很多。 「虽说有熟人,但您现在不出国是最明智的选择。」红髮的青年瞥了眼不靠谱的好友,表情是难得的郑重,「南大陆就不用说了,那边蚊虫多,我们这边的人过去很容易生病……而且我想您应该也听说了,新大陆和旧大陆上的形势都有些紧张,起码这两三年并不是旅游的好时机。」 这次吉尔斯·铂鲁倒也没有反驳,只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新大陆的西部和南部一直很乱,现在去确实不是好时候。而且我之前还在报纸上看到了,罗兰和帕鲁本大公国的谈判也不太顺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打仗……」 原本是在说一些与自己不相关的话题,可听着听着,利昂娜突然想起一件事。 半个月前,她在纽克里斯找到了一张男管家霍顿留下的现金支票,收款方是一个住在「尤多里萨」名叫「乔治·欧尼尔」的人。 而从前警员安德鲁留下的笔记可以得知,他曾经去寻找过这张支票的收款人,却发现「乔治·欧尼尔」早就在支票出现前的三年前病逝了。连「乔治·欧尼尔」的母亲也离开了马黎王国,搬往新大陆…… 这样的信息她自然需要亲自确认。 在之前等待判决下来的半个月里她也没闲着,不但找到了那个名为「尤多里萨」的小镇,还向治安所和左邻右舍询问「乔治·欧尼尔」一家的相关信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话虽这么说,但她得到的线索其实很有限。 根据镇上的人回忆,欧尼尔太太是个外地来的寡妇,本身就没有多少钱。而她带着的儿子「乔治·欧尼尔」还是个病秧子,不但不能帮母亲减轻家里的负担,反而需要母亲一直做工养活。 跟大部分的母亲一样,欧尼尔太太很爱自己的孩子,不论他是否是自己的拖累都想让他活下去。 可随着「乔治·欧尼尔」年龄的增大,他的病也越来越重,需要的药物也在增加。 到后期,欧尼尔太太开始向周围的人借钱,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还是没能挽回儿子的生命。 根据欧尼尔太太曾经的邻居说,在「乔治·欧尼尔」死去的那天,女人几乎崩溃了。 在此之后,她不但要承受失去亲生骨肉的痛苦,肩上还多了一笔不小债务。 欧尼尔太太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没有赖帐,而是努力做更多的工还帐。 可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体力没有过去好,赚得一直不多,断断续续两三年都没能把债务还清。 利昂娜当时听到这里,还以为欧尼尔太太是为了躲避债务才逃到了新大陆,可邻居们却否认了这个说法。 按照邻居们的说法,欧尼尔太太是在三年前突然继承了一笔不小的遗产,一下子把所有的债都还清了。 变得有钱了的欧尼尔太太并没有很开心,那张忧心忡忡的表情已经深深刻在脸上,再也无法更改。 之后没过多久她就购买了去往新大陆的船票,尤多里萨的居民再也没见过她。 尽管在这个时代「继承意外之财」很常见,但利昂娜还是觉得时间上有些太过巧合。 如果条件允许,她还是想找到那位女士,从t她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 只是别说利昂娜,就算是玛格丽特公主殿下在新大陆也没有相关势力,想在一片陌生而广袤的土地上找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而且新大陆与旧大陆间有广阔的大洋阻隔,虽然也有人尝试在两大陆之间铺设海底电缆,但所有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直到现在,新大陆和旧大陆还只能靠海运信件通信,这样的通讯条件也让寻人的难度成倍增加。 可眼前的二位不一样。 埃斯蒙德·斯通十年前就跑到新大陆闯荡,而吉尔斯·铂鲁身份尊贵,在新大陆结识的人中不乏本地的权贵,也许可以拜託眼前两人查查看…… 心中刚升起这个想法,利昂娜又紧紧抿起唇,视线再次移到高台上的绞刑架上。 奥尔德里奇警司的先例就在眼前,再加上刚刚米切尔森对她的警告,利昂娜的内心不可避免地产生动摇。 一个地方警司被谋杀,一个督察被处死,连治安系统的二把手都因此革职,整个庞纳治安所大换血……放弃了这么多人,却还是要阻挠她知道真相。 利昂娜不得不承认,这让她感到了畏惧。 并不是因为害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而是她始终认为找到父兄死去的真相是她的事。 可如果为了自己的事让其他无辜的人卷进来,就像奥尔德里奇警司那样……如果那样的情况再发生一次,她感觉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阁下……弗鲁门阁下?」 旁人的唿唤总算让利昂娜回过神。 面对两位绅士关心的目光,她习惯性露出一个完美的笑:「抱歉,刚刚走神了……我们说到哪儿了?」 作为一个精明的投资者,埃斯蒙德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假笑。 他还在想用什么迂迴的方式询问一下,身边的同伴已经大咧咧地开口了。 「你看起来像是遇到了麻烦。」吉尔斯·铂鲁扶着帽檐看了眼处刑架,微微眯起眼,「跟刚刚吊死的那傢伙有关吗?」 利昂娜本该直接否定的。但触及对面人认真看过来的眼神,她的唇张了张,习惯性的谎言没能在第一时间说出口。 短暂的犹豫已经能证明很多东西。 况且对面的两位都是聪明人,再说谎就有些不明智了。 「不是我想隐瞒什么,只是我想要求助的内容很有可能给你们带来危险。」利昂娜嘆口气,将事实半遮半掩地说出,「我过去也曾委託一个人去调查。可那人,因为这件事遇害了……我实在不希望这样的事在你们身上再发生一次。」 她说得有些模煳,吉尔斯·铂鲁还眨着眼没怎么听明白,但他身边的埃斯蒙德已然露出瞭然的神情。 「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 红髮青年的眼珠转了转,半掩着嘴道:「不过您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因为调查的人只是一个人的缘故?」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您有一项不能告诉别人的最终目的,不该只委託一个人单独去查,这样太容易暴露了。」埃斯蒙德沉声道,「最好的方法是把整件事分解成几部分,从边边角角入手,分别找不同的人去查……这样负责查的人也不会知道您想要的是什么,对面的人也会被迷惑。」 「就算是灭口也是有代价的,阁下。怀疑的人数越多,对面便会更谨慎,不会擅自动作。」 他靠近一步,站到小弗鲁门先生身边道:「不如先告诉我,您想要查什么?」 利昂娜垂眸盯着地面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抬眸时目光已经带上决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我想查一个女人。」 「她是个寡妇,曾经有个孩子。但很不幸,这个男孩在六年前去世了,而她本人在1118年7月从尤多里萨港登船离开马黎,前往新大陆。」利昂娜微抬着下巴,帽檐下露出的菸灰色眼眸紧紧与红髮青年对视着,「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连她是否还叫原本的名字都不能确定……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向她确认。」 埃斯蒙德若有所思地颔首:「那么第一步,抛开您想要询问的问题,我们需要先找到她……不过您的顾虑也没错,如果是想要隐藏身份,很多人在到达新大陆后都会换个名字。所以比起名字,如果能提供照片或者面部特徵会更有用。」 利昂娜:「我有一张她做女僕时与人合照的照片。她的邻居曾说过,她几年前因摔下楼梯导致腿部骨折,又因为没有养好就去上工,之后右脚一直有些跛。」 「那就太棒了……」埃斯蒙德低声贊道,「知道这些能省不少时间。」 「……仅凭这些,真的能找到一个消失三年的人吗?」 利昂娜有些不太相信地蹙起眉。 别的不说,新大陆的土地可比马黎王国大十倍不止。 再加上政府松散,人口组成复杂,搜索起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没有您想像中的那么难。从马黎前往新大陆的船全都会在东岸的新伦纳港靠岸,确定她来过那儿就好办了。」 「至于正当理由您就更不用担心,会从马黎来新大陆的十个里面至少有五个逃犯。如果她过去有债务纠纷就更好办了,直接以这个为理由僱人讨债再平常不过。」 「很巧,我有个朋友就在那边开了个私家侦探公司……」埃斯蒙德的眼中露出狡黠的光,比出一个手势,「只要您能出得起费用,他们会像找金子一样寻找她。」 他的话着实让利昂娜心动了,但她还是不免再强调一句:「你们真的确定吗?这真的有可能给你们带来危险……我指的是生命上的威胁。」 听到她这样的发言,不光是埃斯蒙德,连吉尔斯都不由发出一阵低笑。 「你的事我可都听治安所的警司说了。那个伪装成我的大盗可是拿着枪呢,你明知道有生命危险,不也跟上去了?」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你救了我,我也会还你的人情,冒点风险不是很正常吗?」公爵之子豪爽地一挥手,「况且人只要活着不都是在冒险吗?有人被马车撞一下也能毫髮无伤,有人不过是摔一跤就死了,不过都是吾主的意愿而已!」 「而且您也许忘了,新大陆不是马黎,阁下,那边有那边的规矩。王国的金冠狮想要在别人的地盘狩猎,也要考虑考虑地头蛇的意见。」 埃斯蒙德抱起手臂,笑眯起眼:「当然,您如果太过担心我们也不勉强……只是我和吉尔斯都不喜欢欠人情,还要劳烦您再想点什么好让我们还上这份人情。」 他这话多少带点无赖的味道,利昂娜不禁跟着笑了,心情竟也不自觉地开阔起来。 埃斯蒙德的话倒是提醒她了。新大陆并不是马黎,连大公主殿下都没有相关势力,其他人在那边行动只会更困难。 那些想要隐瞒的人大概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这才放任欧尼尔太太前往新大陆……因为他们有信心,马黎这边即使有人想追查也不会找到她。 而他们的预料也没有错。如果没有结识恰好从新大陆回来的埃斯蒙德,利昂娜确实连门路都找不到,更别说是委託闻所未闻的「侦探事务所」了。 「既然都这么说……我再拒绝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她失笑一声,向两人表示谢意:「非常感谢,斯通先生,铂鲁阁下。不论是否能找到那人,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帮助。」 「哈哈,你看起来比我小多了,怎么说起话来跟那些老头子一样客气?」吉尔斯·铂鲁笑道,「直接叫我们吉尔斯和埃斯蒙德就好,我们都不会介意,你说对吧?」 埃斯蒙德轻啧一声:「你都说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是我的荣幸……吉尔斯,埃斯蒙德。」 利昂娜再次伸出手,与两人握手致谢:「如果你们不介意,叫我利昂就好。」 第95章 095 既然已经决定, 利昂娜便没有继续退缩的意思,向两人详细说明了自己的需求。 但为了保险起见,利昂娜除了与两人互相留下联繫方式、约定经常通信外,还教了两人如何在信件中留下的暗号,以免双方的信件被伪造。 「哦哦——就像间谍一样!t」 吉尔斯·铂鲁完全没什么危机意识,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当场写封信证明自己学会了。 但这显然不太现实。 利昂娜表示自己还要去治安所一趟,双方就此分开。 「对了,我记得你今年也会参加封爵仪式, 真是太好了!」临上马车, 吉尔斯·铂鲁还不忘转身对利昂娜说道,「到时候再见啊!」 「一定。」 利昂娜也朝他们挥手,直到马车驶离才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 去叫马车的波文也回来了。 两人登上马车,马夫挥起鞭子,车轮滚滚朝治安所的方向驶去。 「这位未来的公爵大人……真是个活泼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等马车动起来,波文这才忍不住评价道:「一点架子都没有,连斯通先生当众揭他的短都不生气。」 「就是因为性格相投, 所以他们才能成为朋友。」利昂娜耸了下肩, 托腮看向窗外,「不过他确实跟我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 拜那位来自中陆的「大盗」所赐,她之前不可避免地对吉尔斯·铂鲁带上一丝敌意……但今天这趟偶遇算是彻底打破了那种固有印象, 也是个不错的收穫。 现在时间即将走到十点,错过通勤时间,街上交通也没那么拥堵,马车很快就在庞纳治安所停下。 利昂娜从波文手里接过警员制服,跟上次一样没走正门, 而是低调地绕到后门进入治安所。 庞纳治安所的总警司上次便见过她,自然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次见面更是双眼一亮,各种赞美之词几乎是脱口而出,说了三分钟都没有一句重复的。 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吧。 利昂娜一边微笑倾听一边在心中感慨。起码巴顿警司就做不到,否则以他的履歷早该升职了。 「……总之,真的很感谢您的协助。如果让那个小偷正大光明地从治安所的眼皮底下熘走,我们的脸面可就丢尽了,我都不敢想像那些报社都会写出什么! 」 总警司沉沉嘆口气:「别说我,公爵大人也是松口气……万国博览会就要开始了,能在这之前抓住他我们可是少了不少顾虑。」 利昂娜:「还是不要太放松警惕。他既然能在旧大陆做出那么多案子,撬门熘锁是最基本的技能,要是在抓住又逃走才是真的会被嘲笑。」 「哈哈,这您就不用担心了。他已经被紧急运到看守最严密的普姆罗斯监狱,想要从那里逃出来可不容易。」总警司对此显得信心十足,「而且您也知道,他在旧大陆的仇家可不少。就连教皇都听说了这件事,表明要派一队骑士前来把人带走。」 「公爵大人答应了?」 「这种事当然不能这么快决定,就算是公爵大人也不能做主。应该会由首相大人和国王陛下商议后再决定吧。」 利昂娜随意点点头,这个结局也在意料之中。 「其实我今天是来向鲁斯特公爵道谢的,顺便归还制服。」她将手中的衣服递给总警司,又问道,「公爵大人现在在治安所吗?」 总警司:「很不巧,公爵大人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昨天和今天都没来治安所……不过他确实给您留了封信,请稍等。」 他匆匆将衣服放到一边,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取出一封信递给小弗鲁门先生。 利昂娜谢过他,见治安所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便也没多耽误时间,又跟总警司打了声招唿便拿着信离开了。 波文原本还站在治安所门口出神,看到她出来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 「鲁斯特公爵身体欠佳,没见到人。」 利昂娜一边解释一边拆开手中的信。 她与这位老公爵的接触不算多,大部分信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鲁斯特公爵在乌尔里克一世登基前就在皇家海军担任高级军官,当过亚歷克斯亲王的老师,职位最高时曾任皇家海军元帅。 后来退役后也没有闲着,在他五十岁时,鲁斯特公爵顺应乌尔里克一世的要求组建了庞纳治安所,后来更是把治安所系统推向了整个王国。 这项工作不可谓不艰难,尤其是最开始的十年。 那是王国公民们对「警察」这一职业十分不理解且排斥,组团上街围殴警员的大有人在。 而治安所这边的矛盾也很多。职位最低的警员数量太少,一旦提高标准就招不到人,而高级治安官这边则是各种关系户想要往里塞人……实在乱到不像话。 对此,鲁斯特公爵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可以说,幸好总监是身份和能力都很高的鲁斯特公爵,否则这个新生的治安系统估计会在最开始的几年就垮掉。 他一方面给高级治安官设定了极为严格的准入门槛,通过严苛的笔试后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考察实际能力,筛选出真正适合这些职位的人选。 为了让那些想走后门的人死心,他甚至让自己的儿子都来参加笔试,然后亲手淘汰他们,以证明自己绝不会在这方面让步。 另一方面,他积极与议会那边的人协商沟通,用立法的形式改变低等治安官们的条件待遇。 每年还会到各地演讲,亲口向民众讲述治安所成立的初衷和道理,安抚并鼓励大家能接受这个新系统。 马黎的治安所系统就是在他的努力下一点点成型。 尽管现在还是有很多漏洞需要改进,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相比起几十年前已经好太多了。 利昂娜平时没少说治安所的坏话,尤其是在知道米切尔森可能与自己父兄的死有关后,她对庞纳治安所的信任几乎降到冰点。 她也并非没有怀疑过鲁斯特公爵——毕竟大家都知道,米切尔森这个副总监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接班人——虽然后来也是他亲手把对方揪下来的,但其嫌疑也不会因此完全排除。 都说他因为身体原因,最近七八年已经慢慢把权力都交给了副总监米切尔森,基本上一周才会来治安所一趟参加例会……可谁又知道真实情况呢? 最主要的,他为什么会那么急迫地想要把她拉进治安所?这何尝不是一种控制和监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但当利昂娜第一次面对鲁斯特公爵时,之前的很多疑问都有了答案。 他真的太老了。 就算看起来还算有精神,可那种老人特有的吐字和喘息的方式,让人感觉他每说一句话都是在耗费自己的生命……利昂娜相信,他是确实没有能力独自掌管治安所这个庞然大物。 也许是看中她的能力,也许是看中她的身份,亦或是两种皆有。 而治安所刚因为米切尔森的原因少了一批人,他需要快速填补这方面的空缺,自然就想到了她这个「始作俑者」。 可利昂娜自己明白,她也许时常需要庞纳治安所的帮助,但她不能被死死困在治安所内。 因此,即使面对老人期待的目光,她也只能拒绝。 当时他是怎样表现的呢? 似乎是很遗憾,但也没有强求,甚至答应了她「扮演警员」的荒唐要求…… 之前的一幕幕快速划过脑海,也只不过是一瞬间。 此时的利昂娜已经打开老公爵给她的信,展开信纸阅读。 【弗鲁门阁下亲启,】 【收到这封信后你也不必特地来治安所找我。我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今后也不一定会经常在治安所出现,而年轻人,你宝贵的时间应该用在更值得的事上。 】 【我从巴顿警司那里听说了你的事,非常感谢你对庞纳治安所做出的贡献。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特殊时期,你那无畏而英勇表现让我十分动容。 】 【距离封爵仪式已经不到半个月,这是很严肃的仪式,还请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养好伤,以最佳的状态参加。 】 【我已经将你的优秀表现上报给亚歷克斯亲王大人和国王陛下,他们对你的表现也很满意,如果在封爵仪式上提及也请不要太惊讶。 】 【我知道这与我们之前说好的不同,但作为一个光荣的王国治安官,我实在不想看到本该属于你的荣誉因为一个身份而消失,这对你不公平。 】 【你之前说过的话我也重新考虑过。尽管很遗憾,但我理解你的选择。你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我相信你不论在哪个职位都会胜任,你也註定会在其他方面为王国做出更大的贡献。 】 【我相信你,孩子,希望你不介意t我这么称唿你。你要相信,你远比你想像中的自己更优秀。这不是一个恭维,是我对你的真实评价。 】 【但另一方面我也因此对你感到担忧。优秀的人总是会吸引目光的光源,被你吸引来的会有良友便也会有蛀虫。我衷心希望你能冷静对待未来的每一次决定,一定要记住自己现在的样子,记住你现在的所求,永远不要在欲望中迷失真实的自己。 】 【我的话有点太多了,希望你不会感到厌烦。 】 【最后,我要向你献上最真诚的祝福。 】 【也许等下次见面,我就可以称唿你为「怀特伯爵」了。 】 【真挚的,】 【赫克托·威尔科斯克】 利昂娜一字一句地读完整封信,最后只沉默地将其折起。 波文无法从她那纠结的表情里读出什么有效信息,不禁开口询问:「他都写了什么?」 「一些……祝福?」 利昂娜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在鼓励、祝福我……很诚恳的祝福,简直就像……一个长辈?」 「啊,这不是很好吗?」波文对她的表现更加不解了,「那您为什么要摆出这么一副表情?」 「我也不知道……」 利昂娜捂住胸口,感觉有什么像是在里面翻涌,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情绪……一份她不想承认的、名为「感动」的情绪。 「可是这不对!清醒一点!」 心底的声音这样说道。 「难道几句好话就能让你偏向他了吗?你对他的怀疑,你的疑问呢?」那声音大声喊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被操控!」 「…………」 「可是……也许那只是一份善意。」 「也许仅仅是一份单纯的善意……就像吉尔斯和埃斯蒙德那样……」 在内心的更深处,有一道更加弱小的声音似乎在反驳。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这样的人?」那细弱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一股抹不去的悲哀,「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来自他人的善意都要抱着恶意去揣测… …」 利昂娜勐地惊醒,手中用力,几乎把信纸揉成一团。 「利、弗鲁门阁下?」波文察觉到不对,立刻握住她的肩膀,「你还好吗?」 「…………」 「没事……」 利昂娜沉沉吐出一口气,缓缓将信纸抚平,重新放回信封。 「回家吧……」她捂住额头,「也许……我最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96章 096 接下来的十几天,利昂娜难得什么都没做。 除了处理一些必须处理的信件,她每天睡到自然醒, 醒来就吃早餐,吃完饭就窝在沙发里看报纸或看书,磨到中午再吃一顿后又开始睡午觉,日子过得比老头子还悠哉。 可就算是表面再怎么淡定,她的内心还是随着一天天临近的日期紧张起来。 也许是这股情绪的影响,利昂娜久违地梦到了父亲。 有时候利昂娜会觉得,可能在内心的深处, 她是不喜欢这个父亲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否则为什么自己常常会梦到利昂,而梦到父亲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呢? 清醒时的利昂娜自然不会思考这些,甚至迴避这个问题。 可在梦中,人的思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乱飘, 并不会因为主观的意愿便停下。 看着父亲的幻影,梦中的利昂娜不由开始顺着感觉追寻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的眼中,她的父亲,怀特伯爵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利昂娜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同一个人, 在她不同时段的记忆, 他似乎是不同的。 小时候,父亲总是一个模煳而威严的存在。 他似乎总是很忙,总是要出门,每周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回庄园住两天……但回忆起来时也很神奇,利昂娜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并不讨厌父亲。 她似乎总是和利昂一起期待着,期待着父亲回来的周末。 那样的时光并不难熬, 而是相当愉快的。 她拥有梅太太全心全意的关爱,又不缺乏说话的对象, 还能在大部分时间里自由自在地玩耍,这对一个学龄前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现在想来,也许在那段生活中父亲就像蛋糕中的奶油,她很喜欢却不是必需的,所以她并没有因为他时常不在家而难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概是父亲那次出远门之后吧……他第一次错过了她和利昂的生日,她开始对他产生不满。 后来父亲开始常住在帕克丝庄园,可父女二人的矛盾却越来越多。 一个原因是双胞胎都到了必须开始学习的年纪,突然减少的玩耍时间让她很不开心。 另一个原因……大概是怀特伯爵本身也是一位严父。为了弥补过去对双胞胎教育方面的缺失,他的要求不免更加严格。 从某种方面看,利昂娜觉得自己也许和父亲的性格很像。 他们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也都是无法主动放下身段退后一步的人。 而相似的两人聚到一起,不吵还好,一旦吵起来就很难收场。 梅太太和霍顿先生虽然都与僱主一家很亲近,但他们毕竟是外人,并不方便劝说这种家务事。 还好,父女二人并不是庄园中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作为儿子和兄长,体弱多病的利昂哈特一直是两人间最完美的「润滑剂」。 不管父女俩吵得多凶,只要利昂开始一边喘气一边捂胸口,他们都会齐齐停下来。 曾经利昂还跟妹妹开玩笑,说幸好自己是个病秧子。如果自己是个健康人,还真没那么自信能同时劝住他们两个。 不过这样吵闹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也许是因为父亲发现这样的教育方法根本无法管教女儿,也可能是因为利昂娜尝到男装外出的甜头……总之,在双胞胎学会「互换身份」后,父女间的关系又开始改变了。 之后的时间里,父亲给利昂娜的感觉更像是一位导师。 由于长子体弱无法正常出门上学,而长女又对淑女课程完全不感兴趣,怀特伯爵不得不亲自拿起纸笔,为双胞胎制定了专属于他们的课程,并且分别请了优秀的老师。 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利昂娜也不得不承认父亲实在是个人脉宽广且极具前瞻性的人。 他给自己和利昂制定的课程除了必需的文学、礼仪和基础算术外,其余都是按照两人的兴趣安排,用他们感兴趣的课程激励他们继续学习的欲望。 儿子从小就对医学着迷,怀特伯爵便多付给家庭医生一笔酬金,请他多多引导儿子在这方面的兴趣。 至于女儿,怀特伯爵除了亲自教授她一些简单的格斗术外,还向她介绍了一位影响了利昂娜一生的人。 路德薇格·洛克哈特——阿梅希斯女侯爵,也是马黎王国目前唯一一位以女性身份继承爵位和土地的大贵族。 当然,继承法之所以会为她破例,也是因为她的母亲是乌尔里克一世的亲姑姑,拥有正统的马黎王室血统。 按照辈分算,亚歷克斯亲王是她的表兄弟,玛格丽特公主和现任国王乌尔里克一世都要叫她一声姑姑。 可就算身份尊贵,这位女侯爵却是以其特立独行的性格闻名整个马黎甚至旧大陆。 她年轻时曾做过冒险家,且行事十分狂野。 传闻一条手臂曾被勐兽的利齿咬穿,一只眼被弹片擦伤后失明,更别提身上其他大大小小各种伤痕。 可就算与死神擦身无数次,她还是不愿意安定下来,直到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她继续进行这样高强度的运动,这才回到自己的领地,开始从事歷史与文学方面的研究。 那时候她已经四十五岁,她的身体条件也註定她不再拥有孕育继承人的能力,可想要娶她的男人还是能绕庞纳城一圈。 对于这些追求者,女侯爵只说了两句话就让他们沉默了。 「我从不拒绝追求者,但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也不会指定任何继承者。」 「我已经签下遗嘱,等我死后,我的领地和财产全部会归还给王国。」 追求者们默默散去。毕竟谁会喜欢一个满身是病、半瞎还兇悍的老女人呢? 可利昂娜就是喜欢。 作为淑女中的异类,她对这位被社交界指定的「淑女反面教材」十分感兴趣。 女侯爵口中的故事总是没有尽头。她的知识广博而繁杂,她的个人思想更是给利昂娜带来非常重大的影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有段时间利昂娜与她的关系十分t亲密,两人之间几乎无话不谈。 后来因为女侯爵的身体变差,开始不能出远门,利昂娜就每隔一段时间给她寄一封信,分享自己的近况和想法。 她还记得,她曾写信向女侯爵抱怨过自己的名字,并坚持认为自己的本名「莉莉娅」就是父亲对她最大的伤害。 【我明白他在想什么,完全明白! 】梦境中,已经出具少女姿态的她这样愤愤写道,【他希望我能成为一朵漂亮的花,一朵供人欣赏的展品,就跟其他人一样!在他们眼中所有女孩都该是那样的,他们根本不会考虑我是否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利昂身上。 】 【利昂哈特和莉莉娅,雄狮之心和百合……他的偏心未免也太直接了一点……】 而那一次,一向站在她这边的女侯爵却没有顺着少女的意思痛斥她的父亲。而是先像往常那样写下一番安抚的话,这才慢慢切入重点。 【……我想,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知道我一向欣赏你的勇气,利昂娜。这在与你同龄的孩子里很少见,是吾主给予你的天赋。 】 【但是你也要明白,怀揣勇气之人可以是智勇双全的英雄,也可以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其中的不同我希望你能自己弄明白。 】她用优雅的字迹写道,【这是你这个月的习题。弄清楚你的父亲为什么要给予你莉莉娅这个名字,完成后就像往常那样,写一篇你对此的看法寄给我。我等着你的答案。 】 看到信后的少女愣住了。 在她的思维里,这个答案是那样的显而易见,显而易见到她坚信了那么多年……她甚至刚刚就说出了答案。 信中的女侯爵似是料到了她的疑问,也温和地指出其中的不同:【无论你现在的答案是什么,那是你自己揣测出的结果,不是吗?你从未真正当面询问过你的父亲,那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 利昂娜当然没问过。就像大学生不会去问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那只会让自己变得难堪。 可既然这算是课后作业,利昂娜也不得不去完成。 她十分不情愿地敲响父亲书房的门,板着脸问出那个问题。 父亲诧异的表情生动地展示在面前,似乎完全没料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双与双胞胎完全不同的蓝色眼眸虚虚望着半空,似乎是陷入了某些遥远的回忆……直到利昂娜连声催促才回过神。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出口。」 这次父亲看向她时,她明显感觉他的目光与平时不同。 欣慰中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哀伤……甚至有一点她从未在对方身上见过的脆弱。 他将摆在书桌上的小画框转到女儿面前。 那是一幅淑女的肖像画。尽管姿态有所差别,可利昂娜还是看出她与家族画廊中的某幅十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朦胧的菸灰色眼眸,几乎与利昂娜和利昂哈特一模一样。 「你的名字……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在你们出生前我们就决定好了。如果是男孩,就让他继承我祖父的名字,叫利昂哈特。如果是女孩,就让她继承她姨母的名字,叫莉莉娅 ……」他沉默一瞬,这才说道,「我大概没跟你们说过,你们的外祖母早逝,你们的母亲是她姨母一手带大的……她的姨母去世后,她一直很思念她,这才想要用她的名字给第一个孩子命名……」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利昂娜的意料。 她的名字与名字的表意无关,只是一份寄託的思念。 也是从那一刻,她总算明白了阿梅希斯女侯爵真正留下的课题。 所谓的「理所应当」都来自主观认知,并非客观存在的东西。 深信不疑的东西最容易蒙蔽住人的双眼,让他们从根源便放弃了寻找真相的动力。 那是利昂娜第一次踏上「寻找真相」的旅程。 尽管母亲留下的日记和书信让这段旅程变得异常短暂,但她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真相。 在父亲目光下,少女时期的利昂娜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母亲的日记。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会放弃利昂娜这个名字。」 她看向父亲,坚定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沉着:「我接受母亲给予我的礼物,但利昂娜是我真正喜欢的名字,我不会因此捨弃掉它。」 父亲看着依旧倔强的女儿,慢慢露出一个笑。 「那是你的名字,你自己做主。」 他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沉稳,拍在她肩头的手依旧有力:「我从来没想过把你和利昂塑造成怎样的人。这是你们的人生,这是你们该做的决定。 」 「我能做的,只是在你们疲惫和迷茫时帮你们点一盏灯,让你们重新看清自己想要的道路。」 「握着船桨的始终是你,掌握未来的始终是你。」 那声音变得飘忽而虚幻,可那些话还是清晰传入她耳中。 「我也相信你,利昂娜,我们都相信你。」 「我们会看着你,尊重你的每一次决定……我们会在这里祈祷,祈祷你最终能走出一条令自己满意的道路……」 利昂娜睁开眼,昏暗的视野和油墨的味道让她慢慢回归现实。 掀开盖在脸上的报纸,双眼又被光线晃了下,适应了会才慢慢睁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已经到了下午,窗外的光线已经没有中午那么热烈。 她躺在沙发上,以最放松的姿态盯着窗外的蓝天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可现实没能让她发呆太久。 门外某人看过来的视线是那么明显,搞得利昂娜想要忽视都很困难。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不耐烦地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 「给我进来。」她叫住还试图装作路过的男僕,「你都在那儿站多久了?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波文在外面磨蹭了一会,还是挪着步子进来了。 「没什么……就是看您难得这么安静,有点不习惯。」他观察着僱主的脸色,「您真没事吗?」 「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利昂娜毫不在意地靠回沙发,举着报纸继续看起来:「就算是机器转久了还需要休息一下呢,我就不能让我的大脑放松放松吗?」 当然,也是因为最近她是真的很闲。 玛格丽特公主那边,自从她抓住「黑星大盗」后暂时也没有其他任务交给她。 万国博览会召开在即,直到展厅完全准备好,公主殿下估计都不会有闲工夫找她。 而追查欧尼尔太太的下落肯定需要不少时间,一时半会不会有消息……所有事情的进度似乎都到了一个瓶颈。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不禁被报纸上的一张图片吸引。 金太阳宫,马黎王国为万国博览会专门建造的超级展馆,位于庞纳城中最大的皇家公园——伊森公园内。 建筑占地面积超过八万平方米,最高的顶棚可达150米,据说可以同时容纳上万人同时进入场馆内参观。 现在距离万国博览会开幕只有两天,所有参与国的展品基本到位,总计约十万件……可以想像,等开幕的那一天该是怎样的盛况。 而明天,也就是万博会开幕的前一天,4月30日,便是今年封爵仪式的时间。 三年……她隐忍蛰伏了快三年,这才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握住父亲留下的权力。 激动吗?那是当然。 夙愿即将实现,说一点都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而同时,她也不断在心中强调,让自己更加冷静对待这件事。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即使是继承了爵位,她也只是拥有了一个登上棋盘的机会…… 而且一旦上去,就彻底不能反悔了。 她斜靠在椅背上,静静凝视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看着松散的白云缓缓移动着,困意再次袭来。 「别打扰我,我要多睡一会儿。」 利昂娜重新把报纸盖到脸上,声音有些闷闷的:「以后这种机会可不多了……」 *** 黄昏的街头,行人们纷纷踏上归家的道路。 纷杂的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人影快速穿行在街道旁 时间在某些时候走得很慢,在某些时候却走得很快。 对谢尔比来说,时间总是不够用的。 因为时常要通宵,他最近对时间的概念总是很模煳,几天就像眨眼般过去。 直到听到有人在大声讨论两天后的万博会开幕式,看到比平时更多的蓝制服走在大街上t ,他才惊觉到时间的流逝。 匆匆回到落脚的公寓,即将上楼时却被公寓管理员叫住了。 「你好几天没回来,积压了不少信件。」管理员递给他一个眼神,意味深长道,「记得好好看看。」 谢尔比预料到了什么,朝公寓管理员点点头,快速上楼走入自己的房间。 为了方便投递信件,这里每扇门上都有一个投递口,而里面的东西只有打开门内的小抽屉才能取出。 谢尔比一打开投递箱,便在最上方看到一张摺叠好的纸条。 【en 请于明日早上九点前抵达eth p se st.l△】 【s033:红披肩或裙子,帽子装饰红色康乃馨。 t011:黑色鸟柄长伞,无鬍鬚,灰围巾。 】 假期提前结束,新任务又来了。 谢尔比疲惫地按按眉头,起身点燃壁炉,把揉成一团的纸条扔进火焰。 第97章 097 也许是之前几天都过得太过紧绷, 谢尔比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 过去的记忆被击打成碎片,纷纷扬扬地混到一起,搅拌着,拼凑成了一个离奇荒唐的梦。 可当他醒过来,那些画面又消失得如此迅速。 意识矇眬中,他十分不甘心地向上抓,似乎这样就能抓到自己想要的记忆。 那只细瘦到仿若竹竿的手臂被一只大手握住,漫天的沙土中,他与一个男人对视了。 与自己熟知的「人」不同,那男人有着一头仿若狞猫的金色发须,眼睛的颜色也很古怪,是如湖水般深邃的蓝。 他被男人的长相吓到,开始挣扎尖叫。 可那只握着自己手臂的大手始终没有松开,反而变本加厉,用双臂抱住他,快速往旁边滚去。 耳边传来几声响亮的枪声,几乎要把耳膜震穿。 再次睁开眼时,谢尔比却看到鼓鼓的鲜血不断流出。 不是从他自己的身体流出,而是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 男人抱起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向前奔跑。 可那时的他听不懂他说的语言,只能虚虚看着男人鬍鬚下的嘴唇不停张合。 谢尔比突然很想知道他那时说了什么,想要用力睁开眼,想要看清他的唇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可记忆偏偏在这时化成一片黄沙,瞬间便被风吹散了。 谢尔比的眼睛完全睁开, 人也从梦境中挣脱, 完全清醒过来。 窗外传来木棍敲击窗户的声音,是一天开始的信号[*1]。 他坐着发了会呆,这才慢慢走下床。 昨天收到的纸条是「基金会」的紧急集合令。 虽然上面没有交代具体要做什么,但谁都能猜到是为了今天中午举行的封爵仪式。 由于即将开幕的万国博览会,庞纳城最近涌入了数十万的外来人口。 这些不仅仅是来自王国其他地区的人,还有很多外国人,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加拥挤。 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这几天庞纳治安所紧急从全国各地的治安所调集了所有能调集的警力,现在大部分都聚集在了封爵仪式和博览会的所在地——伊森公园。 谢尔比以为这么多人手应该足够了,可显然他的上级并不这么认为。 按照「基金会」以往的做法,应该是抽调出一部分暂时没有工作的情报员混到人群中做暗哨,必要时配合治安所抓捕有闹事嫌疑的人。 这不是什么太危险的任务,也不是第一次做,谢尔比做起来驾轻就熟。 纸条上的「 eth p se st.l △」是暗语,指的是让他去「伊森花园东南街一盏有△标记的路灯」旁等待。 而s033是谢尔比自己的代号,另一个t011应该是与他接头的人,两人都必须穿上纸条上的相应服饰,以便及时认出对方。 快速吃了点面包,谢尔比给自己画了个简单的妆容,穿好外裙,从假花花饰中选出一朵康乃馨和几朵小雏菊,错落有致地将它们别到波奈特帽[ *2]上。 披肩的样式有各种各样,他没有选特别浓艷的红,而是有些接近于粉的淡红色。 那是一条款式有些长的长披肩。不但能完整遮住手臂,后摆最低处都能落到裙摆处,披上后就像穿上另一件罩裙。 一切准备完毕,时间也来到七点五十。 他拎起小小的手包藏在披肩下,这才缓缓下楼,向目的地伊森公园走去。 「庞纳日报——授爵仪式即将开始,王国新贵的名单都在这里!」 「万博会展区地图正式公开!快来看一看吶!」 小报童吆喝着,向路人展示今天的晨报。 「来一份报纸吧,女士,只需要一铜币!」男孩小跑着跟上谢尔比,见对方看过来后还把手中的报纸展开,向他展示出报纸内的图画,「这里有金太阳宫内部的地图!万博会要持续好几个月,当您去看展览时手里有张地图可以节省不少工夫呢!」 谢尔比看了眼男孩卖力推销的样子,沉默接过报纸,又掏出一枚银币放到他手里。 在男孩不解又惊喜的目光中俯下身,小声在他耳边嘱咐了些什么。 「……哎,没问题!我会办好的!」 小报童收到额外的钱,欢快的声音比鸟儿更清脆,用力朝他鞠了一躬:「感谢您的慷慨!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女士!」 谢尔比看着男孩跑远才收回视线,一边走一边打开手中的报纸。 但他并没有最先去看印有地图的那页,而是仔细阅读着头版消息。 封爵仪式和授勋仪式都在今天进行,两份名单也用整整齐齐的铅字排列在报纸上。 他的视线不断在其中搜寻着,直到看到「利昂哈特·弗鲁门」的名字才将报纸摺叠好,连带着手臂一起缩到披肩下。 伊森公园距离他的住处有些距离,再加上寻找记号的时间,谢尔比在八点四十五才到达约定好的路灯下。 又过了十分钟,一位穿着半旧棕色风衣的男人插着兜走向路灯。 他戴着黑色平顶帽,嘴里叼着菸斗,手里拄着一把伞柄特别的黑伞,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围脖。 所有特徵都对上了。 谢尔比从手包里掏出一节铅笔,在报纸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写下「t011」的字样,这才踱步上前。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伊森公园是在这里吗?」 谢尔比走向叼着菸斗的男人,向他展示自己手中的报纸:「这上面说万国博览会的会场就在那里……」 男人瞥了他一眼,视线在「女人」的帽子上停留了两秒,这才看向对方手里的报纸。 「没错,就是这里。但万博会要明天才开幕,你来早了。」男人取出叼着的菸斗,在路灯上磕了磕菸灰,「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在外围走走,也许能看到场馆的顶棚。」 他的理由找得很敷衍,但他们只是为了合理接头,谢尔比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此时伊森公园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都知道这里很快就要举行封爵仪式,尽管进不去,但看热闹总是人类的天性,其中最多的便是外地来的游客。 两人并排走到人少的地方,这才开始交流。 「任务内容你应该也猜到了。从今天起连续二十天,每天都要来盯梢。之后的安排会另行通知。」代号为「 t011」的男人举着菸斗吐出一口气,「今天是外面,明天你负责场馆内,罗兰一区到三区,后天……」 谢尔比一边听着自己的任务安排一边沉默点头,并没有任何异议。 「……很好,你可以走了。」 男人也很干脆,说完后掏出怀表看了眼,又站到另一个角落开始等下一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谢尔比则是回到自己被安排好的点位,挤进热闹的人群。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伊森公园中走出一队穿红制服的宪兵,开始与蓝制服的警员一起将看热闹的人群清理出主路,并设置岗哨,严禁人们靠近。 人群顿时变得更加嘈杂拥挤,但这丝毫不能减弱他们的兴奋——因为第一批前来参加封爵和授勋仪式的人已经到了。 谢尔比借着人群拥挤的方向,做出身不由己的样子,慢慢朝另一个方向挪动。 道路被清理干净后,伊森公园的大门被宪兵打开。 第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大门处停留片刻,车夫将一封信件递给门口的宪兵检查后才被准许进入。 「那是索默特子爵家的家徽!」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马车的主人,开始高声向周围人解释这位的来歷,「按t血缘来说,他可是国王陛下的表叔… …」 随着一辆马车的驶入,越来越多的马车开始进入伊森公园。 有的马车上悬挂着家族徽记,有的则是普通的马车。但围观人群很多,有些还在来时特地研究过,总有人能从各种各样的细节猜出马车中人的身份……当然,准不准也没人说得清楚。 「……那是瑟莱斯特公爵家的家徽!」 叽叽喳喳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蓝盾和三只白乌鸦!我绝对不会记错!」 即使是封爵仪式,出现公爵这样的大贵族也很罕见。 再加上吉尔斯·铂鲁继承爵位的方式本身就具有很高的偶然性,一时间人群中都是在讨论这位「幸运公爵」的经歷。 谢尔比对这位公爵的经歷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做出伸长脖子好奇的样子,实则是在注意周围的人…… 突然,他的动作僵了下,踮起的脚后跟也慢慢落回地面。 很近的距离……他感受到有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后腰处。 「……你居然还敢让我来找你。」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隐藏在嘈杂的议论声中,贴在他的耳边道:「是觉得我不敢对你下手吗?」 「…………」 「把你的刀拿开。」 谢尔比偏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陌生男人,低声命令道:「拿开,萨哈木。」 男人——也就是「黑星大盗」萨哈木并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去做,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眸低垂着,逆光中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们……」他说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我没有背叛,我只是不能让你伤害那个人。」 人潮中,谢尔比已经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主路的方向:「你知道,你当时掐住的是谁的脖子吗?」 「……管他是谁,一条马黎的狗而已!」萨哈木低喝道,「你竟然为了他伤害你的阿卡(兄弟)——」 正在此时,人群中再次发出一连串的骚动。 「那是……怀特伯爵家的徽章!」 有人激动地捂住胸口:「吾主在上!那个传言居然是真的!」 「什么?怀特伯爵倒是听起来有些耳熟……」 「你居然不记得了?就是三年前的狩猎季,那位被僕人下毒毒死的伯爵……」 听着旁人的议论,谢尔比的视线确实跟随着那辆马车移动。 「……他是怀特伯爵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他透过车窗,看着利昂娜的侧颜随着角度变化完全消失才收回视线,「我不可能让你伤害他。」 萨哈木发出一声「哈」,刀尖几乎要隔着衣物刺进谢尔比的腰窝:「你真是……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那些刽子手的感情这么深了?」 「没有他的帮助,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谢尔比突然压低声音喝道,「马黎的怀特伯爵就是拉斯爵士。只要你还存有一点良心,就不该对救命恩人唯一的后代出手!」 身后的声音突然沉默了,许久后终于把刀尖移开。 「可因为你,我原先做的计划都被打乱了。」身后的声音幽幽道,「我可以放过你,但我也不会包庇你的行为……希望你已经找好足够的藉口说服他们。」 「……别说得好像你就没有责任一样。」 谢尔比闭上眼,似乎已经忍耐到极限:「从你非要掺和进那个剧院的案子开始,原本的计划就註定会失败!」 「那怎么能怪我?那个无耻的混蛋在毁坏我和我先祖的名声,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好了!」 谢尔比赶紧打断他的话,借着长披风的遮掩将一沓摺叠起来的纸塞进对方手里。 「多亏你被捕,那边的守卫放松不少。」他依然看着主路的方向,始终没有回头,「现在你可以走了。」 「啧,你早说啊……」 身后那人先是发出惊讶的感慨,紧接着又有些担忧:「但你……没关系吗?会不会暴露?」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谢尔比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快走,赶在他们发现前立刻离开马黎。」 「可光有这个还不够,那件事……」 「你如果不想再被抓住,现在就立刻离开。你的易容手法已经被揭穿,等到他们发现后封锁边境,你就是想走都走不掉,到时候我也没办法帮你第二次……」 谢尔比快速说完一大串话,沉默片刻后又补充道:「至于那件事,我尽量想办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你该明白上面的要求,如果无法得到……」 「就毁掉。」谢尔比毫不犹豫地接上他的话,「我明白该怎么做。」 「…………」 「你明白就好……等你的好消息。」 身后那人似乎退开了一步,可刀尖很快又靠了回来。 「我最后问一句,你还是我们的兄弟,对吗?」 那声音这样问道。 「……当然。」 谢尔比轻轻垂下眼眸,看着脚下的阴影:「我发过的誓,我不会忘记。」 第98章 098 四月三十日, 上午九点。利昂娜准时走出家门。 这次是特殊的正式场合,她不仅换上了仪式上要用的正装, 连多年前便一直存放在帕克丝庄园的旧马车都紧急翻新后运了过来。 不过为了尽量低调,那辆有着上个时代装饰风格的华丽座驾正停在三条街外——玛格丽特公主在城中的私宅之一。 「你说,这辆马车是不是比父亲的年龄都大?」 准备上马车前,利昂娜一手抱着有着羽毛装饰的宽檐帽,一只手拍了拍马车的边缘,偏头询问波文。 波文当然不知道,他身边的梅太太却很清楚。 「具体我不知道,但据说您的父亲当年封爵时也是乘坐这辆马车前往圣奥古斯汀教堂……」老妇人仰望着马车上的装饰感慨一声,又很快板起脸,「是时候出发了,弗鲁门阁下。」 「…………」 「嗯, 我知道。」 利昂娜将装饰夸张的帽子戴到头顶,握住把手,一步踏上马车。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随着太阳升起,原本还有些阴沉的天空慢慢放晴,金色的阳光落在伊森公园的草地上。 当代表着怀特伯爵的马车驶入公园,利昂娜远远便看到一座通体发光的建筑。 金太阳宫——这座几乎全部用玻璃拼合而成的建筑就如它的名字一样, 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 越是靠近,利昂娜越有种靠近太阳的感觉,玻璃造成的反光让她不禁眯起眼。 很快, 马车便到达了金太阳宫的门口。 波文从车夫的位置跳下,打开车门,将僱主扶下马车。 作为男僕他也只能送到这儿了。 封爵和授勋仪式都在金太阳宫举行, 也只有授封者本人、王室成员及其侍卫能进入。 利昂娜朝他微微颔首,转过头,大步向宫殿的大门走去。 *** 明天就是万国博览会开幕的日子,来自世界各地的展品全都已经搬入金太阳宫内部。 只待明天太阳初升,伊森公园的大门就会向所有持有票据的人敞开,成千上万的游客便会把这个巨大的展馆填满。 而今天,这座美丽的宫殿将只属于拥有特权的少数人。 在门口经过简单核查,利昂娜顺利进入金太阳宫的大厅。 大概是因为现在时间还早,仪式也没有开始,大家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话题也大多与这座华丽的展馆有关。 这也是今年的仪式会选在金太阳宫的原因之一——等仪式结束,授勋者会和王室成员们一起作为万博会的一批非正式游客率先观览展品。 现在国王陛下还没到,他们自然不能先一步到内部走动,只能在靠近门口的区域等待。 而其中最吸人眼球的,莫过于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巨型水晶喷泉。 这座喷泉的高度目测有十几米高,如果加上那向上喷涌的水柱,大概能有二十米。 由小到大的莲花状水池组成最完美的形状,清澈的流水沿着水晶顺滑的边缘流淌而下,慢慢汇入最底部的池中。 流水的声音容易让人放松。 利昂娜一时都没去别的地方,只站在喷泉前看着流水发呆 「这真是个不错的休息区,不是吗?给我个毯子我都能直接睡着。」 身边的位置突然出现一片阴影,有人站到她的身边。 利昂娜从声音时便听出来人是谁,正是即将继承瑟莱斯特公爵爵位的吉尔斯·铂鲁。 「你来的真早,吉尔斯。」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公爵之子,看清对方今天的打扮时,顿时没忍住喷笑出声。 尽管t工业发展很快,但马黎王国在某些地方却意外重视传统。 尤其是类似国王加冕,或是封爵和授勋仪式这种正式场合,所要求穿着的正装要求与几百年前差不多。 几百年前人们的品位和现在区别很大,且穿起来十分不便。 后来虽进行了一些改革和减免,但有些标志性的东西还是被留下了。 比如吉尔斯·铂鲁,作为一位准公爵,他的正式着装包含一件绣金礼服,包裹着小腿的白色长筒袜,身披近于黑的深蓝色披风,披风前要挂一条由十二枚各色宝石组成的金鍊,披风后绣有家族徽章,宽檐帽上要装饰至少五种不同鸟类的鸟羽等等…… 其他还好说,吉尔斯·铂鲁本人的长相倒也能撑得住这身夸张的装扮,就是帽子上的一撮孔雀羽毛太过别致,显得整个人格外花哨。 「嗯……其实除了装饰物有些沉都还好。」 对上对方谴责的目光,利昂娜轻咳一声,指向自己身上的那一堆装饰,试图缓解尴尬:「大家都一样,不要在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吉尔斯·铂鲁颇有些嫉妒地看了眼小弗鲁门先生那堪称「单调」的帽子,闷闷道:「这时候我倒是希望自己当过兵了。你看那边,他们只需要穿军装就好,而我们却要穿得像一群要参加化装舞会的小丑……」 他的比喻让利昂娜再次笑开。 那边都是实打实靠自己的战绩和对王国的贡献授勋的人。对那些人来说,他们这种依靠先祖的「花瓶」可不就和小丑一样? 「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笑过后利昂娜又板起脸警告道,「要是被人听到,传出去影响不好。」 「我知道你不会传出去才说的……」 吉尔斯正了正头顶的帽子,小声嘟囔道:「我就是讨厌这样的场合才会想要逃离马黎……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别人说这话,利昂娜可能会觉得是一种隐形的炫耀。 但吉尔斯·铂鲁不同,他用他的前半生证明了自己更喜欢风餐露宿的怪癖。 而且自由惯了的他也没有打理过家业。 会赚钱并不意味着会管理钱财。尽管他在投资方面的眼光还算不错,可瑟莱斯特公爵家庞大的家产大多都是不动产,其中牵扯到的合作方、甚至是雇员或僕人都能追寻到几十上百年前,管理起来格外麻烦……这点就算是他的好友埃斯蒙德也帮不了他。 为了学习这些,他这一年来掉的头髮比之前十年加到一起还要多,简直是小时候上公学的那段噩梦再次重演…… 「其实,偶尔出去一趟也没关系吧。」利昂娜建议道,「选好管理人员,你要做的只有监督,也并不需要一直待在领地。」 「不行,乔安娜年纪还小,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不,也不小了,再过六七年就要进入社交界了……天哪,社交界!」 准公爵崩溃地双手抱头:「进入社交界就要嫁人了……怎么会这样!我要怎么给她找丈夫?她身体那么弱,以后要是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利昂娜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能让这位准公爵崩溃,尽管这大多都是他自己脑补过度的功劳。 再说这人自己都快三十了也没结婚,居然先操心起他那不到十岁的侄女,不管怎么听都有些好笑。 但利昂娜大概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吉尔斯·铂鲁随心所欲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即使后来被父亲「放逐」,他的兄长也在暗中照看他,没让他受过什么大委屈……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原本的生活,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并非过去的自己,他必须背负起父亲和兄长留下的责任。 这么看来,他们二人其实还有些相似。 只不过利昂娜是在找父兄之死的真相,而目前对吉尔斯最重要的则是照顾好兄长唯一一个孩子。 单身二十多年的人突然接手育儿工作,会手忙脚乱很正常。 可惜这方面利昂娜也没有太多经验可以分享。 十岁的女孩子一般都会上女子学校。但利昂娜没上过女子学校,还没等以女性的身份进入社交界就穿上了男装,启蒙老师又是堪称「淑女噩梦」的阿梅希斯女侯爵……对一个普通贵族女孩来说,这样的经歷实在没太大参考价值。 不过她小时候到底也到熟识的人家拜访过,起码知道其他十岁女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想,你的侄女之前应该请了家庭教师吧?」见吉尔斯颔首,她又继续问道,「你大概了解家庭教师的水平吗?」 「这个……能教一些基础的读写,钢琴弹得很好……」吉尔斯回忆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可乔安娜不喜欢弹琴,到现在也只会弹最基础的练习曲。 」 沉吟片刻,利昂娜建议道:「按照她的年龄,这时候应该去上女子学校了。但你也说了她从小身体不好,那不如问问她对什么感兴趣,除了必学的文学和礼仪,可以单独为她请几位相关科目的家庭教师……」 利昂娜先跟他介绍了几种找家庭教师的方法,又笑道:「……至于进入社交界的事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六七年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就算你到时候还没结婚也该在圈子里结识不少人,请位关系熟识的夫人带她去几次舞会就好……」 这么说着,她又对准公爵眨眨眼:「实在不行,我还能把她介绍给大公主殿下,保证她之后不会在社交场合被欺负。」 在她一步步的引导下,原本的一团乱麻似乎慢慢被理清。 吉尔斯感觉心情豁然开朗,不禁握住利昂娜的手。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简单多了!」 激动之余,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八卦起来。 「说到这,我之前一直没好意思问……」他扭捏一阵,这才小声问道,「你和玛格丽特殿下……是真的吗?」 「…………」 利昂娜能说什么?利昂娜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 吉尔斯·铂鲁定定看了她几秒,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了。」 利昂娜:………… 这是懂了什么? 但不等她再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穿着红制服的宪兵们快速进入会场,沿着铺设好的红毯站成两列。 不久后,两名王宫侍者打扮的人合力搬着一尊王座走上前,摆放到红毯尽头的平台正中央。 「铂鲁阁下,还有弗鲁门阁下……太好了,二位都在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一位侍者气喘吁吁地跑上前,躬身对两人比出邀请的手势:「仪式就要开始了,请尽快就位。」 ***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代表王室的黄金马车从艾安萨宫出发,在清出的主干道上顺畅行驶着,于正午十二点前准时驶入伊森公园。 仪仗队早已准备好,在马车到达前便开始奏乐。 所有要参加仪式的人分两列站在会场两边,等待国王的马车到来。 不久后,黄金马车在场馆前的广场停下。身披纯黑长披风的国王走下马车,沿着红毯铺设的方向一路走向金太阳宫。 有点令大家惊讶的是,除了亚歷克斯亲王,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也在随行队伍里。 一袭黑裙的公主外披着与弟弟乌尔里克二世相似的黑底金边披风,推着亚歷克斯亲王的轮椅,与国王的贴身侍卫一左一右分别站在国王两侧。 按照规矩来说这有些不合适。除了君主为女性的偶发情况,即使是王室的公主也没有参加封爵和授勋仪式的先例。 不过这规矩本身就是马黎王室自己定的,内阁管不着,而大公主殿下在贵族中的威望又很高,即使破例作为国王的副手站在旁边也无人指摘。 直到国王和王室成员走入金太阳宫的大门,两边的人才跟上。 利昂娜排在右边属于封爵队伍的第二位,仅次于吉尔斯·铂鲁的位置。 各方人员就位,仪式正式开始。 最先开始的封爵仪式,第一个被叫出名字的正是吉尔斯·铂鲁。 利昂娜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王座面前,双膝跪到事先准备好的丝绒软垫。 年轻的国王站起身,从王叔手中接过王权之剑,分别在吉尔斯的双肩上各拍一下——至此,一位新公爵便诞生了。 全程是多久呢?也许只有不到两分钟。 利昂娜看着吉尔斯站了起来,又从国王手中接过授封t文书,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似在交谈着什么。 可她什么都听不到……不光是他们,乐队的奏乐声,主教的念诵声都消失了。她仿佛突然身处于真空,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突然,她看到主持仪式的主教看向了她,双唇张开。 「利昂哈特·卢波希尔·弗鲁门——」 利昂娜不知道自己走上前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腿,一步又一步,走到国王面前。 乌尔里克二世与她差不多高,但他此时站在高一截的台阶上,利昂娜不得不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弗鲁门阁下?」 主教见她走到国王面前后却没有按照流程跪下,不禁在旁边小声提醒道:「弗鲁门阁下,请跪到垫子上。」 利昂娜恍然惊醒。 她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状似羞涩的笑,这才低头看向脚前的软垫。 双膝下跪……这是她没有对任何人做过的动作,一个十分陌生的动作…… 随着身子慢慢放低,她感受到了某种令人不快的情感在内心发芽,并在双膝触及垫子上的瞬间破土而出。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仿佛被击碎了——也是在这一刻,利昂娜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么令人不快。 她摘下帽子低着头,很快,左右两肩就分别被剑刃拍了一下。 「我从鲁斯特公爵那里听说了你立下的功劳,你真是个能不断给人惊喜的人。」 利昂娜站起身时,年轻的国王已经从贴身侍卫那里接过文书,笑着递给她:「希望你在未来也能为王国做出更多贡献,怀特伯爵。」 第99章 099 直到回到队伍中, 利昂娜都有种恍惚的感觉。 手中捲成捲轴形状的授封文书用传统羊皮纸写就,比一般的纸张更有重量。 但利昂娜还是觉得它太轻了, 轻到让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她恨不得现在就把绑在外面的缎带拆开,仔细检查一下里面的每一个字…… 好在庄严的奏乐慢慢安抚住了那颗躁动的心。她重新抬起头,与所有人一样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每一位走到国王面前的人。 封爵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是授勋仪式。 与封爵不同,这些被授予骑士称号的人都是在去年一年里对王国做出巨大贡献的人。 他们大都是平民, 基本是科学家、发明家和军人。不过因为王国最近几年并没有打仗, 后者今年并不是很多。 令利昂娜略感到惊讶的是,排在授勋队伍中的第一位居然是一个熟面孔——那位在飞艇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总工程师。 直到主教念出他的名字和功绩,利昂娜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就是为机械飞艇「索罗提斯」设计出「心脏」的人。 马黎王国也许有各式各样的问题, 但在对待人才方面,不管是王室还是议会都是极其重视的。 有机械革命的丰硕成果在前,他们从不吝啬于给予发明家们充足的资金,以最大力量维护他们的智慧财产权,以此鼓励刺激这些聪明的大脑能继续运转,并希望他们能在未来给王国带来更多惊喜。 这是一种互惠的关系, 不管是国家还是个人都很满足。 利昂娜也十分敬佩这些人,并默默记住其中几个感兴趣的名字。 尽管授勋的人数更多,仪式也有结束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在最后一个人回到队伍后,数位端着托盘的侍者慢慢走过队伍,为在场的每一位献上一杯酒。 「今天在场的每一位,对王国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年轻的国王高举酒杯,高声向众人道,「我在这里衷心祝福各位!天佑马黎!」 「天佑国王!天佑马黎!」 台下的人齐声说道,在国王的带领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仪式就此正式结束。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带着新晋贵族们在在金太阳宫中简单巡视一圈就准备回王宫了。 如果有人想要继续参观也可以,但为了保证明天的开幕式顺利进行,所有人都要在三点前离开。 整个场馆非常大,东西也很多,想要在不到两个小时内逛完显然不太可能。 尽管利昂娜之后也计划细细逛一遍万博会,但提前了解一下地形和场馆分布也不是什么坏事。尤其是今天展馆中人这么少,这可是无比难得的好机会。 吉尔斯显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在目送国王和其仪仗队离开后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在利昂娜身后一起参观。 「这里实在太大了……」他感慨道,「据说从明天开始,整个伊森公园都会开始对外开放,你猜明天会有多少人来?」 利昂娜正走到雕像区,一边欣赏这些来自意图恩诺的精美大理石雕像一边随口道:「观览人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庞纳治安所已经从全国各地调来了五六万警员,其中有一半会被派到这边维持秩序吧……」 吉尔斯·铂鲁被这个人数震住了:「这……倒不会这么夸张吧?这展览不是会持续四个月吗?」 「毕竟大家都想做最先参观的人啊。」 利昂娜从雕像上收回视线,笑着看向他:「据统计,最近一个月来到庞纳的外来人口已经超过三十万了,你可以想像一下治安所那边的压力。」 庞纳城本身就是拥有二百多万常住人口的超级城市,每天的道路环境已经很拥挤了,实在无法想像再来几十万人会变成什么样…… 「我本来还打算明天一早带乔安娜来看看……」吉尔斯不禁打了个寒战,又像想起什么,突然问道,「对了,你最近有时间吗?」 「……明天我们要参加开幕式,晚上还有宫廷舞会,你不要告诉我你都忘记了。」 利昂娜无语看向这位新晋的公爵大人:「而且孩子还小,人太多容易走丢。就像你说的,展览还要持续四个月,没必要在人最多的时候来。 」 吉尔斯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个我还是记得的……我是想问后天之后,你是否有时间。」 利昂娜思索了一下:「后天不一定,但大后天之后还没有行程。」 作为公主殿下的「小白脸」,利昂娜最近的表现有些不太称职。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 玛格丽特公主自从来到庞纳城后,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一直不方便出王宫。而利昂娜在封爵前也没有资格进宫,事情就这么一直耽误下来了。 且她从大公国迎亲回来就收到了有关父兄死因的线索,调查完回来后公主那边又开始忙……前前后后也有一个多月没见面。 虽然其间两人都有通信,但很多话到底不好在信里写,还是见面比较好。 现在情况又与之前不同了。 作为新任怀特伯爵,玛格丽特公主想要召见她入宫也有合适的理由。 两人已经商量好,明天舞会后利昂娜会在公主的邀请下留下,交流一下最近的近况,估计后天中午才能出王宫。 但这些都没必要跟吉尔斯·铂鲁解释,她只反问道:「你有什么事?」 「你忘记了吗?我家剧院排的新剧就要开始首演了,日期定在五月二号!」 吉尔斯兴奋道:「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埃斯蒙德说最好还是不要更改首演时间,趁着现在来庞纳的人很多,赶在现在开演最好!」 对此,利昂娜也表示贊同。 还有一点估计埃斯蒙德不好意思在好友面前说——虽然丢脸,但「黑星大盗」的新闻确实让吉尔斯的歌剧院小小出名了一把。 就像那位被捕的剧院经理所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趁着「黑星大盗」在马黎的讨论度还在,借他的名气赚钱……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给□□和精神都受到伤害的吉尔斯一点补偿。 「我记得是叫《神灯》对吧?说实话,从看到海报的那时起我就有点期待了。」 利昂娜笑着道:「我尽量会赶上首演。如果我没能赶上,请你代我给莫里蒂小姐献上一束花。」 贝阿特丽切·莫里蒂小姐——正是歌剧《神灯》中的女主角,一位来自旧大陆的着名女高音,也是之前那起盗窃案的苦主之一。 利昂娜说期待也不是恭维。莫里蒂小姐的名声她也听过,且她本人表现出的豁达性格利昂娜也很欣赏,想要支持也是理所应当。 「好说好说。」 年轻的公爵挥挥手:「那就这么说好了。你也知道我现在住的地址,确定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t捎个信,我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他们这边正闲聊着,利昂娜的视线无意中越过吉尔斯的肩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吉尔斯也察觉到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后也有些惊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那是……达特爵士?」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记得刚刚主教介绍过,是那个……那个飞艇的总工程师?」 「机械飞艇「索罗提斯」的新式发动机就是他发明的。 」 利昂娜轻轻「嗯」了声,又看向吉尔斯:「你认识他?」 「当然不认识。」吉尔斯·铂鲁当即否认,「今天之前我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利昂娜点点头,也没再磨蹭,直接朝工程师先生走去。 「恭喜您,达特爵士。」她率先向对方伸出手,「希望您还记得我。」 达特爵士没想到她会直接走过来,踌躇了一秒后还是与这位新晋的伯爵握了下手:「当然……也恭喜您,伯爵阁下。」 「如果是我多疑了,我先在这里向您道歉……但我总觉得您似乎有话想跟我或者我的同伴说?」 利昂娜侧身让出一步,将跟在身后的吉尔斯露出来。 达特爵士有些不太适应小伯爵这过于直接的性格,颇有些无措地支吾了几秒,这才摘下帽子朝她身后的吉尔斯·铂鲁致意。 「这……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达特爵士有些窘迫地朝新晋的公爵大人笑了笑:「我其实是想确认一下,您之前来信说的,愿意资助我建造一个实验室是否是真的?」 他一句话把吉尔斯问蒙了:「什……等等,我什么时候给您寄过信?」 此话一出,达特爵士本就窘迫的表情变得更加尴尬。 看得出他是个十分内向的人,整张脸都在霎时变得通红。 「那……那可能是我搞错了……请、请容我失礼……」他快速把手中的帽子戴回头顶,这就打算离开。 「请等一下!」 利昂娜赶紧伸手拦住工程师的步伐,在对方不解看过来时严肃道:「如果方便,能跟我说说那封信的事吗?」 *** 在达特爵士的叙述中,两人终于得知了真相。 达特爵士虽然是个了不起的机械工程师,但他个人其实对化学更感兴趣。 只是不管什么都需要钱,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化学实验室更是花费不菲。 而他经过多年研究出的新式发动机因为只是针对结晶矿「迪雅卡尔」设计的,实用方面渠道太窄,实际从中得到的专利费并没有名声多。 如果他是继续搞机械方面的研究,皇家工程学会肯定会专门拨出一笔专款支持。可他想研究的是化学,那就不归工程学会管了。 至于化学学会……达特爵士在机械方面的成就确实很高,但隔行如隔山,化学学会的资金也很紧张,当然不会轻易给一个外行人拨款。 这就让达特爵士每天都在「辞职专门搞爱好」和「先攒钱再搞爱好」的怪圈里转来转去,一直困扰了他很久。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他收到了一封从瑟莱斯特郡寄来的信。 写信的人自称自己名为「吉尔斯·铂鲁」,是未来的瑟莱斯特公爵。 「他」自称从他人口中听说了达特爵士的爱好,并声称自己也对他的新研究项目很感兴趣,打算出资为达特爵士建一个实验室并资助他完成自己喜欢的研究。 达特爵士收到信后自然喜出望外,他与这位「瑟莱斯特公爵」又通了一次信,对方声称「他」目前不在庞纳城,但在封爵仪式时必定会到场,到时候他们可以面对面讨论一下相关细节…… 「父神在上……我敢发誓我完全没收到一封信!」 吉尔斯·铂鲁惊唿一声:「我要是写过这样的信绝对会记得……可别说那些,我完全对化学一无所知,也根本不知道您的新研究啊!」 利昂娜见工程师先生的脸红到要烧起来,赶紧在旁解释道:「您不要误会,达特爵士,我们没有怀疑您在说谎。事实上,前一阵我们还在公爵大人身边发现了一个心怀不轨的僕人……我怀疑是他借用了公爵大人的名号给您写了信。」 听到这个解释,达特爵士的面色果然好看不少。可他却想不明白其中的理由。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工程师先生疑惑道,「这样不是早晚都会被揭穿吗?」 是啊。不管是吉尔斯·铂鲁还是达特爵士,他们的名字都早已写在今年的封爵和授勋名单里,早晚都会见面。 只要当面问一句,就像现在这样,谎言一下子就被揭穿了……除非…… 利昂娜的心脏勐地跳了下,眼眸慢慢睁大。 「……除非,今天来的,不是真的吉尔斯·铂鲁……」 利昂娜缓缓看向还在懵逼的公爵大人,深吸一口气。 「萨哈木的真实目的是他!」 利昂娜一把握住达特爵士的手臂:「恕我失礼,达特爵士,请现在立刻跟我去一趟庞纳治安所!」 第100章 100 有关「黑星大盗」萨哈木的案情细节治安所并未完全向公众公布,大众只知道阿奇洛诺斯歌剧院中的一场假犯罪引来了一位真小偷。 至于吉尔斯·铂鲁被大盗扒光衣服后调包这种事……鑑于这个的细节会严重影响一位公爵大人的声誉,治安所总监亲自下令严守秘密, 总算是把消息控制住了。 但作为亲歷者,利昂娜当然记得「黑星大盗」的伪装技术有多么精妙。 他不仅骗过了她和巴顿警司,连十分熟悉吉尔斯·铂鲁的埃斯蒙德都没在短时间内发现异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利昂娜当时就很奇怪,除开过于大胆的因素,那位「黑星大盗」的伪装怎么能那么像。 不光是外貌,甚至是口音和说话的方式都让人察觉不到异常……这样的伪装,没有花心思在附近长时间观察是不可能做到的。 后来事实也如她所料, 「黑星大盗」萨哈木承认自己伪装成黑人男僕的模样,潜伏在吉尔斯·铂鲁身边观察他,这才能做到那堪称完美的伪装。 只是,花这么大的力气伪装一个人,这么做总要有目的,可萨哈木的真实目的并不明朗。 他给治安所的答案是为了实现他在报纸上刊登的诺言。给自大的马黎政府一点小小的震撼,顺便捲走公爵家的财产——这样鬼扯的理由也许能满足一部分治安官,但利昂娜是不信的。 从他擅自跑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盗窃案中插一脚也能看出,萨哈木此人很重视自己作为「黑星大盗」的名声, 对侮辱他「侠盗」之名的人十分不满且报復心极强。 这样一个人, 利昂娜不信他费尽心机想要达到的目的会如此简单。 只是这样毫无实证、甚至只能算是臆想的推论肯定不能说服治安所。 而「大盗」本人也还在牢里关着,她便没有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现在,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有了解释。 如果不是萨哈木太过自大, 跑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盗窃案中横插一脚并暴露,也许今天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真正的「吉尔斯·铂鲁」了。 这个时代, 很多有钱人都有做慈善或是给科学家、发明家做资助人的爱好。 想要为某项自己看好的发明或项目投钱资助, 简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尤其是达特爵士这种在业内十分有名的人。 但凡他的「新研究」不是化学方面而是自己更擅长的机械,都不需要别人资助, 马黎政府一定会率先给他拨一大批款项。 萨哈木应该也是看准了这点,这才另闢蹊径,用这种让达特爵士无法拒绝的方式接近对方…… 想通其中的逻辑,利昂娜先简单与吉尔斯商量一番,在对方允许的情况下把还在懵逼的达特爵士拉到一边,跟他说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知道这件事听上去十分匪夷所思,但当时负责调查的治安所警员、包括总监鲁斯特公爵都知道,我没必要跟您说谎。」利昂娜解释道,「不知您是否保留着你与那位的通信原件?如果有,我希望您能立刻取过来,我们必须去治安所一趟。」 达特爵士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理清楚其中的因果后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他只是个技术人员,平时生活的环境都很单纯,不是在家休息就是在研究院工作,连酒吧都不会去,完全没想到自己竟曾与那种危险人物擦肩而过…… t 「我、我一直留着,就在我家中的书桌里……」达特爵士有些语无伦次道,「这个……我们是现在就去取吗?」 「您别着急,我先跟门外的宪兵说一声,叫治安所的人过来。让他们带您回去更安全。」 利昂娜安抚了他一声,立刻转身去找人。 今天在伊德公园外维持秩序的警员本来就很多,甚至连巴顿警司的直属上级——庞纳治安所的总警司都在现场指挥。 这下也方便多了。 总警司自然也知道「黑星大盗」案的始末,很快调来两名心腹和一辆马车,亲自驾车把达特爵士送回家,取到信件后立刻返回庞纳治安所。 今天总监鲁斯特公爵也没来,据说自从上次病倒后就再没来过治安所。 而自从米切尔森爵士被撤职后,副总监的人选迟迟没定,目前治安所中职位最大的是助理总监。 因此,但利昂娜和吉尔斯·铂鲁也作为证人匆匆赶到治安所,再加上巴顿警司这个案件主办人,大家都聚到了助理总监的办公室。 助理总监听完属下的汇报,对这件事也很重视。 就算是在人才济济的马黎王国,达特爵士这种级别的工程师也不常见。 而且他接触并参与的工作大多都是与结晶矿「迪雅卡尔」有关,全都是绝密工程,谁知道「黑星大盗」接近他是想做什么? 总警司认为这件事很严重,必须向上汇报,可这时助理总监却犹豫了。 「你也知道,鲁斯特公爵大人最近身体不适,恐怕没有精力处理治安所的事务……」他踌躇着,放在桌面上的双手都在不自觉地搅动,「明天就是开幕式了,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多,应该先集中精神在那上面……至于那个小偷,反正他已经被抓住,之前有什么计划现在都废了,我们想什么时候提审都可以。」 庞纳城在短短一个月内涌入几十万人,利昂娜非常能理解治安所的焦虑,对助理总监作出的决定也并不意外。 而且这本就是庞纳治安所负责的案子,利昂娜最多是向他们提建议,要是真要插手管理她就不得不加入治安所了。 「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但我还是建议你们能给达特爵士一些额外的保护。」利昂娜建议道,「就算抓到了萨哈木,我们也不清楚他是否还有其他同伙。在他没有完全说出实话前一切小心都不为过。」 助理总监:「这是当然。我也会跟皇家工程院那边打声招唿,让他们加强那边的保安……」 砰砰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他们这边还在讨论之后的安排,办公室的门却被用力敲响。 敲门的节奏又急又快,听着就让人感到一阵不安。 站在后排的吉尔斯距离门最近,立刻顺手开了门。 门外的警员没想到办公室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其中两人还穿着十分夸张的服饰,一时间只顾着盯着吉尔斯帽子上的孔雀羽愣神。 巴顿警司看不下去了,赶紧高声叫醒他:「有什么事快说!」 「啊……是!」 警员回过神,当即站直身体汇报导:「报告长官!普姆罗斯监狱刚刚发来电报,一个叫萨哈木的犯人逃跑了!」 吱———— 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助理总监不可置信地站起身。 「你说什么!」他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一把夺过警员手中的电报扫了眼,「该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警员:「电报是刚刚才收到的,具体时间还需要问问那边……」 「那就赶紧去!」 总监助理高声吼道:「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把普姆罗斯的监狱长叫过来!我要听他亲口给我一个解释!」 「是、是!」 警员跑着离开了,助理总监却愈发头疼起来。 「抱歉,达特爵士。看来我们不得不提高对您的安全保护了。」他转过身,对达特爵士道,「这件事我必须立刻上报,在上面作出决定前麻烦您待在治安所内不要随意出门。」 *** 谁能想到,中午才接受授勋的达特爵士下午就被暂时「软禁」在了治安所,连家都回不了了。 不过为此烦恼的不仅仅是他,治安所中本就紧张的气氛因为这个突发事件更是紧绷到了极点。 总警司在伊森公园的工作没做完,现在还要去收尾,与普姆罗斯监狱联络的事交给了巴顿警司。 助理总监也顾不上老公爵的身体是否健康,赶紧跑到鲁斯特公爵在庞纳城的住处询问公爵大人的意见……整个庞纳治安所瞬间慌做一团。 利昂娜发现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跟巴顿警司打了声招唿,先回去了。 「……父神在上,他居然逃出来了!」 吉尔斯·铂鲁跟在她身后一起传来,脸上带着可见的惊惶:「这真是太糟糕了……你说他会不会回来报復我们?要知道他可是能假扮成任何人的模样!」 「如果我是他,我不会做那些多余的事,而是会立刻离开庞纳。」 利昂娜倒是比他淡定很多:「他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如其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寻找并接触达特爵士,还不如利用监狱和治安所的时间差赶快逃走。」 「况且庞纳治安所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样貌和身体的各个数据,也弄明白了他那套伪装术的原理。除非他想一辈子都藏在马黎,否则给治安所足够的时间把好关口检查,他一出关就能被筛出来。」 见吉尔斯还是不太放心,利昂娜直接用手拧了拧自己的鼻子和脸颊,向他解释道:「我见过他的脸,鼻樑和颧骨都比较扁平,装成马黎人时会用特殊材料垫高鼻子和颧骨,再用化妆品统一肤色……看着还行,但是一动手就能察觉到不对了。」 听她这么说,吉尔斯也稍微放下心来。 有办法检查出来就好……否则身边人不知不觉被换掉什么的,听上去就很恐怖…… 抓贼的事到底还是治安所的工作,他们再怎么操心也没用。 两人因为仪式到现在都没能吃上一口午饭,现在更是既饿又累。简单又说了几句话便在治安所门口分开,各自踏上各家的马车。 由于利昂娜在庞纳的住所并没有能停放马车的地方,那辆带有弗鲁门家徽的豪华马车被送到了公主殿下在城中的私宅里,等待之后找机会运回帕克丝庄园。 而利昂娜也有机会把自己那一身带着无数装饰的正装换下来,穿上普通的西服,与波文一起慢吞吞地往尤默尔大街走。 他们一路上都很沉默,但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加快。 最后利昂娜干脆不装了,直接抢过波文手中的箱子,按住帽檐一路跑回住处。 梅太太一开门,就见两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先后冲进屋子。 利昂娜来不及解释任何事,把手中的箱子「哐」地一声放到地上,快速打开锁扣。 将放在最上层的正装扔到一边,她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红色的绸缎丝带上盖着一个火漆印,小心将其打开,捲成捲轴的羊皮纸慢慢在眼前展开。 阳光下,清晰的笔迹直直映入利昂娜的眼眸。 【以马黎国王乌尔里克二世陛下之名,即日起准予利昂哈特·卢波希尔·弗鲁门继承其父拉塞尔·奥思伯德·弗鲁门之伯爵称号,为第十一任怀特伯爵……】 「……是真的……」 波文同时在她身后看到纸上的字迹,忍不住喃喃道:「是真的……你真的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利昂——」 「…………嗯。」 利昂娜盯着最下方那属于国王陛下的签名,抿起的唇线还是不由自主地上翘。 「还不到高兴的时候。」她站起身,似乎是在对波文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才是一个开始……」 第101章 101 且不说庞纳治安所如何因为「黑星大盗」的越狱忙秃头, 时间总不会为单独的人做停留,所有人的生活还是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第二天的万国博览会如期举行。 最难得的是这几天的天气都不错,万博会的展馆以其最美丽的姿态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金太阳宫整体全部由玻璃、钢铁和木材建造而成,因装饰在展馆最上方的巨大太阳神像而得名。 来自全世界数十个国家的代表齐聚在这里,先普通民众一步,率先参观起这座在人类歷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新式建筑。 足有百米之高的棚顶让人感觉自己异常渺小。透t过玻璃,在外面还显得有些刺眼的阳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整个场馆显得宽广而明亮,就算什么都不做,仅仅是走在其中便有种特别的感觉。 只是……华丽到有些虚幻。 利昂娜眯眼看向明亮高大的顶棚, 不禁这样想道。 也许什么都无法是完美的,美丽的东西看上去都格外脆弱。 比如石头垒砌成的城墙固然丑陋,却比这个能给人带来更多安全感…… 「……你又走神了。」 站在她身前的玛格丽特公主转过头,用手中的扇子遮住半张脸:「你真让我伤心, 我亲爱的利昂……这才过去几个月,我居然已经无法吸引你的全部目光了吗?」 公主殿下的视线带着若有若无的幽怨和谴责,当然,更多的是语气中那藏都藏不住的暧昧。 利昂娜有段时间没有直面公主殿下的媚眼攻击,突然被对方调侃还是差点没绷住表情。 不过还好,她身边站着一个完全不会表情管理的吉尔斯·铂鲁。 新晋瑟莱斯特公爵用一整套「从思索到震撼」的表情诠释了自己生动的内心活动,在一群只会假笑的人群中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玛格丽特公主显然也发现了,带着兴趣挑了下眉。 「看来这段时间你交到不少新朋友。」她的身体微微后倾,后背几乎是靠到利昂娜胸前, 「不打算介绍一下?」 利昂娜从后扶住公主殿下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今晚跟您详说……现在还请您看前面。」 「呵呵……那就说好了。」 玛格丽特轻笑出声, 也不再逗她, 站直后微笑看向前方。 众人的前方,摄像师不停在临时搭建的暗室中忙碌。 在这个时代想要留下一张好照片并不容易。 即使是最新的湿版摄影法,人们也要在摄影师摘下遮挡镜头前的遮挡物后保持不动三分钟左右,其间一旦移动成像变回模煳……而现在在场的人很多,想要同时让这么多人都不动显然是个不简单的工作。之后大概率还是需要找专门的画师,以此为参考作画,才能把上面的每一张脸都清晰呈现出来。 但今天摄影师无疑是幸运的。 在众人的努力下,最终在半个小时内得到了一张满意的照片。 即使有些人的身影因为移动而模煳,但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国王陛下和王室成员们都很清晰。 「你们记录了马黎王国最伟大的一天。」 来到临时暗房目睹照片显影的乌尔里克二世对这张几近完美的照片赞不绝口:「等你们用完,我希望把它挂到在我的书房中。」 上午的开幕式结束后,金太阳宫以及它所在的伊森公园开始正式对外开放。 国王的口令传到公园门口,大门敞开,上万名聚集在伊森公园门口的民众蜂拥而入。 为确保场馆内的安全,万博会门口会有人限制实时入场人数,但这丝毫不会减弱人们的热情。 即使不能进入场馆内部,能在伊森公园逛逛也很不错。 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庞纳城在不断嚮往扩张的同时土地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而在庞纳城这座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处占地超过一百五十万公顷的公园实属罕见。 往前数几百年,伊森公园曾经是专属于王室的狩猎场,即使后来被改造成公园也没有完全对外开放。 借着这次万国博览会的召开,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宣布从万博会开始的那一天,这座庞纳城中最大的皇家公园将不限身份地位、正式向所有人开放。 这个决定赢得了所有马黎公民的赞誉。 在这个时刻都充满工业废气的城市里,一口洁净的空气可比什么都令人感到身心舒畅。 只可惜利昂娜暂时还没有时间享受这些。 开幕式后她跟着玛格丽特公主一起回到王宫,之后便要为傍晚的宫廷舞会做准备。 自从前任怀特伯爵去世,「怀特伯爵」这个称唿已经有三年没有出现在马黎的社交界。 利昂娜的出现无疑引起很多人关注,有关她的传闻也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传开。 俊美的外貌,聪明的头脑……这都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身处权力漩涡中的人眼中永远都只有权力。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深受王室信任、并极有可能会被委以重任的未来权臣。 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年轻伯爵,未来会变成怎样谁都不好说。 年纪轻轻就站上高位,可以说是在起跑线上遥遥领先,但也意味着更容易被诱惑…… 一个性格还没有完全定下来的年轻人,毁掉要比成就她更加容易。 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人们都没有吝啬对年轻伯爵的赞美,利昂娜也在这场舞会中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是「万众瞩目」。 不管走到哪里,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在被若有若无的视线注视着……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利昂娜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对面人是真心夸赞还是假意试探,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她便能知晓。 可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明知道聚在周围的人全都带有各自的目的,却只能继续跟他们逢场作戏时,利昂娜只会感觉到无比厌烦。 这时,她的余光捕捉到了玛格丽特公主的身影。 公主殿下手中端着一杯酒,正在与一位中年男人说笑着,姿态是那样的放松惬意。 而公主对面的男人利昂娜也认识。正是莱博党人的首脑,马黎王国的现任首相——威廉·布莱恩。 这位首相大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今年一月玛格丽特公主举行的慈善晚会就差点在他的示意下毁了,差点影响了公主殿下返回王都的计划。 而公主回到王都后也没手软,利用自己多年做慈善积累的人脉开始运作,在短短几个月里拉下了好几个私德败坏的莱博党议员,算是对首相的回敬…… 就这样的明明是该针锋相对的两人,此刻看上去却像两位许久不见的老友……这让利昂娜打心底佩服他们的忍耐力。 相比起来,她现在的所处的环境实在不值一提。 调整好心态,那些令人反感的社交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很快就到了开场舞的时刻。 年轻的国王牵着未婚妻的手走下层层台阶,在乐队的奏乐下翩翩起舞。 这时利昂娜才想起来,这场宫廷舞会并不是普通的一场舞会。 除了邀请到了各国来参加万博会的代表,也是王国未来的王后——夏洛蒂公主在马黎社交圈的首秀。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到夏洛蒂公主时利昂娜也不禁感慨她身上发生的蜕变。 那种在飞艇上经常会出现的畏缩和犹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从容的微笑和完美的礼仪。 同时不可避免的,那些曾经在眼中闪耀的纯真也消失不见。 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利昂娜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她明白,如果能在此次舞会中顺利融入马黎的上流社交圈,绝对会对夏洛蒂公主今后的生活有好处。 「她很努力,比我想像中成长得还要快。」 不知何时,玛格丽特已经走到她身边,给予未来弟媳一个不错的评价:「与她初次见面时我还会有些担心……但现在我认为她已经有能力承担起自己的角色了。 」 「…………」 利昂娜心中认同,可那个「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同经歷了飞艇上的那些遭遇,她清楚明白这样的「成长」是由什么换来的…… 残忍吗?也许是的。 可直到未来变成现实之前,也许只有万能的父神才知道这份代价是否值得。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 沉默片刻后,利昂娜最后只能这样说道。 玛格丽特公主盯着她看了会,突然笑了声。 「开场舞后的第二支舞,你去邀请她。」 利昂娜偏头看向玛格丽特,对她的安排有些惊讶:「……这样好吗?我以为您一直想让我低调一点……」 「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没办法,谁让你总是这么引人注目呢。」 「既然无法低调就干脆再高调一点。」 玛格丽特轻笑一声,扇子前端的羽毛轻轻扫过小弗鲁门先生的下巴:「去吧,她不会拒绝你……好好让这些人记住你的名字。」 半场舞会下来,利昂娜已经习惯了周围人的注视,对公主殿下这轻佻的动作也再次有了免疫力。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t…」她的右手抚上胸前,恭敬道,「如您所愿,殿下。」 只不过,父神似乎总是格外喜欢给予子民们更大的挑战。 就当利昂娜认为自己已经成长到可以应付整场舞会时,一个人的出现险些让她当场失态。 与未来王后跳第二支舞可是十分了不得的殊荣,邀请人不止她一个利昂娜早有预料,可她万万没想到与自己竞争的人会是他…… 「哎呀,利昂准尉?」 与她一起伸出手的黑髮王子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紧接着,那与夏洛蒂公主相似的眉眼微微上挑。 「或者说,现在该叫你怀特伯爵了?」 第102章 102 如果之前利昂娜还会检讨一下自己,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不了解对方,带着偏见看人,这才会在第一次见到泰勒王子就对他没有好感……那在经歷过飞艇上的事后,利昂娜已经可以确定那种感觉与这些都没有关系。 她就是单纯讨厌这个人,从性格到行为全都让她身心不适,仅此而已。 从飞艇下来后的一个多月中又发生了不少事,以至于她都忘记这位王子与大部分帕鲁本使臣不同,要等到国王陛下大婚才会离开……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跟我的妹妹聊会天。」泰勒王子的脸上带着与旁人一般的假笑,看向利昂娜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是提问又似是警告, 「你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怀特伯爵?」 看着那双充满挑衅和笃定的眼睛,利昂娜突然有种十分强烈的、不想让对方得逞的报復心。 「抱歉,泰勒殿下。马黎的绅士从不会临阵退缩。」 她微仰着下巴,向上伸出的手也没有收回的意思:「况且,只要站在这里就都是平等的邀请者,选择权从来不在我们手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泰勒王子上扬的嘴角慢慢扯平。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另一边的夏洛蒂公主却已经做出了决定。 「如果你想聊天,我们可以之后找时间聊。」夏洛蒂公主将手轻轻放到年轻伯爵的手中,偏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可现在是舞会时间,兄长。我希望你能好好享受这段美好的时光,而不是白白将其浪费。」 她的话让泰勒王子眼中的笑意完全消失。 仿佛扒掉了外面那层伪装用的糖霜,隐藏在其中的毒药慢慢渗入舌尖。 利昂娜能明显感受到放在手心的那只手颤抖了一下,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立刻握住了对方的指尖。 「就是这样,泰勒殿下。舞会就该放下其他事,更加放松身心才是。」年轻伯爵的身体朝王子方向微倾,用与对方相似的口吻警告道,「不管是为了什么,您实在不该这种时候让夏洛蒂殿下为难。」 绿眼眸的王子盯着她看了会,忽地再次笑开。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利昂准尉。」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又重重拍了下利昂娜的肩膀,果真转身向另一位淑女提出邀请,仿佛之前在他脸上闪过的阴沉都是错觉。 等待众人准备好后,指挥顺时举起指挥棒,乐队再次开始奏乐。 利昂娜单手牵起夏洛蒂公主的指尖,十分绅士地将人带入舞池。 「……感谢您的包容。」 借着音乐和身位的遮掩,利昂娜低声朝身前的小公主说道:「我刚刚有些冲动了……希望这没能给您带来麻烦。」 闻言夏洛蒂公主只是轻轻摇头。 「这没什么……其实这件事玛格姐姐在昨天就跟我商量过,我也答应了……」自从进入舞池后她便一直垂首抿着唇,直到此时似乎才攒足勇气,抬头看向利昂娜,「我之前一直很遗憾,没能当面向你道谢……关于在飞艇上的事……不管是我还是汉娜的事,我都欠你一个正式的道谢。」 利昂娜认真与她对视着,隐约从那双新绿的眼眸中捕捉到某些闪烁着的光芒——尽管已经被一层朦胧的雾气遮掩,可她还是看到了——那份格外可贵的真挚并没有完全消失。 利昂娜有些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她确实感觉到,因为这场舞会产生的内心空洞正在因为这份真挚慢慢被填补。那句「您不需要道谢」也在脱口而出前突然转了个弯。 「不客气,殿下。」她轻声道,「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她的话似是让夏洛蒂公主想起什么,小公主苦笑一声,还是微微摇头。 「不一样的,弗鲁门阁下……不一样……」 「光是能做到,你就已经……不一样了……」 高昂的弦乐声遮掩了细弱的声音,利昂娜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您刚刚说了什么?」 「…………」 「不,没什么……」 高昂的音乐在指挥的手中顺利画上休止符,旋转摇曳的裙摆们纷纷落回地面。 舞池中的男女双方随之分开,互相向对方行礼。 「我想说,你对我的帮助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相信,你会在未来成为更优秀的人,怀特伯爵。」 夏洛蒂公主提起裙摆,屈膝行礼后优雅地站直身体。 先是肩膀,再是脖颈……完美的体态让她褪去青涩,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 很难相信面前的人在两个月前还是个会向父亲撒娇的孩子。 她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后。 利昂娜在心中这样想道,同时也向她弯下自己的嵴背。 「感谢您的肯定。」她说道,「这是我的荣幸,殿下。」 *** 舞会总算圆满结束。 在一辆辆马车驶离艾安萨宫时,新任的怀特伯爵却迟迟没有出来。 有人目睹到疑似怀特伯爵的身影跟在大公主殿下的身后,还被公主拽进了房间……赶忙把这个消息上报给国王陛下。 乌尔里克二世显然已经听说过姐姐的「小爱好」,并没有对此表现出惊讶的神情。 只吩咐侍者给怀特伯爵就近安排一间房间,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转身离开。 关上房门,利昂娜再也不需要掩饰,几乎是直接瘫到了沙发上。 「这就不行了?」玛格丽特路过沙发时用扇子敲了下她的额头,「快起来,小懒虫。你还要帮我脱裙子呢。」 利昂娜长出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撑着沙发背站起来。 「我真的无法想像,如果让我穿上这些衣服会怎样……」 她帮公主解开外面的罩裙,看着紧绷到极致的束腰和巨大的裙撑嘆息道:「光是看着我就有种窒息感。」 「呵呵,我倒是很想让你尝试一下。」玛格丽特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青年,轻轻挑眉,「我以为你在内心深处还是喜欢这些的。」 利昂娜认真思索了一下,十分肯定地摇头:「太不方便了,我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就要更小心一点。」公主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似是不经意地说起,「我更需要怀特伯爵,而不是一位伯爵之子。」 解绑带的手顿了顿,利昂娜抬起头,透过前方的全身镜与玛格丽特对上视线。 「……什么都瞒不住您。」 她嘆口气,继续扯开带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是在飞艇上?」 「是。」 「那个给你提供情报的基金会成员?」 「…………」 「是。」 随着最后一个绑带被解开,如同巨型鸟笼的裙撑落到地上。 玛格丽特抬腿跨出裙撑,走到一旁的酒柜前,拎出两只玻璃杯。 转身后见利昂娜还垂首站在原地,活像只做错事后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她又不禁轻笑出声。 「那么紧张做什么?」她晃晃手中的酒杯,「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你该开心点。」 利昂娜抿了下唇,走上前接过酒杯:「我以为您生气了。」 「嗯哼,确实有点。」 公主殿下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看看上面的标籤,这才用启瓶器扭开。 「不过我也猜得到,你觉得信中不方便说这些,这才等到今天才跟我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人要是选择暴露你的身份,你不跟我商量,我该怎么提前做好准备?」 利昂娜看着金黄的酒液落入杯中,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澄澈。 「我……」 直到酒液填满半杯,她的嘴唇才动了动,垂眸说道:「我不想连累……」 「嘘——亲爱的,我不想听到谎言。」 玛格丽特公主的两根手指停在她的唇边,止住她接下来的话。 「你不信任我,利昂娜。或者说,你无法像信任你那个男僕那样信任我。」金髮的公主收起手指,笑着摇摇另一只手中的酒瓶,「你害怕我会因为你暴露身份后便放弃你,是吗?」 利昂娜无法与那双眼睛t对视,只能狼狈地撇开视线。 「会暴露……完全是我的疏忽。」 「而且在暴露后,我又无法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就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我做不到,殿下。我尝试去狠下心,可我真的做不到——」 焦躁在心中蔓延,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直到视线与玛格丽特公主那平静的视线交汇到一起。 「我……很抱歉。」 利昂娜终于冷静下来,在公主的注视下垂下眼眸:「我很抱歉,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一时间利昂娜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唿吸声。 在她感到全身都开始变得僵硬时,一只手拿走了她左手的酒杯。 「如果你真的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杀人,我才会对你感到不放心。」 利昂娜勐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 「嗯?你觉得我是布莱恩那种,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的傢伙吗?」 玛格丽特端着酒杯倚靠在酒柜边,低头看着酒杯中晃动的液体,唇角却带着讽刺的笑:「把所有人当做棋子使用的傢伙,最后也只会成为别人的棋子… …看着吧,利昂娜,他的结局绝不会比那些因利益被他捨弃的棋子们好到哪儿去。」 「你不信任我,这其实没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在你承认这件事之前我也无法确定你是否值得我的信任。」 「人心隔肚皮,口是心非的人我见过太多,关系最亲密的人也会背叛枕边人……就算我们相处了近三年,我也没有自信到认为能完全了解你。」 「可利昂娜,我明白你有多想找出杀害你父兄的真兇,起码这点我是可以确定的。」 她抬起眼眸,再次看向对面的青年:「你宁可冒着全盘失败的风险也要放走那个人,反而向我证明了你正是我需要的那种人。」 「我不想要一个会为了復仇而毫无底线的疯子,还是一个有底线的盟友更让人安心。」 利昂娜感觉喉间一哽,强烈的酸意冲上鼻腔。 看到她突然闭上眼,头向一旁偏去的样子,玛格丽特脸上的笑更明显了。 「我的老师、你父亲曾说过一句话,我觉得非常好。」 「他说,世界就是一面镜子,你所看到的世界只是你自身的投影。它可以是充满善意的,也可以是充满恶念;它可以充满鲜花和阳光,也可以被鲜血和污泥填满……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你给予什么,它就会回报什么。」 「而现在看来,你给予那人的善意并非没有回报。」 她伸手向前,与自己的盟友碰了下杯:「不过现在也不能完全放下戒心……来跟我说说吧,那位赢得弗鲁门阁下青睐的幸运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万国博览会的正式开幕仿若一针兴奋剂,让许久没有波动的庞纳城陷入狂欢。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受这份狂欢,城市的另一面,那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今天与平时一样,都是无比难熬的一天。 卖花的小艾莉今天遇到了一位好心肠的小姐,给了她一枚亮闪闪的银币。 再加上其他放在篮子里的收入,这些足够她和母亲支付一周的住宿费了……只要母亲不要再去买酒喝…… 巷中吹过一阵冷风,女孩跟着瑟缩了一下。 小艾莉紧紧攥着银币,明白自己必须快点回去了。 可今天显然有些太晚,她错过了返回的最佳时机。 黄昏的日光已经尽数被夜幕吞没,但街上的煤油灯还没点亮,正是光线最弱的时候。 夜晚的庞纳对孩子来说很可怕。 失去太阳给予的温度,这座城市几乎变成另一副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醉汉、妓女、抢劫者……仿若故事中的夜行生物,在太阳被月亮代替后一一从阴影中爬出。 小艾莉路过一个坐在墙角的醉汉时,本来一动不动的人突然伸出手,抓住她裸露在外的脚踝。 女孩立刻尖叫起来,在即将被拖到男人身下时抓住手边的一个空酒瓶,用尽全力砸到男人头上。 「哦,该死的!」 醉汉被砸晕一瞬,小艾莉也趁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连装花的小篮子都来不及捡,飞也似地向前跑。 后面有人在追,骯脏不堪的叫骂促使着她不停奔跑。 她跑离了自己常走的道路,来到完全陌生的街巷,鼻间被越来越浓的腥臭味填满,可身后的脚步声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女孩慌张极了。 她想要求助,可周围没有人,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情急之下,她看到了堆在街角的几只木箱子。 根本不需要思考,她快速爬进一个敞开盖的木箱,盖好盖子后双手死死捂住嘴,屏息等待着。 脚步声慢慢靠近了,随即又远去……她安全了。 小艾莉放下双手,呆呆看着它们,突然意识到一天的收入也被自己尽数弄丢…… 女孩的眼圈慢慢红了,瘦小的身体蜷缩到一起,小声抽泣着。 钱丢了,回去母亲一定会生气,也许还会遭遇一场毒打…… 而且现在她还身处不知名的街巷,是否能安全回去都是一个问题……如其这样,还不如就在这里过一夜。 抱膝而坐的女孩这样想着,眼神慢慢变得迷茫。 不知何时,点灯人哼着变调的小曲路过,把附近的一盏路灯点亮。 昏黄的灯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映入女孩的眼中。 小艾莉试图用手接住它们,看着落在手掌中暖色的灯光,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然而,这一夜对女孩来说註定是不平静的。 半梦半醒中,艾莉隐约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大力喘息,像痛苦的呻吟又像享受……是她听过无数次的声音…… 女孩被彻底吵醒了,可她只能捂住耳朵,试图将自己与那些声音隔绝开来…… ————砰! 一声闷响打断女人的呻吟声,也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小艾莉勐地睁开眼,不自觉放下双手。 砰——砰——砰———— 敲击声还在继续……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女孩慢慢向木箱上的一条缝隙靠近,借着灯光向外看。 杂物遮挡住了大部分视野,也遮挡住了发出声音的主角。 可不远处的煤油灯将一团漆黑的影子映照到了对面的墙上。 那黑色的剪影不断抬起手,一下又一下,不停向下敲击着什么…… 小艾莉一开始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等意识到后身体勐地一颤,不受控制地向后倒。 咣! 尽管声音不大,可在深夜的小巷里显得格外明显。 敲击的身影停下了,那抹黑影站起身,一步步朝杂物堆走来。 女孩听到了那格外清晰的脚步声。 十分稳健,也十分有力,一步又一步,正在向她靠近…… 她想要尖叫,可求生的本能已经让双手捂住嘴,喉咙仿佛被堵住,无论是唿吸还是发声都无法正常进行…… 在那身影已经大到可以遮住木箱的缝隙时,小艾莉开始向神明祈祷。 她从来没去过教堂……教堂从不欢迎她和她母亲这样的人……可她听过路人们祈祷的声音和动作。 她不停模仿着那些人的动作,心中唿唤着圣母的名字。 无论是谁都好……是父神还是圣母,甚至是英灵…… 只要能帮助我,只要能帮帮我…… 「喵嗷----!」 「吱……吱吱吱!」 突然,箱子旁的杂物中发出一阵骚动的声音,很快又陷入寂静。 没多久,一只黑猫叼着一只老鼠从箱子后跳出来,只短暂在灯光下停留数秒,一个纵身再次跃入黑暗。 在那之后,脚步声很久都没有响起。 小艾莉也没有松懈,她始终紧握着双手,闭眼屏住唿吸蜷缩在箱子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是越来越远…… 可小艾莉被吓破了胆,即使知道对方离开也不敢再动一下。 持续的情绪紧绷后带来的是强烈的困意。 不知不觉,女孩的意识开始模煳,头一歪便昏睡了过去。 「…………」 「……餵……」 「喂!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巨大的震颤感将小艾莉从睡梦中唤醒。 她勐地睁开眼,却又被强烈的阳光晃到,赶忙低下头揉眼睛。 再次抬起头时,她立刻与一位陌生的壮汉对上视线。 「你这小傢伙……怎么跑到这儿睡觉?」男人手里还拿着木箱的盖子,不耐烦地咂舌,「快出来,我们还要装货呢!」 小艾莉看着他那比自己腰还粗的手臂,吓到完全不敢说一句话。 哆哆嗦嗦地爬出来,女孩立刻t就想离开。 可刚跑两步,昨夜的记忆突然后知后觉地復现在脑海。 她的脚步硬生生停在原地,脑袋仿佛是没有上润滑油的木偶,只能一点点往墙角的方向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昨天那人的位置……那敲击声的位置……就在那里……那里………… 「那、那个……」女孩抖着声音指向黑乎乎的墙角,「那个……先生,昨天……那里……」 「啊?」 早上的码头十分嘈杂,男人没听清她细弱的声音:「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大,响亮而粗犷,吓得女孩哆嗦一下。 「不、不……没什么!」 艾莉慌忙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男人看着她突然逃跑的背影,很是不明所以地摸摸额发。 「……莫名其妙。」 他这么感慨着,抱起箱子便往码头走去。 第103章 103 清晨的阳光平等地洒在每个人身上, 唤醒了躲在箱子里的小艾莉,也唤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利昂娜。 公主殿下房间的沙发虽然不小, 但睡一晚还有些腰酸背痛。 不得不说,有些话说开了总比不说开要好。 回想起昨晚的彻夜长谈,利昂娜感觉自己与玛格丽特公主的关系更亲近了一些,也比之前更了解了对方。 自从表明要与她合作后,玛格丽特公主便从来没遮掩过自己的野心。 她的自信、强势和笼络人心的手段一直让利昂娜十分敬佩。可在敬佩之余,她也始终对大公主殿下抱有一份提防。 就像她所说的,即使她为她做了再多, 利昂娜也无法像信任波文和梅太太那样完全信任她。 她帮助她, 本质上也是一种交易。 玛格丽特需要一枚完全属于自己的棋子站在议院里,以免七年前的状况再次发生。 而利昂娜那颗执着寻找真相的心和女性的身份註定她绝对不会背叛。 利昂娜太清楚明白对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所以,在她女性的身份被另一个陌生人知晓后,不单是自己的身份难保,玛格丽特公主在她身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会尽数白费。 也因此,向公主殿下坦白的事被她一拖再拖,直到昨天晚上…… 利昂娜用小臂遮住自己的双眼,忍不住想要笑。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 公主殿下对这件事的反应居然是那样……没有嘲笑她的懦弱, 反而是谅解和认可…… 这又与她印象中的政客不同了……当然,也许这只是公主殿下想要让她完全臣服的手段之一,可利昂娜不得不承认, 此刻的她确实愿意为了对方昨晚的那番话臣服。 利昂娜又躺在沙发上缓了会儿神,抬手看了眼怀表时间,立刻翻身坐起来。 六点五十, 距离女僕们前来服侍公主起床的时间很近了。 她用凉水洗了把脸,将剃鬚皂打湿搓出泡沫放到一边,清洗一遍本就干净的剃鬚刀,这才整理好衣领,拎起外套便向外走。 果然,刚关上门走出两步,迎面就遇到两位拎着热水的女僕向这边走来,看到利昂娜后立刻垂首侧立到一旁。 「公主殿下昨晚睡得有些晚,还请多给她一点时间休息。」 路过时,年轻的伯爵还不忘轻声嘱咐道。 两名女僕赶忙点头应是,目送对方离开才匆匆走进房间。 *** 由于与公主殿下的沟通非常顺利,她也得以被准许一早便离开。 今天是5月2日,也是《神灯》的首演日。 想到之前答应要去给莫里蒂小姐的新剧捧场,利昂娜让马车先去一趟威斯汀区的柯璐巴皇家花园酒店,在前台给吉尔斯留下一张自己今晚能赴约的便条,这才重新返回。 今天是万国博览会开幕的第二天,庞纳城中依然很热闹。 尤其是那些通往伊森公园的主干道,已经拥堵到人比马车走得快了。 等回到自己位于尤默尔大街的住处时,时间已经走到九点,利昂娜那没吃早餐的胃早就开始大声抗议。 好在万能的梅太太早就料到这种可能性。 虽然她也不知道小主人今天会什么时间回来,但她还是照例多做了一份早餐,刚好就派上了用场。 「您总是这么贴心……」 利昂娜吃过早饭,在椅子中发出满足的喟嘆,这才想起本该在房子里的另一个人:「对了,波文呢?都这个时间了还在睡觉?」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据说是与一位过去的同学有约,中午就回来。」梅太太一边收拾盘子一边道,表情带着些许不悦,「我早就说过他今天不该出门……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不不,我没有什么要他做的。」 利昂娜赶忙打断梅太太的话,哭笑不得道:「他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我高兴都来不及,您可千万别因此指责他!」 梅太太显然对她的话并不贊同,但她也不会反驳小主人的话,只恭敬地应声后便端着餐盘迴到厨房。 看着她的背影,利昂娜不由支着下巴嘆口气。 不管是之前十几年的陪伴,还是父兄去世后的帮助……经歷过那么多事,梅太太和波文在她心中的关系早就不是普通的「僱佣关系」了。 她能感受到波文也有相同的感觉,但梅太太……几十年的年龄差让她们的观念差太大,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内心的想法…… 暂时把脑中的思绪放到一边,她拿起今早刚到的晨报看起来。 昨天的万国博览会开幕式自然占据了头版头条,同时还有一张巨大的照片镶嵌在头版的正中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利昂娜当时就在现场,只简单扫了眼报导就翻到了下一页…… 可在整份报纸都翻完,她也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看来「黑星大盗」越狱的消息被封锁了。 把报纸扔到一边,利昂娜向后靠上椅背,开始放空思考起来。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不如说,庞纳治安所是疯了才会在这种时候把这个新闻捅出来。 但这又能瞒多久呢? 「黑星大盗」萨哈木在整个旧大陆都有不少仇人,尤其这些人大多都是达官显贵。 当听到萨哈木在庞纳城落网的消息后,不少人都应声而来。不为万博会,只为了看看这个可恶的小偷究竟长什么样。 治安所能拖一阵,可总不能一直拖下去,这件事早晚会曝光…… 如果能在这段时间抓住就还好。如果没抓住,让他顺利逃出马黎境内,那绝对又是一件会有损王国声誉的大事。 而按照庞纳治安所目前能派出的人手和萨哈木本身的手段,利昂娜也不得不承认后者的概率要远远高于前者。 话说回来,对方越狱的时间也真是巧。 但凡他早那么几天越狱,就算成功了治安所也能派出更多的警力寻找。可现在,为了维持万博会能顺利进行,三分之二的警员都聚集在伊森公园附近维持秩序,想要大范围追捕都做不到…… 「……也许这就是他的目的。」她自言自语道,「真是个狡猾的傢伙。」 不过这些也是治安所该操心的,利昂娜倒也没在这上面纠结太久。 而且对方的目标——达特爵士已经接受了治安所的保护,再怎么说也不该出太大问题。 这么想着,她彻底把「黑星大盗」的事抛到脑后。 随意将报纸翻到第二页,开始阅读起今晚要看的剧目简介…… *** 庞纳城的另一边,马黎议院中的某个房间正在因为一个消息爆发争执。 「……图纸不见了,偏偏在这种时候……」 「治安所的人都在做什么……鲁斯特公爵呢?」 「放过那个老傢伙吧,他已经尽力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是那个傢伙!」 「不会是他,从监狱到研究所至少要走一天的时间……」 「也许是搭马车?」 「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马车?而且他浑身上下都被检查了好几遍,一枚铜币都没给他留……」 「父神在上,你难道忘记他本身是做什么的了?!」 「附近就有铁路,也许是恰好搭上……」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砰————! 有人一掌拍到书桌上,瞬间打断所有人的话语。 为首的中年男人——威廉·布莱恩慢慢站起身,黑沉沉的眼眸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从普姆罗斯监狱到塞勒梅研究院没有直通的铁路。就算他在4月29日夜晚便成功越狱,在没有时刻表的情况下,他要怎么转三趟车到达研究院,然后在星期一的白天潜入全是工作人员的研究院,从保险柜里偷走图纸?」 他几乎是t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是真的都没想到这些,还是在这种时候还要自欺欺人?」 现场沉默许久,一个苍老的声音率先打破这份寂静。 「看来,约翰·多弗并不是一个个例啊。或是「索罗提斯」的现世确实让他们感到恐惧,这才不顾暴露的风险也要盗取它的图纸……」 老人的手指敲敲轮椅的扶手,缓缓道:「这也不完全是件坏事,首相大人,不要这么急躁。况且他也只是拿走图纸,没有达特爵士的大脑和足够的结晶矿,那张图纸拿在手里也只是一张废纸。」 「…………」 「您说得没错,亲王大人。」 面对这位年纪七旬的老亲王,布莱恩首相面上还是恭敬地微微垂首:「可同样,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奸细也不容小觑,我认为他要比那个小偷更加危险,必须尽快把人揪出来。」 「看来我们的意见达成统一了,首相大人。」 亚歷克斯亲王看过来:「你是个足够理智的人。就算在很多地方我与你意见相左,我还是很欣赏这一点……我想,这次我们也能像上次那样合作愉快。」 「在我心中,王国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 布莱恩首相绕过办公桌,走到老亲王面前伸出手。 「合作愉快,亲王大人。」 第104章 104 说是会在中午前回来的波文, 这次却是意外地失约了。 直到下午五点,小弗鲁门先生都准备独自前往歌剧院时才回到尤默尔大街。 「你要是再不回来, 我可就要去治安所报案了。」 利昂娜边调侃边瞥了眼一旁的梅太太,赶紧拍拍他的肩膀:「你身上的味道可真不怎么样。赶紧去换身衣服,我们马上出门。」 波文也看到了姨母那明显不悦的面色,连忙应声后上楼换衣服,直到跟着僱主一起再次走到大街上才松一口气。 「抱歉,我回来晚了。」他帮利昂娜打开马车的大门,「遇到一些事, 耽误的时间比较久……」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波文。我也很高兴你能开始享受自己的时间。」 「今后我可能就要经常出入议院,在家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梅太太我并不担心,她一直有自己的事做, 我反而更担心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利昂娜在座位上坐好,认真对他说,「我之前就说过,我不希望你一直把自己禁锢在男僕的位置上。以你的能力,就算决定今后不再行医也能做更有价值的工作……」 关于波文未来的人生计划, 利昂娜已经不止一次提到过, 可每次都会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 然而这次却有些令人意外,坐在对面的男人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打断她的话,而是沉默地听她说完。 「……其实, 在您上次说起后我也在思考这件事……」 高大的男僕双手交握着放在膝头,拇指不停相互揉搓着,纠结片刻才说道:「我……大概有了一点想法,但现在还不太成熟。等我完全整理好思路再跟您说,可以吗?」 这实在是个惊喜,利昂娜的眼眸也跟着亮了下。 「那我可要期待了。」手指在手杖柄上敲击了两下,她笑着道,「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有什么我能帮上忙也尽管开口。」 看着她的笑颜,波文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两人就这样借着车轮滚动的声音作遮掩,小声谈论着。 利昂娜把自己与玛格丽特公主之间的谈话简要说了下,让对方放心之余又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按理说,今年新封爵的贵族都会直接进入上议院。但我的年纪不够,21岁前都不能进入贵族院议事。」利昂娜指向自己,「公主殿下抓住这个理由,想推荐我成为内政大臣的秘书。」 这其实也算是钻了一个立法上的空子。贵族不能加入下议院,而一个伯爵的爵位在上议院中也不是很有用。 那里可是充斥着一群从乌尔里克一世时代一直干到现在的老头子,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利昂娜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嫩苗根本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而秘书并不能在议会中参与议事,不能算是「拥有席位」的人,但却能切实接触到很多大人物。 从实际角度来说,比直接进入上议院还要好不少。 波文先是紧张了一下,听到后半句才放松了一点。 「可秘书这种,内政大臣会配合吗?」他皱眉思索着,「而且我怎么记得那是个莱博党人,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点,好像是姓梅兹……」 「马上就不是他了。」 利昂娜淡淡道:「从约翰·多弗被证实为间谍开始,他就离下台不远了。」 随着车夫的唿哨声,马车很快停在了剧院门口。 不得不说,有「黑星大盗」的事作为引子,这座在西区算不上多有名的剧院门口今天竟然聚满了人,颇有些一票难求的景象。 利昂娜挤过人群,与门口的工作人员说明身份,立刻被带到二楼的包间。 「利昂!」 刚进入包间,吉尔斯·铂鲁立刻起身向她迎来:「我们正说到你呢,你居然就来了!」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没有来得及让你们说我的坏话。」利昂娜顺手摘下帽子,笑着跟他握手,又向在场的另一位红髮青年打招唿,「晚上好,埃斯蒙德。」 与好友不同,埃斯蒙德·斯通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他还是很有礼节地起身与小弗鲁门先生握了下手。 「晚上好……还有,恭喜您,怀特伯爵。」他笑道,「能同时跟一位公爵和伯爵一起欣赏歌剧,这可够我吹嘘一辈子了。」 吉尔斯·铂鲁大笑两声,一把揽住挚友的肩膀:「别这么谦虚!我敢保证,以后能让你吹嘘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得了吧,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跟你说吉尔斯,想都不要想!」 顶着黑眼圈的埃斯蒙德一脸嫌弃地推开好友:「赶快去找个新经理,我可没时间帮你长期管理这家剧院!」 「是是,这些天辛苦你了……」 「你总是这样,嘴上答应着好好好,你倒是到报社登gg啊!」 包厢中没有其他人,两人又都不是那种喜欢遵守规矩的传统绅士,居然就那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嘴来。 利昂娜看着他们斗嘴,嘴角不禁也带上一丝轻松的笑意。 吉尔斯·铂鲁身份上的变化似乎并没有改变这对好友的关系,他们的感情还如封爵仪式前那样好……这份真挚的感情不禁让利昂娜有些羡慕。 「咳咳!」 就在两个男人还进行幼稚的斗嘴时,包厢中竟然传出不属于三人的声音。 波文作为男僕正站在后排门口的位置,而利昂娜可以确定刚刚那阵刻意的咳嗽声来自前方。 果然,之前吉尔斯坐的座椅后突然露出一个小脑袋。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大概八九岁。 她的皮肤白皙到有些苍白,头髮也是淡淡的浅金色,再加上正穿着一件浅色的衣裙,给人的感觉格外没有重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唯一有着浓烈色彩的是那双与吉尔斯·铂鲁相似的蓝色眼眸,也是因此,利昂娜大概猜出这个小姑娘的身份。 「你们真是太失礼了!」 小姑娘从座椅上跳下来,仰着小脑袋走到吉尔斯身边,一本正经地指责尊贵的公爵大人:「尤其是你,吉尔斯叔叔。平时就算了,你怎么能在客人面前那么没有礼貌! 」 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指责,吉尔斯也是哭笑不得。 「这位也是叔叔的朋友,他不会介意这种事……」年轻的公爵安抚着女孩,见对方又鼓起小脸想要说什么,只能赶快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来给你们作介绍,这位是怀特伯爵,利昂哈特·弗鲁门阁下。利昂,这是我的侄女乔安娜,我之前跟你提起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利昂娜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前天吉尔斯还在为这个小傢伙的事发愁,没想到现在就见到本人了。 「初次见面,弗鲁门阁下。」 女孩拎起裙摆,向利昂娜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用尚且稚嫩的声音说道:「欢迎来到阿奇洛诺斯歌剧院。」 小乔安娜与她想像中的稍稍有些不同。 虽然体形有些瘦弱,但那双圆熘熘的蓝眼睛充满生气,即使是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显得落落大方,俨然是位成熟的小淑女了。 突然被一个t小姑娘用十分正式的礼节对待,利昂娜觉得可爱之余也以相同的态度向对方行礼。 「很荣幸认识你,铂鲁小姐。」她将右手放到左胸处,朝女孩的方向微微俯身。 她的举动赢得了小淑女的认可,利昂娜能明显感觉到铂鲁小姐投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满意,而看向自己叔叔的目光中又多了一分嫌弃。 「来这边坐吧,弗鲁门阁下。演出很快就要开始了。」 女孩走到最左边的位置坐下,并非常大方地把自己身边的、原本属于吉尔斯的座位让给这位懂礼貌的绅士,全程都是一副主人的姿态,完全没有询问叔叔的意见。 利昂娜微挑了下眉,路过吉尔斯的时候小声询问道:「吵架了?」 吉尔斯干笑两声,想说什么却被小侄女瞪了一眼,只能闭嘴比出邀请的手势。 埃斯蒙德作为剧院的临时管理人,自然不能在包厢里待太久,赶在演出开始前便打了声招唿后离开。 他走后不久,剧场中的灯光也慢慢暗下来,演出正式开始。 利昂娜已经在报纸上看过《神灯》的剧情提要。 与《侠盗阿尔》一样,《神灯》的核心设定也是由一个来自中陆的传说「瓶中怪」演变而来的。 故事的时间在几百年前,一位冒险者来到中陆,想要寻找传说中失落王国的宝藏。 但因为在沙漠中迷路,阴差阳错间被流沙吞没,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个巨大地下洞穴中。 好在有失必有得,这次惊险的遭遇让他找到了真正的宝藏。 洞穴中遍地都是耀目的珠宝,黄金多到堆成一座小山。 冒险者被数不尽的黄金迷惑,开始拼命往口袋里塞金子。可有一瞬间,他看到手里的黄金似乎变成了人类的头骨,赶紧尖叫着扔掉。 过了会再小心翼翼地去看,发现那只是自己错觉。 不过这也让他从狂喜中回过神。 轻灵的伴唱引导着他的思绪,冒险者终于想起自己该率先寻找出去的方法。 他左看右看,终于发现堆积成小山的黄金顶端有一盏精美的油灯,即使在众多闪烁的珠宝中也显得十分特别。 他爬到黄金山的最上方,捡起油灯,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奇蹟突然出现了。 黄金制成的油灯冒出似梦似幻的烟雾,一个蒙着面纱的美丽女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冒险者赶紧丢开手中的金灯,连滚带爬地跑下黄金山。 他想要逃走,可这里无路可逃……而身后也传来女人美妙的歌声,挽留住他的脚步。 女人告诉他,她曾经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魔法使,挥手间便能将清风化为雨露,连石头也能变为黄金。 但也因为她的力量太过强大,忌惮她的神明将她封入这盏神灯中,并对她下达禁制。 「……我此生只能成为他人的奴僕,我的力量再也无法为己所用……」 「十个愿望的魔咒将我困于此处,让死亡都变成奢望……」 舞台上,扮作灯灵的莫里蒂女士身披纯白的长袍,唱着优美而忧伤的咏嘆调,在弦乐的伴奏中一步步走下「黄金」垒砌而成的小山。 「我的主人,我的希望……距离我成为这盏灯的囚徒已经过了千年,我渴望真正的解脱……」她手捧神灯走到冒险者面前,「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九个愿望……我想要的回报只有一个,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请求……请您一定要用第十个愿望给予我自由,让我得以从这个魔咒中脱身……」 不得不说,莫里蒂女士不愧她「意图诺恩夜莺」的称号。 从一开始灯灵回忆自己作为魔法使时的高傲和不可一世,到最后不得不跪倒在一位冒险者面前乞求的卑微,每一个感情她都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她的歌喉中,即使是俗套的故事也有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听下去的引力。 冒险者先是惊讶,继而是欣喜若狂,自然满口答应。 他接过灯灵递来的神灯,拿上他能拿上的所有珠宝和黄金,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愿望——从这个洞穴中逃出去。 灯灵实现了他的愿望,眨眼间他便回到了外界。 他带着从洞穴中拿走的财宝回到家乡,买下一片土地,成为一个小小的地主。 然而男人的欲望并未因此得到满足。 为了得到更多财富,他开始不断许愿。 随着愿望一一实现,阻挠他的人都被清除,他也从一个小地主成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富豪。 不断提升的地位让他飘飘然,而灯灵化作他的僕从,始终服侍在他左右。 朝夕与如此美貌的灯灵生活在一起,富豪也不免对其产生感情。 在一段美妙的对唱后,富豪单膝跪地,请求灯灵成为他的妻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灯灵依然柔顺地看着他:「如你所愿,我的主人。可不要忘记,这已经是第九个愿望……请不要忘记您与我的约定。」 「当然,我一直都记得为你保留最后一个愿望——」富豪张开双臂,就如他许下第一个愿望那般承诺道,「现在,我的妻子,我的挚爱,请来到我的怀抱……」 有如此强大、美丽而忠诚的妻子,富豪度过一段无比快乐的日子。 可好景不长,他的富有和好运慢慢被有心之人盯上。 一次宴会中,一位贵族对富豪美丽的妻子一见钟情,对夫妻二人威逼利诱,强迫她成为自己的情妇。 富豪畏惧贵族的权势,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妻子被带走。 事后他又恼羞成怒,指责妻子的背叛,埋怨她为什么不自救,两人开始激烈的争吵。 「您忘记了,我的主人……」灯灵用仿若低泣的声音唱道,「我的力量只能通过你的愿望使用……」 「那就将你的力量给予我!」 暴怒的富豪命令道:「将你的力量完全转让给我!从今之后,我会用它保护你!」 随着男人高亢的尾音落下,连背景的伴奏都骤然落下。 所有人都屏住唿吸,安静的舞台上,灯灵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您是否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独自轻声唱道,「您承诺过,会用最后一个愿望还我自由……您,是要毁约吗?」 「没错!我一开始就该许下这样的愿望!」 处于愤怒中的富豪高声唱道:「第十个愿望——我要你那无所不能的能力!」 灯灵站在那里,只用那双美丽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好吧,如你所愿。」 她用一根手指点上男人的额头,然后轻轻后退,慢慢隐入黑暗。 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富豪的身后一团火红的光芒,伴随着他愈加疯狂的动作显得格外诡异。 「哦……我感觉到了,力量……」 在灯光的映照下,观众们只能看到一个不断扭动的人影。 那人一开始还在兴奋地喃喃,可会被神明忌惮的力量怎么可能会轻易被凡人掌控? 很快,在不安狂躁的伴奏声中,男人的声音开始变得苍老,剪影做出的动作也变得像个迟暮的老人。 「这是为什么?我的生命正在流逝……」老迈的男人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的同时唱出自己最后的台词,「我亲爱的妻子……灯灵!这是为什么——— —」 愤怒的唿喊与突然响起的笑声融为一体。 女高音将本就够高昂的音调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听到的人无不被这样的声音震撼。 那是灵魂的嘶鸣,仿若女妖的悲泣,细听又像是带着讥讽的嘲笑……是灯灵对男人最后的回答。 舞台正上方的吊灯重新亮起,两人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洞穴。 只不过这次一切都变了。没有满地的黄金和珠宝,只有灰扑扑的石头和碎骨。 而灯灵的装束也变了。 原本的洁白长袍变成血一般的鲜红,头上也生出山羊般的独角。 始终站在舞台两边的伴唱唱出她的真实来歷。 原来她并不是什么被神明嫉妒的魔法使,而是一个以贪慾为食的恶魔,等待每一个贪婪之人落入沙坑的蚁狮。 女高音最后的咏嘆调尽显恶魔的疯狂。 伴唱们圣洁的声音仿若来自天堂的审判,细数着冒险者的每一次决定。恶魔则在垂暮的老者周边来回走动,用最恶毒的语调讥笑着他的愚蠢。 「我培t养你的贪心,我给予你一场美梦,都是为了这一刻——」 恶魔半蹲下身,从老人身上取出一枚红色的宝石,高高举过头顶,一步步向石头与头骨垒成的小山走去。 「——每吃掉一个,你身上的罪孽就会加深一层——」 圣洁的白光自上落下,伴唱们用和声唱道:「背叛神明的魔法使,被力量诱惑的恶魔。继续下去,就算在未来遇到愿意救赎你的人,你也会被审判之火燃烧殆尽——」 伴唱们的质问被女高音华丽的花腔打断,高昂而带着讥嘲的笑声是她对此最好的回答。 「——我早已不需要他人的救赎,我已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背过身,将宝石「吞下」。 「当我生出第二只角后,你们都不再会是我的阻碍,即使是神灯也无法困住我!」所有灯光消失前,她转身面向观众席,「只要你们的贪慾不会熄灭,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很快……」 砰———— 黑暗中,一声声响在舞台左侧响起,又有一人落入黑暗的洞穴。 「吾主在上……这是哪里?」 那人说出与开头冒险者同样的台词,而整部剧也在这句问话中戛然而止。 *** 幕布落下后,很多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幕布再次升起,舞台上的演员开始谢幕时台下才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尽管从开始就多多少少猜到了结局,但这无疑是一场成功的演出。 尤其是编曲和演员们的表演,就连利昂娜也忍不住站起来,为莫里蒂女士那天赐般的嗓音献上最真诚的敬意。 「很震撼对吧!」吉尔斯一边鼓掌一边兴奋道,「我第一次观看彩排的时候完全没料到成果会是这么棒,比我想像中得好太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利昂娜对此很是贊同:「请莫里蒂女士演出这部剧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我现在已经无法想像还会有谁能把这个角色演绎得如此完美……不过,我想结尾应该是改过了吧?」 她话锋一转,带着揶揄看向年轻的公爵:「那颗红龙之眼过去可是镶嵌在金冠上的,你们之前的排演中不该有这一段。」 吉尔斯的视线明显往旁边飘了下,支吾半天后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猜测是对的。 「其实原本的结局在女主角唱出最后的咏唱调后,与伴唱一起指责男主角那里演出就该结束了。亚瑟……也就是我的兄长留下的剧本也只到这里。」吉尔斯小声说道,「不过莫里蒂女士在经歷那起盗窃案后提出一个建议,便是在结尾加上一点额外的演出……」 利昂娜眨眨眼:「不得不说,我很喜欢这个小小的改动。尤其是莫里蒂女士最后那段花腔,我想不管听多少遍都不会让人感到腻烦。」 「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吉尔斯激动道:「我一次听到时就被震撼到了!这样美妙的声音如果不能让更多人听到实在太可惜……」 「我不喜欢!」 原本坐在座椅上的小乔安娜从椅子上跳下来,板着一张小脸评价道:「太吵了,真难听!」 女孩表现出的厌恶太过直白,粗鲁的用词更是让利昂娜惊讶。 吉尔斯也因侄女的话愣了下,继而十分不悦地皱起眉呵斥道:「乔安娜!」 「我讨厌那个女人!」小乔安娜不甘示弱地回吼道,「她是什么人?凭什么改动父亲留下的剧本!」 「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动……」 「才不小!所有的情节都变了!跟母亲讲给我听的完全不一样!」 女孩大声喊道:「你骗人!这根本不是母亲和父亲留下的故事!」 说罢,也不听叔叔解释,小姑娘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外面人很多,这么一个小女孩跑丢就糟糕了。 还好波文就站在门口,眼疾手快地挡在门前,没有让小姑娘跑掉。 吉尔斯赶紧上前,单手把女孩抱起来,对一同跟上来的利昂娜道歉:「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利昂娜倒是不介意这个,只是她有些担心吉尔斯这像抱麻袋一样的手法……总觉得事情会变得更糟。 果然,被叔叔用这种手法控制住,让本就好面子的小乔安娜又气又羞,居然当众号啕大哭起来。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吉尔斯见状,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了,看向利昂娜时整张脸都写满了「救我」。 连旁边站着的波文都看不下去了,直接伸出手:「您这样的姿势不太对……请交给我吧,公爵大人。」 吉尔斯之前也见过波文,知道这是一直跟在小弗鲁门先生身后的男僕。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交给对方。 他今天出门其实没打算带上小侄女……毕竟这部剧的剧情也不是那么适合孩子看。 可小乔安娜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趁人不注意自己偷偷熘上马车,等吉尔斯发现后已经太迟了。 也因此,孩子身边没有家庭教师或是女僕跟着,他又不会哄孩子,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有过两面之缘的男僕。 事实证明,波文哄孩子的手法可比公爵大人好多了。 吉尔斯只见他先把小乔安娜放回地上,蹲下身在女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原本还大哭大闹的小姑娘居然慢慢安静下来,吸着鼻子强忍住泪水。 「这……这简直是魔法!」吉尔斯惊嘆道,「小乔安娜闹起来,就算是她的家庭教师也哄不住,他是怎么做到的?!」 利昂娜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的杀伤力,一本正经道:「大概这就是天赋吧。」 第105章 105 想当年波文因灾荒投奔姨母时也只有十岁出头, 利昂娜和利昂哈特还没出生。 后来伯爵夫人在留下这对双胞胎后难产而死,他也经常帮助姨母梅太太照顾这两位小主人。 不夸张地说, 兄妹俩两岁前的尿布有一大半都是波文洗的,他的育儿经验是在场三人中最多的。 相比利昂娜小时候的杀伤力,小乔安娜已经是个很好哄的小孩了。 波文只是小声提醒她一句「现在还在包厢里没有其他人看到,但要是再哭可能会引来更多人」,好面子的小姑娘立刻抽搭搭地止住哭声。 只是生气还在生气。 就算不哭,小姑娘也没有要原谅叔叔的意思,只留给吉尔斯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事情变成这样, 吉尔斯也不好把侄女带出去了。 而他作为剧院的拥有者, 首演结束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应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你先去忙,我们在这里帮你看着小乔安娜,不会出事。」利昂娜对他小声说道。 吉尔斯又看了眼侄女的后脑勺,暂时也没想到更好的方法。 外面再次传来剧场员工的催促声,他只能简单对利昂娜微微颔首,连帽子和手杖都没来得及拿便匆匆向后台走去。 利昂娜从门外叫人弄点热水,这才走到女孩身边。 小乔安娜已经被波文领到座椅上坐好,现在还在掉眼泪,只是没有哭出声,不停用手帕抹着眼角。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在利昂娜走过来后她还往另一边侧了侧身子, 显然还不想面对刚刚见过自己出糗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利昂娜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却没有说话。 过了五六分钟, 小乔安娜的抽泣慢慢缓和下来, 终于有心思关注这个坐在身边却迟迟不说话的人了。 她小心翼翼地转身看过来,初衷只是想偷看一眼, 却立刻与那双上弯的菸灰色眼眸对上视线。 「……你知道吗,你的样子让我想起我的妹妹。」小弗鲁门先生笑着看向女孩,温柔的谎话张口就来,「不过她要比你更活泼。如果刚刚被吉尔斯那么对待的是她,她可能就要咬人了。」 小乔安娜尽管有些任性,但也是在公爵家长大、从小接受淑女教育的小淑女。 刚刚的举动在她的意识里已经算是极度失礼,完全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选项。 「咬……」她刚说出一个发音就闭上嘴,纠结地揪了会裙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为什么要咬……怎么能咬人呢?」 「为什么不能?」 利昂娜反而露出一种理直气壮的表情:「对待失礼之徒还客气什么?都被用那么糟糕的姿势抱起来了,只是咬他一口都算是轻的。」 波文:………… 波文站在后面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小乔安娜不好t意思的地方是自己刚刚在外人面前出了糗,可现在眼前这位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刚那是出糗,反而还一副贊同的样子……这让乔安娜还未成形的世界观产生一阵不小的震盪。 而震盪的「始作俑者」显然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用那种不急不躁的语气说道:「有人对你动手动脚,做出令你讨厌的行为,你就有权表示拒绝。就算那人是你的亲人,你也有拒绝的权力。」 这么说着,利昂娜的声音又放缓:「当然,我相信吉尔斯刚刚的行为并不是故意的。他太着急了,现在外面人这么多,天色又暗,一旦你因此走丢他一定会自责到发疯。」 「…………」 「我又不是小孩了,他总是把我当作小孩子……」 过了半晌,小姑娘才小声抱怨道:「我都八岁了,不管是家的地址还是酒店住址都记得很清楚,才不会走丢呢!」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铂鲁小姐。即使庞纳城有王国中最大的治安所,但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趁着女孩愿意交流,利昂娜抓住机会解释道,「庞纳城中每年的失踪人口可不少。这些人中不全都是孩子,很多成年女人甚至男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你觉得,他们是因为记不住自己家的地址才走丢的吗?」 对上女孩不解的眼神,利昂娜直截了当地说出残酷的答案:「被杀、被绑架都有可能,大多是为了钱。为了钱,很多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可我身上没带钱啊……」 利昂娜被她的天真逗笑了:「看看你自己吧,铂鲁小姐。你衣服上的蕾丝就足够一位女僕一年的薪水,你胸前的宝石胸针能让一个普通家庭几年吃穿不愁……仅仅是这两件,足够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盯上你。」 小乔安娜听得眼睛瞪得熘圆。 过去也不是没人跟她说过这种事,但也许小孩子都有这样的通病,熟人们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不算很熟的长辈说话反而更能听进劝。 且她从小在瑟莱斯特郡的公爵府长大,乡下人少又民风淳朴。作为公爵家的小姐,不可能有人胆敢在公爵的领地上伤害她。 这是小乔安娜第一次来到庞纳城,大城市的繁华让她看花了眼,完全没料到这座美丽的城市也有那样可怕的一面。 「那、那我该怎么办?」女孩的关注重点成功从丢脸变成对自身安危的担忧,看向面前的小弗鲁门先生时眼中已经带上强烈的不安,「难道以后我都不能出门了吗?」 「我说这些并不是不想让你出门,只是我认为你该知道那些潜在的危险,并对此有一定心理准备。」 利昂娜温声安抚道:「在你成长到有能力独自应对这些前,我建议你在庞纳出行时不要离你的亲人或是僕从太远,也不要再做出单独跑走这种危险的事了。」 这次小姑娘听进去了,很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弗鲁门阁下。」 「不客气,铂鲁小姐。」 话说到这,小乔安娜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之前叫的热水也到了,波文浸湿手帕后便想帮她擦脸,却被小姑娘红着脸婉拒了。 「我自己可以。」她摘下手套后接过帕子,小声向波文道谢,「也谢谢你,先生。」 乖巧的小孩谁都喜欢,利昂娜也能看出小乔安娜是个听得进道理的孩子,这就让她更加好奇她刚刚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旁敲侧击半天,小姑娘总算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那个……那位女士,我不喜欢她……」 小姑娘揪着手套边缘的蕾丝,嘟囔道:「我见过她好几次,她总是缠着吉尔斯叔叔说话……叔叔最近外出都是去找她,都不来陪我……」 利昂娜面露瞭然,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神灯》的首演在即,更何况结局还发生了临时变动,可以想像这些天剧院的事一定不少。 再加上之前的盗窃案引出剧院被抵押的事,吉尔斯·铂鲁近期一定比之前还要忙。 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这些糟心事他肯定不会告诉乔安娜这样的小孩子,这也就导致两人间产生了些许误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至于吉尔斯是否真的与女高音莫里蒂女士有点什么……单看吉尔斯本人的表现,利昂娜就觉得不太可能。 这位新任瑟莱斯特公爵实在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所有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利昂娜不认为他能做出「一个人,却没有任何人察觉」的高超演技。 利昂娜:「虽然我不认为你的担心会成真……但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顾虑,我认为你应该亲口跟吉尔斯说。毕竟你们才是家人,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就像现在这样,你向他敞开心扉,他也会对你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小姑娘的双腿在半空晃了晃,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从椅子上跳下来。 「我会的。再次感谢你,弗鲁门阁下。」 她向利昂娜行了一个十分正式的曲膝礼,又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我想去后台看看,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 看到小乔安娜出现在后台,吉尔斯一开始还有点紧张。 但看到她已经恢復如常,又只是来给演员们送花,突然感到一阵老父亲般的欣慰。 他自然能猜到这是谁的功劳,但现在身边人太多,他也只能先对利昂娜颔首致意,用口型说了声「多谢」。 利昂娜把小孩送到家长身边,又给莫里蒂女士送过花,便带着男僕离开了。 吉尔斯·铂鲁作为剧场拥有者本来应该再待久一点,但现在将近晚上十点,早就过了小乔安娜日常睡觉的时间,小姑娘已经困到开始点头了。 「你先带她回去吧。」埃斯蒙德看出好友的纠结,拍拍他的肩膀道,「这里有我呢。」 「谢了,我把她送回去就回来。」 谢过好友,吉尔斯这次涨了教训,尽管侄女已经快站着睡着了,还是耐心弯腰询问道:「我们该回家了。还能走动吗?需不需要抱?」 「……我还能走!」小乔安娜勐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煳但态度很坚定,「我要自己走!」 尽管吉尔斯觉得她并不需要这样强撑,但还是尊重了小侄女的意见,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外走。 「…………」 「吉尔斯叔叔,你以后会和莫里蒂女士结婚吗?」 小乔安娜的突然发问把吉尔斯吓了一跳,差点踩空台阶。 「当然不会!」 在短暂的思维空白后吉尔斯立刻否认,并带着诧异看向侄女:「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乔安娜撇撇嘴:「可你对莫里蒂女士那么重视,特地把人从旧大陆请过来,还天天和她见面,她还总是喜欢贴着你……」 吉尔斯有些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一一解释道:「我对她重视、请她来演出是因为她是你母亲最喜欢的女高音,天天见面也是为了讨论演出的事……而且谁说她总是贴着我了?完全没有的事啊。」 「马奇小姐说的,她说她曾经看到莫里蒂女士故意靠到你身上。」 「……马奇小姐说的?米兰达·马奇,你的家庭教师?」 见侄女点头,吉尔斯脸上的笑慢慢敛起,继续问道:「她还说过什么?」 小乔安娜纠结了一下,但想起弗鲁门先生那些有关敞开心扉的话,还是决定说实话。 「她说你早晚都会结婚,到时候就更没时间陪我了……如果你的妻子不喜欢我,还要把我送到别的地方住。」女孩一五一十地重复着女教师的话,「还说你应该娶身份相配的名门淑女,莫里蒂女士那种人完全是冲着公爵家的财产来的……」 吉尔斯越听脸色越难看,到后来连小乔安娜都看出不对,慢慢沉默下来。 「……这都不是真的,是马奇小姐看错了。」 吉尔斯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愤怒外露,认真答道:「我与莫里蒂女士间一直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而且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就算以后真的结婚,我也不会把你送到其他地方。」 「真的吗?」小乔安娜倒没有大人们的弯弯绕绕,听到承诺立刻安心下来,开心道,「那我觉得她的歌声很好听!她走之前我还t想再听一次!」 吉尔斯自然笑着答应了。 两人走到马车前,吉尔斯正要把侄女抱上马车,侧面突然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 「先、先生,您需要花吗?」 吉尔斯侧过头,借着煤油灯的微光看到一只握着野花束的小手。 洁白的小花由干草梗绑到一起,在夜晚时已经有些蔫蔫的,几朵的花瓣边缘都已经开始髮捲。 就算是新鲜的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何况是已经蔫吧的花…… 但那只手的主人实在有些可怜。 那女孩应该跟自己的侄女差不多大,却比体弱的侄女还瘦……借着灯光,吉尔斯甚至还在她露出的手臂上看到一道类似鞭伤的瘀青。 高大的绅士沉默一秒,把侄女抱到马车上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包到手帕里,一同递给女孩。 「这么晚外面很危险。」他俯身道,「你住在哪儿?如果顺路我可以把你送到附近……」 卖花的女孩接过手帕,眼圈慢慢红了。 「谢谢您……先生,谢谢您……」她一边笨拙地道谢一边就要将手中的花束都递给吉尔斯。 「哎,这个就不用了……」 车夫从另一边转过来,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僱主在被卖花女纠缠,立刻大喝一声:「都说不要了,还不快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卖花的女孩被他的声音吓到,循声看去。 刺目的马灯前,一个戴着高礼帽的纯黑剪影正在向她快速靠近…… 女孩的瞳孔因惊惧而颤动着,不等对方走到近前便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哎————」 吉尔斯向女孩逃走的方向伸了下手,又看着撒了满地的花,有些不悦地看向车夫:「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车夫也很委屈,却只能摘下帽子低头辩解:「这……我以为她是在纠缠您……」 「她不会有事吗?」小乔安娜从车窗中伸出一个脑袋,同样看向女孩逃走的方向,「弗鲁门阁下说晚上的庞纳城很不安全,经常有抢劫什么的……她这样不会出事吗?」 车夫哈哈笑了两声:「这就不用您担心了,小姐。您看她的穿着,抢劫的都比她有钱,才不会看她一眼……」 「好了,去赶车吧。」 吉尔斯打断他的话:「我们该回去了。」 第106章 106 五月的马黎气温不冷不热, 正是出游的好时候。 万国博览会的召开和伊森公园的开放让很多居住在庞纳城的民众有了更多消遣的选择,就算不是通勤时间路上交通也开始拥堵。 一般情况下利昂娜并不是特别喜欢凑热闹, 但万博会这种级别展览实在太难得,不去以后绝对会后悔。 趁着现在自己的任命书还没下来,她决定先带梅太太和波文逛一次万博会。 但就像之前说的,大多数人都想抢先一步观赏展览品,因此最开始的票非常难买。 且为了防止有人高价倒卖门票,万博会採用一人只能买一张票的形式,且只能在现场买当日票,还有治安所的人实时控制着进入场馆的人数。 倒不是因为马黎政府不想多赚钱, 也是来的人比想像中的多太多了,为了安全不得不限制每日进入展馆的人数。 利昂娜他们在开幕后的第五天去围观了一下,结果发现今天的票居然已经售完,最后只能带着梅太太在伊森公园里遛弯。 梅太太的情绪比小主人和侄子都稳定,就算没进去也没露出什么沮丧的表情。 「其实比起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我更喜欢在公园里散步。」她安慰两个年轻人,「整个庞纳城中最清新的空气都在这里了,你们该好好享受才是。」 这话说的也没错。伊森公园的占地面积很大, 绕外围走一圈要一两个小时, 如果是在里面逛,走三四个小时都有可能。 公园到处都是修剪整齐的草坪,还有好几处不大不小的湖泊, 非常适合静下心散步。 只是庞纳城中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本来还算晴朗的天空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片乌云, 很快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出门带伞基本上是每个庞纳人必备的常识, 三人都没有慌张,撑起伞后继续慢慢往前走。 这样的雨天让利昂娜想起沃克小姐的话。 她的祖父, 那个在纽克里斯镇工作几十年的老警司似乎就很喜欢在雨中巡夜。 虽然现在并非夜晚,但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确实给利昂娜带来一种特别的感觉。 雨幕似乎能隔绝掉很多东西,明明很嘈杂,却让人心中产生一种宁静的感觉。 大概因为开始下雨,之前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人都匆匆离去。他们越往前走遇到的人反而越少,直到走到公园中央最大的一片湖泊,附近已经几乎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了。 湖中的鸭子和天鹅并不怕下雨,在雨中反而游得更加欢快。 利昂娜看着一只母鸭带着一群小鸭在水面游过,不知不觉便停下脚步。 「……我记得,我以前好像养过一只鸭子。」利昂娜突然道,「我记得它只有我手掌那么大,我会双手把它捧起来……但也只有这么一个片段,也许只是我把一个梦当作现实……」 「您居然还记得。」 梅太太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却是肯定了那段记忆的真实性:「那时候您应该才五岁,我以为您一定不记得了……没错,您确实养过一只小鸭子,只是时间不是很长。」 「它后来怎么样了?我对这个完全没有印象。」 梅太太犹豫了一下,委婉道:「您还记得当时厨房的索普太太养了一只白猫吗?」 「当然。亲爱的米洛克,它去世的时候我难过了好久……」 利昂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哭笑不得地摇头:「原来是这样……可我五岁已经开始记事了,怎么会对这个没有一点印象?」 「…………」 「那是霍顿处理的。他要求所有人瞒着您,不要让您发现。」 回忆起往事,梅太太深深嘆口气:「他怕您会伤心,跟您说小鸭子是自己飞走的,您之后就没再问过。」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人名,利昂娜也跟着沉默下来。 她静静望着水中那些跟随母亲、努力把头往水里钻的野鸭幼崽,似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梅太太,您能跟我说说您印象里的谢恩·霍顿是怎样的人吗?」 伴随着雨滴落下金髮的年轻人轻声问道。 梅太太有些惊讶她会向自己询问这个问题。 过去的近三年里,「男管家霍顿」一直是他们约定俗成的「禁忌话题」,不管是她还是波文都不会轻易提起这个名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但也许是上次在纽克里斯镇找到了有关霍顿先生的新线索,最近她对提起这个名字也没有过去那么排斥了。 短暂的惊讶之后,梅太太仔细思考片刻,这才认真答道。 「我知道这样说您也许会不高兴……但如果让我说心里话,那我只能说,至今为止,我依然不觉得他会做出那样残忍又恶毒的事。」梅太太的尾音无法克制地抖了下,暗自调整了下唿吸才继续道,「至少在我认识他的十多年里,他从未有过任何不道德的事。」 利昂娜想着那张从本·琼斯那里找到的废弃支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他真的没有任何亲人留在世上了吗?」 「没有。」梅太太肯定地摇摇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莱兹那边新建了好几家工厂,据说普通工人的年薪都能有五十金币,霍顿的父亲便带着全家人搬到了北边……那时可不止他一家,很多南边的人都觉得北方工厂赚得更多,纷纷往北搬迁。据说霍顿家原来所在的村子有一半的人家都过去了。」 「可霍顿当时已经是伯爵阁下的贴身男僕,伯爵阁下给的薪资不少,他便没有随家人一起离开。」 「后来的事您应该也听说过,二十多年前……应该是1100年,北方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光是莱兹城就死了上万人……霍顿的家人就是在那场浩劫中去世的。」 利昂娜当然知道那场大瘟疫,始作俑者依旧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杀手之一——霍乱。 霍乱的传播方式是水源传播这件事还是近两年刚发现的,二十年前的人可并不t知道。 所以当人们发现隔离并不能阻拦疾病传播时,那种恐慌感几乎是呈指数增长,逃离的人口一度让北方数个城市停摆。 利昂娜在心中整合了一下已知的线索。 那张霍顿先生没能寄出的废弃支票,收件人是一个名为「乔治·欧尼尔」的男孩。 只不过他本人因为天生体弱多病,已经在六年前去世,而根据其邻居的回忆,那孩子去世时还不到十四岁……算起来他的出生日期应该是二十年前。 要是再算上怀孕的时间,他的母亲「欧尼尔夫人」应该是正好在二十一年前,即1100年怀上了「乔治·欧尼尔」。 如果可以,利昂娜并不想用那么大的恶意揣度一位中年丧子的寡妇……但「欧尼尔夫人」正是在三年前突然继承了一笔不小的遗产才能还清债务,又有钱购买船票前往新大陆,这一切都有些过于巧合。 霍顿先生也许确实没结过婚,但如果「乔治·欧尼尔」是他在二十年前弄出的私生子,也许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想把毕生的积蓄都留给他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梅太太,并请她再次回忆一番,是否曾从霍顿先生那里听说过「欧尼尔」这个姓氏。 「这个……我确实没听说过……」 梅太太努力思考一阵后还是摇头:「我没有听说过任何姓欧尼尔的人。」 利昂娜有些失望,但也预料到了。 不过还好,新大陆那边有埃斯蒙德他们帮忙寻找「欧尼尔夫人」的踪迹,目前还不算一条完全废掉的线索。 今天的雨似乎格外持久,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放晴的意思。 他们又在公园里转了一会,便开始往回走。 没想到刚出公园,原本还算温柔的小雨居然变成了大雨,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波文赶紧在公园外叫到一辆空马车,三人登上马车后马夫便挥起鞭子,驾着车驶向尤默尔大街。 因为下雨,街上的人大多都跑到屋檐下躲雨,马车的速度也比来时快不少,到达尤默尔大街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波文去给车夫付车费,利昂娜则是一手打伞一手护着梅太太,顶着风往家门口走去。 可还不等她走到门口,却发现自家台阶上站着一位穿着一身深色长裙的年轻女人。 女人大概二十岁出头,头戴一顶平顶帽,穿着便于外出的长裙,是典型的中产阶级女子的打扮。 大概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她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露在帽子外面的髮丝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脚边还放着一个手提行李箱。 「……请问,这里是弗鲁门阁下的住处吗?」 还不等利昂娜问出声,年轻女人先一步开口问道。 利昂娜上下打量她一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这才问道:「没错……请问你是?」 「我是艾丝苔尔·海德。」女人说道,「我的叔父,特温·海德曾在帕克丝庄园任职家庭医生。」 特温·海德——正是一直为利昂哈特调养身体的家庭医生。 后来因为利昂娜需要顶替兄长的身份,不得不将他辞退。 也是此时,利昂娜才隐约回想起来,她似乎在一个多月前为了印证谢尔比的话给海德医生写了一封信…… 「……艾丝苔尔?」 不等利昂娜说什么,梅太太率先惊唿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久疏问候,梅太太……」 女人顺了下鬓角的湿发,从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我的叔父……已经在一个月前去世了。这是我在他的遗物中找到的,应该是给弗鲁门阁下的回信……很抱歉我阅读了这封信中的内容。但我想,我应该亲手将它交给弗鲁门阁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父神在上,这真是……我很抱歉。」 利昂娜深吸一口,向女人做出邀请的手势:「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请先进屋吧,海德小姐。我想你也许需要一杯热茶。」 第107章 107 艾丝苔尔·海德今天的运气实在不佳。 如果是平时, 就算利昂娜不在家,梅太太和波文也总有一个在家, 偏偏今天三人都一起出门了。 海德小姐扑了个空,本想先回去,却没想到雨越下越大。她今天出门没带伞更没有雨衣,便只能在这里等待雨停或是主人家回来…… 庞纳城的五月还没温暖到可以随便淋雨的时候。进屋后梅太太便给客人找了条毛毯,并吩咐侄子去给壁炉生火,开始烧水泡茶。 坐在温暖的壁炉边喝完一杯热茶,海德小姐苍白的脸颊总算有了点暖色, 开始跟梅太太说起话。 利昂娜趁着脱外套的间隙把波文叫到一旁,询问他是否听说过这位「海德小姐」。 经歷过「黑星大盗」的事,她不得不开始对一些与熟人有关、但又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产生警惕。 「艾丝苔尔·海德这个名字我听海德医生说过,是他的侄女。」波文回忆道, 「我记得海德医生的妻子、儿子和弟弟很早就因为消耗病(肺结核) [*1 ]去世,比较近的亲属就只有这么一个侄女了,基本是当做女儿在养。」 「你过去没见过她?」 「没有,但姨母应该很熟悉。」波文向壁炉的方向努努嘴,「您看, 她们还记得彼此呢。」 利昂娜点点头, 再次整理了一下领口,这才向壁炉走去。 「让你久等了。」走到另一把椅子前坐下,「很高兴认识你, 海德小姐。」 「我也是,弗鲁门阁下。」 海德小姐放下茶杯,这才再次看向坐在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希望我的贸然拜访没有给您带来什么麻烦。」 「当然不会!但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想知道海德医生的事……」利昂娜的脸上露出有些纠结的神色,「他怎么会这么突然……是生病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 虽说这是个避免不了的问题, 但海德小姐周身的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沉寂下来。 「叔父他……一直对痨病抱着一种执念。自从不在帕克丝庄园工作后,他就开始专心研究如何能治癒那可怕的消耗病……」海德小姐苦笑着摇头,「结果他自己也……他发现后也没有通知我,我们的通信一直没有断,但他在信里从没过说一句……直到他的律师通知我参加葬礼我才知道……」 看着她几乎要落泪的表情,波文不禁在旁插嘴道:「请不要因为这件事责怪海德医生。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最近越来越多的医生都在怀疑痨病其实是种传染性疾病。如果他告诉你,你一定会选择去照料他,可一旦连你也因他染上病,他余下的日子一定会更加痛苦。」 他不说还好,说完海德小姐再也忍不住,眼泪随着她闭眼的动作溢出。 「我知道……我明白他的苦心……」她捂着胸口说道,「我只是……只是很难过……」 「吾主在上……亲爱的,我们都明白。」 梅太太赶紧上前拦住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海德医生是位品德高尚的人,天堂的大门一定会向他敞开……」 这么说着,她又给自己那不会说话的侄子一个眼神:「你也不要站在这里了。去厨房看看,我记得昨天做的饼干还有剩余……」 「不、不需要这么麻烦,我送完东西就该走了……」 「那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利昂娜也在旁边劝说道,「现在外面还在下雨,你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等衣服干了再走也不迟。」 连主人家都开口了,海德小姐也没有再坚持,又在梅太太的劝说下喝了一杯茶。 「刚刚是我失礼了……对了,这个该给您……」 情绪稳定下来的海德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赶紧翻找起手包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是我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的,应该是叔父想要给您却没来得及寄出的信……」 在机械飞艇上时,女僕谢尔比曾向利昂娜坦言,自己儿时受过利昂娜的父亲——老怀特伯爵的帮助。 有这层关系在,谢尔比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坑害恩人的孩子。 但口说无凭,光凭谢尔比的一面之词,利昂娜并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恩情」完全相信这个人。 谢尔比声称利昂娜的父亲在十二年前为了救自己和在场另外的五个孩子,左臂受了严重的枪伤。 而利昂娜、波文和梅太太也确实记得,老怀特伯爵在1109年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左臂挂了三个月的绷带,但没人知道他当时受的是什么t伤。 于是她想到了海德医生。 作为曾经伯爵府中的家庭医生,父亲受伤后的治疗应该也由他负责。 为了印证谢尔比的话,利昂娜才会突然给海德医生寄去一封带有询问的信。 当然,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在经过共同追捕「黑星大盗」的经歷后,利昂娜对谢尔比的信任又上了一个台阶。 「基金会」是完全效忠于马黎王国的情报组织,一切行动以马黎的利益为主。能有如此大的力量,「基金会」只有可能是保皇党或莱博党秘密组织的机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但鑑于谢尔比拿出的金髮针上有王室的徽记,利昂娜更倾向它由保皇党人掌控。 利昂娜天生的贵族身份就註定她会站在保皇党这边。而一旦身份暴露,最大的阻碍也会是较为保守的保皇党人。 即使是她的老师,拥有王室血统的阿梅希斯女侯爵,在站到上议院中时都要接受那些迂腐的老头子或明或暗的排挤,更别说她这个靠着隐瞒身份走到现在的伯爵之女了。 只要这个秘密被保皇党人知道,就不可能让她继承父亲的爵位。 但现在她非常顺利地继承了爵位,比想像中的还要顺利……这也间接证明了谢尔比确实没有向上汇报自己的事。 如果没有在封爵仪式之前说,而是选择之后说,那谢尔比自己也要为此承担更大的责任。 利昂娜也不觉得那位「女僕小姐」会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更别说对方又提出的「合作」…… 综上所述,两人现在已经算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是否知道父亲对谢尔比有恩这件事其实已经不算太重要。 但信息这种东西,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利昂娜没有理由拒绝这封迟来的回覆。 海德小姐从手袋里拿出了两封信。 一封是利昂娜在三月末寄给海德医生的,一封是海德医生在弥留之际写给她的回信。 确认第一封确实是她当时在火车上写的后,利昂娜立刻打开第二封。 从笔迹也能看得出,海德医生当时的状态应该已经很糟糕了,整张信纸上的字迹都不太连贯,但也能看出他已经尽量让信显得整洁一些。 【致弗鲁门阁下,】 【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您的消息,能收到您的信我感到非常开心。 】 【我总会忍不住想要询问您现在的身体如何,但我看出信封上的字迹属于波文·利文朗,有他在您身边我相信您一定能保持健康。 】 【有关您想要知道的问题,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又翻看了我的行医笔记,我可以确定,您的父亲,怀特伯爵阁下确实在1109年5月31日回到帕克丝庄园,并在当天让我帮他处理了他左臂上的伤口。 】 【那是一处贯穿枪伤,非常骇人,我当时甚至认为它会毁了伯爵阁下的手臂……好在后来并无大碍。 】 【我记得我当时很震惊,也向伯爵阁下询问过受伤的原因,可他并没有仔细说明,只说我做了该做的事,并要求我不能将他受了枪伤的事告诉其他人,别人问起就说是不小心摔骨折了。 】 【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隐瞒,但他是我的僱主,我尊重他的决定,因此这个秘密我也一直保守到现在……但如果这对您很重要,我认为现在也应该是说出来的时候。 】 【我希望这个回答能帮到您。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把我的行医笔记寄给您……它们对我已经没用了,但上面有我行医几十年的经验,也许对您或是波文有些用处,这是我唯一能为您做的了。 】 【再次感谢您的慷慨,您给予我的土地和佣金让我的晚年过得平静而安宁。 】 【我也会一直向吾主祷告……祝您终有一天能得偿所愿。 】 【您真挚的,】 【特温·海德】 利昂娜的目光定在「得偿所愿」上,一个长久的疑问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海德医生确实看出了她并非他治疗了十几年的病人。 可就像他愿意为拉塞尔·弗鲁门保守枪伤的秘密一样,他也默默为利昂娜保守了她的秘密。 利昂娜静静盯着最后一行字看了很久,这才郑重地把信纸摺叠起来。 「这个,可以让我保留吗?」她问道,「我知道这也许对你很重要,但我……我想留下它。」 小弗鲁门先生严肃的表情让海德小姐有些惊讶,但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然,那本来就是属于您的……啊,还有这些。」 海德小姐拎起那放在身侧的手提箱,打开后取出一沓厚厚的笔记本:「除了信,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这些是叔父的行医笔记……既然他生前想要把这些给您,我觉得应该遵循他的意愿。」 利昂娜在看到信中提到行医笔记时就想提出看看这些了,但她也只是想借阅一下,没想到海德小姐竟是要直接送给她。 「……您确定吗?」 利昂娜没有立刻接过,认真看着女人眼睛问道:「这些都是海德医生的遗物,应该也对您很重要。」 海德小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坚定地将笔记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就像他说的,这些对别人也没什么用,而且我也看不懂这些。」她说道,「如果它们能在您手里发挥更多用处,叔父也会更高兴。」 「…………」 「这是一份我无法推辞的厚礼。」 利昂娜郑重向她承诺道:「再次感谢您的慷慨,海德小姐。我一定会谨慎保存好,不会浪费这份好意。」 第108章 108 解决一桩心事, 海德小姐也露出些许释然的表情。 正好波文找到了姨母做好的饼干,梅太太又简单做了几个三明治, 几人就这样围坐在壁炉边吃了一顿简单的下午茶。 闲聊中,话题也不可避免地落到海德小姐来庞纳的原因。 「您是特地为了送这些才来庞纳城的吗?」利昂娜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0页 「不,我会来这边也是为了拜访一位朋友。」 海德小姐笑着摇摇头:「是我在女子学校的同学,她很快要结婚了,原本说好我要做她的伴娘……可惜我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做不了了,但还是要当面祝贺一下。」 「那您现在在庞纳是否有固定的住处?」 「有的。」海德小姐说道,「我在帕里诺斯港附近租了个房间, 暂时会住在那里。」 庞纳城之所以能发展起来, 并成为马黎王国的首都,除了悠久的歷史外也少不了地理上的原因。 王国南部最主要的河流——莱姆河将整个城市分成南北两部分。 再湍急的河流,来到下游的平坦平原也会变得温和。 宽广的河道让这里拥有众多港口,便捷的交通也是这座城市能够崛起的原因之一。 帕里诺斯是庞纳城中规模较大的一个港口,位于莱姆河南岸。 就算现在铁路运输已经成为主流,但水运在港口城市中的地位依然很可观。 每天行驶在莱姆河上的运输船只不计其数,更别说在其中忙碌的工人了。 人员混杂的地方最容易出事。因此,港口从古至今都是「鱼龙混杂」的代名词。 在那里能租到便宜的房子, 但同时也要提防治安差带来的后果。 海德小姐是一位成年女性, 不是小乔安娜那种小姑娘,利昂娜相信她肯定知道其中的道理。 不过既然已经听到,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提醒一句:「港口附近到底不太安全……我听说住在街对面的格林太太正在寻找新租客, 如果您有这方面的意愿我可以去跟她谈,不管是长租还是短租都没有问题, 还可以经常到这里跟梅太太说说话。」 「感谢您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海德小姐笑着婉拒道,「我已经付过一个月的房租,不好就这么毁约。而且房东是熟人介绍的,夫妻二人都很好,我们相处得也很融洽,您不需要太担心。」 「是可靠的熟人吗?」 「就是我那位即将结婚的朋友的未婚夫——芒福德先生,他是位贸易商。」海德小姐笑着解释道,「房东是他手下的一名员工,正好家里有一间闲置的空房间,我便租了下来。」 她这么说,利昂娜也不好再坚持。 「我尊重您的选择,海德小姐。只是请不要忘记,如果您遇到任何麻烦请随时跟我联繫,我一定会尽自己的所能帮助您。」年轻的伯爵郑重道,「海德医生是我非常重要的恩人,我能平安活到现在少不了他高超的医术。 t您是他唯一的亲属,保护您不受伤害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报答他的事了。」 「请您千万不要这样想!叔父过去在信中就经常提到您和您父亲的慷慨,您并不欠他什么。」 听她这么说,海德小姐那张温和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严肃,一本正经地与对面的小绅士对视:「不过也请您放心,我是个惜命的人,如果真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我肯定会向外求助。」 一旦从叔父去世的情绪中走出,利昂娜也不得不承认,与艾丝苔尔·海德对话实在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利昂娜过去遇到过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有如玛格丽特公主和阿梅希斯女侯爵这种极端强势的女人;也有女教师贝尔和教堂秘书沃克小姐那种即使出身不高却不愿随波逐流的女性,可面前的海德小姐又与她们有所不同。 不管与谁对话,艾丝苔尔·海德都会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有一双令人欢喜的明亮眼眸,认真说话的样子让人感到自己有被充分尊重。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份毫无保留般的坦率,利昂娜也不例外。只是短短十几分钟,她就喜欢上了这位温和又爽直的姑娘。 海德小姐家世代是开药店的。她的父亲,也就是海德医生的弟弟也是如此。 原本兄弟两人的计划是联手在家乡开一家诊所,可天有不测风云,所有的计划都在一场消耗病中化为泡影。 大概因为儿时就失去了父母,海德小姐从小就十分独立。 她劝说叔父不要浪费去伯爵府工作的好机会,自己选择去寄宿制的女子学校,做到尽量不给叔父添麻烦。 因为成绩优异、性格讨喜,女子学校的学监非常喜欢她,刚毕业就为她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与这个时代很多中产阶级的单身女性一样,海德小姐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女教师。 在马黎,女教师的职责一般是给五到十二岁的孩子启蒙。等孩子到了十到十二岁,家中有条件的男孩都会进入公学学习,女孩也会进入女子学校。 经过谈话利昂娜得知,海德小姐虽然才二十六岁,但已经为两个家庭、五个孩子做过启蒙教师,也算是位很有经验的女教师。 而事情也很巧,她前脚刚把最后一位学生送入公学,后脚就收到叔父去世的消息…… 「这也不错,起码我不需要请假,也有充分的时间举行葬礼和收拾遗物。」 海德小姐这样说道:「否则我的心情难免会影响到学生,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可……你之后又要怎么办呢?」梅太太不免对这位年轻姑娘的未来感到担忧,「你是打算在庞纳找工作吗?」 「我是有这样的打算,但也不一定……我的上任僱主给我推荐了份薪资不错的工作,只是那个职位在威奥拉岛。如果去了那边,之后的几年我都不一定能回马黎本岛,所以我还在犹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1页 海德小姐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我朋友的婚礼在下个月月初,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我想我会先回一趟家乡。父亲留下的药店这些年一直在出租,最近那位租用店铺地先生似乎想要直接买下店铺,我还需要跟他谈谈价格问题……」 她对未来的计划十分明晰且有条理,是个不需要他人担心的姑娘。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大雨已经停了,太阳再次挣脱阴云冒出头。 而海德小姐身上的衣服也干透了,她适时向这里的主人提出告辞。 「既然您已经有计划,那我也只能祝愿您一切顺利。」 利昂娜看了眼窗外明亮的街道,起身相送:「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一定要告知我,弗鲁门家的大门永远欢迎您。」 *** 海德小姐最终还是没能拒绝年轻伯爵的好意,留下自己的暂住地址后乘坐马车离开。 她刚走,利昂娜和波文就迫不及待地翻开桌上的笔记。 尽管已经失去行医执照,但作为一名前医生,另一位医生留下的行医笔记对波文来说依然是一个了不得的宝藏。 他甚至比僱主还早一步找到第一本,没几秒就看入神了。 利昂娜则与他相反,她更在意特定时间点上发生的事,她与利昂出生前写就的笔记她并不关心。 按照封皮上的日期标註找到对应的时间,翻开,视线在密密麻麻的字母中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认真阅读海德医生的笔记后利昂娜才明白,为什么他会想把这些留给自己了。 其中不但有他对医学期刊的内容总结和自我观点,还有顺手写下的、类似日记的日常记录,最多的是他为病人诊疗时的记录。 而在他成为怀特伯爵府的家庭医生到被利昂娜辞退,这足足十三年里,他基本只有一个病人——利昂娜的兄长,真正的「利昂哈特·弗鲁门」 。 这里有最详细的、有关利昂的所有病情记录,最后的记录甚至在他和父亲中毒去世的前一周。 上面明确写着利昂「心跳正常,可以正常走动」,后面还有一团被涂抹掉的信息。 利昂娜知道,那段被涂抹掉的应该是利昂当时真正的状态,但在海德医生开始怀疑她后被他自己涂掉了。 因为那年的狩猎季利昂娜可是顶着兄长的名声在外大出风头。当时狩猎场中所有人都看到「怀特伯爵的继承人」身体大好,并纵马在猎场狂奔的样子。 如果这些笔记落到有心人手里,绝对会引来了不得的麻烦。 海德医生想要帮她保守秘密,又不捨得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毁掉,只能选择这样折中的方式。 也许是怕抹除太多反而容易引人怀疑,也或许是已经病重到有心无力,有很多地方被遗漏或是没有完全涂干净。 纵使这样有些对不起海德医生和海德小姐,利昂娜也不得不取来钢笔,将所有会引起怀疑的病情描述涂黑。 但这样的动作并不好受。 随着有关利昂的句子被墨水一点点抹去,利昂娜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有种强烈的、近似于在抹杀兄长的错觉…… 啪—— 波文被清脆的声音惊醒,循声朝她的方向看去:「您怎么了?」 「……没什么。」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今天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把拍在桌上的笔扔进墨水瓶,她干脆翻到第一页,开始阅读医生的笔记。 随着页数的翻动,看着一条条有关兄长的病情记录,利昂娜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利昂哈特最开始的病是从母体中带出的弱症,经常感冒发烧,从出生起就隔三差五地生病。 从他们还是婴儿时父亲便请过很多医生,但在用过其中一名医生开过的药,利昂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虚弱后,怀特伯爵便不敢再随便给他吃药了。 海德医生之所以会被伯爵选中,其中之一的原因是他主张能不用药就不用药,干净的空气、合理的饮食和适量的运动是最好的药方。 在他的帮助下,利昂的身体虽然始终没能恢復到正常人的水平,但的确比儿时强壮不少。起码不再需要轮椅,平时也可以像普通人那样正常行走…… 笔记的时间来到三年前的六月,利昂娜突然被其中一条记录吸引目光。 【1118年6月14日,多云。 】 【日常检查一切正常。力量稍有提升,可以适当增加每天的锻鍊时间。 】 【临走前霍顿问我先天性心脏病吃什么药才能好。 】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我说目前还没有能根治心脏病的药物,而且心脏病也有很多种情况,只能根据个人情况注意平时的运动量防止发作,他似乎有些失落……】 之后便是一些期刊上有关治疗心脏病的方法和他自己的想法……但利昂娜已经不再关心后面的内容了。 她拍了下波文的手臂,在对方诧异看过来时激动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去尤多里萨寻找乔治·欧尼尔的信息时,那些邻居是怎么描述他的病情吗?」 波文愣了愣,回想一番才道:「好像是天生的弱症,不能从事体力劳动,一激动或是劳累就会心口疼……应该是有心脏病吧?」 「那就对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2页 利昂娜把那页笔记亮到他面前:「霍顿可没有心脏病……这个问题是帮乔治·欧尼尔问的!」 *** 艾丝苔尔·海德回到租住的房子时还不到下午五点,正好是房东太太准备晚餐的时候。 海德小姐与房东一家人相处不错,见房东家的孩子开始在摇篮里哭t闹,房东太太满手面粉不知所措,立刻上前检查了一下,果然是尿布湿了。 快速帮小傢伙换上新的,她又从水缸里打出一桶水洗净尿布,这才回到厨房。 「真是麻烦你了,海德小姐……」房东太太明显松下一口气,一边揉面一边跟她闲聊,「今天下午的雨下得真大,我还担心你没带伞该怎么办呢……对了,你见到你要拜访的人了吗?」 「见到了,一切都很顺利。」 海德小姐洗净手后拿出梅太太强塞给她的饼干,找了个碟子放好:「这是那家人送的。我已经吃过了,你和肯德尔先生也尝尝看。」 房东太太:「哎呀,你真是太客气了……」 两个女人年纪相仿,聊起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有海德小姐帮忙看孩子,房东太太很快做好了晚饭,按时端上了餐桌。 只是今天男主人回家的时间有些迟,等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房东太太不好意思让房客跟着一起等,两人便先用了晚餐,海德小姐上楼休息,房东太太坐在烛火边一边做针线一边等丈夫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房东太太几乎要睡过去时,这个家的男主人终于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房东太太给丈夫倒了杯水,关心道,「这都十点多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开始担心了……」 「你绝对猜不到我今天遇到了什么!」 她的丈夫肯德尔先生一口喝完杯中的水,沉沉吐出一口气:「今天在靠岸的时候螺旋桨突然不动了,可能是卷进了什么东西,我就赶紧让人去检查,结果你猜是什么?是个人!一具尸体直接把螺旋桨卡住了!」 「什……圣母在上!这太可怕了!」 「是啊,那个下水打捞的傢伙被吓得差点溺水!」 「那……那查出那人是谁了吗?」 「什么人?」 「那个卷进螺旋桨的人啊。」 「那怎么可能查得出来?」男主人笑了声,「治安所的人来了后说是不知道被泡了多久的尸体,而且还被卷进螺旋桨里,早就看不出模样了,只能勉强认出是个女人。」 「太可怕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放心吧,治安所的人说大概率是失足落水或自杀,这种事又不罕见。」 男人安慰了声妻子,又大大咧咧地嚷道:「别说这些了,安妮。赶紧给我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第109章 109 自从得到海德医生的笔记后, 利昂娜和波文就基本没出过门,一门心研究笔记中的内容。 海德医生的笔记相当于记录了他从学校毕业后的半生。 利昂是他时间最长的病人没错,可那也只是他生命中的十几年。在利昂娜不知道的时间里,海德医生不但对痨病颇有研究,也曾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验尸官。 但遗憾的是,海德医生的字迹实在太过洒脱,洒脱到辨识起来有些困难。 日常的病歷记录和日记部分利昂娜勉强还能读懂,可如果遇到专有名词多的篇章时,她就连猜都猜不出来了。 在油灯下看这些实在很伤眼……但伤眼就算了, 伤完后还一无所获的感觉更让人烦躁。 利昂娜捏捏眉心,正想询问波文这上面都写了什么,一抬头,却发现坐在对面的人竟然比自己看得还专注。 波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了个本子,一只手翻笔记一只手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总结,仿佛是在做功课的学生。 利昂娜盯着他抄完一段,准备再蘸墨水时才开口。 「你在抄什么?」她偏头看向对方手中的本子,「验尸记录?你怎么突然记起这些了?」 既然她注意到了,波文也不打算隐瞒,吹干最新写好的半页后将本子递过去。 利昂娜接过后简单翻看了下, 居然全都是关于验尸方面的总结。 其中包括有最基础的如何根据尸斑、尸僵和尸体腐败的程度确定死者死亡时间,也有人服用有毒物质后生前或死后外表会表现出的状态。 而且与市面上那些正规的医学期刊不同,一些繁复的理论被他用生动的比喻形容出来, 用词十分通俗易懂。 不但如此,还有很多他不知从哪里剪下的报纸, 用上面写的中毒实例举例子……可以说, 只要是认字,就算是小孩子也很容易看懂这里的内容。 「其实本来想再过一阵, 把稿子整理完整一些再告诉您……这个就是前几天我跟您说的,我最近想到自己可以做的事。」 见她有些惊讶地看过来,波文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解释道:「就是从纽克里斯回来后我一直在想,但凡治安所里除了验尸官外,还有人能稍微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也许那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你想把验尸的流程总结出来,让治安所的警员们也能学会一点基础的东西?」 「他们应该知道!如果当时就有人发现奥尔德里奇警司头上的伤口不对,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3页 波文难得激动起来,又从一旁的书堆中翻出几本书:「您看,这些全都是我找到的有关如何检验尸体的着作,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六百年前,跟我有相同想法的人很久之前就出现了!只是这些人出自世界各地,阅读他们的着作会有语言上的障碍。且有的时代久远,上面的方法可能还需要一一重新验证……但要是能把它们总结到一起,有这么多经验做支撑,治安所获取线索的方式也一定会更加多样……」 他自顾自说了一大段,说完后却发现自己的僱主并没有立刻贊同,反而紧蹙起眉头,急忙追问道:「您……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 「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去做的事。」 「之前我便发现了,很多人会把自己的新发现发表在期刊上,疑难案件的侦破过程也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可还没有一个人想到把它们全部总结起来……」 利昂娜沉默片刻后将本子翻回最新一页,认真看向对面的男僕:「波文,你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你想要做的事很可能会改变未来。」 她陡然变得这么严肃,波文一时也愣住了。 等回过神后,他又急忙摆手:「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所有的信息都是现成的,我只是觉得它们太繁杂,要是能总结起来,到时候治安所遇到问题时想要查阅也更容易……」 「能想到,并立刻行动就是很了不起的事。」利昂娜强调道,「就像之前那次,如果没有你在旁边指出破伤风发病症状与番x木鳖碱的中毒症状很相似,我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那么快确定方向……光凭这一点,我就觉得这件事非常有必要。」 「那您为什么……」波文观察着她的表情,斟酌了下词句才问道,「您看上去……好像不是很贊同?」 这次利昂娜沉默的时间要比之前更久一点,过了数秒后才沉沉吐出一口气,嵴背向后靠回椅子里。 「我很贊成你去做这件事,我只是在担心写出来后该怎么办……」 有时候信息封闭也有它的好处。 凡事都需要经验,没有犯罪经验的人最容易露出破绽。 就像庞纳城中的小偷,往往都是出入过好几次看守所后才积累出不被抓的经验,继而成为「老手」。 小偷小摸尚且有试错的机会,但那些涉及谋杀这种最穷凶极恶的犯罪一旦抓住,绞刑架就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这些人既无法试错也不会聚到一起讨论如何犯罪,也因此,目前为止王国内的杀人案大多没有特别复杂,手法也相对单一。 可如果出现这么一本书,把所有已知的犯罪手法都总结到一起,那不仅仅会帮助治安系统,也相当于把从古至今、世界各地的犯人全部聚到一起,进行一次盛大的「犯罪研讨会」,说不定会启迪更多潜在的犯罪者…… 「……不论怎样,这都是件值得去做的事。就算没有你,以后也必定会有人去做。」 最后,利昂娜还是敲定答案,将笔记本交还给波文:「你先写,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跟我说,但这件事要暂时保密。等我想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对外公布。」 *** 与小弗鲁门先生的「悠闲」相反,近期的庞纳治安所十分忙碌。 随着万博会的开始,大量涌入的外来人口对本地小偷来说简直就是天降肥肉,庞纳城的报案数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激增。 有「黑星大盗」在前作对t比,这些案子都不能算是非常严重的案子,大多是抢劫和盗窃。 可虱子虽小却烦人得很,就这么十几天的功夫,庞纳城及其周边的监狱和看守所就被这些小偷挤爆了。 按照王国法律的量刑,除非盗窃数额巨大,小偷小摸已经不再属于会上绞刑架的范围。 这些人被关进监狱没多久就会被放出来,然后再进入城中继续盗窃……简直是个看不到头的循环! 在总监鲁斯特公爵的默许下,庞纳治安所不再关押盗窃数额较小的小偷,而是当街施以鞭刑作为警戒。 这样既能节约监狱资源,又能给予这些小偷一定的肉体伤害,就算没进监狱也会因为需要养伤而不能立刻犯案,算是一举两得。 巴顿警司对这样的做法并不认同,可他也没有其他可行的替代方法。 在庞大的工作压力下,他最近一周多只回家了一次,还是因为他全身已经臭到不得不清洗的程度才被总警司允了半天的假。 巴顿警司回家后倒头就睡,一觉睡了十八小时,直到睡神也无法阻止他的肚子咕咕叫时才清醒过来。 时间已经到了早上,他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必须回治安所了。 脑子赶忙操作着自己的身体爬起来,匆匆到卫生间接水擦洗身体。 看着他辛苦的样子,巴顿太太实在心疼。 但她能做的也很有限,只能抓紧时间帮丈夫洗好制服,再做一顿他爱吃的早饭。 「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啊……」饭桌上,巴顿太太忧心忡忡地看着狼吞虎咽的丈夫,话中不免带上抱怨,「以前忙至少每天晚上还能回家,你这样下去,身体要是撑不住可怎么办?」 「没办法,熬过去就好了。」 巴顿警司仰头将碗中的汤全部喝完,起身后还玩笑似地安慰妻子:「鲁斯特公爵大人都八十三岁了还撑着身体办公,我们这些年轻的总不能赶不上他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4页 巴顿太太无奈嘆口气,跟着他站起来。 「听说琼特尔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她一边帮丈夫穿外套一边问道,「最近邻居们也在谈论这事,报纸上也有报导……好像是卷到一艘船的螺旋桨里了,听上去好吓人……」 「别信那些小报乱写的东西。去莱姆河自杀的可不少,每年我们都能捞到几十具。」 巴顿警司亲了下妻子的脸颊,抱住她安慰道:「放心,等这个月过去就好了。」 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私密话,直到时间已经不允许巴顿警司再在家里停留,他只能吻别妻子,拿着几件换洗的衣服踏出家门。 再次回到治安所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八点。 巴顿警司走进自己所属的办公区,他手下的探长和警员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各自的工位上,显然都是熬了一夜。 「早上好啊,巴顿。」 负责庞纳东南区的米勒警司拍拍他的肩膀,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咖啡壶:「要不要来点?」 嗅着鼻尖传来的苦味,巴顿警司立刻婉拒道:「不,谢谢。我现在还可以。」 「哦对,我忘记你昨天下午就回家了……」他的同僚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看向他,「真好啊,巴顿,怪不得你今天的状态这么好……我也好想回家看看我的孩子们啊……」 巴顿警司被他幽怨的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抖开对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臂。 「你手下有两个督察我可只有一个!我要做的工作比你还多。」他说道,「忍忍吧米勒,总警司都说了,等到六月就好了。」 「呵,听他的不如吃狗屎。」 米勒警司自顾自倒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给同僚细数之后的大日子:「6月1日是那位帕鲁本公主正式入教的日子,入教仪式一定又会吸引不少人到附近围观,更别说6月28日就是国王陛下的大婚日……我敢打赌,我们这次至少要忙到7月中……」 「长、长官——米勒警司!」 不等他细数完,一个小警员突然从门口冲进来,站到他面前汇报导:「报告长官,出命案了!南凯特的法利街今早发现了一具女尸!」 第110章 110 南凯特位于庞纳城的东南方, 正是米勒警司负责的区域。 人命案可不是小事,任凭治安所中的警员们再怎么疲惫也要打起精神应对。 只是米勒警司不是巴顿警司那种喜欢自己到外面跑的领导。 他目前手里还有无数文件和报告需要亲自处理, 这桩案子便自然而然地交给了手的一位探长去办。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米勒警司再次从文件中抬头,时间已经走到下午三点,而被他派去勘查现场的探长也已经回来了。 见长官看过来,不需要他多问,那位探长已经十分识趣地拿起准备好的一沓文件上前,开始向米勒警司汇报今天的工作。 「今天早上在南凯特发现的女尸, 我们已经确认其身份了。」 探长将手中的验尸单放到上司的书桌上:「死者名为玛丽·克林,是一名妓女。」 属下的汇报声总算让麻木灌咖啡的米勒警司回过神:「……妓女?」 「是,她是因后脑遭受钝器击打而死,面部保存得相对完整, 现场就有人认出了她。」探长解释道,「她平时就住在几条街外的小旅馆里,我们也请那家旅馆的老闆来认尸,确定那人就是玛丽·克林……」 死者玛丽·克林今年四十二岁,是个居无定所的妓女。 根据旅馆老闆和同屋舍友的回忆,她说她来自王国东北部的某个郡,后来随丈夫来到庞纳城讨生活。 只是庞纳也并不比马黎其他地方好过。她的丈夫在皮革厂做工,一年都赚不到四十金币。 这听上去似乎是笔可以维持生计的收入,可皮革厂不管吃住,在这样的大城市中什么都要花钱,玛丽·克林也不得不去做一些类似洗衣女工的工作,夫妻二人的生活居然过得还不如在乡下好。 而更让人煎熬的是, 自从来了庞纳城后玛丽·克林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再加上她自己也要工作, 放在孩子身上的精力便少很多。 悲剧就在这时发生了。一日傍晚,她的小儿子跑到大街上玩耍,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飞,当场死亡。 玛丽·克林崩溃地抱着孩子的尸体嚎啕大哭,可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怎样都无法挽回。 最后马车的主人付给夫妻二人100金币作为赔偿金,事情便就此揭过。 尽管这对他们来说是很大一笔钱,可孩子的去世到底让一切变得不同了。 玛丽·克林在那段时间出现了严重的酗酒问题,或许这也是她后来被丈夫抛弃的原因。 在旅馆老闆的描述中,他第一次见到玛丽·克林时,她已经完全成为一个被酒精掌控大脑的女人,基本没人见过她清醒时的模样。 和很多生活在庞纳城底层的女人一样,她以贩卖自己的身体为工作,只为了能继续在旅馆居住并填饱肚子…… 在庞纳城,这样的经歷实在算不上稀奇。 比起死者生前的悲惨经歷,米勒警司更关心她的真实死因,以及这背后是否有威胁到庞纳城的安全问题。 按照验尸官的第一次验尸结果看,玛丽·克林死前不久刚有过激烈的性行|为,之后头部被人用钝器反覆击打导致死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5页 鑑于现场就有一块染血的石头,仔细对比其形状和头部的伤口,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杀害死者的兇器。 除了头部的伤,受害者其他部位并没有其他伤痕,也没有抵抗留下的痕迹。 因此验尸官认为兇手应该是一击得手,先用石头敲晕了受害人,然后再反覆敲打其头部令其死亡…… 「……根据尸僵的程度,案发时间应该是在半夜。」探长无奈汇报导,「那条小巷本来就不是什么主干道,没有路灯,巡夜路线也不经过那里。而且我询问过住在附近的人,他们都说昨晚十分安静,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米勒警司「嗯」了声,一边翻看着记录一边问道:「死者身上是否丢失了什么财物?」 探长:「没有。据旅馆老闆说,死者生前很贫穷,就算是结婚戒指都被她拿去换酒了,身上没有一枚铜币。」 米勒警司头疼地揉着额角,再次喝了口已经凉掉的咖啡。 这个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确实不能算什么大案。 案发地南凯特位于庞纳城的t东部,蜿蜒的莱姆河在这里划出一个u型的区域,南凯特便是这个「u」型区域的名字。 南凯特港也是庞纳众多港口中的一个。这里的河道比西边更宽广,每天来来往往的船只很多,人员也较复杂。在这样的条件下,暗巷中出现大量的廉价妓女也并不稀奇。 妓女和嫖客因为嫖资问题大打出手的案子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尤其是这些自己上街招揽客人的底层妓女,在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那些不讲规矩的嫖客往往比饿肚子还要可怕。 可没办法,她们的身份註定让她们耻于向他人说出自己的遭遇。 即使说出来,收穫的也只是更多的讥嘲罢了。 既然袭击妓女并不稀奇,那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将人殴打致死也不能算惊世骇俗。 米勒警司思考良久,又问道:「验尸官那边真的没有其他线索了。」 「没有了。如果还要再详细验,就要再过两天,等尸僵全部消失后再做解剖……」探长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我觉得已经没有太大必要了……哈蒙德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死因已经很明确,他可以直接开死亡证明。」 米勒警司明白,这并不是下属不认真、想要玩忽职守,而是按照治安所的规定,解剖尸体后验尸官还要重新填写一张验尸单,经办人也要重新写一份报告记录……这一通繁琐的流程下来,除了证明了一件早已确定的事实,只是在白白浪费人手和时间。 现在治安所中本身就人手不足,每天光是分到他们手中的新案子就有十几件,如果每个案子都这么办大家都不用睡觉了。 米勒警司:「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受害人生前刚有过性行|为,且按照验尸官的说法,手法十分粗暴,这样的人可能是天生有施虐的怪癖……」探长答道,「或者是在完事后两人没有谈拢价格,兇手在愤怒下用手边的石头将人打死也很有可能。」 米勒警司对这个结论表示贊同:「那就先按这个方向查吧。」 上司轻飘飘的一句「查吧」却让探长急得发愁。 这起案子没有目击者,兇手也没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迹,地点还是在人口流动的港口附近,让人即使想要查也无从下手。 米勒警司眼睁睁看着下属的脸憋到通红,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顿时笑了。 「什么事都分轻重缓急……这案子又没有被害人家属催,你有什么可着急的。」 他将验尸单和报告放到桌上的一摞文件中,挥手道:「今天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来到了万国博览会开幕后的第十五天。 今天住在裘达尔街的达特夫人起了个大早,亲手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到篮子里,这就打算出门。 临走前,一个稚嫩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 「妈妈……你要去哪儿?」她年幼的儿子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迷迷煳煳地看着母亲的方向。 「我去看看你父亲,很快就回来。」达特夫人摸摸儿子翘起来的额发,「文森乖一点,先去睡觉,我回来给你做早餐。」 「爸爸……」 名为文森的小男孩慢慢睁开眼,意识到母亲说的话后一把拽住妇人的裙摆:「爸爸!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我也要去见爸爸!」 达特夫人拗不过儿子,只能带着他返回房间换好衣服,母子二人匆匆往治安所的方向行进。 现在正是大部分人上班的时间,公共马车上十分拥挤。 达特夫人刚带着儿子坐到车厢里,身边就有一位膀大腰圆的男人在她左手边坐下。 鼻尖嗅到男人那边传来的酒臭味,达特夫人虽然很不适却只能强忍着。 突然,她右边的空间松了松,显然是那边的乘客往里移了下。 她朝右看去,果然,坐在她右手边的一位黑髮姑娘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坐过来点。 「谢谢……」 达特夫人小声道谢,朝黑髮姑娘身边靠了靠。 她怀里的男孩正新奇地左看右看,很快便与母亲身边的女人对上视线。 黑髮的姑娘对他友善地笑笑,小男孩立刻红了脸,礼貌朝对方点点头:「早上好,小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6页 「早上好。」 黑髮姑娘对他颔首,再次对上男孩母亲的目光时视线又看向她挎着的篮子。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帮您拿一下。」黑髮姑娘建议道,「您这样孩子也不舒服。」 达特夫人没想到今天公共马车上人这么多,自觉不能让没有付票钱的儿子占一个座位。所以她现在不但把儿子抱在腿上,臂间还挎着个篮子,确实有些不舒服。 而身边的姑娘手上什么都没带,又是坐在靠里面的位置,不存在会抢走东西的可能。 「这个真是……麻烦您了。」 达特夫人不好意思地将篮子递给她:「我没想到会这么挤……」 黑髮姑娘:「这趟车延长了路线,会一直开到伊森公园。」 达特夫人恍然大悟,又笑着问道:「您是要去参观万博会吗?」 「是的,如果能买到今天的票。」黑髮姑娘又看向抱着孩子的妇人,「您也是吗?」 达特夫人摇摇头,指着篮子笑道:「不,我去看我的丈夫。他……工作太忙,好久没回家了……」 「是啊,好——久!」 不等妇人说完,她怀里的男孩伸出两条手臂,向上挥了挥。 「我好久没见到爸爸了,我好想他!」他仰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噘嘴道,「爸爸还没工作完吗?今天不能回家吗?」 小孩对音量没有什么概念,这一喊全车人都看了过来。 「嘘——这里是公共场合,不要这么大声说话。」 达特夫人赶紧低头轻呵了儿子一句,又不好意思朝其他人道歉:「失礼了……」 因为这一低头,她没注意到身边的姑娘因为儿子的话失神片刻。 「你……很想你的父亲?」黑髮姑娘突然问道,「他对你好吗?」 这问题让达特夫人感到有些古怪,但小文森年纪太小,完全没感到有什么奇怪。 「当然!」他欢快地喊了声,又想起母亲的警告,赶紧小声说道,「爸爸最喜欢我了……他工作很忙,但每天都会陪我玩,还给我讲故事……」 看着儿子扒着小肉手,开始悉数起丈夫陪他做过的游戏,讲过的睡前故事,达特夫人不禁也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谢尔比看着母子二人的笑容,握在篮子上的左手颤抖了一下,准备伸到篮子下的右手也慢慢收回,指尖死死陷进掌心。 但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耐心听着男孩的叙述,直到母子二人即将下车都没有继续之前的动作。 「再次感谢您,小姐。」 到站时,达特夫人接过篮子后再次向他道谢:「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 「……您也是,女士。」 看着母子往治安所走去的背影,谢尔比收回视线,脸上浅淡的笑转瞬不见。 他在伊森公园下车,如之前的十几天一样,随着人流进入金太阳宫。 今天他负责的区域是机械区,是整个展厅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区域,也是马黎王国最想向全世界展示的区域。 不但有蒸汽火车的车头,还有各种先进的机械纺织机、印刷机,以及许多谢尔比根本不清楚用途的机械臂。 而其中的重头戏,当属于放置在最中心空地的一系列模型。 威武的皇家海军军舰模型一一封闭在水晶柜中,位于它们中央的「征服号」上悬挂着马黎王国的金狮子旗,似乎正在相应国王陛下的号令进行远航。 而它们的上方,数艘机械飞艇的模型依靠钢丝悬挂在半空中,与下方的舰队遥相唿应。 好奇的人们纷纷走到飞艇的下方,穿梭在军舰中,从上方罩下的阴影里仰视着它们的主人们。 「……真厉害啊……」 谢尔比听到有人不住赞嘆道:「上次看到一艘就已经很震撼了,但听说这样的飞艇一共有十艘……真想像不到如果它们一起出动,那场面会有多壮观……」 那人的同伴闻言不由笑着打趣道:「全都出动?那是想要征服世界吗?」 「哈哈哈,有这种东西在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说笑的人转眼便混入人群,谢尔比却还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上方的飞艇模t型。 别人不知道,可他作为「基金会」的情报人员还是听说过一些机械飞艇的研发进度。 事实上,除了他之前乘坐过的飞艇「索罗提斯」,其他战略用的飞艇并没有完全完成。 而马黎政府之所以把未完成品的模型摆到展厅,用意也很明显,就与整个万博会一样,都是在向全世界宣扬马黎强大的国力。 其实不需要这样的虚张声势,马黎王国也是目前毫无争议的世界霸主。 可马黎政府显然觉得那还不够,他们显然还想要更多……他们想要更加有威慑、更有压倒性的力量。 对结晶矿「迪雅卡尔」的开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由能源发家的马黎政府最知道结晶矿未来的潜力,所以他们不惜每年投入大量资金,也要持续对「神之心脏」的研究。 而几十年的研究也不负众望地成功了,眼前的机械飞艇就是他们的成果。 谢尔比定定看着环绕在「索罗提斯」周围的飞艇,看着从它们身体中伸出的炮筒,耳边嘈杂的人声似乎也变了。 他似乎看到那些模型炮筒开始发光,随着一声轰鸣,世界变成一片全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7页 他听到了孩童尖叫的声音,听到了无数哭嚎和咒骂…… 灼热的气浪带着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仿若一层薄膜盖到脸上,连唿吸都成为一种奢求…… 正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时,肩膀突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下。 虽然那不是很重的力道,可随着周围人的嬉笑声再次传入耳中,那种令人战慄的恐惧也随之消退……他回到了现实。 「不好意思,这里实在太挤了……」 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谢尔比带着荒谬的想法转过头,视线立刻撞入一双菸灰色的眼眸中。 对视的瞬间,对面那金髮的小绅士似乎也愣了下,继而绽放出熟悉的笑容。 「真巧,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谢尔比听到对方用欢快的声音道,「这该是多少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第111章 111 能在万博会上再次遇到谢尔比, 利昂娜是真的非常惊讶。 虽然两人互相留下过联繫方式,可这位「谢莉小姐」大概是因为职业习惯, 其设计的接头方法繁琐到让利昂娜都不好意思实验一下。 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她当然不会联繫对方……因此,这次还真的是一个巧遇。 玛格丽特公主对利昂娜今后的安排有了新进展。也不知道王宫和议会经歷过怎样的一番你来我往,总之,利昂娜今后的工作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就能成为新任内政大臣的秘书……但这也意味着,她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也真正进入倒计时。 之前因为发现「黑星大盗」的真实目标是达特爵士,利昂娜没有参观完所有展厅就匆匆离开了。 为了不留下遗憾, 她觉得要在面见新上司之前认真逛一次万博会。 而经歷过上次的拥挤式排队,梅太太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等空闲时再去,这次便没有跟两个年轻人一起来。 今天利昂娜特地和波文起了个大早, 不到七点就到伊森公园中排队,总算赶在上午挤进展馆。 利昂娜一直对报纸上描述的「机械区」念念不忘,波文也对机械飞艇和军舰的模型很感兴趣,两人一拍即合,进来后便直奔这里……谁能想到竟会这么巧合,居然直接碰上了谢尔比负责看守机械区的日子。 没有经歷那么繁琐的接头流程就能见到本人,利昂娜有种在路上捡到钱的欣喜感,打招唿的话随即脱口而出。 可刚说完,她才发现眼前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莫名有些微妙。 「你那是什么表情,见到我很晦气?」年轻的伯爵阁下用手杖点点飞艇模型的方向,意有所指道, 「我们都一起经歷过那件事 ,偶遇后说一两句话的情分还是有的吧?」 听她这么说,谢尔比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了真实的情绪,立刻向下撇开视线。 「不是那个原因……」他有些踌躇地尝试解释,「我只是觉得有些太巧……」 「——您走的也太快了!」 一个声音打断谢尔比解释的声音,波文匆匆从人群里挤出,一边走到利昂娜身后一边抱怨道:「这里人这么多,一旦走散可是很难再找到……哎,这是……」 高大的男僕似是才注意到自己的僱主在与一位陌生「女士」聊天,赶忙站直身体闭上嘴,只是眼珠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女士」的头顶飘。 利昂娜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但也不得不打断他极度失礼的行为。 「不用那么紧张,波文。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她朝自己的男僕眨眨眼,低声道,「好好记住她的脸,到时候见到可不要把人赶走了。」 波文足足愣了十秒,直到谢尔比都抬头看过来时才勐地清醒。 是那个知道了利昂娜真实身份的傢伙! 也许每个人身边都有独特的磁场,有一见面就会被彼此吸引的人,便有一见面就会互相排斥的人……而波文与谢尔比,大概就属于后者。 与「心大」的僱主不同,波文从第一次听说谢尔比的事后就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感。 即使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双方现在暂且也算是合作关系,但他还是不能像利昂娜那样轻易接受这样一个陌生人擅自闯入他们的私密领域。 谢尔比自然察觉到了男僕的敌意,但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便收回目光,再次仰头看向挂在天棚上的飞艇模型。这种近乎轻蔑的态度更是让波文对他的印象分直接跌成负数。 但不等憋闷的男僕到僱主耳边抱怨什么,带着白色软帽的「女士」竟一反常态地主动开口了。 「您喜欢它们吗?」 利昂娜还在认真观察摆放在水晶柜中的「征服号」,对比着模型与记忆中的实物,冷不丁被他一问还有些没回过神:「什么?」 「……您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 谢尔比看向身边的小绅士,唇线慢慢绷紧:「您喜欢这种类型的武器吗?」 「武器?」 利昂娜闻言却是笑了:「你在看到它们的时候竟然第一反应是武器吗?我以为大家都会觉得那是能把人类带到天上的伟大发明。」 谢尔比摇摇头,再次抬头看向上方的模型:「如果仅仅是飞行用具,那也不需要安装炮筒。」 利昂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不由陷入沉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8页 「你将一把铁锤递给他人,有人会拿它修理门窗,便有人会将它敲向别人的脑壳……锤子本身又没有错,错的只有使用它的人。难道要因为有人用锤子杀了人,就指责那个发明锤子的人吗?」 利昂娜摇摇头,自问自答道:「起码我不会那么做。」 「……那如果,在那人发明出锤子前杀了他,那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因锤子死掉了呢?」沉默片刻后,谢尔比突然说道,「只要锤子没有出现过,那想要用它作恶的人也会无计可施,不是吗?」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尤其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就算是两步之外的波文都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利昂娜也没有太听清,但她根据唇语看出了他说出的话,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 「我有时候,也会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厌烦。」 谢尔比这样说道:「可最让我感到窒息的不是那些血腥的争端,而是我看不到争端的终点……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弗鲁门阁下。如果明知道某样东西在被发明后註定会引发流血事件,你会怎么样看待那个发明它的人?」 「不会怎样。锤子之所以会被发明出来,起因是因为人类需要趁手的敲击工具。」 利昂娜没有任何犹豫,咬着字强调道:「武器也一样。只要有这种需求,它们的出现就是必然。」 「……很难想像,两度被枪枝威胁到性命的您会这么想。」 谢尔比侧过头,漆黑眼眸中似有锋芒闪过:「我以为,至少您会觉得那是错误的。」 「哈,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利昂娜一声短促地笑了声,「不管是在黑卡尔庄园的马厩,还是在帕鲁本面对那个扔燃烧瓶的暴徒时,都是你用枪救了我啊。」 谢尔比突然t因这句话愣在原地,仿佛此时才想起自己也曾做过这些。 「金鸡纳树皮、毛地黄、半边莲……救人和杀人,将它们变为恶魔还是救世主,从来只取决于使用它们的人。」 利昂娜的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可你要知道,即使是在没有枪炮的时代,人类的自相残杀也从未断绝过。」 温热的吐息喷洒到耳廓,谢尔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拍开那只手,同时向后退开一步。 利昂娜没料到他反应那么大,右手还停留在半空。 「……抱歉,是我的错。」她只当对方讨厌超越社交距离的沟通,挥了两下手便放下了,「无意冒犯,女士……但刚对于你刚刚的问题,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谢尔比半捂着发烫的耳垂,直到从指尖传来的温度降下来才深深看了对面的小绅士一眼。 「嗯……」他垂下眼眸,依然用那没有丝毫破绽的平静语调说道,「刚刚是我失礼了,我不该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但还是感谢您的回答。」 匆匆说完这段话,带着白软帽的黑髮女士微微屈膝一礼,快速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这是,什么意思?」 波文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人群,有些不明所以:「你刚刚都跟她说了什么?」 「…………」 「工具与兇器,剧毒和药品。」 等到再也看不到那道背影利昂娜才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波文:「不过多亏了她,我更加确信你做的是对的了。」 「既然已经出现需求,出现就是必然。」她说道,「有关你想写的书,尽管去写吧……完成初稿后我会去跟大公主殿下商量它的具体用途。」 *** 在马黎王国,妓女在某种时候也属于合法职业。 只要有固定的地址并按照税法交税,开妓院也是一个合法和合规的买卖。 位于庞纳西南的巴洛克街便是着名的红灯区,这里聚集着整个庞纳城中一半的合法妓院。 当然,那些场所的消费金额也并不是人人能去得起的。连里面的女人都被冠以「交际花」的名号,与隐藏在暗街中的普通妓女拉开距离。 索菲亚就是这样一个「交际花」。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只记得他们有一天将自己带到了这里,换得一小袋金币,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索菲亚」是否是她原本的名字她也无从知晓,她也并不在意。 春末夏初,庞纳城的气温变得暖和不少,白天变得比冬日长许多,即使到了五六点外面的天还是亮的。 索菲亚只穿了一件束胸内衣和衬裤便走到阳台,端着一柄长菸斗斜靠在二楼阳台边的栏杆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来往在街巷中的人。 此时巴洛克街上的人不多,而凡是与她对视的人看到她后只会有两种表情——一种人会飞快移开视线,并加快脚步离开这里;另一种人会痴痴看向她,或者笑着向她打招唿…… 真是,同样让人无聊。 索菲亚吐出一串烟雾,再次向下看去时却看到有趣的一幕。 两个女人在打架……准确说,是一个女人想给另一个女人送些什么,应该是食物,却被对方打翻在地。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安妮!」 其中穿红裙的女人大声吼道:「收起你那让人噁心的表情,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9页 站在她对面、那穿着粗布围裙的女人似乎快哭了,声音里都上艰涩的哽咽:「别这样,凯西……我只是想要帮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是找到个男人,生了个小崽子就值得跟我炫耀了?」被称作凯西的红裙女人用假声阴阳怪气地模仿道,「哦,快让我看看,我过去的好姐妹最近过得如何?是不是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怜虫……我呸——」 「你的嘴脸真令人作呕!」她一脚踩上落到地上的饼干,狠狠碾了两下,「而且有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找到的男人可比你好上百倍!」 说罢,红裙女人便转身大步走入街巷。 穿着麻布围裙的女人愣了下,直到红裙女人即将消失在街角才匆匆追上去。 这样的好戏可不多见,索菲亚赶紧回到房间,追随着那抹红色转到另一扇窗户前。 可在看清楼下的场景后,即使是她也感到大开眼界。 那穿着红裙的女人居然没说谎,她确实有个情郎,此时已经难捨难分地拥吻在一起。 「真是……天还没黑呢。」 她感慨一声,又看了眼巷子口的方向。 穿麻布裙的女人仿若一尊石像钉在原地,许久没有任何动作。 又过了数十秒,女人终于意识到这样不妥,立刻转身跑开,再也没有回头。 那穿着红裙的女人见状更是仰头笑了声,继续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嘴唇送到男人面前…… 这可不比剧院的戏剧精彩多了? 索菲亚轻笑一声,顺手拉起窗帘,将那些伤眼睛的画面隔绝到外面。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动作居然惊动了楼下那与女人拥吻的男人,使他轻轻推开了怀中的女人。 红裙女人大概也明白对方的意思,笑着用小指挠了下男人的掌心,牵着人钻入小巷,来到自己的住处。 「别介意,随便坐。」女人随手指了下乱糟糟的沙发,「你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男人没有坐下,反而跟着她来到厨房,一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一手拿过她手中的茶叶罐,嗅了嗅味道。 「不错的茶叶。」他在她耳边哑声呢喃道,「哪儿来的?」 「怎么,你还会吃醋?」 女人娇笑出声,偏头轻啄了下男人的脖颈,最后在对方的喉结上轻轻咬了下。 「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了?」感受到对方粗重的唿吸,她干脆放下水壶,双手缠住男人的脖颈,「看来我该换个问题了……今天你想要什么样的姿势?」 男人注视着她的眼睛,突然俯身吻上去。 衣物被扔到远处,交缠的两人也变得越来越亲密。 只是男人的吻实在有些兇残。与其说那是吻,不如说那是近似于野兽的啃咬,女人很快就发出痛苦又愉悦的叫喊。 「小声点。」男人的双手撑在灶台上,在女人耳边说道,「想把你的房东引过来吗?」 「哈……今天那个老女人可不在……」女人发出不规则的喘息,「放心吧……今天我们发出多大声都不会有人听……啊!」 ————砰! 沉重的闷响随着尖叫突兀响起,紧接是第二下,第三下……仿若沉闷的工人在向下打着地基,一下又一下,完全不顾木桩的感受,只按着木桩保证其不会移动,一言不发地捶着。 直到其他声音完全消失,男人才放下手中变了形的水壶,任由其「咣当」一声落下,在地面留下一串鲜红的印记。 「还真的不在家啊……」 他仰头看了眼屋顶,确定没有任何声响后才将那具不动的身体扒到一边,拧开水龙头,一点点洗去溅到身上的红色。 第112章 112 暗巷小屋中发生的事暂时无人知晓。 即使有路过的人偶然听到些许声响,鑑于巴洛克街的大环境也不会特别在意,只会低着头匆匆走过。 没有人是特别的。尤其是在这个有着二百多万人的超级城市里,一条生命静静在角落消逝实在是件太过平常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谁都不会为了谁而停留。 在与谢尔比偶遇后的第二天,利昂娜就收到了正式的任命通知。 与通知一起送到她手中的还有一封邀请函——她的未来上司打算在上任前单独与她见上一面。 这实在是件非常正常的事,就算是普通的报社主编要聘用秘书还要面试一番呢,更何况是去做一位高官的秘书。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位新任内政大臣居然也是个熟人。 莱勒科侯爵——今年一月他们还有过短暂的接触,当时玛格丽特公主还打算让他成为自己的推荐人。 大公主殿下并不会在这种事中随便作决定,莱勒科侯爵曾经与利昂娜的父亲共事过,都曾担任过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老师,且传说两人私交很不错。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却失手了,那位侯爵阁下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小弗鲁门先生。 利昂t娜直觉他知道什么,可对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不肯说利昂娜也不能像是对待犯人那样审讯对方。 现在好了,利昂娜不但在没有他帮助的情况下继承了爵位,还被塞到他身边工作……都不需要见到本人, 利昂娜已经能预想到侯爵阁下该有多排斥这样的安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0页 但欢迎也好, 排斥也罢,利昂娜并不在意这个。 她担任秘书一职也只是为了接触更多人,一个能让她更加接近真相的踏板。 至于更久远的未来, 利昂娜还没有那样的心情去谋划。 茫然只在心中一闪而过,握着那张邀请函的手指捏紧又放松,她抬头笑看向站在门口的信使:「请转告侯爵阁下,能与他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 莱勒科侯爵在庞纳城的居所是一座三层独栋小楼。尽管比怀特公爵那寒酸的公寓阔气很多,但也不算特别豪奢。 更让利昂娜惊嘆的是小楼的地址——能在伊森公园附近拥有一栋住宅可不是仅仅是有钱便能办到的。 从马车下来后, 与莱勒科侯爵一同迎接她的是侯爵阁下的夫人。 莱勒科侯爵今年六十多岁,他的夫人与他年纪相差不大,都是能做利昂娜祖母的年龄了。 而按照之后的相处看,侯爵夫人似乎也将她看做自己的孙辈对待。每次对视时,利昂娜都能接收到老妇人目光中的慈爱。 「我从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你了,利昂……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么称唿你。」 侯爵夫人的目光放到她身上,吐字缓慢却清晰:「过去拉塞尔和亨特(莱勒科侯爵)共事时便经常来这边作客。我们虽然没见过你,但经常听他提起你的事……对了,拉塞尔过去一直说你身体不好,一直不方便出门,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老人的音调柔和又优雅,不疾不徐地感觉很容易让人感到放松。 利昂娜能够熟练应对莱勒科侯爵的冷脸,但面对对自己充满善意的侯爵夫人,她的反应反而有些侷促。 「多亏大公主殿下请来的医生,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復健康。」她端正坐在椅子上,恭敬答道, 「感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 侯爵夫人上下打量着她,又问道:「这是你第一次来庞纳吗?」 利昂娜愣了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却还是老实答道:「不是第一次,但过去停留的时间都不长……」 「那就对了!每年社交季我都会参加,如果你来了我不会现在才见到你。」侯爵夫人笑道,「不参加社交季的活动可不算来过庞纳。正好今年的活动格外多,你可不能错过……」 「咳咳,这个之后再说。」 莱勒科侯爵用咳嗽声打断妻子的喋喋不休,将餐巾放到桌面后站起身,对利昂娜使了个眼色:「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在侯爵夫人略带谴责的目光下,利昂娜不得不赔笑地说了句「失陪」,跟随莱勒科侯爵的脚步来到他的书房。 等书房的门完全闭合,两人像是有某种默契般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室内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利昂娜以为莱勒科侯爵特地把自己叫过来,大概是为了再次警告她之类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拒绝她出任他的秘书……这些可能性利昂娜都在来的时候思考过,也有应对的台词。 可她没料到,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没有如期降临。 莱勒科侯爵只是一脸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沉沉嘆口气,请她入座。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说任何带有警告意味的话语,反而向她详细说明了现在议会中、尤其是内阁中的组成成员,以及这些人之间的人际关系。 「……就算我也是内阁的一员,但现在内阁的其他成员大多都是莱博党人。说难听点,我能在内阁中的实际作用非常有限。」 莱勒科侯爵揉着眉心,似乎已经能看到未来面对的麻烦:「我所知道的是,首相布莱恩与亲王大人达成了某项合作,为表诚意才允许我成为新任内政大臣…… 」 利昂娜面露瞭然。 这就跟两国联姻一样,莱博党与保皇党达成某种合作后,双方必定会出让一部分利益以表诚意。 「内政大臣」就是首相送给亚歷克斯亲王的诚意——莱勒科侯爵的身份就跟来王国联姻的夏洛蒂公主一样,是他们契约的证明。 利昂娜自然不会把心中那糟糕的比喻说出来,却还是好奇问道:「究竟是什么合作,首相大人居然捨得让出这么一个好位置?」 为了减少争端,马黎内阁向来都是由当时议会中的多数党选拔组阁——按照目前的行事,内阁成员理应都是莱博党人。 当然,一般也不会整个内阁全都是同个党派的,二十个位置里也会给其他党派留几个位置。 但内政大臣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 其不但要掌管整个马黎本土的内的行政事务,打击犯罪、制定公共安全政策、管理移民、维护公民的权利,以及保证他们承担义务也是内政大臣的职责。 就连整个庞纳的治安系统也属于内政大臣的管理范围。抛开贵族的地位,治安所总监鲁斯特公爵名义上也是内政大臣的下属。 这样重要的职位,一般都会由首相的心腹甚至首相本人兼任,利昂娜很难想像究竟是怎样的交易才能让对方交出这样的位置。 听到这个问题,莱勒科侯爵看向年轻人的目光中居然带上了些无奈。 「……说起来,这也跟你有些关系。」他说道,「那个被叫作黑星大盗的小偷你还记得吗?」 这事才过去一个月,利昂娜当然还记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1页 当时「黑星大盗」萨哈木伪装成吉尔斯·铂鲁的模样,把包括她在内的所有治安所人员耍得团团转……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还好最后把人抓住了。 利昂娜当时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把自己变成「吉尔斯·铂鲁」的样子。等到封爵和授勋仪式结束后,工程师达特爵士上前向吉尔斯搭话时才瞭然,「黑星大盗」的真实目标也许就是这位拥有天才大脑的工程师…… 「我记得他在4月30日那天越狱了。」 利昂娜回忆着当时的场面:「可达特爵士已经被治安所严密保护起来,他就算之前有计划也应该很难得手了吧?」 莱勒科侯爵:「没错。达特爵士已经被我们转移到秘密地点,他必定无法再出手……可问题是,在他越狱的当天,存放在塞勒梅研究院的飞艇发动机图纸也被盗了。」 「什么?!」 利昂娜不可置信地坐直身体,眼珠快速眨动着:「是他做的……不,不对,时间对不上……从普姆罗斯监狱到研究院太远了,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跑到研究院……」 「不可能是他做的。后来我们查询了火车时刻表,就算他越狱后碰巧赶上路过的火车来到研究院,也要傍晚才能到。可图纸在4月30日下午就发现被盗了。」莱勒科侯爵说出调查得出的结论,「塞勒梅研究所的保密等级你应该很清楚,普通人根本不知道那里在做怎样的研究,更别说从数千个房间中精确找到图纸的存放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 「有内奸。」 利昂娜顺着他的话说出一个理所应当的答案。 「没错,首相大人和亲王大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老侯爵沉沉唿出一口气,向后靠上椅背,「但内奸究竟是谁,藏在哪里还不得而知……不过那也不是我们的任务,是那两位该操心的事……」 自从说出「有内奸」后,利昂娜便有些听不清莱勒科侯爵说的话了。 一张向上仰视的侧脸恍惚出现在面前,张合的双唇说出那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如果明知道某样东西在被发明后註定会引发流血事件,你会怎么样看待那个发明它的人? 】 【如果在那人发明出锤子前杀了他,那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因锤子死掉了呢? 】 【只要锤子没有出现过,那想要用它作恶的人也会无计可施,不是吗? 】 她当时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 这样尖锐的问题,与谢尔比那总是淡淡的表情非常不相称…… 还是说,是自己还不够了解她? 怀疑一旦开始,便如春雨后的土地,线索如雨后的绿芽般争先恐后地冒出。 普通人不会知道t塞勒梅研究院是做什么,但作为「基金会」的情报人员谢尔比肯定知道,否则当初也不会接到潜入黑卡尔庄园地任务…… 在黄金冠失窃案中,她询问谢尔比有关「黑星大盗」的名字时,对方几乎是脱口而出,非常肯定「黑星大盗」萨哈木是个中陆人,并明确表示萨哈木不可能弄错正反五芒星的含义。 而中陆……中陆的塔里默帝国,正是传说中「黑星大盗」的母国……除此之外,利昂娜似乎还记得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十二年前,如果不是他亲自前往旧大陆、协调号召当地人组建了战时慈善机构,我们这些孤儿根本无法挺到战后被收养。 】 【他这里被子弹打穿过,是为了救我和其他五个孩子留下的。 】 记忆中,黑髮的女僕指向自己的左臂,借着烛光向她表明自己的诚意。 当时的利昂娜对她充满怀疑,执意要问具体的时间地点……对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1109年2月。 】 【旧大陆中部的塔里默地区,他在那里一直待到5月停火才离开。 】 砰———— 利昂娜勐地站起身,把莱勒科侯爵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见她神色不对,老侯爵也不禁面色严肃起来。 「…………」 「我……只是很惊讶。」 利昂娜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一边坐下一边尽量用正常的语调与莱勒科侯爵说道:「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实在没想到,除了约翰·多弗外,政府内部居然还有第二个间谍。」 第113章 113 「约翰·多弗啊……」 利昂娜的话成功让莱勒科侯爵的注意转移, 他不禁露出感慨的神情:「我之前也见过他几次,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那种事……」 约翰·多弗——一个多年隐藏在下议院中的旧大陆间谍,直到六个月前才在无意中暴露身份。 当时黑卡尔庄园的主人希尔科罗男爵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想要向外传信时被发现,继而被灭口。利昂娜也是在查男爵之死时才发现了他的间谍身份。 而导致他暴露的原因也与塞勒梅研究院有关。 大概五六年前,在马黎王国对新式发动机的研究产生突破性进展时,主要负责该项目的塞勒梅研究院突然起了一场大火。 还好保安发现得早,火情及时被控制住,否则不单是存放在研究院内的重要文件, 一些寄宿在院内的核心研究人员也要遭殃。 尽管最后的后果并不严重, 但那场事件还是引起了马黎政府高层的重视,首相大人亲自下令要求彻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2页 但由于研究院中有太多秘密不方便对外公开,当时的内政大臣没有把这起案件交给治安所, 而是交给了自己的亲信——约翰·多弗爵士。 之后的事情发展也没有出什么意外。约翰·多弗爵士在进行了全方面调查后,向上递交了一份完美的报告,证明这起火灾纯属酒鬼造成的意外。 鑑于王国内每年因酗酒人员导致的纵火案数不胜数,也出于对手下的信任,当时的内政大臣相信了这份报告, 塞勒梅研究院失火案最后被定性为「意外」。 当然, 整件事在多弗爵士被捕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反转。 审讯后马黎政府得到一个惊人的真相——当年被委派调查火灾的约翰·多弗正是策划失火案的罪魁祸首。 之前王国内并非没有他国来的间谍,可议员中出了叛徒还是第一次。 尤其是让主谋去查案这种蠢事……一旦宣扬出去,马黎政府必然会成为全世界的笑柄。 这件事才过了半年便又疑似出现了「新叛徒」。 而且如果是真的, 那按照这个「新叛徒」能直接摸到图纸的水平,那人知道的绝对比约翰·多弗还要多。 这让本就还处于敏感期的马黎政府十分焦躁, 也难怪一贯针锋相对的莱博党和保皇党愿意合作。 听着莱勒科侯爵对整件事的感慨,利昂娜也在椅子上暗暗松口气,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聊下去。 之后老侯爵又向她交代了些出入议院的注意事项,以及她之后的到岗时间等等,利昂娜都一一记下,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失态。 「……既然以后要共事,有些话我想还是提前说明白比较好。」 当所有该交代的话都说完,莱勒科侯爵沉默片刻后还是较为隐晦地提醒道:「站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工作。只要你一天还在秘书这个职位上,你的首要任务必须是完成我给你的工作。完成后不管你是想参加社交季的活动,还是有什么私人生活我都不关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已经是相当直白的表态了。 莱勒科侯爵知道她与玛格丽特公主的关系,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她真是来给自己做秘书的。 他本人是忠实的保皇党人,但属于其中比较温和中立的那批人,并不想卷进太大的麻烦与争端中。 「我明白,侯爵阁下。」 利昂娜起身向他躬身行礼:「感谢您的支持。」 「…………」 在利昂娜抬起头时,她似乎看到老侯爵唇上的鬍鬚动了动,似是还想说些什么。 「……关于拉塞尔……」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脸上立刻出现了懊悔的情绪,可见对面的小伯爵已经看过来,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之前说过的话我也思考了很久……虽然我并不想看到你卷到这些争端里,但你已经进来了,我再劝你也没什么用……」 「有关拉塞尔,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但你要明白,这也仅仅是我知道的,是否是真相我也不能确定。」他按着椅子的扶手,身体微微前倾, 「我要你发誓,你听到后绝不可以做出任何冲动的行为,也不能做任何伤害王国利益的事!」 利昂娜对上他严肃的双眸,慢慢挺起嵴背。 「我发誓。」她说道,「你可以相信我,侯爵阁下,我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莱勒科侯爵定定看着那双菸灰色的眼睛,良久后才缓缓讲述起自己所知的一些事。 「拉塞尔……你的父亲实在是个太过正直的人。有时候我会觉得他正直到有些执拗……」 「我还记得他刚继承伯爵爵位的时候,也就比你大一点,正好是刚刚能进入议院的年纪……他真是个刚直又热血的年轻人,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委婉,竟然在国王陛下的面前公然反对他的决策。」老侯爵靠上椅子的靠背,回忆道,「当时我就在想……请父神原谅我,我真心认为他是个善良的蠢货。」 「但我也确实不讨厌他。就算有些鲁莽,但善良的人总比阴险的人讨人喜欢……可让我不能确定的是,我并不知道这份善良能持续多久。」 「我看过太多善良的年轻人,但他们的善良仅仅是因为他们太过年轻且浅薄。在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后,他们註定会成为那些他们曾经嗤之以鼻的人……」 「可拉塞尔不一样。他没有因为挫折堕落,也许变得更圆滑却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初心——这是我最钦佩他的一点。」 莱勒科侯爵的视线从天花板转到利昂娜身上:「你知道吗?在十几年前,他曾经做下了一起足够被判终身监禁的大罪。他居然在塔里默帝国与帕鲁本大公国的交战区组织了一个慈善机构,不论伤者的国籍,全部都会救治……那时候马黎和帕鲁本可是盟友,他的行为一旦被发现,说不定会被判处叛国罪!」 尽管之前从谢尔比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但利昂娜还是感到心中产生一阵巨大的震动。 这居然是真的……也一定是真的。 知道父亲曾经让海德医生隐瞒自己的伤情时利昂娜就猜到其中一定有什么,可她并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也没想到这个举动可能会造成这么大的后果…… 「……难道仅仅因为这个,就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吗?」利昂娜无法理解,「也许父亲确实违反了王国法律,可他们明明可以公开这件事,就算是按照法律进行审判也好,为什么要使出下毒这样的手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3页 莱勒科侯爵:「不,这件事应该不是有人投毒的原因。拉塞尔当年是秘密前往旧大陆的,那几个月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也是后来他向我主动坦白后才知道……但这件事我完全没跟其他人说过,包括我的t妻子。」 「那究竟是为什么……」 「……接下来的话仅仅是我的猜想,你一定要记住,听过后不要擅自下结论。」 老侯爵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前提,这才郑重道:「据我所知,三年前拉塞尔曾准备提出一个提案。其中具体的条款我记不清了,但大体内容是要对现有的工厂体系进行改革,主要是为了提升工人的待遇。包括规定工厂在僱佣工人时必须签契约合同,僱佣童工的限制,一旦在工作中受伤或亡故要如何赔偿,以及立法规定每周的工作时长不能超过多少小时等等……」 利昂娜听着这些话,混沌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 「…………」 「您想说,其中有莱博党人的手笔。」她的表情非常冷静,只是攥紧的拳头暴露了此时的真实思绪,「如果真的推行下去,受到最大冲击的是所有工厂主的资产。」 尽管很多保皇党人也有开工厂的,但到底都是以一些传统行业和土地收益为主。 而很多莱博党人本身就是靠着新资本富裕起来的大工厂主,站在工人那边就等于站在工厂主的对立面。 「我没有刻意引导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那场投毒案发生的时间太巧了。」 吐出这句话,桌对面的莱勒科侯爵似乎都苍老了不少。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旧信,按着信封推到利昂娜面前:「这是拉塞尔当时给我寄的信件……你父亲的笔迹你应该认得出来,我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利昂娜接过后立刻展开信纸,迅速看完上面的内容。 莱勒科侯爵没有说谎,这封信确实是父亲的亲笔信。 上面的内容也是简要说明了他的决心,与老侯爵描述的一致。 「……感谢您能说出这些。」 利昂娜更加郑重地向侯爵阁下行了一礼:「我也要为我之前对您的无礼态度道歉,我当时有些太激动了。」 老侯爵摆摆手,示意这件事到此为止。 该交代的事交代完后,莱勒科侯爵也没什么可说的,利昂娜顺势提出告辞。 见两人从书房出来,侯爵夫人又上前说了些场面话,并邀请年轻的伯爵阁下今年务必要与他们一家观看赛马会。 利昂娜无法拒绝老妇那期待的眼神,只能答应道:「要是那时没有公务,我一定参加。」 「那就这么说好了!」侯爵夫人笑着看了眼丈夫,「放心,亨特可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莱勒科侯爵又偏头咳嗽了一声:「还是要看到时候的安排……时间不早,你路上小心。」 利昂娜带着礼貌的笑容与夫妇二人道别,只是进入马车后脸立刻沉下来。 马车上没有其他人,她看着车窗外渐渐亮起的煤油灯,可以放心放任自己陷入思考。 莱勒科侯爵会向自己吐露父亲的事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但经过纽克里斯连续杀人案后,她本身就把怀疑对象移到了与莱博党人关系很近的米切尔森身上,因此也不算太过意外。 相比之下,另一件事似乎更加棘手一些…… 利昂娜从领口掏出那枚金髮针,在手中摆弄着,越发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谢尔比这个人了。 作为「基金会」的情报官,谢尔比不可能不知道她即将上任的职位。换句话说,研究院的图纸被盗和政府内可能还有间谍的事利昂娜早晚会知道。 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昨天还跟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 如果谢尔比真的是别国隐藏在马黎的奸细,利昂娜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可另一方面,她又确实在追击「黑星大盗」上帮助了自己…… 他们会是一伙的吗?是内讧还是他们本就来自两个不同的组织?抑或是她想得太多了,谢尔比的一切都只是巧合,内奸其实另有其人…… 太多的疑问盘踞在脑海,搅得利昂娜有些头晕。 但现在所有的猜想都还只是猜想,要证实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 不说谢尔比本身的工作,如果她真敢做出当双面间谍这种事,还耐心潜伏了这么多年,脑子和敏感度都不会太差…… 她必须好好想想……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试探…… *** 当利昂娜正在烦恼如何印证自己的猜想时,住在巴洛克街的瓦尔太太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那位租住在地下室的租客从两天前开始就变得安静,安静到有些不太像她的作风了。 一开始瓦尔太太倒也没太在意。 那位小姐是做什么的她一清二楚,被某位男士带出去住几天也不算稀奇。 可当她去地下的储物室取东西时路过对方的房间,突然在附近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鹰钩般的鼻子对着门闻了两下,确定自己的鼻子没出问题,那隐约的臭味确实是从租客的房间中传出的。 「圣母在上,肯定是这个邋遢的傢伙又把垃圾堆在屋子里了……」 老太太手中端着烛台,一边抱怨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敲响租客的门:「凯西?凯萨琳!你要是在里面就开下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4页 她的嗓门很大,敲了半天确认里面没人回应,这才按下门把。 「吱吱————」 外面照入的灯光惊扰了屋内的动物,几只老鼠飞快窜回阴影。 瓦尔太太见状更加愤怒,正要继续表达对房客的不满,下一秒看到的东西却让她不禁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矮胖的老太太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慌忙向一楼跑去。 烛台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昏黄的烛光映出一张血肉模煳的脸,转瞬便在火焰熄灭时再次潜入黑暗。 第114章 114 5月17日, 是海德小姐来到庞纳城的第十五天。 度过最开始的期待期后,初到大城市的海德小姐也渐渐发现庞纳城的各种缺点。 首先是大家都会抱怨的:庞纳的环境真的太差了。 原本在很多人的印象里, 住在河流边该会得到更加清新的空气,可现实却恰恰相反。 莱姆河——这条被称作庞纳「母亲河」的河流,简直与她过去见过的河流完全不同。 与其说它是一条河,不如说那是一条宽度格外宽广的臭水沟比较恰当。 尤其是在靠近时,那股令人窒息的臭味便格外明显。 「今年要比前几年好很多。我记得是三四年前的一个夏天,整个庞纳都瀰漫着那种味道……」 房东太太一边把早餐端上桌一边抱怨着,但她也勐地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一个适合在餐桌上谈论的话题,立刻又解释了一句:「不过在那之后,议会里的老爷们便开始策划改修新的下水道。这都过去好几年了,应该近期就能修好了。」 海德小姐其实对这个不是很关心。 经过最近半个月的生活,她已经明确意识到这座繁华的大城市并没有想像中吸引她。 因此, 这些天她也想开了。就算薪资高、职位类型丰富,她也不想在庞纳久留。 等朋友的婚礼结束,处理完父亲留下的药铺后,她就可以写信回復前僱主,接受对方推荐的那份工作了…… 心思定下来, 海德小姐的内心也松快不少。 「对了,我最近好像都没怎么看到肯德尔先生。」海德小姐用完早餐,顺口询问房东太太,「看来最近的生意不错。」 提到丈夫, 房东太太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是。他跟我说芒福德先生最近想要开闢一条去南陆的新航道,如果能实现就能省一大笔钱什么的……我也没太听懂。」妇人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又看向身旁摇篮中的孩子, 「他说,要是芒福德先生这个的想法能成功,也许我们都能搬到诺夫德区居住。」 诺夫德区是比较靠近庞纳城中心的一个区,着名的圣奥古斯汀大教堂也在附近。不管是治安还是其他环境,肯定比这个鱼龙混杂的港口区好。 看着房东太太那带着母性光辉的笑,海德小姐也不禁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那就提前恭喜你们了,希望一切顺利。」 两人又说了会话,海德小姐便起身准备出门。 这个时间来庞纳城,怎样都必须去一趟万博会。 之前她便跟朋友珍妮丝约好了,今天要在伊森公园中集合,两人一起好好逛一次…… 她一边想着事一边开门,正好撞见送晨报的报童。 「早上好,女士。这是今天的报纸。」 报童从挎包中取出一份报纸递t来,声音清脆而响亮。 孩子欢快的声音总是很有感染力,海德小姐也跟着笑起来。 「谢谢你。」向报童道谢后,她又向后招唿了声房东太太,「我把报纸放门口了……」 这么说着,余光却瞥见了报纸上的一则消息,明媚的笑容顿时变成惊诧。 【巴洛克街兇杀案,受害者头部被锤击数十次致死,治安所高额悬赏线索……】 「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海德小姐从惊讶中回过神,一边感慨一边把报纸递向走来的房东太太:「巴洛克街……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街名。最近还是不要靠近那边比较好。」 时间已经有些紧了,海德小姐虽然惊讶却也没太耽误时间,将报纸塞到房东太太手里便转身离开。 也因此,她没能注意到房东太太那在看到报纸后瞬间惨白的脸。 *** 海德小姐匆匆赶到伊森公园时,她的朋友珍妮丝已经到了。 而她也并非独自前来,身边还站着两位高大英俊的绅士。 海德小姐认出其中一位是好友的未婚夫杰瑞·芒福德先生,另一位戴眼镜的她并没见过……不过从对方与芒福德先生的互动可以看出,两人应该是朋友关系。 这与之前约定好的不太一样。但海德小姐不是喜欢为难朋友的人,只是惊讶一瞬,便面色如常地上前与好友打招唿。 「艾丝苔尔,你终于来了!」 珍妮丝看到好友后立刻眼前一亮,上前拉住海德小姐的手,小声道:「真抱歉,最近都没时间约你出来……你住得还习惯吗?」 「你马上就要结婚了,当然会很忙。」海德小姐笑道,「我这边没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 珍妮丝也跟着笑起来,忽地像是想起什么,拉着好友的手走向两位男士:「我想我先需要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我想你之前已经见过我的未婚夫——杰瑞·芒福德。这位是杰瑞的邻居马隆医生,正好他也想来参观万博会,就跟我们一起来了。马隆医生,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我在女子学校的好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5页 「您一定就是海德小姐。」 穿着黑西装的绅士摘下帽子,彬彬有礼地向海德小姐行礼:「很高兴认识您。」 「我也是。」尽管感觉有些奇怪,海德小姐还是立刻向对面的绅士还礼,「很高兴认识您,马隆医生。」 说罢,她又转向好友的未婚夫:「还没正式向您道谢,芒福德先生。非常感谢您推荐的住房。肯德尔夫妇都是很好的人,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 作为单身女性,海德小姐如果独自在外地,尤其是自己从未去过的外地租房总会感觉不安全,最好的方式其实是住正规的宾馆或酒店。 可宾馆的价格实在太过高昂,尤其是赶上万博会召开期间,整个庞纳城的宾馆价格都翻了至少两倍。 还好有好友的这位未婚夫帮忙牵线,海德小姐省下了不少钱,她之前便一直想找机会当面道谢。 芒福德先生:「这是我该做的。我和珍妮丝都希望你享受这次愉快的旅行……」 四人边说边往展馆的方向走,一路也聊得很愉快。 虽说万博会的票需要当天现买,大部分人都需要当场排队当场进入,但如果有钱,什么都能搞定。 现在距离开幕式已经过去十几天,很多人嗅到了其中的商机,代为买票的生意也在悄然无声中诞生。 芒福德先生明显有备而来,手握四张当日票,十分顺利地带着几人一同进入场馆。 首次进入金太阳宫的人都会被它的独特而震撼,也容易被汹涌的人潮迷失方向。 还好两位男士早有准备,一人手中拿着一张从报纸上剪下的地图,带着两位女士一一走过她们感兴趣的场馆,为她们详细介绍每件展品的来歷。 在这个时代,保护淑女也是绅士们的义务之一。 遇到拥挤的地方,芒福德先生自然而然地护住自己的未婚妻,而海德小姐则接受着马隆医生体贴的照顾。 大多数情况下,「体贴」是广受女士喜爱的优点,但海德小姐不太喜欢过于体贴的行为。 不但为她挡开人群,连下几步台阶也要伸手护着她……这让海德小姐有种自己被对方当做玻璃娃娃的错觉。 可对方完全是出于好意,两人又是第一次见面,基本算是陌生人,她不好当面说什么,从始至终也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 不过,除了对待女性过于小心外,马隆医生是位非常有魅力的男士。 他博学多闻,见多识广,展馆中一半的国家他都曾踏足过。尤其对雕像、绘画等艺术品的鑑赏,根本不需要看解释牌就能说出来歷。 海德小姐听着他从一尊大理石雕像说到古阿祖尔神话中的情节,渐渐也感受到其中的乐趣,开始主动提出问题。 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珍妮丝和未婚夫相视一笑,悄悄隐入人群,给彼此都留点独处的机会。 「……其实,从杰瑞和珍妮丝那里听到你的事起,我就一直想见您一面了。」马隆医生的话题忽地一转,「这样的问题也许有些失礼……但我听说您的叔父是特温·海德,对吗?」 勐地听到叔父的名字,海德小姐不由愣了下,这才点头应是:「没错。您听说过他?」 「当然,他在医学期刊上发表的所有论文我都拜读过,尤其是关于痨病的研究……」 马隆医生似乎意识到这么说很不妥,赶忙转开话头:「看到他的讣告我真的感到很遗憾,如果能在他生前见上一面就好了……」 「可多么巧合,海德小姐,我正感到遗憾时就从杰瑞那里听到了有关您的消息。」医生的眼中闪着灿烂的光辉,激动道,「这大概就是吾主的安排吧,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您!」 面对他的热情,海德小姐其实有些尴尬。 对她来说,眼前的男人只是朋友未婚夫的朋友,说到底也只是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而他所崇拜的对象是她的叔父,那他为什么要在见到她时这么兴奋呢? 尤其是男人看过来时的视线,热烈而充满势在必得……她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当然知道那样的视线代表什么。 「感谢您的赞美,叔父如果听到也一定会很开心。」 她这么敷衍一句,立刻转身想去找自己的好友,却发现好友和她的未婚夫已经不见了。 海德小姐的心因为这个发现慢慢沉了下来。 看来今天约她出来逛展只是藉口,真正的目的是让她认识这位马隆医生。 意识到这点的海德小姐有些生气,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立刻向医生提出要去找人。 果然,她身边的马隆医生反而没那么着急,只劝说道:「这里人太多,找起来非常费时间……之前我也跟杰瑞商量好了,如果走散就在闭馆后到场馆的北门集合,您不用这么焦虑。」 海德小姐蹙眉看向他:「你和芒福德先生,之前商量过?」 「嗯……是啊。人太多了,我们也要考虑到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马隆医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每天能入场的时间有限,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们该把精力放到参观上才对。」 海德小姐看上去似乎还带着疑虑,只是面上没再说什么,也按照医生的提议继续参观起其他展品。 「能把地图给我看一下吗?」再次走过两个展厅后,她向医生询问道,「我有几个格外想看的区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6页 女士提出了要求,作为绅士的马隆医生自然要答应。 海德小姐又问清他们现在的所在地,很快便找准方向,目标明确地向某个场馆前进。 那是一个南大陆某国的展区,国家本身是马黎众多的殖民地之一,但以出产大量黄金、金刚石和锰矿而比其他地区更加知名。 因此,这个展区布置了很多开採出的钻石和其他金属的原石,当然也有切割好的宝石,闪闪亮亮的石头吸引了众多女性前来围观。 马隆医生一开始以为海德小姐也是来看宝石的,但她在路过宝石区时并没有停下,反而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才停下脚步。 比起闪亮亮的宝石,很少有人知道南陆也是众多香料的原产地。 许多被晒干的香料被精心摆放在盘子中,下面有写着它们名字和介绍的标籤,以便人们辨认。 而除了香料,海德t小姐还在这里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哎呀……你们居然也到这儿了?」 珍妮丝看到自己的好友,有些意外又有些心虚,赶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我们之前被人群冲散了,能再遇到真是好巧……」 海德小姐:「也不算巧。之前听说芒福德先生在南陆那边有生意,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这下珍妮丝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赶紧把好友拉到一边。 「你找过来干什么呀?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她注意着未婚夫和马隆医生的方向,小声说道,「我看你们相处得很好啊……」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海德小姐只能无奈嘆口气。 「……马隆医生确实是位优秀的男士,我也很欣赏他的阅歷,不过也仅此而已。」她向好友解释道,「何况你知道,我叔父才过世没多久,这时候谈那种事不合适。」 珍妮丝:「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你会反感……但艾丝苔尔,你今年都要26岁了,再不嫁人以后变成老姑娘可怎么办啊?你叔父在世时不也总是劝你早点嫁人吗?」 「可叔父也说过,如果不能嫁给喜欢的人,那还不如成为老姑娘。」 面对好友的劝说,一向好脾气的海德小姐在这方面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固执:「何况我现在真的没那个心情……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哎……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珍妮丝嘆口气,无不遗憾道,「真可惜,你要是能嫁给马隆医生,我们可就能做邻居了……他真的是位很优秀的医生。他的父亲就曾是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的专属内科医生,他本人现在也经常出入艾安萨宫,很受王室和贵族的信赖呢……」 可不管她怎么说,海德小姐都只用那种无奈又包容的眼神注视着她。到最后珍妮丝也说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我就是推荐一下,你不愿意我又不会强迫你。」她说道,「但你以后可别后悔啊,这种难得的机会以后可能难有了!」 等两位女士再次回来时,看着珍妮丝的表情,两位男士都能隐隐猜到了什么。 马隆医生的目光中有些失落,但从小接受的教育他保持住了自己的绅士风度,表面还跟之前的态度一样。 只是南陆的特产算是他的知识盲区,介绍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到芒福德先生身上。 大概是为了给朋友做陪衬,芒福德先生之前一直表现得很沉默。 现在开口,海德小姐才发现他的口才并不比马隆医生差。 「芒福德先生的眼力真好。」 趁旁人不注意,海德小姐拉住好友珍妮丝的手,小声称赞道:「我以为那些香料都差不多,结果每个的用途都不一样……他居然不需要闻也能分辨出来。」 「哎呀,杰瑞就是做这个的嘛,没什么可惊讶的。」珍妮丝嘴上谦虚着,脸上却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 目不暇接的展品几乎让人几乎忘记时间。直到展厅四处传来明亮的哨声,四人才意识到他们已经逛到了快闭馆的时候。 在其他三人的盛情邀请下,海德小姐还是随他们来到一家体面的饭店,一同享用晚餐。 「对了,我记得上次通信时你好像有意在庞纳找工作?」珍妮丝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便在闲聊中问出来。 「啊……如果是这样,我刚好知道一个适合海德小姐的职位。」 马隆医生对上对面女士的视线,又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是真的,也确实是巧合。昨天我去拜访一位父亲的故交之子,我们聊到各自最近的生活才说起这个,他正在给自己的侄女找新的家庭教师……」 「非常感谢,但我想我应该不会长留在庞纳城。」海德小姐拒绝道,「我之前的僱主给我推荐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已经接受了。」 珍妮丝:「哎,可是那不是在威奥拉岛吗?你要离开马黎?」 「威奥拉岛也是王国的领地啊。只需要坐一天的船就到了,现在走海路很方便。」 海德小姐哭笑不得地解释一句,又看向欲言又止的马隆医生:「这不是临时起意,我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庞纳城是不错,但我已经习惯在乡下的生活,这里还是不太适合我。」 她的目光直白而真挚,很难不让人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 「那就好……」马隆医生松口气,又开玩笑道,「我可以理解您的感受。一旦习惯了乡下的空气,就很难继续在庞纳城生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7页 双方都是讲道理的成年人,不会因为一场失败的相亲就把气氛搞僵。 一顿饭的时间,几人间的气氛再次松快起来。 只是到了海德小姐提出告辞的时候,马隆医生提出送她回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医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知道您看没看今天晨报上的新闻,现在的庞纳城不是很安全,尤其是在夜晚。」 珍妮丝好奇看向未婚夫:「什么新闻?」 芒福德先生在未婚妻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者的脸色霎时大变。 「圣母在上,这也太可怕了!」珍妮丝震惊地睁大眼,「犯人是谁?抓到了吗?」 「还没有。我出门前简单看了一眼,好像是案发两天后才发现的,现在治安所正在排查那条街。」 「真讨厌,遇到这种案子治安所反而变得慢吞吞……」珍妮丝抚着胸口喘息着,「一想到有个杀人魔还在外面游荡,我都感觉要喘不过气!」 「放心。这是杀人案,而且案件已经被报导出来了,治安所不会不管。」 海德小姐安慰着好友,「只要找到目击者,抓到兇手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妓女而已,不需要这么担惊受怕。」 一直没说话的芒福德先生为他的未婚妻拢了下披肩,淡淡道:「前几天不是也出过一个类似的案子吗?报纸上都说是跟嫖客起冲突后造成的,我看这次也是差不多。」 他的话冷淡到有些冷漠,让海德小姐有些不太舒服。 但下一瞬,那张英俊的脸庞便转向自己的方向,眼中充满关切:「但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现在天都黑了,等会我们坐一辆马车吧,先送完你再回去,这样珍妮丝也能安心。」 「是啊,现在可太不安全了。」珍妮丝也在旁边劝道,「稍微绕点路而已,还是安全最重要。」 他们都这么说,海德小姐也只能答应。 等到达租屋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此时路边的煤油灯全部亮起,跟其他区域比起来这附近还算比较明亮。 但珍妮丝被之前的消息吓到了,说什么也要让两位男士把自己的好友送到门口再回来。 没办法,海德小姐只能在两位男士的陪同下来到租房门口,敲响房门。 与往常不同,这次是刚回家的房东肯德尔先生来开的门。 看到自己的老闆站在门口,肯德尔先生惊讶之余说什么也要请他进屋喝杯茶。 马车上坐着自己的未婚妻,芒福德先生当然要拒绝:「不必,我们这就要走……」 哗啦————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响,几人纷纷循声看去,原来是房东太太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 那可是一套价值不菲的瓷器! 肯德尔先生心中肉疼,面上却还要扯着笑送走老闆,转身回家后脸便拉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等海德小姐上楼后,他压低声音训斥妻子:「这东西贵着呢,打碎一个连卖二手都要折一半的价!」 面对丈夫的指责,房东太太却没有太大反应。 她睁大的眼中有恍惚和茫然,连问出的问题都让肯德尔先生十分莫名其妙。 「刚刚那位……就是芒福德先生?」她的声音有些颤,「真的是芒福德先生?你不会认错吗?」 肯德尔先生正在检查摔碎的瓷器碎片是否还有拼回去的可能,根本没注意到妻子此时的声音不太对,只不耐烦地回道:「当然是他!我们天天见面,怎么可能认错?」 「可是、可我……之前……」 肯德尔先生终于方向手中的瓷器碎片,带着狐疑看向妻子:「之前什么?」 这么一个简单地问题却让房东太太瞬间失去了声音。 她支吾了半天,直到丈夫的耐心告罄也没说出一个答案。 「行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吧。」肯德尔先生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快把这t里收拾一下,我得去睡觉了。」 第115章 115 之后的两天里, 海德小姐逐渐感觉房东家中的气氛似是有了微妙的变化。 房东太太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经常拿着报纸发呆。 海德小姐见到过几次,每次都是关于那起「巴洛克兇杀案」的报导……她甚至买了好几家不同报社的报纸,不停翻阅着相同的内容。 但这件事也才过去两天,治安所没有放出任何消息,报纸上对此的报导内容更是夸张。 有的说这件案子有目击者但需要跟进,有的还是老一套,说是在嫖资上的冲突或是争风吃醋,甚至有说是鬼魂作案……看到最后发现全都是没有任何实证的故事。 除了多花好几枚铜币外, 房东太太只得到了丈夫的一句「真浪费」。 城中发生杀人案且兇犯还没有被抓到, 这确实是件会让人慌张害怕的事。 可案发地跟他们居住的街道属于两个区域,坐公共马车都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步行就更远了, 海德小姐觉得她实在不需要焦虑到这种程度。 她决定坐下来好好跟房东太太谈下心,起码帮对方纾解一下情绪。 然而,房东太太对这则新闻表现出的恐惧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料。 海德小姐的劝说不仅没有起到安抚作用,反而让她更不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8页 「您、您不明白……这不是距离的问题……」女人焦躁地揉搓着围裙,脸上那纠结到极点的表情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真的太可怕了… …我真的、真的……怎么会有人能做出这种事……」 「……我不明白?」 海德小姐重复着她的话,终于察觉到她的反常:「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等海德小姐说完,房东太太立刻高声打断她,「我只是、只是觉得凯西……那个被杀了女人实在太可怜了,报纸上说她的头骨都被砸成……圣母在上……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 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倏然落下,她双手捂住脸, 泣不成声地哭起来。 海德小姐赶紧上前安慰她, 也不好再继续询问。 只是心中到底生出疑虑……在安抚好房东太太后,她便提出自己要出趟门。 「不……等等!」 见她要走, 刚擦干眼泪的房东太太急忙喊住她:「您……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拜访一位叔父的故友,也是曾经照顾过我的一位女士。」海德小姐随口找了个理由,「上次是去送东西,没能跟她好好聊天。正好今天天气好又没什么事,我去看看她。」 听到这个答案,房东太太明显松了口气。她又犹豫纠结了半天,最后才叮嘱了一句:「现在不太安全,您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来啊……还有,请千万不要走小路,人多的地方更安全……」 为了照顾房东太太那几乎要紧绷到极点的神经,海德小姐非常耐心地听她一句句说完,确定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可以独处后才放心踏出大门。 庞纳城是王国的首都,同时也是马黎着名的旅游城市。 除了现在最炙手可热的万博会,庞纳有整个王国占地面积最大的教堂,世界上藏品最多的博物馆,从几百年前就一直保留到现在的古建筑,甚至是过去的皇家城堡和着名监狱……这些原本只能在报纸和书本上看到的东西都是对外开放的,也是马黎政府的财政收入之一。 抱着也许不会再来第二次的想法,近半个月来海德小姐基本把庞纳城中的各个着名景点都看了个遍,对这座城市的路面交通也比之前熟悉。 今天不需要赶时间,她登上一辆往莱姆河北走的公共马车,又步行走了一段,直到快三点才到达目的地尤默尔大街。 梅太太见到她还有些惊讶,但还是热情地将人请进屋。 今天是利昂娜第一天上班的日子,波文也为了找资料去了图书馆,因此现在这座公寓中只有梅太太和海德小姐两人。 上次海德小姐来,梅太太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鑑于小主人就在面前,有着深刻等级观念的梅太太只能将两人的身份保持在「客人」和「僕人」的位置。 但今天小弗鲁门先生不在,两位本就相识的女士说起话来也更加随意自然。 「希望您还适应庞纳城的生活。」梅太太看向这位许久不见的晚辈,眸光里尽是作为长辈的慈和,「之前您说要在庞纳找工作,不知还顺利吗?」 「其实,我已经决定接受那份在威奥拉的工作了。」 海德小姐放下茶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庞纳城很好,但我更喜欢乡下的生活……这次来的目的之一也是想要请教您,过去听叔父提起过您的故乡就在威奥拉岛,您能向我介绍一下那边的风俗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哦当然,如果这能帮上忙……只是我很早就离开了故乡,现在那边是什么样也不太清楚……」 尽管这么说,梅太太在描述起家乡的情况时却说得很细。 她回忆着自己的童年,过去与父母兄妹经歷的庆典和节日。 春天的圣人日有大型的游行和烟花表演,夏日的篝火节,秋天的采梅日,以及与马黎本岛一样的、在年份相交之际必须庆祝的创世节……仿佛那些记忆不是发生在几十年前,而是刚刚经歷过一般。 「不过这也是我知道的情况,整个威奥拉岛的南北差异也不小。您是否会喜欢,还是要实地去一次才知道……」 介绍到最后,梅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到了那个最敏感的话题。 「如果真的要去……我想,有件您去之前必须知道的事。」 「二十年前威奥拉闹过一次□□,连续三年所有的土地几乎颗粒无收。而我的姐姐和姐夫一家也是那时候……去世的。」想到伤心事,梅太太的声音不由放缓,「可当时马黎这边对此的反应很慢,也没做什么补救的措施……因此,如果是经歷过那场饥荒还活下来的威奥拉人,多少会对马黎本岛的人带一些偏见……」 她抬眼看向年轻的女士:「那是个很好的地方,但我觉得您要是真决定去那边长期生活至少需要知道这点,也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海德小姐闻言只无奈地摇头,半开玩笑道:「听您这样说,我又要开始犹豫不决了。」 梅太太:「这本来就是件大事,多花点时间考虑总是好的……对了,您就没打算回自己的故乡吗?上次您还说过,您的父亲在那里留了一间药铺?」 「是这样没错。可我并没有学习过医学方面的知识,说实话,我也对这些不感兴趣。」海德小姐感受到老妇的担心,又补充道,「父亲和叔父给我留下的遗产不算少,就算不出去工作也足够我生活……是我觉得那样无所事事的生活太没意思,这才想要继续找工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9页 「……您就没想过嫁人吗?」 话说到这里,梅太太不由想要试探一下:「您这个年纪的小姐都在急着嫁人,可您好像并不着急……」 闻言,海德小姐的笑容慢慢收起,继而露出一个苦笑。 与和珍妮丝相处不同,在与同龄好友相处时海德小姐往往会担任那个较为成熟的角色。在有解释不通的事时她可以敷衍过去。 可在作为长辈的梅太太面前,这种事就不好再敷衍了……何况总是保持「成熟」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她也会有想要倾诉的时候。 「……这件事我都没跟叔父说过,嗯……主要是他知道了也不太好……」海德小姐难得有些支吾着说道,「我在上女子学校的时候,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吧……与我同屋的一位女生突然怀孕了……」 「啊……」 梅太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唿:「吾主在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海德小姐摇摇头:「她也是在发现自己肚子大起来的时候才慌了,可又不敢跟家里人说。她甚至为了隐瞒减少了饭量,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海德小姐当年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不但是因为学校后来一直用这件事警告其他学生,也是因为她偶然知道了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那是学校的资助人之一,一位当地的子爵,海德小姐曾经撞见了两人在学校后门私会的场景。 当时那位子爵已经四十多岁,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比她们还大……所有学生都知道这件事,那位女生当然也不例外。 可即使如此,这种t荒唐的事还是发生了。 无论是马黎国教还是圣教,堕胎都是非常严重的罪过,罪同杀人。 女孩怀孕后,不管她主观是否愿意,在被发现的瞬间旁人便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堕胎。 她的名声因为这件事尽毁,家人因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而感到羞惭,最后还与她断绝了关系。 而她唯一的希望——那位富有的子爵阁下,最终也没能实现他说过的情话。 女孩被开除后生下了孩子,也确实作为子爵的情妇生活了一两年。 可很快,当子爵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并对此表示不满时,子爵也非常痛快地将女孩连同自己的私生子赶走。 她的事迹在那一届学生间广为流传,等海德小姐毕业时听学监们再次提起她时,据说她和她的孩子都已经死了。 有人说她亲手杀死了自己孩子后自杀,有人说是病死的……怎样不堪的传言都有。 「……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我都会感到恐惧。」 海德小姐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即使出了这样的丑事,那位子爵阁下的画像还挂在学校的纪念画廊中……我不明白,难道这件事完全就是那个女孩的错吗?否则,为什么只有她付出了如此惨烈的代价……」 「后来我开始关注这方面的事件,发现这并非一个孤例。」 「我的第一个学生,他的父母都有各自的情人,只有出席正式场合时才会一起出现。」 「而我的上一位僱主……我真心为她感到难过。她是个很优秀的女性,可她无法阻止丈夫一再出轨,也无法阻止丈夫挥霍她的嫁妆。」海德小姐摇头道,「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在王国法律中,结婚的女人连嫁妆都会归于丈夫。也许旁人会谴责这种行为,但法律并不禁止。」 「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要结婚呢?」 「我现在拥有的财产已经足够我生活。可一旦结婚,我就需要把所有财产放到赌桌,希望用来它赢得一个好丈夫。也许我会交到好运,赢到一位好丈夫,可一旦输了呢?就像我的前僱主一样,遇到了一个混球,那我还要看着祖辈打拼一辈子留下的遗产白白送给那个混球……梅太太,我不愿意进行这样的豪赌。」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老妇,认真道:「等我无法再继续工作,我完全可以用积蓄买一个小公寓,或者在乡下买一块土地,僱佣一两名女僕照顾我。当然,这样做并非完全没有风险,但起码我会感到更安心。」 梅太太看着她清亮的双眸,许久后嘆了口气。 「既然您很明白您在做什么,那我再说什么也只是讨人嫌。」她说道,「我尊重您的选择,海德小姐。」 海德小姐的脸上终于重新挂上笑容:「我很高兴您能这么说。」 她们又聊了一阵,梅太太突然想起:「我记得您之前说,询问威奥拉的情况只是来的目的之一……您这次来还有其他事吗?」 「啊……是的。」 海德小姐也终于想起来这里的初衷,解释道:「您应该也从前几天的报纸上看到过,有关那起在巴洛克街发生的兇杀案……」 她三言两语说清房东太太的异样,又补充道:「……但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可能肯德尔太太只是太害怕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很害怕,我的好友珍妮丝最近都不敢出门……说到底,要是治安所能早点抓住人就好了。」 梅太太自然也听说了那桩案子。事实上,家里的两个年轻人还围绕着那个案子讨论了很久。 庞纳城中的犯罪率虽高,但大多是抢劫和盗窃,弄出人命这种大案也不算多。 小弗鲁门先生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无奈她已经有了正式的工作,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跑到治安所要求参与案件的调查。因此,这件事也仅仅是一个晚餐讨论的话题之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0页 梅太太对此没什么主意,只能说等僱主回来后会帮忙转告。 这对海德小姐来说已经足够了。看着慢慢变暖的天空,她起身想要告辞。 可恰在此时,有辆马车慢慢停在了门外——小弗鲁门先生居然比预计时间提前回家了。 利昂娜看到正要离开的海德小姐也很惊讶。继而脚步轻快地踏上台阶,再次将人迎进屋。 在知道对方的来意后,她只是沉默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不一定是她知道什么。也有可能是这件事让她联想到了什么,或者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但既然她反应那么大,那肯定是不想说,或者说出来自己会被伤害。」小弗鲁门先生如此分析道,「如果是这样,她不主动说,也你最好不要再提这个话题。如果不放心可以暗中留意一下她具体关注的内容,但尽量不要刺激她的情绪。 」 海德小姐一一应下,又问道:「那一旦发现她确实知道什么、又不方便说出口该怎么办?」 利昂娜沉吟片刻,说了句「稍等」便上楼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拿着一只被火漆印封好的信封走下楼。 「如果你发现什么异常,或者她开始想要主动向别人倾诉,那就带着这封信去庞纳治安所,找一位名叫维克多·巴顿的警司。」利昂娜叮嘱道,「他是个很可靠的治安官,办案负责也不会乱说话。我与他有些私交,看到这封信他会重视你们说的每一句话。」 海德小姐赶忙接过信封并道谢。 所有的问题都得到解决,她也是时候回去了。 临近夏日的庞纳城天黑得很晚,六点外面还是亮堂堂的。 等海德小姐乘坐公共马车回到租屋时,天色不过刚开始变暗。 而与往日不同,一向安静的租屋的门板后居然传出响亮的争吵声,还伴随着婴儿啼哭的声音。 海德小姐侧耳听了下,确认其中一个声音属于房东肯德尔先生,这才急急敲响房门。 争吵霎时被敲门声打断,骤然的安静让海德小姐的心勐跳了一下。 果然,随着门被打开,她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房东太太。 「啊,您终于回来了。」房东太太强挤出一个笑,「我还在想天都快黑了,您总该回来了……」 海德小姐看着她明显哭过的一张脸,又看看背对她坐着的肯德尔先生,小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房东太太急忙否定,有些侷促地低下头,「是我不好……我又摔碎了一个盘子,把孩子弄醒了,没什么大事……」 她不肯说,海德小姐也不好乱参与他们的家事,只能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见她没有继续问下去,房东太太总算松了口气,又再次小声道:「不好意思,今天的晚餐还没做好……等做好了我给您直接端到房间门口吧。」 「…………」 「那就麻烦您了。」 海德小姐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把手包放到桌上,取出那封信。 回想着今天与梅太太说的往事,又想到双眼布满血丝、却目光闪躲的房东太太,她不由对着手中的信封轻嘆口气。 看来暂时不要再提比较好…… 她将信放到书桌上,转身将外出服脱下,换上更加舒适的家居服。 第116章 116 第二天, 海德小姐终于确定自己昨天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房东肯德尔一家的氛围确实变了,变得十分沉闷压抑。 一大早她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声响,紧接着是男人的叫骂和婴儿的啼哭声。 海德小姐立刻起床,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披上披肩就下楼查看情况,却只看到房东肯德尔先生摔门而去的背影。 她震惊之余,赶紧去看另一边。 房东太太跌坐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颊低声啜泣着。 「……肯德尔太太?!」 海德小姐不可置信地快步上前,半蹲下身环住她的肩膀:「圣母在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房东太太捂着半边脸摇头。 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噎在喉咙中的哽咽让她无法吐出成句的话语,一时间只能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说着「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海德小姐看着那红肿的巴掌印,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 可当她想要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时,理智又如冷水般将那团火扑灭。 谁又能帮助肯德尔太太呢? 在现在的王国法律中, 不单是嫁妆,就连妻子本身都是丈夫的所有物。即使是娘家也不好插手夫妻俩的私事,更何况自己只t是一个租客…… 房东太太大概也清楚这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在海德小姐的搀扶下站起来。 「……是我说错话了……」房东太太含煳不清地解释道,「是我一早上脑子不太清楚, 说了些胡话……您千万别跟别人说……」 看着她充满乞求的目光,海德小姐既无奈又感到可悲。 想要劝说的话在心中转了好几圈,最后只化作一声嘆息。 房东太太脸上顶着这样一个巴掌印,要是就这么出门或者遮住脸,难免会被熟识的人说闲话。 海德小姐便提出今天由她来出门买菜,这让房东太太感激不已。 距离这里最近的菜市场不算太远, 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1页 海德小姐拿着所需物品的清单,挎着房东太太的菜篮子走到集市,不到一个小时便折返回来。 路过一条道路较宽的十字街时, 她听到了报童清脆的叫卖声。 「最新消息——巴洛克街兇杀案出现重要目击证人!兇手特徵大公开!」 海德小姐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快速朝报童走去,干脆利落地买了一份报纸,走到墙边便迫不及待地翻到相应版面。 果然,报童的宣传并不是胡说。 经过几天的调查,报社记者紧跟在治安所身后挖到消息,巴洛克街中有一位见过疑似嫌疑人的目击证人——同样在巴洛克街工作的「s小姐」。 据她所说,那天她看到被害人凯萨琳·尼尔在街上与一位女性发生争执。 凯萨琳·尼尔将另一位女性送给她的饼干甩到地上,并朝对方进行了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辱骂后离开。 「 s小姐」当时正站在附近的阳台上,为了继续看热闹,她跟随凯萨琳·尼尔的脚步拐到楼内的另一扇窗户,并看到受害人正在与一位男士接吻。 这位男士身材匀称,戴着一顶随处可见的灰色羊毛鸭舌帽,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大衣,裤子似乎有些肥大。 由于是俯视的角度,且男人背对着她,「 s小姐」没有看清男人的脸,也无法确定其具体的身高,只能看出他比被害人高。 鸭舌帽和并不合身的衣装,再加上死者是被人粗暴又残忍地用水壶生生砸死,撰写报导的记者理所应当地得出一个推论:兇手应该是个在附近工作的劳工。 巴洛克街附近有一家皮革厂和一家纺织厂,而且距离莱姆河也不远,是码头工人的可能也不小…… 海德小姐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信息,便把报纸放到篮子里,继续往住处走。 等她回去时,发现房东太太也在餐桌旁看报纸。 那是肯德尔家订阅的《每日晨报》,厚度比海德小姐购买的《庞纳日报》稍薄一点,当然,价格也更便宜。 海德小姐把菜篮放到桌上的时候看了眼,发现上面也写了有关那桩兇杀案的侦破进度。 「您看,治安所已经找到了目击者,距离抓到兇手也不会太远了。」她一边拿出筐中的蔬菜一边试探着说道,「您不需要太担心,也该更相信治安所一点。」 面对这个好消息,房东太太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喜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愁苦的面具就一直罩在她的脸上,之后便再也没能摘下来。 「治安所……那都是给老爷们服务的地方。」她苦笑着说道,「这次是死了人,可也就这样了。等报纸不再报导这件事,事情也就煳弄过去了… …」 海德小姐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下去。 治安所不被普通民众信任这种事由来已久。一方面是它出现的时间还不算久,另一方面也是它最开始的糟糕表现让很多人记忆犹新。 即使近十年王国的治安所已经比过去规范很多,但人类往往是对糟糕的记忆更加深刻,这样的观念一旦出现便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扭正。 而庞纳城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尽管拥有整个王国最大的治安所,但这座拥有超过两百万人口的大型城市每天发生的案件远远高于其他任何地区。 庞纳治安所各区每天都会接到超过五十起报案。且按照现在治安所的规模,要是每一件都去认真仔细排查,那治安所的警员和探长们就算不睡觉也查不完。 因此,把不重要的案件敷衍处理、只关注重大的案件也慢慢变成一种潜规则。就算是总监鲁斯特公爵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态度。 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庞纳城中小偷泛滥的原因之一。 因为只要不是被当场被抓且盗窃金额不多,治安所基本不会理会这些小案。 可事情都有两方面,治安所为了效率和治安官们的健康做出了取捨,那失去普通民众的信赖也在情理之中。 海德小姐弄明白房东太太对治安所的态度,更加不好把小弗鲁门先生给她的信件拿出来了。 不过既然已经出现了目击者,这起兇案应该也会很快解决吧…… *** 5月21日,下午三点。 巴洛克街的白玫瑰公馆,交际花索菲亚收到了一份特殊的邀请——一位住在威斯汀区的先生希望能让她参加自己在家中举行的宴会。 这种不亲自来,而是邀请交际花们去家中的服务并不常见。 一是会所的妈妈为了风险问题,会在事前索要高额的押金。 而另一方面……虽然「高级会所」和「交际花」听上去好听,但谁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能出得起那高额押金的人一般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总需要维护自己的名声。 但这次的客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个。派来办事的男僕爽快支付了押金,并把僱主的亲笔信交给会所的妈妈。 妈妈看过信,露出一个瞭然的笑。 「那你们可是找对人了,索菲亚一定能满足那位先生的需求。」 妈妈一边把信收好,一边笑着道:「我让她整理一下,立刻就能出发。」 「不需要太显眼。」男僕临走前强调道,「我的僱主还是希望尽量低调一点。」 「那是当然,我们都明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2页 很快,索菲亚便按照要求,穿着一身不显眼的深棕色衣裙走下楼,登上妈妈准备的二轮马车。 威斯汀区是庞纳城中有名的富人区之一。 附近不但有众多美术馆、高档酒店和餐厅,着名马黎博物馆的也在这里。 路上没有人说话,索菲亚也只能看着马车外的风景打发时间,顺便思考一下该用怎样的开场白吸引这位有钱的金主…… 砰———— 在她发呆的时候,整个车厢都剧烈晃动了一下,索菲亚差点因此磕到马车的边角。 「嘿!快让开!」 她隐约听到驾车的车夫这样喊道:「快让开路,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索菲亚按照话音朝前看,正好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正站在马车的前方。 面对车夫的呵斥,男孩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就那样站在道路的正中央不肯走。 车夫被他的举动激怒,见怎么骂他都不管用,便举着鞭子跳下车,想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个教训。 男孩看着他走近还是没有动作,直到他举起鞭子才转身跑开。 而与此同时,车夫也感觉头顶一凉。一摸头,自己的帽子居然不见了! 转身,另一个孩子已经拿着他的帽子飞速跑远,很快便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那可是会所发给他的工作装之一,论价值快赶上他两周的薪水了,车夫自然不能轻易让他们偷走。 他怒吼着朝小偷的方向跑,竟然就这样把马车留在了路中央。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等索菲亚回过神时,不管是车夫还是男孩都不见了踪影。 她有些不安地环顾着周围。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大家都不由朝这辆没有车夫的马车投来好奇的视线,这让索菲亚感到十分不适。 还好不等她纠结太久,她感受到车厢整体晃动了下,有人坐到了位于车厢后的车夫座位上。 很快,随着鞭声响起,马车再次缓缓向前行进。 车夫总算回来了。 索菲亚松了口气,继续开始看着风景发呆。 她心中一直在盘算如何能在第一面给新金主留下深刻印象,再加上她本人从来没有来过威斯汀这种富人区,并没有发现窗外的行人正在慢慢变少。 等马车拐进一个宽度格外狭窄的小巷时,索菲亚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等等……你这是在往哪儿……」 她扒着马车侧窗的窗口,努力向后张望,却在看t到车夫的裤子时愣住。 索菲亚清晰记得,会所的车夫临走前按照妈妈的指示换了一套很体面的西装,并不是这种裤腿皱巴巴的裤子…… 一种恐怖的想法袭上心头,索菲亚缓了下心神,下一刻便没有半分犹豫地推开马车门,从里面跳了出来。 虽然今天她穿了较为简便的外出服,但鞋还是带跟的高跟鞋,一跳下车便崴了一只脚。 可事到如今索菲亚哪还能顾忌那么多? 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踉跄着往巷子尽头的大路上跑一边高唿:「救啊——唔、唔!!」 有人从后面将她扑倒,并及时捂住了索菲亚的嘴。 不等女人再有其他动作,那人已经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块准备好的石头,就要向女人的后脑砸去。 尽管索菲亚的挣扎让身后那人没能使出全部力气,可石头的重击还是让她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扮作车夫的人没有因身下的女人停止挣扎而停手,反而再次高高举起石块———— 「啊啊啊啊啊啊啊————!!」 骤然响起的尖叫在窄巷中被无限放大,也把兇手吓得一哆嗦。 就如每一个人类一样,那人条件反射地向上看去,却与一个趴在酒店窗口的金髮女孩对上了视线。 「杀人了!!」小乔安娜不停尖叫着,跳下窗台后跌跌撞撞地朝外屋跑去,「有人死了!有人杀人!!」 第117章 117 小乔安娜的尖叫立刻引起他人的注意。 吉尔斯原本还在隔壁跟好友埃斯蒙德商量剧院新经理的人选,勐地听到侄女的尖叫,他的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手中还握着一把简歷便往隔壁沖,正好与向外跑的小乔安娜撞个正着。 小乔安娜扑到叔叔怀里,那种安全感让之前受到的惊吓无限放大,当即号啕大哭起来。 「那里……下面……有人……打人!」 她一边指着里屋的窗户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女孩说得很模煳,但吉尔斯也听到了她最开始喊的「杀人」,抱着她就要往里屋走。 可这一行为再次刺激到了小乔安娜,她惊恐地搂住叔叔的脖子, 再次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 坐在沙发上的埃斯蒙德也回过神,快速越过叔侄二人走到内屋的窗边。 他伸出头向外看了一眼,立刻不受控制地骂出一句脏话。 「医生……快去叫医生!」他转身冲出房门, 「还有治安所!有位女士被袭击了!」 *** 索菲亚无疑是幸运的。 也许是因为她突然跳车逃跑出乎了兇犯的意料,也有可能是她在被按住时还在不停挣扎,兇犯的第一击并没能使上全部力气。 再加上小乔安娜的惊唿吓跑了犯人,她总算在医生的抢救下捡回了一条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3页 在她醒来的瞬间,看守在她身边的警员便匆忙向上汇报。不久后便有位探长走进房间, 开始向她询问被袭的全过程。 「我……今天中午突然接到一个邀请,有位客人想让我去他家做客……我就去了……」索菲亚捂着还在发晕的脑袋,努力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半路的时候,有个流浪儿拦车……车夫的帽子被偷,他去追,又回来了……可裤子不对,回来的不是他!我发现后就想跳车逃走,但是……但是… …」 探长听着这颠三倒四的证词,不免也有些焦躁,赶紧询问重点:「那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徵?」 「我……我不知道……」 交际花虚弱地躺在床上,面容痛苦地捂住额头:「我没看到他的脸……」 其实根据马车停下的位置和索菲亚遇袭时倒下的方向也能得出一个结论——兇犯是从背后袭击了她,没看到犯人的正脸也不算意外。 探长本想再问几个问题,可索菲亚实在身体不适,站在床边的医生也表示患者的伤情较重,需要安静休养,探长这才不得不带着警员走出房间。 没能从受害者本人这里得到太多有效情报,探长便想要从目击者那边下手。 可令人头疼的是,目击者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还是位尊贵的公爵小姐。 这位娇弱的贵族小姐从目击到索菲亚被袭后就一直在哭,谁劝都停不下来。直到后来终于哭累了才睡着,现在就在隔壁屋。 她也许是最有可能看到兇手正脸的人,询问她也许会有不小的收穫……可那扇门中不但有一位「目击者」,还有一位愤怒的公爵大人。 治安所的探长在来之前并不知道这起杀人未遂的兇杀案会牵扯到一位公爵家的小姐。 此时他又想进去又害怕撞到公爵大人的枪口上,思来想去,只能把这番窘境上报给自己的上官。 接到手下的求助讯息,阿库曼警司的表情当场僵住。 由于庞纳城的人口和面积都很庞大,庞纳治安所将整个城市以莱姆河划分南北,又以地标庞纳桥为竖轴,分为东南、东北、西南和西北四个区域,分别由四位警司负责。 平时城内上报的案件基本由这四个部门管理,而警司之上的高级治安官们主要负责重大案件的审核和后期处理。 阿库曼警司便是负责庞纳东北区域的警司。 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嘲笑负责东南和西南区域的两名同僚在这种时候摊上了人命案子,结果现在就轮到了他。 虽然发生在他管辖地区的这起案子是犯罪未遂,但凡是涉及贵族的案子一向难办,尤其还是一位公爵……阿库曼警司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文书工作,匆匆前往案发地。 比他预想中好点的是,这位刚刚继承爵位的公爵大人还算讲道理,即使生气也是对着兇手本人生气,没有因此对治安所的人发脾气。 可另一方面,这位瑟莱斯特公爵也表示自己的侄女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适宜接受治安所的审问。 「她的身体本来就弱,现在已经哭昏过去了。」吉尔斯·铂鲁在对待有关侄女方面的事总是异常谨慎,婉拒了警司的要求,「等她醒了我会找机会询问她。如果有什么线索,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治安所。」 阿库曼警司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检查完现场后带着警员们走向下一个目的地——交际花索菲亚女士所属的「白玫瑰会所」。 他们到达时,会所的妈妈正在对一位车夫破口大骂。 当看到一个治安官带着一群警员浩浩荡荡冲进来时,所有的脏话霎时消失。 阿库曼警司向妈妈展示了自己的徽章,并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始询问起邀请索菲亚的「客人」信息。 会所的妈妈心惊胆战地听完经过,吓得一巴掌打在身边车夫的背上。 「你看你都做了什么啊!」她一边哭嚎一边打骂车夫,「就为了一顶帽子,你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车里!!」 阿库曼警司被她高分贝的声音吵得头疼,赶紧让属下把这两人分开。 在会所妈妈和车夫两人的描述下,阿库曼警司总算弄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其实起因很简单,有位住在威斯汀区的客人出高价邀请索菲亚去他家做客。 可原因不是为了嫖|娼,而是那位客人知道了索菲亚就是巴洛克街兇杀案的目击者,出于好奇心,对方想要请她跟自己详细说说。 这并不稀奇,甚至把「索菲亚是兇案目击者」的消息暗中透露出去的就是妈妈本人。 庞纳城中有钱又有闲的人太多了,追求猎奇和刺激的人不在少数。 索菲亚无意中成为一起兇案的目击者,这在她眼里等同于一个免费的gg,是个敛财的好机会,她不可能放过。 早在报纸将「 s小姐」的事刊登出来前,就有好几位新面孔出现在白玫瑰公馆,询问有关巴洛克街兇杀案的相关消息。 索菲亚与妈妈配合,用精彩的叙述狠狠敲了这些人一笔。 一边得到精神上的满足,一边得到金钱上的满足,可谓是皆大欢喜。 「一切都是交易罢了,谁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 她将那位客人的亲笔信交给警司,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想,那可是能住在威斯汀区的人,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4页 阿库曼警司接过信,立刻蹙起眉。 尽管信上没有写明身份,可这个住址对于阿库曼警司来说并不算太陌生。 小丹尼尔·马隆,一位在庞纳城中十分有名t的内科医生。 这人的医术是否真的很高超阿库曼警司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位的父亲是个更加有名的人。 小丹尼尔·马隆医生的父亲,老丹尼尔·马隆爵士不但是前国王乌尔里克一世的御医,也曾为现在的国王乌尔里克二世调理过身体,是个与王室走得很近的「御医」。 尽管老马隆医生已经去世,小马隆医生的客人还是遍布整个庞纳上流圈,据说还有不少贵族和王室成员在他那里看诊…… 总而言之,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 阿库曼警司心情烦躁地将信收回怀里,继续询问车夫所知的情况。 比起会所妈妈,车夫知道得就更少了。 他唾沫横飞地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好心避免一个小孩死于马蹄之下,结果被对方恩将仇报抢走帽子的全过程。 阿库曼警司:「然后呢?你抓到那个小偷了吗?」 车夫:「没有……我追了两条街,结果刚拐到南莱文街附近那小兔崽子就不见了……」 阿库曼警司对上他不太聪明的眼神,张张嘴,最后默默在心中排除了他是兇犯或帮手的可能。 如果车夫是共犯,那他大可不必再折返回会所。 可那两个小孩就不一定了……可惜让他们跑了,想要再找实在有些困难。 最后他死马当活马医,让马夫详细描述了一下两个男孩的长相、体形和身上的衣服颜色,这才匆匆赶回治安所。 临近月末,庞纳治安所还如往常一般忙碌。 阿库曼警司穿过拥挤的大厅,来到自己的办公位时才重重嘆一口气。 「呦,阿库曼,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阿库曼警司不需要抬头都能猜到那人是谁。 「行了,米勒,别在这个时候来烦我!」 他拧开墨水瓶,不耐烦地驱赶道:「我已经很忙了,没时间应付你。」 「别呀,我是来给你送咖啡的。」米勒警司笑盈盈地给同僚倒了杯咖啡放到桌上,「提提神,还有得熬呢。」 阿库曼警司瞥他一眼,出言讥讽道:「我记得你管辖的区域前些天也出了人命案。怎么,兇手找到了?」 米勒警司一噎,找藉口回道:「我那个案子可不一样,没有受害者家属跑来报案又没有引起报社的注意……」 「……这都不是拖的理由。那到底是一条人命,你该更重视一点。」 两人中突然插入第三人的声音,正是路过的巴顿警司。 他指指正在工位上一边吃饭一边写报告的汤普森警司,看向米勒警司的眼神中带着不贊同:「看看汤普森,已经为了一桩命案连续两天没合眼了。」 「那也没办法,是他运气不好。最近又没其他大新闻,全城的报社都盯着呢。」米勒警司耸了下肩,朝两人摆摆手,「我已经看到有报社的人在外面张望了……祝你好运吧,阿库曼。」 阿库曼警司朝他的方向呸了声,正要坐下写报告时却发现还有一人没走。 他不耐烦地瞥了眼还站在桌边的巴顿警司:「你还有事?」 巴顿警司:「听说……那个交际花也是被石头砸伤的?」 「是啊,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那人都不用带走,丢下就跑了。」阿库曼警司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解道,「怎么,这有什么不对?」 巴顿警司:「我记得米勒手里的那个案子,死者也是被石头砸死的,而且巴洛克街那起虽然不是石头,但也是钝器击打头部……」 「哈哈,你不会觉得这都是同一个人做案吧?」 不等他说完,阿库曼警司已经不耐烦地摆手:「我这起案子确实可能与巴洛克街的案子有关,但米勒那桩案子可离我们这边远着呢。」 巴顿警司张张嘴,却无法反驳。 限于路上交通等种种问题,就算是小偷也有自己固定的「舒适区」。杀人这种事就更不用说了,还从没出现过跨区作案的情况。 巴勒警司也只是提出一个没什么依据猜想,不被接受也在意料之中。 最后他只拍拍同僚的肩膀以示鼓励,重新回到自己的区域继续工作。 第118章 118 米勒警司的话很快得到了证实。 第二天, 也就是5月22日,整个庞纳城都因为这起杀人未遂案掀起巨大风波。 尤其是这次的受害人居然就是上一场案件的目击证人, 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杀人灭口——这个词几乎占据了所有庞纳报纸今日的头版,化作利剑搅动着人们的心脏。 而更让他们更加不安的是,一家小报居然刊登出一封据说是来自兇手本人的手写信。 书写信的人用一种相当狂妄的语气嘲讽了庞纳治安所和整个王国的治安系统,并对自己的「功绩」大加炫耀。 他把城中的妓女们称作「伪装成鲜花的垃圾」和「城市中的瘟疫」,毫不遮掩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个群体的厌恶。 【我会杀光她们,相信我,我会的。 】 【既然有瘟疫, 就该有我这样勇于与瘟疫对抗的瘟疫医生。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5页 【为我欢唿吧, 庞纳人!跟那些治安所的废物不同,我会给你们带来一个更加洁净的城市! 】 这样近乎疯狂的话语让整座庞纳城的民众譁然。 他们咒骂着这个不知廉耻的杀人犯,同时也不免对治安所带上怨气。 上一场兇杀案都过去快一周了, 治安所的人不仅没找兇手,甚至还让他再次找到作案的机会……确实是废物! 一时间,街上对庞纳治安所的声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印着兇手亲笔信的报纸扔在治安所门口,还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废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给我说清楚?!」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助理总监狠狠把报纸拍到桌上,愤怒的目光一一扫过站成一排的五名警司。 总警司看了圈齐齐低着脑袋的四名属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们也是刚知道这封信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每日晨报》询问了,他们说是今天凌晨刚收到的信,加班加点才印出来……」 「放屁!」 助理总监忍不住骂了声脏话, 但他到底还保有理智, 缓了缓心中的怒气,率先指向巴顿警司。 「巴顿,你亲自去印刷厂查,今天晨报究竟是什么时候定好版、具体是印出来的?让他们不许用晚上或凌晨这种模煳的词,给我精确到小时和分钟! 」 「米勒,你给我把《每日晨报》的总编传唤到治安所来,带上那封信,我要他亲口给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说着,视线不免扫到了另外两名警司,怒火再次上涌。 「……别的我不想多说了。但你们两个,赶紧把手里其他的案子都放下,给我快点找出那个兇手!」 四位警司听完领导训话,带着各自的任务退出助理总监的办公室。只留下总警司在里面继续承受上司的怒火。 汤普森警司和阿库曼警司互看一眼,脸上皆是苦笑。 他们确实料到昨天的事件发生后,今天的报纸一定会很精彩……但谁也没料到会「精彩」到这种地步。 「……真是个猖狂的傢伙!」阿库曼警司啐道,「不但有胆子接连犯案,还敢写那样一封挑衅治安所的信件……等抓住他,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汤普森警司是四人中年龄最大的,也比其他人沉稳一些,并没有立刻下结论。 他沉思数秒后看向另外三位同僚:「你们说,那封信真的是兇手写的吗?」 阿库曼警司:「你的意思是……」 「我还在莱兹工作的时候曾经办过一起杀人案。那个犯人杀了人后刨开了受害人的肚子,里面的内脏有的被扯了出来,有的则是消失了……」汤普森警司脸色凝重道,「没结案前,一家本地报社就收到了一个包着肝脏的布包,上面还有张写着美味的字条……」 米勒警司和阿库曼警司都露出被噁心到的表情,米勒警司甚至忍不住低骂了一句「变态」。 只有巴顿警司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 「你是说那个莱兹食人魔?」他说出记忆中的案件名,却也很疑惑为什么同僚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我记得那个案子当时闹得很大……难道那个布包不是他扔给报社的?」 汤普森警司微微颔首:「当时我们都以为那是受害者的肝脏,还t把它连同受害者的尸体一起下葬了。但后来我们抓住兇手后,兇手却说他根本没有往报社投递那个布包。那人相信一种很奇怪的教派,认为死人一旦失去内脏就无法再转世,所以把对方的内脏挖出来后扔给自家的狗吃了。」 ……这变态的程度也没差多少。按理说,想洗白自己也不该这么洗……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就直接带着那个犯人去了那家报社对峙。」汤普森警司长嘆一口气,「结果也在预料之中……是报社自己搞的鬼。他们为了增加事件的噱头买了一包猪的肝脏充当证物,拍了照后印在了报纸上……」 即使庞纳治安所的四位区警司因各自的自身情况不同,平时也很少有什么友好交流,但在这件事上却都十分统一地露出怒容。 治安官最讨厌的就是伪造证据。 各处的治安所本就人手不足,且治安官的水平参差不齐,有时能在现场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是难事,一条假证据就有可能把一个案子完全引到另一个方向。 巴顿警司愤怒之余,也不忘问出另一个问题:「可既然查出来了,为什么不澄清这件事?」 「哪有那么简单?」汤普森警司苦笑一声,「案子已经结案了,我们找了其他报社澄清也没什么用,大家提到那桩案子还是只会想起食人魔。」 想来助理总监也是想到了这件事,这才让他们赶紧确认信的真伪。 同样的事可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巴顿警司和米勒警司对视一眼,不再废话,以最快的速度找齐相应的人手,迅速朝各自的目的地出发。 *** 城市的另一边,肯德尔太太像往常那样从送报童那里接过报纸,便迫不及待地走到窗边阅读起来。 可今天的报纸中的内容实在太过惊悚。 她光是看到头版上的内容就感觉双腿一软,直接坐到地上。 碰撞中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放置在餐桌边的摇篮里传出孩子的哭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6页 可女人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呆呆盯着虚空,苍白的唇瓣不断张合着,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没过多久,楼梯处就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海德小姐循着孩子的哭声下到一楼,一眼就看到了瘫坐在地上、仿若失去灵魂的房东太太。 「肯德尔太太!」她赶紧上前将人搀扶到座椅上,紧握住她不停颤抖的手,「这是怎么了……您还好吗?」 在她的唿唤中,房东太太终于渐渐找回自己的神智,双眼也有了焦距。 「圣母在上……圣母在上……」 她反抓住海德小姐的手臂,浸满泪水的眼中满是无措和惊惶:「我该怎么办……他会杀了我……他一定会杀了我!!」 「什么?您冷静一点,肯德尔太太,谁要杀……」 海德小姐的视线突然落到散落在地上的报纸上,又粗又大的标题文字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请您冷静一点,肯德尔太太。」弄明白事件的起因,她的声音也更加沉稳,「上面也说了,那个兇犯只杀妓女。而且那两起犯案的地点都距离我们很远,您不需要这么……」 「可我做过啊!!」 仿佛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扯断,房东太太崩溃地捂住脸,号啕大哭。 海德小姐则是被她刚刚的话震在原地,一时有些愣神。 等回过神,她也意识到除了大人,摇篮中的孩子也哭得很响亮。 「肯德尔太太,肯德尔太太?」她赶紧拍拍房东太太的手臂,「快去看看小杰克吧,他可能是被吓到了。」 听到自己孩子的名字,房东太太总算恢復了一点理智。 在海德小姐的帮助下跌跌撞撞走到摇篮边,将孩子抱在怀中轻哄着。 随着孩子的啼哭慢慢弱下来,房东太太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哭泣。 她又给孩子餵了点奶,把哭累的婴儿放回摇篮,这才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襟。 海德小姐已经趁机泡好了茶,适时递到女人手中。 「……谢谢……」 房东太太小声谢过后接过茶杯。 温热的茶水让她感觉舒服不少,也终于从刚刚的错乱中恢復过来。 她连续喝了好几杯,可海德小姐只是在一旁为她倒茶,完全没有开口问任何问题的意思……就好像,她并没有听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慢慢地,她的视线再次模煳起来,一滴滴泪水接连滴落在杯中。 「我真是……太糟糕了……」 尽管这次也在哭,可房东太太的声线还算平静。 她抬头看向海德小姐,认真道:「有些话我一直藏在心里无法说出口……如果您愿意…您愿意听听吗?」 海德小姐捕捉到那掩盖在平静下的脆弱,只是沉吟了数秒,她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那会是我的荣幸。」年轻的女士露出温和的笑,安抚道,「只要您愿意说,我就在这里。」 第119章 119 房东太太的故事是个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的故事。 她的父母都是在庞纳城工作的工人, 家中有三个孩子。 父亲做码头工人,可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每周能带回来的薪水实在有限, 无法满足家中的开销。 迫不得已,母亲也只能在家中的孩子能够自理后进入纺织厂工作。 得力于马黎王国二十年前的教育改革,即使是工人的孩子,只要信仰马黎国教,便能在教会学校接受最基本的教育。 虽然教会学校都是依靠教会本身和各界慈善机构运作,不会收取学生的学费,可学校本身教的东西也很有限。 有些学校甚至没有职业的老师, 只是大孩子带小孩子, 让这些人勉强认字罢了。 但仅仅是这些,也让很多人感恩戴德。 孩子放到学校,家中不需要留下一人看管照顾他们, 多一个人出去工作就多一份收入。 这还是家中比较好的情况,要是家境再差一点,六七岁的孩子也要在街上讨生活……这听上去心酸,却是大部分庞纳居民的常态。 当然,教会学校也不是全日制託儿所。课程只有半天, 一般在下午一两点便放学了。 父母和兄长都要在晚上工后才会回家, 晚饭的重任自然落到了会提前回家的姐妹两人身上。 在房东太太的记忆中,她五六岁时就学会了洗衣做饭,小小年纪手上就出现了冻疮。 可即使是这样, 那也是房东太太——安妮·肯德尔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肯德尔太太家的第一场悲剧在她十岁那年发生的。 她的哥哥当时已经十四岁,早就开始跟着母亲到纺织厂做工。 可因为一次操作失误,兄长的手臂被卷进了机器,没能等到医生赶到就丢了性命。 当一样东西足够多时,人们似乎总会开始遗忘或低估其真正的价值——即使那是人类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在因工业化变得愈加拥挤的城市里, 劳动力就跟机械上的螺丝钉一样,是最容易被替代、也是最廉价的东西。 一颗螺丝钉生锈或者坏掉,还需要补偿它吗?当然不会,只要再换一个新的就好。 为了不被替代掉,失去孩子的父母甚至无法得到足够的假期,匆匆埋葬了儿子后又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 可人类又并非真正的机械,失去孩子的痛苦又岂是一两天能够化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7页 以此为诱因,一系列的悲剧开始接连降临在这个家庭。 两个月后,父亲因为精神恍惚,在搬运货物时被箱子砸中脑袋,当场死亡。 母亲实在经受不住儿子和丈夫接连离世的打击,本就不太好的身体很快便垮了下来。 为了两个还没有成年的女儿,她也努力想要恢復健康,可命运没有给予这个贫困的家庭更多怜悯。 最终,母亲在父亲离世后的第二年便撒手人寰,这个家仅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彻底分崩离析。 因为没有钱租赁房屋,她们被赶出了房子,姐姐开始带着妹妹在街头讨生活。 两个没有监护人的女孩流落街头,她们的结局几乎从被赶出租屋时便註定了。 即使是光鲜亮丽的庞纳城也有太阳无法照到的阴影。 暗巷中的人贩子不会放走送到嘴边的肥肉,这对可怜的姐妹还没等到为肚子的事发愁就被数双眼睛盯上。 姐姐将妹妹藏到t了垃圾桶里,以自身为诱饵引开追来的人。 妹妹即使听到深巷中传来尖叫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被老鼠咬到手指才逃出来。 垃圾桶里突然跳出个人,可把路过这里的人吓了一跳。 而这个人,就是六天前发现被杀死在自己租屋的妓女凯萨琳·尼尔。 也许是出于怜悯,或者其他未知的原因,凯萨琳把这个女孩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并给了她一块面包。 房东太太,也就是如今的肯德尔太太,便在那时彻底走上了另一条路。 凯萨琳告诉她,夜间的庞纳城充满了危险的野兽,同时也暗藏无数机遇。 她教她如何挑选隐藏在人群中的「客人」,如何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吸引「客人」的注意……只要捞到一个,她就有钱填饱肚子。 房东太太一开始当然是牴触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求职被一家家工厂拒绝,强烈的飢饿感化为铁锤,开始敲击着名为道德的墙壁。 在挨饿的第三天,重锤终于敲碎了薄墙,女孩也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的第一位「客人」…… 海德小姐听她抽泣着说完自己的过往,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如此关注那场兇杀案了。 那位死去的妓女凯萨琳……海德小姐无法评判她的善恶,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一定是对房东太太十分重要的人,会额外关注也是理所应当。 而前些天,房东夫妻那起争吵似乎也有了答案…… 注视着房东太太脸上那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红肿,海德小姐沉默着再次倒好一杯热茶,替换掉对方手中凉掉的杯子。 「所以,您之前与肯德尔先生吵架……」 「…………」 「他之前……不知道这件事……」房东太太紧紧握着手中的杯子,断断续续道,「他……他是父亲曾经的工友,之前来过家里……后来他在街上认出我的时候,我只说我这些年一直在剧院附近做卖花女,他不知道我的过往……可这次……这次…………」 她的手再次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海德小姐赶紧伸手捂住那双手的手背。 「没关系的,肯德尔太太。您不用勉强自己说下去。」 房东太太抬起头,正好对上海德小姐关切的眼神,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 「谢谢……真的谢谢……」她感受着手背和手心同时传递来的热度,低声不断重复道,「谢谢您能听我说这些……」 听着她不断的道谢声,海德小姐心中却有苦涩慢慢蔓延开来。 越是了解房东太太的遭遇,她越是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说得好听点,她是一位中产阶级的小姐。可说难听些,她只是一个失去所有亲族的孤女。 身边没有能完全信任的人不说,手中的遗产也并没有丰盈到能够长期接济他人的程度。 房东太太只与她相处了不到一个月,她可以出于怜悯给予对方一些金钱上的帮助,但更多的……她也给不出什么了。 而且这些金钱上的帮助也只是杯水车薪,对房东太太来说没有办法起到实际上的改变。 有些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好人家的太太们绝对不会雇用一个妓女做女僕,工厂挑女工也有自己的标准。只要曾经踏上过那条路,想要回头就变得难如登天。 房东太太一旦被丈夫抛弃,对方说出她的过去,那她还是会再次回到过去的轨道上。 而真是好巧不巧,现在正好有一个到处猎杀妓女的变态杀人狂活跃在庞纳城中……海德小姐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她在报纸上看到那封信的内容后会如此崩溃。 「您先不要怎么悲观。我看肯德尔先生也并不是那么心狠的人,更何况你们还有一个孩子……」 思来想去,海德小姐还是做不到完全不管闲事,补充道:「如果肯德尔先生执意要赶您走……我能做的也只有给您找个临时落脚处。至于其他,我实在也无能为力。」 「圣母在上……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房东太太看着海德小姐,手指不停在胸前划出祈祷的手势,「愿吾主保佑您,愿吾主保佑您……」 有海德小姐在旁边劝说,房东太太总算有了一些安全感。恢復精神后便开始卖力做起家务。 海德小姐也帮她打扫起卫生,即使房东太太多次阻拦,她还是笑着推开对方想要抢走抹布的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8页 「我家也不是什么特别富裕的人家,从来没请过女僕,这些活我都做惯了。」她温和道,「看着房子在自己手下慢慢变干净也会让我心情舒畅。」 她这么说,房东太太也不好再阻拦。 两人一边做家务一边闲聊着,单调的打扫工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现在想来还有些好笑,我一开始还以为您是知道了那场兇案的什么线索却不方便说,这才那么惊慌……」 等待对方的状态渐入佳境后,海德小姐擦着柜子,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不过话说回来,您与那位凯萨琳女士之后再没有其他联繫了吗?」 房东太太拖地的手颤了下,但很快恢復正常。 「没有……我结婚后就没再见过她……」她低着头道,「您也知道,我现在……要是再去那条街,一旦被人认出来就糟糕了……」 海德小姐闻言,却是转过头看向那道正在拖地的背影。 既然这么害怕丈夫知道这个秘密,多年来一直小心谨慎地保护着自己的过去,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熟人的死就把过去全盘向丈夫道出了呢? 是凯萨琳的死给她的冲击太大,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说了错话……还是说,她还隐瞒了些什么? 尽管心中还有疑问,但海德小姐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并不喜欢对他人的秘密刨根问底。房东太太既然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于是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慢慢聊到照顾孩子的经验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晚饭时间。 房东太太早早做好了晚饭,忐忑地等着丈夫回来。 海德小姐不希望女人被打的场景再次出现,于是吃完晚饭后她没有上楼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拿了一本书下楼,坐在客厅地沙发等候。 与前几天不同,今天的肯德尔先生没有让自己的太太久等,不到八点就回了家。 他一进屋,海德小姐就感受到他身上的不同。 男人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进门见到妻子后不见任何怒容,反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亲爱的安妮!」他大着舌头说道,「我亲爱的妻子,快帮我盛碗汤,我在门口都闻到香味了!」 「你……你喝醉了?」房东太太撑住丈夫的身体,红着脸小声道,「别这样……海德小姐还在这里呢……」 「哦、哦……」 肯德尔先生像是这才看到大厅还有个人,赶紧放开妻子,顺手将门关上:「失礼了……」 他此时脸颊通红,身形也有些不稳,任谁都能看出他这是喝了不少酒。 海德小姐即使有再多话也不好对着一个酒鬼说。但她还是有些警惕对方会突然发酒疯,只看着房东太太将丈夫扶到椅子上坐好,却还没有回房间的意思。 有外人在,房东肯德尔先生也没有再说什么肉麻的话。 但他似乎早就遗忘了之前与妻子间的不愉快,还开心地向租客打了声招唿:「晚上好,海德小姐。」 「晚上好……」海德小姐观察着他的神态,确定他现在心情很好,这才小心问道,「……您看起来很高兴,肯德尔先生。是遇到了有什么好事吗?」 「哈哈哈,确实有个好消息!」 肯德尔先生大笑着说道:「芒福德先生已经决定了参与新航线的人选,我中选了!」 「真、真的!」好消息和丈夫现在的态度沖淡了房东太太的恐惧,跟着一起高兴道,「那可真是个好消息!」 夫妻二人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和谐。 如果不是海德小姐知道,房东太太刚用遮瑕粉遮掩了脸颊上的红痕,她都要以为之前都是自己的错觉…… 「这也多亏了您,海德小姐!」肯德尔先生站起身走向柜子,「请您务必跟我们一起庆祝一下!」 不等海德小姐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分别倒入三只杯子。 「不,我的酒量很差……」海德小姐尝试推拒。 「就一杯,这是度数很低的果酒。您闻闻,都没有什么酒味。」肯德尔先生劝道,「从明天开始我又要忙出海的事,早出晚归的,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t次见面了……」 海德小姐又推拒了两次还是不成,又接收到房东太太乞求的目光,只好接过酒杯,与两人碰杯后喝了一口。 肯德尔先生看来是真的很高兴。接连喝了两杯后又去闹摇篮里的孩子,偏要给孩子也餵点,被惊慌的妻子拦下才作罢。 可这还没完,他似乎是酒劲又上来了,抱住妻子就吻了起来。 无论如何,再待下去也不合适了……而且看肯德尔先生现在的样子,起码今天应该不会出现她担心的事。 海德小姐匆匆放下酒杯,连招唿也来不及打就快步上楼,直到关上自己的房门才松了口气。 现在外面已经天黑,她摸黑取出火柴,擦亮后点燃油灯。 油灯将整个房间照亮。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封放在木桌上的信。 海德小姐盯着那封信沉默半晌,还是觉得这件事中有什么不对劲。 可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试图整理思绪时,脑子却像是变成了正在被搅拌的奶油,又难受又睏倦,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 她以为是酒精的缘故,坐下来缓一下就好了,却没想到越是思考越是疲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9页 撑着脑袋的手臂开始倾斜,最后慢慢趴到了书桌上,竟是就以这样的姿势睡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当油灯都快要燃尽时,房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了。 一人无声无息地踏进房间,手中握着一把锤子,慢慢接近趴在书桌上睡着的女人。 就当锤子高高举起时,那人的动作忽地顿住。 锤子忽地转了个方向,锤柄轻轻按住女人手下的信封,向外移了下,让盖在上面的火漆印完整展现出来…… 「…………该死!」 那声音低骂了声什么,最后就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 第二天,海德小姐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她抬起头,不但感觉头格外沉重,因为一晚上都是坐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 自己昨晚居然直接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真是奇怪,她的酒量再怎么差也不该差到这种地步…… 她迷迷煳煳这么想着,只觉得嗓子格外干涩,非常想喝水。 外面还在下雨,天也阴沉沉的,根本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时间。 但鑑于楼下还没传出房东太太的做饭声,应该还很早吧…… 也多亏在椅子上睡着,海德小姐现在也不需要换衣服,直接就这样走出房门,把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楼梯。 走到一楼时,她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趴在餐桌上。 「早上好,肯德……」 打招唿的话还没说完,海德小姐就被眼前一幕惊在原地。 房东太太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侧趴在餐桌上,仿若还沉浸在美梦中。 而在她的脸侧,一条蜿蜒的暗红血迹仿若预言死亡的黑蛇,沿着额头划过脸颊,最后流淌进她的衣领…… 第120章 120 海德小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到大街上, 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向路过的人求救。 等回过神后,整个房子都被治安所的人封锁。而她全身的衣服已然半湿,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哪儿来的披肩。 室内很嘈杂,除了她所有人都在走动,都在说话……可她却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唯一清晰的声音是从室外传来的雨声。 伴随着强风,散落的雨滴不停拍打着玻璃窗,一下又一下,仿佛没有尽头…… 「…………小……」 「……小姐?」 汤普森警司反覆唿唤着坐在对面的报案人,最后只能在她面前用力击了下掌。 「艾丝苔尔·海德小姐!」 海德小姐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缓缓眨了下,好似刚刚才发现对面有人般抬起头。 一滴水顺着她的髮丝划过脸颊,最后于下颌线滴落,在灰色的布料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形印记。 「请问,您是?」 她拢了下身上的披肩,看向对面的陌生男人时带着明显的戒备。 「我是治安所的约翰·汤普森警司,这里是我管辖的辖区。」汤普森警司亮出自己的警徽,简单明了地解释道,「我们接到了您的报案,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向您询问……」 他观察了一下女人苍白的脸色, 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可以吗?」 海德小姐现在的状态其实并不好。 不知道是淋了雨的原因还是其他, 不单是脑子和舌头,她感觉全身都很僵硬。 可长期的肌肉反应已经帮她先一步点头应下:「您、请说……」 看着女人现在的状态,汤普森警司也不由在心中嘆息。 只是现场的情况不允许他心软, 轻咳一声,警司从手边拿出一封信。 「首先, 我们搜查了整个屋子, 这是放在您书桌上的……」他点点信封上的火漆印,「请问这是属于您的吗?」 带有怀特伯爵家徽记的火漆印章被举到面前, 海德小姐这才恢復了一点神智。 「……是,这是我的。」 「希望您不介意解释一下这封信的来歷。」 「这是……弗鲁门阁下给我的。」 「您与怀特伯爵相熟?」 「只有过两面之缘。」海德小姐抓住披在身上的披肩,「我的叔父曾经是怀特伯爵的家庭医生。他不久前去世了,我在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他有一封打算寄给伯爵阁下的信,转交信件的时候我们见过一次……」 一问一答中,她的语言能力也在慢慢恢復,说话开始变得流畅起来。 汤普森警司耐心听她解释完,这才问道:「那这封信,我们能打开检查一下吗?」 海德小姐:「……请便。」 汤普森警司正等着这句话。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由于报案人的状况还很糟糕,汤普森警司还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开始问询,对面的女人却率先开口了。 「我……看到肯德尔太太后就,没有注意寻找其他地方……但这么长时间,我好像没听到孩子的哭声……」海德小姐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请问… …肯德尔太太的孩子……」 对上她恐惧却带着希冀的眼神,汤普森警司在不忍的同时也无法说谎。 「他死了,就在摇篮里。」他说道,「您没看到也好,场面不太好看……」 海德小姐也没提出要去看,只呆愣了数秒后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0页 「那……肯德尔先生呢?」 「我们还没找到他。根据现场的情况看,他目前是嫌疑最大的嫌疑人。」汤普森警司的神色突然变得很严肃,「这也是我想要问您的问题,海德小姐。我知道您现在不好受,但为了尽快抓住兇手,我们需要您的配合。」 他的手指点了点手中的信:「首先,您能解释一下怀特伯爵为什么会给您这样一封信吗?」 海德小姐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 「很抱歉,这个问题能暂时推后吗?」她说道,「其他事我都可以配合……但与肯德尔太太相关的问题,我想见到这封信中的巴顿警司再说。 」 *** 此时的庞纳治安所中,巴顿警司正在审问《每日晨报》的主编。 昨天他跑到印刷厂查询5月22日的晨报是什么时候定版的。印刷厂的厂长亲自接待了他,并一口咬定是22日凌晨定的版,之后就开始左顾言它推说不知。 巴顿警司太明白这些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耐心等到晚上工人们下班,用三枚银币就问清楚了真正的时间线。 一名工人表示,他清楚记得《每日晨报》的人来在21号下午6点准时送来了排版好的样刊。当时正是交班的时间,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就算《每日晨报》是那种只有四页纸的小报,要做好排版也需要至少一两个小时。 交际花索菲亚是在当天下午5点多遇袭,再加上这个时代传递消息的方式十分有限……就算那兇手心理素质再好,刚袭击完人就写了封信投给报社,这时间都对不上。 种种证据摆到面前,治安所当即认定那封信一定是假的,并认为《每日晨报》的主编拥有重大嫌疑。 可《晨报》的主编在面对这些证据时却咬死不认。 他表示那封信是在21日交际花索菲亚被袭击前就送到了《晨报》的办公楼,所以他们才有时间排版送到印刷厂。 这便与他们之前的说法相悖了。 之前治安所质问《晨报》为什么不在收到信后及时上报治安所,他们给出的回答是当时天色太晚,报社距离治安所等t等原因,现在却改口变成在前天下午5点前收到了信…… 巴顿警司:「前天的天气可不错,七点多快八点才天黑,你们为什么不把信送到治安所?」 面对治安官的质问,主编干脆一摊手:「我们都别装了,警司先生。首先,王国法律没有规定公民遇到什么线索都必须上报给治安所。其次,如果我提前告诉治安所,你们会让我把这个新闻刊登到报纸上吗?」 王国法律确实没有那样的条例……巴顿警司被他的态度气个倒仰,却又拿这人没办法。 双方谁都不让着谁,场面一时就这样僵住了。 正在此时,一位警员带着一封信找到巴顿警司,审讯不得不临时叫停。 展开那封被拆开的信,巴顿警司立刻认出那熟悉的笔迹。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今早报上来的那起兇杀案中还有一位小弗鲁门先生的熟人。 ……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他! 巴顿警司在心中抱怨一句,却也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 当他到达目的地时,信中的海德小姐已经把除了肯德尔太太外的所有情况都说完了。 按照她对昨夜的描述,汤普森警司基本可以确定她昨晚是服用了有助于睡眠的药物——其中最有嫌疑的自然是肯德尔先生递给她的那杯酒。 海德小姐从餐桌上的数瓶空酒瓶中指认出她喝过的那瓶,只可惜里面已经没有剩余的酒了。 显然在她昨晚上楼后,肯德尔夫妇又喝了不少酒。 见到巴顿警司到了,汤普森警司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起身向海德小姐介绍了一下彼此。 为了方便他们谈话,他还把二楼的空间让给两人,自己则去检查尸体。 跟着警司进入单独的房间后,海德小姐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非常感谢您能亲自来一趟。」她先对治安官表达了谢意,这才说道,「有关肯德尔太太的私事……虽说她已经去世,但这事关她的隐私,我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并对她进行品评。您是弗鲁门阁下信任的人,我也更相信您……我希望,我们接下来说到的内容不会出现在任何报纸上。」 巴顿警司刚被报社的人气个半死,这时保证得也很爽快:「我保证,有关肯德尔太太的隐私我们只会用在破案上,不会外传。但首先我还是很好奇,弗鲁门阁下的性格我很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写下那样一封信,还是在这种时间点上……其中与您有关系吗?」 海德小姐交握的双手不自在地动了动,最后抿唇点了下头。 「其实,最开始是因为我的一点胡思乱想。就在报纸上报出巴洛克街兇杀案后,肯德尔太太就不太对劲,打扫和做饭时都出了差错……」 「之后有一天,我回来时听到肯德尔先生与她大吵了一架,他们的关系在那之后就越来越差,后来甚至还动手打了她……」 她将房东一家这些天的反常和自己的担心一一告诉巴顿警司,又补充道:「而且昨天她看到晨报上的报导后非常惊慌……不,她几乎是崩溃了,还向我诉说了很多过去的事……」 巴顿警司仔细听着,却越听越心惊。 「您是说,安妮·肯德尔曾经也是……她还亲口承认自己曾与凯萨琳·尼尔有过交情?」他急切问道,「那她有没有说过,她是否在前些天去拜访过对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1页 海德小姐摇摇头:「她说她因为害怕被丈夫发现曾经的身份,结婚后就再也没跟对方联繫。」 这样的话巴顿警司当然不会全信。 那位被袭击的交际花可是说过,她会注意到死者凯萨琳,就是因为她当时正在与另一个女人起了肢体冲突。 听两人争吵的内容,她推测另外一人应该曾经也做过妓|女,只是后来嫁了人并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些特徵都能与今天的死者肯德尔太太对上。 具体是否是她,还需要让那位交际花前来辨认…… 巴顿警司默默将这一条记到本子上,继续询问道:「但按您之前说的,昨天肯德尔先生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没错……他说芒福德先生愿意让他参与新航线的生意,能赚一大笔钱……」海德小姐向他解释了一遍昨晚的经歷,不禁有些懊悔,「圣母在上,现在想来他当时的表现真是太奇怪了,我应该注意到的……」 巴顿警司倒不觉得她当时注意到异常有什么用。 别说海德小姐,就算是巴顿警司这种见过不少兇杀现场的人在真正看到尸体前,也想不到会有人能突然对自己的妻儿下那样的毒手…… 「该担责任的应是兇手,请您不要因此自责。」 他安慰了一下面前的年轻女士,又转而道:「您刚刚提到的那位芒福德先生,是肯德尔的僱主吗?」 「是的。他是一位贸易商,也是我朋友的未婚夫……」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两人的对话,很快,一名警员面色凝重地走进来。 「……总警司让我过来传个消息,找到嫌犯了。」 警员凑到巴顿警司的耳边,小声道:「刚刚收到铁路那边的报案。今天北线铁路出了一场事故,一辆从莱兹来的货运火车在快进入庞纳城时撞死了一个想要跨越铁轨的人……火车司机在尸体附近找到了那人留下的遗物,正是嫌犯迪克·肯德尔。」 第121章 121 谁都没想到, 通缉令还没分发完,嫌疑人便已经找到了……尽管并不是以大家想要的形式。 但遗物总是不保险, 巴顿警司还是希望能一次性完全确定死者的身份。 两位警司商量过后,汤普森警司继续留在这边组织扫尾工作,巴顿警司则是带着海德小姐去铁路那边辨认尸体。 他们想得很好,可却低估了火车的破坏力。 火车本身的重量高达数十吨甚至上百吨,一旦开始高速行驶根本无法紧急剎车。否则别说是挡在前面的人,后方车厢产生地惯性都能把火车头撞飞。 因此,走在铁轨上的肯德尔先生不但被火车头撞到, 还被慢慢减速的火车卷到车底, 让人想要收尸都无从下手,想要靠脸识别出其身份显然不太可能。 但海德小姐还记得房东昨晚穿过的衣服,勉强认出了尸体身上的衣服确实属于房东肯德尔先生。 此时, 巴顿警司也得到了火车司机在附近找到的「死者遗物」。 那是一个收拾整齐的包裹,应该是在人被撞飞后甩了出去,这才倖存下来。 包裹中有一张属于「迪克·肯德尔」的海员证,还有不少现金和一些生活用品……最重要的是,他在里面看到了一把锤柄被鲜血染红的锤子, 还有一金一黑两缕被编到一起的头髮。 那被编成股辫的头髮巴顿探长还有些不明所以, 但锤子的来歷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根据验尸官的初步查验,肯德尔太太和她那还在襁褓的孩子都是被人用类似锤子的钝器击打头部致死的,只是现场并没有找到相应的兇器。 现在,这把随处可见的锤子似乎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用锤子杀人的兇案其实并不算常见。 在巴顿警司经办过的杀人案中,兇器大部分都是刀或是枪这种会立刻致命的武器, 致命伤也多在脖子或肚子这种会一击致命的地方。 可人类的头骨算是整个身体中最坚硬的地方之一, 用锤子击打必须费很大的力气。且因为头骨的保护,这样的杀人手法很难一击置人于死地。 别说杀人, 就算是杀鸡都需要一定的勇气。 能够如此狠心、用铁锤反覆敲击同类的脑袋,那绝不是什么因为情绪激动的激情杀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巴顿警司厌恶地把证物递给身后的警员,这才看向一直神色不安的火车司机:「请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货车司机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在他磕磕绊绊的描述中,巴顿警司也大致了解了事情发生的过程。 事故发生在今早五点五十分。虽然天早就亮了,但因为那时已经开始下雨,光线并不是很充足。 因此,当火车司机隐约看到铁轨上有个人影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我看到他时,他好像是摔倒了,想要站起来……」 年轻的火车司机脸上写满惊慌,双手不停比画着:「我拉汽笛了! 我不停拉了好几下,也立刻减t速!可、可那人像是喝醉了一样,怎么都没能爬起来……结果,结果……」 巴顿警司拍拍小伙子的肩表示安慰,再次确认道:「你可以确定,他在与火车相撞的时候还是活的?」 火车司机:「我肯定!他到最后都勉强站起来了,只是没能及时跑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2页 巴顿警司点点头,再次走到双方相撞的地点查看情况。 在众人的努力下,肯德尔先生的尸体和其他散落的部分已经转移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因为尸体的情况实在太过惨烈,他们来时的马车车夫坚决拒绝他们把这摊东西放到自己的车里。警员们商量了一下,打算跑到附近看看能不能从农户那里借个板车 「算了,别费功夫了。」巴顿警司高声阻止他们的动作,指向火车,「火车里应该还有多余的空间,把尸体搬上去!」 这趟火车本身就是开往庞纳城的,火车站距离治安所也更近,实在不需要那么折腾。 警员:「可是长官,现场不需要继续勘察了吗?」 「你看看这场大雨,所有血迹都被沖干净了!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巴顿警司指向已经被雨水沖刷干净的火车头,隔着雨声高声道:「快点把尸体运回去,也许验尸官还能找到些什么!」 再三检查过现场没有遗漏的东西,众人急忙把尸体搬上火车。 海德小姐也没坐来时的马车,跟着治安所的人一起坐火车回到庞纳城内。 等一行人带着嫌犯的尸体回到治安所时,时间已经走到正午十二点。 此时不但有三位验尸官正在治安所中等待他们的到来,还有两个海德小姐意想不到的熟人。 「……芒福德先生,马隆医生?」 海德小姐微微睁大双眼:「你们怎么在这里?」 马隆医生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有个案子……治安所这边需要我做个简短的笔录。」他回答地有些含煳,躲闪的视线落到海德小姐未干的头髮和发白的嘴唇时,男人的神情立刻变成关切, 「您呢,感觉还好吗?」 海德小姐点点头,正要回答,却被另一人的声音打断了。 「肯德尔家中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没料到他会是那样的人……」 芒福德先生上前一步,面色凝重道:「非常抱歉,海德小姐,我必须为我的疏忽向您道歉。」 「不不,这跟您没有关系。」海德小姐赶紧又向他摆手,「我与他相处了快一个月也没发现他会是那种人,您实在不需要这样……」 「这不一样。是我向您介绍了住处,现在出了问题我也该负起责任。」 芒福德先生保持着一位传统绅士该有的严谨态度,向海德小姐提出建议:「如果您不嫌弃,我会在附近的酒店给您安排一间房,等您整理好行李立刻就能入住。」 他又打量了下海德小姐此时的狼狈样子,真诚道:「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该出发。」 明明对方是善意,也是可以信任的人……可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海德小姐突然有种微妙的慌张感。 十分莫名的,她回想起他们一起参观完万博会、共进晚餐后讨论「巴洛克街兇杀案」的场景。 在说到被害人时,好友未婚夫那凉薄的眼神令她印象深刻。 海德小姐可以感受到,他对那一条消逝的生命是十分漠然、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鄙夷。 她可以肯定那并不是错觉……大概也是从那刻起,她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内心深处对这个人产生了戒备心。 而此时,这样的戒备化为警钟,开始不断给主人发出警示。 尽管心跳突然加快,海德小姐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并对芒福德先生的好意表示感谢。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其实……已经有其他住处了。」海德小姐抿了下唇,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之前在拜访一位故交时对方便想要请我在那边留宿,可当时我因为已经交过房租只能拒绝……但现在这种情况,我想她应该会很欢迎我过去。」 芒福德先生一时没有说话,他身边的马隆医生却先一步提出自己的担忧。 「您这位故交,真的可靠吗?」话刚说出口,他又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您看,杰瑞跟他那员工共事了那么多年也没发现他的问题……」 海德小姐:「这您完全不用担心。梅太太不但是我叔父的旧友,也是怀特伯爵家的女管家,服侍了伯爵一家十几年,是非常靠得住的人。」 马隆医生愣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这才慢慢露出瞭然的笑。 「我差点忘记,过去确实听父亲说过,海德医生曾经服侍过怀特伯爵……」他唿出一口气,「那确实不需要担心了。」 在阶级分明的马黎王国,所有罪犯最不想招惹的对象就是贵族。 偷盗平民的财物,甚至是像这次的兇手这样杀了人,如果不是报社将事闹大,治安所是否会花心思管都是个问号。 可招惹贵族就不同了。 就算是招惹贵族身边的相关人士,只要其想要追究,治安所势必会放下手头所有的案子,率先解决贵族老爷们的要求。 可以说,在这种时候攀上一位伯爵,就算是伯爵家的女管家,海德小姐的安全也能大大增加。 巴顿警司原本只是在一旁听他们说话,此时却慢慢蹙起眉头。 「好了,闲聊请之后再说。」他打断三人的寒暄,「海德小姐,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录口供了。」 这是正式,海德小姐立刻向两位绅士颔首致意,快步跟在警司身后走入审讯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3页 巴顿警司遵守了两人间的约定,没有按照惯例另找一位记录员,而是自己兼任了审问者和记录员的工作。 他先把之前海德小姐说过的信息又重复一遍,在对方一一点头认可后才在记录本上记下。 「……很好。海德小姐,感谢您的配合。」 将最后一笔写完,他率先向对面的年轻女士表示感谢:「您的勇气实在令人敬佩,没有几人能在第一次见到尸体时保持您这样的冷静。」 海德小姐愣了下,随后却是苦笑着摇头。 「您也许是误会了……我家过去便是开药铺的,叔父也是医生,见过的死人并不少……」 巴顿警司似是对此很感兴趣,放下笔后继续问道:「您之前说过,您的叔父是弗鲁门阁下过去的家庭医生,这可是个相当优秀的履歷……但看上去,您的那两位朋友似乎并不知道?」 「……朋友?」海德小姐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指的是谁,只无奈地再次摇头,「不,芒福德先生是我朋友的未婚夫,而马隆医生是他的邻居……我们都没见过几次面,说是朋友也太厚脸皮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那是我叔父的履歷,并不是我的。他过去便不喜欢以此向外炫耀,那我也不好总是提起。」 巴顿警司搭在桌面的手指不自觉地敲了两下:「那……您在与肯德尔夫妇相处的时间中,有提到您与怀特伯爵家的关系吗?」 海德小姐摇摇头:「没有,我只说我是去拜访故交,没有说过具体的身份和名字。」 「那跟其他人呢?连你那位好友都没提过?」 「您说珍妮丝?」海德小姐思考片刻,再次摇头,「她知道我有位做医生的叔父,但他与怀特伯爵家的关系应该并不清楚……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 「不,应该是我多虑了。」 巴顿警司站起身,为她打开审讯室的大门:「再次感谢您的配合,海德小姐。」 「…………」 「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向我求助过,可我没能帮上忙……对此我感到很内疚。」 海德小姐缓缓站起身,双眸透彻而直白地看向警司:「请您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肯德尔先生真的是兇手吗?」 巴顿警司惊讶于她敏锐的直觉,可他并不能将自己那没有实证的怀疑在此时说出。 「我只能说,他现在是嫌疑最大的人。」巴顿警司委婉道,「现在尸检还未结束,线索也没有全部收集完毕,我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海德小姐注视着他的眼睛,许久后缓缓收回目光。 「我相信您……」她轻声道,「希望您能给肯德尔太太和她的孩子一个真相。」 第122章 122 目送海德小姐的背影消失在t审讯室门口,巴顿警司这才带着复杂的思绪收回视线。 他看向自己左胸处佩戴的金属徽章。 王室之星内是一把代表正义的宝剑——那是独属于治安所的徽记。 真相,多么简单的词语,可在这个处处佩戴着正义之剑的治安所里也是如此罕见。 巴顿警司还记得自己第一天加入治安所时的场景,他也曾向每个人那样,向这个徽记发誓。 他发誓自己将成为正义女神手中的宝剑,维护马黎法律,维护王国内的公正和正义,竭尽全力阻止一切犯罪…… 每个人都发过这样的誓言,可等到真正身处到现实的洪流里, 又有几人能做到自己发过的誓言? 巴顿警司疲惫地捏捏眉心,这才拿着记录本来到总警司的办公室復命。 此时的总警司办公室很是热闹。 除了总警司本人,除了巴顿外的其他三位警司也聚集在这里,一起围在总警司的桌前讨论什么。 「你来得正好,巴顿。」总警司抬头看了他一眼,「听阿库曼说,你曾经认为玛丽·克林的那个案子与巴洛克街兇杀案有关联?」 巴顿警司的大脑反应了数秒,这才想起总警司口中的「玛丽·克林」是谁。 5月10日,庞纳城东南区的居民发现一位名为「玛丽·克林」的中年妓|女被人杀死在小巷中。 但因为发现及时,且那片区域本来就是贫民区,一个死去的落魄妓|女并没有引起报社记者的兴趣,自然也没有在庞纳城中掀起什么水花。 而且后来经过背景调查,他们得知「玛丽·克林」多年前就被丈夫抛弃,多年来身边并无亲人,身上也一点财物都没有。 这样种种情况加到一起, 负责调查的探长和米勒警司自然认定了这是一起普通的妓|女与嫖客间的纠纷。 区别只在这起案件更严重一些, 双方的纠纷导致了其中一人的死亡…… 「那只是我突如其来的一个猜想。两起案子的受害人都是妓|女,而被杀害的方式都是用钝器击打头部……」巴顿警司这么说着,视线看向阿库曼警司,「但阿库曼说得不错。巴洛克街在城西,玛丽·克林的死亡地点在城东,两起案子的距离太远,如果兇手是同一人,他至于跑那么远。」 被他提到阿库曼警司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总警司却是久违地露出轻松的笑意。 「其实,对于一些人来说那样的距离也不算很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4页 总警司向他招招手:「过来看看这个。」 巴顿警司走近,这才发现办公桌上放着嫌犯迪克·肯德尔的遗物包,以及一张庞纳城的地图。 庞纳城的城区结构很有自己的特点。 作为城市的起源,安静的莱姆河蜿蜒着身躯贯穿整个城市,将庞纳城一分为二。 庞纳城最初的居民就是依靠着这条河生活,直到当代,莱姆河都有庞纳母亲河的美称。 而现在,这条养育了庞纳数千年的母亲河畔,被人用铅笔画上好几个大大的叉。 「我们来从头过一遍这个月发生的几起命案……第一起,5月10日我们在南凯特的法利街发现了玛丽·克林的尸体。」总警司在地图最右侧的叉上点了点,「根据证人的证词,她应该是在前一天,即5月9日傍晚单独出门揽客后遇害。」 「第二起,5月16日傍晚,我们接到居住在巴洛克街55号的瓦尔太太报案,她的租客凯萨琳·尼尔在自己租住的房间中被杀。与玛丽·克林一样,这位在被害前也有过性行为,且都是妓|女……」 「然后是第三起,5月21日下午,可能目击到杀害凯萨琳的兇手——交际花索菲亚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 总警司的手指敲分别在两个叉上点了下:「虽然她遇袭的地点是在威斯汀地区,但根据她本人和车夫的回忆,索菲亚乘坐的马车是在刚过庞纳桥,向东行驶不久后就遇到了那两个偷走车夫帽子的小偷,犯人也是在这个地方顶替了车夫的位置。」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几人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释。 所有的相关地点都在莱姆河沿岸,且都在港口区。 「我认为你的那个灵感是对的。每天在莱姆河上跑的船可不比火车少,上面的劳工也很多,刚好能与索菲亚看到的嫌犯特徵对上号……而最重要的是从迪克·肯德尔的遗物中找到这股头髮。」 总警司拎起放在地图旁的小包,从里面取出编成辫子的双色髮辫。 「玛丽·克林有一头捲曲的黑髮,凯萨琳·尼尔则是金髮。虽然她们的遗体已经下葬,但给她们验尸的验尸官说这上面的头髮与她们的很像。」总警司深吸一口气,畅快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巴洛克街兇杀案和法利街的那桩案子都可以一起结案了!」 听着上司的侃侃而谈,巴顿警司只感觉手中的记录本有些沉重。 见他长时间没有对自己的推理作出回应,总警司的脸色慢慢沉下来。 「……你看起来有什么话要说。摆出那么张臭脸再给谁看?有话就赶紧说!」 眼看着上司就要发火,汤普森警司赶紧在旁边打圆场:「您别生气,巴顿刚为那起杀妻案的证人做了笔录,估计思维还没转过来,还请您给他点时间反应一下。」 「哦,那个案子……」 想起今天新出炉的杀人案,总警司的脸色更差了,十分不耐烦地捏捏眉心:「那起案子证据链更加齐全,还有什么好审的?」 上司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可巴顿警司似是又卡了壳,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一个月内连续出了好几起命案本身就让治安所内的氛围很紧张,总警司最近的心情可以说是糟糕到了极点,大家都不会想在这个时候惹他。 米勒警司赶紧在背后掐了下自己的同僚,提醒对方在长官翻脸前快点说些什么。 「…………」 巴顿警司深吸一口气,却是先转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事关死者隐私,我答应了证人不能将这份口供透露给报社。」他这么说着,把手中的记录本翻开一页,双手递给上司,「今早发现死在家中的肯德尔太太,据证人的叙述,死者本人在昨天曾坦白过她与第二位死者凯萨琳·尼尔是旧相识,也曾经做过妓|女。而她在与现在的丈夫结婚前隐瞒了这一点,她的丈夫,也就是嫌犯迪克·肯德尔当时只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卖花女……」 随着他的讲述,在场几人都慢慢睁圆双眼。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才会突然对自己的妻子下手,因为他无法接受妻子曾经是妓女的事实……」 汤普森警司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不过这位迪克·肯德尔也实在是个极端的人。就算妻子隐瞒了过去,但孩子到底也是自己的,他居然也下得了手……」 「那样的疯子,什么做不出来?」米勒警司接话道,「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还好父神没有放过这个混蛋,给了他应有的报应!」 巴顿警司:「但其中还有疑点。比如,如果他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为什么没有把海德小姐一起杀了?她当时也陷入昏迷,就算没有,以他的体格想要制住那样一位年轻小姐也是轻而易举,还能延长逃命的时间……」 汤普森警司:「那位海德小姐也不是一般人。她手上可是有怀特伯爵的亲笔信,你不是也看到了?」 「是这样没错……可她自己说了,她之前并没有跟肯德尔夫妇说过她与怀特伯爵家的关系,连她的朋友都不知道。」 「但那封信上有伯爵家的徽记。」汤普森警司摇摇头,「我之前没跟你说,那封信当时就大剌剌放在那位女士房间的桌子上,只要进屋一眼就能看到。也许兇手之前也想杀了她,但在看到那封信后才犹豫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5页 「迪克·肯德尔又不是我们,普通人怎么能一眼认出贵族家的徽记?」 「这可不一定。他工作的那家公司是做进出口贸易的,经营范围包括酒、香料、茶叶和咖啡豆。卖这种东西,特地去记些贵族的徽记也不奇怪……」 「好吧,就算这个解释得通,那为什么肯德尔太太会向自己的t丈夫袒露自己曾是妓|女的事实?」巴顿警司的声音不由又拔高了一些,「既然知道兇犯会对妓|女下手,她更应该保守住自己的秘密才对!」 啪啪—— 总警司拍拍手,刚刚还在激烈讨论的四人立刻停下,齐齐看向自己的长官。 「之前你也说了,肯德尔太太与那个名叫凯萨琳的妓|女是旧相识,迪克·肯德尔也许就是从她那里知道的。证人的口供不是也是这么说的?肯德尔夫妇之间的关系之前还不错,也是从巴洛克街兇杀案后才变了。」 总警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总结道:「案子就这么定了,该去写报告的去写报告,也赶紧跟外面那群苍蝇说一声,我不想在明天看到更糟心的报导。」 长官发话,这桩案子便就这么定下了。 但在场的五人心里都清楚,巴顿警司所说的疑点也确实可疑……可实际情况是,他们不可能继续再为这几名妓|女浪费警力了。 今天是5月23日,距离马黎王国未来王后的入教仪式只剩一周的时间,距离国王陛下大婚的日子也只剩下一个月,再加上万博会那边每天的人流量还未开始减少,他们根本无法抽出人手进行大面积搜查。 更何况因为线索太少,大面积搜查也有可能只是无用功…… 在这种情况下,迪克·肯德尔这个看上去十分合理、且已经死掉的「嫌犯」,自然要物尽其用一下。 反正他杀死妻子的罪已经没跑了,作案手法还与之前那些案子那么像,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大众能够接受的连环杀人犯。 巴顿警司完全明白治安所的难处,也知道总警司、甚至是鲁斯特公爵都希望这几起案子能够尽快结束……就是因为明白,此时的他才分外纠结。 除了刚刚提到的两个疑点,最后一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细节才是他真正对这个案子产生疑虑的地方。 既然是要逃跑,迪克·肯德尔为什么要带上自己的海员证呢? 他的妻子和孩子死在家里,他自己从家中失踪,是个人都会把他作为嫌疑对象对待,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治安所下一步一定会下发通缉令寻找他。 马黎王国目前没有「居民身份证」这种东西,普通人想要证明「我是我」还是件很麻烦的事,需要去户籍所在地的政府部门调取出生档案才能开出证明。 而海员证是个非常简单明了的、能证明一个人身份的证件。 虽然上面没有照片,但详细写了持证人的姓名、出生地和基本相貌特徵等,与护照的规格差不多。 普通人带着就算了,明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一个逃犯,却还要带着能证明自己逃犯身份的证件,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是他没有想到,还是其中另有原因? 巴顿警司低着头,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胸前的徽章上,正义女神的宝剑让他的心勐烈跳动起来。 「可是长官——」 「巴顿,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总警司似乎料到了他还想要说什么,赶在他开口就截断了他的话。 「距离夏洛蒂殿下的入教仪式只剩下一周了,你有信心在这之前找到另一位嫌疑人吗?」 只一句话,巴顿警司便再也说不出一个音节。 他们不是没有过尝试……巴洛克街兇杀案从发现起已经过去整整七天,汤普森警司也是个很认真负责的警司,自案发到现在都没回过家,每天加班加点的侦查却还是找不到一个嫌疑人。 线索真的太少了,他们想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 看着属下难看的表情,总警司也只能无奈地嘆气。 「都回去吧,这几起案子先这样向外公布。」他摆摆手,疲惫道,「你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呢……等忙过这阵后再说。」 第123章 123 做完笔录的海德小姐刚走出治安所, 再次与两位绅士打了个照面。 原来芒福德先生和马隆医生依然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坚持要把她送到住处才能安心离开, 甚至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肯德尔的事已经让我很内疚了,请务必让我做些什么作为补偿。」不等海德小姐说什么,芒福德先生率先上前一步解释道,「请至少让我把您安全送到的落脚,不然我回去也不好向珍妮丝交代。」 话说到这个份上,海德小姐也不好再拒绝。 她向车夫说出了地址,便与两位绅士登上马车,缓缓向尤默尔大街行进着。 「对了, 我记得你和珍妮丝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吧?」 为了活跃车厢中的气氛,马隆医生率先抛出一个话题:「准备得怎么样?」 提到即将举行的婚礼,芒福德先生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当然,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确定就在贝萨克教堂?」 「嗯,那里的沃科特牧师是我父母曾经的证婚人,他也很高兴为我和珍妮丝证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6页 耳边是两位男士讨论婚礼细节的声音,海德小姐一开始还微笑着听他们说,不到一会儿就开始逐渐精神涣散。 从早上醒来,先是被尸体惊吓又是淋雨,还跑到郊外去认尸……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精神都即将到达极限,晃动的马车更是让这种疲惫感开始向全身蔓延…… 突然,窗外的冷风灌入车厢, 让海德小姐勐地打了个激灵。 「……海德小姐,海德小姐?」 坐在对面的马隆医生恰在此时看向她, 神情关切:「您真的还好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海德小姐赶紧打起精神,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了……你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闲聊。」马隆医生嘆口气,「我从来没想到这种谋杀案居然会离我们这么近……」 他的感慨让海德小姐想起一件之前就有的疑惑,现在时机正好,她便顺势开口问道:「我知道芒福德先生是因为肯德尔先生的事来作笔录……但您为什么也要来治安所呢?」 马隆医生似是被她的话问得一愣,很快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咳……您大概也在报纸上看到了,巴洛克街兇杀案中其实有个目击者。我听说后有些好奇,就想请她来家中坐坐……」医生不好意思地掩嘴轻咳一声,拔高声音强调道,「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而且好奇的可不止我一个人,那两天她接待了好几个像我这样想听案情细节的人,可谁能想到偏偏就在那天出事了呢……」 尽管他没有明说,海德小姐还是听明白了。 报纸上刊登过,「巴洛克街兇杀案」中的目击者是一位居住在巴洛克街上的交际花,化名「s小姐」。 而就在「 s小姐」说出嫌疑人外貌特徵没多久后,在一次外出中便遭遇了歹人的袭击,如果不是被人看到差点也要丢掉性命。 原来那起差点要了「s小姐」的外出,是因为她接收到了马隆医生的邀请…… 当海德小姐因为这一信息陷入沉思时,马隆医生也在用一种蠢蠢欲动的眼神不断瞥着她。 最后他还是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询问道:「那您……在昨晚之前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他的问题太突然,海德小姐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异常?」 「就是那个杀妻后逃逸的傢伙,叫……迪克·肯德尔是吧?」得到身边同伴的点头认可,医生亮晶晶的目光再次落到年轻女士的身上,「在昨晚之前,他就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海德小姐:「……没有。他每天早上出门的时间很早,回来的时间也很晚,其实我们并没有见几次面。」 「那他的夫人呢?」 一直安静坐在医生身边的芒福德先生却在此时开口了:「对于迪克·肯德尔我也有一定的了解,否则不会把他家的房子推荐给您……我总感觉他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杀死妻儿的人,会不会是他与他的夫人最近发生了一些矛盾?」 海德小姐心里清楚,肯德尔先生这些天确实与肯德尔太太发生了很大的矛盾,而这身后的原因大概也跟肯德尔太太向丈夫坦白了自己的过去导致的…… 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再把房东太太曾经做过妓|女的事跟治安所以外的人说t ,除了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恍惚中,她的眼前闪过另一张尚且稚嫩的脸。 那个女孩……她那时还那么年轻,曾经也拥有一双如小鹿般灵动的双眼……可最后却在他人的指指点点中变成了死水一般的颜色…… 艾丝苔尔·海德依然记得,在得到她的死讯后学监们对她的评价。 「会得到这样的结局都是她自找的。」一位学监如此评价道,「她在做出那种没有廉耻的事之前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海德小姐无法反驳这句话,只是她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一种强烈的悲哀。 连死亡都无法逃脱他人的非议……这样的惩罚对那样一个女孩来说是否有些过于残忍了? 「…………」 「抱歉,这个我并不清楚。」 海德小姐垂下头,轻声说道:「他们最近确实起了一些矛盾,但我并不知道内情……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 机械革命后,城市中人与人的界线感也仿若那些如蜂巢的小公寓一样,界限分明地分割开来。 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无缘无故插手他人的家务事会被认为比冷眼旁观更加失礼。 马隆医生和芒福德先生纷纷表示理解。三人又闲聊了些其他,窗外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海德小姐之前并没有提前往这边递消息,只是单纯为了应付芒福德先生才说自己已经有了住处,此时到了地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今天利昂娜不在家,但梅太太和波文都在。 看到一身狼狈的海德小姐,两人都不需要她解释什么,立刻就要将人往里迎。 跟在海德小姐身后的两位绅士见她确实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久留,适时提出告辞。 直到大门合上,马隆医生才收回视线,沉沉嘆口气。 两人是邻居,回家的方向自然也是一样的,很理所当然地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一路上马隆医生都很沉默,似是有什么心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7页 芒福德先生看着他蹙起的眉头,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我想,上次可能是我们太心急了些。」他委婉建议道,「海德小姐是位比较传统的女性,她的亲人刚刚去世,那次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会拒绝也很正常……这段时间你们再多接触几次,也许还会有机会。」 马隆医生眨眨眼,这才像是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轻笑出声。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都已经被拒绝一次了,再上前纠缠可不好……」他摆手道,「我只是没想到她真的与怀特伯爵家走得那么近。」 芒福德先生的眼眸闪了闪:「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还真无法想像一位伯爵阁下会住在那样狭小的公寓里。」 马隆医生「哈哈」笑了两声:「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很奇怪,但如果是怀特伯爵……唔,应该说是现任怀特伯爵的父亲,那可一点都不奇怪,这栋公寓应该也是那位老怀特伯爵留下的。」 看着芒福德愈加不解的眼神,马隆医生心中有些得意,话也不自觉得多起来。 他的父亲曾经是乌尔里克一世最倚重的医生,也为年幼的乌尔里克二世调养过身体。作为乌尔里克二世的启蒙老师之一,怀特伯爵家的情况他自然比旁人更清楚一些。 按他父亲的话说,老怀特伯爵——拉塞尔·弗鲁门实在是个贵族中的异类。 他不喜欢昂贵的衣料,不喜欢奢华的住所,也不喜欢稀奇的美食。 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其实也有自己的喜好。 他从年轻时就喜好打抱不平,看到可怜的人就会去帮助。但很快,这样的天真就招引来了骗子。 在公学中,很多看不惯他又性格恶劣的人还会以此作为赌注,专门找街头上的流浪儿做「演员」,让当年这位还没有继承爵位的年轻人吃足了教训。 可就算知道事后会被羞辱,拉塞尔·弗鲁门还是每一次都选择「上当」。 一次两次大家还笑得出来,可十几次过去,就算是傻子也能知道自己被耍了,可他却依然平静地往那些流浪儿「演员」手中放入一枚硬币。 最后连看他笑话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跳出来大声质问他为什么明知道上当还要继续。 「我被你们嘲笑又不会怎么样,可他们没有这一铜币今天大概率会饿肚子。」 年轻的拉塞尔·弗鲁门这样平静答道。 当然,他们这些动作也引起了公学中老师的注意。 老师们一开始并不打算卷进这些贵族子弟的游戏中,但拉塞尔·弗鲁门的回答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贫穷是罪,一个人会贫穷是因为他们不够勤劳。想要不劳而获的穷人就该迎接他们本该得到的结局,施捨只会增加他们的惰性——这几乎是马黎王国所有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公认的观点。 拉塞尔·弗鲁门的行为无疑是在公然挑战这一传统观念,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 公学中的「游戏」就在老师的干预下被迫中止,以所有参与者喜提一千字的检讨告终。 可毕业后的拉塞尔·弗鲁门并没有因此收敛。 在从父亲那里得到爵位、进入上议院后,他最开始的几个提案全都与改善济贫院相关。 当然,这种保皇党和莱博党都不贊成的提案连放到檯面上讨论的资格都没有。 他本人也因此被保皇党内部排挤,坐了相当长时间的冷板凳。 如果是识时务的人,在此时就该放弃或者转向其他方向了。 但拉塞尔·弗鲁门就是那样执着的一个人,就算是过了十多年,他的性格变得沉稳圆滑,他的初衷都从没变过…… 「……很多人嘲笑他是个死于自己天真的蠢人,可父亲始终很尊重他……」 马隆医生嘆息道:「他常说他是个真正的圣人,经常会情不自禁地为他感到惋惜。」 「圣人……」 芒福德的舌尖碾着这个词,却是在心底发出一声哂笑。 不管是在哪种神话故事中,会被后人称为「圣人」的人结局大多都不太好……真是让人分不清这是诚心赞扬还是暗讽…… 但在马隆医生看过来时,贸易商已经恢復原本的表情。 「品德高尚的人从古至今都值得敬佩。」他带着微笑评价道,「希望现在的怀特伯爵不会辱没这份荣誉。」 「但愿吧,我也很期待什么时候能跟他正式见上一面……」 马隆医生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对自己的邻居笑道:「对了,我之前跟那位见了一面,他说生意上的事还是见面谈比较好,只是他最近有些忙……过几天我会再询问一次,尽快介绍你们认识。」 芒福德先生的眼睛瞬间亮了,当即感谢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您,我可见不到那样的大人物,更别说谈成那笔生意……」 「哈哈,别这么见外啊!我可是也有你公司的股票,你赚钱了我也能跟着赚钱。」 马隆医生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瑟莱斯特公爵大人虽然身份尊贵,但他是个很随和的人,也不是那么喜欢讲规矩。你到时候不要太拘谨,说话随意一点也许更能赢得他的好感。」 第124章 124 海德小姐的突然造访让梅太太很是意外。 而听她简述了一下今早发生的事,就算是一贯稳重的女管家也惊骇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8页 「吾主在上,这真是太可怕了。」 她赶紧拉着海德小姐手走向自己的房间:「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吓坏了,先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对了波文,快去泡壶茶!」 不用姨母提醒,波文已经在壁炉中生起火併开始烧水。 海德小姐的状况不是很好。 淋雨和这一上午的精神刺激让她的神经极具紧绷,现在骤然放松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在梅太太的劝说下,她总算是吃了两口面包, 这才在女管家的床上睡过去。等再次睁开眼时, 窗外的天都黑了。 海德小姐看了眼放在枕边的怀表,已经将近晚上八点。 她赶紧下床整理了下衣服,径直走出房间,快步顺着楼梯上到一楼。 非常巧合地,小弗鲁门先生也刚从外面回来,此时刚脱下外套放在衣架上,正好与上楼的海德小姐打了个照面。 「晚上好,海德小姐。」 看到她在这里,小弗鲁门先生似乎没有任何意外,还十分贴心地问候一句:「您感觉怎么样?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现在很好……」海德小姐刚睡醒,一时说话都t有些混乱, 「我要为我的失礼向您道歉,没有提前跟您打招唿就过来了……」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之前也说过,不论您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向我求助。」利昂娜笑着止住她的道歉,向她作出邀请的手势,「正好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话不如填饱肚子后再说。」 *** 也许是考虑到今天家中还有一位客人的缘故,梅太太今天的晚餐做得格外丰盛。 海德小姐原本没有什么胃口,但女管家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她没忍住便多吃了两口,等甜品上桌后居然还有些撑得慌。 「这都是沾了您的光,海德小姐。」 利昂娜对着空掉的小碟感慨道:「我都好久没吃到梅太太做的干果布丁了,过去这道点心只会出现在创世节的餐桌上。」 梅太太知道她是在缓解气氛,一边收走桌上的碟子一边解释道:「那这算是补给您今年没吃到的创世节布丁。」 「啊,这可不行。」 利昂娜闻言,反而一个打挺坐直身体,严肃道:「这个比创世节布丁小那么多,您至少要做两个才能抵消!」 她孩子气的话让梅太太想要笑又只能憋着,最后抿唇妥协道:「好,等您过生日的时候再做一个。」 波文默默举起手:「姨母,那我的……」 梅太太瞥他一眼:「你过来帮我洗碗。」 波文:………… 波文从姨母手中接过装满盘子的托盘,垂头丧气地往门外走去。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利昂娜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今早的事,巴顿警司找人给我传过消息。很抱歉听到这么糟糕的新闻,但不得不说,能看到您安然无事我真的松了一口气。」她认真观察着海德小姐的脸色,开门见山道,「今天委屈您在梅太太的房间休息一晚,等明天我们把储藏室收拾出来后您也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不,不用那么麻烦。」海德小姐赶紧婉拒道,「如果可以我本来就不想过来麻烦您,住在这里更不合适……对了,您之前说这条街上有一位太太在寻找房客,也许您能帮我引荐一下?」 海德小姐来到庞纳快一个月,之前不知道的八卦现在也都知道了。 最近一个月,关于新任怀特伯爵和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那不清不楚的绯闻几乎传得满天飞,除了杀人案外就属这个最吸人眼球。 之前是因为想要拒绝芒福德先生找藉口,情急之下才来到这里。 现在对方已经离开,海德小姐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与小弗鲁门先生住在一个屋檐下。 利昂娜看出她的为难,并没有勉强,很快答应下来。 「那明天我请梅太太带您过去打个招唿。」她温声道,「也许梅太太已经跟您说过了,我现在有了一份工作,平时白天都不在家。而最近波文也很忙,白天基本会在图书馆。您要是有时间,可以过来跟梅太太一起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海德小姐从她的话中感受到对方的体贴,松口气的同时不由也笑起来:「我会的……谢谢您的体谅。」 天色已晚,利昂娜没有立刻向她询问杀人案的事,又简单说了几句话便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 反正这么大的案子,治安所想瞒也瞒不下来。从明天的晨报上也能看到自己想知道的内容,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再刺激海德小姐的神经。 事实也与她的预料没太大差别。第二天,庞纳城中的所有晨报都对这起惨无人道的案件进行了全方面报导。 可令她也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杀妻杀子案并不是海德小姐那位前房东犯下的唯一一起犯罪。 单单在五月,他的手上就还有另外两起杀人案和一起杀人未遂的案子。 当事件的全貌随着时间线和证物的公开,整整齐齐地摆在众人面前,整个庞纳城都沸腾了。 只要是稍微有点良知的人,无不痛骂这个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的变态。同时所有人也在感慨吾主的伟大,让这傢伙没能逃脱惩罚,直接被火车碾成了肉泥。 《每日晨报》的编辑则根据罪犯杰森·肯德尔的作案过程,为他起了一个非常适合的称号——莱姆河屠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9页 这个十分贴合的称号一经问世便快速流传开来,很快便成为所有庞纳人口中最火热的话题。 利昂娜认真看完报纸上的内容,又在上班的路上买了另外两份其他报社的报纸,继而陷入沉思。 与巴顿警司心中怀疑的一样,她也注意到了那张十分突兀的海员证——或者说,她觉得杰森·肯德尔带着那个包裹整体都很有问题。 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海员证就罢了,还有杀死妻儿用的锤子,以及用另外两名受害者的头髮变成的髮辫……一整个包裹里,除了现金和衣物,全都是证明自己犯过罪的证据,到底是怎样的傻子才能做出这种事。 当然,利昂娜也听说有些犯罪者会有喜欢收集有关被害者物品的怪癖,可直觉就是让她觉得其中还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啪。 手背突然被什么敲了下,利昂娜瞬间回神。 同时,之前被思绪屏蔽的各种声音纷至沓来,也对上了莱勒科侯爵那无奈的眼神。 对了……此时的他们还身处议院中,听着议员们在因为一些一目了然的事互相争论。 不得不说,自从真正跟着莱勒科侯爵进入议院后,利昂娜便有种幻想被现实击碎的荒谬感。 过去所有对议院的高大上想像都在第一天开会时的两党互喷中尽数碎裂。 最可笑的是,他们讨论的也并非什么不得了的难事。 今天已经是她在这里旁听的第三场会议了,可下议院中几百号人,还在为要不要提升庞纳城的绿化、增加公园的数量争得脸红脖子粗。 按照利昂娜的想法,也算是无数普通人的想法,增加城市中的植物当然是件好事。 现在生活在庞纳城中的人很多都患有唿吸道方面的疾病,尤其是在工厂工作的工人。他们不但最先接触到糟糕的工业废气和棉絮,也不像那些有钱人可以定期去郊外或南方度假,很多人都因为这方面的疾病早早病死。 另一方面,庞纳城内的人口实在太多了,有些区域的人口密度已经完全饱和。如果能把部分工厂迁到郊外,工厂的工人也会跟着迁移到城市外围,可以有效缓解城中人口爆炸的问题。 除了这些理由,想要推行提案的人把前几年发生的莱姆河大恶臭事件作为样本搬到檯面上。 声称如果再不进行改变,整个庞纳城肯定还要经歷一场类似的事件等等。 可这个提案却被一部分议员抵制。 先不提建造公园、维护绿化都是一项费钱费事的工程,搬迁工厂可不是一件说干就能干的事。重新选址、建造建筑物、招工,全都是不小的花销。 他们在城内的工厂做得好好的,平白弄出这么一笔没有必要的支出谁都不愿意。 利昂娜从最开始的兴奋,到费解,最后变为冷漠,也只不过用了几个小时。 这些外表仪表堂堂的政客们互喷起来,跟街上的泼妇也没有太大区别。 整场听下来,利昂娜觉得最常听到的一个词就是议长高声喊出的「肃静」。 仅仅一个提案,却让利昂娜明白马黎政府在作决策时速度为什么会忽快忽慢。 速度快的几天就能弄出草案,速度慢的能拖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且每个人都在考虑自己的利益,不管是长期还是短期的,他们都不肯让步——只要出现矛盾点,要是能快就有鬼了。 弄明白其中的道理后,利昂娜在第三次开会时便开始理所应当地走神……不过走神到让上司抓到还是不太好。 利昂娜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莱勒科侯爵笑笑,挺直嵴背,继续听下面的人争论。 最后的结果也不出所料,在议长一边拍桌子一边大喊「肃静,下一位」的声音中,有关绿化庞纳城的提案被暂时搁置了。 另外一名议员登上台,开始说出下一个提案。 有些出乎利昂娜的意料,这是一个与她有些关系的提案。 「我想,在座诸位应该都听说了上个月的红龙之眼失窃案。但你们也许不知道,在抓捕歹徒的过程中,一位治安所的警员因为歹徒t手中的枪枝受伤,甚至差点殉职。」 「我知道,王国法律中有禁止私人贩卖枪枝的条例。但近些年私下贩卖、从国外带入枪枝的事屡屡发生,而对于持枪者的处罚也总是因为法律条文中的漏洞而被轻拿轻放,我认为这非常不合理!」 这位面孔陌生的议员高声说道:「我们应该继续加强对王国内的枪枝管理,包括兵工厂、军队中、出入境关口、以及黑市中,更加慎重地发放枪枝许可证。一旦发现有人在没有枪枝许可证的情况下私藏枪枝,也必须处以更严肃的处罚!」 他话音落下,议会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却没有人提出站到对面的辩论台上,显然大家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比较一致。 很快,这位议员的提案就被接受。 主持会议的议长示意他可以下台,接下来提案会按照程序交给上议院进行审核。 但那位议员却举起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要说。 只见他放下自己手中的文件,继续高声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延伸提案——我希望分发给治安所的配枪能够增加。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起案例,现在歹人可以弄到枪枝的方式太多了,而整个庞纳治安所却只有几位高级治安官被允许携带佩枪。可这些高级治安官平时也不会亲自面对那些歹徒。事实上,当我们的警员们遇到穷凶极恶的犯人时,他们手中只有一根可怜到极点的小木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0页 「试想一下,就算对面的罪犯没有枪,就算只拿一把菜刀也比警员的优势大。」 「这样悬殊的装备配给,连警员自己都没有安全感,又靠什么去制服犯人呢?!」 第125章 125 比起上一条被顺利通过的提案, 议员们对这次发言显然有不同的意见,很快便有人提出异议。 理由也很简单。首先, 总监鲁斯特公爵在建立庞纳治安所时提出的理念便是「尽量採取非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 而随身佩带武器巡街的警员势必会让民众感到紧张,更别说携带枪枝这样极具杀伤性的武器,只会加剧这份的紧张情绪并让治安所和民众间的隔阂加深。 且这样一边开始限制枪枝的传播,又让最基层的警员都能配备枪枝,很有可能会让这几年刚刚消停下来的袭警风潮再次兴起。 这次可能不只是出于民众的不信任和恐惧,也有可能会有大胆的非法团体参与其中。 另一方面,尽管治安所现在筛选警员的机制有所提高, 但底层警员、尤其是地方治安所中的警员素质还是十分良莠不齐。 贸然给他们配备枪枝, 很有可能激化治安所与居民之间本就微妙的矛盾,从而发生不可挽回的暴力冲突。 于是,就如之前大部分提案一样, 在正反双方一顿激烈地辩论后,关于治安所中是否应该增加配枪的问题也被暂时搁置了。 一场会议下来,能让利昂娜做笔记的点并不是很多。 趁着他们在台上扯皮骂人的功夫,她还把手中的记录草稿整理了一遍。下面的人吵完,她的会议记录也整理好了。 只是当秘书就是这点不好。即使自己的工作效率再快, 上司不下班, 她作为秘书也无法下班。 现在距离夏洛蒂公主的入教仪式只剩一周的时间,作为内政大臣的莱勒科侯爵现在是整个内阁中最忙碌的成员。 他不但要与主教和王室协商仪式事宜,在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和艾安萨宫之间来回奔波, 还要确保6月1日当天的安保不能出错,以及当天的清道问题……这些都是大事, 他能亲力亲为的都要亲力亲为。 可再怎么说,莱勒科侯爵都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就算身体在老年人中还算硬朗,也扛不住连轴转。 为了侯爵阁下的身体健康,利昂娜这个尚且年轻的秘书不得不担起很多跑腿任务,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别说是思考一个已经被治安所结案的案子,连怎么试探谢尔比的方法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梅太太看到小主人越来越重的黑眼圈,不免有些担忧。 她想要找人倾诉,但侄子波文最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常常不在家,使得这些担忧只能被她重重压在心底。 好在海德小姐搬到街对面后经常在白天过来,两人一起边做针线活边聊天,梅太太心中的不安因此缓解不少。 经过三天的调整,海德小姐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再加上「莱姆河屠夫」的案子以及结案,她那些被治安所当做证物扣押下的行李也被还了回来。 经过这段可怕的经歷,海德小姐再次坚定了要离开庞纳城的决心。 「……其实这种事在庞纳城中也并不常见。」 梅太太中肯评价道:「庞纳治安所再怎能说也比地方治安所负责。如果去那种偏远的小地方,遇到坏人基本就只能赌当地治安官的人品了。」 「我明白的,梅太太。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就算是好好走在大街上,还有可能被路过的马车撞到呢,可见一切都只是出于吾主的意愿。」 海德小姐将穿好的针递给梅太太,脸上带着豁达的笑:「可庞纳的空气实在太差了,物价和房租又高。乡下虽然东西少,但住着舒服啊。」 梅太太闻言也笑起来:「这确实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修补着手上的旧衣物和布料。 这些都是要送到育婴堂的捐赠物,因此女人们每次下针都格外仔细。 「其实用久的老布比新布更柔软,对孩子的皮肤更好,就是大部分需要修补一下……」梅太太眯眼看着手中的布料,难免想起过去的事,「真是跟过去不一样了……现在的布都是机器纺织出来的,摸起来都跟我小时候用的不同。」 海德小姐好奇抬起头:「我在万博会上见到了一架一百年前的织布机,就摆在机械织布机旁边。真是不可思议,那时候的女人是不是人人都会织布? 」 「何止是女人?我的长姐六岁从便开始学习织布,那也是家里重要的一笔收入,但到我出生的时候又变了。」 「一家家纺织厂建起来,制造出的布又漂亮又便宜。好像就在一夜之间,那些自家织出的布就都卖不出去了……」老妇咬断线头,感慨道,「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快到让人跟不上……」 在梅太太的念叨声中,两人手上的修补工作进行得很快,不到下午三点就全部完成。 海德小姐把手上的布料和旧衣服整理好,原本打算就这样告辞,却听到门外传来叩门声。 打开门,居然是有人送来了一只处理好的生鸡。 梅太太赶紧找出钱包,上前给送鸡的人结了帐,这才把鸡拎到厨房。 「其实,明天是弗鲁门阁下的生日。」对上海德小姐不解的目光,梅太太向她解释道,「虽然弗鲁门阁下可能忘记了,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1页 海德小姐露出恍然的表情,这才问道:「恕我失礼,弗鲁门阁下今年是……」 「明天就到十八岁了。」 梅太太的目光中充满柔和:「时间真快……总感觉不久前他还没有桌子高,现在也长这么大了。」 海德小姐愣了下,失笑道:「他看上去可比十八岁的孩子可靠多了。」 她这样感慨着,当即就提出自己也要帮忙。 梅太太哪能让客人做这种事?赶紧说不用。 「请不要跟我客气。我记得您之前还答应弗鲁门阁下在他生日的时候再做一个干果布丁,那东西也很费时间,还是让我搭把手吧。」年轻的女士轻轻止住老妇推拒的动作,笑着道,「而且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之前我并不知道明天是弗鲁门阁下的生日,现在也来不及准备合适的礼物,这样空着手多失礼呀。」 论口才,梅太太也不是海德小姐的对手,推诿两次后只能答应下来。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回道,「我对帮佣的要求很严格,可不能偷懒。」 她板着脸调侃的样子让海德小姐再次笑起来,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云也尽数散开。 「在厨房您就是我的女王。」年轻的小姐笑道,「请您尽管吩咐。」 *** 五月末的庞纳城虽然开始转暖,但因为下午下了一场小雨,今天傍晚的空气有些冷。 小艾莉今天很幸运,赶在t天黑前卖掉了所有的花束。 趁着天色还很亮,她匆匆往常住的旅馆跑去。 那是一处建在偏僻小巷中的旅馆。即使现在的庞纳因为万博会充满外地来的游客,这样破破烂烂的旅馆也没有太多游客愿意光顾。 会住在这里的除了没钱租房的劳工,就是跟小艾莉的母亲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落魄妓|女。 他们往往会长租一个床位,八个人或十个人睡在同一个小屋里,一眼看去仿佛一个摆满铁制货架的仓库。 铁架床上的空间十分有限,随着小艾莉慢慢长大,一个床位已经无法满足母女二人。 而小艾莉的母亲不肯为此多花一份钱。除了自己能有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和足够生存的食物,她需要大量的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 小艾莉今年八岁,却要开始寻找自己能做的工作。 她想要成为报童,可街上的报童都是男孩,他们有各自所属的地盘,不可能允许她加入。 男孩们揪着她的头髮嘲笑她,直到把她欺负哭、引来巡警后才一闹而散。 她想要进工厂工作,可就算是纺织厂的工作也不会随便给街上的流浪儿。就算是童工,他们也更倾向于内部介绍的孩子。 小艾莉不但没有工作经验,还不识字,自然而然便被工厂赶了出来。 后来还是旅店的老闆见她可怜,才教她用野花编成小小的花束,到有钱人经常出没的街道或广场售卖。 有钱人经常出没的地方也许会有很多小偷,但相对地,巡警也会比其他区域更多,至少人贩子和暴力分子不会在那种地方闹事。 小艾莉身材瘦弱,却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仰头看人时很容易让人产生怜悯感。 靠着这种半乞讨的方式,女孩渐渐也有了收入,至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她的母亲发现这点后不但没有感到羞愧,反而开始向自己未成年的女儿伸手要钱。 如果哪一天她没能带回足够的钱,女人就会发很大的脾气,喝醉的时候甚至会打人…… 想到母亲酒后癫狂的神色,小艾莉不禁打了个哆嗦,可她的双腿还是交替着向前走,转身拐入旅店所在的方向。 母亲……虽然会打她,但心情好的时候还是会夸奖她的。 女孩还记得母亲抱着自己哼唱着摇篮曲的时光,记得那双手臂带给她的温度,记得她那时温柔的话语…… 心中进行着习惯性的自我安慰,艾莉悄悄靠近旅店,探头探脑地观察着旅店内的情况。 确定母亲并不在门口守着,这才快步走到前台,将几枚硬币整齐放到柜檯上。 「这是今天和前两天的床位钱……」她用细弱的声音说道,「谢谢您没有赶走我们。」 旅店老闆看到她,也只是在心里无奈地嘆口气。 他当然知道这孩子有多不容易,但会沦落到住在这里的人谁都不容易。他如果为这孩子一个人破例,那这家旅店也不用干了。 如果她们再不能补足之前欠下的床位费,他也不得不把这对母女赶出去。 「好了,放那儿吧。」老闆淡淡瞥了她一眼,视线再次转到手中的报纸上,「今晚剩了点土豆没吃完,想吃就去把厨房收拾一下。」 小艾莉那双大眼睛亮了亮,道谢后立刻往厨房跑去。 旅店老闆一家的晚餐,即使只是残羹剩饭对她来说也十分丰盛。 她用被剩下的小土豆蘸着褐色的不知名汤汁,快速填饱饿了一天的肚子。 之后的刷锅和刷碗的工作对小艾莉来说已经十分熟练。 她很快便打扫好了厨房,去水井打了好几桶水填满水缸,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属于自己的床位。 在她的床位的下铺,她的母亲揉着头坐起身,赶在女孩爬上床铺前拽住了她的手臂。 「钱……今天的钱呢?」女人身上还残存着浓重的酒臭味,大着舌头问道,「快、快拿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2页 「没、没有了……都用来交房费了……」 小艾莉无法挣脱母亲的桎梏,抖着声音答道:「三、三天没交,再不交,劳尔先生会把我们赶出去……」 「……啧。」 也许是因为理智尚在,女人只是把女孩甩到一边,一边用手拢着乱糟糟的头髮一边抱怨:「真没用,还得靠我……」 小艾琳扒着床铺的铁架,屏住唿吸等待女人走出门才松了口气。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上铺,盖上被子,打算就这样进入梦乡。 可不知为什么,已经习惯的霉味今天却格外让人焦躁,任凭小艾莉如何想要入眠也无法睡着。 她突然感到喉间十分干渴,再次从铁架床上爬下,朝旅馆后院的水井走去。 打上一桶水,用手捧着喝了几口,那种干渴感终于消去大半。 女孩把水桶放到一边,再次往屋内走,却听到了旅店老闆和老闆娘的谈话声。 「你觉得那个杀人犯……莱姆河屠夫,他真的死了?」 「那还用说?被火车撞成那样还能活?」 「哎呀,那个被火车撞了的当然是死了……」老闆娘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今天我在外面听到有人说,那人是找了个流浪汉,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带上包裹,然后把人推到铁轨上,其实本人早就逃跑了!」 「你别听那些人瞎说……」 「怎么就瞎说了?人都被碾成肉泥了,谁能看得出他是谁!」 老闆娘不服道:「再说,治安所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为了早点结案什么事没做过?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专杀妓|女的杀人犯转眼就发现自己老婆以前也是妓|女,杀了老婆孩子后还直接被火车撞死了,巧合到有些诡异了吧……」 老闆娘后面的话小艾莉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听到「专杀妓|女的杀人犯」时就无法再继续思考,满脑子都只有一个画面。 那个夜晚,她被一个醉汉追着跑到陌生的街巷,被迫在一个木箱中过夜…… 半夜,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喘息声……与母亲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时相似的喘息……然后,然后…… 旅店老闆还在听妻子分享八卦,突然眼前闪过什么,让他惊得立刻站起身。 「艾莉?」他伸长脖子向外喊道,「天都快黑了,你出去干什么?!」 小艾莉已经听不清他的唿喊,只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她的心脏在怦怦直跳,不安的情绪蔓延到大脑,麻痹了思维。 杀人魔还在……母亲出去会有危险…… 脑中的想法促使着她不停向母亲常去的街道奔去,还真在那条街上看到了母亲的背影。 母亲并非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一位身着体面的男士。 小艾莉在看到男人头顶的高礼帽时就愣在了原地。 那天被煤油灯照映出的影子慢慢与男人的轮廓重叠到一起。 「砰砰」的撞击声与心跳重合,恐惧如潮水涌入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发出一个音节,只能定定看着那个男人的侧脸。 紧接着,那男人低头与女人说了些什么,率先拐入一个窄巷。 母亲也没耽搁太久,跟着拐了进去…… 「不……」 女孩终于发出小猫般的一声呜咽,快步就要往前沖:「不要————」 「别去!」 她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小艾莉惊恐地回过头,却发现是跑得大汗淋漓的旅店老闆。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快跟我回去!」旅店老闆自然也看到之前的场景,低声恐吓她,「你的母亲正在工作!你现在去打扰她,回去又要挨揍!」 小艾莉都快急哭了,一边比画一边跟旅店老闆说明自己的想法:「不、不是……那个人,那个人可能是杀人犯……那个真正的莱姆河屠夫!」 旅馆老闆差点笑出声,也想到她可能是听到自己与妻子的对话,这才生出那样荒唐的想法。 但这孩子的表情实在可怜,旅店老闆心中不忍,最后还是妥协道:「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我帮你偷偷看一眼,要是不是你立刻跟我回去。」 小艾莉忙不叠点头答应,跟在老闆身后靠近那个小巷,看着他朝里面探了下头便立刻缩了回来。 「好了,真的不是。」旅店老闆红着脸轻咳一声,「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我们快回去吧。」 小艾莉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拽回旅店,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她带着不安慢慢入睡,可半夜便被噩梦惊醒,之后就再也t没能睡着。 黑暗中,女孩睁着眼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直到窗外慢慢出现光芒,直到周围的鼾声都渐渐消失,那扇门都没有再打开。 她的母亲,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第126章 126 马黎五月的清晨还有些寒冷。 在大多数人还沉溺在睡神的怀抱中时,一批人已经迎着晨风陆陆续续走出家门。 即使是在工业如此发达的庞纳城中,钟錶对劳工阶级的人来说依然是件奢侈品。 可不知道时间对需要早起上工的劳工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名为「敲窗人」的职业应运而生。 只需要在前期投入一笔投资——买一只怀表,敲窗人就能以一次一铜币的价格为僱主们提供准时的叫醒服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3页 叩叩叩———— 清晨六点,在一阵长杆敲击窗户的声响后,居住在隔壁房间的人们陆续从床上爬起来。 如果是平时,小艾莉也该随着声音一起起床,然后去附近的花园採集野花……但她今天并没有立刻起床。 她趴窝在单薄的被子里,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 母亲没有回来, 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尽管过去母亲也经常在晚上出去做「生意」,可往往都会在下半夜返回旅馆……过去并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女孩又在被子里窝了许久,直到阳光穿过玻璃窗照进屋中, 她才勐地从床上坐起身,快速下床往外跑。 *** 旅店老闆已经吃完早饭,此时从送报童那里接过今天的晨报,坐在柜檯后悠哉地看报纸。 今天是5月27日,距离国王陛下大婚的日子只剩不到一个月, 距离马黎未来王后的入教仪式更是只有五天。自前几天「莱姆河屠夫」的案子结案后, 最近报纸的版面基本被这些千篇一律的报导占满了。 国王结婚可是件稀罕事。 毕竟国王一旦结婚就很难离婚,如果国王和王后身体好、活得时间长一点,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遇不到第二次。 上次庞纳城这么热闹还是在乌尔里克二世加冕的那一年。 那时候旅店老闆还是个单身汉,也曾聚在被清出的大道旁上蹿下跳,只想看一眼王国的下一任国王的容貌。 结果却让他有点失望。 乌尔里克二世虽然继承了他父亲的名字, 可外貌和气质都与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相差甚远。 相比之下, 当时站在小国王身侧、已经成年的玛格丽特公主确实更让人们感到安心。 但大家心中也清楚,那也不能算是小国王的问题。 十年前的乌尔里克二世只有十一岁, 又因为身体原因看上去格外瘦弱,一身加冕长袍都是紧急定制的。 甚至当时还有报纸报导,因为头的大小与那顶马黎王室代代相传的王冠不匹配,工匠们还不得不在内部加了一层,以免仪式中王冠从新国王的头上掉落…… 想到当年的那些新闻,再看看现在印刷在报纸上的、国王陛下与其未婚妻夏洛蒂公主的照片,旅店老闆不免有些感慨时间真是不等人。 21岁的乌尔里克二世尽管没有父亲那样壮硕的身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积累,母亲留给他的英俊容貌慢慢长开,也不再有加冕时的稚嫩和慌张。 照片中的他一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一手扶着未婚妻身后的椅背,姿态从容地看向画面之外,已然展现出一位上位者该有的气质。 旅店老闆正这么感慨着,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艾莉?」他看看外面的太阳,又低头看向突然跑到近前的女孩,「你怎么现在才起床……」 「母亲……母亲没有回来!」 不等老闆说完,小艾莉便迫不及待地打断道:「母亲一晚上都没回来,她一定是出事了!」 说到后面,女孩的声音不自主地拔高,引起了好几人的注意,甚至连在后院打扫卫生的老闆娘都听到声音跑过来。 详细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老闆娘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 她当然知道小艾莉的母亲是做什么的。也正是因为知道,她对这种夜不归宿的行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小艾莉反覆强调着,她的母亲从来不会到早上都不回来……这样无效的对话重复了好几次,连旅店老闆都有些不耐烦了。 「也许她是累了,在其他地方睡了一晚,你不要那么敏感。」老闆重新拿起报纸,对她摆摆手,「而且就算是真失踪,你也应该去治安所,找我有什么用?」 旅店老闆只是随口一说,小艾莉却当了真。 她愣了下,突然拔腿往外跑去。 「哎,这小傢伙……」 老闆娘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伸手拍了下丈夫的肩膀:「你多说那么一句干什么?她要是真去治安所报案可怎么办?」 「你还说我?要不是你昨天多那句嘴,她也不会生出那么离谱的想法……」老闆抖开手中报纸,满不在乎道,「再说,去就去了。反正我们劝她也不信,让她去治安所碰钉子也就放弃了。那么小个孩子,治安所又不能把她怎样……」 *** 庞纳治安所的位置在市政厅附近,距离小艾莉居住的旅馆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一路都走在大道上,不断向路人和巡警询问,一点点向治安所的方向靠近。 一名巡警好奇之下询问她去治安所做什么,小艾莉便把母亲彻夜未归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巡警一开始很惊讶,并开始追问一些细节。 可当他意识到女孩母亲的职业后,脸上不免露出一丝瞭然和鄙夷。 「你还是不要白费时间了。你这都不能算是个案子,即使你去了治安所也不会有人受理。」他这样说道,「一个妓|女夜不归宿多正常,又不是什么大事。」 小艾莉:「可、可母亲过去从来不会到早上都不回来。」 「哈哈,以前没有未来也不一定啊。」 巡警被她的天真逗笑,却也开始对这个异常执着的小孩不耐烦起来,摆手驱逐道:「行了!如果你母亲真的失踪,你没有能力自己生活,我可以把你送到济贫院,到那里起码有口饭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4页 女孩被「济贫院」一词吓得打了个哆嗦,使劲摇摇头,连道谢和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转身拔腿就跑。 在马黎王国,济贫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方面因为目前王国内的主流价值观是「贫穷是懒惰的表现」,另一方面也为了控制济贫院中被救济者的数量,防止好逸恶劳的人来这里白吃白住,马黎王国的济贫院慢慢走向了一个极端。 所有进入济贫院的家庭成员都要被迫分开,男人去男人住的院子,女人去女人住的院子,儿童则要聚到一起统一管理。 有劳动能力的人每天都会在专人的带领下出去做工,忙碌一天也只能得到一块干巴巴的面包做口粮,只算是勉强活着罢了。 可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也比较稀少。那些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处境便更为悲惨。 虽然有自愿来帮助这些可怜人的义工,可好心的义工总是很有限,长时间照顾他们的还是那些由济贫院低价僱佣的护工。 这些护工的工资本身就很低,再加上「穷人就是蛆虫」的思想指导下,粗鲁对待需要照料的人反而变成这个场所中的「政治正确」。 没有妥善的照顾,加上没有足够的药品和食物,这些人来到济贫院中也只是暂且延缓死亡而已。 原本该是给予穷人帮助的场所,在王国公民眼中慢慢变成比监狱还可怕的存在。 但凡有一点生存下去的希望,没有人想要去那里生活。 小艾莉小时候曾与母亲在济贫院中度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生活记忆犹新。 她们只待了不到一周,她的母亲便受不了,带着还只有六岁的小艾莉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也是从那时起,母亲开始做起了现在的「生意」,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人…… 女孩艰难抹掉眼角的泪水,继续一边走一边向周围的路人询问治安所的方向……只是这次她避开了街上的巡警。 终于,当太阳升到天空最上方时,她走到了庞纳治安所的大门前。 一个个穿着蓝色警服的高大男人们不断进出着这栋建筑,却让小艾莉感到十分不安。 半路遇到的那位巡警说的话到底给她带来了影响,「济贫院」的糟糕经歷让她犹豫着是否t该上前…… 治安所附近到处不停有警员进进出出,就是再大胆的小偷也不敢靠近这里,算是庞纳城中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小艾莉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她鬼鬼祟祟的行为早就被附近的警员注意到了。只是看她又瘦又小还是个女孩,这么半天也没有其他动作,大家就都没放在心上。 而没过多久后,另外一个不该在治安所出现的人来到附近,引起了看守警员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妇人,手中拿着个篮子,身上的衣装并不是昂贵的货色却很整洁。 「日安,先生。」她走到看守警员面前,温声道,「我是科西莫·达特的妻子,我们前几天见过……」 「啊,是……中午好,达特夫人。」 守卫警员显然也认出她,有些窘迫地对她微微颔首:「您是找达特爵士吧?请稍等,我这就去请示长官。」 警员不等妇人再说什么,立刻转身跑进治安所。 没过多久,巴顿警司就跟着警员一起出来了。 「又见面了,达特夫人。」巴顿警司先摘下帽子向面前的夫人行礼,这才说道,「您是又有什么东西要转交给达特爵士吗?」 「一些换洗的衣服,他平时爱看的书,还有我做了些他爱吃的点心,麻烦你们送过去……」 妇人抿了下唇,把手中的篮子递过去后又忍不住问道:「我知道问这样的问题不太好……但我的丈夫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我和我们的孩子都很想念他……」 巴顿警司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却也只能拒绝道:「对不起,达特夫人。之前也跟您解释过,威胁达特爵士人身安全的那人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必须把保护他放在第一位。」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我们真的等太久了。难道那人一天没抓到,我就一天见不到我的丈夫吗?」妇人恳求道,「请您至少让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让我和孩子跟他见上一面……马上就是文森的生日了,他真的很想念他的父亲……」 望着她恳切的神情,巴顿警司作为一个已婚人士也有些心有不忍,可在这种事上他不能心软。 「我们也是按照上面的命令形式,达特夫人,达特爵士现在的所在地不能透露给任何人。这是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您和您孩子的安全。」 他这样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您不用担心,我的上级已经与达特爵士协商好了,如果六月还没找到犯人我们会送达特爵士回家。他是王国重要的人才,并非囚犯,他的人身安全和自我意愿我们都很重视。」 听到一个准确的时间,妇人脸色总算好看不少。 「那就好……」她抚着胸口嘆了口气,转而嘱咐道,「对了,篮子里面有食物,很容易腐坏,请您尽快送过去。」 巴顿警司:「这请您放心。」 送完东西妇人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了。她又拜託巴顿警司给丈夫捎几句话,这才转身离开。 她走了,巴顿警司也松了口气。 转身回去前,他习惯性扫了一眼治安所附近的情况,立刻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5页 「……那小孩怎么回事?干什么的?」他眯眼看向不远处的那堵墙,询问守门的警员。 「不知道,她在那里躲了有段时间了,我看她也没做什么就没……」 警员突然接收到上司严厉的眼神,立刻改口:「是、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去警告她!」 「不用了,我过去看看……你先把这个送到总警司的办公室。」 把手中的篮子交给警员,巴顿警司大步朝女孩躲藏的方向走来。 *** 小艾莉还躲在墙后进行心理建设时,突然感到眼前一暗,一个面容严肃的警官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对上那双并不算友善的眼神,女孩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就跑,但对母亲的担忧让她很快止住脚步,在巴顿警司诧异的目光下又跑了回来。 巴顿警司上下打量着她,确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这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他已经尽量控制了声线,但女孩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我……我想来报案……」她抖着声音小声道,「我、我的母亲不见了……她昨天傍晚出去,一夜没回来……」 女孩再次断断续续地讲完自己所知的一切,抬头发现面前的警官似乎也露出了与巡警和老闆娘相似的表情,赶紧解释道:「是真的!虽然、虽然她是……可她从来不会到第二天早上都不回来……我可以发誓,先生!我真的没有说谎!」 见她快要急哭了,巴顿警司只能把之前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说法:「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有没有可能只是你的母亲在外面耽误了时间,稍微晚回来了半天?也许你现在回去,她就在旅店等你。」 小艾莉的眸光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会、会吗?」 巴顿警司:「不是我说话难听,孩子。就算你母亲不是从事那样的……职业,就算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晚上没回家也不能算失踪,治安所不会立案。」 小艾莉眨眨眼:「那、那需要多长时间?」 这方面治安所还没有特别详细的规定,巴顿警司按照经验给了她一个时间:「至少三天吧。」 女孩的情绪可见地沮丧起来,但她也明白眼前的警官已经很讲道理了,没有像之前的巡警那样一开口就是要把她送到济贫院。 「谢谢您,先生。」 她小声道着谢,这就打算原路返回,看看母亲是否真的向这位警官说的,已经在旅馆中等她。 「……等等。」见她要走,巴顿警司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叫住她,「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认为莱姆河屠夫没有死,还觉得一位衣着体面的绅士会是莱姆河屠夫?」 小艾莉转过身,表情可见地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跟这位好像很好心的治安官说了实话。 「我……我可能,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梦……我可能,看到一个人被杀了……」女孩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那天,为了躲一个酒鬼藏到了一个木箱子里,后来在箱子里睡着了……半睡半醒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在墙上……他在用什么东西不断向下砸,砸一个女人……」 「他戴着一顶高礼帽……这个、和报纸上说的不一样……」 女孩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很高的高礼帽,只有这个我不会记错。」 巴顿警司愣了下,突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当时在哪儿看到的?」 「5月1日,先生。」女孩说道,「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我当时迷路了,第二天跑出来后发现是在一个码头附近……」 她给出的日期让巴顿警司脑中发出一阵嗡鸣。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孩是5月10日,玛丽·克林被杀案的目击者,可她却说是5月1日…… 如果这孩子没说谎,那她目击到的可能是另一起治安所不知道的谋杀案! 「你真的没记错,是5月1日?」 「是的,先生。那天是万博会开幕的日子,有位外地来的小姐给了我一枚银币,我记得很清楚。」 「那你还记得,那天你迷路前最后路过的街道叫什么名字吗?」 小艾莉虽然有自己常走的路线,但对街道的名字并不熟悉。 巴顿警司便询问了她那天卖花时周围有什么标志建筑物,又问了她落脚的旅店位置,大概在心中划定了一个范围。 琼特尔港——按照女孩的描述,这是可能性最大的地点。 也是这个答案,让巴顿警司瞬间联想到另一起案件。 5月5日傍晚,他管辖内的地区接到一起报案,一艘货船的螺旋桨内卷进了一具女尸…… 巴顿警司对有关人命的案子从来都会亲自检查,自然也看过那具女尸。 可那具尸体被泡了好几天,已经肿得不成人形。且她半个身子也卷进了螺旋桨,上半身包括头部严重受损,即使是验尸官也没验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每年在莱姆河畔跳河自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尸体卷进螺旋桨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异常……却没想到,居然能与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线索吻合上。 「……你先跟我来。」 思考许久后,巴顿警司改变了对女孩的态度。 他先将人带进治安所安顿好,这才走向总警司的办公室。 此时总警司已经亲自检查完达特夫人送来的篮子,正准备让手下把它送走,没想t到迎面就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6页 听完属下总结的、来自小艾莉的证词,总警司坐在办公椅上久久没能回神。 「……不,这不能证明什么。」总警司说道,「那孩子才多大?不到十岁的小孩,说不定是把梦当成了现实……再退一步讲,她说她当时只看到了影子,怎么就能确定那男人就在砸一个女人?说不定是在做别的什么,而她只能看到影子就误会了。」 巴顿警司知道上司肯定是不想把这个案子跟「莱姆河屠夫」联繫起来。 已经结案的案子,在没有切实证据前不会被翻出来二次调查——这也算是治安所中的一条隐形规则。毕竟这不但会打量消耗人力物力,一旦结案的案子被发现有问题,那经办过这起案子的所有人都要负责。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劝说道:「可是长官,这也有可能是另一桩谋杀案。毕竟是一条人命,我觉得我们至少要去现场查看一番,那位死者的尸体最好也能重新尸检……」 总警司这次没有立刻拒绝。 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办工桌后走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摇头。 「可以查,但不是现在。」他说道,「距离夏洛蒂殿下的入教仪式只有五天了,圣奥古斯汀教堂也在你的管辖范围内,这些天的晚上你们还要跟着宪兵一起彩排,哪还有多余的时间管这种事?」 见属下还要说什么,他抬手制止道:「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如果还能有线索留到现在也不差这五天。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让你的手下都好好休息休息,熬过这个月再查也不迟。」 第127章 127 从正式跟着莱勒科侯爵工作的那天起,利昂娜感觉每天时间的流速似乎都变快了。 这期间除了中间出了海德小姐的事,她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处理公务上, 也慢慢跟内阁中的其他人混了个脸熟。 但也仅仅是「脸熟」而已。就像莱勒科侯爵之前预料到的,他这个作为「交换条件」被顶上来的内政大臣并没有太多权力。 谁都知道他是保皇党那边放过来的一颗钉子,首相大人要做什么重大决策前根本不会带上他讨论,他们还有自己的「小内阁」。 只是面子上的情分还是要给,正式内阁会议中作为内政大臣的莱勒科侯爵必须到场。作为侯爵阁下的秘书,利昂娜当然也不例外。 这是利昂娜担任秘书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王国的首相大人。 马黎王国的首相——威廉·布莱恩是个很有气质的中年男人。 他大概五十多岁, 身材壮实却不臃肿, 五官立体,尤其是那双眼尾下垂却很大的眼睛,给利昂娜留下很深的印象。 似是习惯使然,这位首相大人的唇角两边分别有两条深深的沟壑。褐色中带点灰白的发须顺着鬓角延伸到方形的下颌,威严的气质让人本能地忽略掉他那其实十分优越的五官。 即使内阁中大部分都是莱博党人,但跟保皇党一样,莱博党人内部也并非那样团结。 世人都有各自的小心思,而只要做出改变,势必会打乱一些人原本的利益,便会出现与议会中一样的争论环节。 只是首相布莱恩并不是议长那种只会喊「肃静」的角色。 一旦争吵到一定程度,首相大人一个眼神便能让两边的人同时闭嘴,然后一起聆听他提出的解决方法,再行讨论…… 剔除掉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单就这个人来说, 利昂娜其实是有些佩服他的。 威廉·布莱恩无疑是个很有领袖魅力的上位者。 从他短暂的发言中就能看得出,他是个很有章法且理性的人,对在座的每一人都足够了解。所以在对内政策发生冲突时,他能很快找到众人争论的焦点和原因,并立刻做出合理的调整。 而另一方面,在对外政策上首相布莱恩的冷血和无情也展现地淋漓尽致。 他做到了他竞选所说的,他关心王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所有的对外方针都是为了王国的利益最大化。 利昂娜相信,只要是为了本国的利益,这位首相大人完全不介意扰乱他国的内政。 事实他也确实这么做了——马黎王国的国王和帕鲁本大公国的公主联姻便是他的杰作之一。 【帕鲁本就是你们的棋子!你们想利用我们搅乱西陆,最好还能削弱罗兰和其他旧大陆上的国家……跟马黎联姻,罗兰三国必定会在不久后跟我们宣战……】 【你们不想让我们赢……你们不想让任何人赢……夏洛蒂的婚姻就是一场骗局,你们给我们希望却永远不可能兑现! 】 飞艇上,那个举着枪、却哭得涕泗横流的青年这样向她嘶吼着,那道绝望的声音至今还不停在利昂娜的脑中迴荡。 利昂娜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即使不用进入内阁她也清楚这一点。 只是在真正接触内阁中的成员后,她才真正感受到他们对马黎之外的人是多么不在乎。 同时,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莱勒科侯爵认为父亲单单是在战场建立一个中立的慈善机构,就有可能会被判叛国罪。 她的父亲……大概是太了解这些人了。 利昂娜站在莱勒科侯爵身后,微微垂着眼,似是在认真聆听,余光却是不经意地扫到为首的男人身上。 威廉·布莱恩……在明面上,他所在的莱博党和父亲所在的保皇党是对立的。个人的处事作风上,不管是让他知道有人在战区救助敌国,还是有人妄图侵害集体莱博党人的利益,他都绝对不会放过始作俑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7页 再加上拥有重大嫌疑的米切尔森在他的推荐下进入的治安所……利昂娜实在无法控制怀疑的种子在自己心中发芽。 可看着那个坐在上首,表情严肃凛然的男人,利昂娜又有些不太确定。 除掉政敌的方法有很多种,下毒固然是其中最简单快捷的,但难免会被认为是「恶毒」且「卑劣」的手段。 况且利昂娜这些天也发现了,父亲那个有关提高工人待遇的提案在当今的社会中本来就很难推进。 威廉·布莱恩都不需要自己出手,下议院中必定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没必要下那样的毒手。 而如果他已经知道父亲十二年前在中陆的所作所为,那就更好办了。 直接捅出来,连保皇党中的人都会疏远父亲,一旦被告上法庭就更好操控了…… 可偏偏是下毒……为什么是下毒…… 「……接下来是最后一件事。有关夏洛蒂殿下的入教仪式和之后的全城游行,我希望一切都准备好了。」 就在利昂娜走神的期间,首相大人的视线突然向她的方向射来。 准确说,他是看向了坐在利昂娜身前的莱勒科侯爵。 「所有事项已经确定。我也与皇家宪兵队和治安所协调好,在28、29、30日的晚上十点各彩排三次,以便万无一失……」 听着侯爵阁下的汇报,布莱恩首相频频点头表示赞许,最后说了一句万事小心的客套话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会议自此正式结束。 所有内阁成员都起身向首相致意,先后走出会议室。 直到走出议院大门来到室外,利昂娜才不自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不但是气氛的问题,室内的空气实在有些闭塞。 而今天室外的风较大,空气也比前几天好很多,多吸几口有利于调整心情……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按照行程,她还要跟莱勒科侯爵分别去一趟圣奥古斯汀教堂、艾安萨宫和庞纳治安所,分别向三方的人打好招唿,并确定一下彩排时间。 在利昂娜看来,这些流程主要是为了展现他们对彼此的尊重和重视,其实没有什么必要……但人情往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她身处其中更是不能懈怠。 不需要上司说什么,她非常熟练地跑到街边,招唿着侯爵阁下的马车过来。 直到拉开马车的车门时,她才注意老侯爵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你要跟我一起去?」莱勒科侯爵没有立刻上车,看着她问道。 这真是个相当古怪的问题,利昂娜理所当然地想歪了:「您有其他事要吩咐我去做?」 老侯爵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我以为你今天会请假……」 利昂娜看上去比他更加不解:「为什么要请假?」 「…………」 「今天是5月27日,我记得是你的生日吧?」 看着有些愣怔的青年,莱勒科侯爵干脆t自己上了马车,随手把车门关上。 「给你放半天假,」他在窗边摆摆手,「好好回去休息吧,明天的彩排有你忙的时候。」 *** 突如其来的假期打断了利昂娜的计划,甚至让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最后她还是叫了辆马车回到尤默尔大街,却发现梅太太和波文居然都不在家。 还好因为最近回来得晚,她随身带了钥匙,否则现在连自己的家都进不去……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利昂娜突然感觉心中也变得空落落的,疲惫感突然从胸口涌出,扩散到四肢百骸。 也许莱勒科侯爵说得没错……她最近确实很累,也确实需要休息。 她沉默着把外衣挂到门口的衣架上,直接躺入沙发。 原本只是想要小憩一下,却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 ………… …… 利昂娜并不知道他人的梦境是怎样的,可她的梦境总是以一种灰暗而黏稠的色调开始。 像一锅看起来就不太美味的豆粥,品相不佳,又是流动的,仿佛有一柄无形的长柄勺在其中搅动,能够清晰看到残留在上面、令人不快的漩涡…… 黑暗的漩涡不停旋转着,缓慢而规律的匀速运动似乎想要带着她进入更深层的某地。 利昂娜没有拒绝那样的感觉,她确实需要休息,只放任自己沉入漩涡深处…… 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可那并不是会让人感到恐惧的黑暗,而是一种令人安宁的黑暗…… 「按照古阿祖尔神话的说法,黑暗之神并非邪恶的神明。」 一道令人安心的声音这样说道:「祂同时也是黑夜与睡眠之神,是守护万物、让它们能够安心休憩的神明……」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点闪烁的烛光慢慢出现在视线中央。 红色的火苗跃动着,慢慢将纯黑浸染上温暖的色调。 书桌旁坐着两个相似的身影。 左边的男孩脑袋下垂,眼睛几乎要贴到书本上;右边的女孩侧趴在自己的臂弯里,静静凝视着身边人。 「……就像……就像守护在婴儿摇篮边的母亲一样……所以也经常会以女性的形象出现……」 男孩还在烛火下努力分辨书上的文字,似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右边时立刻露出无奈的表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8页 「我说……你真的在听吗?你看起来都要睡着了。」男孩伸手揉乱女孩的额发,「要是不听我就去睡了。」 「不要,你再说一会。」 女孩拉住他的衣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菸灰色眼眸。 「再说一会……」她低声恳求道,「再跟我说会话,利昂。」 男孩嘆口气,又揉了揉她的前发:「好吧,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最近又调皮了?」 「没有,我一直是个乖孩子。」 「乖孩子可不会在父亲的画像上涂鸦。」 「那不是我的错,是画师的错。」女孩不服气道,「那画得根本不像父亲……」 这么说着,她的表情又落寞下来。 「霍顿先生说,父亲还在旧大陆那边,明天肯定回不来……」她的两条小短腿悬空蹬了两下,声音里难免带上埋怨,「明明走之前说好了,要回来陪我们过生日的……」 「可还有其他人在啊。」 男孩安慰她:「梅太太说,明天会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巴巴蛋糕[*1]。」 女孩似乎打起了一点精神:「里面会有葡萄干吗?」 「当然。」 「涂满糖浆。」 「是的。」 「最上面还有奶油的那种?」 「没错。」 「…………」 「那我也不要!」 女孩突然生气了,重新把下巴缩到臂弯里,闷闷道:「我讨厌不遵守约定的人。」 「……不要这么说。父亲听到也会伤心的。」 男孩虽这么说着,表情却也跟着落寞下来。 「…………」 「要是母亲在就好了,她一定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冷不丁地,女孩突然说道:「可我都没见过她……你还记得她吗?」 男孩摇头,只用更低的声音提醒道:「家族展示厅里有画像。」 「可那张画像真的像母亲吗?」女孩对此表示出质疑,「父亲的画像就根本不像父亲。」 「那是父亲年轻时的样子,当然跟现在不一样。」男孩反驳道,「就算不相信我,你总该信梅太太吧?她以前是母亲的贴身女僕,她说过那画像跟母亲很像……」 「唔……」 女孩似乎是被说服了,圆圆的眼珠转了好几圈,突然一扫刚刚的颓丧,「噌」一下直起身。 「父亲不在,我们就去找母亲!」她拉着兄长的手跳下椅子,「你拿枕头,我拿被子,今晚就在家族展示厅睡!」 男孩听到这个提议双眼也跟着一亮,两个孩子立刻忙乎起来,很快便穿过寂静的走廊,在另一个房间给自己造了个「窝」。 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一床被子盖在身上,那一夜他们在母亲画像的注视下睡得很安详。 正睡地迷迷煳煳时,利昂娜感到自己的额头被什么轻轻碰了下。 「生日快乐,莉莉娅。」 短短的一句话,男孩的声音却是变了。 褪去孩童时的稚嫩,成为少年特有的沙哑声线。 「生日快乐,利昂娜。」少年的声音再次说道,「愿吾主保佑你,一生远离灾祸与厄运……」 当——当——当———— 座钟响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利昂娜勐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把路过的波文吓了一跳。 「吾主在上……您以后真要改改这种起床习惯了,突然坐起来对心脏不好。」 「不过您醒得还真是时候,快要吃晚餐了。」 波文这么说着,又走到她身边小声道:「海德小姐还在厨房,您赶紧收拾一下……」 利昂娜原本就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骤然听到他这么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抱着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毛毯问道:「什么?」 波文看她还不是很清醒的样子,又看了眼楼梯,赶紧把人捞起来推进一楼的卫生间。 「海德小姐在帮姨母做饭,应该很快就做好了!」他一边比画着胸前一边低声道,「您快收拾一下您的衬衫!」 他的话总算让利昂娜清醒了一点,赶紧掏出马甲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眼。 正好是晚上六点……自己居然睡了五个多小时。 晃晃还有些迷煳的脑子,她赶紧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确认自己现在的样子没有丝毫失礼之处,这才推门走出。 波文正在餐桌旁布置餐具,旁边还没有其他人。 利昂娜快步走过去询问道:「你刚刚说海德小姐在厨房做饭?这是怎么回事?」 来做客就算了,怎么能让客人跑到厨房做饭? 「我也是刚回来没多久……」波文的目光开始闪躲,「可、可能是姨母太忙了,找她来搭把手吧……」 利昂娜眯眼看着他,刚想继续问点什么,楼梯那边已然传来两道脚步声。 一转头,正好看到梅太太和海德小姐分别端着盘子向自己走来。 「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擅作主张。」 走在最前面的梅太太穿过射入室内的夕阳,端着蛋糕走到他面前:「生日快乐,弗鲁门阁下。」 第128章 128 六寸的巴巴蛋糕, 上面淋了一层糖浆,乳白色的奶油装饰其上…… 看着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蛋糕,利昂娜竟有种梦境照进现实的荒谬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9页 「什……不、不是……我怎么会介意……」 愣怔半晌,她突然捂住额头,低头髮出一声近似于哽咽的笑。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海德小姐以为这位小绅士是感动到哭了。 但并没有。 再抬起头时,小弗鲁门先生的脸上只有一种让他形容不出的笑容。 她似乎是开心的,但又有点别的什么……但可以肯定,这与她在平时使用的社交微笑完全不同。 「谢谢您,梅太太。」她帮着老妇把蛋糕放到桌上,又看向海德小姐手中的干果布丁,唇边的笑意更大了几分,「还有您,海德小姐… …这实在是个美好的惊喜。」 「对您给予我的帮助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海德小姐把盘子放到桌上,跟着祝福道:「祝您十八岁生日快乐,弗鲁门阁下。」 各类菜品已经上齐,四人齐齐入座, 准备用餐。 虽然之前海德小姐就察觉到了这位小伯爵似乎是个不太讲究贵族那套规矩的人,但真正与其一起坐到餐桌前,她才感受到对方在生活中有多么随意。 也许是过去只有老怀特伯爵一人居住t,这间小公寓中唯一的餐桌是正方形的, 并非那种大家族中常见的长方形大餐桌。 后来利昂娜搬进来,这座公寓里最多也只会住三个人,她也没想着再买一张桌子。 因此现在四人是围坐在桌子边用餐,吃饭时也随意说着话,气氛十分自然融洽。 「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吃饭间,波文不忘询问自己的僱主,「我以为您今天至少要八点才能回来。」 「莱勒科侯爵知道我今天过生日,给了我半天假……」 利昂娜用餐巾擦净嘴角:「不过明天的彩排我要跟着,估计半夜才能回来。你们不用等我,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 海德小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什么彩排?」 「夏洛蒂殿下的入教仪式后要举行一次游行。不算是那种全城大游行,但规模也不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事前都会彩排好几次。」利昂娜解释道,「白天彩排会影响城中的交通,所以一般都是晚上十点后开始。」 「这样的彩排还需要好几次?」 「是啊。明天开始,也就是28号、29号和30号各有一次彩排。31号晚上宪兵就要开始集合,等到6月1号,也就是仪式开始当天的凌晨3点,从艾安萨宫到圣奥古斯汀教堂的路会正式封闭,以便夏洛蒂殿下的马车能安全到达教堂。」 「三天!」海德小姐惊唿道,「居然要这么多次吗?」 梅太太:「这已经不算多了,十年前国王陛下的加冕仪式可是足足彩排了快一个月。」 「哈哈,这个我还记得。当时我还在庞纳上学,好几个同学都在抱怨,说彩排时的鼓乐声太大,吵得人睡不着觉……」 四人就这么聊着天,餐桌上的气氛轻快而愉悦。 利昂娜高兴之余,端起倒好的葡萄酒打算说些什么时,外门却被突兀地敲响了。 时间已经走到七点,外面的天都开始变黑,几人都想不到会是谁居然在这种时间拜访…… 「去看看吧。」梅太太对自己的侄子道,「也许是我们的邮差。」 波文率先起身去开门,可打开门后的第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正感到奇怪,视线不自觉地下移,立刻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房门口。 「请、请问……尤默尔大街263号是在这里吗?」 一个陌生的女孩胆怯地看着他,向上递来一张皱巴巴的字条:「有、有人跟我说,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到这里求助……」 ***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小艾莉并不会来到这个地址求助,她甚至差点忘记曾经有人给过自己一张字条……但她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今天她跑到治安所,遇到了一个比较讲道理的治安官。 小艾莉以为对方把自己带进治安所就是相信了她的意思,可没想到那个治安官进了一个房间,再出来后却是无奈地跟她摇头。 他说治安所最近很忙,不管是母亲的失踪还是她在月初遇到的事件都无法立刻开展调查,让她先回自己的住处等待。 小艾莉没有办法,只能按照他说的返回旅店,期待着母亲也许已经回来了…… 可并没有。 母亲的床铺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上面的褶皱都没有变…… 女孩心中不安,一整天没有出门卖花,只蹲在旅店门口等待。 她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开始向东偏移,太阳慢慢隐没到楼房之下,向莱姆河的上游坠落……可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到了晚上六点,小艾莉是真的慌了。 她再次向旅店老闆和老闆娘求助,可他们还是老一套说辞,并不相信她的说法。 女孩跑到大街上,跑到昨天最后看到母亲的那条街,不停向周围的路人询问着,可连愿意理会她的人都没有几个,更别说线索了。 艾莉崩溃地坐到地上,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她看到一队路过大街的巡警,他们身上的蓝色制服让她回想起一件一个多月前的事。 那是一天晌午,她如往常一样在西区一家剧院附近的道上卖花,却意外遇到了一个出手格外大方的先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0页 那人穿着与巡警一样的蓝色制服,头戴铁盔,向她询问了一个问题后给了她一枚亮闪闪的金币。 那个蓝制服的警员似乎是在追什么人,可他跑到一半又回来了,给了她一张字条,说如果她有一天过不下去了可以来找他帮忙…… 小艾莉不识字,回到旅馆后便拿着字条询问旅店老闆那是什么。 旅店老闆听说了她的经歷,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表情。 「……你要小心点。会出手这么大方,可能不是什么好人……」老闆小声警告道,「也许是……人贩子之类的。你要是真去了,说不定就被卖到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小艾莉虽然才八岁,但因为恶劣的生活条件下,她也明白了老闆的意思,不再对给她纸条的人有什么期待,也没跟母亲说,直接把字条塞到了自己的枕头下。 而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那张字条。 她还隐约记得那位警员的脸,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并不像是旅店老闆所说的那种…… 于是,女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从枕头下翻出字条,一路询问着来到尤默尔大街,趁着两名巡警走过街道时敲响了大门。 可从开门就出乎了小艾莉的意料。 为她开门的不是那位俊俏的青年,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高大男人。 仗着身后的巡警还没走出多远,女孩忍着害怕没有立刻逃跑,将手中的字条递向男人。 「请、请问……尤默尔大街263号是在这里吗?」她颤声道,「有、有人跟我说,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到这里求助……」 *** 波文接过字条,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笔迹。 他对女孩说了句「稍等」,连门都没关就快步走回屋,只留女孩一人站在门口。 小艾莉趁着这个机会向室内探了探脑袋。 不管是地板还是室内的摆设都十分整洁,与自己想像中的「人贩子窝点」相差甚远。 即使现在光线已经很暗了,可她还是觉得眼前的地板在闪闪发亮。 小艾莉低头看着自己不合脚的脏鞋子正踩在一张漂亮的门垫子上,不由向后缩了缩,将脚移到旁边站好。 她才刚站稳,又有脚步声走近,紧接着是一道陌生却带着点熟悉的声音。 「哎呀,是你!」 利昂娜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姑娘,笑着道:「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不等女孩说什么,她又对女孩招招手:「正好现在我们都在吃晚餐。你吃晚饭了吗?如果没有可以跟我们一起吃点。」 小艾莉习惯性地想要拒绝,但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不明所以的梅太太和海德小姐也走了过来,看到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都有些吃惊。 「这是我跟您之前说过的,我在追捕萨哈木的时候是她给我指了路。」 小弗鲁门先生向两位女士解释着,又看向迟迟不肯进屋的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放心,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要帮助你。」利昂娜俯身对女孩道,「你害怕不想进来也没关系。你需要吃的我可以给你拿点带回去……」 「不、不是的!」 女孩骤然这么说了一句,又扯着裙摆低下头,纠结了好久才说道:「我、我的妈妈不见了……从昨晚离开,再也没回来,她从来都不会到早上都不回来……」 她重复着今天说了无数次的话,委屈和辛酸不停积累着,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求求您……求求您帮帮我!」女孩哭喊着,抓住利昂娜的衣角,「求求您帮我找找她!」 第129章 129 也许是失望了太多次, 在终于遇到了一个愿意耐心听她诉说、且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的人时,小艾莉心中积攒的不安和委屈在此时喷涌而出。 巡逻的警员注意到了这边, 也往这边走来。可与小艾莉之前的预想不同,他们反而是在询问房屋的主人是否需要把她这个吵闹的流浪儿带走。 利昂娜当即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并顺势将人领进家门。 也许发现了巡警的态度,这次女孩没有抵抗,只是被拉进屋的时候还在抽抽搭搭地哭,也只愿意站在门口不肯再往里走。 「 t我、我的鞋子脏……」女孩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的担忧, 「我会踩脏您的地毯……」 她的理由让一屋子的大人感到哭笑不得。 不过女孩说的也没错, 她全身上下确实都很脏,脚上的一双鞋子明显偏大,还已经磨损了……更别说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裙, 明显是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最后梅太太做主,让海德小姐把人带到楼下简单的清洗一下,她则回到自己房中寻找干净的衣物。 还好,原本打算捐赠给育婴堂和济贫院的衣服还没有送出去,现在正好可以从中寻找一套尺寸合适的给小艾莉替换。 没过多久, 换上新衣服的小艾莉终于不再抗拒来到餐厅, 在海德小姐的鼓励下一步步挪到利昂娜面前。 女孩的眼圈和鼻头还有些红,但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了,不再像刚刚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谢、谢谢您,先生……」她双手搓揉着裙面,不停小声道谢, 「真的谢谢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1页 「我既然之前答应过会帮你, 你现在也主动向我求助了,那我肯定要实现自己的诺言。」 利昂娜顺手拉开身边的椅子, 示意她坐下:「你先过来吃点东西。」 小艾莉饿了一天,早就闻到那股勾人的香味了。 之前是出于谨慎,现在经过换衣服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能感受到一屋子人对她的善意,戒备心也随之慢慢放下。 小姑娘拿起勺子,开始一口口喝汤。 最开始的速度还很慢,但越吃咀嚼的速度越快,到后来几乎称得上是狼吞虎咽。 波文看出不对劲,赶紧在她伸手想要再拿一个面包时止住她的动作:「先别吃了。」 他的声音不大,声调也不严肃,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小艾莉的手像是碰触到火焰般收回。 「对、对不起……」女孩慌忙站起身,「是、是我吃得太多了……对不起……」 波文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赶紧解释道:「我不是不让你吃,只是你刚刚吃的那些实际已经足够正常人一顿的饭量了,多吃反而会对你的肠胃造成额外的负担。尤其是长期挨饿,突然大量进食很容易导致得肠胃病……」 「他的意思是,你不用这么着急。」 梅太太打断侄子的话,一边用眼神安抚女孩一边按着她的肩膀让人坐回椅子:「现在吃饱就可以了,想吃的话明天还能继续吃……」 也许是老妇人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神奇的魅力,女孩的慌张很快被她安抚下来,再次坐回椅子。 利昂娜有些好笑地扫了眼不敢再随便说话的波文,视线落到女孩身上时神色慢慢转为正经。 「现在我们该说说你的事了……我记得你叫艾莉,对吗?」见女孩点头,小弗鲁门先生才继续道,「关于刚刚你说的那些,你今天都跟治安所的人说过了?」 「是、是的。可治安所的先生说只是失踪一晚根本不会有人管……」 提到这个,小艾莉不禁又感到一丝委屈:「那位先生说,至少人要失踪三天治安所才会受理……可如果母亲真的遇到危险,三天肯定会、会……」 利昂娜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的眼圈再次红起来,也感觉事情有些棘手。 庞纳城太大了,每天聚集到治安所的案子又那么多,只是一晚上没回住所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确实达不到立案的标准。 再说得难听点,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彻夜未归也许会被人们认为是反常,但一个妓|女一夜未归,在大众眼中那简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长久的时间里,妓|女这个职业自带的标籤已然在人们心中形成一个定式。 她们似乎都是「放荡的」、「贪财的」、「不自重的」且「不负责任的」——因此利昂娜相信,就算小艾莉按照治安所的说法再等三天,她依然会被治安所拒之门外。 因为妓|女都是「不负责任的」,所以抛弃一个累赘一样的女儿简直再正常不过,不是吗? 就算是利昂娜,她也不能确定小艾莉的母亲是否是真的遇到了危险,还是单纯地想要抛弃自己的女儿……只是后者实在太过残酷,看着女孩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思考片刻,利昂娜想到了一个与巴顿警司相似的疑问:「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与你母亲走在一起的人是个坏人?他当时做了什么让你感到害怕吗?」 对此,小艾莉也没有隐瞒,再次将自己在5月1日晚上遇到的事叙述了一遍。 「……我、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女孩抿着唇,双手交握,十指不停纠缠在一起,「我一开始是听到了有人的喘息声,应该是……不,我确定那是一个女人……然后没过多久,喘息声消失了,我听到了砰砰的声响……」 似乎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她的眼眸慢慢睁大,表情转为惊恐:「我看到有个人,一个戴着高礼帽的男人,他好像拿着一块石头还是别的什么,不停往下砸……」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如果小艾莉没有说谎,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还未被发现的谋杀案! 「这些你都跟治安所的人说了?」利昂娜显得有些激动,上身都不自觉地向前倾,「他们居然没当回事?!」 她突然变沉的声音让小艾莉瑟缩了一下,却又是摇了摇头:「不,当时那位先生也因为这个把我带进了治安所……但后来他说近期治安所太忙,说等之后有时间再找我询问相关的事……」 利昂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点,只是表情依旧不是那么好。 她一只手搭在桌面,食指伴随着思考无意识地敲击着,继而问道:「你确定, 5月1日夜里你看到的那个男人戴着一顶高礼帽?」 「是的。只有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路灯的灯光将他的影子照在对面的墙上……」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第二天我从箱子里出来后,附近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的留下了什么,小艾莉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利昂娜大概能猜到治安所为什么不立刻展开调查。 无非是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该没的线索已经没了,现在再去调查跟大海捞针没什么两样。 再就是,如果小艾莉没有做梦,真的发生了一起治安所不知道的命案,可命案都发生了快一个月都没有人报案,那也能从侧面说明被害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2页 否则,但凡是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家,家中有人失踪了肯定第一时间来治安所报案,庞纳治安所中也必然会有存档。 而且按照小艾莉的描述,那个在5月1日遇害的女性听上去也很像…… 利昂娜脑中隐约有了一个想法,但这个想法不太适合在这孩子面前说出来。 「……我大概明白你的情况了。我会帮你寻找你的母亲,但你要有心理准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俯下身,与女孩保持平视,「她没有按时回来只有两种原因。第一,她想回来,却被某些事绊住了或者遇到了危险的情况无法脱身;第二,她是自愿离开这里的。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我们也许还有希望找到她,可如果是第二种……」 利昂娜没有说下去,可早熟的女孩已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没、没有关系!」 她骤然提高声音,像是想到什么,紧绷的肩膀很快落下来。 「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平安……」女孩垂着脑袋,声音里掩饰不住的低落,「我、我其实已经可以自己生活了……」 突然,小艾莉感到面前的光线有了变化,同时一只手轻轻放到了她肩膀上。 「现在谈自己生活,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一点。」小艾莉听到那只手的主人如此说道,「梅太太,我记得楼下还有一间空置的房间是吗?」 「是。那间储物室之前就收拾出了大半,我再稍微整理一下就能住人了。」 「看来父神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等我们的小客人上门呢。」 利昂娜低头与女孩对视一眼,笑道:「既然你找我求助了,在找到你母亲前你就是我的客人,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女孩圆睁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赶紧摆手拒绝:「这、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利昂娜反问道,「你住在这里,我之后要是得到了有关你母亲的线索t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你。」 「你之前也经歷过很多危险的事,艾莉,我相信你应该明白,以你现在的年纪想要在庞纳城中生活并不容易。」 小弗鲁门先生轻松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如果你说的那些不是梦,那上次你就是险而又险地从一个杀人犯身边逃过一劫。人的运气谁都说不准,你能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吗?还是说,如果再次发生这种事,你还能有把握凭自己逃掉?」 看着女孩慢慢沉默下来,她又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找你母亲的事交给我,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保护好你自己。我可不想前脚刚找到你母亲的线索,后脚就找不到你这个报案人了。」 小艾莉最终被她说服,但在真正住进来前,她还提出了一个要求。 「那个……我觉得我需要跟旅店的老闆打个招唿。」女孩不太好意思地说道,「他、他一直很照顾我……我觉得我需要跟他说一下……」 利昂娜:「这是当然。我们也需要跟他打个招唿,一旦你的母亲回来了,也要拜託他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她这么说着,转头看向身后:「波文,趁现在还不算太晚你去叫辆马车,我们陪她去一趟旅店,如果有什么行李也顺便带回来……」 分工很快便完成了。 梅太太留在家中把房间收拾出来,利昂娜和波文陪同小艾莉去旅店。 至于海德小姐……她本来就是客人,过来帮忙做饭本就很失礼了,这么晚了还让人继续帮忙也不合适,利昂娜便劝其早点回去休息。 「反正我就住在街对面,晚一点又没有关系。」海德小姐摆摆手,「我来给梅太太搭把手,这样也快些。」 「这怎么可以?今天已经太麻烦您了……」 叩叩叩———— 正在双方互相客气时,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此时天可是完全黑了下来,任凭利昂娜怎么想也想像不到会是谁来了。 而门外的人似乎比他们还着急,敲了两下没听到声音后又跑到窗边开始敲窗。 「利昂?是我,快开门!」 借着窗外的路灯,一个戴着高礼帽的黑色剪影突然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帘。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艾莉看到那剪影,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一头扎进距离最近的海德小姐怀里。 别说她,波文和海德小姐也都被吓了一跳,完全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而与房内反应相对的,外面的人似乎也被这声尖叫吓到了。 利昂娜能明显看到那个剪影向后退了半步,身形还左右晃了两下,仿佛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不肯离开原地。 「…… 263 ,没错啊……」利昂娜似乎听到外面的人这样念叨了几句,又提高声音问道,「喂,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利昂?你还好吗?」 没有其他杂音干扰,利昂娜也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穿过愣在原地的波文,径直走到玄关打开门,门后露出一张意料之中的脸。 「吉尔斯……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第130章 130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年轻的瑟莱斯特公爵——吉尔斯·铂鲁。 他并不知道今天是利昂娜的生日,也没料到这个平时最多只有三个人的小公寓今天聚集了这么多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3页 「父神在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吉尔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小弗鲁门先生的问题,只是一边感慨着一边踏进房门,顺手脱下帽子挂到衣帽架上。 此时他才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安静到有些诡异,且在场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他,那眼神让吉尔斯有点头皮发麻。 「这……都是怎么了?」年轻的公爵大人环视一圈,不自在地摸了下头髮,「怎么都这么看着我……还有,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尖叫?」 利昂娜的视线在他的帽子上短暂停留一瞬, 率先扬起一个笑迎上前。 「你刚刚趴在窗口,路灯照过来形成的影子有点吓人。」她指向窗户的位置,解释道, 「你敲门就敲门,干什么还敲窗?」 「这不是着急吗……」 大概是觉得这里人太多,吉尔斯只能不停给利昂娜使眼色:「我可是有个好消息特地来跟你分享的……都不让我进去坐一下吗?」 利昂娜看着他神似眼抽筋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什么。 如果是「那件事」,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我需要跟吉尔斯单独说会话, 你先带艾莉去旅馆那边。」利昂娜率先看向波文, 「带上我的手杖,快去快回。」 波文对这样的安排倒是没意见,但小艾莉明显还处于惊吓中,到现在还在海德小姐怀里发抖。 海德小姐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抬头看向小弗鲁门先生:「不如我跟着一起去吧。」 利昂娜看着女孩还在不停颤抖的肩膀,也只能对海德小姐微微颔首:「又要麻烦您了。」 「请不要这样说,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海德小姐向她回礼,又朝那位突兀拜访的「新客人」点头致意,便半抱着小艾莉与波文一起走出房门。 他们一走,略显拥挤的玄关立刻松快不少。 梅太太也看出他们有事要谈,倒好两杯热茶后点燃了会客厅的灯,便下楼收拾房间去了。 利昂娜带着吉尔斯在沙发前坐好,这才问道:「什么好消息,值得你这个时间跑一趟?」 对此吉尔斯也没有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 「从新大陆那边来的消息,你要找的人有眉目了。」 他的手肘支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侦探事务所的人去新伦纳港调取了三年前的入境记录,确实有一位姓欧尼尔的夫人在1118年8月乘坐南极星号客运轮船来到了新伦纳港,并在当地一家酒店找到了她的入住记录……」 随着他的叙述,利昂娜也一目十行地看完那封信。 信上的内容与吉尔斯讲述的差不多,只是内容更加详细。 那位「欧尼尔夫人」在三年前,也就是1118年8月10日来到了新大陆的新伦纳港,并在本地的一家高级酒店入住。 也幸亏她是住进了一家高级酒店,如果是在那种不太规范的小旅店落脚,那现在就别想找到一点线索了。 信上说,一位在酒店工作的工作人员还记得这位「欧尼尔夫人」。 因为这位夫人虽然穿着布料相当不错的衣服,口音是正宗的马黎口音,可给小费时却特别吝啬。 最出名的是门童帮她把行李拎到门口时,她声称自己没有零钱,递给门童一枚金币后要求对方找她十七枚银币。 那门童第一次遇到给小费还要找钱的情况。在客人面前自然不好说什么,但一转身就把这件事传得满天飞,一度成为酒店中的年度八卦。 且因为她一条腿不良于行,还被那些顽劣的服务生私下取了个别称——跛脚的三银币夫人。 也因此,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当时在酒店工作的人依然记得这位吝啬的「三银币夫人」。 但侦探事务所目前的调查也只有这些了。 「欧尼尔夫人」只在那家酒店居住了一周左右,之后就离开了新伦纳港。据说是本人不太喜欢新伦纳的环境,想去北边或者西边的城镇看看…… 尽管信息并不算多,可这封信还是让利昂娜激动到站起来。 「父神在上,居然真的找到了!」她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兴奋地来回走了两圈,「这才一个月而已……这家侦探事务所也太厉害了!」 「新大陆那边就是这样,只要有钱什么信息都买得到。」 吉尔斯可以理解她的激动,但他也必须把接下来的困难说出来,强调道:「只是这也是在能找到信息的情况下……新伦纳是新大陆上人口比较密集的城市之一,相当于那边的庞纳城,想要打探消息还算容易。可这位欧尼尔夫人已经离开了新伦纳,要查她接下来的行踪会比较困难,可能要花的钱和时间也更多。」 他的话让利昂娜慢慢冷静下来,脚下的步伐也渐渐放缓。 「……我明白,能这么快查到线索也有运气的成分……」利昂娜深吸一口气,又打起精神道,「不过没关t系,我愿意继续出资调查。只是有一点,不管能不能真的找到欧尼尔夫人,我都希望我花出去的钱是用在找人上,而不会白白浪费在其他地方……」 马黎和新大陆中间隔着一片广阔的大洋,其实那边如果想要传递假情报、藉机骗取调查经费也十分容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4页 而对于这一点吉尔斯反而不是那么担心,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你就放心吧。那家侦探事务所的创建者我和埃斯蒙德都很熟,事务所能建起来也是由我们资助才办起来的……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合伙人呢,就算找不到人也不会贪污到我们头上!」 借着这个话题,他又滔滔不绝讲述了他们在新大陆上遇到的各种奇闻逸事,以及那家侦探事务所建立的初衷。 新大陆上的政权与旧大陆这边的不同,虽然也有政府,可因为种种歷史遗留问题,政府几乎没有任何收税的能力。 政府没钱,对国家整体的掌控力自然就很弱。上到组建军队,下到日常治安,主打的都是一个自愿。 可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规模稍大点的城市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治安系统。 如果只看大面,那边的治安系统其实与庞纳治安所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马黎王国的治安系统依靠政府运作,新大陆那边的治安系统依靠各大□□家族,条例也更简单粗暴。 当然,□□会成为城市治安的主力军是为了让捞钱的环境更加稳定,不至于让城中的人待不下去导致人口流失,并不是真的想要维持公平正义。 只要不影响赚钱,一般的小案子他们不会多管……可普通人想要过安稳的生活,光是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吉尔斯和埃斯蒙德资助的侦探事务所就是为了填补这方面的职能。 尽管不如治安所这种政府建立的机构规范,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 起码事务所的调查员想要调查什么可不需要遵循条条框框,行事自由很多…… 「……有时候我会觉得,反而是那边的办事效率更快一点。虽然有时候会不择手段,但抓人的速度是真快啊!」 「而庞纳治安所……呵,这次我可真是见识到了,那效率我真是不敢恭维!」 吉尔斯把大洋两边的治安系统都吐槽了一遍,像是想要泻火般勐灌了口水,总算想起之前的疑问:「对了,我都忘记问了……刚刚那个小孩是哪儿来的?之前被我吓到尖叫的也是她?」 提到小艾莉,利昂娜也从他的吐槽中回过神,不由嘆息一声:「是她。我之前在追击黑星大盗时她为我指了路,我当时见她可怜便给她留了这里的地址,让她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求助。」 吉尔斯闻言倒是提起了一些兴趣:「所以,她是来找你求助的?」 利昂娜点点头:「她的母亲从昨天傍晚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这么短的时间治安所无法立案,她便找到我这里了……」 她把小艾莉遇到的麻烦,以及她可能曾经目睹过一起兇杀案的经歷说了遍,这才补充道:「为了安全起见,我觉得还是让她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入教仪式过去,治安所估计就能空出手来调查那桩案子了。」 「又是兇杀案!这个城市简直是疯了……」吉尔斯惊唿一声,说到一半又感觉哪里有些熟悉,「等等……又是妓|女遇害,受害者也是被石头砸死……这形容有些像……」 「莱姆河屠夫。」 利昂娜接上他未尽的发言:「我也感觉有些像。不过鑑于那位屠夫先生已经被火车撞成了肉泥,要真是他做的,现在再想要证明也很难。 」 「那个该下地狱的恶魔,被撞死还真是便宜了他!」 提到这个近期在城中热议的杀人犯,吉尔斯那张总是挂着笑的脸上难得阴沉下来:「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死刑上会有人嫌犯人死得太容易……那种人就应该被处以最恶毒的刑罚,死得那么容易反而让人感到不爽!」 接触了这么多次,利昂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公爵大人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能跳起来跟人打一架,让她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 接收到小弗鲁门先生不解的目光,吉尔斯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对了,这事你还不知道……其实那个莱姆河屠夫,我们也遇到过一次……不,准确说是乔安娜,那人行兇的时候正好被她看到了……」 听着他的叙述,利昂娜的神情也慢慢严肃起来。 「希望这不会给她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利昂娜问道,「她最近还好吗?」 「现在已经好多了,前些天几乎一闭眼就会做噩梦,必须旁边有人才肯睡觉……」吉尔斯露出一个苦笑,指着眼底的青□□,「也是现在能自己睡了,我才能出来找你。」 「必须你陪?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小乔安娜应该是有位家庭教师?」 「别提了……」 一说到这个,吉尔斯只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之前的家庭教师人品有点……也是一些破烂事。总之她被我解僱了,还没能找到新的……」 带孩子可是个辛苦的工作,利昂娜对此深感同情,却也只能表示同情。 不过关于家庭教师,她倒是正好有个合适推荐的人选。 「……我记得,你和乔安娜是要等《神灯》的公演完全结束后就回瑟莱斯特郡,是吧?」她回忆着梅太太跟她说过的、有关海德小姐的就职需求,询问道,「那边的环境怎么样?工厂多吗?」 吉尔斯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很是不解,但还是答道:「整个郡中的工厂肯定有不少,不过它们都集中在固定几个城市里。我们常住的庄园都在郊外,单论环境当然是不错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5页 利昂娜:「刚刚那位女士,就是带着小艾莉出门的那位,她是我曾经的家庭医生的侄女,也是一名正在找工作的家庭教师。别的我并不清楚,但人品起码有保障,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面试一下?」 吉尔斯回忆了一下刚刚擦肩而过的女人,但因为两人都没有交流,并没留下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 「我会考虑的。」他皱着眉头,谨慎答道,「不过这次我必须好好筛选一下,毕竟那是会天天陪在乔安娜身边的人……」 利昂娜明白他的顾虑,摆摆手:「我明白。我也只是推荐一个人选,没有其他意思。再者说,我也需要跟海德小姐那边提一下,她如果也有意愿才好继续谈… …」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吉尔斯便起身准备告辞。 利昂娜把他送到门口,他从衣帽架上拿下帽子后才似又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夏洛蒂殿下的入教仪式快到了。我虽然不会去观礼,但打算带乔安娜去看仪式后的游行,顺便散散心,你要不要一起?」 利昂娜被他的粗神经弄得没办法,只得提醒道:「……我现在是莱勒科侯爵阁下的秘书,保证入教仪式能够顺利进行是我的职责。6月1日那天我要全程跟在仪仗队里。」 吉尔斯愣了下,这才不好意思地「哈哈」笑了两声:「哎呀,我都忘记这事了……那就下次吧!等下次你有空闲,随时到酒店给我留消息。」 利昂娜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才再次回到屋内。 波文和小艾莉还没回来,梅太太也在楼下收拾房间,室内再次变得无比安静。 她慢慢走到餐厅,拿起餐刀切下一片蛋糕,直接用手拿起,塞到嘴里。 梅太太的手艺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只是想到今晚得到的消息,原本甜腻的味道也变得寡淡起来。 晃动的烛光下,她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就坐在桌子的对面。 一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向上弯起,一脸期待地看着这满桌的美食。 利昂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短暂的明暗交替,那抹影子便不见了。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拿起餐刀切下一块干果布丁,放到对面的位置上。 「我知道你更喜欢这个……」她低声道,「十八岁生日快乐,利昂。」 第131章 131 吉尔斯走后没多久,波文便带着小艾莉回来了。 小姑娘本身没有什么需要拿走的行李。他们主要是跟旅馆老闆打过招唿,告诉对方小艾莉目前会暂住的地址,以免她母亲回来后会找不到孩子t 。 旅店老闆是个难得的好人。 他非常谨慎地检查了波文带来的手杖,可因为自己并看不懂上面的徽记,又特地找巡逻的警员过来看了眼,确认波文和海德小姐并不是人贩子后才感慨起女孩的好运。 海德小姐跟着他们一辆马车回来,但顾虑到小弗鲁门先生的客人可能还在,而且时间也很晚了,她便在门口跟两人分开,回到自己的租屋。 比起之前的肯德尔夫妇, 居住在小弗鲁门先生家对面的格林太太是个典型的庞纳居民。 她是个性格比较冷淡的寡妇,从海德小姐住进来时便表示自己不喜欢跟租客过多交流。 相对地,对于海德小姐的私事她也不会多问, 就算是像今天这样很晚才回来也只是给她在门口留了盏灯。 海德小姐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但渐渐就习惯了。 更何况梅太太就住在街对面,她平时也能直接过去找梅太太,一边聊天一边做做针线活,日子过得也很惬意。 第二天,由于心中还挂念着昨天发生的事,海德小姐用过早饭后便来到了街对面,比平时更早一些敲响小弗鲁门先生家的大门。 此时利昂娜和波文都因为各自的工作出门了,这次为她开门的还是梅太太。 但与往日不同的是, 这个屋子里除了梅太太还多了一个小尾巴。 相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早熟的小艾莉更加懂事听话。 即使是来到新环境的第一天, 她也一早就从床上爬起来, 跟梅太太一起准备早餐,之后也坚持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海德小姐听说后, 更是对这个懂事的女孩心生怜爱。 这间属于怀特伯爵的公寓实在算不上大,再加上人口简单,上午还没过去梅太太就已经把日常打扫的工作做完了。 昨晚剩下的食物还有不少,要是放到变质扔掉实在浪费,梅太太便邀请海德小姐在这边一起吃一顿午餐,顺便提起小弗鲁门先生昨天为她推荐的一个新工作。 去瑟莱斯特公爵家,成为一位公爵小姐的家庭教师,在大部分人眼里这都是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差事。 海德小姐也不出意外地心动了。可心动之余,她也有些犹豫。 这是一个阶级观念十分死板的社会。即使再有钱,在社会地位上也比不上一个家境没落的贵族。 海德小姐之前的两任僱主都是家中比较有钱的富商。 她本人是药剂师的女儿,双方理论上都算是中产阶级,交流起来也不会特别侷促。 而那些有头衔和爵位的贵族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阶级。 这种对自我身份的认知从出生起就深深刻在每个人的心里,想要平等交流简直就是奢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6页 虽然也有小弗鲁门先生这种比较另类的贵族,但海德小姐不觉得她能运气好到遇到第二个…… 做家庭教师要付出的不仅仅是体力劳动,她的工作更需要与整个家庭中的人都打好关系,尤其是自己的学生和僱主。 而海德小姐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如果她不能在职位上获得足够的尊重,之后的生活也会过得很痛苦。 尽管有种种担心,但这份工作的优势也很明显。 首先是地点,瑟莱斯特郡位于王国的东北部,与她家乡所属的威瑞迪安郡相邻。两地的气候和人文都大差不离,不用担心会因为地区口音问题而与周围人交流困难。 再者,去贵族家、尤其是公爵这种大贵族家工作,人身安全比较有保障,薪资也会比别的地方高。 等学生长大后,这也会成为一份非常亮眼的履歷,对未来再寻找下一份工作也很有好处…… 「…………」 「如果那边没有意见,我可以去试试……虽然我觉得有些困难……」 思虑再三,海德小姐还是答应去面试,只是脸上带着不确定的苦笑:「那边都没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我的钢琴弹得不算太好,现在也只会一些基础曲目……光是这点,当年就让学监们很犯愁呢。」 「去试试总没有坏处。每个人都有自己更加看重的点,也许你在意的地方别人并不在意。」梅太太鼓励道,「你是位很优秀的家庭教师,你前两任僱主给予你的信任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也应该更自信一点。」 海德小姐被老妇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脸红,却又因为心中的喜悦忍不住笑起来。 「那就借您吉言了。」年轻女士的嵴背似乎更直了一点,「还劳烦您转达,我愿意去面试。」 *** 虽然事情就这么敲定,但面试的时间还需要双方商议。 因为发现上一个家庭教师居然在侄女耳边挑拨离间,吉尔斯·铂鲁这次在选择家庭教师上格外谨慎。 他不但要亲自面试,还决定让侄女乔安娜跟着一起看看。 毕竟小乔安娜才是跟对方接触时间最长的人,如果她不喜欢,今后只会出更大的问题。 可鑑于作为学生的小乔安娜现在还不宜见陌生人,面试的时间暂时推到了六月初的某天,等海德小姐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再来面试。 这样既能给小乔安娜足够的时间恢復精神,且如果面试不合适,海德小姐也可以直接退房离开庞纳,谁的时间都不耽误。 小乔安娜之前因为目睹了兇案现场,惊吓过度后发了低烧。好在并不严重,没过两天就好了。 只是事情过后,小姑娘对外界产生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待在房间时连窗帘都不肯拉开。 吉尔斯很心疼侄女,这些天几乎都陪她待在酒店的房间,很多事都是等孩子睡着后才出门去办。 但就算他再心疼,也知道不能让侄女一直这样下去。 有些恐惧并非来自客观原因,而是源于人类自我脑补。 如果一直沉浸在自己造出的恐惧氛围里走不出来,那会对她今后的生活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 于是,在与朋友埃斯蒙德商议后,他开始带着侄女来到室外。 一开始也不走远,就在酒店的走廊熘达,之后慢慢再带到大街上,一点点消除她对外界的恐惧感。 这样的方法是很有成效的。 尽管一开始小乔安娜还很抗拒,但因为自己那格外要强的自尊心,她还是受不住激将法,牵着叔叔的手走到室外。 几次过后,她也发现自己晚上也不再做噩梦了,便不再抗拒这种「治疗」。 趁着她心情转好,吉尔斯也顺势提出在6月1日带她去圣奥古斯汀大教堂的教堂广场附近,可以围观马黎未来王后的入教仪式。 小乔安娜有些不能理解:「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不会参加那个仪式吗?」 按理说,作为现任瑟莱斯特公爵的吉尔斯·铂鲁也在入教仪式的邀请名单内。但他的侄女小乔安娜的年龄太小,并不能带着一起进入教堂观礼。 乔安娜因为之前的惊吓,在清醒的时候都不愿意离开叔叔半步。可入教仪式的全程、包括前期入场准备到退场环节,少说也需要五六个小时。 吉尔斯一方面非常讨厌参加这种过于正经的仪式,另一方面也不放心侄女。于是干脆以此为藉口,很早便向上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经过「黑星大盗」和「巴洛克街兇杀案」,不管是治安所还是更上一层的议院,甚至是内阁和王室,基本都听说了有关这位「幸运公爵」的光辉事迹。 也许是看在他近期的运气实在糟糕到有些可怜,也或许是不想让这样倒霉的人跑到仪式上扩散霉运……总之,内阁和王室都对他的缺席表示理解,特许他不用参加观礼仪式。 「我拒绝的是去教堂内部观礼,但据说之后的游行会很热闹。」他摸摸侄女的发顶,诱哄道,「不但能看到我们未来的王后,还有特别漂亮的黄金马车呢,你不想看看吗?」 听说现场会有很多人,小乔安娜本来是不想答应的。 但在叔父的劝哄中听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怀特伯爵也会在仪式的队伍里,小姑娘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吉尔斯对她突然改变态度的行为感到有些微妙,忍不住问道:「你……很想见利昂哈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7页 小乔安娜不自在地晃了晃腿,红着脸轻哼一声:「不可以吗?」 吉尔斯心中那古怪的感觉更加明显:「不是不行……就是,你们也就见过一面吧,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记着他……」 「我都八岁了,又不是小孩,当然会记得!」 见t一句话又把小侄女惹毛,吉尔斯连忙转移话题:「好好好……不过也说好了,利昂那天是在工作,我们大概也只能在仪仗队里看到他,不能上前搭话。」 「知道啦。」小乔安娜像个小大人般摆手,「弗鲁门阁下是有公务的人,我们当然不能随便打扰。」 吉尔斯:………… 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但他被嫌弃也不是一两天,他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出门找酒店的服务生安排到时候要用的马车,也要预约一个最佳观景地。 比起未来王后的入教仪式,国王陛下的婚礼自然会很隆重。 但那不会向普通民众们开放,而是要按照王室的传统,在庞纳郊外的旧王宫举办。 而为了让这位异国来的年轻王后赢得民众的认同和喜爱,议会、王室和内阁共同决定,把入教仪式的地点放在了庞纳城中最大的教堂——圣奥古斯汀教堂。 仪式本身当然也不会向普通民众开放,但仪式后会有一场小规模的游行,城中所有人都可以在警戒区外围观。 因此,夏洛蒂公主的入教仪式算是继十年前的国王加冕仪式后,第二场在庞纳城内举办的盛大仪式,当天的交通定然会十分拥挤。 吉尔斯这次来庞纳城一直住在酒店,并没有带太多僕人。再加上之前「黑星大盗」的事,他更加不敢在身边留人。 好在他原本就习惯什么都自己做,不觉得亲自去找服务生预约马车有什么不对。 前台的服务生认出他,自然诚惶诚恐地答应下来,同时还从柜檯下找到一张摺叠起的纸,双手向他递去。 「刚刚有位先生给您留了个信息。」 吉尔斯·铂鲁接过字条,当场打开看了眼,眉头立刻紧蹙起来。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看得前台服务生莫名心慌,感觉这位年轻的公爵大人下一秒就要发火……好在另一人的出现打断这危险的氛围。 「哎,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红髮的青年走进酒店大堂,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前台、一脸不悦的吉尔斯,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谁又惹你了?」 吉尔斯见是埃斯蒙德,直接把手中的纸条给他看:「一个不是很想见的人。」 埃斯蒙德扫了眼,读出上面的名字:「丹尼尔·马隆医生?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啊,是不是那个有名的御医?」 「这是小丹尼尔·马隆医生,是那位御医的儿子。」吉尔斯的声音有些冷淡,「他父亲和我父亲是旧识,这次我来庞纳他来拜访过。」 埃斯蒙德「哦」了声,却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摆出一张臭脸。 纸条上是马隆医生对年轻的瑟莱斯特公爵大人发出的诚挚问候,并说明他听说公爵家的酒庄最近缺少销售门路,他有一位朋友就是做这些的,可以介绍两人认识。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埃斯蒙德都没看出什么异常。 而且他也知道,吉尔斯之前因为跟家族长期合作的一位代理商发生了矛盾,双方闹掰,导致酒庄中的大量葡萄酒滞销,他因此烦恼了好长时间 「我记得你之前还在为这事烦恼,他正好能给你介绍一个,这不是挺好的吗?」红髮的青年晃晃手中的字条,「还是说他介绍的人有问题?」 吉尔斯的嘴唇张了张,再次抿紧,最后略显烦躁地捏住眉心。 「不,我还不认识那个人……主要是这个马隆医生……」 他突然压低声音,在埃斯蒙德耳边道:「之前乔安娜目睹的那场兇杀案,那个遇袭的交际花,当时就是被他叫出来的……」 埃斯蒙德恍然大悟,但也指出了其中的问题:「你这完全是迁怒啊。马隆医生应该也不会料到那个狂徒会那么大胆,居然白天就敢在街上行兇。而那个被介绍的商人就更无辜了,你们可都没见过面。」 「我知道……但我就是觉得不太舒服……」吉尔斯有些别扭地说道。 埃斯蒙德理解好友的性格,拍着他的肩膀劝道:「但做生意就是这样,遇到你不喜欢的人也需要忍耐……我认为你至少应该去见见那个商人。如果人品不好就不合作,但要是个能干的,你之后再想交上这样的好运可不容易。」 理智上吉尔斯明白他说得没错,便也渐渐压下那种糟糕的心情,从好友手中抽回字条。 「我知道了。」他说道,「我这就给他写回復。」 第132章 132 转眼间, 早晚略有些寒冷的五月悄然过去,时间来到了更加温暖的六月。 万博会掀起的狂潮正在逐渐消退时, 另一场盛大的仪式已然拉开序幕。 1121年6月1日上午十点四十五分,穿着红制服的宪兵队们在艾安萨王宫门前集结。 一辆白底镶金的马车从王宫旁的皇家马厩驶出,缓缓在艾安萨宫正门停下。 经过连续三天的排演,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利昂娜作为随行人员之一,穿着统一分发的制服站在马车的左边,只等待仪式的主角正式出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8页 与在母国举行的离教仪式相似,现在已经不再是圣教徒的夏洛蒂公主需要穿着与当时相同的衣裙来到马黎国教的大主教面前,进行马黎国教的洗礼后才算正式入教。 而当不远处用于报时的钟声响起时, 艾安萨王宫的大门也同时打开。 比起侍卫和其他陪同人员身上的华丽装扮,没有佩戴一件首饰的夏洛蒂公主反而分外显眼。 年轻的公主殿下身披一袭简单的长袍,顺着铺设好的红毯,一步步走向镶嵌着马黎王室徽章的马车。 她的兄长泰勒王子今天也来了,正站在马车右侧,等到一行人走到近前才抬起手打开车门,亲手将妹妹扶上马车。 等到所有随行人员就位,骑着黑马的宪兵队长发出号令,队伍开始缓缓向前行进。 因为已经事先清道, 前往圣奥古斯汀教堂的道路上只有前后的护卫队和公主所乘坐的马车,整个队伍十分顺利地在半个小时内到达了教堂的门口。 虽然游行是在入教仪式结束后才会开始,至少要再等两三个小时,但此时的教堂广场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其中就包含了吉尔斯和他的侄女乔安娜。 吉尔斯原本是想在教堂广场附近的酒店预约一个房间或者靠窗的餐厅坐位,也好让侄女能看到完整的游行队伍。 但他们作出决定时已经太迟了。早在游行路线定下来后, 所有靠近游行路线的餐厅和酒店都变得十分抢手, 好的位置早就被预订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实如果只是吉尔斯自己去,他并不介意挤进拥挤的人群观看游行。但这次他的主要目的是带着侄女出来散心,一下子把人带到过于拥挤的环境显然并不能起到这种作用。 可当他真提出取消出行后,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小乔安娜反而不高兴了。 小姑娘倒没有口头说什么,就是肢体语言和表情都在表达「我在生闷气,不要跟我说话」。 小孩的心思吉尔斯总是猜不透,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他也明白侄女一旦开始不高兴,后面哄起来只会越来越难。 于是他想了想,试探着表示还是会带她去看游行,只是到时候人会很多,可能环境也不会太舒适……结果话说还没说完,小姑娘就转过了身,板着脸表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吉尔斯:………… 所以这孩子还是很期待游行的吧?就是不知道这种别扭的性格到底像了谁…… 带着对小孩子的不解,叔侄二人还是按时来到了教堂广场。 此时的教堂广场包括附近的街道已经挤满了人。 站在街道旁防止有人越界的并非以往常见的治安所警员,而是穿着红制服的宪兵。 除了制服的颜色不一样,这些宪兵的装备也与治安所截然不同。 他们一个个手持长步枪,面无表情地并排站在那里,根本没人敢上前尝试一下那些步枪究竟是摆设还是真的装有弹药。 这里的人太多,吉尔斯不可能带着侄女这么挤进去。 可小乔安娜不但个子矮,自尊心还很强。不但不让抱,还坚决拒绝了叔父邀请她坐到自己脖子上的不雅提议。 如果这样下去,小乔安娜可能会从游行开始到结束什么都看不到……吉尔斯不得不开始t寻找其他方法。 他环视一圈,突然发现有人站在附近建筑物的屋顶,看上去视野甚至比坐在店里还好。 恰好视线之内就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餐厅,如果给老闆一点钱「通融一下」,也许就能找到最佳观景点…… 吉尔斯正这样想着,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公爵大人?」 马隆医生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还好走近看了一眼,发现真的是吉尔斯·铂鲁本人,立刻兴奋地上前打招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吉尔斯也有些意外。 这位小丹尼尔·马隆医生他并不算熟悉。 唯一知道的是,对方是父亲的故交——老丹尼尔·马隆医生的儿子。 之前对方在他继承公爵爵位后特地前来拜访过,后来不知从哪儿听说他的酒庄需要一个新的葡萄酒代理商,还打算给他介绍一位合适的人选…… 说实话,吉尔斯对这位马隆医生的印象算不上好。 也许一部分原因就跟埃斯蒙德之前说的那样,是因为在小乔安娜的事上他有些迁怒……可严格上说,他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与其初次见面时他就对对方没有太多好感。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理由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直觉,他觉得他们并不是一类人。 吉尔斯·铂鲁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比如他第一次在新大陆见到埃斯蒙德,对方第一次朝他打招唿时他就感觉与这个人说话格外舒适,仿佛相见恨晚的好友,短短几小时就放下了心防。 而马隆医生……虽然他谈话的技巧很高且非常会看人眼色,可吉尔斯就是对他有种打心底的牴触感。 最多是保持最基本的礼貌社交,再进一步交往便很困难了。 「上午好,马隆医生。」出于礼节,吉尔斯还是与对方握了下手,寒暄道,「你也是来观看游行的吗?」 「没错。我的一位朋友在赖加酒店三楼的餐厅预订了一个面朝大街的座位,正好能看到教堂广场那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9页 马隆医生观察着年轻公爵的神色,余光似是在他牵着的小乔安娜身上扫过,这才笑道:「听说那里的主厨是个罗兰人,做出的洋葱汤和炖牛肉非常美味,还有很多别致的甜品,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品尝一下?」 吉尔斯对美食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明白对方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请他吃饭,只是在发现他没有合适的观景地点后委婉地表示邀请罢了……可不得不说,这正好戳中了吉尔斯现在最需要的点。 犹豫片刻,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不会打扰你和你的朋友吗?」 「当然不会!」马隆医生看出他的动摇,语速都因兴奋而微微加快,「那位朋友我之前也跟您说过——杰瑞·芒福德,索利斯贸易公司的负责人,如果能与您提前见面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吉尔斯恍然:「原来是他。」 大概是不到一年前,吉尔斯刚接手家族事务的时候,因为跟一位长期合作的代理商起了冲突,冲动之下宣布不再与其续约。 当时吵得很爽,但现在合约到期,家族酒庄中的酒眼看着就要面临滞销,他还没能找一个合适的新代理商。 而杰瑞·芒福德,正是马隆医生之前打算向他引荐的贸易商人。 原本他们已经约定好,后天会正式见面谈论生意上的事,没想到今天就碰巧遇到了…… 吉尔斯看了看附近越来越多的人,心中已经有了答应的意思,但最后还是先低头询问了下侄女的意见。 见叔叔有意答应,小乔安娜的双眼立刻亮了亮。 但她自诩是个小淑女,即使心中雀跃也不宜表现得太明显,只非常矜持地点点头。 马隆医生见此也很高兴,立刻走到前面带路,三人很快便先后走进酒店。 赖加酒店是一家高级酒店,凡是进入酒店的客人在着装上都有一定要求,从根本上杜绝了中产阶级以下的人踏入酒店大门。 吉尔斯三人当然没有这样的顾虑。在马隆医生报出预约者「芒福德先生」的名字后,立刻有侍者将他们引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三楼的餐厅是由专门的餐厅服务生负责。 再次确定了预约人的姓名,负责餐厅内的侍者把他们引到一张靠窗的餐桌边,拉开椅子请三位入座。 「……这里是芒福德先生预定好的座位。如果几位需要任何服务,请使用放在那边的铃铛。」 侍者结束自己的说明,上身微倾,向几人行礼后便告退了。 「等等,」马隆医生叫住他,指向桌上一只用过的水杯,「芒福德先生已经到了吗?」 餐厅侍者犹豫了一下,走到马隆医生身边后才小声说道:「是的。但他刚刚似是有些……身体不适,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马隆医生面露瞭然:「原来是这样,多谢告知。」 侍者再次向他躬身行礼,伴随着餐厅中的钢琴演奏声,步伐轻快地走向门口。 他刚要回到餐厅门口站定,抬头时突然看到一道人影立在不远处。 「先生,您的……」 不等侍者喊出那人的名字,人影已然再次消失在门口。 *** 由于介绍的另一方暂时缺席,马隆医生只能先自己找话题,以免场面变得太尴尬。 吉尔斯不知道马隆医生的医术是否与他父亲一样厉害,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口才实在出色。 看看他身边的小乔安娜就知道了。 小姑娘原本还对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抱有很高的警惕,但当对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万国博览会内部的展品时,其绘声绘色的描述立刻让乔安娜听入了迷。 「我本来也想去的……但吉尔斯叔叔总是说现在人太多了,等过段时间再去也来得及。」女孩无意识地噘起嘴抱怨着,看向吉尔斯的眼神也有些幽怨,「你看,大家都去过了,只有我还没去过。」 吉尔斯带着无奈看着她:「你要是愿意,我明天就带你去还不行吗?但事先说好,那里的人确实太多了,你到时候绝对不能乱跑。」 「知道啦,我才不会乱跑……」 马隆医生表面笑看着这对叔侄,心中却开始焦躁起来。 他趁桌对面的两人不注意,第三次看了眼怀表,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 真见鬼……杰瑞·芒福德那傢伙是掉厕所里了吗? ! 他心说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正打算起身去卫生间看看,却看到对面的小姑娘率先一步跳下椅子。 「我、我想去一趟卫生间……」 小乔安娜红着脸,小声跟叔叔打了声招唿。 吉尔斯听到后也没多想,「哦」了声便习惯性地跟着站起身,倒是把对面的马隆医生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乔安娜的脸瞬间涨得更红了,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她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狠狠瞪了眼自己的叔叔,压着声音道:「我、自己去!」 吉尔斯这些天已经习惯一直跟在侄女身边,闻言还有些不放心,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自己去能行……」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出来,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接收到侄女眼中的羞愤,话音立刻一转:「好好,你去吧。知道方向在哪儿吗?」 小乔安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又瞪了他一眼,这才提着裙子径直走向门口的侍者,很快便问到了卫生间的方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0页 吉尔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才收回。 对上马隆医生探究的视线,他也没隐瞒,直截了当道:「抱歉,因为之前乔安娜受到过一些惊吓,我这些天都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惊吓? 马隆医生之前去治安所做笔录时,治安所向他隐瞒了部分信息。因此他一直不知道交际花索菲亚之所以会得救,是因为小乔安娜恰好目击到了行兇过程。 他只隐约知道目击者是一位大人物,即使那是唯一见过「莱姆河屠夫」正脸的目击证人,治安所也不敢上门骚扰…… 但马隆医生的脑子很灵活,此时对上吉尔斯有些冷淡的眼神再结合他毫不避讳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居然……父神在上,这可真是……」医生有些不知所措地想要站起身,「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您道歉才好……您也知道当时那桩案子多出名,大家都在谈论……我当时也是晕了头,听说那个交际花还隐瞒了很多消息没有告诉报社,就想请她过来讲讲,真的没想到会发生后面那些事啊t !」 吉尔斯赶紧做出冷静的手势,示意他坐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谁能想到那个屠夫会这么大胆,居然在白天的街上就敢动手。」 「是啊……那真是个可怕的傢伙……」 马隆医生双手按着桌面重新坐下,沉沉唿出一口气:「还好他已经死了……」 两人周遭的空气突然沉寂下来,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马隆医生打量着公爵大人的脸色,正苦思冥想思考着该怎么转移话题,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尖叫。 「着火了————!!」 一道高昂到变了调的声音这样喊道:「走廊烧起来了!快跑啊!!」 第133章 133 这声尖叫瞬间引发出更多骚乱。 不单是因为那骇人叫喊声, 更是餐厅中的人都陆续嗅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烟味。 混乱在短短几秒中爆发。 不管是穿着体面的绅士淑女,还是姿态优雅的服务生,此时都不顾任何形象,迅速向餐厅前后两扇大门跑去。 吉尔斯是最先回过神的那批人,也是反应最先冲出餐厅的人。 此时走廊中已经快被越来越浓的烟雾填满,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了,直接拉住一个想要向外跑的侍者:「女士卫生间在什么方向?!」 侍者突然被这么一拽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是「女卫生间」,右手已经先一步指出方向:「在、在那边……但那边……」 根本不等他说完, 吉尔斯立刻松开对侍者的桎梏, 飞快向侍者指向的方向跑去。 这层的女士卫生间在楼层的最西边,距离西侧楼梯口很近,但同时这里也是烟雾较浓的区域。 吉尔斯一路手帕捂着口鼻往前沖。当他跑到西侧的楼梯口,差十几米就能走进卫生间时,正好看到一名女士神情慌乱地从卫生间里跑出。 「打扰一下,请问你看到过一个女孩吗?」吉尔斯立刻上前问道,焦急地比出一个高度,「大概这么高,金色长髮,蓝色的裙子还有帽子……」 那位女士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只一边摆手一边往没有烟雾的楼下跑。 「对不起,我没见到……」她也正用手帕捂着口鼻,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煳,「不过卫生间里已经没有人了,也许已经跑出去……」 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吉尔斯在原地站了两秒,还是跑进了卫生间。 可就跟那位女士所说, 任凭他推开一间间隔间门,反覆找遍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那个小小的人影…… 他的侄女,乔安娜·铂鲁不见了。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靠近正午,教堂广场附近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其实来的人并不一定是对那位异国来的公主有什么好感,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夏洛蒂公主的名字。 但喜欢看热闹是大多数人类根植在基因中的特性,仅仅是「游行」这个词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海德小姐也并不能免俗。毕竟谁知道她会不会来庞纳第二次,这样盛大的场面也许就是此生唯一能见到的一次大型游行。 因此,她早在两天前就跟梅太太约好,一起来圣奥古斯汀教堂附近观看这场难得的游行。 当然,她们也不是独自前来的——借住在小弗鲁门先生家的小艾莉也被梅太太带来了。 波文是直到前一天才得知这三位年龄差都很大的女士要一起出门,不由有些担心,便临时加入看游行的队伍,一起来到教堂广场附近的街道。 「我们来得有些迟了……」波文看着现场的人山人海,对姨母说道,「现在好的位置都占满了,咱们在后面也看不到什么。」 「其实也不需要非要到广场从最开始看起。游行队伍是移动的,到后面一点的路段也能看到他们经过……」 梅太太慢吞吞从披肩下伸出手,眯眼仔细查看手中那从报纸上剪下的路线图,朝一个方向指去:「那边人的人少很多。」 她的说法确实没错,只是那边的人也只是相对少一些,四人能走到靠近街道的地方却还是无法挤到最前排。 其实这样的距离对三个大人来说已经足够,但小艾莉的个头太小了,不管怎么垫脚视线都无法穿过重重人群看到街道上的场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1页 波文看着小姑娘焦急的样子,想了想,弯下身子询问道:「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坐到我的脖子上?」 小艾莉听到后先是呆了下,又急忙摆手推拒道:「不、不用,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不能?」波文笑起来,指向旁边一个正坐在父亲后脖子上的男孩,「有的是人这么做呢。」 「可我……我不是……」 小艾莉绞着手指,整张脸连同耳朵和脖子都变成一片红色:「这样不好……」 海德小姐看出女孩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在害羞,便拉着她的手商量道:「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由我来抱你看怎样?」 这次小艾莉脸上的表情明显迟疑了一下。 显然,比起身为男性的波文,她更加能接受身为同性的海德小姐抱起自己。 但她到底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很快便又摇起头,嘴上反覆说着「不需要那么麻烦」。 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在场的三个大人都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 海德小姐盯着她通红的耳尖看了几秒,突然俯下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小艾莉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唿,双手条件反射地环住海德小姐的脖子。 等回过神时,她只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视野里不再只有数不清的裤子和裙摆,仿若钻出土壤的嫩芽,终于突破了那道阴影来到阳光下…… 小艾莉坐在海德小姐的臂弯里,视线居然比抱起她的人还要高出一截。 她看到前方那对互相交谈的人的面容,看到了笔直站在街道两边的红制服宪兵,也看到了更远处的建筑,以及圣奥古斯汀教堂的全貌。 今天的风很大,上空的狂风带走了雾霾和阴云,灰白的建筑群后是无比纯净的蓝色……仿佛贵妇身上的丝绸缎面,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 不知为何,艾莉感觉鼻尖有些酸,眼睛似乎也因为过于明亮的光线晃到,有些痒痒的感觉。 「怎么样,这样的视角更好吧?」 耳畔传来海德小姐轻快的声音:「来都来了,要是不能看到游行岂不是白来一趟?」 「…………」 「嗯……」 女孩揉了揉眼睛,再次环抱住女人的肩膀,脸上露出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灿烂笑容:「谢谢您……」 孩子的笑容真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海德小姐看着她的笑脸,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只是她的臂力到底不算大,就算小艾莉的体重在同龄人中已经算轻的了,抱了三四分钟后她便感到手臂有些酸。 艾莉是个敏感的小姑娘,察觉到海德小姐上托的动作开始变频繁后就请她先把自己放下来。 距离游行正式开始还有很长时间,海德小姐也明白自己的臂力支撑不到那时候,还是先将人放了下来,等大教堂那边的人出来再抱起来也不迟。 她正这样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一家酒店的大门突然向外涌出好多人,有人不停喊着「着火了」一边往外沖,一时间附近的人都朝骚乱的方向投去视线。 海德小姐也不例外,可就在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芒福德先生?他也来看游行了? 可他怀里为什么抱着一个孩子?是因为发现室内失火,怕孩子跑不出来才抱着人跑? 但其他人都是跑到门口就停下了,他为什么还在往其他地方跑? 她的视线不由跟着男人的身影移动,突然领口一紧,是怀里的小艾莉攥住了她的衣襟。 海德小姐不由再次看向怀中的女孩,却发现对方此时的脸色非常糟糕。 「是、是他……」小艾莉整张脸都变得惨白,双眼定定看着一个方向,没有血色的唇颤抖着,「是那个人……母亲……母亲那天就是跟他在一起……」 「……你说什么?」 海德小姐只感觉胸中的心脏骤然悬空,不由焦急问道t:「你在说谁?」 「就是那个男人!」小艾莉突然激动起来,直直指向芒福德即将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我见过他的侧脸!一定是他!」 随着女孩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海德小姐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肯德尔太太的异常,开始的时间……肯德尔夫妇开始起争执的日子……还有最后那一天,肯德尔先生那天古怪的举动…… 许多庞杂混乱的信息骤然涌入脑海,她隐约像是抓住了什么,又有些不能确定。 只是在胸腔狂跳的心脏让她升起一种冲动……非常不理智却急迫的冲动…… 「…………」 「我看到一个熟人,去看看就回来。」 海德小姐突然将怀里的女孩放到地上,对波文和梅太太微微颔首,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便挤入身后的人群,迅速朝一个方向跑去。 *** 在火灾的背景下,一个抱着孩子逃出来的人显得那么正常…… 是的,一切都很正常……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抱孩子的姿势非常别扭,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正死死按着女孩的后脑,让她无法叫喊出声……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他是为了尽快把这个孩子带出火灾区,不管是用怎样的姿势,就算她挣扎,就算她叫喊「救命」,那都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2页 男人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也不自主变得扭曲起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出酒店大门,在他人因酒店失火而好奇围拢前躲进人群,左躲右闪,快速拐进一个无人小巷。 不久后就要开始的游行将附近的居民全都聚集到了大道上。 即使两者的距离并不算远,但这种堆满杂物、宽度仅供一人通过的暗巷此时显得格外安静,连治安所的人都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确定这附近完全没有人,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按着人将其压在墙角。 见女孩张嘴就要喊叫,他还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哈……都是因为你……你当时为什么要看到我……」那张平时尚算英俊的脸上此时被狰狞的褶皱填满,「你为什么偏偏要在那时候开窗呢,为什么偏偏就要往下看……为什么你偏偏是他的侄女,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出现在这里……」 男人仰头髮出疯狂的笑声,另一只手放开女孩的两只手腕,直接卡住她的喉咙。 「这都是你自找的……」 男人压低上身,右手的力道逐渐收紧,死死盯着女孩惊恐的双眼,他发出兴奋而满足的喟嘆:「这都是你自找的!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谁都不会知道……啊!」 左手手掌突然传来剧烈的痛感,仿佛要把一块肉撕下来般,让他不由条件反射似地收回手。 「救……」 啪————! 小乔安娜刚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隙,想要继续唿救,可下一秒,男人毫不留情的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在剎那间失去意识。 「该死的小老鼠!」男人低骂道,习惯性拽起女孩的头髮就要往墙上撞,却在最后忍住了。 「不行……不能这么做了……」 他喃喃着,十指神经质地握紧又松开,最后再次把双手伸向那纤细的脖颈…… 「芒福德先生————你在这边吗?」 突然响起的女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明显,且伴随着那道唿唤,还有一道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就像是正在往这边走…… 男人被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惊了一跳。 好在这个小巷中到处都是杂物,他直接掏出手帕堵住女孩的嘴,再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孩放到一个木箱背后—— ————哒! 就当他刚直起身,脚步声的主人也已经站到了小巷的入口。 海德小姐站在暗巷口,定定看着巷中的男人。 她调整了下因奔跑而乱掉的唿吸,直到气息平稳后才抬步上前:「果然是您……芒福德先生。」 站在小巷中的男人,也就是海德小姐朋友的未婚夫——杰瑞·芒福德正扶着墙慢慢转过身,在看清来人后亦是愣了下。 「……海德小姐?」他抹了把脸,明显有些疲惫,「您怎么在这?」 「我刚刚跟朋友在查理昂大街附近,正好看到赖加酒店出事了。」海德小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我当时看到有个身影很像您,就想过来问问情况……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会没事,酒店里可是真得起火了啊……」 芒福德先生露出一个苦笑,顺手拍拍手臂上的灰尘:「还好我是最先发现不对的那批人……当时我身边还有个孩子,我根本来不及多想,抱起孩子就跑了出来……」 海德小姐有些意外他居然主动提起孩子的事,视线在附近扫视一圈:「那……孩子呢?」 「走了啊。」芒福德先生发出一声理所当然的嘆息,指向巷子另一头的一排房子,「她说她家就在那边,刚走没多久……我刚刚跑了那么一大段有些累了,正在这里歇脚。」 这么说着,他又撑着墙壁,似是还处于力竭状态般摆摆手:「我还需要缓缓……你先回去吧,别让你的朋友担心。」 海德小姐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点点头:「知道您没事就好。」 她非常利落地转过身,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芒福德先生的眼神在女人转身的那刻就阴沉下来。 确定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后,他立刻把藏在箱子后的女孩再次拽出来。 此时乔安娜已经开始逐渐恢復意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只是因为嘴被手帕堵着无法发声。 而这时,男人的双手又像死亡之蛇般缠上了她的脖子。 「要快点了……快点……」 他喃喃着,看着女孩因缺氧而逐渐涨红的脸颊,眼中的兴奋越来越浓。 相对地,小乔安娜感觉意识在逐渐离自己远去。 她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连抓在男人手臂上的手都逐渐脱力,眼见着就要这样滑落…… ————砰! ! 一道白影突然一闪而过,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装入石块的羊毛袜正中男人的脑袋。 第134章 134 因为没有一点防备,芒福德在头部遭到重击前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只感到颅骨在震盪,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眼前也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纯白。 原来脑袋被击中是这样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自己倒在了地上,可头部的震颤感还在继续,让他一时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随着某种温热黏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流淌下来,模煳的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3页 一个女人,一个没有穿鞋,光着一只脚的女人,正在手忙脚乱地试图唤醒地上的女孩。 她的手里握着一条白色的长筒袜,但里面似乎被重物填满了,沉甸甸地往下坠…… 艾丝苔尔·海德,未婚妻在女子学校时的朋友,她并没有真正离开…… 芒福德不知从哪儿使出的力气,即使头还在发晕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海德小姐也发现了他的动作,再次挥舞起手中那装满石头的羊毛袜。 「救命————!」她一边用临时制成的武器砸向试图靠近的男人,一边竭尽全力嘶喊着,「快来人啊!救命————!!」 她的声音又高又尖,即使是位置有些偏远的小巷, 女人接连不断的唿救声还是很快引起旁人的注意。 一位巡警隐约听到了喊叫声,赶紧顺着声音找过来,远远便看到小巷中有一个男人正拽住一个女人的手臂、狠狠踢向对方小腹的场景。 「哔——哔哔——————」 尖锐的哨声唤醒了芒福德的神智。 他没有再试图攻击已经跌倒在地的海德小姐,匆匆向小巷的另一个出口跑去。 海德小姐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息,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 看着男人逃跑的背影,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巡警的高声唿唤,她似是被剪掉了操作线的木偶,坐在地上就完全站不起来了。 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周遭的声音似乎都离她远去。 警哨声、问询声、大喊着「这里需要医生」的话语全都像是隔着一层膜,无法让她做出反应……就连视线都无法聚焦,只漫无目的地在虚空游走。 突然,飘忽不定的视线落到一只小手上,女人陡然惊醒般推开阻拦在前方的手臂,膝行过去,迫不及待地就要向女孩伸出手。 「t哎,你……」 已经赶到的巡警试图再次抬手阻拦她,却被同僚止住动作,轻轻摇摇头。 在两位巡警的注视下,女人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慢慢放到女孩的鼻下。 一阵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指腹……虽然很微弱,但海德小姐确实感觉到了…… 而恰在此时,那女孩居然慢慢睁开了眼。 一双蔚蓝的眼睛半睁着看向她,嘴唇艰难翕动着,好似想要说什么却还说不出口。 海德小姐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 她很想笑,最后却哭了出来,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不停向外涌。 后面的事她反而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有人帮她把鞋捡了回来,有人将她搀扶起来,坐到马车上……等再回过神后,她已经来到了庞纳治安所。 这是她第二次进入庞纳治安所。 再次坐到审讯室中,海德小姐的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下来。 可当看着自己那装着石头、底部还沾着点点血迹的长筒袜被当作证物放在桌上,她的表情还是露出些许不自然。 「咳……您是艾丝苔尔·海德小姐,对吧?」 总警司有些拘谨地轻咳一声,拽回对面人的注意力后才继续道:「我是庞纳治安所的总警司,盖德·亨利。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现在嫌疑犯在逃,我希望您能尽快说一下您所知道的事。」 海德小姐自认没什么太大的优点,但也许是从小到大经歷的突发事件太多,她练就了遇到再大的事也能保持冷静的本领。 她定定神,详细说明了自己如何在酒店外看到了朋友的未婚夫,又听到了小艾莉说的话,让她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当时确实有一瞬间的怀疑,怀疑艾莉当时认错了人。」 「芒福德先生这个月就要结婚了,怎么会和……其他女人私会。」海德小姐抿了下唇,继续道,「但他当时的举动确实很古怪。他怀里抱着个孩子……也许是从火场中救出来的吧,但其他人跑出酒店就停下了,他却还在跑……当时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怎么多想就追过去了…… 」 「他一开始说是他从火场里救了个孩子,而孩子就住在附近,已经走了……」 「我听到后觉得实在很奇怪。那么小的孩子,要是去赖加酒店那种地方肯定是跟父母一起去的,怎么会一个人回家……然后他似乎急着催我走,我在他挥手时看到,他手掌里好像有血……」 总警司静静听她把经过说了遍,这才指向桌上的证物,问道:「所以你就用这个打了他?」 「是……我原本只想看看他催我走是为了什么,但没想到……」海德小姐飞快扫了眼放在桌上的袜子,「那孩子眼看就要被他掐死了,我没有办法……附近也没有什么能当做武器的东西,我便想到了过去在书上说的,旧大陆上有关夫妻决斗的故事……」 决斗——一种数百年前就出现的活动。 一开始算是一种司法审判的形式。在法官无法判定双方谁对谁错时,可以让二人进行司法决斗。 当时的人们坚信赢的那方是受吾主青睐的人,那就不会是坏人,审判官便有了可参照的答案。 当然,现在早就没有人会把这种行为当做审判一人是否有罪的依据。而「决斗」也早已被王国法律废止。 虽然还有人会私下决斗,但一旦闹出人命或是被治安所知道还是会按律处罚。 「夫妻决斗」是另一种比较特别的决斗,是古代旧大陆上解决夫妻矛盾的一种形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4页 一旦夫妻二人关系决裂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们可以申请进行夫妻决斗。 为了缩小男女体形差异带来的不公平,男方要站在一个半人高的大坑内,且只能用一只手拿武器,女人则可以自由在坑洞外走动,通常会拿一只装满石头的袜子作为钝器,以此互相攻击。 [*1] 海德小姐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个,这才脱下鞋袜临时做了个「石锤」,直接往行兇的芒福德先生头上抡了一下。 塞进袜子里的石头都是她胡乱抓的,其中有块比较尖,再加上海德小姐几乎用上了全力,那一锤下去把对方砸出了血。 总警司:「所以,您其实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袭击那个孩子?」 海德小姐摇摇头,这点她确实不知道。 这方面总警司倒也没有为难她。毕竟海德小姐的行踪前后都有人证,且巡警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被那男子殴打的场面,再加上还有一个活着的人证…… 等那名被袭击的女孩恢復到可以说话后,她的嫌疑就可以完全排除了。 正这样想着,审讯室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总警司起身开门,却发现门外除了自己的下属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公爵大……」 「你们治安所就是这么办案的?!我真不敢相信……我之前竟然真相信了你们的说辞!!」 不等总警司说出对方的身份,一个领口和头髮都有些凌乱的人就揪住了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推到墙上。 巨大的声响把室内外的人都吓了一跳,海德小姐都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向旁边退避。 「乔安娜已经醒了,她把所有的事都跟我说了!」 盛怒中的吉尔斯根本不顾及任何礼数,拎着总警司的衣领将人抵在墙上,咬牙切齿道:「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向父神发誓,这次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把事情放下!我倒要问问鲁斯特公爵,他到底是怎么管理治安所的,出了那么多条人命,最后却连兇手都能弄错!!」 总警司原本还在劝说他冷静一点,闻言也是大惊:「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之前找到的那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莱姆河屠夫!」吉尔斯怒喝道,「你们这群蠢货!乔安娜已经认出来了,刚刚袭击她的人才是那天真正行兇的人!!」 *** 庞纳城诺夫德区,圣奥古斯汀大教堂。王国未来王后的入教仪式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后,身穿素白长裙的夏洛蒂公主跪在大主教面前,虔诚地垂下头,一一回答大主教提出的问题。 这一环节没什么特别的,夏洛蒂只要在大主教提出问题时依次回答「我愿意」或是「我相信」就可以了。 传统的问答环节很快便进行完,大主教开始带领在场所有人再次进行祈祷。 等大主教念诵完口中的祷告词,接过身边人递来的一碗清水,分三次倾倒在小公主的额头上,同时念诵起礼文。 「洁净的圣水洗去过往,你的灵魂将以新的身份重生……」 「……以父神、圣母和英灵的名义,从今日起你以归入吾主之名下。」 大主教双手扶起面前的公主,引导她面向所有观礼人。 「我代表教会宣布,达利佳·伊莉莎白·蒙娜·夏洛蒂,从即日起正式成为马黎国教的一员!」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随即唱诗班的歌声随着指挥响起,所有人开始一起颂唱圣歌。 然而就在这样神圣的时刻,一名侍从打扮的人悄悄熘进观礼台中,在亚歷克斯亲王耳边耳语了些什么。 老亲王的表情随着那人的话越来越严肃,等人完全汇报完毕,眉头几乎能夹死苍蝇。 他的视线快速在对面的观礼台上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食指随着歌声在轮椅扶手上敲击数下,最后勾勾手指,让侍从再次俯下身,在对方耳边嘱咐了几句。 「……把现在能调动的人全调到银行和火车站,务必要把那个臭虫揪出来。至于酒店的事,你去告诉莱勒科侯爵,让他跟治安所的人去协调,先把酒店的骚乱压下去。」老亲王的声音威严而低沉,一字一顿道,「告诉他,我对此只有一个要求——绝不能让后面的游行出意外。」 庄严的圣歌并不影响消息在观礼台间传播。 作为内政大臣的莱勒科侯爵很快就从侍从那里接到了亲王大人的命令,本就半吊着的心骤然完全悬空。 整个入教仪式的规划他都全程参与,对最后的游行路线以及周边的标志性建筑物更是了如指掌,当然知道这座「失火的赖加酒店」究竟在什么位置。 按理说,这种事应该是治安所全权处置,但治安所现在的情况莱勒科侯爵也清楚。 因为之前庞纳治安所内大换血,不但t是掌管实权的副总监米切尔森被撤职,连带着治安所内好多治安官要么被抓要么离职,空出了很多位置到现在还没补齐。 如果除掉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前副总监米切尔森确实是个能力出众的治安官。 他对外圆滑,但对内十分强势,对庞纳治安所有很强的掌控欲。如果不是鲁斯特公爵赶在他反应过来前亲自出面扔出证据,他也不会被那样轻易地撤职。 而在他掌权的这些年里,其本人的特点已经深深影响了现在的庞纳治安所,导致治安所中的治安官、甚至是高级治安官们都非常习惯于听从上级的命令,几乎丧失了自己做决定的能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5页 总监鲁斯特公爵也是在重新接手治安所事务后才发现的。 作为仅次于副总监的助理总监非常优柔寡断,居然连处理日常事务都要向他汇报,直接导致老公爵的工作强度直线上升。 鲁斯特公爵当然想改变这一现状,但选拔高级治安官没那么容易,再加上万博会的召开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都让他实在有些分心乏术。 再加上他的年纪真的太大了,强撑了一段时间后身体到底没能撑住,一个月里几乎都是在床上办公,更别说参加今天的入教仪式了。 亚歷克斯亲王定然知道自己恩师的现状,估计也对那个担不起重任的助理总监很是恼火,这才想让他直接去摆平现在的乱子……反正内政大臣的管辖范围也包括王国的治安,就算之后被人提起也不会被说是越权。 莱勒科侯爵深知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可此时却不得不接下。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跟传信的侍从确认道,「亲王大人只让我去处理酒店的事,没说要追捕那个逃犯吗?」 侍从:「关于那个逃犯亲王大人另有安排,您只需要确保游行能够顺利进行即可。还有,那个被犯人伤到的女孩是瑟莱斯特公爵的侄女,据说现在瑟莱斯特公爵非常愤怒,请您务必安抚好他的情绪。」 脑中划过起这位新公爵的生平事迹,尤其是这两个月的新闻,莱勒科侯爵不由再度焦躁地捏住眉心。 但这次他很快便松开眉头,像是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整个人都放松了些许。 「麻烦你去把这些事告诉怀特伯爵。他现在在教堂广场的仪仗队中,大概就在马车附近。」莱勒科侯爵对侍从道,「不管是对治安所的了解还是与瑟莱斯特公爵的关系,他都更适合处理这件事。」 第135章 135 利昂娜收到通知时完全是措手不及的。 让人震惊的点太多, 她都不知道该先对哪一件事表达震惊才好。 但亲王大人的侍从显然没有那么多耐心。在对方的连声催促下,小弗鲁门先生甚至没有时间换下身上的红制服,只来得及摘掉帽子便匆匆朝赖加酒店的方向跑去。 赖加酒店就在教堂广场对面的街角,大门距离主路稍稍有一段距离。 聚集在这附近的人大多是在主路那边,酒店门口因有保安把守空出了很大一块空间。 也幸好如此,当里面有人一边喊着「着火了」一边往外跑时,聚集在路边等待游行的路人倒是没有连带着产生恐慌,只是后退几步便开始看起热闹。 当利昂娜匆匆赶到酒店时,正好看到几名保险消防队的成员正在门口与治安所的警员说些什么。 几人虽然脸上蹭上了些菸灰, 但表情很放松。 看来真正的火情并不算严重…… 利昂娜又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栋从外面看依旧很干净整洁的酒店,心说这火看来是根本不大,否则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扑灭。 只是此时酒店的门口聚集着不少人。 除了看热闹的路人、执行公务的警员和消防人员,最为吵闹的是从酒店中逃出来的客人。 他们自觉聚在一起,有的在痛骂酒店的服务人员和经理,有人则将矛头指向试图阻拦他们的警员,用词都十分不客气。 利昂娜只是扫了一眼,立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巴顿警司正试图阻挡一位男士上前打人的动作,嘴上还要跟周围其他人解释, 真是又忙又可怜。 只是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利昂娜三两步走上前, 在为首男人再次抡起拳头前取下腰间的佩剑,直接挡住他的动作。 见男人还不死心地想要继续向前沖,她也不再客气, 握住剑鞘就往他的肘弯处敲下。 「嘶————」 这一下总算起了作用,男人捂着手肘内侧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愤愤抬头看向打自己的人:「你居然敢打……怀、怀特伯爵?」 利昂娜收回手, 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看向对面的男人。 也难怪这人敢这么嚣张,而巴顿警司也不敢认真还手,原来是个有身份的人。 「日安,索默特子爵。」利昂娜单手拄着未出鞘的佩剑,对男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节式假笑,「有什么话好好说,袭击治安官可不是绅士该做的,您说呢?」 索默特子爵跟利昂娜一样,是今年刚刚继承爵位的新晋贵族之一,在四月底的封爵仪式上他们也有过一面之缘。 按照血缘上说,他还算是如今国王陛下的远房表叔……但既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大教堂中的观礼台上,也能从侧面证明王室对他并不是很待见。 而他刚刚能如此嚣张,不过是依仗着在场没有人的身份比他高。 果然,在利昂娜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之前还张牙舞爪想要动手的男人立刻安静下来。 「您说的是,还是要讲道理……我也没想做什么,是这位警司误会了。」男人轻咳一声,辩解道,「我只是想跟赖加酒店的负责人说几句话,没有别的意思。」 谁都知道这是他在挽尊,被他纠缠许久的巴顿警司更是心中恼火。 但这人他惹不起,对方现在主动退了一步,他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利昂娜回头看看被警员们护在后面的酒店经理,点点头:「这是应当的。不过谈话还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谈,否则被旁人当猴一样看笑话对大家都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6页 说罢,她也不管子爵阁下那难看的脸色,又扫了眼其他客人:「你们也是,要是有关于赔偿问题要跟酒店方谈话不是问题。但大家都是体面人,在大街上说这些实在不好看。」 其他客人虽然脸上都多多少少带着些愤怒,但到底没有第二个像索默特子爵那么冲动的人,也都顾忌着眼前年轻人的身份,没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 原本乱糟糟的局势就这样控制下来,利昂娜也终于能向巴顿警司询问有关酒店起火的情况了。 「其实根本没起多大的火,连水管都没用上。」巴顿警司在她耳边小声道,「听消防员说起火点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间,大概率是壁纸着火了,但里面是石墙,当时有点菸其实根本没烧起来……再加上消防队的人来得快,不到十分钟就扑灭了。」 利昂娜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了解了,又问道:「所以一二楼都没被烧到?」 「一点都没有。」巴顿警司肯定道,「不过现在保险消防队的人还在里面检查有没有其他着火点或者復燃的地方,如果都没有就算彻底安全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保险消防队的其余队员也出来了,并向巴顿警司汇报确认酒店内再没找到其他着火点。 利昂娜:「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进大堂里谈吧。」 她转过身,发现客人们都一脸抗拒地站在那里,便贴心提出第二个方案:「如果你们觉得这里不安全,我们可以拨出一部分警员陪同你们去治安所暂歇。等这边勘察完毕我会带着经理过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前者。 可见庞纳治安所实在不是什么讨喜的地方,大家宁可回到刚刚起火的房屋也不想去那里。 引起热闹的人都离开了,围观的人群没什么热闹可看,自然而然便逐渐散开。 利昂娜跟巴顿警司交代了下,请一位警员去趟治安所,以她的名义请吉尔斯过来,又让酒店外的警员着重注意一下附近的人群不要再次出现骚动,这才叫上一位保险消防队的人一起上楼查看他们口中的「失火点」。 目前马黎王国的消防并不归政府管t理,而是由各大保险公司负责——这样的传统还要追溯到二百年前发生的一起火灾。 当时一场大火几乎烧毁了庞纳城三分之二的建筑,整个城市都不得不重建。 重建后的庞纳城吸取了教训,拓宽了街道也制定了一系列防火措施。 因为当时的大火导致上万人失去了自己的房屋和财产,有关火灾的保险公司也应运而生。 只要投保人的家中发生火灾,保险公司便会赔偿火灾造成的经济损失。 这样的火灾保险大受庞纳居民的欢迎。但凡是家中不是特别穷困的,基本都会上一道这样的保险。 与此同时,保险公司为了减少公司的经济损失,自己组建了消防队——也就是现在的保险消防队。 这样的模式发展到现在,很多火灾保险公司也学会抱团。 只要城市各处哪里发生火灾,不管是在谁家买的保险,距离最近的保险消防队都会出动。 他们都是有一定经验的专业人士,见过的火场总归比利昂娜多,利昂娜也很重视他们的意见。 「我认为这是人为纵火造成的。」 这支消防队的负责人这样对利昂娜说道:「您可以看到,被烧的只有墙纸和部分挂毯的边缘。而墙纸这种东西,没有人刻意去点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烧起来… …」 在他的解说下,利昂娜在三楼走廊和四楼逛了一圈,确实跟巴顿警司所说的一样,比起闹出的大动静,这场「火灾」的规模实在有些小。 不过根据亲王大人的侍从所说情况也能推测得知,纵火者其实是为了趁乱带走乔安娜·铂鲁,然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灭口……那在起火后大喊大叫,故意把事闹大的行为便说得通了。 利昂娜谢过消防队员的讲解,与他一起下到一楼。 大厅内,受到惊吓的宾客和酒店的工作人员还在协商赔偿事宜。 在那位喜欢挑事的子爵阁下安分下来后,双方的交流也算平和。 见这边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利昂娜的心绪不免飘到另一个地方。 尽管亲王大人说抓捕纵火犯的事另有安排,她只要确保游行不要再出乱子就行……可还有这么一个危险分子在外流窜,怎么可能让人完全安心? 利昂娜一方面恨不得亲自去找那个兇犯,可一方面她又担心自己走了后酒店这边不安分的人还会继续挑事…… 正这么纠结着,原本紧闭的酒店大门突然从外打开——原来是去治安所传话的警员回来了,吉尔斯也跟在他身后。 然而来的人并不只有这两人。 除了一脸阴沉的吉尔斯,波文居然也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利昂娜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 见到小弗鲁门先生,吉尔斯的脸色总算没之前那么难看,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利昂娜看出他似是想扯出一个笑打招唿,但这位总是心口一致的男人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导致此刻脸上的表情相当诡异。 「别这样,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利昂娜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询问道,「小乔安娜现在怎么样?」 听到她的话,吉尔斯几乎是瞬间垮下脸:「已经恢復意识了。但喉咙受损,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7页 他带着狐疑看向利昂娜:「你居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而且你不是要负责游行的事吗,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指你把治安所的总警司拎到墙上的消息吗?没错,不单是我,亲王大人和半个内阁现在应该都听说了。」利昂娜哭笑不得道,「亲王大人希望我来劝劝你,不要作出太冲动的行为。」 吉尔斯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我,我已经对治安所很宽容了,之前不管是黑星大盗还是乔安娜目击到兇杀案的事我都没有为难他们,可他们都做了什么?一个连续杀了好几个人的杀人犯都搞错了,就那样草草结了案!如果不是那位勇敢的小姐发现不对跟上去,乔安娜就要被那个畜生活活掐死!」 「而那个畜生呢?居然就那样让他跑了!!」 说到激动处,他的胸膛开始不受控制地起伏,高声道:「报纸上的评论真是一点都没错!这群人就是废——」 不等他把完整的句子说出口,利昂娜率先一步捂住他的嘴。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还请小声一点……」 利昂娜用视线逼退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拽着吉尔斯的手臂往旁边走。 「但现在抱怨得再大声也没用,让我们来说点实际的……」走到角落,确认不会有人偷听到后利昂娜才问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会帮你找到那个真正的兇犯,亲手将他扭送上绞刑架。」 *** 庞纳城的某条街道的楼顶,谢尔比正在向下观察封闭街道两侧的人。 今天的谢尔比也按照上面的指示,打扮成随处可见的妇人混在人群中,监视这片街区的情况,以确保游行队伍在路过这里会安全通过。 这条街看上去很平静,而且今天除了治安所的警员还有宪兵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他正这么想着,一个男人随着拥挤的人群慢慢靠到他身边。 「计划变更,全城搜捕一个叫杰瑞·芒福德的人。」 欢腾的喧闹声中,男人一边往谢尔比的手中塞了一张字条一边在他耳边道:「临时调令。你负责去距离这里最近的黑马银行蹲守,目标的特徵是……」 把芒福德身上的特徵重复一遍后男人沉默了下,又补充道:「尽量抓活的。不过要是他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以王国的安全为重。」 ……真难得,居然能收到这种全城追杀一个人的任务。 谢尔比垂眸悄悄展开字条扫了眼,手指摩挲着上面的暗纹,确认过上面的内容后收回视线。 「他都做了什么?」 「听说他是那个真正的莱姆河屠夫。」男人说道,「但更重要的是他刚刚袭击了瑟莱斯特公爵的侄女,差点把人掐死……主人亲自下的命令,必须尽快把人揪出来。」 听到这人的所作所为后,谢尔比目光也渐渐冷下来。 「收到。」 他将手缩回披肩,把那张纸条紧紧握入手心:「保证完成任务。」 第136章 136 有时候吉尔斯会真切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的很大。 同样一句意思差不多的话, 由治安所那位总警司说出来,和从小弗鲁门先生嘴里说出来, 给他的感觉简直天差地别。 吉尔斯从小到大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他的「直觉」也从未出过错。 那位总警司说出的话虽然也是在安抚他的情绪,并保证一定会尽快抓住兇犯,可他就是听出了那隐藏在恭维下的不耐和试图推卸责任的狡猾。 这样的人吉尔斯实在见过太多。 他出生在公爵之家,出生起就拥有的贵族身份让他几乎没见过敢在表面冒犯他的人,可与生俱来的直觉让他可以敏锐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他的兄长发现后大为夸赞,认为这是吾主给予他的礼物。可他并没有意识到, 这份「礼物」会给还年幼的弟弟带来怎样的痛苦。 吉尔斯从小便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充满谎言的世界。 他能听出母亲柔声的安慰下掩盖着不耐,也能听出父亲大声说话时总是带着心虚,姐姐们看似开心的表情中始终混杂着悲伤……可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当他指出他们真实的心情后只会得到刺耳的训斥。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越是长大,他眼中的世界愈加虚伪。 就连兄长都开始劝说他,告诉他这就是现实的规则,想要平稳地生活下去就要遵守。 吉尔斯曾经做过妥协,在进入公学后从没有主动招惹过麻烦,却也没能交到真正的朋友。 那些负面的情绪并不会因为沉默而消失, 只是一直挤压在心中。 终于,在他长到十八岁,即将从公学毕业时,长久积攒在心底的情绪陡然爆发。 他拒绝了父亲为他规划好的前程, 毅然决然地收拾出一包简单的行李,只身离开马黎。 后来家族为了面子, 给他找的理由是去旧大陆游歷, 顺便拜访那边的亲戚。可只有瑟莱斯特公爵家内部才知道,这只是一次单纯的离家出走。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吉尔斯很快就喜欢上了那种自由的感觉,回家的次数和待在家的时间都开始慢慢减少。 他随心所欲的作风让他的父t亲恼火,父子二人的矛盾开始升级。 只有兄长……也许是因为愧疚,也或许是因为真心羡慕他现在的状态,一直背着父亲支持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8页 兄长的妻子,他的嫂子也知道这些,却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很欣赏小叔这种勇于抗争的精神。连带着兄长家中的孩子都没有受老公爵的影响,与吉尔斯的关系都很亲近。 在见过太多虚伪的面皮后,一份真诚带来的温暖是什么都无法取代的。 吉尔斯知道自己很难像其他人那样,到了年龄后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娶妻生子过日子……还好现在马黎国内的大龄单身汉也不少,他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也没有关系。 他可以把兄长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他们不单有最亲近的血缘,更是对彼此无所保留的家人。 以后等他老了,他也可以坐在壁炉旁,为他们的孩子讲有关世界各地的故事…… 可一切对未来的设想都在兄长一家去世后改变了。 在得知兄长意外染病去世后,吉尔斯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 等他匆匆忙忙回到家,不但是兄长一家,连见面就会与自己吵嘴的父亲也躺进冰冷的棺材…… 只剩下一个侄女,他的小乔安娜,他兄长和嫂子仅剩下的血脉,他曾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她……可他没能做到…… 乔安娜居然就在他眼皮底下出了意外,意识到这点的吉尔斯既自责又恐慌。 他开始谴责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余的事,为什么偏偏要选今天出门,为什么要进这家酒店……愧疚感如潮水般淹没他,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好在乔安娜被找到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完全失去她了。 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过去后,他从侄女口中得知了其被拐走的真正原因。 治安所抓错了人——所有人以为的那个被火车撞死的杀人犯并不是真正的「莱姆河屠夫」。 真正的「屠夫」是掳走乔安娜的人。 因为乔安娜看到了他的正脸,她认出了他,所以对方想要灭口。 得知真相后的吉尔斯根本无法抑制胸中的怒火。 而在看出治安所总警司那推诿责任的态度后,他的愤怒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 好在那个帮利昂娜传信的警员及时赶到,否则吉尔斯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会在刚刚跟治安所彻底撕破脸皮。 而利昂哈特·弗鲁门……是个给人感觉很特别的人。 这位只有十八岁的青年在大多数时候非常圆滑,虚伪的笑容仿若面具般画在脸上,原本应该是吉尔斯最不喜欢的那种人,却意外不让人讨厌。 也许是因为他卓越的外貌,也许是因为他虽然平时很嬉皮笑脸,但在重要的事上总会认真对待,让人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信任。 就像此刻,那双菸灰色的眼眸再次毫无保留地看向他,说出誓言的声音严肃郑重,慢慢安抚下吉尔斯那颗充满烦躁的心。 他用力揉了下太阳穴,向另一边挥挥手,让跟着自己来的其余二人都叫到面前。 「之前也跟你说过,我打算带乔安娜来观看游行。但我之前不知道人会这么多,附近的餐馆和酒店的位置都预约满了,我们只能在街上观看。」吉尔斯·铂鲁冷着脸,指向那个让利昂娜感到眼生的陌生男人,「然后他,马隆医生出现了。他说他有个朋友在赖加酒店订了个座位。而那个朋友— —杰瑞·芒福德,就是后来掳走并袭击了乔安娜的傢伙。因为当时乔安娜认出了他,他才是那天袭击了那个交际花的莱姆河屠夫!」 吉尔斯的叙述非常简洁明了,或者说过于简洁了,弄得站在旁边的马隆医生非常尴尬。 见公爵大人别说介绍自己,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医生只能轻咳一声,主动上前自我介绍。 「丹尼尔·马隆。很高兴认识您,伯爵阁下。」 利昂娜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有人趁赖加酒店内起火拐走了瑟莱斯特公爵家的小姐,并差点杀了她」,却不知道行兇者的目的原来是这个……这也怪不得吉尔斯会对治安所的怨恨这么大。 大概了解其中的关系,在看向这位「屠夫之友」时,利昂娜的表情便有些微妙了。 「……我也是,马隆医生。」 利昂娜最后还是与医生握了下手,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视线很快落到第三人身上,表情变得有些无奈:「至于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波文回了僱主一个同样无奈的眼神,上前耳语道:「救了铂鲁小姐的是海德小姐。当时我们都站在街边等待游行,结果赖加酒店出事了,好多人跑了出来。小艾莉说里面有个人是她母亲失踪前接待的最后一个……客人,但海德小姐认出那人是她朋友的未婚夫……」 利昂娜听着他的讲述,都不免在心中感慨这一系列奇妙的巧合。 倘若不是小乔安娜偶然在那天打开了窗户,便不会目击到试图行兇的杰瑞·芒福德,也许「莱姆河屠夫」的案子还会继续。 同样,如果杰瑞·芒福德懂得及时收手,没有在街上与小艾莉的母亲走在一起,那现在小乔安娜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 至于马隆医生……在小弗鲁门先生带着审视的目光扫来时,他便把自己所知的全都交代了出来。 按照他的说法,交际花索菲亚遇袭的那天,也就是5月21日,他确实准备在家举办一场沙龙。 他的邻居兼好友,杰瑞·芒福德在开始前说起最近讨论度很高的「巴洛克街兇杀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9页 正好,那天的报纸上报导了一个名为「s小姐」的目击者,据说她知道很多治安所没有向外公布的细节。 马隆医生是个喜欢追逐新奇事物的年轻人,本身就对这桩猎奇的案子感兴趣,在听到芒福德肯定地说「s小姐」就是白玫瑰公馆的「索菲亚」时,他便立刻起了邀请对方来家里的念头…… 「我说得都是真的!而且我只是派家中的男僕去了巴洛克街,我一直在家里没有出去。」马隆医生白着脸,有些慌张地解释道,「下午三四点已经有几位朋友提前到了,我作为主人肯定不会出门,他们都能为我做证!」 利昂娜对这样的说辞不置可否,只让医生说出那几位可以证明他始终没离开家的朋友,将这些人的姓名和常住地址一一记下,准备等会儿交给巴顿警司去核实。 之前未结案时,最困扰治安所的一点就是交际花索菲亚遇袭和「巴洛克街兇杀案」到底有没有关系。 交际花索菲亚确实有可能是「巴洛克街兇杀案」的目击证人。 但谁也不知道妓|女凯萨琳是被那个最后的嫖客杀死,还是在嫖客走后被其他人闯入杀死,一切其实都没有切实的证据。 而交际花索菲亚被袭击就更耐人寻味了。 很多人认为她是因为真的看到了杀人犯才会被灭口,但经过治安所的反覆问询,不管是巴洛克街还是后来的遇袭,索菲亚确实都没能看清嫌疑人的长相。 况且她遇袭的流程也很有巧合性。 如果真的是「巴洛克街兇杀案」的兇手想要灭口,他怎么会知道索菲亚会在那个时间点路过那条街?如果他不知道,那又如何能利用流浪儿来引走车夫,实施之后的计划呢? 如今,马隆医生的证词给出了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 如果他的话的被证实是真的,那知道索菲亚当天行程的杰瑞·芒福德是「巴洛克街兇杀案」的嫌疑人就更有可能了。 要是按照这条线继续扯下去,之前被认作是连杀两名妓|女,又杀了妻子和儿子后被火车撞死的肯德尔先生是否真的是「莱姆河屠夫」就存疑了。 毕竟当时确实在他的包里找到疑似两位遇害妓|女的头髮,那也是治安所判断他是「莱姆河屠夫」的重要证据之一。 可如果真兇不是他,那按照总警司之前的推论,兇手熟悉庞纳城中的港口和码头,并经常在这些地方活动……作为肯德尔先生的上司,杰瑞·芒福德也完全符合这些特徵。 综上所述,杰瑞·芒福德才是「莱姆河屠夫」的概率已经非常高了。 巴顿警司在听完利昂娜的推论后感觉后背有些发凉:「真的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吗……其实之前总警司说是一个人时我还有所怀疑,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一t个月连续杀这么多人……如果包括那个被火车撞死的肯德尔,还有那个女孩的母亲……可怜的孩子,这么看她的母亲估计是凶多吉少了,那个恶魔足足杀了六个人啊!」 利昂娜沉吟片刻,纠正道:「不一定,也许是七个?」 「什么?」 「艾莉,就是那个跑到我家求助的女孩,她说她在5月1日晚上目睹了一起兇杀案。我按照她提供的线索在地图上看了下,地点应该在琼特尔港。」利昂娜的声音平稳而冷静,「我记得这是你的管辖范围吧,巴顿警司?」 对上她的眼神,巴顿警司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再次低下头。 「是……」 他闭闭眼,艰难应道:「而且很巧合,5月5日傍晚我们接到了琼特尔港那边的报案,有一具女尸被卷进了船只的螺旋桨里……」 利昂娜:「你有所怀疑,但是你没有行动。」 「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5月27日了。我上报给了总警司,他认为确实应该调查,但要在合适的时间……」巴顿警司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平復下胸口翻涌的情绪,「说到底这件事里我也有疏忽。等这桩案子了结,我会将所有事总结向上汇报。」 利昂娜看着他紧绷着的脸以及脸颊上冒出的胡茬,不由沉沉吐出口气。 从治安所的角度看,她其实能理解那位总警司作出决定的原因。 万博会让庞纳城中的人口骤然增加,不管是警员还是治安官,在整个五月都疲惫到了极点。 本来白天就很忙了,可为了入教仪式能够顺利进行,治安所的人还要全程跟随5月28日到30日的彩排,很多警员的身体都快支撑不住了。 而且小艾莉目睹的那场兇案发生在一个月前,还是在码头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就算当时有什么线索现在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从这样的角度斟酌,如其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註定不会有什么进展的调查上,还不如让手下的全部精神集中在仪式彩排上。 况且按照小艾莉的描述,那也是个死了都没有人会为她报案的妓|女,而王国未来王后的入教仪式和游行可是关系整个王国的声誉,孰轻孰重简直是一目了然。 真是……一番合情合理的安排。 利昂娜半垂着头,有些讽刺地抬了下嘴角。 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梳理完毕,也只剩下一个问题——一切的始作俑者,杰瑞·芒福德究竟躲到了哪里? 「既然你是他的邻居,那对杰瑞·芒福德本人应该有一定了解吧?」利昂娜笑着看向马隆医生,「说吧,他常去的地方以及公司的地址……只要是他有可能去的地方、只要你能想到的,全都说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0页 *** 与此同时,众人口中的交点正在庞纳的暗巷中穿梭着。 趁着有关自己的消息还没有完全传开,杰瑞·芒福德在逃跑后立刻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 这附近正好有自家贸易公司的仓库,他作为老闆想要进入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进入仓库后他立刻从保安休息室中偷走一套衣服,又把自己的衣服塞到一个货箱里,这才悄悄从后门熘走。 此时的芒福德头戴一顶灰色的羊毛鸭舌帽,用于遮住他头部的伤口,充满褶皱和污渍的黑色大衣罩在外面,下身则是一条有些短却肥的工装裤。 全身的衣服都不太合身,却在劳工中非常常见。 芒福德现在的目的是尽快离开庞纳城,可逃跑也需要资金。 因为手上没有太多现钱,他最先的想法是趁着通缉还没传开,用支票提取一些现金。 但等他来到距离最近的银行时,正好看到一队蓝制服的警员快速进入银行,这让他彻底打消了去取钱的念头。 没有现金,他的逃亡之路会变得十分艰难。 虽然身上还有怀表、宝石袖扣之类的小物件可以典当,但以他现在的打扮拿出那些只会引人怀疑…… 思来想去,最佳选择便是用身上的零钱买一段距离不太远的火车票。 怀抱着这种心思,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距离最近的火车站,查看好发车时间表,立刻走到队伍中排队买票。 而就在队伍快排到他时,一名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来到售票处。 芒福德看着那人与售票员耳语几句后,售票员立刻点头站起身,他当即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排队的人都注意了!请大家在购票时摘下帽子,戴手套的人请摘下左手手套,以便工作人员检查!」 此话一出,很多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凭什么啊!」 有人率先不服喊道:「这都是什么奇怪的检查?」 「据可靠消息,有一名穷凶极恶的逃犯流窜到庞纳城中,很有可能会乘坐火车逃走,现在开始所有想要购票的乘客都要接受检查!」售票员提高声音喊道,「还有,我知道你们中有人是被僱佣来排队购票的,我在这里警告一句,如果你们中有人是受僱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请先检查对方的特徵是否与逃犯相符!否则一旦查出,后果自负!」 「此人为男性,身高一米八,深褐色短捲髮,绿色眼睛,头部右侧太阳穴附近有伤口,左手有……」 不等售票员说完特徵,芒福德已经在一片喧譁中黑着脸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转身的同时,一双眼睛也盯住了他的方向。 两名站在车站门口的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第137章 137 刚从火车站出来, 芒福德就感觉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背。 亡命之徒从不会忽视自己的直觉。 理智分析在这种情况反而会耽误时间,而源自动物本能的直觉反而会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芒福德特地往人多的地方钻, 步伐却又不算太快,好似根本没发现后面已经跟了一条尾巴。 男人慢悠悠的动作在靠近小巷的拐角前陡然一变。 他快速推开挡在前面的人,飞也似地拐进小巷。 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一愣,赶紧追着跑进小巷。 小巷的另一边同样是人来人往的大道,而这条巷子中堆放的杂物也不少。 追上来的两个人对了下眼神,一人留在巷子中寻找,一人朝另一头追去。 留在小巷中的男人也很机警。 他从旁边的杂物中找出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检查堆放的箱子后面是否藏着人。 在找了好几个都没有收穫后, 他的动作开始加快,肢体动作也不免变得急躁起来。 很快,当他即将再次转到一个杂物箱后时,突然听到身后侧传来什么声响。 男人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也是在转头的剎那他意识到不对,可为时已晚。 一道黑影从杂物的阴影中冲出,拦腰将他扑倒后狠狠拽住对方的头髮,用力向地砖凸出的角撞去。 随着两声闷响,身下的男人还来不及唿救就失去了意识。 暗巷中的一切并不是没人察觉, 只是这种街头斗殴实在常见,即使有人想路过这里,在看到里面有人在打架也会立刻转头就走。 毕竟没有人想要无故招惹麻烦, 不是吗? 芒福德真是爱极了庞纳人这种不喜乱管闲事的特质。 他甚至有时间把昏过去的男人拖到杂物堆后面,躲在阴影里翻找着他身上的东西。 有点让芒福德失望的是, 男人身上除了一把短刀外并没有其他可以做武器的东西。 他不甘心地掏走对方兜里的所有东西, 大概是几枚硬币和个纸团,他来不及检查就把它们都装进自己的衣兜。 紧接着,芒福德脱下对方的外套捂住男人的脖子和嘴,隔着外套一刀插进他的侧颈。 手下的身体似乎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在搅动的刀刃下归于平静。 芒福德冷冷看着鲜血沿着刀刺入的地方慢慢晕开,黑色的外套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了一点。 压住刀刃刺入的地方以免血液溅出,他抽出了刀,抹净上面的血迹,这才把短刀插回刀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1页 把尸体推倒,起身的同时将刀揣进衣兜,低着头快步回到大街上。 这里靠近集市,越往前走商贩的叫卖声越多,仿佛全城最有活力的声音都聚集在这里。 可对芒福德来说全都是恼人的噪音。 庞纳城的各大火车站都配有电报站,一家火车站开始筛查乘客就说明所有的火车站都会开始筛查……想要坐火车出城的方式已经不再可行。 那现在该怎么办?庞纳治安所就算反应再慢现在也该开始封查他名下的房产和公司,查到仓库也只是t时间问题,码头也不能去…… 还有艾丝苔尔·海德……因为那个碍事的女人,连珍妮丝那边他都不能安心…… 男人阴沉的目光扫过大街,在远处行驶的马车上停留了下。 公共马车的速度太慢,庞纳城又那么大,就算转几趟车到了郊外,他没有其他代步工具也跑不了多远。 而如果是乘坐出租马车,直接让车夫载他出城,然后把车夫…… 芒福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目前只有这个方法最可行。 但在街边拦了几辆马车询问,别说出城了,居然没有一位车夫愿意去城市边缘。 有车夫建议他去马车行问问,他按照对方说的去了最近的马车行,却被管理人断然拒绝,声称他们不会做去郊外的生意。 「你给多少都不会有人载的。」 一位车夫见他确实着急,走前好心提醒了一句:「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回来又很难遇到正好要往城里走的客人,那不就是要白白跑半程吗?才没有人做这种亏本买卖。」 芒福德:「你要多少,我可以给你双倍的价钱。」 车夫心说有那钱为什么不去坐火车,不过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他直接报出一个数。 这对过去的芒福德来说不是多少钱,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他现在还是一身的工人装扮,身上的怀表、袖扣等贵重物品不好直接拿出来,否则立刻会被别人当成小偷。 因此,他现在能够使用的只有自己原本带在身上的一点零钱,以及刚刚从那个死人身上搜到的东西……他刚刚还没来得及查看其中到底有多少钱。 芒福德对车夫比出一个「稍等」的手势,从衣兜里掏出所有的东西开始清点。 可那人似乎是个穷鬼,除了捲菸和火柴,只有可怜巴巴的一枚银币加几枚铜币,距离他刚刚开出的车费相差甚远。 芒福德似是不肯相信这惨澹的事实,翻找的动作显得愈加粗暴。 突然,一个小纸团便随着他掏兜的动作滚出来。 芒福德一开始并不是很在意,但他隐约记得这是从那个追击他的男人口袋里拿出来的。 男人的眸光闪了闪,还是弯腰将其捡起,展开,发现上面写着一行意义不明的短讯。 【 a017,6.1-6.3,南威尔凯特街115,无故不得离岗】 尽管不知道最前面的是什么,但后面的内容很好理解。 有人命令那个被他杀死的男人在6月1号到3号去南威尔凯特街1015号,让他监视或者在那里做些什么,还特地强调了不能擅自离岗。 芒福德没有在那男人身上搜到类似警徽和警棍的东西,但按照那两人会在火车站跟上他的举动来看,就算不是治安所的人也有可能是跟政府相关的人。 那这张字条就很耐人寻味了。 今天就是6月1日,南威尔凯特街距离他刚刚去过的火车站很近,但也隔了好几条街,远远超出了岗位应有的范围。 这是不是说明,他是「因故离岗」了? 而这个「故」,就是收到了要追捕他的消息…… 车夫坐在马车上等了半天却没听到一句答话,低头一看,却发现这人并没有在找钱,而是不知为何盯着手里的纸条发呆。 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车夫有些不耐地催促道:「喂,你到底走不走啊?要是出不起钱就直说,别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 做生意? 芒福德几乎要大笑出声。 这算什么生意?这种浑身马粪味的傢伙赶一辈子的车都没有他一个月赚得多,居然也敢说耽误他的生意? 可看看他自己现在的窘境,像只过街老鼠般,不但进不了银行、坐不了火车,居然沦落到连一个车夫都会奚落自己……多么可笑啊! 他可不能这么离开,他怎么能这么离开…… 就算要离开,也要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芒福德瞥了眼车夫,又看看手里的字条,最后一言不发地把硬币收回裤兜,转身就走。 车夫先是被他充满戾气的眼神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就见他连招唿都不打一下就走了,气得他骂了句脏话,立刻挥起马鞭进入马车行。 *** 住在裘达尔街的达特夫人今天早早做好了午餐,与儿子一起用过后哄着孩子穿上之前买好的新衣,赶在十二点走出家门。 她的邻居也恰在此时出门,看到后还跟她打了声招唿:「中午好,达特夫人。您也是去看游行的吗?」 达特夫人并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只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与邻居问了声好,便匆匆带着儿子走向即将驶来的公共马车。 邻居也没在意,只当她是为了赶车比较急,自顾自与身边的丈夫说起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2页 她的丈夫眯眼看向越走越远的公共马车,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 「那不是去教堂广场的马车,达特太太是不是坐错车了?」她的丈夫这样说道。 邻居太太探头看了眼,但马车已经驶远,她没能看清马车上的牌子。 「哎呀,不要管那么多。」她满不在意地拍了下丈夫的手臂,「游行路过那么多地方,也不是非得去教堂广场。那边人最多,还不如在路线上找个人少点的路段,照样能看游行呢。」 她的丈夫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继续跟妻子向他们预先选定的观看地点走去。 另一边,坐上马车的达特夫人总算松下一口气,心中感谢着公共马车正好驶来。 她可不擅长说谎,而邻居家的彼得太太又是个很会看脸色的,一旦被发现就不好了…… 相比起达特太太隐隐的兴奋雀跃,坐在她身边的儿子脸色显然不是很好。 小男孩高高噘着嘴,双腿不停晃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男孩拽了拽母亲的袖子,撒娇道,「我不想出门,我想在家玩……」 今天这趟公共马车上人很少,而且因为天气好,除了他们母子其他乘客都在马车二层享受阳光,男孩与母亲说话时也能放心用正常的音量。 「嘘——你会知道的。」 尽管周围没有其他人,达特夫人还是压低声音,笑着在儿子耳边道:「给你一个生日礼物。」 这种年纪的小孩听到「礼物」都会兴奋得两眼放光,可今天的「小达特先生」却格外与众不同。 他只小声「哦」了声,低头摸摸自己的新衣服,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出于家教和对母亲的信任,即使不开心也没有大吵大闹。 儿子的表现达特夫人都看在眼里,她有些心疼地摸摸孩子的发顶,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小时,达特夫人一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街景,直到看到自己期待中的路牌才匆匆带着儿子下了马车。 现在是下午一点,南威尔凯特街作为居民区在这个时间并没有太多人在外走动。 达特夫人在陌生的街道中挨个寻找门牌,终于在看到某个门牌后双眼一亮。 她按捺住激动,带着儿子绕到那栋楼的后面,数好窗户,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往一楼的某扇窗户扔去。 扔完她又侧过身子,拉着儿子往前走了两步,仿佛刚刚做出这种无礼行为的并不是自己。 不管怎样,扔出的石子还是砸上窗户玻璃,发出一声「当——」的清脆响声。 男孩看着一贯守礼的母亲居然做出了这样奇怪的事,惊呆地张大了嘴巴。 还不等他发出疑问,那扇窗户居然打开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探出头,在看到母子二人后忍不住湿了眼眶。 「瑞贝卡……文森!」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招手一边小声招唿着他们,「快、快来这边!」 男孩愣愣看着中年男人,双眼陡然迸发出明亮的光。 「爸爸!」 第138章 138 时隔整整一个月再次看到爱妻和儿子, 达特爵士几乎要当场落泪。 但他也还保有理智,赶紧对激动跑向自己的儿子比出噤声的手势。 「别……文森,别这么大声,把他们引来就糟糕了……」 达特爵士警惕地往四周环视一圈,发现附近没有人后才松口气。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他双手伸出窗外,将儿子抱到怀里,「我不在的时候乖不乖?有没有惹你母亲生气?」 男孩抱着他的脖子,被父亲的胡茬蹭得「咯咯」直笑:「我可乖了,不信你问妈妈t !」 达特爵士稳稳把儿子放到窗台上, 立刻向妻子伸出手。 一个月都没能见到丈夫,达特夫人此刻心中的激动并不比儿子少。 即使知道丈夫现在因为特殊原因正在接受治安所的保护,可总是见不到真人还是让达特夫人的心中渐渐生出不安……现在终于见面, 那颗悬了好久的心也能落回胸口。 她以为丈夫是想握住自己的手,双手已经向前伸去,却没想到他居然探出半个身子直接抱住了她。 达特夫人有一瞬的怔愣。 长久养成的习惯告诉她这样在大街上搂抱很不符合礼仪,但心中的思念已经提前替她做出反应。回过神时,她的双臂已经环抱住丈夫的后背。 夫妻二人都有太多话想跟彼此诉说,可在此时却只是无声拥抱着,许久都没能人说一句话。 直到坐在窗台上的儿子打了个喷嚏,他们才不得不结束这个拥抱。 达特爵士本就是有些内向的性格,会在街道这样的公共场合拥抱妻子已经让他脸颊发烫, 更是无法在儿子面前说情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再次开口。 「……我真的很想你,瑞贝卡。」憋了半天,他只牵着妻子的手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我每天都在想念你……」 达特夫人理智上想要克制,可扬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也是,科西莫。」她回握住丈夫的手,抿唇笑道,「看到你没事,我很开心……」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黏黏煳煳地交缠着,诉说着久别重逢的思念,可只有六岁的小孩完全看不懂他们眼神中的情愫,只觉得自己被父母双方都无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3页 急于唤回父母注意力的男孩一手扯住父亲的衣袖,另一只手拽住母亲,一边晃着手臂一边撒娇道:「妈妈,爸爸是不是今天就能和我们回家了?」 孩子天真的话语让两位大人同时陷入沉默。 达特爵士迎着儿子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残忍地摇摇头:「不行,文森。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回去。」 男人拒绝的话说得太明确,孩子欢喜的表情瞬间变为怔愣。 圆熘熘的双眼眨了眨,立刻蒙上一层水雾。 「为什么?」男孩委屈地低下头,「我已经很乖了,我乖乖等了好久……为什么爸爸还是不能回家?」 「今天……明明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一旦开始,积攒在心中的情绪就像打开闸门的堤坝,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 达特夫人心疼搂住儿子,像往常那样轻声哄着。 可也许是因为这次父母都在身边,也许是确实思念父亲,小孩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妥协。只是他还记得父亲的叮嘱,没有立刻大声哭出来。 但那唿气和吸气声明显在一点点加重,每次抽噎都仿佛下一次就会背过气,看着让人难受极了。 达特夫人劝说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但她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儿子的哭声肯定会惊动其他人。 丈夫现在的所在地也算是政府机密。 她今天之所以能准确找到,还是因为她有次在送给丈夫的食物中塞了字条,丈夫又把回信缝到脏衣服里,拜託治安所转交,这才终于让她知道他现在的住址。 可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尤其是被守在这座公寓中看守的治安所成员发现,将地址泄露出去的丈夫肯定会受到惩罚…… 达特夫人抿抿唇,直接将孩子从窗台上抱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她轻拍着儿子的背,依依不捨地看了眼丈夫,便要转身离开。 达特爵士呆呆看着妻儿的背影,突然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直接从窗口翻了出来。 作为一个平时很少锻鍊的工程师,达特爵士的身手很不利索。 即使是一楼的窗户距离地面也不低,他翻出来时还蹭掉了胸前的一颗扣子……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达特夫人看到他的举动惊了一跳,赶紧看看周围:「你、你怎么出来了?!」 「稍微出来一会儿没关系……我送你们回家吧。」 他拍拍身上的灰后小跑到妻子身边,接过儿子,磕磕绊绊地小声解释道:「其实那件事已经没关系了……前两天治安所的人就跟我说过,旧大陆那边传来了……一点消息,反正就是会威胁我的那个人已经确认离开马黎岛……理论上说我已经安全,只是保险起见还需要再在这里待几天……」 这真是达特太太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丈夫,看得达特爵士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这是还没公开的消息,你千万别往外说。」 老实的工程师如此叮嘱了妻子一声,又颠了颠手里的儿子:「来吧,文森。爸爸送你们回家!」 *** 就在达特一家重逢前不久,谢尔比已经按照「基金会」的命令来到他被安排到的地点——黑马银行在庞纳的分行之一。 不过在他到达时,已经能看到银行内外有好几个穿着蓝制服的警员在走动。 显然治安所也不是完全废物,一旦牵扯到有关上流人士的案子,他们的速度有时候比子弹还快…… 谢尔比已经感觉自己可能无法在这里蹲守到目标了。 只要那个叫「杰瑞·芒福德」的犯人不是个傻子,在看到这么多蓝制服聚集在银行肯定会转头就走。 其实这都跟谢尔比没太大关系。他只要按照上面的指示守在银行附近,直到等到下一个指令传到这里便好。 但大概因为知道那个兇犯都做了什么,谢尔比的内心实在无法像往常那样保持平静。 一个会无缘无故杀人,一个会对孩子下死手的人……就算那个孩子也是最令人讨厌的马黎贵族……可只要想起那人的所作所为,他就会感到血管中的血液在沸腾。 每次闭上眼,过去的一幕幕就会从眼前划过。 漫天的黄沙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明明还与他交握的、还温热着的手,它的主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大人们在他面前一一倒下,朵朵西红花从他们的身体中盛开,鲜红的花蕊张牙舞爪地争相绽放,飞溅到沙土里,飞溅到他的脸上…… 原来人与动物并没有区别。 不管是节日被宰杀的羊,被箭矢射穿的鹿,还是眼前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死亡的前一刻,他们发出的声音、绝望的眼神是如此相似。 人就是羔羊。 谢尔比永远忘不掉他在众多躯体下度过的那个夜晚。 他感受着「羔羊们」的温度在飞速流逝,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但为了不成为下一只羔羊,他努力忍住了。 最开始只是想活下去,只是遵从着本能想要活下去……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想要改变」的想法代替了本能,成为推进他继续向前的动力。 可十多年过去了,不论走到哪里,文明也好野蛮也罢,不管是一神的信徒还是多神的崇拜者,被宰杀的羔羊从未消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4页 越是努力越是绝望。 除了鼻尖嗅到的血腥味更加浓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街上嘈杂的声音慢慢汇聚成一道道清晰的声音,有远有近,不同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反覆呢喃。 「无耻的强盗……」 「我想帮助你们……」 「夺回圣书……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未来……」 「这样的争斗没有意义……」 「一切都是失去……的惩罚……」 「我从不相信凭空出现的神迹……」 「只要它回来……我们必能重现辉煌…………」 「想要改变,就要真正付诸行动……」 不同的语言交叠在一起,越来越密集,最后化作同一个声音,如灵蛇般顺着耳道钻入脑中。 「这是神谕者们最后一次从预言之书中得到的预言——比火枪还要可怕的武器即将被西边的恶魔带入世间。」 「必须把它扼杀在摇篮中!否则会有十倍、甚至百倍的兄弟将因此而死!」 是啊……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一条人命,几条人命又算是什么呢…… 【救人和杀人,将它们变为恶魔还是救世主,从来只取决于使用它们的人。 】 【即使是在没有枪炮的时代,人类的自相残杀也从未断绝过……】 突然,一道低缓却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只要有这种「需求」,它们的出现就是「必然」。 】 谢尔比的唿吸开始变得急促,披肩下抱臂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长久以t来坚持的信念开始动摇,以至于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人从身后靠近…… 「……喂,女士?」 谢尔比勐地回过头,毫无伪装的视线如出鞘的利刃,把唿唤他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在「女人」的脸上停留数秒,这才像是确认般定下心神。 而也是这短短几秒,谢尔比也认出了眼前男人的身份。 代号「 t011」的男人,曾经跟他在伊德公园接过头的「基金会」成员。 「s033。」 果不其然,对方很快低声道出他的代号,并使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示意他跟上。 谢尔比用余光环顾一圈,确定没有其他异样,与其一前一后来到建筑物的侧面。 「银行那边不需要守着了,有治安所的人在就行。」确认没有他人注意这里后, t011向一个方向打了个手势,「现在开始你跟我一起行动。」 谢尔比没有立刻听从他的话,只公事公办道:「给我一个理由,或者你有调令?」 「…………」 「我之前的搭档死了,他死之前我们正在追击一个疑似杰瑞·芒福德的傢伙。」 t011回头瞥了谢尔比一眼:「要再找到他我需要帮手。当然,你要是不想参与也可以,但起码去电报站把消息传出去……」 不等他说完,谢尔比已经抬步走到他身侧。 「走吧。」他说道,「先去看看你那个搭档的尸体。」 第139章 139 不管是为了实现对吉尔斯·铂鲁的诺言还是出自内心的冲动, 利昂娜都无法完全遵循亲王大人的指令。 在确保酒店这边不会再引发骚动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追捕嫌犯。 吉尔斯见她要走也想跟着一起去,却被利昂娜止住脚步。 「你先留在这里。」利昂娜瞥向还在与酒店经理讨价还价的索默特子爵,小声道,「游行快开始了,我原本的任务是要保证这边不出乱子。可要是我现在离开,治安所的人可能会镇不住这些人……」 吉尔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露出瞭然的神色。 「好……我相信你。」 他闭闭眼,像是下定决心般拍了下利昂娜的肩膀, 大步向愈加吵闹的人群走去。 让这些人心平气和地说话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黑着脸的公爵大人走到附近,逐渐变得吵闹的声音便会再次柔和下来。 有吉尔斯在这边压着,利昂娜总算能安心离开。 不过她现在穿的这身宪兵红制服太过显眼,在巴顿警司的协调下,在酒店服务生中找到一个与小弗鲁门先生身材差不多的,借用了对方的常服才带着波文一起走出酒店。 波文一开始以为她会先去案发现场,却发现方向根本不对,赶忙纠正道:「铂鲁小姐遇袭的地方在那边!」 「现在去那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利昂娜走到下一条大街边, 伸手拦下一辆马车后向车夫扔去一金币:「去庞纳西站, 越快越好!」 即使是在庞纳城,车夫也很难遇到如此慷慨的客人。 在金钱的驱使下,他还不等马车车门关好就一扬马鞭, 迫不及待地向前进发。 后上马车的波文吓得赶紧关上了车门。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景色,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再次开口问道:「就算他想坐火车逃出庞纳城,不该是去中央车站吗?那里距离这边更近,就算没有马车半个小时也走到了……」 「中央车站是离得更近, 但同时它也在今天的游行路线上。为了游行能够顺利进行,中央车站调整了时刻表,中午十二点开始到下午三点都不会有车进站,也不会发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5页 波文这一个月几乎都泡在图书馆,报纸也只看跟兇案有关的报导,完全没注意到那被挤在角落的时刻表变更信息。 「可一般来说,不出门的人也不会关心火车时刻表吧?」 对他这以己度人的想法,小弗鲁门先生只是冷笑一声:「我倒是希望他会去中央车站。那边可是治安所重点把控的区域,车站内外布控了六百多警员。现在消息肯定也传过去了,他只要过去就逃不掉。」 利昂娜说得很是胸有成竹,但不停敲打着窗台的食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这个城市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想要从近三百万人中找到一个目标,简直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再加上通讯的不便捷,就算有人碰巧找到了嫌犯的踪迹也没有办法立刻通知到其他人,更是大大增加了寻人的难度。 在火车站设卡只能暂时延缓嫌犯出城的时间,如果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出城,凭两条腿走一天一夜也能走出庞纳城……当然,前提是在徒步的期间不会被街上越来越多的搜查人员看到。 「时间」对现在的双方来说都至关重要。 一旦错过最佳的追击或逃亡时间,想要再找就难了…… 好在马车的车夫没有辜负利昂娜给予的丰厚小费。 凭藉自己多年的驾驶技术和对大街小巷的路况了解,车夫没有走平时最常走却拥挤的大路,反而连续拐进好几个无人的小道。 按道理说这些小巷都属于「人行道」,稍微大点的马车都进不来。好在利昂娜随手拦下的马车体积较小,单向通行还是能做到的,也因此节省下很多时间。 利昂娜在跟波文解释过自己前往火车站的理由后就一直专心看着窗外的街景。 突然在路过某个小巷时她目光一凝,转而立刻从窗口探出头喊道:「可以了!就在这里停车!」 车夫有些不明所以,但现在也差不多到目的地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慢慢拉紧缰绳。 不等马车彻底停稳,利昂娜已经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沿着一闪而过的画面快速跑到上一条路过的小巷,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 半蹲下的身体随着双方距离的缩进慢慢站直,完整的正脸也展现在利昂娜面前。 「谢尔……」 利昂娜向他的方向跑来,刚发出一个音节便发现这条小巷中并非只有他们两人。 杂物的阴影里,一个陌生的男人也跟着直起身,眼神不善地扫了眼利昂娜后目光落到谢尔比身上。 「他是谁?」男人的右手插进衣兜,小声询问谢尔比,「你认识他?」 比起男人的谨慎,谢尔比在看到利昂娜时的姿态放松很多。 他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同僚的紧张,只侧首吐出简单的介绍:「怀特伯爵,利昂哈特·弗鲁门。」 尽管平时都是各做各的任务,但有些消息在「基金会」中是共享的。 怀特伯爵的名字和事迹,代号「t011」的男人多少知道一些。 「……可他不应该在教堂吗?」 t011蹙眉看着那道走近的身影,嘴唇翕动,「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等谢尔比回答,快步走近的金髮青年已经率先开口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与你们现在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追捕那个连杀七人的兇犯……或者,连杀八人?」 利昂娜走到两人面前,视线在瞥到角落里的尸体时勐地顿住:「这也是基金会的成员?」 t011有些惊讶他居然知道这么多,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时站在他身前的s033已经开口了。 「是,他在半个小时前被人击杀。」 谢尔比再次蹲下身,向利昂娜展示尸体的头部和致命伤:「头上有伤口,根据附近地砖上的血迹看应该是兇手将他击晕,然后搜出他身上的短刀……」 他的手顿了顿,松开那件缠绕在尸体脖颈上的染血大衣,又指着对方向外翻出的裤兜道:「除了拿走他随身携带的武器,还搜颳了其身上所有的东西。已知失踪的物品有两根捲菸和一盒火柴,也许还有一些零钱……」 「喂!」 t011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同僚不但向外人肯定了死者属于「基金会」,还把刚刚调查到的细节全都说了出来,当即焦急握住对方的肩膀。 「你怎么什么都说……你是疯了吗!?」男人低斥道,「就算是疯了也不要带上我……」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会承担全责。」 谢尔比躲过他的手,仰头直视回去:「弗鲁门阁下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也知道。」 谢尔比的话让t011犹豫了。 尤其是在他用格外轻的声音说出「他也知道」时,男人默不作声收回了手,默许了谢尔比的行为。 利昂娜默不作声地t看着他们之间的动作,心中对谢尔比口中的「他」或者说是「主人」的身份更加清晰了一点。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能快速达成意见统一当然是最好的。 「时间紧急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利昂娜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你们能确定,他手上只有一把短刀,没带任何枪械吗?」 这人是t011之前的搭档,谢尔比也并不知情,跟着看向身边的男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6页 「没有。」t011与谢尔比对了下眼神,肯定道,「今早他刚跟我打了报告,他的左轮在上次任务中损毁,需要配一把新的,我还没来得及向上汇报这件事。」 尽管这么想很对不起死者,但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再怎么说枪械的伤害力和冷兵器都不是一个等级,如果此时对方手上有枪,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对城内民众的威胁不知会翻几番。 他们正在交流情报的过程中,波文总算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可现在不是刚刚,利昂娜找到的线索与「基金会」有关,她自己是自愿牵扯进来的,但她不想把波文也卷进这么复杂的关系里。 于是,可怜的波文好不容易跑到僱主面前,又不得不揣着纸条往庞纳火车西站的电报站跑,去传递目前已知的消息顺便找人来收尸。 尸体上已经没有其他的线索,但犯人的具体去向还是不明朗。 如果那人真的是犯人芒福德,那他在意识到自己无法乘坐火车逃离庞纳城后,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呢? 利昂娜提出一个可能:「他是个贸易商,本身也有自己的船队,会不会去附近的码头。」 「附近的码头也有我们的人,那边倒不需要担心。」 t011先生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继续道:「有关杰瑞·芒福德的相关人士和他所属的财产,现在已经都在我们的监视下了。」 听着男人无比肯定的话语,利昂娜又扫了眼谢尔比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调动这么多人……看来「基金会」的真正规模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 「……既然如此,除去步行这种糟糕的选项,那就只有坐马车了。」 可马车到处都是,虽然一般找出租马车都是在附近的马车行,但运气好直接在大街上随手都能招到……要是这样就有些难办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利昂娜在t011先生的指引下来到附近距离最近的马车行,询问刚刚是否有人租用马车前往庞纳城外。 在马黎,金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发挥无与伦比的作用。 就像此时,马车行的管理员在利昂娜提出古怪问题时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但在看到对方从指尖变出一枚银币后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没错没错,刚刚是有这么个怪人,非要租车去郊外!可我们这边出租马车的规矩就是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他只是回忆了一下便立刻兴奋地点点头,又向后招了下手:「对了,约翰!你之前不是还在说那个怪人来着?这边有人找!」 很快,一位看起来五六十多岁、两鬓斑白的车夫从里面走出,浑浊的双眼带着疑惑看向利昂娜。 利昂娜只好把之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被称作「约翰」的车夫立刻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我当然记得,那个鼻孔朝上的穷鬼!亏我还告诉……同情过他!」老车夫往旁边「呸」了声,躲避着管理员的目光,小声对利昂娜道,「他本来说会付我两倍的车费,我冒着违规的风险答应了,结果他在发现钱不够后连个招唿都不打就直接走了!」 利昂娜问清车夫口中那人的体貌特徵,确定与t011先生描述的人十分相似,这才继续问道:「您还记得他当时往哪个方向离开了吗?」 老车夫对这个讲礼貌的年轻人很有好感,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明确指出一个方向。 「您是要去找他?请听我一句劝,我觉得那人这里不太正常。」 老车夫指指自己的脑袋,叮嘱道:「他看上去就是个很暴躁的人,在发现自己身上的钱不够时表情真是难看……但后来他好像从兜里找到一张纸条,看了好几遍突然就不那么暴躁了,最后阴恻恻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老年人的话总是格外唠叨一些,但也误打误撞让利昂娜三人得到了额外的情报。 尤其是t011先生,在听到「纸条」后脸色突变。 利昂娜余光瞥见后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关键线索,向老车夫道谢后与其短暂握了下手,将一枚银币留到对方手中后快速离开。 「会引起他注意的纸条不可能是他本身带着的,大概率是从你那位搭档身上搜到的东西。」 等来到僻静处,利昂娜立刻看向t011先生,质问道:「你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刚刚为什么不说?!」 t011先生的表情非常严肃,面对利昂娜的质问时双手不自觉地背到了身后,唇线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虽然同属「基金会」的情报人员,但他与谢尔比的感觉完全不同。利昂娜时常会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点类似巴顿警司的气质。 「……这有关另一项机密,我原本不该说出来……」 t011先生似是经过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才开口道,「那张字条应该是阿尔,就是我去世的搭档,他在今早刚收到任务调令……」 利昂娜:「说实话,我对你们的任务是什么不感兴趣。但你也知道那个杀人犯现在多危险,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能用来浪费了!」 「…………」 「上面有用的信息只有一个地址。」 终于,t011先生还是说出了口:「南威尔凯特街115号,有位需要保护的重要人士现在暂住在那里。」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7页 真正的南威尔凯特街115号内,「需要保护的重要人士」已经从窗户跑了出去,与久别的家人团聚。 一个月没见到爸爸,小文森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达特爵士一开始还抱着他,听他不停说话,后来额头慢慢沁出细汗,明显有些抱不动了。 但小傢伙的精力似乎是无限的,被父亲放下后飞快往前跑了一圈又跑回来,简直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 达特爵士笑着跟妻子跟上,一家三口久违地一同走在街道上,仅仅是毫无目的地散步也会让人心情愉悦。 「爸爸爸爸!前面有人在弹竖琴!」活泼的男孩像只报信鸟般跑回来,向父母汇报前方的消息,「据说是个来自意图诺恩的音乐家,有好多人在听!」 虽然不是很确定他口中的「音乐家」是否含有水分,但达特爵士还是与妻子一人握住一只儿子伸来的小手,三人一起循着乐声找到那位弹奏者。 不得不说,这位弹奏小竖琴的少年也许还称不上是「音乐家」,但弹奏水准远远在大多街头艺人的水平之上。 达特爵士本人对音乐一窍不通,只是单纯觉得很好听,但他身边的妻子已经开始眯眼享受起这动人的演出。 看着儿子和妻子都听得很开心,达特爵士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他的右手还被儿子紧紧握着,只能掏掏左边的口袋,期望能从里面找出点零钱用于赠予这位年轻的演奏者。 左手刚伸进裤兜,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达特爵士?」 「嗯?」 达特爵士没有丝毫防备,随口应了一声便要转头向后看,结果突然感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腰。 「如果您不想受伤,那就请不要移动,也不要出声,冷静点听我说。」身后那人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轻声道,「只要您按照我说的话做,我不会伤害您和您的家人。」 第140章 140 听到这赤裸裸的威胁, 达特爵士只感觉大脑发出一声响亮的嗡鸣,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怎么会……难道是治安所的消息出错了?那个「黑星大盗」根本没有离开马黎? 短短一秒内他脑中闪过很多想法, 可不管是怨愤还是懊悔在此时都没有意义。 背后传来的尖锐触感如此真切,让他根本没有拒绝的选项。 「……不管你有什么事,我们到一边谈。」 达特爵士深吸一口气,小声道:「不、不要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t」 尽管已经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最后的颤音还是泄露了达特爵士内心的不安。 站在他身后的人也听出来了,不由轻笑一声:「别想耍花样。想保住你的妻子和孩子, 就按我说的一步步来……首先, 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这一指令让达特爵士愣了下,隐约察觉到这人似乎与自己想像中的人选不太一样。 但他也没有耽搁,立刻把兜里的硬币都掏了出来:「我……我出来得匆忙, 身上只有这些……」 尽管两人的动作和说话声都不大,可站在另一边的达特夫人还是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对劲。 尤其是那个站在丈夫身后的男人,就算是想要靠近一点听演奏也不需要贴那么近…… 刚刚是注意力都集中在街头艺人身上,可当达特夫人真正认真看过来时,立刻瞥见那柄抵在丈夫身后的小刀。 「瑞贝卡!」 达特爵士在妻子即将尖叫出声时赶忙喊出她的名字,并对她轻轻摇头:「你……今天出门带钱了吗?」 达特夫人立刻明白丈夫的意思, 赶紧点点头,伸手就去扯挂在腰间的小包,却因为手忙脚乱一时连绳结都没能解开。 父母的异样到底惊动了沉迷演奏的小文森。 从男孩的视角看, 抵在父亲身后的尖刀发亮到刺眼…… 「文森……」 「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子显然没有大人的应变力,就算达特爵士已经发现并想要安抚儿子, 男孩还是无法克制地发出一声尖叫。 真是令人恼人的叫声。 芒福德实在讨厌孩子这种尖到刺耳的喊叫声,立刻一脚踹过去。 眼睁睁看着儿子摔倒在地,达特爵士霎时忘记背后还抵着一把刀,当即不管不顾地与身后的男人扭打起来。 原本和谐的街道在数秒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管是正在演奏的街头艺人还是在周围围观的路人,看到男人手中的短刀都尖叫着跑开,场面顿时变得十分混乱。 芒福德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分软弱可欺的中年男人居然敢反抗自己。 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不敢对这个珍贵的「人质」下死手,只是短短的走神便真被对方擒抱着推到地上。 但达特爵士显然没有任何打架的经验,即使一时占据了上风身体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很快肚子就被对方的膝盖狠狠击打了数下,又在地上扭打的好几圈,身位瞬间转换。 「既然您不喜欢和平的交易方式,那对不起了,我只能换种手段了!」 芒福德从后将达特爵士压到地上,按着他的后脑、羞辱性地让对方的脸与地面发生摩擦,发出愈加猖狂的笑声。 他紧握在右手的短刀抵住达特爵士的脖子,看了圈围在周围、面露惊恐的路人,最后视线落到达特夫人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8页 「去吧,去叫治安所的人来,你该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们。」 男人刻意在达特爵士露出的脖颈处划出一道鲜艷的红痕,强调道:「如果不想让王国最优秀的大脑就这么落到地上,就给我快点,越快越好!」 *** 庞纳西站距离南威尔凯特街不算太远,再加上这边并没封路,不管是人还是车都是一如既往地多,因此利昂娜与两位「基金会」成员几乎是一路跑过去的。 找到115号后,谢尔比率先提出自己会到附近寻找是否有嫌犯的踪迹, t011先生则站在利昂娜身后,看着年轻的伯爵阁下上前敲响房门。 里面很快传出动静,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出现在房门后,带着警惕打量着外面的「不速之客」们。 视线落到利昂娜的脸上时,紧张的表情立刻变成诧异:「您是……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也觉得这张脸稍微有些面熟,在记忆中翻找一圈,总算想起自己在庞纳治安所中见过几次这人,好像是个探长。 只是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且对方现在穿着便服,她没能立刻认出来。 「今天这边是否有什么异常?」她直截了当地问道,「里面的重要人物没事吗?」 那便衣探长脸色一变,刚要说些什么时,谢尔比已经从房屋后面绕了一圈回来。 因为情况紧急,他甚至没有再保持自己作为「普通妇人」的人设,几步走上台阶站到利昂娜身边。 「后面的窗户打开了,内屋没有人,窗户下的土地上能看到一些脚印……」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衣探长就算不知道怀特伯爵是怎么找到这里,也明白出大事了。 都来不及询问谢尔比的身份,他的双眼都已经因震惊瞪大:「你、你说哪扇窗开着?」 「一楼西侧第一扇,里面有很多书架的那间。」 探长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立刻招唿一声室内的另一名警员,翻找出备用钥匙后快速打开一楼书房的门。 他们没关门,而书房的门几乎正对着大门处,利昂娜就算不进去也看到了半扇敞开的窗户和向内飞扬的窗帘…… 不再需要更多多余的解释,屋内传出的声音已经足够证明正在受保护的达特爵士已然失踪。 「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什么大盗已经在旧大陆现身过了吗?」 探长崩溃地对后一步进屋的属下喊道。 他的属下当然没有答案,也知道长官只是在单纯发泄情绪,此时只能低头沉默。 「……玻璃是完好的,插销上也没有划痕。大概率不是从外闯入,而是达特爵士自己翻出去的。」 不知何时,利昂娜已经走到这栋公寓的后身,与屋内的探长只隔着一扇窗。 她弯下腰,从泥土里捡起一枚亮闪闪的东西:「你们看看,这是不是达特爵士身上的扣子?」 看到那颗扣子,探长的双眼顿时一亮。 被掳走和自己离开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问题。 如果是前者,没有完成任务的治安所肯定要负全责。可如果是后者,虽然治安所也有失职之错,但一旦出事,擅自离开保护地的达特爵士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探长脸上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别说利昂娜,就连跟在她身后的t011先生都一眼看了出来,脸色当即沉下来。 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声,似乎有人在尖叫。 比起还在愣神的两个治安所成员,谢尔比和t011先生率先向尖叫的方向冲去。 利昂娜稍晚一步,先对窗户内的探长说了句「赶快向上汇报这边的情况」,立刻拔腿跟上那两人。 仅仅跑了不到两分钟,三人就在住宅区与主干道只差一条街的地方找到骚动的源头,与正抱着孩子、往反方向跑的达特太太碰个正着。 利昂娜和t011都不认识达特太太,只有谢尔比在与对方擦身而过时用余光瞥了眼,继续默不作声地加快脚步。 其实也不需要从达特太太那里了解情况,十几米外的场景大家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当一件件巧合相互叠加,就算最后得到了一个概率最小、也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时,利昂娜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感到十分惊讶。 他们在距离人群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 t011先是站在人群边缘观察了一阵,确定这就是那个他之前追踪的可疑人士后向另外两人递了个眼神。 谢尔比立刻往侧后方后退两步,仿佛一个受到惊吓的普通妇人般快步离开现场。 为了避免外围人群再引发什么不必要意外, t011先生亮出警徽开始疏散聚在附近的人,利昂娜则是等到自己的气息变得平稳,这才穿过人流,一步步走入骚乱的中心。 越是走近,利昂娜的眉头蹙得越紧。 达特爵士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 他跪趴在地上,左手还在努力按住地面,右手臂则软软瘫在地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 劫持他的男人膝盖压着他的嵴背,几乎将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上面。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让他的脸只能压在粗糙且骯脏的石板上,另一只手上的刀刃则紧贴着他的侧颈……根本没有给这位王国最伟大的工程师留下一点尊严, 随着两人走近,劫持者也跟着缓缓抬起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9页 男人穿着尺寸与自己身形不相符的衣服,原本戴在头上的帽子早就掉到了一边,可以从脑袋右侧的头髮上看到点点暗色的痕迹。 抬起头时,碎发下的一双眼睛冷漠而凶戾,似乎也在打量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但随着利昂娜越靠越近,他当即举起手t中的短刀厉喝道:「站住!再靠近我就杀了他!」 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说谎,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让锋利的刀刃再次贴近工程师的脖颈。 利昂娜没有再往前走。她看了眼那即将陷进肉里的刀刃,抬眼与男人四目相对。 「如果我是你,我会更珍惜你手里的人质。你在他身上留下越多伤口,越会让人怀疑你谈判的诚意。」 芒福德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站在她身侧的t011先生,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治安所的代表?」 「不算。但在他们来之前,我也有资格先跟你谈谈条件。」 利昂娜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平静道:「内政大臣秘书,利昂哈特·弗鲁门。之前就从海德小姐那里听说过你的事,但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芒福德先生。」 「利昂哈特·弗鲁门……」 芒福德将这个名字在口中碾动着,脸上的五官也随之发生改变。 「是你,我知道你……怀特伯爵……」 「你确实有资格跟我谈判……」 这么喃喃着,男人的眼神徒然一变,一把抓住达特爵士脑后的头髮,迫使其抬起头。 「可有一点你错了,伯爵阁下,我一点都不介意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他将短刀架到达特爵士的脖颈上,看向对面的年轻人时,男人两边的嘴角开始上扬,渐渐组成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杀了他,我最多也是被你们绞死而已。但用一条命换到好几次旁人无法体验的愉快游戏,就算到此为止我也没什么遗憾的!」 利昂娜沉默地与他对视数秒,吸气的同时缓缓闭上眼睛。 对面那双眼眸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疯狂,传递过来的情绪实在令人不适。 「…………」 「那你想要什么?」 她说道:「说说你放人的条件。」 「让我安全离开马黎本土。」芒福德高高扬起下巴,「如果你们讲信用,我会在我感到安全时把他还给你们!」 第141章 141 猖狂的犯人终于说出自己的诉求, 利昂娜却没有第一时间给予他回復。 就凭芒福德作出的那些事,用脚趾想也知道治安所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可他手中的人质并非普通人, 达特爵士不单是一位上个月刚刚由国王陛下授勋的爵士,还是一位工程界中的杰出人才。 不管是为了顾忌民意还是王国的脸面和未来,他们都不能让达特爵士出事。 当然,不敢擅动也并不代表马黎政府就会按照他所说的,真的把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礼送出境。 如果政府真这么做了,那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将王国的脸面踩在脚底摩擦罢了,说不定王国公民对政府的不满还会再上一个台阶。 芒福德的结局只有一个,也必须只有一个:在不伤害到达特爵士的情况下将他捉拿归案…… 或者直接击毙。 「这件事太大, 我无法做主。」利昂娜侧头与t011先生对了个眼神,再次看向对面,「我需要向上面汇报, 请稍等片刻。」 芒福德似是觉得有些好笑,手中的刀刃都跟着晃了晃:「别跟我玩这种花样。我不会等你们部署好了一切后任你们宰割。」 「现在我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我需要一辆马车摆在我面前,否则我不介意跟这位爵士同归于尽。」 十分钟,在这个通讯大多还在靠人力的时代来说实在是段过于短暂的时间。 不管是治安所还是「基金会」, 都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得知这个消息, 并调集足够的人手前来增援。 利昂娜无法冒这样的风险,更无法赌一个手染数条人命的杀人魔是否在说谎。 好在这时,达特夫人已经把驻守在南威尔凯特街115号的探长找来了。 那便衣探长在看到现场情况时差点没站稳, 好在他心理素质不算太低,冷静下来后便立刻开始劝说还在看热闹、不肯离开的人尽快离开现场。 利昂娜趁机询问t011先生:「你身上带枪了吗?」 「当然没有,你当我们是什么人!」 t011快速环视一圈周围,实话实说,「带了也没用,他与人质的距离太近了,那个位置不好狙击……而且这是在城区,不能随便开枪。」 由于王国法律对枪枝的管理较严格,普通人想要弄到一把枪非常困难,居住在城市中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听过枪声。 乡下也许还好点,但在城市中开枪势必会引起民众的恐慌,之后做解释也会相当麻烦。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再次看了眼怀表。 时间已经一分一秒过去,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杰瑞·芒福德既然还愿意跟我们扯皮而不是直接撕票,那就说明他并没有真的彻底想要与人质同归于尽,起码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决心。」她快速在t011先生耳边说道,「马车是想要尽快转移地点,更是为了制造不确定性,让布局包围或狙击他都变得困难……不过他的最终目的肯定是逃出马黎本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0页 「而想要逃出马黎本土,他现在也只能往东西两个方向走。」 t011先生的眼珠转了下,跟上她的节奏。 马黎王国的本土是个岛屿,首都庞纳位于它的中部偏东南的位置。 沿着莱姆河往东走可以直接进入出海口,最快只需要半天就能登上旧大陆的土地;而往西走,就算途中可以拐入运河也需要行驶很长一段才能抵达王国西边的港口,怎么看都有些不划算。 t011:「你认为他会去港口抢一艘船,直接往莱姆河下游出海?」 「根本不需要抢,他自己名下的公司就有船队。」利昂娜说道,「别忘了他是做什么的,对海运相关的事不可能不了解。」 芒福德是个贸易商,不但在马黎,在国外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储户和人脉,一旦让他逃出去就更难办了。 t011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表情立刻凝重起来。 「如果是往东走,会不会有些太大胆了?」男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词句,「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就在莱姆河畔,还有今天的游行路线,有好几个地方路过河边……」 「想想他之前做过的事,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 「我明白了。」 t011深深看了面前这位过于年轻的伯爵,郑重道:「我会立刻去港口那边安排,这里交给您。」 利昂娜目送他快步离开,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赶在十分钟的时间告罄前,她从附近的车马行租来一辆马车,径直带到芒福德面前。 「很好,看来我们能合作得很愉快。」 芒福德看着马车向自己驶来,扯着人质的后衣领将人拽起,横在对方脖颈上的刀刃一转,变成刀尖抵着对方下颚的姿势。 「现在,我需要更换一把更趁手的武器。」他向小弗鲁门先生微扬起下巴,「枪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这话,利昂娜简直要被他的得寸进尺逗笑。 「……这可真是抱歉,我没有持枪许可证,也从来不在身上带枪。至于治安所,他们有明确规定,除了高级治安官有持枪的权限外,任何警员都没有携带枪枝的资格。」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或者你可以再等等,等到治安所那边的人来了,告诉他们你的要求,也许他们能去给你找把枪。」 这当然是不行的。 大概是想到自己之前也没搜到枪枝的事,芒福德看向小弗鲁门的眼神已是半信半疑,可嘴上还是道:「那你把外套丢掉,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带武器。」 见利昂娜没有立刻动作,刀尖再次用力,刺入人质的下巴:「快点!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利昂娜不敢刺激他的情绪,只能按照对方所说的脱下那身借来的黑色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衫和马甲。 「现在满意了吗?」她向对面的男人摊开手,「我身上没有任何能做武器的东西。」 芒福德摇摇头,又命令道:「脱下你的靴子,挽起裤腿和袖子。」 听到这堪称羞辱的要求,先不说利昂娜,站在她身后的便衣探长和被挟持的达特爵士都露出愤怒的神情。 「你——!」 被刀尖抵住下巴的达特爵士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败类!」 芒福德闻言不禁大笑出声。 「可有什么办法,你的小命现在就在我这个败类手里!」 他再次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在达特爵士的下颚刺出t一个红点,看向利昂娜时眼中充满挑衅:「希望您不要误会,怀特伯爵,我不是在刻意折辱您。您看我现在两只手都很忙,总是需要有个人在前面驾车吧?」 他的视线从站在马车旁、瑟瑟发抖的车夫移到面露怒容的探长身上,冷嗤一声:「当然,让别人来也可以,只要你能够放心……」 「不需要。」 不等他说完,利昂娜已经挽起裤腿和袖子,脱掉靴子站到原地。 抬起头,那张格外俊俏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有心情勾了下嘴角。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感到安心。」利昂娜抱臂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恰当的假笑,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现在满意了吗? 」 芒福德脸上愉悦的表情已经代替他本人进行回答,反而是被他控制住的达特爵士整张脸都变得通红,双眼发直,唿吸越来越重。 利昂娜敏锐察觉到他的脸部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好似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暴起…… 「达特爵士……」 「爸爸————!」 不远处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喊声。 利昂娜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个男孩正在一边哭一边往这边跑。 后面追赶的女人也不慢,很快就将孩子从后抱住。 可孩子的爆发力实在可观,她本人也跟着力道坐到地上,只是双手使劲将孩子抱在怀里,阻止他继续向前。 达特爵士那股刚升起的反抗之火瞬间熄灭。 儿子的哭喊声和妻子无声的泪水比抵在脖颈上的刀还要锋利,一刀刀捅进他的心脏,痛苦和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 如果他能再忍一忍……如果他没把自己的所在地告诉妻子,如果今天没有心软答应儿子,如果没有跳出那扇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1页 「……爵士……达特爵士!」 突然,一道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达特爵士的视线总算能从远处的母子二人上离开,落到对面的年轻人身上。 「您会没事的。」年轻人那双菸灰色的眼睛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以弗鲁门家的荣誉起誓,我会让您安全回家。」 达特爵士愣愣注视着那双眼睛,想要发声,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哽咽声。 「我……我相信你……」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请、务必照顾好我的妻子和儿子……告诉他们,我爱他们……」 「够了!」 芒福德似乎格外厌恶这种戏码,直接用左手手臂扼住前者的喉咙,右手依然举着刀,将人连拖带拽地推上马车。 「我们该出发了,伯爵阁下。」马车中传出他的提醒声,「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希望您不要浪费。」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快速穿上鞋子后几步上前,接过车夫手中的马鞭。 「事先说明,我虽然会驾驶马车,但对庞纳城中的道路并不熟悉。」 利昂娜坐到车厢前的座位上,高声道:「趁现在还没离开,不如告诉我你要去的地址,我好提前问问车夫怎么走。」 「这就不必了。尽管往前开,到时候我会提醒你该怎么走。」车厢中的人说道,「但为了达特爵士的身体健康,也请你务必按照我的指示去走。」 *** 圣奥古斯汀大教堂中,入教仪式已经彻底结束。 夏洛蒂公主换上更加庄重的服饰,在观礼者们的注视下走出教堂,开始为接下来的游行做准备。 等到公主殿下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观礼的权贵们也依次起身,准备退出教堂。 就在这时,一位侍从再次来到亚歷克斯亲王面前,俯身在其耳边汇报了目前的所有情况。 老亲王听完后略感疲惫地闭眼捏住眉心。 他的另一只手搭在一本硬皮书上,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似是陷入思考。 突然,那双苍老却锐利的双眼勐地睁开,看向轮椅边的侍从。 「我记得,为了恭贺国王陛下即将大婚,艾安萨宫之前採购了一大批烟花?」 「是……」侍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迟疑问道,「您的意思是?」 「既然是全城欢庆的庆典,那再热闹一点也没关系。」 老亲王一扫刚刚的疲惫,神态轻松地靠回轮椅,冷笑道:「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不如让整个庞纳城都欣赏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你觉得呢?」 第142章 142 就在利昂娜驾车离开后不久, 治安所的增援到来之前,分散在城中各地的「基金会」的成员们率先行动起来。 与治安所的警员们不同, 「基金会」的成员们行动起来更加自由,主观能动性也更强。 作为最先发现嫌犯行踪、并收集到最多情报的人,t011先生当即被上级委派为临时指挥员,拥有指挥调动其他「基金会」成员的权利。 当然,如果这次行动因为他的指令而失败,他要担起的责任也最大。 尽管这份临时委派充满风险,但t011先生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了下来。 由于情况紧急, t011在向上汇报的同时也将利昂娜之前推测出的嫌犯逃跑路线告知码头方面,让在那边蹲守的人员随时做好准备。 如果能确定他的目标港口,他们便可以提前在港口设下埋伏,在对方登船前击毙他。 可问题是嫌犯正在一辆移动中的马车上, 就算有「基金会」成员看到并及时赶到附近的电报站发消息,等消息传到他手里还是会过时。 而庞纳城中的港口数量太多,t011无法确定芒福德究竟会在哪个港口乘船出发。 而另一方面,即使现在调动起了「基金会」在庞纳城中九成的成员,可其中有能力执行这项高难狙击任务的人也很有限, 他们没能力在每个港口都放一个狙击手。 t011想到利昂娜之前提到过, 杰瑞·芒福德自己就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甚至也拥有自己的船队。 按照惯性思维,人在遇到危险时总是寻求安全感。 而最能带来安全感的就是自己熟悉的东西——比如属于自己的东西。 尽管杰瑞·芒福德是个足够疯狂的人, 但t011先生还是愿意在可能性最大的那一方下赌注。 电报室中,谢尔比看着同僚快速写下要发往各个联络点的电报草稿,看出重点完全放到索利斯贸易公司最常用、且有船只停靠的几处港口上,不由慢慢蹙起眉。 与之前的妇人打扮不同,为了行动方便,谢尔比已经完全洗掉脸上的妆容,换上一身灰扑扑的男装,身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琴盒。 黑色的长髮被盘到脑后,再戴上一顶不起眼的羊毛鸭舌帽作为遮掩,此时的他走在大街上只会被当成一位样貌清俊的街头艺人。 「……s033,这边距离琼特尔港最近,你就去那边。」t011抽空转身看向谢尔比,「那里是最有可能的地点,就交给你了。」 谢尔比并没有立刻应下,而是反问道:「如果他并没有去这三个港口中的任何一个该怎么办?」 「只要他想离开马黎就要往入海口的方向走,布兰维希海军学院是他的必经之路……」 t011也十分烦躁地揉揉眉心,「当然,拉海军学院下场是最后的手段,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2页 谢尔比沉默片刻,突然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管他从哪个港口出发,我们都有机会击毙他。」 他俯身在t011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立刻脸色大变,眨眼的频率都因快速思考而变快。 「不、不行,这太冒险了!」 仅仅思考了两秒他便否决了谢尔比的提案:「我承认你的枪法确实很厉害,但这事关一位爵士的性命,你知道如果失败了你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 」 比起t011先生的气恼,谢尔比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最多只是赔上一条命而已。」他纯黑的眼眸看向同僚,淡淡道,「如果芒福德真的突破了我们的所有防线,顺利离开马黎本土,你觉得他真的按照约定,放达特爵士安全离开吗?就算他真的愿意履行约定,旧大陆那边难道就没有觊觎达特爵士的人吗?」 「或者我再换一种说法,议院的那些人真的能放任芒福德如此公然挑衅王国法律吗?」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在犯下数条谋杀罪后,仅仅用挟持人质这种方法就能逃脱处罚前往国外,那之后有人要效仿怎么办? 尽管达特爵士在机械方面天t赋异禀,但王国内其他领域的人才也不少……一旦打开这个先河,之后又该如何收场? 谢尔比看着t011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用那平板无波的声音陈述道:「别人我不能保证,但想来首相大人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一旦海军学院接到内阁的命令开炮,到时候船毁人亡,我们的任务也会失败……」 「不!」 t011先生勐地攥紧手中的草稿纸,像是在说服自己般否认道,「首相大人不是那么冲动的人……而且还有亲王大人在,他不会答应那种决定……绝对不可能!」 「…………」 谁也不希望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但你也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 」谢尔比垂下眼眸,轻声道,「让我试试吧,总不能什么都不尝试就让他顺利使出莱姆河。 」 *** 另一边,在芒福德的指路下,马车在城中七拐八拐了一阵,总算到达一个十分陌生的港口。 利昂娜在靠近这边时就开始暗中观察附近的人和环境,心却是随着观察越来越往下沉。 跟很多着名的庞纳港口不同,这个只有两个小码头的地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荒凉。 附近只有几艘小型渔船,很多船甚至连风帆都没有,样子看上去也是破烂不堪……与其说是港口,不如说这是一个旧船的坟场。 这样不起眼的「港口」,连应该时刻守在附近的港口管理员都不见踪影,治安所和「基金会」会直接忽视它也是理所当然。 「……这好像不是一个很大的港口,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船。」利昂娜试探道,「你确定要从这里出发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踹门声,芒福德已经带着狼狈的达特爵士走下马车。 「您认为我会去哪儿?乘坐自己的船离开吗?」 男人嘴上用着敬语,可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带着讥讽:「恭喜您猜对了,伯爵阁下。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现在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您看那边的几艘船,正是我们公司今年淘汰下来,准备挂牌售卖的船只,非常适合现在的我呢。」 利昂娜环视一圈,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三艘样式相对陈旧的蒸汽船停靠在码头。 比起现在行驶在莱姆河中的大部分船只,这三艘旧船真是又小又寒酸。 看得出来,它们原本应该还配有风帆用于加快行进速度,但可能是因为损坏后没有维修,其中两艘的桅杆都消失了。 可在其他渔船的衬托下,这几艘旧船也算是芒福德现在的最佳选择。 他没有拖延任何时间,还是那老旧但管用的一套——用刀抵住人质的脖子,把小弗鲁门先生想要拖延时间的想法摁灭在摇篮里。 面对这样只会使用暴力且听不进一句话的劫匪,利昂娜也只能不得不忍耐。 「好,我可以让你上去,但你也必须让我同行。」她也提出自己的要求,「不单是为了监督你履行你的诺言,想要顺利将这艘船驶出港口也需要帮手吧?」 这确实是芒福德无法拒绝的理由,很快答应了利昂娜的要求。 他很快便选中了其中一艘失去桅杆的旧船——倒不是因为其他原因,主要是那一艘上还保有较多的燃料,储水箱中的水也还够,只要松开固定船只的绳子就能可以立刻出发。 利昂娜按照他的指示来到动力室,倒入煤炭并点燃锅炉,船只上的烟囱很快便冒起浓烟。 庞大的蒸汽发动机很快开始运转,带动着整艘船开始向前移动。 蒸汽船的动力室位于水密舱中,也就是船的底部,而芒福德为了掌控船只的方向,现在正站在甲板上掌舵。 在利昂娜为数不多的有关船只的知识中,舵手一般都会用双手掌舵,就算对方天赋异禀能用单手,也是一个偷袭的好机会…… 抱着这样的心态,利昂娜抓紧时间在这艘船中寻找能够作为武器使用的杂物。 可大概是因为这艘船即将要被挂牌售卖,船舱内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找了半天也只有铁锹和铁棍这种东西可以用。 铁锹实在太大了,她拿上去难免会引人怀疑,只能把一节烧火棍塞到马甲背后以防不时之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3页 可当她上到甲板上时,却发现掌舵的人并非芒福德,而是被挟持的人质达特爵士。 就算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利昂娜都要在此时佩服他的狡猾了。 「达特爵士的手都受伤了,让他来掌舵难免有些危险吧?!」迎着风,她握着船舷大声问道。 「那不是更好吗!」 她的问话似乎正中对方的下怀,芒福德带着愉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如果我们因为撞上其他船只或是什么而沉了底,您可要在吾主面前为我作证,那都是达特爵士的功劳!」 ……真是个疯子! 利昂娜在心中暗骂一句,握着船舷的手也越收越紧,焦急地看向缓缓向后移动的两岸。 她心里清楚,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指望治安所能有什么作为了。 也许能期待跟在后面追踪他们的「基金会」成员能根据马车找到他们离开的地点,并锁定这艘船……可就算这艘蒸汽船的速度很慢,等他们得到消息估计也来不及了… … 该怎么办……究竟要怎么办…… 利昂娜紧紧盯着一前一后站在舵后的两人,手慢慢伸向身后。 也许芒福德这样的商人并不知晓,但作为已经旁听过几次内阁会议的利昂娜很清楚,位于莱姆河下游的布兰维希海军学院可不是一所单纯的学校,更是一道保卫王国都城的关卡。 学院内的武器装备是按照一个舰队配给的,是否要动用他们的力量只需要上面的一个命令。 马黎的军权名义上虽归属于马黎的国王陛下,但在前国王乌尔里克一世过世后,年轻的乌尔里克二世在各方面都没能得到军队的认可,整个马黎的军权在几年前就开始有了争议。 一方面是以首相为首的莱博党人开始扶持一些有能力却出身平民的军人,这些人在成为军官后自然会偏向遵守内阁的命令。 另一方面,一些老牌的贵族军官既看不上年轻的国王陛下,也不愿意屈从可恶的莱博党人,这部分人基本会将忠诚献给现在只有海军元帅头衔的亚歷克斯亲王。 这样分裂而矛盾的现象在如今的马黎政坛中比比皆是,而布兰维希海军学院也是这种现象的体现者之一。 海军学院的现状与之前的庞纳治安所有些类似。只不过治安所总监鲁斯特公爵更加看重能力而非身份,并不会在工作上打压异党。 而海军学院的状态更加分裂,老校长是位激进的保皇党人,曾经的「征服号」舰长——年近八十的耶罗伯爵。 从年龄上也能看出来,这位老人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状态,对日常工作已经力不从心。 当然,他早早便选定了一名副校长作为接班人——一位优秀的海军学院毕业生,也是一位拥有高贵血统的侯爵之子。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侯爵之子居然「背叛」了自己的身份,是个偏向莱博党的傢伙…… 因为这样复杂的关系,利昂娜明白海军学院作为最后一道关卡肯定会对此事做出的反应,大概率是会进行拦截,但拦截后会怎样利昂娜完全无法预判。 首相布莱恩的性格她已经大致摸透,从某种意义上他是个非常纯粹的人。 只要有人敢做出任何有损马黎利益的事他都会重拳出击,不管这个「威胁者」是来自国内还是国外。 而当一位王国的重点人才的性命和王国的脸面摆在了天平的两边,利昂娜并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也不敢赌他会如何选择……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眼眸中的光也越来越冷。 实在不行,只能孤注一掷…… 就当她准备伸手取出目前唯一的武器时,余光突然瞥见一抹明亮的白影在快速靠近。 她眯眼打量了数秒,终于在那抹白色即将靠近的时候看清那是一艘快速行驶的帆船! 狂风迎面吹向白色的纵帆,却在驾驶人巧妙的控制下成为船只前进的动力。 当两艘船的距离足够近时,利昂娜看到坐在小船上的其中一人拿着什么站了起来。 但很快,大概是因为风向变了,船帆的角度突然发生变化,那人为了躲避船帆迅速俯下身,头上t帽子被碰掉了。 那人抬起头时,一头黑色的长髮顺着风向向后飞扬,利昂娜瞬间便认出了来人。 ……是谢尔比! 「基金会」的增援到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狂喜,可下一秒,脸上的喜悦便因为一闪而过的回忆僵住。 【那如果,在那人发明出锤子前杀了他,那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因锤子死掉了呢? 】 【只要锤子没有出现过,那想要用它作恶的人也会无计可施,不是吗? 】 谢尔比当时说的「锤子」是什么?发明「锤子」的人又是在指谁? 黑星大盗的目标,塞勒梅研究院中消失的图纸,内奸,那张看向飞艇模型的侧脸,不太寻常的质问……一个个碎片般的线索划过眼前,利昂娜不由自主地看向船上另外的两人。 太近了……达特爵士和芒福德的距离太近了! 「不……」 她看着谢尔比架好枪,作出准备射击的姿势,拔腿向船舵的方向冲去:「住手————」 砰————! 比子弹更加响亮的声音自两岸响起,压过利昂娜的喊声,压过谢尔比的枪声,在白日的天空绽放出一朵肉眼难以捕捉到的烟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4页 第143章 143 在利昂娜与芒福德登上那艘破旧蒸汽船的同时, 谢尔比也来到了他被分配的点位。 尽管谢尔比最后还是被安排在了「犯人最有可能出没」的琼特尔港,但他也说服了t011先生允许他做下两手准备。 结果不知算是出乎意料还是意料之中。前一次传来消息时还说目标马车刚刚路过敦普医院,疑似在往北克莱普港的方向行进……结果下一份电报传来,却是追踪人员在旧契莱西港附近发现了被丢下的空马车。 旧契莱西港——听从名字上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已经基本被废弃的旧港口。 因为十几年前在附近修建的新契莱西港,现在大部分路过的船只都聚集在那边。而这个又小又破的老港口除了会有渔船偶尔停靠一下,只有一些报废或是即将报废的破船会停靠在这里。 因为时间紧迫,统计芒福德财产的情报员只是从贸易公司的员工嘴里大致了解了嫌犯芒福德的主要财产分布位置,这三艘已经淘汰的破船自然而然就被所有人忽视了。 t011在听到这个陌生的地名后还愣了一下,反覆确认后才终于确定消息的准确性。 可跟踪人员在发现马车时蒸汽船已经驶出一段距离,等他跑到最近的电报站给t011发消息,那艘船估计已经离港将近半个小时。 而等消息传到谢尔比耳中,那船早已从琼特尔港面前驶过…… 「……我看到目标了,距离还不算远!」 同样蹲守在琼特尔港的「基金会」成员从房顶翻下来, 把手里望远镜扔向谢尔比:「而且那艘船的速度不快!只要风有我们就有机会追上!」 谢尔比单手接住望远镜,沉默背起琴盒后跟他先后跑到码头,跟同伴一起跳上一艘预先准备好的帆船。 比起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运作起来的蒸汽船,小型的纵帆船只要有风就能立刻启航。 因为之前预想到这种可能,两人的行动速度很快, 立刻根据风向调整好纵帆的角度, 小船在风帆的带动下快速驶出码头。 今天庞纳的天气真的很好,强风带走长期盘踞在城市中的雾霾,带来了蓝天, 也带来了希望。 谢尔比与t011所说的备选计划便是基于这点。 一旦目标没有到他们布防的任何一个港口、或者因为一些其他原因没能在港口拦住对方,让其成功坐船离开港口,他们便可以利用今天的强风驾驶帆船靠近目标。 但就如t011先生担心的那样, 这样做其实十分冒险。 要在行驶中的帆船上狙击目标,难度几乎是地狱级的。 一个小小的颠簸、一朵小小的浪花都会使弹道偏移,继而导致人质受伤甚至死亡。除了谢尔比,不会有人大胆到提出这样的提案。 而谢尔比会提出来,除了他对自己有信心外,也是因为他并不畏惧这样的「失误」。 「黑星大盗」萨哈木来马黎的真正目的是按照神谕者们的指示,将「最后预言」中的那人,也就是科西莫·达特带回旧大陆,如果带不走就当场击杀。 而萨哈木的被捕代表「掳走达特爵士」的计划彻底失败。且因为惊动了马黎政府,他们直接把达特爵士本人严密保护起来,就算是谢尔比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个月达特爵士藏在哪里。 那次计划的失败主要是因为萨哈木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会失败得那样彻底且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也有谢尔比的「功劳」。 所以在萨哈木不得不离开马黎王国后,谢尔比要证明自己并非叛徒就必须接替他完成这项任务。 可谢尔比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如果选择前者势必会完全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是神谕者们更不愿意看到的……他看似还有选择,可事实上只有一条路。 半个月前他本有过一次机会。可因为一个孩子的笑声,他握着毒药的右手始终无法探进那个篮子,之后也迟迟没有再进行其他动作。 在此之前他可以解释为自己有些迷茫,可从那一天与利昂娜偶遇后产生的对话撕破了他心底最后一层心理暗示。 他从来没有迷茫,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的软弱,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强大。 最近半个月他完全没有去主动寻找科西莫·达特的藏身地,也没有再接触他的家人……整整半个月,他没有做出任何推动计划的行动。 意识到这是一种的逃避行为后,谢尔比也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被「预言之书」认定为「恶魔」的男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怜悯。 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在踏上马黎王国的土地,在依照计划被「基金会」的人选中的那一刻,他在这张棋盘上的角色便已经定下。 这是他想要的,他从来没后悔过。 为了保护家人,勇士愿意用肉身挡住刺刀的冲击。 而要打破强权构造的壁垒,牺牲更是在所难免…… 他是,科西莫·达特也是…… 他的孩子会失去父亲,他的妻子会失去丈夫,可那又怎样? 谁没有失去过父亲?塔里默的孩子谁还有父亲?塔里默的女人谁还有丈夫? 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能打破那个被诅咒般的未来…… 「注意,已经进入射程了!」 帆船上,协助谢尔比一起操控船帆的「基金会」成员e018说道:「你做好准备,我会尽量靠近那艘船……祝你好运,s033。」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5页 谢尔比没有对这个祝福表现出任何反应。 他就如往常一样,仿佛一个设定好运作轨迹的机械人偶,面无表情地打开琴箱,从中取出一支步枪。 正在此时,风向突然变了,船帆也不得不再次调整方向。 「小心!」 听到身后传来提醒声,谢尔比立刻躬身躲过船帆,只是头顶的帽子向后飞了出去。 没有帽子固定,黑色的长髮瞬间散开,顺着风向后飞扬。 谢尔比走到船舷处,迎着风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世界变为一片宁静的湖。 什么声音也没有,一切都是静止的。 他举起枪,枪口直指那站在船尾的两人。 站在后面的那男人似乎看到了他,惊怒的表情仿佛定格照片般一点点扩散到整张脸上。 而站在前面的中年男人也开始慢慢转头,眼中浮现出浓烈的绝望和悲伤。 谢尔比漆黑的眼眸中清晰倒映出他们的身影,后瞄准具、前瞄准具和目标三点重合的瞬间,食指陡然扣下扳机。 砰——————! 肩窝被步枪强大的后坐力顶了一下,之前所有被大脑屏蔽的杂音重新涌入谢尔比的耳道。 与枪声同时响起的是两岸突然燃放的烟花,以及一声格外高昂的惨叫。 「啊——————!」 芒福德在被击中的瞬间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可下一秒,肩膀传来的剧烈疼痛就让他不由自主地大叫出声。 与此同时,利昂娜已经踏着枪声冲到近前,手中的铁棍狠狠击中芒福德持刀的右手。 ————咣当! 短刀被打落后,利昂娜来不及对付兇犯,第一时间把还在发呆的达特爵士踹到一旁。 「趴下!」她喝道,「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许站起来!」 砰———— 两岸再次升起烟花的同时,又一声枪响也随之响起。 @t无限好文,尽在 这次没有击中任何人,而是打中了船身的钢板。 利昂娜被枪声吸引,立刻回过头。 不远处,刚刚还在因伤口发出哀嚎的芒福德已经捡起短刀。 男人眼里闪烁着同归于尽的凶光,大吼着朝她冲来。 利昂娜手中也有武器,本不需要害怕他。 但他们正在一艘行驶中的船上。这艘船不但旧吨位还小,在河面行驶时甲板上并不是很平稳,好几次她都因船体晃动差点被对方乱挥的刀刃划到。 而另一艘船上,在看到谢尔比真的一发射中目标后,负责控制船帆的「基金会」成员立刻瞪大了眼睛。 「吾主在上,你果然是个天才!」代号e018的少年惊唿道,「一击命中!你是怎么做到的……」 砰———— 不等少年再说什么,谢尔比已经一脚踏上船舷,左手发泄似的重重为枪上膛,瞄准,扣动扳机,却一枪打中了船身。 「呃……」e018一时有些语塞,但还是为同伴找了个合适的藉口,「刚刚那个浪有点大……」 砰———— 砰———— 接下来的两枪谢尔比都卡在烟花炸开时开枪,完美掩盖住自己的枪声,可两枪全都打空了。 这让刚刚还很活跃的e018很是尴尬,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尽量让帆船行驶得稳一些。 他的余光瞥到对面船上,那边的人也没有完全摆脱危险。 人质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趴在地上或者躲了起来,船尾的二人还是激烈缠斗。 那个金髮的年轻人明显不太适应晃动的甲板,好几次都差点被对方的短刀砍中,看得e018为他捏了把汗。 但紧接着他也没精力管别人,风向再次发生微弱的转变,他必须集中精力在控制船帆上。 也差不多是同时,在白日几近透明的烟花再次升上天空,谢尔比又一次扳动扳机。 砰————! 「啊————!!」 伴随着男人又一次的惨叫,他握刀被子弹贯穿,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没有武器加持,对面金髮的青年很快制住了犯人。 站在帆船上的谢尔比看着她捡起短刀,又在船上扫视一圈,捡起一根麻绳把人绑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似是不经意地,她在直起身时抬头看向了自己。 谢尔比静静与她对视两秒,立刻背过身,把手中的步枪扔回琴盒。 他脱力般坐到船舷上,仰头看着天空发呆许久,直到被风吹乱的头髮遮挡住视线,这才低头看向琴盒中的枪。 「打空了。」他盯着枪,似是在自言自语,「五发都打空了……」 水声和风声掩盖了他的轻喃,身边的e018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兴奋嚷道:「五发打中了两发呢!这样的成绩整个基金会都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 「哎呀,你干吗露出这样的表情,高兴一点啊!你这次可立大功了,回去必定会有丰厚的奖赏!」 e018瞥了他一眼,顶着风声高声问道:「话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还要继续跟着吗?」 他的问话终于唤回谢尔比的神志,立刻摇头。 「我们在这里做不了什么……回岸边,把消息传回去。」他伸手把长发顺到脑后,「之后他们会处理,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6页 第144章 144 谢尔比那两发子弹确实帮了利昂娜的大忙, 直接让芒福德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利昂娜还是在第一时间捡起掉到甲板上的短刀,别到腰后,又快速找到放置在船舷边的麻绳将人绑好才松下一口气。 直起身后,她做出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那艘行驶在蒸汽船后的帆船……或者说,是站在船上的那个人。 这还是利昂娜第一次看到谢尔比穿男装的样子。 不得不说,仅凭那副样貌,说不准对方还真的能完美扮演一位少年。只是那人现在的头髮太长,显得整个人有些雌雄莫辨。 利昂娜其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刚刚看到谢尔比举起枪的瞬间, 她是打心底认为对方会朝人质达特爵士开枪……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现在的后膛枪最多能装五发子弹, 谢尔比在这五次射击中始终只瞄准了一个对象,唯一受伤的也只有犯人杰瑞·芒福德。 虽然跟谢尔比之前表现出的异样相比,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如果当场射杀了达特爵士,即使事后可以解释为船上太颠簸,但在现在这个时期还是太敏感了。 距离「黑星大盗」萨哈木的越狱、研究院中的图纸被盗才过去一个月,相信不管是议会还是「基金会」内部都在查那个奸细。 如果谢尔比真的是那个内奸,又在这个时候「恰巧」射杀了萨哈木原本想要接近的达特爵士,在他人眼中就相当于直接坐实了自己的内奸身份。 反之, 如果在这时候帮助解救人质, 之后就算查出她有相关嫌疑,也会因为这件事降低他人对其的怀疑程度。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 谢尔比完全就是清白的…… 即使脑中闪过无数假设和想法,现实也不过才过去了一两秒,此时的她还在与帆船上站着的那人对视。 利昂娜想了想,正打算朝对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时,那人却干脆利落地收回视线,背对着她坐回船舷。 很快,那艘小型帆船便迅速转向离开。 不管是过来还是离开的速度都很快,仿佛他们只是偶然遇到又分开。 利昂娜明白对方应该是想尽快回到岸上,把这里的消息传回去,但不知为何,那人刚刚转身的动作总给她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她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感觉……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并没有因为任务成功而感到喜悦或是激动。 这也许是个有些反常的反应,可鑑于谢尔比之前就跟她提到过「自己已经厌倦了在基金会的生活」,这样的反应倒是也算说得通…… 直到那抹白帆渐渐驶远,利昂娜这才恍若梦醒般回到现实。 她不该在这里发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必须把这艘船停下。 这点倒不需要利昂娜操心。 虽然她和达特爵士都不会开船,但达特爵士到底是个能设计出飞艇发动机这种跨时代器械的工程师,对蒸汽机运作的原理可以说是稔熟于心。 早在利昂娜还在和芒福德缠斗时,他便小心翼翼地贴着地面爬行到通往船舱底部的楼梯,成功找到并拉下了正确的阀门。 只是蒸汽机一旦开启,想要停下也需要一个过程。 船只的螺旋桨在余热的推动下依然运作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慢慢在莱姆河上停下来。 此时的芒福德已经因为身上的枪伤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准确说,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濒临休克,已经无法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利昂娜简单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后,便站在甲板上等待救援。 倒不是她在可怜这个人渣,光是袭击了小乔安娜和杀死「基金会」成员这两项罪名,杰瑞·芒福德便已经足够被推上绞刑架了。 只是这人手上到底有几桩命案还不能完全确定。在治安所搞清楚前,他活着要比死掉更有用。 失去动力的船还在顺着河流本身的流向慢慢往前飘。 向后,利昂娜能远远瞥见圣奥古斯汀教堂的尖顶。眺望前方,则是能看到连接着莱姆河南北两岸的着名地标式桥樑——庞纳桥。 现在两者的距离还有些远,但她已经能隐约从风声中捕捉到一些微弱的乐队演奏声。 眯眼仔细看去,应该是游行队伍正在通过庞纳桥。 真是好险……要是再耽误一点时间,他们可能会跟通过庞纳桥的游行队伍撞个正着。 那边围观的人数可不算少,一旦开枪可很难像这次这样用烟花声遮掩过去。要是被人发现又不知会引发怎样的骚乱…… ………… 话说回来,这次游行的计划里有「放烟花」这一环吗? 就在她思考这个问题时,一阵响亮的汽笛声自后方响起。 治安所所属的救援船只终于到了。 *** 之后的事就如谢尔比所料,所有明面上的扫尾工作都被移交给了治安所。 利昂娜与达特爵士登上救援船,很快就在数名警员的保护下回到庞纳治安所。 刚进门,达特爵士就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妻子和儿子。 差点要经歷生死离别的一家人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达特爵士更是抛弃了所有绅士该有的体面,当场抱着自己的妻儿跪倒在地,哭到无法t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7页 看他这副样子,治安所的助理总监也只能暂时把训斥的话吞回肚子,憋得脸色很是不好看。 在他看来,这件事会变得这么复杂都是因为达特爵士没能老老实实待在看管地……不,应该说在他把自己的藏身地悄悄告诉妻子时,他便已经严重违反了之前定下的保密条例。 尽管治安所也有失察之责,可达特爵士是自己主动跳窗离开的,且他的地址会泄露也并非治安所的过错。 只要操作得当,治安所在这件事上并不需要负主要责任…… 助理总监与身边总警司对了个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神情,顿时安心下来。 他们也没在第一时间打扰这位愚蠢的工程师和家人团聚,只背着手等待这家人慢慢冷静下来。 然而,事实并没有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 原因也很简单,由于这一下午发生的事太多,兵荒马乱中他们忘记了那个最开始的受害人。 吉尔斯·铂鲁不可能忘记侄女受伤的源头出自哪里。 如果不是治安所连续对好几个案子都如此敷衍,那个专杀妓|女的变态该早早被抓捕归案。 可就因为他们的不重视,因为他们的推诿和渎职,才让那人越来越肆意妄为。 最开始,冷静下来的公爵大人也没有真的凭藉一腔怒火就闯到治安所揍人。 他按照正规渠道到上议院提出抗议,要求治安所负责相关案件的人必须对他侄女、以及其他受害者负责。 可治安所之前刚刚经歷一次大变动,当时因为前副总监米切尔森在工作上产生重大失误被免职,保皇党趁机把庞纳治安所中的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刷掉了很多明显偏向莱博党的治安官,并打算往里塞点自己党派的人。 但因为鲁斯特公爵的坚持,只有少数真正有能力成为治安官的人进入了庞纳治安所。 当然,这些人的数量没有之前罢免的人多,而空缺出的位置又成双方新的争夺焦点,谁也不让着谁,导致庞纳治安所至今还有很多基础职位没能补足。 而就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吉尔斯·铂鲁却提出要求,让治安所的高级治安官们为这样一个案子负责……莱博党那边的人怎么想不能确定,保皇党必定是不会高兴的。 现在还能留在庞纳治安所的治安官,尤其是高级治安官都是经过他们筛选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比较偏向保皇党或者保持中立的人。 要是这种时候罢免或处罚他们,无疑是把人往莱博党那边推,甚至是空出一个能让莱博党人填补的空子。 而吉尔斯是谁?即便身份贵为公爵,但能坐在上议院中的谁不是贵族?即使大部分的爵位不如他,可吉尔斯·铂鲁现在有的也只是一个爵位而已。 瑟莱斯特公爵家现在的财产放在贵族圈中算不上顶尖,而在人际往来上,离家出走十几年的吉尔斯连一次庞纳社交季都没参加过,自己又迟迟不结婚,在贵族圈中的人脉几乎是零。 更何况吉尔斯本人的事迹早在上议院中人尽皆知——一个性格叛逆、完全不符合马黎精英教育的人能在未来有什么作为? 一个无用之人,根本不值得他们在实际利益中作出让渡。 综上所述,上议院直接驳回了吉尔斯·铂鲁的抗议。 理由也很简单:杰瑞·芒福德究竟是不是「莱姆河屠夫」还不能确定。或者说,那个连杀数个妓|女的「莱姆河屠夫」是否真是同一个人也尚且存疑。 这是一个还没有结论的案子,谁也不能说治安所之前的判断完全有错。 也许杰瑞·芒福德只是一个单纯的精神病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绑架了他的侄女,与之前的案子并不相关…… 吉尔斯·铂鲁被这番诡辩气到整张脸都憋到通红,脑中充斥着对这些虚伪者的脏话。 好在残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他,年轻公爵充满愤怒的眼神对上其中一位老人,高声道:「奥本伯爵,乔安娜可是你的亲外孙女……她亲口说的,那个人就是莱姆河屠夫,她差点被那个畜生杀了啊——」 「注意你的用词,瑟莱斯特公爵!这里是议院,不是什么你能口无遮拦的地方!」 与他对上视线的老人蹙起眉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乔安娜确实是我的外孙女,可王国法律高过一切,你我都必须按照规矩行事。乔安娜的证词你可以让她提供给治安所,议院不负责管这些。」 老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议会厅,顿时换来周围人的称赞声。 吉尔斯听着他们的声音,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燃烧的怒火慢慢冷却。 他上前取走自己提交的抗议信,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撕得粉碎,没有再管其他人的反应,大步走出议院。 *** 而差不多是同时,庞纳治安所内也并不平静。 上议院的大人物们可以不在意一个没有实职的公爵,可治安官们可没有那样的底气。 在得知吉尔斯·铂鲁因为「莱姆河屠夫」的案子向上议院提交抗议后,整个庞纳治安所中的治安官们都变得人心惶惶。 「真是……这怎么能全怪我们?」米勒警司小声抱怨道,「谁能想到那人那么疯啊!妓|女就算了,连公爵家的小姐都敢杀……」 阿库曼警司也对此表示贊同:「而且就算那位公爵小姐提供证词,那也只能证明试图杀害交际花索菲亚的是芒福德,并不能说明其他几起案子都是他做的……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8页 ————啪! 一个记录本被狠狠拍到米勒的办公桌上,打断了两名警司的悄悄话。 米勒警司和阿库曼警司抬头看去,正好看到巴顿警司一脸怒容地站在桌旁。 「别再自欺欺人了,他都招了!」巴顿警司压着怒火低吼道,「全都是他做的……前前后后一共八条人命,全都是他做的!」 米勒警司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哎,是他就是他,你沖我们吼什么?」 「我早就说过,我们在对待人命案时应该更谨慎一点……」 巴顿警司紧抿着唇,一字一顿道:「如果我们更早展开调查,更重视一点,也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他的话让其他两位警司的表情都变得不太好。 尤其是米勒警司,他还记得之前那句话就是巴顿对他说的。 「得了吧,你也别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要是八条人命都是他做的,那他第一次作案就是5月1日那起……我记得是在琼特尔港是吧?那里可是你的管辖范围!你那天倒是亲自去查了,结果呢?不是照样什么都没查到!」 米勒警司发出一声冷嗤,双手抱臂靠到椅背上:「你别着急在这里教训我们,要是那位公爵大人的抗议真的生效了,要追究所有经办莱姆河屠夫案的相关人员,有一个算一个,我们全要担责!」 阿库曼:「不、不能吧?如果我们四个都被免职,短时间内怎么找得到能替代我们的警司?」 「管他呢,反正到时候烦恼的不是我……」 三人正在这边说着,庞纳四区的最后一位区警司——汤普森警司也跑了过来。 他看了眼紧攥着拳头的巴顿,又看看另外两人的表情和放在桌正中央的记事本,顿时深深嘆口气。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汤普森警司朝他们招了下手,「都过来吧,总警司和助理总监有事要说。」 四人先后进入助理总监的办公室后,站在门口的总警司亲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助理总监站起身,带着意味不明的视线依次走过几人,最后回到房间中央站定。 「现在治安所的情况想来你们都知道了……我们本身就人手不足,为了维持庞纳城的治安,不能再继续削减人数,也不能一下子换掉太多人。」助理总监缓缓道,「外人再怎么说都不如我们了解这座城市,如果贸然更换太多职位,城中的治安肯定会出问题……」 听着他说这些有点意义不明的废话,巴顿警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越听越感觉哪里不对劲,在仔细思考后终于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额上顿时渗出冷汗。 助理总监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干脆也不继续说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我就喜欢你这点,巴顿。你脑子灵活又识时务,要是换个人来,谁知道会不会像你这样敬业,说不定又是一个拉斯福德呢!」 拉斯福德t督察——巴顿警司曾经的下属,也是前副总监米切尔森的侄子。 因为被发现在两年前犯下一场谋杀罪,今年四月刚刚被处以绞刑。 治安所内之前有多少「拉斯福德」,巴顿警司比谁都清楚……可他也清楚,之前治安所大换血时被换掉的人不止有没用的「关系户」,也有几个认真负责的探长和警员。 他们有的因为跟莱博党走得很近,或者家里有亲戚是莱博党人,只是因此就被罢免了。 而代替这些人进入治安所的也并非什么天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上面」来说足够安全而已…… 巴顿警司能以平民的身份,在四十岁坐到警司的位置上,并非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为了能留在这个位置上,他也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办法,如果他太耿直,就连他也无法留下来,那他管辖的那片区域就有可能落到类似「拉斯福德」那种人的手里……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的案子都闹到这么大了,助理总监和总警司居然还想要隐瞒…… 果然,助理总监之后说的话就跟他猜想的一样—— 「为了避免我刚刚描述的场面发生,我需要你们向父神起誓,坚决守住这个秘密!」 「杰瑞·芒福德并不是莱姆河屠夫,他是个精神病人,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发病后会有异常的举动,所以才会在大街上攻击交际花索菲亚以及瑟莱斯特公爵的侄……」 砰————! 助理总监的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被人从外踹了一脚。 室内的几人齐齐愣住,回过神后助理总监勃然大怒,仿佛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怒气沖沖走到门口,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可等他真的打开门,与门外的老人对上视线时,他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 「鲁、鲁斯特……公爵大人……」助理总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您……您怎么来了……」 老公爵冷冷瞥他一眼,没有回答,只示意身后的僕人将他推进房间。 「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 鲁斯特公爵倚靠在轮椅中看着屋内的几人,颤抖的手指指向助理总监:「马奇……你太让我……太让我失咳咳咳————」 老人发出一连串咳嗽声,仿佛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般,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9页 巴顿警司从老公爵进屋后就一直低着头,羞愧到不敢直视他。 此时听到那串可怕的咳嗽声才抬起头,也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鲁斯特公爵又变瘦了……比上个月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还要瘦…… 那时他还是个能在谈话时有精力讲些笑话的小老头,可此时,那件板正的衣服仿佛套在一具干瘪的木乃伊上,不管是领口还是袖子都空洞洞的…… 「咳咳……我、我不允许,你……糟蹋、这里……」 「如果连这里都、充满谎言……治安所,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当咳嗽声终于慢慢停下,老公爵捂着胸口,再次抬手指向助理总监:「说出、真相……不然,就给我,滚出这里!」 助理总监看着老人的模样,也跟着露出痛苦而悲伤的表情。 「我、我是可以说出来……可是总监大人,我发誓我说这些并非为了我自己,我可以立刻辞职以证清白!可如果真要追究那桩案子的责任,会被牵扯到的治安官就太多了……」他双膝弯曲,跪到公爵大人的轮椅旁,悲痛道,「您也知道外面那些人都在虎视眈眈,他们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把几个警司都拽下来!要是真让那些不负责任的傢伙来管理治安所,那庞纳治安所可就……」 「这个,你不用担心。」 老公爵抬手止住他之后要说的话,缓了缓唿吸,这才继续道:「你尽管、把案件,整理出来,递交给法院……之后的事,我来处理。」 尽管那句「我来处理」的吐字已经有些模煳,可它就像是一针安定剂,让所有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脏都安定下来。 助理总监立刻像是有了主心骨般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办好。 比起这些人的精神状态,鲁斯特公爵显得格外疲惫。 巴顿警司看到他缓缓闭眼靠回椅背,摆手便让僕人推着自己离开,远离这片喧譁之地。 6月4日。 庞纳治安所向最高法院提供了有关「杰瑞·芒福德」连杀八人,两次杀人未遂的所有证据。 6月6日。 瑟莱斯特公爵,吉尔斯·铂鲁再次向上议院提出抗议,要求庞纳治安所为弄错「莱姆河屠夫案」的兇手负责。上议院接受了他的抗议信,并将其转交给最高法院处理。 6月8日。 庞纳治安所总监,鲁斯特公爵在报纸上发表公开道歉信,就庞纳治安所的失职向所有庞纳城的民众道歉。 同时,公爵大人也表示自己会为此承担所有责任,即日起辞去庞纳治安所总监一职。 1121年6月9日,晚7点30分。 马黎王国前皇家海军元帅,庞纳治安所的创始人,王国第十九任鲁斯特公爵——赫克托·约瑟夫·威尔科斯克于家中病逝,享年83岁。 第145章 145 6月10日, 就在鲁斯特公爵在报纸上发布公开道歉信后的第三天,庞纳城中的各大报纸统一发布讣告, 向外公布了这一不幸的消息。 当然,为了避免杜绝民众们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随着老公爵的死讯向外流出,公爵家的家庭医生也出具了一份死亡证明和他为老公爵治疗的行医记录。 其实鲁斯特公爵的死亡早有预兆。 在医生拿出的病歷记录里,鲁斯特公爵在五年前就出现了一次小中风。 好在只是小中风,经过几天休息后偏瘫、口齿不清等症状慢慢消退,基本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过当时医生便警告过他, 小中风就是中风的预警信号, 有很多人在小中风后会反覆復发,且一旦发作只会越来越严重,建议他尽量把时间多放在休息上。 当时鲁斯特公爵已经78岁, 其实早就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但庞纳治安所的现状始终让他无法完全放下心。 他知道有些改变必须由时间来完成,而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继续承载目前的工作量。 考虑再三,他开始把自己手中的权力一点点下放给自己的下属——即前庞纳治安所副总监,哈蒙·米切尔森。 鲁斯特公爵那时是真的很信任米切尔森。 那是他观察了数年、亲自挑选出来的接班人。尽管他缺少一点传统治安官的锋芒, 但「圆滑」也是一种处事手段, 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太大的问题……直到玛格丽特公主亲自前来拜访他,把那桩「纽克里斯纵火案」的真相摆到他面前,鲁斯特公爵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选择维持他成立治安所的初衷,亲手把自己的选定的接班人拉下马。 可米切尔森被罢免并不是一个结束。 治安所在经歷了一番大清洗后空缺出了很多职位,所有人都盯着这里。 鲁斯特公爵默许了亚歷克斯亲王对治安所的「清洗」, 但他始终坚持不准那些能力不够的傢伙进入治安所。 这直接导致高级治安官空出的两个职位在之前的近两个月内始终无人填补,而仅剩的助理总监和总警司都不是能挑大樑的人, 很多工作还是放到了老公爵的书桌上。 鲁斯特公爵本就因为米切尔森那桩事气急攻心,四月底又出了「黑星大盗越狱」和「塞勒梅研究院图纸失窃」两件大事,再加上整个五月治安所的工作整体激增,本就体弱的老公爵很快便病倒了。 「莱姆河屠夫案」成为压倒老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0页 就在他递出辞呈的第三天,他的中风再次发作……而这一次他显然没有之前的幸运,病魔让他从痛苦中得到解脱。 前两天还在辱骂治安所,往治安所扔臭鸡蛋的市民们在看到这些后沉默了。 「王国治安所系统的创始人」只是鲁斯特公爵人生中的一部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亚歷克斯亲王的老师,是前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公开认可过的「最信任的朋友」。 五十多年前,他曾是马黎王国歷史上最年轻的海军元帅。且在他的任期中,王国的海军从未有过败绩,很多老人嘴上常常提起的战役都带有他的名字。 只是在成为庞纳治安所的总监后,那些过去的t荣耀似乎就被「治安所」这个烂招牌泼上了墨点。 渐渐地,旁人在提起「鲁斯特公爵」时只知道他是「那些条子的头头」,而非过去那个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年轻英雄。 直到他的讣告出现在报纸上,他过去的事迹,他年轻时的画像与年老时的照片并排摆到一起,大家才发出「原来他们是一个人」的感慨。 利昂娜在知道鲁斯特公爵的死讯时也很吃惊。 一个多月前,她见到那位老公爵时还只是觉得他确实老了,并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说走就走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封对方留给自己的信,看着他写的那句「也许等下次见面时,我就可以称唿你为怀特伯爵」后,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谁能想到「下一面」居然永远都不会到来了,那一天的见面居然就成了两人的永别…… 利昂娜站在书桌边沉默片刻,还是将那封信重新放回抽屉。 快速收拾好要带的文件匆匆走下楼梯,招手拦下一辆马车。 人死不能復活,而活着的人也要继续生活……今天她也有工作要忙。 因为鲁斯特公爵突然离世,外界对治安所的声讨声倒是减弱不少,可老公爵生前最担心的接班人问题也还没解决。 鲁斯特公爵倒是在上交辞呈时提出了一个自己认可的人选——前威奥拉事务大臣,切尔曼伯爵。 不管是上议院还是下议院,在看到这个人选时都愣了一下,一时没有人明白为什么鲁斯特公爵会推荐这个人。 原因很简单,「切尔曼伯爵」这个名字上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年轻点的官员根本没听说过。 那时是前任国王乌尔里克一世执政晚期,王国的议院还稳稳掌控在保皇党手里。 身为曾经的威奥拉事务大臣,切尔曼伯爵也曾在内阁有过一席之地。 只是在二十年前威奥拉岛的那次可怕的□□后,他作为负责管理当地的事务大臣被当场革职,从此再也没出现在王国的政治圈内。 鲁斯特公爵递交辞呈的时对他的推荐词是:一个有能力且正直的人,只是运气太差,也许你们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句评价很中肯。 在歷任威奥拉事务大臣中,切尔曼伯爵确实是为当地人做了最多实事的事务大臣……不过从议院的角度看来,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精。 切尔曼伯爵刚到任后便发现本地人的生活来源完全依赖土地,且农作物单一,经济环境非常脆弱,一旦当年收成不好就会发生饥荒。 于是他开始向马黎议会建议让部分工厂引入威奥拉,让当地的工业能有所发展,却被议院直接否决。 马黎王国有自己的规划,每块本土外的殖民地都有单独的用途。比如东边的殖民地是负责供给王国棉花和花生,那么那边的住民就只能种棉花和花生。 同理,威奥拉岛虽然距离马黎本岛非常近,理论上也算是马黎本土的一部分,可在那些站在议院中政治家们的眼中,这里与其他区域没有太大区别。 威奥拉岛是王国的马铃薯和小麦供应地,那这个地方就该只种马铃薯和小麦,不需要任何工业化。 切尔曼伯爵后来又进行了几次尝试,不出所料全都失败了。 威奥拉岛上的土地因为一些歷史原因全都被马黎贵族垄断,他能做的实在有限。 后来还不等他想出一个解决方法,一场可怕的植物枯萎病席捲了整个威奥拉岛。 切尔曼伯爵在枯萎病蔓延的第一年便朝议院发出请求援助的信件,但议院对此的反应平平。 他们就像对待每一次提案一样,开始正方与反方的辩论。 由于威奥拉岛上的住民大部分是圣教徒,便有国教徒称那是吾主对他们降下的惩罚,甚至有人提出人口减少对饥荒有好处云云……当然,大部人的观点都是认为饥荒在第二年必定会得到好转,不需要在这里费多大心思,最后议院拨了一笔款便没再管。 可谁都没想到,威奥拉岛上的土地连续绝收了三年。 这三年中整个岛上活活饿死了上百万人,无数灾民为了活命开始向外逃,很多人涌入了马黎本岛,这才让坐在议院中的老爷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他们最担心的并不是威奥拉岛上的人现在如何,而是愤怒于切尔曼伯爵竟然没有禁止这些灾民逃亡本岛。 威奥拉那边的土地没有人种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些疯狂的难民会严重影响马黎本岛这边的治安,靠近西海岸的数个城市在短时间内犯罪率激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1页 切尔曼伯爵这个不称职的事务大臣不出意外地被免职了,不过他在被免职前也给议院留了个「礼物」。 他在各家报社投稿,控诉马黎政府的无能。一场那么大规模的灾荒,议院居然只拨给整个威奥拉岛几船玉米和区区2000金币的赈灾款。 因为储存不当,那些玉米在运到威奥拉岛时已经发霉变质,根本无法食用,而那两千金币对解救数百万的灾民来说更是杯水车薪。 当时的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听闻后勃然大怒。 这位老国王虽然一开始不知道灾情那么严重,可第二年开始他便陆续向威奥拉岛捐了不少款,光是王室就捐出了一万多金币,全都併到议院拨出的善款和物资一起送过去,结果威奥拉那边居然只得到了2000金币? 如果不是威奥拉的事务大臣撒谎,那就是有人贪污了这笔钱。 在老国王的下令严查下,最终确定切尔曼伯爵并没有说谎,赈灾款确实被贪污了,且这并非第一次。 也是从那件事后,马黎王国的政局发生些许变动。 一向拥有压倒性优势的保皇党失去了很多在议院中的位置,在国王本人的默许下,一些莱博党人慢慢占据了这些位置,议院中也不再是一家独大的状态。 现在的王国首相布莱恩也是那个时候进入了议院,慢慢在下议院崭露头角,后来因为治理威奥拉地区的乱象有功才一步步受到提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被免职的切尔曼伯爵则是彻底对马黎政府心灰意冷。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从此在乡下过着普通而平静的富翁生活。 利昂娜之所以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的父亲与切尔曼伯爵曾是很亲密的好友。 □□期间,切尔曼伯爵也曾向还是怀特伯爵的父亲求助过,当时父亲也以私人的名义捐了一笔钱和物资,后来更是提出可以让一部分难民来怀特郡,他会妥善安排这些人的生活。 利昂娜还记得,小时候她还去过切尔曼伯爵家的庄园做过客——那也是唯一一次,是她和利昂一起跟父亲出门拜访长辈。 切尔曼伯爵夫人很喜欢园艺,在庄园后院建造了一个非常别致的花园。 里面有一座灌木构成的迷宫,走到中央是一座纯白色的凉亭。初夏时凉亭会被一圈漂亮的麝香玫瑰包围,这给当时的利昂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切尔曼伯爵本人反而给利昂娜留下的印象不深。 毕竟这位伯爵阁下也从不外出社交,她至今也只见过他两次:一次在小时候,另一次在父亲的葬礼上。 在父亲的葬礼后,切尔曼伯爵对老友之子表示出了很大的善意,曾想要邀请利昂娜去他家中长期作客。 可当利昂娜提出父亲的死也许另有隐情时,他却表示出了一种迴避的态度。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即使是真的,我也不认为你该查下去。」那时切尔曼伯爵拒绝的话语犹在耳边,「看看站在这里的人吧,如果有异常,凭他们的能力早就查出来了。现在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如果不是事实,那就是有比一位伯爵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需要被掩盖……这种程度的事不是你一个孩子承受得起的……也不是我能承受起的。」 他带着疲惫的话语点醒了利昂娜,让她意识到她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如果她本身没有价值,那别人又凭什么为了她冒险推翻一个被定案的案子呢? 她必须自己站起来,站到更高的位置……至少,她要成为一个有资格坐到谈判桌上的人。 利昂娜从马车上下来,整理了t一下衣襟和袖口,一步步登上通往议院的台阶。 穿过走廊,来到一扇房门外正要敲门时,门正好从里面打开了。 「你回来得正好……有个临时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莱勒科侯爵对她招了下手:「走吧。」 老侯爵步子迈得很大,利昂娜快走两步才跟上:「什么事,怎么这么急?」 「就这座建筑里还能有什么新鲜事?狮子和狼又为地盘打起来了而已。」 老侯爵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沉默走了一段后又叮嘱道:「等会看到认识的人先不要主动打招唿,也不要擅自插话,明白吗?」 结合这两天议院中讨论的话题,利昂娜大概也能猜到了一点,点头应道:「明白。」 果然,等他们来到开会用的房间时,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并已经早早吵了起来。 一片混乱中,只有两个人显得格外冷静。 一位是利昂娜曾经在上议院中见过好几次的奥本伯爵。 他是个一位典型的马黎贵族,包裹半张脸的全络腮鬍已然白到看不到一丝杂色,年纪看上去比莱勒科侯爵还要大一些,此时正拄着手杖,不苟言笑地坐在长桌的右边。 利昂娜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现在是上议院中的一位重量级议员。 而另一位……是个有着忧郁眼神的中年男人。 算起来他今年也快五十岁了,淡金色的短髮里已经掺了些许白髮,眉间的川字纹和嘴边的法令纹都很深,因此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 此时他似乎有些烦躁,眉心紧紧拧在一起,放在桌上的拳头松开又握紧,仿佛下一秒就会跟身边这些人一起加入骂战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2页 正是她之前回忆中的人,离开政坛多年的切尔曼伯爵。 看来已经要确定了。 利昂娜想道:未来的治安所总监就会从这两位中诞生。 第146章 146 利昂娜的猜想并没有错, 会议室中确实在为谁来担任治安所总监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如果鲁斯特公爵还在这里,他们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但老公爵去世得太突然, 突然到他们连与之扯皮的时间都没留,离开得非常干脆利落。 偏偏他唯一提到过的候选人不但是个满身污点的人,还是个与保皇党们有过严重冲突的人。 至今依然有人认为,如果切尔曼伯爵没有在二十年前捅出那桩贪污案,保皇党也不至于衰落至此。 而与之相对的,莱博党人对这位候选人的态度就更加微妙了。 事实上,即使是下议院中的莱博党人, 出身贵族的也实在不算少数。 因为政治被认为是一种公共服务而非工作, 要为温饱发愁的人连成为议员的资格都没有。 大环境如此,当年就有莱博党人想要把切尔曼伯爵拉拢到自己这边。 毕竟威奥拉岛上的饥荒能发展成那种程度也不全是他的错。只要多宣传一下他当年在赈灾上多努力,再把锅全推到保皇党那边,洗白的道路不要太简单。 奈何切尔曼伯爵也是个奇怪的傢伙,即使当年被保皇党把持的内阁坑得那么惨,他没有丝毫加入莱博党的意思。 他把前来游说的人指着鼻子痛骂了一顿后将人赶出家门,彻底断绝了最后一条踏回政坛的道路。 狠狠得罪了两个主要党派的人,连切尔曼伯爵自己都认为这辈子是不会再有踏进议院的一天了……可谁能想到二十年后, 他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坐回这里? 当然, 保皇党人并不想让他回来。 除了过去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纷,主要也因为早在米切尔森被罢免后,他们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人选。 奥本伯爵——乌尔里克一世的时代担任过好几任王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 不管从那种角度看都比切尔曼伯爵这种事业失败还立场不明的麻烦鬼强。 鲁斯特公爵生前并没有留下书面上的推荐信,只是口头提了一句。 因此保皇党人都不需要进行太久的内部讨论,立刻便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几乎是在鲁斯特公爵提交辞呈后的几小时后,莱博党人也知道了。 虽然过去被下了面子, 但现在他们一时间还真找不到比切尔曼伯爵更好的人选。 首先,这人肯定不会站到保皇党那边,就算拉不到自己这边也能让庞纳治安所保持中立态度。 再者说,这可是鲁斯特公爵临终前唯一一个提出的候选人,让他成为下任总监怎么说都有一定的正当性。 于是,原本只是来参加弔唁的切尔曼伯爵今早刚下了火车就被人连哄带骗地带到议院里,然后就被莱博党人告知了老公爵临终前对他的推荐,并要求他留在议院中一起参加今天的临时会议。 这下可好,议院本来就这么大,保皇党人闻讯立刻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狮子,很快就跟着闯进了这间会议室,与对面的莱博党人对骂起来 不夸张地说,切尔曼伯爵是在他们吵起来后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即脸就黑了。 他倒是想走,但不管是周围还是对面的人都不可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为了维持最后的绅士风度,切尔曼伯爵只能暴躁地静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伙人争吵。 他想要沉默,可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真是好久不见了,切尔曼伯爵。」 长桌的对面,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奥本伯爵突然开口道:「上次见到你时还是在国王陛下的加冕典礼上吧?你居住的地方也离庞纳城不远,怎么不多来见见老朋友?」 「…………」 切尔曼伯爵的面部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嘴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还好最后一刻绷住没说脏话。 「是我自己的问题,庞纳城这样的糟糕空气让我时时刻刻都感到噁心想吐。」 「看来你是需要注意身体了,不能年纪轻轻连我这样的老头子都比不上吧?」 「多谢关心,不过这应该与我的健康无关。」切尔曼伯爵冷着脸道,「有些人在垃圾场待久了,习惯了垃圾的臭味,并不能代表他身体没病。」 奥本伯爵还没说什么,站在他周围的保皇党议员却忍不住了:「你骂谁呢?!」 「去年《观察者报》做的统计,在庞纳垃圾站工作的工人工龄一般不会超过十年。即使超过了十年,大多也会得各种各样的病。」切尔曼伯爵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讥讽,「我谁也没骂,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倒是你,你觉得我在说谁?」 「你————」 一人语塞,另一人立刻上前接道:「跟他废什么话?让他出去!这人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听你们说这些废话吗?」 切尔曼伯爵也是受够了,也不管对方递出的是什么破台阶便想走下:「我早就想走了……」 「您再等等,首相大人很快就要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莱博党人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又朝对面骂道:「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能决定的!切尔曼伯爵是鲁斯特公爵临终前提出的唯一候选人,光凭这点他就比你更有资格站在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3页 「什么唯一候选人?你们现在说话都可以不讲证据随便捏造了吗?!」 「吾主在上……看在父神的份上,说这话之前摸摸你的良心吧!」 莱勒科侯爵和利昂娜刚来到房间门口就看到这幅「盛况」,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莱勒科侯爵虽也是保皇党人,但他个人其实是偏中立的态度,对这样的争吵场面本就十分厌恶,更不想加入进去。 利昂娜就更没什么立场了。况且在议院中她只是一个秘书,别人也不关心她的立场,在旁看热闹可比加入有趣得多。 可惜这个热闹并没能持续太久。 就在莱勒科侯爵犹豫着什么时候进去时,两人的身后突然传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训斥。 「……真是吵闹。」一人说道,「让您见笑了,亲王大人。」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布莱恩。议院里的内部争吵而已,只要不把争吵内容带出这个门就随他们去吧……」 利昂娜顺着声音向后看去,居然是亚歷克斯亲王与首相布莱恩。 莱勒科侯爵和利昂娜赶忙向两人行礼后退到旁边,与此同时,房间内的吵闹声也停下来了。 两位重量级人物到达现场,刚刚还吵得像有五百只鸭子的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站着对骂的人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众人t恭敬有礼的问好声。 首相和亲王分别坐到了长桌的两边,等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首相布莱恩才宣布临时会议正式开始。 「想必大家都听闻了那个噩耗……这件事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我对鲁斯特公爵的去世也感到万分难过。」首相布莱恩声音沉痛道,「这也是我今天决定召开临时会议的原因。鲁斯特公爵不但是庞纳治安所的总监,更是一位战功赫赫的伟大将领。他生前为王国做出的贡献数不胜数,死后也该享有应得的荣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件事我已与亚歷克斯亲王大人协商好,王室愿意给予鲁斯特公爵王室礼仪葬礼的待遇,时间暂定为三日后。」 王室礼仪葬礼,简称礼葬,是除国葬外马黎王国国内最高规格的葬礼。 从王国建立之初到现在,除了王国或女王本人,只有两位非王室成员享受过国葬的待遇。 一位是维克多·麦伦,马黎王国内家喻户晓的着名科学家,世界上第一个发现「结晶矿」的作用,并运用它掀起机械革命的人。 另一位是诺兰·伽奈尔勋爵,大概是除了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外,当今最受马黎人追捧的战斗英雄。 几十年前的马黎王国刚刚发现结晶矿「迪雅卡尔」的存在,机械革命还处于萌芽阶段,即使当时的皇家海军已经很厉害,但也没与旧大陆的其他国家拉开太大差距。 且因为发现马黎王国正在飞速发展,旧大陆上的国家还一度联合起来试图封锁马黎的海上运输线,试图在王国真正成长起来前将其扼杀掉。 诺兰·伽奈尔勋爵就是那时候横空出世的一位天才指挥官。 他率领的舰队以一己之力撕破了旧大陆上四国联合海军组成的防线,让马黎的皇家海军真正威慑住了旧大陆,同时也在一场场战役中让马黎王国坐稳了「海洋霸主」的宝座。 随着近十年王国的对外扩张的速度放缓,他的名声在年轻一代中没有过去那么响亮了,但从很多人家里都还放着他的雕像复制品也能看出这位勋爵有多么受欢迎。 有这样的先例在前,最后首相和亲王一致认为以礼葬的规格下葬比较好。 其实礼葬与国葬在形式上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国葬的费用是由政府出钱,而礼葬的花费由王室出资。 「如果老师知道他会以国葬的方式下葬,一定会拒绝。」亚歷克斯亲王点头附和首相的话,「但他对王国的贡献王室一直铭记在心,他值得一场盛大的葬礼让众人记住他的名字。」 不出意外,这一系列的安排又落到内政大臣莱勒科侯爵的头上。 这件事实在来得突然,且三天时间也很紧张,连首相布莱恩都带着点歉意向他微微颔首:「又要辛苦你了,侯爵阁下。」 莱勒科侯爵表情郑重道:「鲁斯特公爵是位令人尊敬的人,能为他的葬礼出一份力是我莫大的荣幸。」 第一件事就这样敲定了,亚歷克斯亲王也与侯爵说了几句客套话,话题终于转向那个敏感的问题。 「……我知道,你们因为庞纳治安所的问题吵很久了,一直没有一个双方满意的结果。这件事我也与亲王大人商议过,现在请听我说。」 首相布莱恩顿了顿,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把视线转到左手边:「奥本伯爵,您曾经在王国最高法院担任了十年的大法官,我相信您在这方面的经验能够胜任庞纳治安所总监一职。」 此话一出,坐在他右手边的莱博党人集体譁然。 他们刚要说什么,就听长桌另一边的人也开口了。 「同时,我们也愿意相信老师的选择。既然他在临终前推荐了你,那我也愿意按照他所说得,给你一个机会。」 亚歷克斯亲王坐在轮椅中,不怒而威的视线落在一人身上:「切尔曼伯爵,不知你是否愿意担任庞纳治安所副总监一职?」 切尔曼伯爵抿抿唇,最终还是按着桌面站起身:「很抱歉,亲王大人。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4页 「切尔曼伯爵。」 赶在男人说出拒绝的话前,坐在上首的首相大人率先打断他的话:「在您做出决定前,请容我跟您单独说两句话。」 这么说着,他还看向了利昂娜:「还有弗鲁门阁下,也请您过来一下。」 这还是这位首相大人第一次正面叫出自己名字。 利昂娜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跟过去,但首相大人的面子不得不给,只是犹豫一秒便跟着他走入隔壁的小屋。 三人全部进入小屋关上门后,首相大人也没说废话,直接看向利昂娜:「切尔曼伯爵不常来庞纳,可能对庞纳治安所的近况并不清楚。我来说可能会让人认为另有目的或是不真实,不如就由弗鲁门阁下这个亲歷者来说说从今年四月到现在,庞纳治安所内发生的几起大案吧。」 利昂娜立刻意会到首相的意图,同时也惊讶于他的大胆。 要知道,前副总监米切尔森会被免职跟利昂娜有脱不开的关系,而米切尔森能够进入治安所也是这位首相推动的。 利昂娜相信,凭藉这位首相大人的本事应该也能意识到,她已经在怀疑莱博党人与她父亲和「妹妹」被毒杀的案子有关。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愿意把所有解释权让给她……利昂娜不得不佩服对方惊人的决断力和胆量。 但她也认为,让切尔曼伯爵进入庞纳治安所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但因为鲁斯特公爵的那句推荐,也因为利昂娜了解这位父亲的旧友是个真正心怀正义的人。 只是那颗炽热的心已经被残酷现实烧成灰烬,在那之后便一直选择了逃避。 首相布莱恩让她说明庞纳治安所现在的乱象,也是为了测试他是否还会继续逃避。 如果那颗怀抱着正义的心已经因为二十年前的事彻底化为一摊死灰,那在听说完利昂娜的讲述后他还是会拒绝。 如果是这样,就算继续逼迫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们只能再找人选。 大家都在赌,赌这个看上去丧气又颓废的中年男人,胸腔中是否还留有当年的一腔热血。 在利昂娜开始从米切尔森下台的案子讲起时,布莱恩便一直注视着男人的眼眸。 很快,他看都那双眼睛中的神情从不耐转为震惊,继而慢慢变为不可置信。等到讲到最近的「莱姆河屠夫案」时,那双之前仿若死水的眼中已经盛满怒火。 布莱恩心中明白,他已经有八成胜算了。 「…………」 「还有……这并非今年四月后发生的事,但我认为您也许需要知道。」利昂娜在讲完所有事后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道,「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贝琳达·帕斯特尔这个名字。」 她刚说出口,切尔曼伯爵就明显愣了下。 「贝琳达·帕斯特尔……帕斯特尔小姐?」他重复着这个名字,恍然道,「对,我知道她,她曾经是我小女儿的家庭教师,但在我女儿去上女子学校后就离开了……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去世了,伯爵阁下,去年年初就去世了。」 「因为她不小心在晚上走错了路,希尔科罗男爵和他的朋友把她当成妓|女侮辱了她……她曾想过向治安所报案,可治安所的探长畏惧希尔科罗男爵的权势,竟然上门威胁她,让她最后在绝望中上吊自杀了。」 利昂娜看着男人恍惚的表情,垂下眼眸,继续用平静的声线道:「我在知道这件事后就在想,如果庞纳治安所能做得更好一些,更重视一点那些不起眼的案子,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惨剧发生了……」 「……怀特伯爵想说的,也是我想说的。」 首相布莱恩顺畅地接过话头,继续道:「就像这次的莱姆河屠夫案,一开始并非什么复杂到了不得的案子。它后来会发展出那么多受害者,很大原因是没有人在意最开始的受害者。」 「鲁斯特公爵近几年的身体情况您也清楚,他对治安所的掌控远不如从前。而在米切尔森走后,治安所内便更加混乱了。」布莱恩缓缓说道,「我想,鲁斯特公爵会推荐您,应该也是看出庞纳治安所曾经坚守的正义之心在被世俗快速侵蚀。他也意识到,也许能力是一方面,但作为治安所的掌舵人,心怀正义是一项必需品,是一条绝不能跨越的底线。」 「而我了解您,切尔曼t伯爵,我相信您的品行。」 「我也在威奥拉工作过一段时间,向当地的民众了解过您为他们做过的事……即使那时距离□□已经过了好几年,即使他们依然在唾骂马黎政府,但对您还是心怀感激。」 「如果是您,我相信您会给庞纳治安所带来新生。」 首相布莱恩向面前的男人伸出手:「我们需要您,庞纳的公民、王国的公民需要您的帮助。」 第147章 147 没有人知道进入小屋的三人都说了些什么,但等他们再次从那扇门出来后,众人都注意到切尔曼伯爵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依然很沉默,可之前那一直萦绕在周身的颓丧气质已然消失。 当亚歷克斯亲王再次询问他是否愿意成为庞纳治安所的副总监时,他向亲王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 「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有人还记得我,并对我表示认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5页 他抬起头,对上老亲王审视的目光:「鲁斯特公爵的认可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我以我先祖的荣誉发誓,我不会辜负这份可贵的信任。」 亚歷克斯亲王定定地看着他,最终露出一个笑。 「我记住你的话了, 也期待你的表现。」 老亲王对他微微颔首,又将视线移到坐在右手边的奥本伯爵身上:「老师将下半生都倾注在王国的治安系统中。他建立治安所的初衷,他想要实现、却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抱负全都在那里……我衷心希望你们能真正领会到治安所对王国的重要性,也希望你们能继续完善这条道路,为王国的稳定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奥本伯爵也站起身,右手抚上心脏的位置,向亲王躬身行礼:「必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他这样说着,率先绕着桌子走到对面,向切尔曼伯爵伸出手:「希望我们今后能同心协力,让治安所变得更好。」 切尔曼伯爵握住他的手:「这也是我的目标。」 在首相和亲王的一锤定音下, 再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庞纳治安所中最重要的两位高级治安官终于敲定下来。 庞纳治安所已经混乱好几天了,实在不宜再拖下去。 既然人选已经定下,议院以非常规的速度迅速下达文件批示, 希望能赶在半天内就能完成所有任职需要的手续。 两人也清楚治安所的特殊性,准备拿到任命状后就立刻上任。 奥本伯爵还好, 在鲁斯特公爵提出辞呈的时候保皇党这边就让他做好了准备, 切尔曼伯爵那边是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但他是个应变能力很强的人,在决定接受这份职位后便在心中列出接下来要做的一二三件事,趁着议院手续还没弄完立刻着手去安排。 首先,他的妻子还不知道这件事,估计也不知道贝琳达·帕斯特尔的死讯……电报可写不了这么多内容,还好他常住的庄园距离庞纳城并不远,快点写封信寄出去一天也就到了。 想到那位家庭女教师,切尔曼伯爵立刻想起刚刚把这个噩耗告诉他的人。 可现在已经散会,他想要对话的人已经随着其他人一起往外走。 「请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快速在一份文件上籤好自己的名字,对负责办理手续的人作出一个「稍等」的手势,起身跑到走廊:「利昂——」 看到那位金髮的青年和前方的老侯爵一起转过头,他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快步走到她面前:「好久不见,怀特伯爵。」 他又对站在青年身边的老者微微颔首:「您也是,莱勒科侯爵阁下。」 莱勒科侯爵并不在意他那有些失礼的问候,打了个招唿后只对利昂娜说了声「说完记得来我的办公室」便走了。 切尔曼伯爵叫住利昂娜后倒是觉得有些尴尬。 算起来,除了那些每逢节日必写的信件,他与这位老友之子的联繫并不多……没想到三年未见,再次见到他居然会是在这种场合。 他还记得三年前在老友的葬礼后,这孩子慌张求助的样子还歷歷在目,没想到只是短短三年便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利昂娜看出男人脸上的不自在,想了想,率先问道:「您是想问贝琳达·帕斯特尔小姐那桩案子吗?」 切尔曼伯爵确实是为这个而来,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帕斯特尔小姐到底在我家工作了那么长时间,与我的妻子和女儿的关系很好,我必须对她们有个交代。」 利昂娜:「您无须担心,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都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希尔科罗男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另一个犯人已经开始在监狱服刑……更多的细节我不能在外多说,不过等您上任后都能从卷宗里找到。」 年轻人用沉稳的声音叙述着,落在切尔曼伯爵眼中却愈加不是滋味。 他似是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周围,还是忍住了。 「你现在住在哪儿?是你父亲在尤默尔大街的那套公寓里吗?」 利昂娜轻轻眨了下眼:「没错。」 「……我知道了。」切尔曼伯爵沉沉嘆出口气,「不管怎么说,我要谢谢你,利昂……也欠你一个道歉。」 「等治安所的事都处理好,我会联繫你。」 不等利昂娜再说什么,他已经转身回到会议中。 利昂娜独自在走廊中站了数秒,这才继续往侯爵阁下的办公室走去。 其实她并不觉得切尔曼伯爵欠她什么,尤其是在查清纽克里斯纵火案后。 他当年的劝告并没有错,以卵击石的结果她也从奥尔德里奇警司的身上见到了。 如果她在三年前用他与父亲的关系逼迫其帮助自己,他也许也会帮助她,可得到的结果大概也只会是让这个案子多出一个受害者罢了。 切尔曼伯爵有自己的家庭,就算是与朋友的关系再好,遇到这种事也必须先考虑自己的家人,这种简单的道理利昂娜还是明白的。 这是属于她的案子,是她的责任,所有的风险也该由她自己承担。 乱糟糟的心情在向前的步伐中慢慢平稳下来,等到踏入上司的办公室时,小弗鲁门先生已经恢復到了往常的状态。 只要太阳照常升起,錶盘上的指针照常向前挪动,一切就都要继续。 三天后,也就是6月14日,鲁斯特公爵的灵柩在军人、官员和众多哀悼者的护送下来到圣奥古斯汀大教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6页 八名海军军官抬起他的灵柩,一步步将其移动到教堂的中央大厅。 大主教亲自主持了这场庄严隆重的葬礼,整个葬礼的时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在仪式的尾声中,庞大的送葬队伍一一从灵柩前走过,与亡者进行最后的道别。 亚歷克斯亲王今天难得穿上了海军的军装,胸前佩戴着几十枚代表荣誉的勋章。 当他坐着轮椅被推上前时,坚持在侍者的搀扶下站起身,靠着自己的双腿走到了灵柩前。 「愿吾主、保佑您……」 老人闭上眼,颤抖着将手中的花放到棺盖上,这才一步步走回自己的轮椅。 因为亲王大人腿脚不便,护柩者由新任的庞纳治安所总监和副总监担任。 两位年纪不同的伯爵第一次在大众面前穿上高级治安官的制服,手持佩剑,一左一右站在拖拉灵柩的马车边。 按照公爵的遗嘱和公爵家人的意愿,鲁斯特公爵将被送往他位于鲁斯特郡的家族墓地安葬。 送葬队伍将会把他的棺椁送上火车,之后的葬礼将由公爵的家人全盘接手。 一切都结束后,利昂娜为侯爵阁下处理了一些仪式的扫尾工作,总算能稍微松下一口气了。 莱勒科侯爵也深感疲惫。这种疲惫不但体现在肉|体上,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 「这些天辛苦了,利昂哈特。」老侯爵坐在办公桌后捏着眉心,「你看看之后几天的日程表,下次会议是在什么时候?」 利昂娜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本,答道:「后天是内阁例行周会的日子,之后就是18日,有一次下议院全体会议。」 老侯爵点点头,朝她摆手道:「这周除了开会那两天,其他时间都不用来了,好好在家休息几天。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派人去找你。」 从任职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除了生日那半天莱勒科侯爵给了她半天假之后再也没能休息,利昂娜自然不会拒绝。 她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到柜t子里锁好,行礼后直接转身离开。 等利昂娜乘着马车回到尤默尔大街,时间已经临近傍晚,整个街道蒙上一层懒洋洋的暖光。 正当她思考着该如何利用这几天假期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 下了马车,发现争吵声的来源居然距离自己家很近——不如说,发生矛盾的双方正站在她家街对面,其中一人正是在此租住的海德小姐。 这些天利昂娜常常会忙到十点之后才回家,已经一周多都没见到海德小姐了,她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一点。 此时她对面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那女人正撕心裂肺地向海德小姐控诉着什么,可因为语速太快,又似是带着哽咽,利昂娜只能听清几个模煳的单词。男人则是扶着女人的双肩,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海德小姐一开始还只是拧眉听着,后来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她脸色一变,突然厉声打断对面女人的话。 「我知道你很难过,珍妮丝,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必须知道,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海德小姐难得露出怒容,「他……害了那么多人,他甚至连那么小的婴儿都没放过……你要是真嫁过去根本不会得到幸福!」 她对面的女人闻言似乎身体软了一下,但很快又拔高声音道:「那现在呢?!现在我就得到幸福了吗!我的未婚夫被关进了监狱……我的杰瑞,我可怜的杰瑞就要死了,在我们即将举行婚礼前!你让我怎么面对那些宾客,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 女人突然抬起手,尖叫道:「我就该听他的话,我就不该给你发请帖!你这个丧——唔唔!!」 就在女人的巴掌即将落下前,她身边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握住她举起的手腕,又捂住她的嘴,把疯狂挣扎的女人控制到自己怀里。 「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请您谅解一下。」 男人,也就是马隆医生对海德小姐尴尬地点点头:「我这就带她离开。」 海德小姐明明是个能用袜子和石头反抗杀人犯的人,但看到好友要扇自己巴掌时还是愣住了。 并不是因为恐惧,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回过神后,她紧紧抿起双唇,全身都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 「也许……您一开始就不该带她来。」海德小姐一贯温和的声音骤然变沉,「你们已经给我的房东和附近的住户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以后也请不要再来了。」 马隆医生:「您……您别这么说。她只是情绪上头,没有恶意……你们可是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朋友,别因为这点口角就……」 利昂娜实在听不下去,立刻想要上前打断,却见侧前方传来一声暴喝。 「真是放屁!难道只有巴掌真的打到脸上才算有恶意吗?!」 吉尔斯怒气沖沖地从小弗鲁门先生家冲出来,长腿跨了两步就走到海德小姐身侧,指着对面的两人骂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朋友亮出巴掌!」 年轻的公爵大人说话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客气,即使对面是位需要绅士呵护的淑女也不例外。 珍妮丝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立刻羞到捂住脸哭起来。 马隆医生最见不得女士哭,立刻化身保护弱者的骑士,侧身挡住珍妮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7页 「您、您不要这样!」他还想试图调和双方的矛盾,「您这样的绅士实在不应该对一位淑女这么不礼貌!」 吉尔斯都被他的话逗乐了:「我不礼貌?你听听她刚刚在为谁说话?一个连杀八人的杀人犯,一个连女人和小孩都不放过的杀人犯!如果要我尊重这样的淑女,这个绅士不做也罢!」 之前双方再怎么吵闹,海德小姐也给朋友珍妮丝留了些面子,没有明确指出芒福德的罪状。 可吉尔斯才不会给她面子,一句「连杀八人的杀人犯」直接撕破脸皮,惹得整条街明里暗里看热闹的人都瞬间屏住了唿吸。 在各大报纸的宣传中,「莱姆河屠夫案」真正的全貌终于被展现到阳光之下。 「连杀八人」的关键词一出,大家全都知道这个连续好几天上门找茬的女人是谁了,纷纷露出不屑且愤怒的目光。 「……滚出去!」 隔壁公寓二楼的一扇窗户突然被人推开,一名泼辣的女僕用扫帚指着下方骂道:「这里不欢迎心疼杀人犯的傢伙!」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附近好几扇原本关闭的窗户都被推开。 他们没有说话,但一张张人脸都带着怒意看向下方。 就连海德小姐身后的门也打开了,房东格林太太拎着一桶脏水从门后走出,面无表情地泼向珍妮丝面前的空地。 「啊!」 珍妮丝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直接向后抱住了马隆医生。 马隆医生的裤腿也难免受到波及,脸色难堪地看向格林太太:「您这样太失礼了!」 格林太太耷拉着眼皮瞥他一眼:「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太好。」 她又看了眼海德小姐:「客厅有幅画掉下来了,您要是有时间就来帮我挂一下吧。」 海德小姐明白她是在为自己解围,点头应下,最后看了眼缩在马隆医生怀里抽泣的珍妮丝。 「我是认真的。我很快也会搬离这里,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对于你的遭遇我感到很遗憾,但在这件事上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依然会做同样的事。」她沉声道,「我也不认为我亏欠了你什么……如果你对此有不同意见,那我们以后也不需要进行任何联络了。」 说罢,她也没有理会呆愣在原地的珍妮丝,转身便准备回去。 「海德小姐,请等一下。」 海德小姐上楼梯的脚步顿住,带着疑惑侧身看向叫住她的男人。 吉尔斯见她看过来,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请您离开前务必来这里一趟……」吉尔斯上下掏了一遍自己的衣兜和裤兜,总算找到一张卡片递过去,「这是我们现在居住的酒店,乔安娜一直想见您一面。 」 听到乔安娜的名字,海德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卡片。 「……她现在还好吗?」 「很好,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吉尔斯笑道,「她想亲口对您说声谢谢,但因为身体还不能出门,现在正在房间里生闷气呢。」 对方轻快的话语总算冲散了一点心中的阴霾,海德小姐也不由抿出一个笑。 「那就太好了。」她温声道,「请转告铂鲁小姐,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看望她。」 第148章 148 吉尔斯看着海德小姐走进房间,嘴角的笑始终没能落下。 此时马隆医生早就带着珍妮丝登上马车离开,利昂娜便悄悄走到吉尔斯身后,冷不丁道:「你那表情还是收敛点比较好。」 吉尔斯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利、利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你从我家冲出来的时候。」利昂娜对他眨了下眼,「不好意思打扰你英雄救美。」 吉尔斯也跟着她眨眨眼,过了两秒似乎才理解了她话中的含义,不禁仰头笑出声。 「不不,我可没那样的意思……」他的手直接搭上利昂娜的肩膀,推着人往回走, 「我一向很钦佩这种……嗯,该怎么形容呢……拥有很强自我意志的人?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能够直截了当说出自己内心想法的人,我都感觉他们很有魅力。」 这么说着,他又不自主地笑起来:「你不觉得刚刚海德小姐在说那些话时全身都在闪闪发光吗?简直就像……就像……」 利昂娜眼睁睁看着他的比喻卡壳了,好奇心慢慢被调动到了顶点:「简直像什么?」 吉尔斯苦恼地皱眉思索了很久,直到两人走进小弗鲁门先生的家门,走进客厅,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放置在壁炉上的小型装饰雕像上, 双眼顿时一亮。 「就像基法特广场上的伽奈尔爵士像一样!」 说罢他还像是终于找到合适的比喻般唿出一口气, 满脸舒爽地坐进沙发。 利昂娜:………… 利昂娜顿时觉得几秒前那个对吉尔斯所期待的自己像个笑话。 她无语地走到餐桌边,给两人各倒了杯茶端过来:「所以,你今天来我这做什么?」 想到自己此番的真正来因,吉尔斯又不由坐直起来,神色也有些别扭:「也没什么……就是想过来找你聊聊天。嗯……就像那件事,那个杰瑞·芒福德t,他有没有说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利昂娜看出他其实想谈的并不是这个,不过对方不挑明她也不会戳破,只顺着他现在抛出的话题道:「按照我和治安所的想法,他现在还没有说实话。他承认了杀害包括迪克·肯德尔,一共八人的犯罪事实,可他始终坚持自己只是憎恶那些妓|女,在做一个庞纳城的清道夫该做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8页 闻言,吉尔斯立刻露出憎恶的表情:「那封寄到报社的信真是他写的?」 说到这个,利昂娜也不由笑出了声。 「这个还真不是。治安所调取了他平时的笔迹以及让他用左手写了一行字,结果都与《每日晨报》上刊登的那封屠夫来信的字迹不符。」小弗鲁门先生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而且按照他交代的,有关他在5月21日那天的行动路线和时间来看,他根本没有时间跑到报社投那一封信。」 吉尔斯:「所以那封信完全是报社伪造的?」 「也不能说百分百确定,只能说是假的概率有九成九。」利昂娜纠正道,「不过他不说也没关系,治安所现在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了。」 因为杰瑞·芒福德本身就定在这个月结婚,他的很多亲朋好友差不多都在这几天来到了庞纳城,其中就包括了芒福德的父母。 在面对这个「杀人犯」儿子时,老芒福德先生和太太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 即使儿子已经承认了杀人的事实,老芒福德先生还是想尽办法去找律师,试图寻找救儿子的方法。 老芒福德太太则十分冷漠,在丈夫找律师的时候不停泼冷水,已经连续撺掇走两位律师了。 这一奇怪现象立刻引起巴顿警司的注意。通过各方的信息收集,他总算查到杰瑞·芒福德其实并不是老芒福德太太的亲生儿子,而是她的孩子意外去世后丈夫从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 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巴顿警司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杰瑞·芒福德的亲生母亲其实还活着……嗯,或者说,在两个月前还活着。如果不出意外,莱姆河屠夫案真正的遇害人数其实有九人。」 听着利昂娜用平静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吉尔斯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弄明白这句话后的信息,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你、你是说……」 「根据目前的线索,杰瑞·芒福德亲生母亲的名字和近期住址已经确定了。那家旅馆的老闆也承认,在对方失踪前,他曾看到杰瑞·芒福德与她不止一次接触过。只是这人在4月末突然失踪了,治安所还在筛查最近两个月城中上报的无名尸体,看有没有能对上的……」利昂娜浅啜了口茶水,将杯子放到一旁,「这是治安所那边根据现有的证据得出的猜想——也许那个女人听说自己的儿子要结婚了,想要上门认亲,或者只是单纯想利用两人的血缘关系捞一笔钱,毕竟她生前的经济状况可以称得上是穷困潦倒。」 老芒福德对唯一的儿子保护得很好。也许杰瑞·芒福德隐约意识到了老芒福德太太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其实还活着。 突然得知消息后,他并没有感到喜悦,反而是既愤怒又恐惧。 「因为当年老芒福德在带走孩子后并没有善待这位情妇,留下一笔钱就消失了。女人在花光了积蓄后便选择做回原来的……职业。」 利昂娜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想,杰瑞·芒福德大概是无法忍受自己有一个做妓|女的母亲……这也许是他作案的原因,也许他就是个单纯的变态,一切都要等最终的审讯结果出来才知道。」 「…………」 「如果是真的,他还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吉尔斯缓缓靠回沙发背,有些神情恍惚地喃喃道。 利昂娜见他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便把话题绕到了其他轻松一点的事上。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别的,等吉尔斯慢慢回过神,他也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事先说好,你可千万不要嫌我幼稚,最近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不说出来我真的很难受……」 支支吾吾半天,男人终于抿唇说到正题:「你觉得,鲁斯特公爵的死是否跟我的抗议信有关……不,我是指,会不会因为我的抗议信让治安所的压力太大,所以他的病才会那么快恶化……」 这话说得有些乱,但利昂娜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嵴背慢慢离开靠背,沉思片刻后才说道:「其实在你能问出这个问题时,你自己应该已经在心里有一个答案了。我不会否认那个答案,吉尔斯,你的抗议信确实给了治安所一定压力,让那些高级治安官差点屈从于保皇党人的安排,从而让鲁斯特公爵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可你也要更正视一些客观存在的原因。」 「不光是你的信,他的年龄、他的病史、议院中那些人的心思、治安所的现状,还有最重要的,那些高级治安官们的软弱——这些都有可能是引发他突然中风的原因。」 利昂娜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认真道:「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人活着都是在冒险,有人被马车撞一下也能毫髮无伤,有人不过是摔一跤就死了,一切都是吾主的意愿……既然你自己能如此豁达地看待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式看待他人呢?」 吉尔斯的双唇动了动,最后只扯出一个苦笑。 「我……真的感到很遗憾。鲁斯特公爵……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年轻公爵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低落:「你不知道,我第一次上交抗议信时那些人的嘴脸……他们根本不承认杰瑞·芒福德是莱姆河屠夫,还试图用精神病当藉口说那是两起不同的案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9页 「我当时……我感觉我当时要气疯了,可同时也很无力……哦对,你知道吗?就连乔安娜的外祖父,奥本伯爵都站在他们那一边!」 他突然蜷缩起上身,双手撑住额头,似乎并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把那些该死的老头子全都拽到地上揍一顿,撕破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脸……可那样不行,那样解决不了任何事……」 「我很高兴你没有这么做,」利昂娜真诚道,「否则现在我只能去看守所看望你了。」 「…………」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吉尔斯突然抬起头:「明明拥有了公爵的爵位,却连帮自己的侄女表示抗议都做不到……」 「……你在钻牛角尖了,吉尔斯。单论这件事,就算身处其中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父亲或兄长,估计也只能选择妥协。」 利昂娜沉默片刻后道:「治安所存在的问题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听听街上那些人的说法吧,如果不是鲁斯特公爵揽下了所有的过错,如果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去世,庞纳治安所只要公布真相,多年积攒的必然会一滑到底……他们怎么可能不害怕?又怎么可能不会生出隐瞒的想法?」 吉尔斯闻言又是嘆息一声:「可鲁斯特公爵已经去世了……」 人命只有一条,这条命换来的谅解也只能使用一次。 如果再出现一次这样的事件,治安所可没有第二个鲁斯特公爵来渡过危机。等到那时候,谁也无法预测他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所以治安所需要改变。」利昂娜轻声道,「希望鲁斯特公爵的离世能让他们真正意识到公爵大人建立治安所的初衷。」 「…………」 两人相对无言数秒,吉尔斯突然捂着额头笑出来。 「怪我,突然提这么严肃的话题。」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拍拍利昂娜的肩膀,「不过今天谢谢你,跟你说完我感觉好多了……」 这么说着,他还朝小弗鲁门先生眨眨眼:「如果你哪天心里有事也可以随时找我说。」 「好啊,到时候我不会客气的。」利昂娜顺口应下,跟着站起来,「不留下来吃顿饭吗?」 「不了,埃斯蒙德还在陪我家那位调皮鬼呢,我可不能太不讲义气。」 吉尔斯笑着走到门口,顺手拿起衣帽架上的外衣和帽子,顺口说道:「我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也是个懒t惰的人……你说的那些我可以理解,但真让我去跟那些人十年如一日地打交道,试图改变他们的想法……那我想,早晚有一天我会失去耐心,拿枪崩了他们的脑壳。」 「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利昂,你的勇气和坚韧时常让我自惭形秽。」 他戴上高礼帽,转身看向身侧的年轻人:「有时候我也会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你如此努力。」 利昂娜因为他的话突然失神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到常态。 「……因为,我也有想改变的东西。」 「从小我读过很多书。在那里正义永远能得到伸张,善良的人不管经歷怎样的苦难也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可后来我才发现,书中的世界与现实是那样不同……」 「我想改变一些事,也许只是很微小的事,我也希望我能改变一二。」她顿了顿,用轻松的语气笑道,「既然是那么多人期待的改变,那必然会有人去做……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 「一个了不起的想法。」吉尔斯听她说完,看着她认真点点头,「如果是别人说,或者我自己说,我都会觉得那只是在说大话……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可以做到。」 利昂娜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是吗,你就不觉得我也是在说大话?」 「会不会是大话,只有全知的父神才知道。」吉尔斯耸耸肩,「至少我觉得你不是。」 利昂娜又笑了好一阵才停下,这才拍拍他的背,将人送出门。 「那就借你吉言了。记得代我向乔安娜和埃斯蒙德问好。」 利昂娜倚着门框看着吉尔斯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也慢慢落下。 「只有全知的父神才知道……」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看了会即将坠入楼房之中的夕阳,这才转身回屋关上门。 她说谎了。 那些其实是父亲的愿望,她曾在整理父亲遗物时看到的、父亲年轻时写下的日志。 如果是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她也许还会以此嘲笑他的幼稚……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 也许人都是这样,谁也无法按照自己的预想,在人生路上走出一条完全笔直的直线。 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拥有意义,自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在悄无声息地重新塑造自己。 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闪现在脑海里的一个想法,就能改变一个人。 而一个人,一个在世界面前如蝼蚁没有什么区别的人,也许在某个节点也能改变什么…… 利昂娜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一方面又克制不住心中的那份希冀。 怀抱着这样矛盾的心态,她一步步走到三楼的房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后坐到书桌前,在夕阳的余晖下铺开一张白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0页 之前与谢尔比定下的通信方式是否可靠,现在也许是个证实的好时候…… *** 在庞纳城,谢尔比很少能看到完整的日出和日落。 楼房总是会挡住开始偏移的太阳,只留下一抹不长不短的阳光通过缝隙落到地上。 他靠坐在窗前,看着那缕阳光的方向慢慢偏移变淡,最后与旁边的影子完全融为一体,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又过去了一天……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13天。不管消息传递再怎么慢,旧大陆那边应该也该收到消息了。 谢尔比不知道「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此时的他也不想再思考。 疲惫和倦怠填满身体的每个角落,除了每天机械性地完成日常任务,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只是看着昏暗的窗外,他突然很想再看一次日落。 像在故乡时那样,站在房顶眺望即将沉入戈壁的落日……即使他早已分不清那究竟是儿时的记忆还是梦境…… 砰砰砰———— 突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习惯让谢尔比在第一时间听出这是「基金会」中的暗号,打开门,果然看到一张有些面熟的面容。 站在门后的t011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了一圈谢尔比,拿出一张通知单亮到他面前。 「紧急集合令。」 「s033,请立刻出示你的身份证牌。」 第149章 149 谢尔比看着那张与视线平行的通知单,最上方代表绝密的玫瑰图案十分醒目,集结令下是一串代码组成的名单——代表他的「 s033」赫然在列。 出示自己的证牌是「基金会」中分派重大任务和调任的正常流程。 毕竟「基金会」中的成员们除了任务外, 彼此都很少的私下联繫。而且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变装的技巧,在重要事件中确认彼此的身份是必须的一环。 谢尔比也没有多说什么,从床头柜中翻出一根金色的发针,走回门口后向t011分别展示了发针上的徽记及后边的编号刻字。 t011之前已经见过这位s033两次,还合作过一次,倒是没怀疑他的身份有异。简单扫了眼发针就收回通知单,顺口提醒道:「证牌不能放在房间,必须随身携带。」 他又打量了下谢尔比此时穿着的衣裙,皱眉道:「给你五分钟,换套不起眼的衣服跟我走。」 谢尔比:「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能。」 t011拒绝后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应该跟你没太大关系, 不用紧张。」 谢尔比点点头,走到衣柜前开始换衣服。 尽管知道对方也是男性,但可能是眼前少年的变装实在太有欺骗性,t011不由自主地在他脱衣服的时候偏过头,视线一直放在窗外。 借着衣柜门的遮掩,谢尔比快速在袖子收口的暗层、皮带内侧和皮鞋翻边里藏了三枚刀片。 视线扫到隐藏在衣柜中的某个暗格,伸出的手停顿一瞬后又收回,合拢柜门。 「我准备好了。」 t011这才转过头,上下打量他一圈后问道:「没有携带武器吧?」 「没有。」 「很好。」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跟我来吧。」 两人走出房间,却没有按照常规的路线走楼梯下楼,而是趁着走廊里没有其他人,立刻走进对面的房间。 与谢尔比居住的房间不同,这间一直被当作储物室的地板上有一个活板门。 t011先生拿起一盏煤油灯后打开活板门往下走,两人很快就从隐匿在旅馆中的暗道走入更深层的地道。 地道并不算长,尽头是一扇坚固的铁门,而铁门的另一边则是一条更加宽广的地下通道——也就是近期才建好的庞纳下水道。 自几年前的大恶臭事件发生后,议院以超高速的效率通过了大面积修改庞纳排水系统的提案,并快速着手修建新的下水道系统。 经过三年多的修建,这个崭新的下水道系统已经基本完成,并开始在部分区域试点使用,只有少数区域还未完工。 据说只要完全竣工,庞纳城中所有污水都能顺着下水道直接排往大海。从此莱姆河不会再出现那种可怕的恶臭,甚至能阻断水源传播的霍乱,使其不再侵扰城中的民众。 这是一项伟大的工程,也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全长近3000公里的地下排水系统耗费了超过500万金币的巨款。 整个下水道工程庞大而复杂,僱佣的工人更是不计其数……而在上面的示意下,想要趁机在某些位置加几道地图上没有的门也很轻松。 常居在地上的居民也许永远无法想像到,一张连接着城市各处的巨大的网已经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在地下缓缓铺开。 谢尔比并不是第一次走进庞纳下水道,但这次t011带他走的是一块之前并未踏足过的区域。 几乎是全黑的地下,两人靠着一盏煤油灯慢慢向前探索。 经过几次拐弯,t011再次摸到一扇铁门,并用特殊的节奏开始敲门。 门开了,铁门后的看门人确定两人身份后朝里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进去。 而在下一道门前,又有一人站出来,要求给他们搜身。 t011先生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把外套脱下,张开双臂任那人搜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1页 谢尔比也一样,那人几乎隔着衣服把他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确定没有枪械或其他武器,这才侧身让他进门。 两人还没走两步,后面似乎又来人了。 「……到底要怎样?还t要搜身?!」 隔着铁门,谢尔比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焦躁的抱怨声。 很快,那道声音的主人便与守门人发生了激烈冲突。不但有骂声,还有肢体冲突才会发出的声音……而让这一切升级的是一声枪响。 谢尔比勐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铁门。 铁门后的声音没有停止,他很快又听到了两声枪响。 一个男人随之发出痛苦的哀嚎,但惨叫声很快戛然而止。 谢尔比始终盯着铁门,不久后,铁门也不负期望地打开了。 他看到一个腰部和腿都正在流血的男人被堵住了嘴,另外两人分别架住他左右两边的手臂,几乎是拖行着往里走。 「……s033。」 前方,t011发出催促的声音:「快点跟上。」 谢尔比定定看着那人被拖进另一扇门,突然快走两步走到t011面前。 「这次集结令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指着地上的血迹,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t011 , t011也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沉默对峙了好几秒,t011的嘴才动了动。 「你都已经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他说道,「不想变成那样就跟上我的脚步。快点做完审查快点回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研究院盗走图纸的动作终究太大了,还是引起了马黎这边的注意。 知道塞勒梅研究院秘密的人不多,除了本身在研究院工作的人之外,那就数他们这些「基金会」成员知道的最多。 近两个月都没有任何动静,萨哈木在回到旧大陆后也立刻放出了图纸在他手中的消息,谢尔比险些真以为他们已然认定「黑星大盗」就是盗走图纸的人,所以才没有大面积排查「基金会」成员……原来排查早就开始了,只是他被隔绝在这方面的消息之外,那一串名单正是他们最终筛选出怀疑名单。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t011的口气会如此轻松? 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还是他真的不相信他是内奸? 如果是后者,只能说明这份「信任」是出于t011的主观思维,而非上面的判断。 为什么? 他们只有两次短暂的接触,他做了什么才让他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 几乎是剎那间,谢尔比已经想到了那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原来他们面上那么重视的人才,在关键时刻也可以作为试金石使用…… 有一瞬间谢尔比是想要发笑的。可落到t011眼里,那却是一个很难让人形容的表情。 是悲伤也是自嘲,似乎还带着一丝迷惘……即使接触时间并不长, t011也是第一次从这位表情不多的同僚脸上看到这么多复杂的情感。 会被当作内奸谁心中都不会好受,谢尔比的表情反而让t011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可上面的命令就是命令,有关他4月休假期间的行踪还没查清,现在还是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 当t011再次发出催促声时,谢尔比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跟着走进一间秘密审讯室。 狭小的地下室里满是潮湿的霉味,他被要求坐在一张书桌后,整个房间也只有他的面前留有两盏煤油灯。 他人能藉由灯光看清他的表情,可他只能隐约看到两个隐没在黑暗中的影子。 「调查员s033,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你自3月末回到庞纳城后,从3月28日到4月30日接到新的任务指派前,这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一直在休假,是真的吗?」 谢尔比:「是,这是今年年初主人就承诺批给我的假期。」 对面的两个影子似乎小声说了些什么,再次发问:「一个月的假期,你都做了什么?」 「休息,以及完成主人给予我的额外任务……」 「不要总是用亲王大人作藉口,说出你的任务!」其中一个黑影不耐道,「我们已经得到了许可,你如果不说出实情就要承担后果!」 谢尔比顿了顿,垂眸避开煤油灯射来的光线。 「接近利昂哈特·弗鲁门,也就是现在的怀特伯爵。」他说道,「与他接触,了解他的喜好,确定他是否怀有对王国有威胁的思想。」 对面的黑影们似乎又开始小声讨论起来。最后,另一位声音较低沉的人率先问道:「这方面你有什么进展?」 「…………」 「我协助他抓住萨哈木的事让他对我的信任增加,现在还在进一步接触中。」 谢尔比闷声不响地爆出这么一个炸雷,直接把对面的人炸蒙了。 「你说黑星大盗是你协助他抓住的?!」一人直接大步走到他面前,不可置信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有向上汇报!」 谢尔比:「我与怀特伯爵接触是主人单独交给我的任务,我认为这点我没有义务向基金会汇报。」 对面的人似乎被他的话噎住了,懊恼而烦躁地揉了下自己的额发,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现在怎么办?!」 「去验证一下就好。」 另一个还隐在暗处的人说道:「正好在他继承爵位后我还从未上门拜访过,这也是个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2页 那人这么说着,又看向沉默坐在书桌后的谢尔比:「这不是什么难以验证的事情,希望你没有说谎。」 谢尔比:「我没有说谎。」 「你是否说谎我们会去证实!」另一位审讯者暴躁地指着他,警告道,「在没得到命令前你不许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第150章 150 六月的庞纳城一般很少下雨, 但今天却是从一大早就下起雷雨。 利昂娜被闪电的光亮晃醒后看了眼怀表,只庆幸今天不需要去上班,便又打着哈欠缩回被窝,准备美美睡个回笼觉。 连续忙了这么多天,她打定主意今天要睡到自然醒,昨晚跟梅太太和波文都说好了,午饭前都不要上楼打扰她。 可大概是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也或许是万能的父神不满于她的懒惰,一大早就派来使者打搅了她的好梦。 就在利昂娜再次睡着不到半小时,她的房门被人突兀地敲响。 利昂娜带着严重的起床气坐起身,先是望向阴沉沉的窗外,等双眼终于有了焦距才打开怀表看了眼。 七点四十五分……这可跟午餐时间差得有点远…… 也许是许久没有听到屋内有动静,门外的敲门声更大了一点。 「弗鲁门阁下?」波文的声音模模煳煳从门外传来, 「请您快点起来,有客人拜访……」 这话倒是让利昂娜清醒了不少,立刻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开门。 她一开门,波文便端着水盆和毛巾进来了,在洗漱台上放好后小声道:「您动作快一点,客人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一大早就上门拜访可不符合传统的社交礼仪,而且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利昂娜一边用湿毛巾擦脸一边问道:「到底是谁来了?」 「他说他叫马修·利贝尔,是一位海军军官,还说你们之前认识。」 「……利贝尔将军?」 利昂娜擦脸的手顿了下,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嘟囔道:「他来干什么?」 今年三月,马黎王国在确定与帕鲁本大公国联姻后,王国立刻派遣了一支舰队前往大公国迎亲——利贝尔将军便是当时迎亲队伍的最高负责人。 利昂娜作为随行人员被安排到了这位将军的麾下,作为他的亲卫混在迎亲队伍里……不过这也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在他们乘坐机械飞艇返回马黎后,她就没有再与这位将军有过任何联繫。 抱着满腔疑问,利昂娜快速洗漱完并换好衣服,从楼梯走到一楼的会客厅,果然看到许久不见的利贝尔将军正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早上好,弗鲁门阁下。」 三个月不见,两人的身份已经发生些许改变,利贝尔将军的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非常郑重地起身向利昂娜伸出手:「非常抱歉突然上门打扰,我不知道今天是您的休假日。」 「没关系,反正这个时间我也该起床了。」 利昂娜笑着与之握手后邀请他坐下:「想来您是有什么急事。」 利贝尔将军没有否认却也没立刻说,只是先按照一个传统马黎人说了一些天气t之类的开场白话题。 直到梅太太为两人倒好茶水、关门退下后,才将话题带到重点。 「……说起来,我听说之前抓住黑星大盗的那个人就是您。」 利贝尔将军慢慢从沙发中直起上半身,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查阅过您在治安所留下的笔录……但现在我需要您的一句实话,弗鲁门阁下,请您更加详细地说一遍您当时是怎么制服那位黑星大盗的。」 利昂娜与他对视数秒,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重复道:「我有点不太明白,更加详细是在指哪些方面?」 「所有的细节,您在抓捕过程中的每一个动作,遇到的每一个人。」 对方格外咬重的重音让利昂娜露出恍然的表情,继而笑道:「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在回答之前也请您告诉我,您这次前来是代表哪一边?」 「…………」 「菲利普斯基金会。」 沉默数秒,利贝尔将军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我想,黑星大盗究竟带走了什么您应该已经从莱勒科侯爵那里听说了。现在不管是议院、军队还是基金会都在进行内部排查……而现在,有一位嫌疑人的口供与您之前提供给治安所的笔录有冲突,我希望能跟您确认一下真相。」 利昂娜认真等待他说完,食指在沙发扶手上轻敲两下,这才说道:「事先声明,我会隐瞒这件事也是不想惹上麻烦。而且我想,基金会这种一直在暗中行动的组织,也会不想让自家成员参与抓捕行动的事进入治安所的档案……」 「是的,这点确实要感谢您的隐瞒。」利贝尔将军强调道,「我这次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为了确认一下真相。」 「那就好。」 沙发中的小弗鲁门先生似是松了口气,姿态轻松道:「没错,在追捕那位大盗的时候确实有位基金会的调查员帮助了我。如果当时没有她在萨哈木背后敲了那么一下,我还真不一定能当场制伏那个狡猾的大盗。」 此话一出,利贝尔将军紧绷的双肩立刻放松下来。 「最后确认一点,请描述一下那位调查员的外貌特徵。」 「话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也不需要在这种地方挖陷阱了吧。」利昂娜好笑道,「那位也是您的老熟人,我们那讨人喜欢的女僕谢莉……距离我们一起在机械飞艇「索罗提斯」上的合作才过去三个月呢。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3页 利贝尔将军:「……这是正常流程,请您谅解。」 「我明白,谨慎一点永远没有坏处。」利昂娜无所谓地摆摆手,「除此之外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利贝尔将军站起身,再次向她伸出手:「感谢您的配合,弗鲁门阁下。」 「不客气。」利昂娜与他握了下手,做出邀请的动作,「现在外面还在下雨,不如与我一起用点早餐?」 「感谢您的好意,但那边也需要我快点传回消息。」 利贝尔将军的婉拒在小弗鲁门先生的意料之中。 将人送走,转身她便又露出了疲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波文端着早餐路过时看到了,建议道:「不然您再回去睡一会儿?」 「……都醒了,还睡什么?」 利昂娜一边打哈欠一边跟着他来到餐厅:「对了,昨晚忘记问……之前让你联繫的事有消息了吗?」 闻言,波文放下餐盘后还警惕地朝楼梯口看了眼,这才小声道:「路德神父回信了,他说霍华德太太非常愿意收养艾莉……」 随着杰瑞·芒福德被捕,小艾莉母亲的行踪也有了结果。 事实证明,那名可怜的女人并没有她女儿那样幸运,在小艾莉最后看到她的那一晚,她确实被芒福德引诱到僻静处杀死,又绑上重物投入莱姆河中。 后来治安所顺着他指出的位置重点打捞,很快便打捞到了尸体。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小艾莉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终究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认完尸体、从治安所回来的当天看起来还好,但第二天便发起烧来,直到这两天才慢慢有了些好转,也渐渐接受了母亲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利昂娜对她的遭遇很是同情,但她本身也有不能暴露的秘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小艾莉,她都不方便把人留在身边。 于是在确定小艾莉的母亲已经去世后,她便让波文给纽克里斯的路德神父寄一封信,她可以提供一笔抚养金,请神父留意一下纽克里斯镇上是否有好心人愿意收养这样一位女孩。 「艾莉的真实情况都跟她说明了吗?」 利昂娜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如果她介意也不要勉强。」 「说了,神父说霍华德太太只对她的遭遇感到同情。」波文顿了顿,继续道,「霍华德太太是个虔诚的圣教徒……而且因为上次的事,她一直想要报答您,听神父说起后就主动提出想要收养艾莉。」 利昂娜点点头,轻舒出一口气:「接下来就看她怎么选择了。」 *** 小艾莉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在这两天就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大概会被送走。 尽管理智告诉她这是必然的,但梅太太每天的悉心照料还是让她产生了贪心。 她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有温暖的床铺,每天都能吃饱饭,还有那么多温柔的人…… 她也明白这都是短暂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是短暂的,只是不到最后的时刻她都麻痹着自己,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样的美梦里。 可该来的终究会到来。 在她的病完全康復后,收留她的那位漂亮小绅士终于委婉说出希望她离开的话语。 尽管早有预料,小艾莉还是觉得失落极了。 「……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料……还有,帮我寻找到母亲……」 她默默站起身,深深向小弗鲁门先生鞠了一躬:「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恩情,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看着她突然正式道谢后就打算离开,赶紧叫住人,哭笑不得地向她解释了自己对她今后的安排。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因为纽克里斯是我在王国中最熟悉的地方,那边的人我也信得过。如果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 利昂娜看着女孩因震惊睁大的眼睛,忍不住笑着揉揉她的发顶:「我都把你领进来了,怎么可能让你再回到街头讨生活?」 小艾莉愣愣看着面前的小绅士,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之后利昂娜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怎么听清,只知道一直跟着点头……等回过神后,她已经与小弗鲁门先生和梅太太坐上了前往纽克里斯的火车。 她进入从未见过的、钢铁铸就的庞然大物中,窗外不停向后倒的风景也是第一次见到。 她看到了只有睡前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田野」和「绵羊」。与城市截然不同的草原是如此宽广,一眼竟然完全看不到尽头…… 走下火车时雨已经停了,阳光从阴云中挣出,在天空落下一片金色的帷幕。 她的手由梅太太牵引着,一步步走到那片金色帷幕之下——走进那座灰白色的尖顶建筑。 这是小艾莉第一次进入教堂。 庞纳城中虽然也有教堂,但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心理障碍,她总是畏惧那些面容严肃的牧师。既不敢靠近这些建筑,也不奢望那些人会接受自己。 小艾莉从不知道教堂的玻璃从内部看会是如此漂亮的颜色,五光十色的色彩让她目不暇接。 穹顶是那样高,交错的拱形引诱她持续仰着头,一刻也不想移开视线。 她被带到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老者面前。 老者的身材稍稍有些圆润,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慈和的气息,与他对上视线时对方也只是朝自己微笑着颔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4页 「我是纽克里斯地区的神父,你可以叫我路德神父。」微胖的老者微微躬身,温声对女孩说道,「我已经从弗鲁门阁下那里听说过你的事了… …对于你和你母亲的遭遇,我们都感到十分遗憾。但弗鲁门阁下的顾虑很有道理,你现在的年纪太小,一个人生活难免会让人担心,所以他让我为你找了一位合适的监护人,她会照顾你直到你能自己生活为止。」 他侧过身,露出站在身后的女人。 「这是居住在镇上的霍华德太太,是位很有爱心的女士,也是位非常虔诚的圣教徒。」神父解释道,「也许你们可以先了解一下彼此。」 女孩看向对面,站在神父身后的女人也向她走来。 「很t高兴认识你。」 霍华德太太半跪到她面前,一双似乎总是带着忧伤的眼睛在看向女孩时慢慢被柔和填满:「也许你已经从弗鲁门阁下那里听说过我的情况了,但我还是想亲口跟你说一遍。」 「我叫安·霍华德,出生在怀特郡的布鲁赖维镇,后来跟随丈夫来到了纽克里斯定居。但我的丈夫在我们结婚后的第三年便去世了,我们没有孩子,我的父母和兄弟也早早离世,我已经在这里独居了十多年。」 「我平时的工作是在家中做壁毯和地毯,如果你对针线感兴趣我可以教你,到大集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逛逛。」 「每周日我会来教堂参加弥撒,如果你愿意加入圣教我可以带你一起来,但不加入也没有关系,我也可以在家中教你读书识字……」 「我能给你的可能不算很多,大概只有温饱和一个能够居住的地方……」 霍华德太太带着希冀看向面前的女孩:「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跟我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试试看吗?」 小艾莉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在女人缓缓的叙述声中,女孩充满胆怯的眼中逐渐生出点点期待。 在柔和的阳光中,她慢慢松开梅太太的手,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到霍华德太太的手中。 第151章 151 几天的假期让利昂娜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再次回到岗位时她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 对此莱勒科侯爵表示非常欣慰。 毕竟六月也并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一月……先不说每年六月的第三个星期是庞纳城中一年一度的皇家赛马会,还有这个月的月底,他们必须为国王陛下乌尔里克二世大婚的仪式做足准备。 充足的休息是为了能有精力应对更加繁杂的工作——利昂娜这次算是充分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不过还好,皇家赛马会的流程每年都是一样的,举办方又是王室,需要他们操心的地方并不多。 相比起来,紧随而至的婚礼才是重头戏。 按照国王和未来王后的意愿,他们的婚礼将依照马黎王室的传统,在庞纳城外的旧王宫举行。 旧王宫始建于三百多年前, 曾经是歷代马黎王室使用的宅邸, 也是当时整个王国中最华丽的宫殿。 后来为了办公方便,王室将常住的宅邸搬迁到庞纳城内的艾安萨宫,但旧王宫始终是国王们放松时常去的度假居所。 也有很多国王或女王选择在这座宫殿内的小教堂内结婚, 因此王室对这座旧王宫总保有一定的家族情结。 前任国王乌尔里克一世便十分喜欢这座很有几个世纪前风格的宫殿。 不仅自己常常到这里居住,生前的三次婚礼中有两次都在这座宫殿中举行。 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在挑选结婚地址时乌尔里克二世做出了与父亲相同的选择。 但旧王宫毕竟是几百年前的宫殿,即使后期不断修补扩建过,其内部设立的小教堂也必然无法与圣奥古斯汀那种大教堂相提并论, 能容纳的人数也不算多。 因此这次国王大婚的邀请名单又成为王国上流社会中的焦点。正好正值一年一度的社交季, 如果能在此时得到一张邀请函便相当于得到了能炫耀一整年的资本。 当然,这一切都与利昂娜没什么关系。 她虽然也是受邀者,但婚礼本身需要忙的事已经足够多了, 并没有留给她多少时间享受社交季。 莱勒科侯爵夫人对此十分不满。 作为一位思想较为传统的长辈,看着这样一位优秀的青年还处于单身状态本身就足够让她焦虑了——毕竟不管小弗鲁门先生是不是玛格丽特公主的情人,只要没结婚那都算是单身。 虽然现在马黎王国中的贵族都喜欢晚婚,但侯爵夫人还是本着「传统就是最好的」想法,就是看不得这些年轻人不结婚生孩子。 她原本为小弗鲁门先生的第一次社交季做足了准备,甚至暗暗在心中找好了几个年龄家世都合适的姑娘,打算趁着赛马会介绍他们认识看看……可万万没想到,所有准备都在自己丈夫的安排下打了水漂。 也许是早就看出了妻子的心思但又不敢明着拒绝,莱勒科侯爵非常「贴心」地为自己的秘书安排了一堆工作,让小弗鲁门先生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去结识什么淑女,从源头掐断了所有尚未盛开的桃花。 利昂娜意识到这层原因后,一开始是既好气又好笑。 但在一次真正面对侯爵夫人的勐烈攻势后,她在感激之余开始主动要求加班,一心只希望社交季能早点过去。 在一波接一波的工作中,马黎王国总算迎来了自己的王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5页 旧王宫的教堂内,今天的新郎——乌尔里克二世的穿着格外特别。 他没有穿传统马黎国王会穿的华丽衣饰,反而穿着一身简洁笔挺的军装。 按照马黎王国的传统,王国的王子确实会在成年后进入军队服役一段时间,在结婚或是授勋等重要场合便可以穿着与自身等级持平的军装,以显示他们军人的身份。 可因为父亲去世的时候乌尔里克二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当然不可能服过兵役,理论上也不应该穿军装——不过另一方面,他作为马黎王国的国王,本来就是国家元首、国教首领和军队总司令——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从这个角度说,穿军装也算说得过去…… 利昂娜这么想着,室内的奏乐声开始变化,她也随着周围人的动作站起身。 年轻的新娘夏洛蒂头戴镶满各色宝石的白银月桂冠,洁白的婚纱上,领口、袖口,甚至是披在身后的轻薄头纱都装饰着花样不同的蕾丝。 少女手捧一束由七种白色花朵组成的捧花,在数位伴娘的陪伴下缓缓走入仪式通道,站到了同样年轻的国王面前。 年迈的大主教手捧教经,按照传统说完开场白后,目光柔和地看向面前的两位新人。 窗外灿烂的阳光透过教堂最前方的彩色玻璃,落到两人身上时便柔和了许多。 教经打开,两枚预先准备好的戒指静静躺在暖黄的书页上。 乌尔里克二世率先拿起其中一枚戒指,向他的新娘伸出手。 夏洛蒂公主将左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注视着那枚戒指停驻在自己的无名指指尖。 「我,乌尔里克·奥斯伯德·卡尔-布莱克,愿意接受你,达利佳·伊莉莎白·蒙娜·夏洛蒂成为我的合法妻子。不论未来是好是坏,遭遇好运或是厄运,我都会对你忠诚相待,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1]」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妻子,郑重道:「我在此向吾主起誓,必会遵守这份神圣的誓言。」 说罢,戒指穿过女人纤细的手指,严丝合缝地推入对方的指根处。 大主教点点头,紧接着看向男人身边的女人。 夏洛蒂公主轻轻握了下左手,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有些陌生的异物感,这才从教经上拿起另一枚戒指。 「我,达利佳·伊莉莎白·蒙娜·夏洛蒂,愿意接受你,乌尔里克·奥斯伯德·卡尔-布莱克成为我的合法丈夫。不论未来是好是坏,遭遇好运或是厄运,我都会对你忠诚相待,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夏洛蒂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在对方笑看过来时也弯着眼睛笑起来。 「我在此向吾主起誓,必会遵守这份神圣的誓言。」 年轻的新娘如此承诺道,牵起新郎的手,将戒指套入对方的手指。 在看到这对王国中最尊贵的新婚夫妇在主教的认可下接吻时,利昂娜似乎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参加他人的婚礼。 看着这庄严而神圣的一幕,要说完全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到未来伴侣面前,在所有亲朋好友和神明的注视下向彼此宣誓,作出毕生忠诚于对方的承诺…… 这是绝大部分人一生中都需要经歷的重大仪式,也许也是最重要的仪式。 多少人正是看到他人的婚礼,看到美丽的新娘和英俊的新郎,看到这梦幻般耀眼的场面,才会对婚姻产生相同的幻想。 可惜婚姻并非一场婚礼。 这场仪式就像包在礼物外的那层包装纸,用它漂亮闪耀的外衣吸引你去伸手触碰它,诱惑你将它从货架上取走。 它可以是真正礼物的点缀,也可以是整件礼物中最美好的部分,在拆开前谁也无法得知。 鑑于马黎的王国法律并没有提供「随时退货」的服务,这个「礼物盒」本身就对利昂娜的吸引力还是略t有不足,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根本无法得到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婚姻…… 这么想着,利昂娜突然又有些迷茫。 母亲在她人生中一直属于缺席的状态,从小服侍在身边的僕人、启蒙老师也都是单身,再加上贵族圈中的婚姻大多都是以联姻为目的展开,这让她几乎从没有对「正常人该有的婚姻」拥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是为了两个家族能够互惠互利?还是为了能有一个能继承祖辈荣耀和财富的继承人? 那贫苦的家庭为什么也要结婚?为了家里能多一个劳动力?还是为改变现状做出的投资?抑或者只是单纯想要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 ……还是说,为了爱情? 看着前几个月还有个公开情妇的国王陛下,利昂娜感觉有些难以想像,好在周围的环境也没有让她思考太久。 当新人握住彼此的手准备离场时,观礼席上人再次站起身,并向两人献上祝福的掌声。 婚礼仪式结束并不代表婚礼就此结束。 新婚的国王和王后会乘坐马车回到艾安萨宫,拍摄夫妇二人婚后的第一张照片。 之后分别在中午和晚上各有一次宴会。中午的招待宴席比较正式,邀请的宾客除了国内的上流人士,也有很多殖民地的官员和外国来宾。晚上的宴席更私人一些,一般只有王室成员才会受邀参加。 这次的宴会比较正经,现场也有许多外宾,利昂娜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公然与公主殿下眉来眼去,也没有参加晚宴,在中午的招待宴席结束后就直接回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6页 只是在回家之前,她先让马车夫在路过的一家糖果店前停了一下。 这些天她经常来这家糖果店,每次都会多少买点糖,波文都开始劝她要多注意口腔卫生了。 想着那些糖果的甜度,利昂娜突然有种牙疼的错觉。 不然……下次还是跟谢尔比商量一下,换个留暗号的地方吧? 下车后她先是貌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店门口的一盏路灯。 与之前几次不同,这次路灯底座与人行道的间隙中隐约能看到有人往里塞了一张糖纸,看上去像极了某个小孩的恶作剧。 利昂娜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脚步却加快了几分。 进入糖果店,她的视线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搜寻着,最后在高档巧克力的货架前停下。 借着拿盒装糖果的动作,她的手快速从柜子内部的顶面摸到一张硬纸片,扯下,揣进兜里,这才拿着手里的巧克力到前台结帐。 等回到家后,来不及跟波文和梅太太打招唿,她把巧克力往柜子上一扔就快步跑上三楼。 兜里的纸片上是一串对旁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但只要结合两人之前约定好的「密码书」查看,就能解读出其真实的含义。 《凯斯塔姆童话全集》——一本近十几年一直在西陆非常盛行的畅销童话。 全书由近两百个小故事组成,以作者独特的想像力和优美的语言闻名旧大陆,是一本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能找到快乐的故事集。 参照着这本密码书,利昂娜很快得到了纸条上的正确信息。 【近期无法见面,工作,两个月内返回】 第152章 152 利昂娜把铅笔扔回桌面, 抱臂靠回椅背。 其实在利贝尔将军突然拜访的那天她就意识到了,谢尔比应该是被「基金会」怀疑了,好像还被限制了行动自由。 这并不算很意外。 就算是「基金会」内部,知道塞勒梅研究院内秘密的人应该也不多。筛选出当天有时间去偷图纸的人,再加上谢尔比那明显与西陆人有差别的五官和发色……会查到她身上也是早晚的事。 不过利昂娜觉得她暂时不会出问题。 「黑星大盗」已然在五月再次现身旧大陆,听说手里还有一张与机械飞艇有关的图纸。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按照马黎这边之前的推理,内奸必然是与「黑星大盗」有关联的人。 可看看谢尔比都做了什么? 不仅协助自己逮捕了「黑星大盗」,还成功营救了「黑星大盗」的目标达特爵士。 就算她真的是盗走图纸的人,只要之前没在现场留下明确的证据,相信「基金会」不会将她怎么样。 尽管现在不能见面,但手中这张短讯说明「基金会」还会给她分派任务,那也间接说明她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利昂娜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从抽屉里取出火柴点燃油灯,任凭明亮的火舌舔上纸条的一角。 说实话,现在利昂娜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 如果谢尔比真的是盗取图纸的人,真的是「黑星大盗」的同伙,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帮助自己? 要知道她当时已经吸入了一点乙|醚,如果不是谢尔比突然出现,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是否真的能在那场争斗中获胜。 利昂娜之前一直在犹豫也是因为这个——如果谢尔比真的是间谍,那她实在没必要为了自己这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攻击她的同伴。 这个疑惑在达特爵士得救后加深了。 假设谢尔比真的是「黑星大盗」的同伴,「黑星大盗」的目标是带走达特爵士,那谢尔比至少也该暗中帮助芒福德,任由他把达特爵士带出马黎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尤其按照谢尔比之前看着机械飞艇说出的话,她厌恶着给予机械飞艇心脏的达特爵士,杀了他都比救下他有理由…… ……还是说, 谢尔比早就察觉到「基金会」开始怀疑自己,所以才故意立下一功打消他们的怀疑? 但还是相同的问题,如果不想招惹上麻烦,为什么一开始要帮助她击倒「黑星大盗」,还故意在她面前说出那么引人怀疑的话? 利昂娜松开手,让最后一点纸片落到桌面,慢慢被火焰烧成灰烬。 究竟是巧合误会还是别的什么,她目前还不能确定,但谢尔比的言行确实存在一定的前后矛盾,这也是她想要约对方见面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基金会」刚解除她的嫌疑就将人外派去外地了…… 不过利昂娜倒也没因此太焦虑。 如果谢尔比不是内奸,那她本身就不需要焦虑。就算她是,出于谨慎应该也不会在近期有什么动作…… ………… 非常突然的,利昂娜的脑海里闪过两人在莱姆河上那短暂的对视。 大概是为了行动方便,当时的谢尔比穿着男装,双手端着步枪,一脚踏在船舷上的动作很不文雅,与平时规矩内敛的仪态大相迳庭。 一头黑色的长髮随着疾风向侧后方飞扬,将那副没有化妆、带着点异国色彩的脸庞完全展露出来,甚至让利昂娜感到一丝陌生。 与大部分西陆人较浅的瞳色不同,她的瞳色是如黑夜一般的纯黑,看过来的眼神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有些难以形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7页 利昂娜从领口扯出一条细链,静静看着那枚刻着名字的金髮针如钟摆般左右摆动,终是嘆了口气。 无可否认的是,在之前的接触中她已经对这枚发针的主人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也许是欣赏,也许是别的什么……但她确定自己确实对那人产生了一些不舍的情绪,这让利昂娜愈发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可如果……万分之一的可能……她确实是旧大陆的间谍…… 吊在半空的金髮针发出「叮噹」的轻响,再次被人握进手中。 长而密的眼睫微微下垂,在小弗鲁门先生的眼下遮出一层浅淡的阴影。 作为马黎的怀特伯爵,怀特郡的最大领主,如果发现有人做出侵害王国的事,她也绝不会置之不理。 *** 庞纳城的五月和六月在忙碌中过去,时间走到了相对平和的七月。 刚刚接手庞纳治安所的正副总监也慢慢熟悉了自己的工作,并开始按照流程挑选扩充治安所中的空缺职位。 尽管身后代表的势力不相同,价值观上也有明显的分歧,但奥本伯爵和切尔曼伯爵都是识大体的人,明白现在是治安所最脆弱的时期,不宜争吵。 两人都一心扑在工作上,总算是把庞纳治安所这个差点面临垮台危机的烂摊子支起来了。 而经歷过最先两个月的热闹,万博会的热度总算有所下降。 治安所的警员也摸清了这份工作的主次,不再有最开始的手忙脚乱。临时从外地治安所调来的帮手也陆续返回自己原本的职位。 尽管速度并不快,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莱勒科侯爵也总算能松下一口气。 按理说,就t算担任内阁大臣也不至于忙碌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他刚接手的时间接连赶上好几件大事,导致一上任就开始加班。 现在连国王的婚礼都办完了,下半年除了九月底的国王诞辰日和年底的创世节前,其他时间都不会特别忙碌。 上司开始无所事事,利昂娜的工作量也开始直线下降。 不但上班的时间缩短很多,甚至每周都能休假,偶尔还能在周末送梅太太去附近的教堂做弥撒。 相比之下,还在为写书忙碌的波文竟然看起来比她还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休假时利昂娜最常做的就是跟波文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 可一旦涉及专业领域,她也只能在旁边看闲书打发时间了。 今天她看的是一本从街边购买的廉价恐怖小说,题材比较新颖,是最近市面上兴起的新大陆冒险故事。 开头的情节还算精彩:一群年轻人去雨林中冒险却无意中踏入古代神庙,然后根据神庙中的线索寻找失落宝藏的故事。 但剧情走到一半时走向开始变得迷幻。不但小组内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多角恋事件,原本和谐的一伙人还性情大变,开始利用神庙的机关互相残杀,主要是猎奇的场面描写得很多。 最后,在团队死到只剩下两人后,主角终于发现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存放在神庙深处的古代国王的木乃伊。 是它暗中操控了所有人让他们自相残杀,想要用他们的鲜血復活。 当然,木乃伊国王的阴谋没有得逞,在即将復活前被恢復理智的主角一把火烧死在了棺材里…… 总的来说,也不能说这个情节不合理。但由于作者花了大量笔墨和无数细节描写形容这个木乃伊国王有多么强大,让利昂娜对这个最终反派的期待非常高。 结果直到最终的决战木乃伊国王也一次都没出现,就那样躺着被烧死在棺材里……难免会让人感到有些虎头蛇尾。 利昂娜略感遗憾地把小册子翻到前面,指出一个自己在意的点戳戳身边的波文:「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新大陆那边的蜥蜴居然有毒?而且是这么厉害的毒?」 波文瞥了眼,正好看到书中一个比较狗血的桥段:主角之一悄悄把苹果放到蜥蜴喷出的毒液上滚了一圈,递给他的情敌,情敌又把苹果递给主角喜欢的女孩,女孩吃完立刻死了……这种常识性错误让波文有些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是的,那边的蜥蜴有的有毒,但那就跟蛇和蝎子的毒差不多,是否真会中毒要看具体情况……」波文抽走她手里的廉价小册子,随便抽出一本海德医生的笔记塞给她,「您既然很闲不如看点有用的。」 ……海德医生的笔记确实比廉价恐怖小说有营养,增长知识的同时还能提高手写体识别能力。 利昂娜在心中嘆口气,开始努力辨别起笔记中的文字。 大概因为自己的家人全都死于同一种疾病,海德医生的笔记中有很大的一部分是针对痨病(肺结核)的研究。 但这可是一种从几千年前便开始与人类纠缠不休的疾病,人类在千百年间都没能找到解药的绝症,想要破解它谈何容易。 海德医生也明白这点,所以大部分记录与其说是研究记录,不如说是他收集到的所有痨病病患的病歷,在收集到一个阶段后他也会写下自己的总结。 只是利昂娜还是很难辨认他的日常手写体,只能把重点放在那些总结段落上。 很快,她的视线不由因为一个信息定在了某处。 【……有一点让我感觉很奇怪。当年玛利亚(海德医生的妻子)染上痨病后没多久,我的杰克(海德医生的儿子)也跟着咳嗽起来,紧接着是马修(海德医生的弟弟)……那时我就听到过一些传闻,说痨病其实和天花、黑死病一样,都是有传染性的传染病,只是它没有黑死病那样可怕,不会在传染上后立刻死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8页 【所以我把艾丝苔尔送到了邻居家住一段时间,我则是戴上祖辈留下的鸟嘴面具照顾他们……果然,最后也只有我们没有染病,艾丝苔尔之后也一直都很健康……因此我也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想,痨病确实是一种会传染的疾病。 】 【可随着我接触的病人越来越多,我开始怀疑我之前是否太过武断了。 】 【有很多病人的症状明显与痨病的症状相符,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家人并没有得病,至少他们没有痨病的症状。 】 [*1] 【还有一部分人除了有明显痨病的症状,精神还有些不太正常,时常会变得疯疯癫癫,这点与当年玛利亚生病时完全不符……我可怜的玛利亚和杰克到死都是清醒的……】 【难道是另一种疾病?还是在患上痨病后又产生了精神疾病? 】 【可惜那并非我的专长,也许我可以拜访一下这方面的专家……】 利昂娜被勾起兴趣,快速翻动了几页,找到海德医生拜访过专门研究精神病的医生后的记录。 【……今天拜访了兰登医生,他真是个很好的人……当我提出自己的疑问后,他虽表示自己对痨病的了解不多,但确实遇到过一群人同时出现精神问题并患有咳疾……不过根据他之后的描述,我认为咳疾多半是因为他们的工作环境导致的,庞纳城中的工人几乎没有不咳嗽的。 】 【兰登医生说,几年前曾有一位制帽厂的厂长找过他询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说是工厂中的工人经常会出现疑似精神失常的现象,想问他有没有治疗这方面的药物。 】 【这当然是没有的。兰登医生除了给这些人开一些鸦片酊,能做的也很有限,毕竟那些人并没有真正精神失常,大部分时间是可以工作的,只是经常会自言自语……真是些可怜人,我想他们应该也付不起去疗养院的费用。 】 【兰登医生曾去制帽厂看过那些工人,按照他的原话说,如果要他天天身处于那种环境中,说不定也会疯掉。 】 【他建议工厂主改善一下工厂的环境,或者让工人们不要进行那么高压的工作,也许心情舒畅后病也就好了,之前也并非没有这样的案例。 】 【他当然知道工厂主并不会採纳他的意见,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那位工厂主再也没出现在兰登医生的诊所里……】 利昂娜的心情也随着这句话沉下。 按照海德医生的记录,得痨病的很大一部分群体都是工人。 比起可以到郊外疗养的富人,他们得病后的遭遇可以称得上是悲惨。 他们没有钱去诊所,更不能浪费时间休息。 时间就是金钱,轻症时还能带病上班给家人赚一点钱,等发展到重症后就只能等死了——大致也是这个原因,这些人虽然人数多,可因为死得太快而很容易被忽视。 这个时代会夺去性命的原因太多了。 不但是疾病,过度劳累、飢饿、交通事故……每一个都能轻易夺去一个普通人的性命。 真是一个……让人忍不住感到悲观的事实。 利昂娜不禁合上笔记本,觉得自己暂时无法看下去了。 照入图书馆中的光线开始变为暖光时,主僕二人也归还了书籍,带着新整理出的资料往回走。 「对了,海德小姐是已经回家了吗?」 回家的路上,波文抱着一沓资料,终于想起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最近好像没见到她来找姨母……」 「……海德小姐上周就离开庞纳了。」 利昂娜无语地看向他:「我们还给她和吉尔斯送行来着……哦对,那天你不在,是我和梅太太去的。」 波文眨了眨眼,双眼突然睁大:「等等,你说他们是一起走的?他们是……」 「嗯,海德小姐最后决定去瑟莱斯特公爵家工作了。」利昂娜耸了下肩,「这是份不错的工作,总比独自一人跑到威奥拉岛安全。」 想当初,在真正的「莱姆河屠夫」向小乔安娜伸出魔爪时,如果没有海德小姐及时出现,吉尔斯可能就要真的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了。 小乔安娜就更不用说了。海德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位体贴温柔的女性,几次探病接触她就彻底喜欢上了对方。 而同样经过几次接触,海德小姐也对瑟莱斯特公爵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吉尔斯虽是公爵,但比利昂娜更没有贵族的架子。 他并不是仅仅对海德小姐这位救了侄女的恩人很尊重,还经常与出身平民的商人朋友t勾肩搭背,就算酒店侍者有次不小心把酒杯打碎了,他也只是摆手说「人总会有失手的时候」——光光这句话就让海德小姐对他有了些好感。 当然,双方之后还是进行了正式的面试。 海德小姐详细说明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尤其是自己在钢琴方面的缺憾,吉尔斯当即表示无所谓。 如果乔安娜真想要正经学钢琴,以瑟莱斯特公爵家的家底,吉尔斯完全可以请到最优秀的钢琴老师来当家教。 而家庭教师本来就是以陪伴为主,他更看重的是人品,不要再像上一位那样挑拨他们的叔侄关系就好。 双方都很满意对方,事情就很快敲定下来。 不需要去威奥拉岛工作,下份工作的工作地点还距离家乡很近,海德小姐也不用着急出掉父亲留下的房产,便直接跟着公爵一家一起踏上前往东北的火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9页 「这样也不错……威奥拉岛到底有些远,她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真过去确实会让人担心。」波文对着夕阳感慨道,「不过瑟莱斯特公爵就这么回去了吗?我记得《神灯》的演出还在继续吧?」 利昂娜:「他只是暂时回去一下,主要是想把乔安娜带回家养病。」 其实吉尔斯的原话是他们家的人和庞纳城实在「合不来」。 他的兄长一家就死在一场突发的霍乱中,他本人差点被旧大陆来的大盗顶替身份,侄女又因为目睹杀人案险些被灭口……再待下去不知道又会出什么意外。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小乔安娜是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还是送回老家比较安全。 不过剧院这边的演出还没结束,新挑选出的经理还在试用期,埃斯蒙德必须留在庞纳帮好友看着剧院,送行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怨念。 但怨念之余,他也没少与小弗鲁门先生暗中交换眼神。 两人都觉得吉尔斯看向海德小姐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鑑于他之前把女士比作英雄雕像的豪言在前,利昂娜还是决定让未来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这些可爱的小插曲都不过是生活的点缀,当遇到更大的变故时立刻就会被人抛到脑后。 就比如一周后,利昂娜前一天晚上还在心中抱怨「基金会」真是比工厂主还会压榨劳动力,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邀请函」。 发出邀请函的也是位让她有些头疼的熟人——格外热心的莱勒科侯爵夫人。 这位老夫人似乎有件麻烦事想要她帮个忙,请她有时间时务必来侯爵阁下的宅邸一趟。 第153章 153 自从见识过莱勒科侯爵夫人那花样百出的催婚手段后,利昂娜每次在面对这位长辈时都会产生一丝退怯。 毋庸置疑,侯爵夫人是位热心肠的女士, 大概也是年龄的问题,她给予了利昂娜很多长辈对孙辈才会有的关爱。 只不过这种关爱是会根据月份改变的,社交季前体现在对她生活上的嘘寒问暖,社交季中便体现在帮她找结婚对象上。 侯爵夫人的想法其实很朴实——利昂哈特是弗鲁门家现在的唯一一位成员,往坏处想,一旦出点意外怀特伯爵家就绝户了。 这并非诅咒或是恶毒的臆想,整个王国每年因为没有直系继承人而家产旁落的实在不算少数。 如果当年不是利昂哈特命大, 「怀特伯爵」这个爵位和土地估计已经被王室收回,就连攒了那么多代的家产也会落到哪个不知名姓的幸运儿身上。 既然利昂哈特已经成年,那就该尽快结婚生子,为家族上一道保险。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产总比让某位不知远到天边的亲戚继承要好吧? 利昂娜可以理解对方的好意, 只是这方面好意对她来说有些不合适。 之前莱勒科侯爵也答应为她婉拒掉那些,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但也许是侯爵夫人发现他们最近的工作并不忙,这才重新燃起了热情? 想太多也没太大用,就算对方不是上司的妻子也是故交长辈,特地发来邀请函利昂娜不可能当做没看到。 带着忐忑的心情,她再次乘坐马车来到莱勒科侯爵在庞纳城中的宅邸。 今天莱勒科侯爵也在家,听侍者说怀特伯爵到访还十分诧异,可在看到妻子瞬间亮起的眼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本想再劝两句,却只收穫了妻子一个鄙夷的眼神。 「我还没老煳涂, 你之前说得我又没忘。就不能是我真有事找他?」 侯爵夫人对丈夫的防备感到十分不满。 这下莱勒科侯爵是真的好奇了:「那你叫他来干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侯爵夫人匆匆敷衍了一下丈夫,立刻带着满面笑容迎向刚刚进门的小弗鲁门先生。 现在正好是下午茶时间, 利昂娜作为客人非常顺畅地加入了侯爵家的下午茶。 在红茶和甜点的气息中寒暄半天, 侯爵夫人也终于说出了自己邀请利昂娜来的目的。 「我有位好友,其实也算是我的远方表亲……哎,可怜的玛德琳,她真是个身世坎坷的人。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但她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年轻时与一个木匠的儿子私奔了……」侯爵夫人端着茶杯嘆息道,「她年轻时真的受了很多苦,流产了好几次才在快三十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等我再见到她时简直……才四十多却像个老妪一般……」 「后来她也跟我说了实话,说她有些后悔了。但有什么办法呢?她的父母以有这样一个女儿而感到羞耻,早已对外声称她染病死去,所有事在开始就回不去了……」 「而玛德琳也是个倔强的人,再加上她那时确实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即使生活不富裕她也为了爱情和孩子挺住了,从未向家里求援……直到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的丈夫突然去世了。」 侯爵夫人露出了一种不太自在的表情:「这么说可能有些太恶毒……但我真心觉得他的死对玛德琳来说也并非一件坏事……」 在此之前的人生中,玛德琳·塔林女士家中的经济来源都由丈夫负责,她最多只会做些洗衣和缝补工作补贴家用。 虽然她也曾想过做点翻译和文书工作——毕竟是经歷过正经贵族教育的淑女,玛德琳女士精通钢琴和刺绣,罗兰语和文学素养都很好——但这些想法都在她丈夫的哄劝下放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0页 其实在后期,玛德琳女士已经渐渐意识到丈夫在诱导让她与过去的自己分割开,甚至不愿意让她多出门……察觉到这点后她不免有些舒服,却也没太在意。 夫妻两人真正出现感情问题是在儿子出生的那一年。 玛德琳女士流产三次,总算成功生出一个孩子,那种激动可想而知。 她很珍惜这个吾主送到她身边的宝贝,什么都想给孩子最好的,便跟丈夫商量多支出一笔钱给宝宝多做几块尿布,最近也买些好点的食物,免得孩子营养不良。 这都是很正常的需求,可丈夫在听到后却在犹豫,甚至开始推诿。 玛德琳女士当即发现不对,立刻与丈夫对峙,结果发现丈夫早在几个月前染上赌瘾,家中的积蓄已经被他花了七七八八。 得知真相的玛德琳女士只感到一阵眩晕。 她崩溃地质问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做,丈夫也跪在她面前乞求原谅,保证自己不会再赌。 玛德琳女士除了原谅他没有任何办法。 孩子都生了,生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现实不允许她再走回头路,只是她与丈夫的感情也在那时开始有了裂痕。 后来在女儿出生后不久丈夫赌瘾復发,不但再次输了一大笔钱还让人砍断了一根手指,也因此失去了之前那份收入稳定的木工工作,之后也只能在一些工资较低的工厂打工。 而让玛德琳女士彻底对丈夫失望是她看到丈夫的尸检报告的那刻——报告上那行「死者患有中期梅毒[*1]」的字样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原来她放弃了那么多得到的爱情也并非完美,她的丈夫早就背叛了彼此在教堂中的誓言。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也染上了那种可怕的疾病。 这让玛德琳几乎崩溃了,可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 家中虽还有一些积蓄,但并不够母子三人长期生活,失去经济来源的玛德琳女士不得不开始思考起自己该如何赚钱。 一开始她想接点翻译的工作,可十一年t前的玛德琳女士已经四十多岁,却因为常年为家庭的操劳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老。 出版社的前台看看她身上的旧衣,又看看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连她的简歷都没看就把人赶了出去。 就在这样窘困的时刻,侯爵夫人突然在街上遇到了试图找工作的玛德琳女士,并认出对方正是自己那「去世多年」的远房表妹。 很多年前就被告知死掉的人再次出现在面前,侯爵夫人一开始确实吓了一跳,可在知道好友的近况后她亦是很唏嘘。 侯爵夫人告诉玛德琳,她的母亲在很多年前便病故了,父亲也在不久前过世,现在是她的兄长继承了爵位和家业。 玛德琳女士原本因为父母强迫她联姻产生过恨意。可在经歷这么多后,曾经的冲动与愤怒也随着时间变为难以言说的悲伤和苦涩。 她儿时与兄长的关系不错,两人却因玛德琳的婚事向对方说了很重的话,后来玛德琳每次想起来都很后悔。 自从得知自己生病后,玛德琳的心态便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 她开始惧怕某一天自己也会突然离世,那心中那些没能说出的道歉才会变为永远的遗憾……而且她也必须给自己的一双儿女另外找一条出路。 于是,在侯爵夫人的牵线下,这对二十年没见过面的兄妹重逢了。 玛德琳的兄长——李维德特子爵看到妹妹的现状,既愤怒又悲伤。 只是玛德琳早就被父亲盖棺定论为一个「死人」,连墓碑都在家族墓地里立了十多年,他也不好突然向外宣布妹妹还活着的事实。 可同时作为兄长,他也不忍心看染病的妹妹和一双儿女继续回去过那种「贫民窟生活」。 玛德琳也明白兄长的顾虑,且因为她现在身上已经出现毒疮,这样出去见人只会惹来他人的非议,说不定还会牵连一双儿女的名声。 最后他们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当外人问起时,子爵便会称妹妹是来投奔亲戚的远方表妹,这样也能合情合理给妹妹一些日常资助,并找医生为她进行治疗。 玛德琳女士带着两个孩子搬到儿时常住的一栋小房子里生活,但没过多久她还是因病去世了。 当时她的两个孩子,男孩十四岁,女孩更是还不到十岁,还远远不到能够自理的年纪。 李维德特子爵念着血缘关系,将妹妹的一双儿女认作养子女。资助侄子西蒙进入公学读书,并把侄女爱丽丝接到家中抚养。 玛德琳的儿子很争气,凭着优异的成绩考上庞纳大学的法学院,毕业后成为一名见习律师,眼看着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青年。 这位年轻的新晋律师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也是因为工作地点就在庞纳城,住在城里办公更方便,便想从舅舅家搬出来。 舅甥二人谈妥后,时隔十年,他再次回到儿时居住的那栋廉价联排住宅中——这也是父亲给他和妹妹留下的唯一遗产。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时,这位优秀的年轻人在搬家的第三天便死在了自己的住所里。 一把随处可见的菜刀捅进了他的胸口,当场死亡。 治安所在勘察完现场后还原了那一晚发生的事。 应当是有小偷想要入室盗窃,结果正好与起夜的主人家碰到,两人发生了争执和扭打,最后主人被歹徒用刀杀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1页 因为西蒙居住的地方属于「贫民区」,整条街没有一盏路灯,治安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这次到底是出了人命,死者还是一位子爵的养子,治安所也确实认认真真查了一段时间。 可案发当时是半夜,既没有目击者,邻居也都说没有听到声音,治安所的探长在周围走访了半个月却连一点线索都没能找到。 李维德特子爵曾经两次去庞纳治安所讨公道,但当时的庞纳治安所还把持在前副总监米切尔森手里,应对这些麻烦的贵族他自有一套手段。 在子爵的数次催促中,杀死西蒙·塔林的兇手很快被找到了——是一名有入室盗窃前科的小偷。 小偷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在认罪书上按下手印后很快被绞死。不管李维德特子爵满不满意,这个案子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时间走到现在,侯爵夫人这位命运多舛的好友一家只剩下一个女儿了。 「但有关爱丽丝……我最近听到了很不好的传闻。」侯爵夫人犹豫着说道,「她似乎,也遇到了与她母亲年轻时一样的事……」 闻言,利昂娜有种微妙的预感:「她也跟人私奔了?」 「哦不,当然没有!」 侯爵夫人赶紧否认,但激烈的情绪很快沉下,嘆息道:「可我觉得按照现在的状况再发展下去,也离私奔不远了……」 一切的转折都出现在西蒙·塔林的死亡的那刻。 爱丽丝无法接受自己的兄长就这样突然离世,在那之后时不时便会回到儿时故居祭奠兄长。 李维德特子爵考虑到她刚失去了自己的亲哥哥,松口答应了她的请求。 可万万没想到,爱丽丝在一来一回中居然遇到了一位「真爱」。 说起来这位「真爱」也算是爱丽丝和其兄长儿时的玩伴,都是家住在附近的孩子。 只是后来爱丽丝的父亲去世,她的母亲带着她离开了这里。而这位「真爱」先生家里差不也是同一时间出了变故,失去父母后被其他亲戚接走抚养,长大后又回到庞纳讨生活。 两人本来就从小相识,之后的人生经歷又是如此相似,重逢后自然而然便擦出爱情的火花。 这原本算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但李维德特子爵在听说后勃然大怒。 他已经有一个跟穷小子私奔、结局悲惨的妹妹了,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侄女重新走上妹妹的老路。 尤其是在他调查了这个穷小子后,子爵发现这人的父亲过去是个去南海殖民地淘金的淘金客,曾经赚了点小钱,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得了精神病,成了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 十多年前他家出的那场「变故」就是他的父亲突然发疯,乱刀砍死了他的母亲。 就算这个时代人们还没有弄明□□神病的原因,但「鸡生鸡」的旧观念依然根植在人们内心深处,谁能保证一个疯子的儿子在未来会不会变成一个疯子? 不管从什么方面考虑,李维德特子爵都不能允许侄女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但爱丽丝·塔林就跟她母亲年轻时一样,偏偏在这方面变得十分倔强。 再加上与她关系更亲密的子爵夫人也在不久前去世,失去「润滑剂」的舅舅和外甥女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矛盾,谁也不肯让步,双方就这样僵住了。 「您……是想让我去劝劝这位塔林小姐?」 利昂娜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委婉道:「这恐怕……我实在不太擅长劝说……」 「不不,亲爱的,她现在连最亲近的人的话都不听,我不会让你去做这么令你为难的事。」侯爵夫人连忙解释道,「我经常从亨特那里听说你的事,他总是夸赞你在这方面很敏锐……所以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看看,爱丽丝看上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闻言,利昂娜倒是感兴趣地挑起眉。 翻译一下侯爵夫人委婉的表达方式,那就是想让她调查一下那个男人,看看那人跟塔林小姐在一起是否是别有用心。 当然,如果调查下来发现对方真是个好人,侯爵夫人也能放心。 「真是胡闹!」 不等利昂娜说什么,莱勒科侯爵先皱眉训斥道:「你怎么能让弗鲁门阁下去做这种事!」 侯爵夫人:「那我该找谁?之前跟你说你根本不放在心上!」 「那是别人家的家事,我们不该干涉……」 「可她是我的教女,是玛德琳唯一的孩子啊!」侯爵夫人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了,「玛德琳就那样煳涂地过了半辈子,我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也走上她的老路!」 莱勒科侯爵似乎还想说什么,利昂娜却先开口了。 「能让您如此信任是我的荣幸,侯爵夫人。」 她截住老侯爵的话,看向侯爵夫人时很郑重地点点头:「如果能让您安心,我非常愿意帮忙。」 第154章 154 侯爵夫人的具体委託是请利昂娜陪她去一趟格雷郡, 亲眼看看爱丽丝·塔林小姐看上的「真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说实话,七月突然闲下来后利昂娜反而有些不适应, 侯爵夫人这项小t小的「委託」恰好能填补这段空白。 而且格雷郡距离庞纳城并不远,乘坐火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即使有急事往返也很方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2页 于是,在莱勒科侯爵无奈的妥协下,利昂娜接受了侯爵夫人的邀约。 侯爵夫人在确认利昂娜会陪她一起去后喜出望外,当即便要给李维德特子爵府写一封回信,表示自己愿意参加几天后在子爵宅邸举行的社交晚宴, 并会额外带一位客人前来。 两人本身也是亲戚关系, 再加上侯爵夫人还是爱丽丝·塔林的教母,多带一位客人也并不会很失礼。 利昂娜也没有浪费这段闲暇时间,早早便开始了自己的调查。 她首先得到了爱丽丝·塔林小姐那位「真爱」的名字——杰拉尔德·门罗,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暂时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按照侯爵夫人给出的基本信息,他之前是个建筑工人,隶属于一家建筑公司下的施工队。 当然,在与爱丽丝·塔林双双坠入爱河后, 这位门罗先生很快便辞去了自己在庞纳的工作, 搬到格雷郡重新找了份工作…… 不得不说,侯爵夫人的担心还是有些道理的。 即使在年轻的塔林小姐眼中,这样的行为可能是恋人不想与自己分开, 是他们相爱的证明,但落在侯爵夫人或是李维德特子爵眼中很难不被理解为「图谋不轨」。 不过鑑于还没亲眼见过本人, 利昂娜没有擅自下结论。 她换上一身从二手店买来的旧衣服,继续顺着已知的线索找到门罗先生曾经工作过的施工队,花了几枚银币便问到了有关他的基本信息。 在这些曾经的工友口中, 杰拉尔德·门罗是个性格开朗的青年,拥有一条跟谁都说得上话的舌头。 大部分人都非常喜欢他,对这位嘴甜的年轻人赞不绝口,可利昂娜也注意到一位年纪稍大点的工人在夸赞声中有些沉默。 她记住了那人的长相,等施工队下班后悄悄跟上那位老工人,在他与工友们分开后才出声叫住对方。 老工人显然还记得她,也很惊讶她为什么会再次找上自己。 「刚刚我看您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方便说出口的样子。」 利昂娜上前解释道:「我希望能听到您心中真实的想法……当然,这算是额外的消息,我不会亏待您。」 这样说着,她隐晦地向老工人递出一枚银币。 老工人看着那枚硬币,摇摇头推拒了。 「不,您已经足够慷慨,我不能这么贪得无厌。」老工人说道,「您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了。」 在这位老工人眼里,门罗先生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但他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太过「机灵」。 不单是跟工人们关系很好,就连工头都很喜欢他,如果他没有辞职也许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工头的副手了。 这份「机灵」本身并没有错。不论在怎样的环境中,有目标并善于钻营的人往往都比毫无目标、只知道老实干活的人升的更快。 大家都想要更高的工资,更好的生活……仅仅是这样老工人并不会对那位年轻的工友产生偏见。 「……可有一次,我偶然听到他向工头告状,说老彼得偷走了……我记不得名字了,反正是什么涂料之类的,结果第二天老彼得就被辞退了。」 老工人的脸上渐渐因激动復现出红色:「我不知道老彼得是不是真的偷了东西……但就算是,那也只是些涂料……要知道门罗刚来的时候爬架子还不熟练,有次没站稳差点从楼顶掉下去,还是老彼得拉了他一把呢!」 「我之前跟老彼得喝酒时还他跟我说过,门罗那小子挺可怜,从小就没了父母,姨母一家也苛待他。说是收养,但没一两年就把人赶出来自己讨生活……真是没良心啊!那小子镀金的手艺还是彼得亲手教的呢,听说是看好了这个人,想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再说,这年头谁没从厂里拿过东西?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该做得那么绝……」 越说越激动的老工人勐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闭上嘴,用一种警惕而忐忑的目光看向对面青年:「我、我刚刚的意思是……」 「我并不关心你们工厂中的事,我只想知道更多有关杰拉尔德·门罗的消息。」 利昂娜抬手止住他的辩解,继续问道:「您知道那位彼得先生住在哪儿吗?」 「以前是在格林格斯街,现在搬没搬走我不确定……」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次向他道谢后离开。 她来到格林格斯街,跟附近的人打听一阵后才得知工人「老彼得」已经在上个月去世了。 因为生活无以为继,他的妻子和女儿已经被乡下来的亲戚接走,利昂娜完全扑了个空。 「……那,您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吗?」利昂娜询问老彼得曾经的邻居。 「就是生病吧?具体的我不太清楚……」 邻居家的男主人努力回忆一番,最后也只是唏嘘摇头:「他身体本来就不算好,没了工作后就病得更重了,有时候隔着墙我都能听到他咳嗽的声音… …」 「他是个老疯子!」 一个男孩突然从父亲身后冒出一个头,对利昂娜嚷道。 「闭嘴!」邻居家的男主人毫不客气地在男孩脑袋上扇了一巴掌,赶紧让老婆把孩子带走。 利昂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追问道:「老疯子?」 「哎,那都是小孩乱说的,他们不懂事。」男人摆手道,「就是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就是会有各种毛病……我父亲去世前也这样,上一秒说话说的好好的,下一秒就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有时还会不认人,突然大吼大叫什么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3页 随着男人的描述,利昂娜的眸光却慢慢失去了焦距,脑中情不自禁地跟着描绘出另一个、枯坐在窗前的佝偻身影。 衰老确实很可怕…… 不论年轻时有多么聪明的头脑,多么强健的体魄,多么坚强的意志,全都抵不过时间带来的侵蚀…… 「…………」 「您说的对,人老了就会这样……」 看着逐渐沉入楼房间的夕阳,利昂娜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低落。 将预先准备好的硬币递给男人,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 不过情绪不好可以调整,对门罗先生的调查还是要继续。 第二天,她选了套体面的外出服,拦了辆马车前往庞纳治安所。 虽然李维德特子爵之前已经调查过门罗先生的家事,但利昂娜还是想亲自验证一下。 她本想找巴顿警司详细询问一下有关门罗先生父亲的案子,顺便也可以问问塔林小姐哥哥的被杀案……却没想到这一问,居然直接被警员带到了副总监办公室。 新上任的副总监——切尔曼伯爵看上去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岗位。 但从书桌上堆积的文件也能看出,他可比四处乱逛的小弗鲁门先生忙多了。 「听说你在找巴顿?」 见利昂娜走进来,切尔曼伯爵也没放下手上的文件,直接示意她随便找个椅子坐下,一边批示文件一边说道:「我派他出外勤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 在巴顿警司面前利昂娜还能嬉皮笑脸地耍赖,但面对父亲的旧友她还是比较收敛的。 而且这到底关乎一位女士的声誉,侯爵夫人估计也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才私下找她调查,不可能把实情都说出来。 「之前我在街头听说了一件奇怪的案子。大概是半年多前,东匹克街有个人在自己家里被一名入室盗窃的小偷杀死……当然,后来这个小偷被抓住并绞死了。」 斟酌片刻,利昂娜说道:「但我听说那小偷是个在庞纳城行窃的惯犯,从来只是偷东西,即使有入室盗窃的前科也没有伤过人,因此他经常出入庞纳城中的监狱却没有被重判过……」 切尔曼伯爵终于放下笔,抬头看过来:「你仅凭这个就认为他不是兇手? t」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有些好奇。」利昂娜坐姿端正,说出的话也很客气,「东匹克街是什么样的地方您也清楚。那条街虽然不受治安所的重视,但也因为那里居住的居民都很穷,基本不会出现入室盗窃的案件……所以我想,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小偷应该不会冒险闯入一个穷鬼的房子,更别说做出伤人或杀人的举动。」 王国法律中故意伤人和盗窃的量刑完全不同。小偷小摸顶多被关一个月,可要是伤了人还被抓住,那就是五年劳役起步,最高死刑。 稍微有点经验的小偷都是能跑就跑,不会轻易伤人,更别说杀人了。 切尔曼伯爵镜片后的眼眸闪了闪,突然身体向后靠到椅背上:「是李维德特子爵让你来调查的?」 利昂娜没想到他能立刻说出这个名字,但她的反应也很快,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笑:「看来鲁斯特公爵真的没看错人,您真的很尽责。」 切尔曼伯爵:「别跟我来这一套。那桩案子已经结案了,按照治安所的规矩,之后想要重启调查必须提供出实证。」 利昂娜看看堆满书桌的文件,点点头站起身:「我没有要翻案的意思,只是有些疑惑一旦产生就很难抹除……是我自己的问题,打扰您工作了。」 在知道巴顿警司不在后她就预料到这趟可能不会有什么收穫,打过招唿后便准备就这样离开。 「…………」 「等等。」 就在利昂娜即将走出办公室前,切尔曼伯爵突然叫住了她。 他从书桌后绕出来,率先打开门后给还愣在原地的年轻人递一个眼神:「你不是想看档案吗?」 利昂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跟上对方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档案室,负责管理档案室的管理员看到副总监竟然亲自来了,立刻站起身行礼。 「怀特伯爵需要进去查看一份资料。」 切尔曼伯爵抬手止住管理员想说的话,继续道:「我知道他不是治安所的人,按照规定不能进去,所以我来做他的保证人,保证他在里面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下进行,出来也要接受搜身。」 他回头看向利昂娜:「这样的条件可以接受吗?」 利昂娜当然没意见。 痛快在保证书上籤下「利昂哈特·弗鲁门」,她便跟着切尔曼伯爵进入了档案室。 从踏进档案室的那刻,利昂娜的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庞纳治安所的档案室不但存放着庞纳城中重案要案的相关文件,还有整个王国各地治安所向总部上报过的重大案件的存档。 换句话说,利昂娜父亲和兄长被毒杀的案件存档也该放在这里。 「庞纳城中的案子都存放在一到四区,所有文件都是按地区排列的,架子上都有标籤,东匹克街的案子应该是在三区。」关上门后,切尔曼伯爵指向摆放在床边的一套桌椅,「我最多给你半个小时。我就在那边等你,看完后跟我说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4页 说罢,他也没管利昂娜的表情,直接转身走到窗边坐下,仿佛刚刚那个说要「监视」她的人并不是自己。 做得如此明显,利昂娜当然明白对方这是在给自己机会查看档案。 将感激之心压到心底,她的视线快速在架子上的标籤上扫视一圈,快步朝标着「怀特郡」的架子走去。 在这种相对和平的年代,能从地方上报到庞纳治安所的重大案件一般每年不会超过十件,再加上所有文件都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利昂娜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写着父亲名字的文件袋正静静躺在一个铁架的最上层,与周围的文件袋一样,显得那样普通。 利昂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却在触碰到纸袋的瞬间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的手顿了顿,转而摸了下旁边的文件袋。 并不是错觉……那个写着父亲名字的纸质文件袋有些空荡荡的…… 利昂娜顿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她取下文件袋后小心捏住封口处的细绳,慢慢解开绳结,抽出里面的内容,菸灰色的眼眸顿时跟着睁大。 没有审讯记录,没有案情总结,更没有相关证物……文件袋中装着的竟是一沓白纸。 第155章 155 看到文件袋内的剎那,利昂娜的大脑也跟着空白一瞬。 她不可置信地把所有纸张全部取出检查了一番,在确认里面确实全是白纸后不禁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庞纳治安所中的档案被人调换了, 纽克里斯治安所的档案室在两年前烧毁,原件也早就没有了……有关父亲和兄长被毒杀的档案,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彻底消失不见……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利昂娜的胸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很想尖叫,想把手中的一沓白纸撕成碎片,把铁架推倒,把能见到的一切全都破坏掉。 她想大声质问, 质问莱勒科侯爵, 质问米切尔森,质问所有有可能知情的人……如果她现在面前有一尊父神的雕像,她想她一定也会向祂质问出声。 但不可以。 她残存的、被愤怒挤到角落的理智告诉她, 这里太安静了,任何异常的动静都会被切尔曼伯爵注意到。 她应该尽快冷静下来,控制住自己的唿吸,復原一切…… 最终,颤抖的手指把那些白纸一张张放回文件袋, 按照刚刚记住的模样把文件袋重新封好, 放回铁架上。 利昂娜张着嘴,无声做了几个深唿吸,这才快步走到另一个区域。 切尔曼伯爵知道这件事吗? 也许知道, 也许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那他今天就是单纯的向自己释放善意, 默许她阅览那桩毒杀案的卷宗。 如果他明知道这个文件夹中只有白纸还带她进入这里, 那便是在提醒她,文件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了…… 利昂娜在档案室三区停下脚步, 用力捏住眉心。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切尔曼伯爵就是想暗中提醒她,也许也是在暗示他本人不想参与,那利昂娜也不好当场跟他挑明。 而如果是第一种可能,他对此毫不知情……利昂娜也不打算告诉他。 毕竟有奥尔德里奇警司的教训在前,她怎么能再把其他人卷进来。 再者说,档案没有了不代表事情就没发生过……米切尔森那傢伙虽然被免职了,可终究还活着,不是吗? 他可是当年庞纳治安所派到纽克里斯负责调查那起投毒案的治安官,只要他还活着,那些失踪的资料就还存活在他的脑子里…… 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终于能集中注意力,开始寻找起她最开始的目标。 比起已经开始积灰的地方治安所的存档,庞纳城本地的卷宗明显被人翻动的频率更高,数量也更多。 不过因为知道具体时间,她还是很快找到了相应的两份档案。 第一份便是李维德特子爵的外甥——西蒙·塔林被杀的案子。 这是一份相当简洁干净的卷宗,犯人认罪的口供,所有证据被清清楚楚排列了出来,单看这份卷宗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但它的结案总结写得相当笼统,并不能解答利昂娜之前产生的疑惑。 这倒是在利昂娜的意料之中。 毕竟是米切尔森能用这个顶住李维德特子爵的质问,肯定不会在表面出现漏洞。 心中默默记住每一个在结案总结上签字的治安官名字,暂时把这个放到一边,利昂娜拿出另一份卷宗。 这是有关侯爵夫人让她调查的对象——杰拉尔德·门罗先生的父亲,老门罗先生杀妻案的始末。 根据李维德特子爵的调查,这位老门罗先生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 十一年前他突然精神病发,用刀砍死了自己的妻子,这才被送上了绞刑架。 因为现场太过惨烈,即使过去了十多年,很多住在东匹克街的人至今依然记得这件事,子爵阁下找人稍微问一两家就知道了。 甚至还有衍生出的鬼故事:在每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门罗夫人的鬼魂便会出现在昏暗的街道上,一边游荡一边唱歌,控诉她那心狠的丈夫。 卷宗中的描述跟子爵阁下的调查没有区别,只是更加详细说明了老门罗先生过去的经歷。 根据附近邻居的说法,老门罗先生过去是个相当t机灵的小伙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5页 尤其是那张舌灿莲花的嘴,都能把死物说成活的,大家都很喜欢跟他聊天……这点倒是被他的儿子完美继承到了。 变故出现在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马黎在南海的殖民地上突然发现一处大型金矿。消息传回来,不光是马黎人,整个旧大陆上的人都沸腾了。 之前新大陆就发现过金矿,很多人因此一夜暴富……这样的大好机会居然再次出现了,很多怀抱着黄金梦的人蜂拥前往南海。 老门罗先生就是众多幻想着一夜暴富的淘金者之一。 他在十二年前只身前往南海,之后的两年都在那里度过,只每个月往家给妻子寄一些收入。 最开始寄的并不多,但后来似乎是渐渐走入正轨,往家里寄的钱开始增加。据邻居回忆,那段时间门罗太太买菜时明显大方了很多。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短短一年后便戛然而止。 十一年前,与老门罗先生搭档淘金的一位朋友生了重病,不得不给远在马黎的兄长写信求助。 这位朋友的哥哥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一步,找到弟弟时对方刚刚咽气。 他想向与弟弟同屋而住的老门罗询问情况,却发现这人已经变得疯疯癫癫,连话说不清楚。 无奈之下,他只能打包好弟弟遗物,带着疯了的老门罗先生一起回到马黎…… 快速阅读中,利昂娜的视线突然顿了下,在老门罗先生那位「去世的搭档」和「搭档的哥哥」上停留许久。 多么让人意外的巧合,老门罗先生「去世的搭档」和「搭档的哥哥」分别叫「安东·塔林」和「罗伯特·塔林」。 更巧的是这这位「塔林先生」也居住在东匹克街,与老罗门先生的家非常近……这也是「罗伯特·塔林」愿意把疯了的老罗门先生带回马黎的原因,他们原本就是相识的邻居。 利昂娜一目十行地读完之后的信息,把两份卷宗整理好放回原处,这才走到切尔曼伯爵面前表示自己已经结束了。 切尔曼伯爵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过了几秒才确认般问道:「真的都找到了?出了这个门,没有正当的理由我可不会再带你进来第二次。」 「是,感谢您的好意。」利昂娜说道,「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了。」 切尔曼伯爵点点头,带着她走出档案室。 让档案室管理员和另外两位路过的警员帮自己和利昂娜搜过身,五人分别在两份保证书上签名。 保证书一式两份,一份留在档案室管理员手中,一份由切尔曼伯爵本人保留——在这种事上他似乎格外谨慎小心。 等所有程序都走完,利昂娜才在他的带领下离开档案室。 「……今天真的谢谢您。」 走到治安所门口,利昂娜再次向切尔曼伯爵道谢:「非常抱歉耽误您工作了。」 切尔曼伯爵看她的眼神与那天在议院中时很相似,复杂又带着一种欲言又止。 沉默半晌后他终是嘆了口气,拍拍眼前年轻人的肩膀。 「……毕竟你是拉塞尔的孩子。」他这样说道,「等我把庞纳城这边的家收拾好,偶尔也来我那儿吃顿饭吧。」 「这是我的荣幸,阁下。」 利昂娜看着切尔曼伯爵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也转身走出治安所,拦了辆马车回到尤默尔大街。 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对杰拉尔德·门罗的初步调查还未结束,接下来应该去找那个在他父母双亡后收养他的亲戚。 可回家后她便收到了莱勒科侯爵夫人传来的通知,他们的行程提前了,明天早上就要出发。 利昂娜只能赶紧通知波文,两人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说好的火车站与侯爵夫人汇合。 庞纳中央火车站总是人满为患。 两边的人又是买票又是找站台一阵忙活,直到真正坐到座位上才松下一口气,侯爵夫人也有精力做出解释。 「昨天的传讯一定把你吓了一跳吧?」侯爵夫人面露愧疚道,「是我太着急了,这才什么都没写清楚……」 「请别这么说。我能提前出来休假也託了您的福,不然莱勒科侯爵可不能让我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利昂娜用轻松的语气安抚道:「您不需要着急,请慢慢说,我在听。」 侯爵夫人苦恼地按住额角,嘆息道:「主要还是因为爱丽丝……我真没想到,她与子爵阁下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这种地步……」 大概是因为劝了太久,李维德特子爵这次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在舅甥二人再次爆发争吵后,他终于发狠了一次,命令僕人守住爱丽丝的房门,不允许她踏出房间一步,直到「想明白」为止。 可一向乖巧的爱丽丝·塔林这次也来了脾气,竟用床单和窗帘组成绳索,直接从窗户逃走。 等僕人发现时,塔林小姐都不知道跑了多久,可把整个子爵府上下吓坏了。 李维德特子爵赶紧联繫所有认识爱丽丝的人——莱勒科侯爵夫人也是因此得到了他们发来的电报。 还好,就在子爵阁下即将联繫治安所之前,一位僕人匆匆跑到子爵府来传话,说塔林小姐回到了「仲夏之屋」,现在状态很好,并没有受伤。 「仲夏之屋」正是李维德特子爵在十一年前送给妹妹一家居住的小屋,就在自己的领地内,距离他居住的宅邸也不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6页 说起来这栋房子本该是上一任李维德特子爵留给女儿的嫁妆之一,但因为玛德琳女士跟人私奔了,房子当然也没给出去……现任子爵会把这栋房子送给妹妹也算是有一层「物归原主」的意思。 后来妹妹去世,房子的产权也作为遗产转让给了外甥西蒙·塔林。等外甥也意外去世后,爱丽丝·塔林自然而然地继承了这栋房子。 就算子爵阁下觉得又生气又好笑,但在法律意义上他还真不能强闯民宅,即使那其实算是自己送出去的房子……当然,他这次也是真生气了,近期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糟心的外甥女。 双方都没有想要妥协的意思,却急坏了千里之外的莱勒科侯爵夫人。 「她怎么能这么倔强啊……那可是她的亲舅舅,她现在唯一的亲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就疏远他……」 侯爵夫人说到激动处都有些喘不上气,坐在她身边的女僕赶紧递来一只嗅盐瓶,这才慢慢缓过来。 利昂娜倒是觉得整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双眼发亮地问道:「既然塔林小姐已经从子爵府搬了出来,而且还是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居所,您说她会不会趁机把那位门罗先生也叫来?」 「圣母在上……这简直是在考验我的心脏!」 侯爵夫人捂住胸口喘了两口气,赶紧做出祈祷的手势:「可千万不要……不要这么冲动……」 利昂娜虽是国教徒,但从来都对祈祷不抱什么希望。 如果祈祷真的有用,她也不需要费那么多力气寻找父兄死亡的线索,天天到教堂祈祷神迹降临可省事多了。 现实也不出她的所料,当他们一行人转乘马车来到「仲夏之屋」时,远远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从屋中出来,利昂娜便知道侯爵夫人的祈祷完全没有生效。 「帕蒂阿姨!」 不等侯爵夫人下车,一位年轻女士便提着裙子快步上前,开心道:「您怎么突然来了?」 「我再不来你还……」侯爵夫人的话在看到女人身后的男人顿住,神色也慢慢冷下来。 「爱丽丝,不打算帮我介绍一下吗?」 被称作「爱丽丝」的女人明显迟疑了一下,这才让出半步,为两人做了介绍。 「杰里,这位是我的教母,莱勒科侯爵夫人……这位是我的……」 爱丽丝·塔林觑着侯爵夫人的表情,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里都带上了一股坚定:「这位是我的未婚夫,杰拉尔德·门罗。」 第156章 156 利昂娜刚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往下踏的脚差点没站稳。 看来这位「爱丽丝·塔林」小姐在与自己的舅舅闹翻后并没有害怕,反而是更加坚定地站在了爱情这一边……这种类型的女性利昂娜经常在文学作品中见到, 但现实中还真没有见到过。 不过从侯爵夫人的好友——那位玛德琳女士的故事中也能想像到,恐怕并不是现实中没有这种事,而是一旦出现就会被家族当做丑闻遮掩下来,基本不会外传出来。 因为t实在罕见,利昂娜看向那两人时不免带上了好奇。 这位被侯爵夫人和子爵阁下共同抵制的「穷小子」——杰拉尔德·门罗是个五官端正的年轻人。 与小弗鲁门这种雌雄难辨的美少年不同,年轻的门罗先生的五官更加硬朗立体。 浓密捲曲的短髮被他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将脸部线条完全展露出来。鼻樑高挺,浓眉下有一双令人心醉的蓝灰色眼眸——是一种同性觉得很普通,却意外会让异性觉得很耐看的长相。 「早上好,侯爵夫人。」 年轻的门罗先生微微向前躬身,恭恭敬敬地向对面的贵妇人问好。声音清朗悦耳, 音调却足够稳重。 他的姿态放得十分恭敬,侯爵夫人却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不过侯爵夫人也知道自己的目的是劝说而非继续刺激教女,最后也只短短「嗯」了声当做回答,连手都没有伸出来。 直到利昂娜走到自己身边,她才开始向塔林小姐介绍道:「这位是怀特伯爵, 利昂哈特·弗鲁门阁下。利昂, 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我的教女——爱丽丝·塔林小姐。」 按照礼节,利昂娜摘下帽子向年轻的女士致意, 可对面的塔林小姐却瞬间脸色难看起来。 作为侯爵夫人的教女,她应该更了解教母那喜欢给年轻人牵线相亲的「爱好」, 会误会也很正常呢……利昂娜这样想道。 碍于常年遵守的修养, 塔林小姐没有当场发作,只简单与这位陌生的小绅士打过招唿就再也没给利昂娜一个眼神。 「仲夏之屋」是座相当精緻的二层小楼,如果加上地下室便是标准的三层建筑。 整栋建筑由红砖砌成,从外面看造型方方正正并没有什么特别,但进到里面能发现内部面积要比想像中的大。 只可惜房子的主人似乎并没有邀请客人参观的意思。 进入大门后,爱丽丝·塔林小姐很快便提出想要跟侯爵夫人单独聊聊。 侯爵夫人也正有此意,两位女士很快便相携着走上二楼,只留下小弗鲁门先生与门罗先生站在门厅中面面相觑。 利昂娜与对面的男人对视数秒,突然像是憋不住般仰头笑了两声。 「我以为她们至少会坐下喝完半杯茶后再谈话,结果竟然……」她率先向男人伸出手,带着笑音打招唿,「利昂哈特·弗鲁门,很高兴认识你。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7页 门罗先生似是没想到她会率先向自己表达善意,一瞬的错愕后总算回过神。 「杰拉尔德·门罗。」男人一脸惶恐地与利昂娜握了下手,不好意思道,「是我们招待不周……我这就去给您准备茶水!」 「别这么紧张,我就是那么一说。」 利昂娜有些哭笑不得地拦住他,指指上方:「我猜这场谈话估计要持续一段时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这样合理的要求门罗先生当然不会拒绝。 很快在他的带领下,小弗鲁门先生就带着自己的男僕来到了这栋房子的会客厅。 会客厅中的摆设看上去也和这座房子一样,款式陈旧却不难看出它们价值不菲。 壁炉上方挂着一面被装饰框装裱好的镜子,上面除了烛台、小型石膏像、钟錶等常见摆设,还有两个小小的相框立在上面。 利昂娜凑近去看,发现第一张相片是一名年轻女士的单人头像,第二张则是一对中年男女与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合影。 尽管第二张相片中的女人面容已经显出老态,利昂娜还是看出两张照片中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结合侯爵夫人讲述的故事,以及那与塔林小姐十分相似的五官,相片中女人的身份已然唿之欲出。 「……那是塔林夫人,也就是爱丽丝的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不知何时,门罗先生已经走到她身边,看着相片说道:「爱丽丝说过,这座房子曾属于塔林夫人的祖母。第一代李维德特子爵去世后,那位老夫人就从子爵府搬了出来,来到这里独居……塔林夫人的童年基本是跟自己的祖母一起度过的,这里有很多属于她的回忆。」 闻言,利昂娜像是有些诧异地偏头看向他,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身边的青年。 门罗先生微红的脸颊和那无法抑制的笑容似乎都在证明他与塔林小姐一样,都是沉浸在爱情中无法自拔的年轻人……可他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又不禁让利昂娜怀疑起他的用意。 在外人眼里,「子爵小姐玛德琳」早就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而「玛德琳·塔林夫人」不过是李维德特子爵的一位远房表妹,是出于对落魄亲戚的帮扶才把房子赠予她。 而这位门罗先生一开口就道出了「塔林夫人」与子爵家的真正关系……可想而知,那位让侯爵夫人烦恼的爱丽丝小姐是真的对自己的爱人没有任何保留。 是试探还是炫耀? 总不会是侯爵夫人刚刚的举动让这位和塔林小姐误会了,于是想要小小挑战一下她这个「潜在情敌」? 利昂娜没有想要解释这个误会的意思,只轻轻挑起一边的眉毛:「看来塔林小姐真的很信任你。」 门罗先生露出一个矜持而羞涩地笑,低头道:「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利昂娜突然被他逗笑。 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坐到沙发上。 「请坐吧,门罗先生。你这么聪明的人,大概也知道侯爵夫人这趟来是为了什么。」 小弗鲁门先生在壁炉边的沙发坐下后指了指对面的空沙发:「听说你与爱丽丝·塔林小姐从小便相识了,好像还是邻居? 」 门罗先生有些不明所以地跟着她坐下,迟疑片刻后点点头:「算不上是邻居……但我们两家确实曾住在同一条街上,距离不远。」 利昂娜:「那你一定也认识塔林小姐的父亲吧?」 「……当然,您为什么这么问?」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利昂娜不答反问道。 门罗先生似是愣住了,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快速眨动两下,这才道:「这个……我当时只会叫他塔林先生,并不会直接称唿他的名字……」 「罗伯特·塔林」 利昂娜看着突然僵住的青年,轻笑道:「他是叫罗伯特·塔林没错吧?」 「也许吧,我真的不记得了。」 门罗先生的表情只是僵了一秒,很快便重新谦恭地低下头:「如果您真的想知道可以直接问爱丽丝,可我还是不明白您问这个做什么……」 「你既然知道他,也知道塔林夫人的过去,那你也该明白李维德特子爵为什么会阻止你和塔林小姐在一起。」 利昂娜的视线从壁炉上的镜子一扫而过,突然收起笑脸,沉声道:「也许我无法评判塔林夫人的选择,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当年与塔林先生私奔后生活水平可以说是一落千丈。好吧,也许她并不知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可塔林先生呢?如果塔林先生真的深爱着塔林夫人,在明知道爱人跟自己在一起会受苦还坚持与她在一起… …」 金髮的年轻人轻呵一声,轻蔑道:「比起赞美它为爱情,我更愿意称之为自私。」 「你!」 门罗先生勐地站起身,整张脸因愤怒而涨红。 「您……这样说也太过分了。」他忍着怒火反驳道,「塔林夫人是自己想要逃离那里!她嚮往自由,可她的父母却根本不把她当成一个人,只想让她所谓的贵族义务,把她当成一个工具交换出去!」 「即使食水充足,鸟儿也渴望外面的世界而并非华丽的金丝笼……」 这样说着,门罗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痛,瞪向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您这样大概无法理解吧,那种时刻被囚禁、无法挣脱的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8页 利昂娜依然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青年激昂的演说结束,这才淡淡「哦」了一声。 「那你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最后又回到了这里?」金髮的小绅士交叠起双腿,歪头看向青年,仿佛正在观赏一出有趣的剧目,「嚮往自由的鸟儿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回到了她最厌恶的金丝笼里了?」 不等门罗先生反应过来,利昂娜继续用那不紧不慢的音调说道:「因为那里也有她割捨不掉的东西。除了自由和爱情,她前几十年的人生中还有t她割捨不掉的感情和记忆。」 「如果她真的毫无牵挂,那确实会如你之前所说,宁可死在外面也不会回来……可事实并非如此。」 「塔林夫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回来了,而现在的李维德特子爵接受了妹妹,这就是证明。」 利昂娜站起身,手指在壁炉上的相片上点了两下:「不管是子爵家的玛德琳小姐还是东匹克街的塔林夫人,都是她的一部分。」 「你可以说塔林夫人勇于抗争,争取自己的自由和婚姻的选择权。但你无权代替她否定她的过去,更没有权力否定她对亲人的那份思念。」 利昂娜抬步逼近门罗先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道:「爱情值得赞美,为爱的奉献故事也经常被传为美谈。但我认为在现实中,公平才是让一切延续下去的必需品。」 「塔林夫人为了爱情捨弃了自己的身份,捨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锦衣玉食。为了适应完全没有经歷过的清贫生活手指生出冻疮,身体不再健康,流产了好几次才生下了两个孩子……我认为她为这段爱情付出的够多了,但塔林先生付出了什么?」 「结婚十多年,他依然住在父母留下的旧房子里,甚至因为赌博被人切断了手指,最后只能在工厂打工勉强餬口。」利昂娜一字一顿道,「之前你可以说他在努力养家,可在他走进赌坊的那一刻,在他从外面沾染上梅毒的那一刻,他就狠狠把他们的爱情,把塔林夫人多年的努力狠狠踏在了脚下。」 「什么……」 门罗先生似乎并不知道这些,眼神慌张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 「那是他做出的事,我和他不一样!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爱丽丝的事!」 「不伤害自己的伴侣本就是该做的。」利昂娜嗤笑道,「我的重点是付出。塔林先生明显没有付出与塔林夫人相等的努力。就算他没在那个时候去世,他们的婚姻也早已走到尽头。」 「我说了,我们不一样。」男人目光坚定地强调道,「我们是不一样的。」 利昂娜与他对视数秒,突然再次露出笑颜。 「哦,那是当然,我也没说你们一样。」金髮的小绅士微仰着下巴道,「我说这么多,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一句话——希望你们不会走塔林夫人的老路而已。」 「我们不会。」 门罗先生脸上的谦逊和青涩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只硬邦邦地回应道:「我们是不一样的。」 「是吗?可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任何区别。」利昂娜摇摇手指,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挑衅,「当年的玛德琳女士也是这样,与父母发生意见分歧后并没有多思考解决的方法。她甚至没有想过让父母和自己的心上人坐下来谈谈,没给他们任何了解对方的机会,只是固执己见的一意孤行……这与现在塔林小姐有什么区别?」 一串话说下来,门罗先生终于明白了这人的真正用意,那从见面起就一直保持完美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你——」 「谁说我在固执己见?!」 不等他说什么,塔林小姐已经怒气沖沖地走进会客室。 她几步走到小弗鲁门先生面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你站在我家却说着污衊我父母名誉的话……这可不是绅士该做的吧,伯爵阁下!」 「如果你觉得说实话也是一种污衊,塔林小姐,那我只能说我不贊成你的观点。」 利昂娜完全不为所动,还很夸张地摊了下手:「你作为相关家属随时可以去庞纳治安所申请调看你父亲的尸检证明,我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 「而且塔林夫人生前得了什么病、身上有着怎样的症状,为什么要让李维德特子爵把你带走……当时你不明白,现在难道还不明白吗?」 塔林小姐大概是从没见过这样不照顾女士心情的「绅士」,胸口开始因唿吸困难而剧烈起伏起来。 门罗先生赶紧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膀,半拥住自己的爱人。 「没事的,爱丽丝……已经没事了……」他轻声安慰道,「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向吾主发誓……」 眼看着塔林小姐再次柔和下来的神情,利昂娜又适时插嘴道:「塔林先生和塔林夫人在结婚时应该也向吾主发过誓吧……」 「你闭嘴!!」 爱丽丝·塔林终于抛弃了所有的淑女礼节,指着小弗鲁门先生骂道:「这里是我家,不欢迎你这样的无礼之徒!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爱丽丝!」 刚刚一直站在门外的侯爵夫人终于走进来,面色严肃道:「弗鲁门阁下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是在要求我一起离开吗?」 面对侯爵夫人,塔林小姐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变得弱势了一些:「不、不是的,佩蒂阿姨……我没有想要您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9页 侯爵夫人看着她慢慢变红的眼眶,轻嘆一口气,上前牵起她的手。 「我知道,弗鲁门阁下的话说得有些重……但他还是个孩子,比你还小一岁,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侯爵夫人拉着人坐到沙发上,轻轻将教女的手拢住,「只是有句话他说得有些道理。当年你母亲确实太冲动了,直接跟你父亲私奔,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留……这点你比她聪明,没有真的跑走,否则你舅舅该多伤心啊……」 听着她柔和的声音,塔林小姐慢慢抿起嘴,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他才不会伤心……」她倔强地扭过头,「他才不会为我伤心,他只会觉得我丢脸……他只在乎他自己的面子!」 「怎么会?你可是他的外甥女,血脉相连的亲人,否则也不会为你的事这么生气……」 侯爵夫人嘆息道:「你就听我一句劝,跟我一起去见见子爵阁下,有什么话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可不管侯爵夫人怎么说,爱丽丝·塔林的双唇就仿佛紧闭的蚌壳,倔强地不肯松口。 「您看,我说的一点没错。」利昂娜在旁边小声嘟囔道,「固、执、己、见——」 塔林小姐带着怒火的视线再次扫来,小弗鲁门先生立刻闭嘴,背起手开始研究天棚的花纹。 侯爵夫人:「好了好了……这样,你也知道子爵府明天要举办一起小型晚宴,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塔林小姐本还想拒绝,可余光看到那个令人讨厌的金髮青年似乎又看向了自己,对上那双写满「早就知道你会拒绝」的眼睛,塔林小姐突然开口道: 「去就去……」 刚说完她就露出懊悔的神色,可话已经说出来,她只能梗着脖子附加条件道:「但我不会一个人去,杰里要跟我一起去!」 她原本以为这样侯爵夫人必定不会答应,却没想到对方竟一口答应了。 「那我们就说定了!」侯爵夫人开心道,「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他不会答应的。」 愣怔片刻,爱丽丝又垮着脸道:「他肯定不会允许杰里踏进庄园,肯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们轰出来!」 「不会的,我会说服子爵阁下答应。」侯爵夫人说罢,第一次正眼看向门罗先生,只是语气还是有些冷硬,「等会我的女僕会帮你量一下尺寸,你不用担心礼服的问题。」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塔林小姐想要继续拒绝也找不到理由,只能讷讷答应下来。 不管心里怎么想,门罗先生还是用很恭敬的态度向侯爵夫人道谢。量完尺寸后跟随塔林小姐一起把两位客人送出门。 门关上,爱丽丝·塔林小姐立刻嘆口气,转身抱住自己的爱人。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答应?」她把脸埋到门罗先生胸前,闷闷道,「明天肯定要委屈你……」 门罗先生一开始并没有任何动作,久到塔林小姐忍不住想要抬头看他:「不然我们不去也没关系。我的行李基本收拾好了……」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觉有一双手臂回抱住了自己。 「没关系,爱丽丝。也许这也是吾主对我们的考验……」门罗先生嘆息着,形状优美的唇印上她的发顶,「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浓烈的爱意顺着男人的手臂包裹住全身,悬着的心在瞬间安定下来。塔林小姐拥着爱人的手臂更用力了一点。 只是沉浸在爱语中的女人没有察觉到,说着动人情话的爱人此时正双眼淡漠地盯着窗外,直到那辆黑色马车彻底消失才收回t视线。 第157章 157 也许是真被气到了, 也或许是侯爵夫人没把小弗鲁门先生当外人,马车刚刚驶离「仲夏之屋」, 她便再也维持不住那副表面笑脸,抽出扇子开始不停扇风。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利昂!」侯爵夫人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调整着唿吸说道,「幸好你答应陪我来这一趟,不然再拖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都不知道,爱丽丝居然已经开始收拾行李,说不定我们再来晚一点她就已经跟那个什么门罗跑了!」 利昂娜看着老妇人现在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您不介意我刚刚的做法就好……」 「介意什么?她都十九岁了,也不是什么小孩,该看清点东西了!」 侯爵夫人扇扇子的频率又增加了不少,愤愤道:「就是当年玛德琳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临终前还不停嘱咐子爵阁下不要在孩子面前说他们父亲的坏话……真是煳涂!她以为那是在保护他们,不让他们认为自己有个糟糕的父亲从而感到自卑,可这种保护究竟有什么用?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如从一开始就让爱丽丝知道她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对此利昂娜也有些无语。 她也是没想到李维德特子爵居然这么能忍,收养外甥女这么多年都没把「妹夫」曾经做过的破事抖出来,而是在得知外甥女有了心上人后才在气急败坏的情况下说出… …那从塔林小姐的角度看,当然很有可能怀疑是舅舅为了拆散自己和心上人才故意抹黑死去多年的父亲 不过转念一想,她倒也能理解子爵一家的做法。 毕竟爱丽丝·塔林失去母亲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 来到舅舅家时正是最惶恐不安、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在那种时候说她父母的坏话确实不太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0页 也许是认为一个死人无法再翻起什么波浪,也可能是年长者总是想要年幼者「保持纯洁」的心态,很多成年人都习惯在知识上为孩子划出一道界线。 切割掉对死亡、疾病和痛苦的认知,切割掉自己感到畏惧、认为骯脏的东西,只将世界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孩童,在潜移默化中这几乎成为一种本能。 不管怎么说,能够产生这种想法的起点都是因为人类本身的善良和同理心,利昂娜不想全然否认这份善意。 可所有事物都具备着两面性,让孩子保持纯洁的代价便是让他们失去了对危险的敏感。 其实门罗先生的自身条件并不算特别优秀,甚至有很多明显的缺陷。 先不提他目前的工资是否能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花销,光是李维德特子爵查出来的,他的父亲是个精神病并曾杀死他母亲这一点,就足够大多数女性将他从婚姻对象中排除了。 毕竟从古至今「杀人犯」都是最令人唾弃的罪犯,本着固有观念,杀人犯的家人往往也会受到牵连。 说实话,塔林小姐在明知道这点后依旧能死心塌地爱上对方,单论这股勇气还是很令人敬佩的…… 晃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利昂娜对侯爵夫人劝道:「除了吾主谁都无法预知未来,您实在不需要太为过去的事懊悔。」 侯爵夫人倒是很认可这句话,扇扇子的动作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快了。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好像和那个门罗聊了不少?」侯爵夫人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利昂娜想了想,中肯道:「我可以有八成把握,他确实对塔林小姐有所图谋。但具体是怎样的图谋,或者图谋外是否真的与塔林小姐产生了感情我并不能确定……」 她把自己昨天在治安所档案室中找到的材料挑出重点告诉侯爵夫人,总结道:「当年门罗先生的父亲——老门罗先生是个去南海的淘金客。去的时候好好的,还赚了不少钱,可回来的时候不但疯了还两手空空……也许是我的思想太过阴暗,但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对那个送他回来的人产生怀疑。」 「那些淘到的金子呢?老门罗先生和另一位塔林先生不可能会把每个月淘到的金子全都寄回家,总该留一些在身边,可他们回来时什么都没带回来。」 「而十一年前,那个把疯了的老门罗先生带回来的人正是塔林小姐的父亲——罗伯特·塔林。」 利昂娜帮侯爵夫人理清几人的关系,继续道:「我记得您说过,这位罗伯特·塔林也是在十一年前去世的,您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时间吗?」 侯爵夫人花了会时间才消化完这绕来绕去的线索,震惊之余也仔细翻找起回忆。 「这……过去太久我也记不清具体时间。但我记得我与玛德琳重逢的那天应该是秋天,当时树叶都开始变黄了。」侯爵夫人说道,「罗伯特·塔林去世的时间应该更早一点,至少早一两个月……所以应该是那年六月或七月?」 利昂娜:「您还记得这位罗伯特·塔林先生的死亡原因吗?」 「玛德琳说过,好像就是在半夜突然开始呕吐,浑身抽搐,好像还吐血了?」侯爵夫人绞尽脑汁地回忆道,「医生来了说是那种急性发作的肠胃病,放了点血后好转了一些,医生便离开了……」 当然,罗伯特·塔林先生没因为一场放血治疗便痊癒,他最后还是痛苦地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这样的症状实在太过熟悉,利昂娜不禁看向坐在身边的男僕:「你觉得呢?」 波文摇摇头:「仅凭这些不好说。严重的肠胃病发作确实也有这些症状,但如果之前没有肠胃方面的问题,中毒的可能性确实更高一点。」 侯爵夫人闻言悚然一惊:「这、这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有验尸官检验过……」 「据我所知,目前能够准确被验尸官检验出来的毒物只有砷。」波文恭敬解释道,「可现在市面上很多药物里其实都含有砷,即使查出来也不能证明什么。且还有很多毒物能产生相同的症状,仅凭目前拥有的手段很难检验出来。」 而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十一年,当事人全都去世,谁也不知道罗伯特·塔林过去是否患有肠胃病,也没人知道他当年有没有服用过含砷的药物…… 时间早已无声无息地将一切抹平,很多东西都无法继续探究。 见侯爵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小弗鲁门先生赶紧安慰道:「很抱歉,这是我的一个坏习惯,遇到问题总会往最坏的方向想,并不是真的。淘金致富并不容易,老门罗先生他们很可能是本身就没淘到多少金子,塔林先生最有可能的死因依然是肠胃病……而且您看,不管是塔林家还是门罗家在出事后家里都没剩多少钱,那这种可能性一开始就是微乎其微的。」 在她的解释下,侯爵夫人总算松下一口气:「你真是吓到我了,利昂……就算那傢伙是个混蛋,可要是死于投毒那也有些……」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右手扇扇子的动作再次加快了一点。 还好这种氛围没有持续很久。 「仲夏之屋」距离李维德特子爵府并不远,闲聊中马车已经慢慢驶入子爵居住的宅邸。 李维德特子爵的家族并不算是歷史悠久的传统贵族,三代前,也就是现在的李维德特子爵的曾祖父虽然富有,但并没有爵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1页 当时马黎王国因为殖民地问题与旧大陆上的大国罗兰起了冲突,爆发了一场长达八年的战争。 还是商人的老李维德特看准了这次机会,不但砸钱给长子在军队中安排了一个少尉的军衔,还向王国贡献出自己的船队,并给皇家海军捐了一笔巨款……如此高调的行为终于引起了国王的注意,也对这位商人的爱国情怀十分动容。 战争结束后,很多贵族战死,王国中大量土地回归王室。 国王并没有忘记这个有着浓烈爱国情怀的商人,又见他的长子确实在战争中立了很多军功,越看越顺眼,便直t接在格雷郡中划出一块土地,特封其为子爵。 因此,李维德特子爵家虽然作为贵族的歷史不算长,但经商起家的他们如今家底要比很多地位更高的贵族要多。 就像眼前这栋建筑,仅是目测就至少比利昂娜从小居住的帕克丝庄园大一倍。 利昂娜跟随侯爵夫人走下马车,还来不及打量这栋漂亮的灰色建筑,就看到一排僕人正列队站在门口等候着他们。 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上前向侯爵夫人和利昂娜问好,带着二人从正门来到门厅,面见庄园的主人。 从外表看,李维德特子爵与侯爵夫人年纪相仿,都是五十多岁。 他的身高很高,有一张天生便会显得严肃的长脸,留着在这个时代非常常见的络腮鬍,很符合人们对一位马黎绅士的刻板印象。 侯爵夫人与他也算是老相识了,两人寒暄一阵后她便把利昂娜介绍给子爵,并说明了自己的来因。 李维德特子爵的表情始终很严肃,利昂娜甚至感觉他的脸就像议会广场上的石雕像一样,又冷又硬,倒是跟莱勒科侯爵的风格有些相似。 听到外甥女愿意回来谈谈时,灰色的唇须似乎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只有脸上的沟壑更深了一些。 「……非常感谢您,莱勒科侯爵夫人……可这两天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李维德特子爵做出邀请的手势,请两人来到会客厅坐下后才详细说起原因。 明天子爵府确实会举行一场小型晚宴——现在正值社交季,各家都会举办这样带有相亲性质的晚宴,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可也正是这场晚宴的邀请名单成为舅甥二人彻底闹翻的导火索。 按照礼节,李维德特子爵邀请了附近所有身份相符的人家,其中就包括居住在附近的康格里夫先生一家。 康格里夫先生是一位居住在附近的富裕乡绅。他不但拥有一块不小的土地,家产也十分丰厚。 同时,康格里夫家也与李维德特家是世交,两家人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几代之前,即使后来李维德特家得到授封也没有太多改变。 因为双方来往密切,两家的小孩经常会一起玩。爱丽丝·塔林搬到子爵府后便也经常和康格里夫家同龄的孩子玩耍。 因为她年纪最小,康格里夫家的孩子们大多都很照顾这个小妹妹,可事情总有例外,讲礼貌的乡绅家中也有一个可恶的小恶魔。 卢克·康格里夫是康格里夫先生的长子,比爱丽丝大两岁,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就很不对付。 最开始是爱丽丝在跟其他小朋友玩捉迷藏时跑得太急不小心摔倒,可好巧不巧,向前乱抓的手抓到了跑在前方的小康格里夫,直接把对方的裤子扒掉了。 小孩子的玩闹没人当真,在场都是互相熟悉的人,大家都被这滑稽的场面逗得哈哈大笑,只有记仇的卢克深深「记恨」上了尚且年幼的塔林小姐。 在那之后,失去面子的少年就开始对女孩展开一系列幼稚的报復。 不管是往女孩的面前扔虫子还是扯对方的辫子都做过,即使事后被父母拎回家狠狠教训也还会继续。 爱丽丝·塔林可以说是对这个坏傢伙没有一点好感。还好卢克·康格里夫到十三岁就去外地上学了,只有长假期间才会回来。 长大后的小康格里夫先生倒是没有小时候那么讨厌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再对塔林小姐恶作剧。 只是嘴贱的毛病还在,两人一见面必然会互相讥讽。 大人们一开始还会阻止一二,但后来也劝累了。 反正只是互相阴阳怪气,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吵架,就当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 爱丽丝·塔林也确实习惯了这种沟通方式,仿佛每次见到小康格里夫先生便开始出言嘲讽已经变成了一种仪式……可就在去年,两人的关系勐地朝另一个方向拐了个弯。 卢克·康格里夫突然向她求婚了,而且声称已经提前通知过子爵和子爵夫人,双方家长都很贊成这桩婚事。 爱丽丝·塔林觉得这实在莫名其妙,毫不犹豫地当场拒绝。 卢克因此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还从在读大学期间办理了休学,留下一封信后就跑到南陆散心了。 这件事让双方的家长都有些没面子,李维德特子爵对外甥女直接拒绝的态度产生不满,两人还因此冷战了一段时间。 就当舅甥二人为此冷战时,之前身体就不太好的子爵夫人突然病倒。 医生检查后发现是癌症晚期,不管怎样的治疗都没用了。 果然,就在医生确诊后的一个月,年仅五十多岁的子爵夫人便撒手人寰。 虽然这其实与爱丽丝·塔林没有什么关系,但因为子爵夫人发病的时间太巧,不免还是有些流言蜚语从子爵府传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2页 爱丽丝听到后既难过又生气,自然而然便开始迁怒舅舅,并认为正是因为主人这么想才会让僕人们说出这样的话。 那时她便生出搬出子爵府的心思,还是回家奔丧的哥哥阻止了她。 西蒙·塔林倒是理解妹妹,但他也坚持认为舅舅没有把舅妈的死归咎到妹妹身上,希望他们能好好坐下把事说清楚。 在西蒙的调和下,那次两人倒是说明白了,子爵府也再次回归平静,可没过多久又出事了。 西蒙·塔林的死让爱丽丝无法接受现实。 失去理智时她开始口不择言,开始责怪舅舅为什么要让兄长搬出去……即使说出口她便后悔了,但伤害已经造成,两人的关系再度恶化。 再之后就是利昂娜知道的,失去至亲的爱丽丝·塔林遇到了儿时的玩伴,并与其坠入爱河的故事…… 「……明天的晚宴我给康格里夫一家发了邀请函。您也知道我们是世交,社交季的晚宴怎么可能不邀请他们?」 「不过他们一家人恰好都去了庞纳城,只有刚从南陆回来的卢克一个人在家,我也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会来参加晚宴……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爱丽丝,她就开始跟我闹脾气。」子爵阁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当时太生气了,这才把她关到房间里反省,直到晚宴开始都不许出来……谁知道她居然……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利昂娜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塔林小姐在向侯爵夫人介绍门罗先生时会特地强调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大概也想到侯爵夫人是来劝说自己,这才在一见面就表明态度吧? 当时那略显生疏的停顿让她有些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第一次向外人这么介绍…… 果然,在侯爵夫人说出塔林小姐称门罗先生为「未婚夫」时,对面的子爵阁下整张脸都憋红了。 「不行!我不允许!」 他勐地站起身,朝立在门口的管家喊道:「立刻帮我准备一辆马车——」 「您现在这样冲过去除了会把塔林小姐吓跑并没有其他意义。」 利昂娜站起身,止住李维德特子爵的动作:「您已经知道逼迫她的结果了,塔林小姐能逃跑一次就能逃跑第二次,您也不能把人一辈子都关在家里吧?这样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李维德特子爵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她:「那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在错误中越走越远吗!」 「首先,还请您自己先冷静下来,子爵阁下。」 利昂娜引导着对方重新坐下,这才继续道:「不管是您还是塔林小姐,现在更需要的是花一点时间冷静下来,而不是急着逼迫对方。要知道人在着急时做出的决定往往是不经大脑的,等慢下来、慢慢给予足够的时间思考,也许有些想不通的事就能想通了。」 子爵苦笑一声:「您是让我什么都不做?」 「目前是的。」 利昂娜微微颔首,又赶在对方开口前说道:「或者说,我们可以做点其他事。」 「……您的意思是?」 「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尽可能把杰拉尔德·门罗这个人的信息汇总,把他所有的优缺点明明白白摆放到塔林小姐面前,之后给她足够的时间做选择……」 子爵顿t时急了:「那如果她还是选择跟那个混蛋……」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您的担心,子爵阁下。可您有没有想过,即使您替她做了所谓的正确选择,可我们无法得知未来的走向,而那选择终究不是她自己做出的,之后只要发生任何不顺心的事她都会将原因归结到您身上。」 「如果您再继续逼迫下去,逼到她与您彻底断绝关系,等到她受尽委屈却除了丈夫外连一个依靠都没有时,塔林小姐才会成为第二个玛德琳女士。」 小弗鲁门先生视线微垂,缓缓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的东西。想要怎样做终究还是要由您决定。」 第158章 158 尽管李维德特子爵内心并不完全贊成利昂娜的提议, 但对方话语中提到的可能性还是让他感到畏惧。 他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当年她就是因为性格太过执拗,才会在受到那么多委屈后也咬牙不肯向父母求助。 而他的父母,上代子爵和子爵夫人也是同样的硬脾气,对面不低头就当真不管这个女儿了。还在一气之下对外宣布女儿已死,彻底断了双方的关系。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二十多年的亲情不可能说断就断。 母亲在妹妹私奔不久后就病了,几个月后便撒手人寰。 父亲更加厌恶这个女儿,不但不允许家里人打听她的近况, 甚至不允许在家中提到她的名字, 更不允许儿子去找她回来参加葬礼。 李维德特子爵一度以为父亲是真的十分怨恨妹妹,怨恨到想要老死不相往来。 可等到父亲临终前,听到他无意识唿唤妹妹的名字时才明白,就算过去有所怨怼,可等到真正迎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无法完全抛却对孩子的思念。 后来那个拐走妹妹的混蛋死了,妹妹因为病困交加不得不求上门,他才知道这些年妹妹都经歷了什么。 他当时是既伤心又生气,同时也不可抑制地产生无尽的懊悔。 利昂娜的提醒简直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让那个原本有些模煳的想法慢慢清晰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3页 但凡他们一家人中有一个都不那么倔强,但凡有人能后退一步,或者有人能更关心一下对方,他们一家人是否能得到一个更好的结局? 如果当年妹妹没有与家人彻底决裂,就算她嫁给了一个穷小子, 一旦受了委屈还是有家里可以依赖。 那个穷小子也不会因为她失去了娘家而变得肆无忌惮,甚至如果她过不下去时,子爵府也能动用关系帮她离婚……她是否也不会那么年轻便离开人世? 李维德特子爵的内心开始挣扎起来。 最终, 对过去的懊悔和对未来的畏惧让他做出妥协。 他表示如果外甥女愿意过来坐下好好谈谈,自己也不是不能见见那位传说中的「门罗先生」。 尽管吐出「门罗先生」时子爵阁下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咬牙切齿,但总算是松口了,侯爵夫人也不好要求太多。 她立刻让僕人去「仲夏之屋」告知教女这个好消息,同时安排人去距离最近的镇上买一套男士礼服……要忙的事可太多了。 拿定主意后,李维德特子爵的状态也比刚刚放松不少。 其实按照正常社交季的安排,像子爵这种有贵族头衔的人此时应该聚集在庞纳城,不是出席演奏会之类的活动就是参加议会演讲。 但李维德特子爵今年也有五十八岁了,从儿子成年、并成为下议院的议员后,他本人就不再参加任何政治活动,自然也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去庞纳城。 之前他从侯爵夫人那里知道了一些有关小弗鲁门先生的事,知道对方现在是莱勒科侯爵的秘书,经常跟随侯爵阁下出入议院,便顺势邀请利昂娜来书房说了会话。 利昂娜在得知子爵长子的名字后,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前一阵议院开会时她还真见过李维德特子爵的长子——正是那个提出王国境内需要更严格管理枪枝的议员。 因为那位议员用了自己抓捕「黑星大盗」的事迹举例,利昂娜对他的印象格外深刻。 之后两人就现在议院中的各种议题讨论了会,慢慢地,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到国际时政上。 「……听说帕鲁本的泰勒王子回国后去了边境的矿场视察,结果当天晚上就遇到了刺杀。」李维德特子爵擦亮火柴,点燃菸斗里的菸草,「杀手被抓住后招供,是凯斯塔姆那边派来的人。」 「我也听说了,不过凯斯塔姆王国并不承认。」 「谁会承认这种事?」 子爵叼着菸斗冷笑一声:「而且他们两国本来就有领土争议,偏偏在这种时候去边境的矿场……」 之后的话他没说,利昂娜也明白话中的意思。 帕鲁本大公国与马黎王国的联姻已经达成。 按照双方的「契约」,那块具有领土争议的边境矿场大公国会全权交给马黎开採,从而换取马黎王国的保护和一部分有关结晶矿的知识。 早在夏洛蒂公主抵达马黎王国时,马黎的开採队几乎是同时抵达了那片矿场,开始测量勘测,为将来的开採做准备。 算算时间,开採队应该已经准备完毕,估计这个月已经开始开採了。 而泰勒王子在妹妹成婚后不久就去边境矿场,其目的也十分明显——就是明晃晃地挑衅和宣示主权。 这次刺杀有可能是真的。毕竟那片土地数百年中都是凯斯塔姆王国的领土,帕鲁本大公国的军队突然攻打占领了这里,怎么说都算是侵略者。 再加上双方语言不通,以及近百年来民族主义的兴起,会有人做出这种极端行为也不算奇怪。 当然,在这场真假刺杀中,帕鲁本大公国也无法让完全别人相信自己。 毕竟一百多年前,大公国的一位大公就做出过让自己人假扮邻国刺客刺杀自己,并以此作为理由向邻国开战,并最后将对方的领土纳入自己的版图。 后来这件事的真实始末传了出来,一度让帕鲁本大公国在旧大陆的声誉降到谷底。甚至现在大家提起那位帕鲁本大公,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场自导自演的刺杀。 有这样的祖先在前,帕鲁本大公国中发生的「刺杀事件」会被其他国家集体质疑便也不奇怪了。 不过这件事是真是假已经并不重要。 就算是假的,这样的舆论在前,凯斯塔姆王国心中再对矿场的归属有异议也不敢在此时提出。 而另一方面,泰勒王子受伤是真的,大公国的公民自然相信自家的王子不会说谎,民众对外的愤怒和对大公的支持都达到了新一个高度——不管从哪方面看,这场刺杀对帕鲁本大公都是有益的。 利昂娜回忆着那位大公的样貌,搭在沙发把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现在的感受实在很复杂……尽管在她心中泰勒王子是个足够讨厌的人,但他也是帕鲁本大公的亲生儿子,真正有继承权的子嗣之一,大公居然真捨得让他去执行这样的任务。 而泰勒王子也一定明白父亲的用意,可他还是去了,并完美完成任务…… 这对父子,全都是足够大胆且疯狂的赌徒。 与这样的国家结盟始终让利昂娜心神不安,可她无法阻止上面的决策。 而且说实话,如果把她放到决策者的位置上,她也不能特别坚定自己的立场。 毕竟直觉只是一种感觉,并没有什么实际依据,而帕鲁本大公国让渡出的巨大利益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抗拒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4页 甚至如果马黎不吃下这块「蛋糕」,大公国很有可能会将它让给他国,比如罗兰这种旧大陆上的传统强国。 结晶矿是马黎王国近几十年能立于世界顶端的重要资源,如果他国也开始拥有大量结晶矿并开始相应的研究,那马黎王国与他国的差距势必会迅速缩短——这是现在的内阁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所以帕鲁本必须与马黎联手,也只能与马黎联手,这是双方共同的选择,是即使知道其中也许有隐患也不得不踏进的一步。 走出子爵的书房,利昂娜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她早就明白,按照现在的局势罗兰三国与帕鲁本大公国间必有一战,只是谁也不知道谁会先开第一枪。 旧大陆那些国家越是陷入战争的漩涡,对马黎越有利——这是目t前首相布莱恩提出的主要对外政策。 把点燃的炸药扔到邻居家必然会点燃对方家的地毯……但谁又能确定这把火产生的火星不会飘到自己身上呢? 回到子爵为自己准备的房间时,波文刚把行李整理好,一抬头看到利昂娜带着这副严肃的表情走回屋还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那位塔林小姐的事这么严重吗?」 「……啊?」 利昂娜反映了一下才明白他在问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我刚刚在想其他事……关于塔林小姐的事已经基本敲定了。」 她大致跟波文说了下明天的计划,后者听后也产生了与子爵阁下差不多的担忧。 「……我感觉这样有些欠妥。」波文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如果那两人真的在一起了,事后又出了事,子爵阁下会不会因为您今天的建议迁怒您?」 「我之前也说明了,我只是从旁观者的视角给出我看到的东西,决定权依然在李维德特子爵手里。」 利昂娜弯腰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取出一本笔记,坐到客房的沙发上:「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感情问题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外人插手这种事很容易两头不讨好,那就把客观事实摆一下,让他们自己决定嘛。毕竟谁搞出的麻烦谁去解决,对大家都公平。」 波文:「……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侯爵夫人来这一趟?」 「其实比起塔林小姐,我对那位门罗先生更感兴趣。」 利昂娜一边翻开本子一边随意道:「或者说他的父亲,那位老门罗先生的经歷让我有点在意。」 「那个疯子?」波文更加不解了,「他怎么了?」 「之前我读过海德医生的笔记,他当时因为一些痨病病人的症状很奇怪拜访了一位精神科医生,向对方了解了一些有关精神病的成因。」 「按照那位精神科医生的说法,他知道的一部分病患是天生就有疯病,这点我们可以从老门罗先生身上排除。」 「而后天产生的精神问题,有一部分是用药问题,比如过度食用鸦片酊。一部分是长期处于压抑状态,或者突然受到极大的刺激……」利昂娜把手中的本子翻转过来,递给波文,「就比如这里,曾经有一个工厂的老闆找过他谘询,说只要进入工厂工作,工人就会变得疯疯癫癫,那位医生怀疑这是高压工作导致其出现精神疾病的案例。 」 波文接过本子看过一遍:「你怀疑老门罗先生在南海淘金时遭遇了什么变故,受了刺激,或是淘金的工作太压抑才变成那样?」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种群发性的疾病有些古怪。」 「海德医生接触过的痨病病人中也有曾经去过新大陆或是南海的淘金客,其中就有很多是同时拥有痨病症状和精神问题的病例。」 「你说它是传染病吧,但根据海德医生的笔记,这些人的家人就算也有咳疾,却大多没有精神上的问题……」利昂娜抱臂靠回沙发,「而且我记得不单是淘金客和工人,拥有相似症状的人还有很多,也许总结一下会有意外收穫?」 波文的视线快速扫过笔记本上的文字,合上本子道:「给我点时间,稍后我会为您列出一份名单。」 第159章 159 在之前的两个多月里, 波文一直在研读海德医生留下的笔记。 反覆翻阅让他已经不需要参照原本,仅凭记忆就把利昂娜需要的病例筛选出来。 但因为还有作为男僕该做的工作, 他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把整理好的名单交到利昂娜手上。 结果让利昂娜感到有些遗憾。 同时患有精神疾病和痨病的患者人数并不少,甚至比那种单纯患有痨病的病人多很多,且职业和身份也是五花八门。 下到街边的流浪汉,各类工人,上到某个没有被记录姓名的贵族,前些年去世的着名作家,音乐家……包含人群非常广。 「不过, 我猜测一部分人的精神错乱是因为梅毒引起的。」 波文报告完基本情况,又指着纸上的名单说起自己的看法:「我画下划线的这几位本身也是梅毒患者,梅毒发展到后期也会出现精神失常的症状。」 「…………」 「可老门罗先生的尸检报告上并没有提到他得过梅毒……」 利昂娜把名单放到桌面,蹙眉盯着上面一个个人名:「塔林小姐的父亲倒是得过梅毒,但他死亡前发作的症状可跟梅毒沾不上边。」 一般出现精神失常的梅毒患者都是病情发展到了后期,那时病人身上会长满毒疮,不可能看不出来……塔林小姐的父亲只是「梅毒中期」都会写入记录,如果老门罗都出现了晚期的症状那更不该被漏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5页 波文:「罗伯特·塔林的死因到底存疑,会写详细点也是应当的。但老门罗是被处以公开绞刑, 死因很明确, 也许验尸官就没有写。」 这倒也是一种可能性……当然,最快的方法还是去问门罗先生本人。 但鑑于昨天利昂娜已经狠狠得罪了对方,且得梅毒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就算去问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答案。 左右一时半晌也得不出结论,利昂娜干脆把纸摺叠放到一边,吃完早餐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领口,这便准备去会客室找侯爵夫人。 *** 今晚举行的社交季晚宴要接待超过二十位客人——这意味着不管是餐食问题,整场宴会会用上的容器和餐具,包括各类银器、瓷器、玻璃杯上就有千件,全都需要侍者在客人来之前清洗干净。 整个庄园中的僕人都为此忙碌起来,且因为人手不足而略显窘迫。 李维德特子爵虽然家财颇丰,但他的女儿们早已出嫁,长子一家常住在庞纳城,这座坐落在乡下的宅邸中只有上了年纪的子爵夫妇和塔林小姐居住,因此平时僱佣的室内僕人并不算多。 过去子爵夫人操办宴会时也会出现这种佣人短缺的情况,她一般会让管家去中介所聘用额外的帮手。 因为大部分有身份的绅士都会在社交季携带家眷前往庞纳城参加各种活动,很多人会一直在庞纳住到七月底。 这段时间,乡下的庄园和宅邸一般不会需要那么多僕人,往往只会留下少数僕人看家,其他人等到主人回来再返回宅邸工作。 有些人会用这段难得的假期休息,但大部分人更愿意利用这段时间打份零工——久而久之,帮助这些人找份临时工的中介所也应运而生。 虽然现在子爵夫人不在了,但子爵阁下也不是那种吝啬的僱主。当管家委婉提出人手不够时,他当即让对方依照往年的方式解决即可。 今天一早,子爵府的管家便吩咐一位听差到宅邸后门等待,他们急需的帮手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不出管家的所料,还不到早上八点,两辆马车便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踩着约定好的时间来到李维德特子爵府。 利昂娜正好在往二楼后身的会客厅走,无意中瞥到外面有不少人,不由停下脚步往外看了眼。 只见十几位穿着常服的男男女女从车上走下,排着队缓缓走向位于宅邸背后的小门。 波文见她看得认真,也跟着过来看了一眼,瞭然道:「是从中介所请来的外聘佣人吧?我昨天就觉得这里的佣人数量有些少,可能撑不起人数太多的晚宴……」 他正说着,却见自己的僱主竟突然打开插销,推开窗后直接把半个身子探到了窗外。 利昂娜开窗的动作并不温柔,即使在一楼也能听到些许动静。 不少向小门走的人条件反射地朝声音的来处看来,立刻看到一位金髮的小少爷正趴在窗口,笑着朝他们的方向招手。 大部分成年人都对这种轻佻的行为面露不贊同,但年轻的姑娘并不在乎这些。 她们看到那张俊美的笑颜后纷纷红了脸,各自私下猜测起那位小少爷究竟是这里的主人还是主人家的亲朋。 不过看归看,大家都是很识趣地飞快扫一眼便收回视线,并没有人真的敢跟对方对视或招手打招唿——在阶级观念分明的马黎王国,那会是一件十分不专业且失礼的举动。 特来菲娜就是这批女僕中年纪较大的一位,难免有些看不上那些年轻姑娘的大惊小怪。 她们是来做正经工作的,可不是t为了成为某位贵族老爷的情妇,那么激动做什么? 她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着,却突然发现有一名女僕掉队了。 「谢莉?」好歹是一起坐马车来这边的「同事」,出于好心,她转身轻唤出那人的名字,用较快的语速提醒道,「快走吧,其他人都进去了!」 谢尔比立刻收回视线,快步跟上其他佣人,最后一个踏进宅邸的后门。 「……您这又是在干什么啊?」 在年长女僕提醒谢尔比的同时,波文也颇为无语地看着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僱主,提醒道:「这样太张扬了。」 利昂娜没管他,直到最后一人也进到室内,小门的门扉跟着合拢,这才把探出去的上半身缩回窗户。 「你知道吗?今天让我想到了半年多前,我们去黑卡尔庄园的那次。」 利昂娜一把将窗户拉下,脸上还带着意味深长地笑:「多巧呀,今天晚上也有一场精彩纷呈的晚宴呢!」 波文看着她脸上的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还是不要了吧……黑卡尔庄园那次可是真死人了。」他小声嘟囔道,「那种糟糕的宴会一生遇到一次就够了,您怎么还期待起来了?」 利昂娜被他的话逗笑,又故作正经道:「你不要破坏我的名声。我确实很期待今天的晚宴,但我可不希望子爵阁下出事。」 「我也没那么说过……」波文哭笑不得道,「好了,您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快点去会客室看看吧,说不定侯爵夫人已经等很久了。」 *** 在男僕耐心的劝说下,小弗鲁门先生终于到会客室与早已准备好的侯爵夫人会合。 之后子爵阁下也来了,三人就今晚晚宴又讨论了几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6页 侯爵夫人到底在乎教女的名声,再三请求李维德特子爵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当着宾客的面发作。 现在外人还不太清楚塔林小姐从子爵府搬出去的真实理由,却已经有很多不好听的流言传出来了。 一旦塔林小姐与子爵真在社交季的晚宴上吵起来,她的名声绝对会因此沾上无法抹掉的污点。 对侯爵夫人这代人来说,一位女性名声有了污点就意味着她在婚姻市场的价值将遭到巨大的降级。而生活在这个「女人的未来完全取决于婚姻」的时代,这也意味着塔林小姐未来的生活一定会跟着降级。 这是侯爵夫人最不想看到的,也是她之所以会不惜捨弃脸面请来小弗鲁门先生,并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来阻止教女的原因。 李维德特子爵虽然之前生气,但也不会真的想要看到自己的外甥女名声尽毁,最后在侯爵夫人殷切的眼神中点点头。 得到他的许可,侯爵夫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另一半则挂在自己的教女塔林小姐身上。 午饭过后,修剪好的男士礼服被侯爵夫人的贴身女僕取回来,她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仲夏之屋」,试图劝说自己的教女提前回子爵府。 毕竟塔林小姐名义上也是李维德特子爵的养女,且十几年都居住在子爵府。 如果让人看到她是从外面回来的,那本就不太好听的流言一定会传得更加疯狂。 爱丽丝·塔林没想到侯爵夫人说话算话,居然真的说服了舅舅,允许她和门罗先生一起出席这次的晚宴。 看着教母为了她跑前跑后地安排各种事,她也不好再耍赖,换好外出服后不情不愿地跟着侯爵夫人登上马车。 「回去后说话一定要注意点。」 侯爵夫人在带着这对小情侣回去的路上还不断叮嘱着。虽然她是看着塔林小姐,但很多话也是在跟旁边的门罗先生说:「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这场晚宴举行的期间你必须好好表现,有什么话等客人们走了再说……还有最重要的,不许跟子爵阁下吵嘴,更不要刺激他,知道吗?」 塔林小姐似是想要反驳什么,但侯爵夫人一个严厉的眼神扫来,她便只讷讷低下头:「知道了,佩蒂阿姨……」 等他们再次回到子爵府,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 也许是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子爵这次并没有在门口迎接他们,而是由管家将门罗先生引到专门为他收拾出来的房间,里面有侯爵夫人之前承诺为他准备的礼服。 塔林小姐看到管家是将门罗先生作为客人领到二楼时,脸上紧绷的表情顿时放松不少。 她正准备收回视线,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看到主梯上悬挂着的一副巨大肖像画。 巨型油画中,年轻的李维德特子爵夫人身穿宝蓝色的礼服,手持骨扇,一双美丽却常含忧郁的眼角静静看着画框外的人。 透过肖像画,塔林小姐回想起舅母子爵夫人临终前的眼神,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和舅舅闹到了这种地步…… 她收回视线,有些无措地捂住胸口。 看起来这次舅舅确实做出了让步……不但允许杰里进门,甚至愿意把他当做客人对待,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其实不需要那么针锋相对了? 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头,她嵴柱也因放松而微微佝偻时,紧扣在腰间束腰立刻发出警告。 胃部像是被什么用力顶住,同时出现的窒息感和呕吐欲让塔林小姐立刻停下了脚步。 「爱丽丝?」 侯爵夫人察觉到后转身看向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 「不,没什么……」 塔林小姐重新站直身体,原本软化的眼神再次坚定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侯爵夫人没能正确意会到她眼神中的深意,只以为教女终于懂事了,赞赏地点点头:「这样才像个淑女。现在这个时间随时会有访客前来,你可要随时做好准备……」 她正这样说着,身后就传来了听差的传话,第一批来子爵家拜访的小姐和夫人已经到了。 *** 一楼的塔林小姐正准备迎接客人时,二楼的门罗先生已经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属于自己的客房前。 门罗先生向管家礼貌道谢,等对方退出房间,房门关上时,脸上的笑也跟着慢慢消失。 他随手拿起那件放在床上的黑色礼服,手指摸索着布料,判断着它的材质,最后冷笑一声把其扔回床上。 「打发乞丐的便宜货……」 他没急着换衣服,而是先从兜里取出火柴点燃一支捲菸,沿着房间的边角打量起整个房间的摆设。 这么大的庄园,不管是外面的一草一木还是室内的每一件装饰品,都是由一枚枚金币堆砌出来的。 门罗先生叼着烟,脚步停在壁炉边。 壁炉上放着一尊小型将军雕像,正威风凛凛地一手拄着剑,一手持枪准备向前射击。 ……多好的地方啊,但终究不是他能肖想的。 他对着英雄的石膏像冷笑一声,随意拿起它,用烧掉一半的菸头在底部捻出一个乌黑的印记。 第160章 160 侯爵夫人去接塔林小姐的时候, 利昂娜并没有一起跟去的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7页 昨天刚刚刻意激怒过这位大小姐,想来对方也不会想看到这张脸,她便很识趣地没有跟随。 而且比起子爵家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她现在有了更在意的事…… 目送侯爵夫人离开后,利昂娜便开始思考该怎么去找谢尔比。 就像佣人除了打扫卫生外不能进入二楼一样,别说作为客人的她,就算是身为主人的李维德特子爵也不能擅自进入佣人活动的区域,有什么吩咐都是让管家或是侍者去执行。 同样的,利昂娜也不能突然跑到管家身边说自己要找一位女僕单独谈话, 否则第二天「怀特伯爵行为不端」的流言估计就会在这片区域内传开了。 这时她就会格外庆幸自己把波文一起带了过来。 作为怀特伯爵的贴身男僕, 他既是佣人中的一员,同时对子爵宅邸中的佣人来说他也算是「客人」,由他去楼下的佣人室找人再合适不过。 于是, 在利昂娜走上二楼后不久,波文便按照僱主的指示走入宅邸一层西侧的佣人大厅。 虽然现在距离晚餐的时间还早,但很多佣人已经忙碌起来。 看到怀特伯爵的男僕走进来也只是瞥一眼,然后继续忙碌自己手中的工作。 @无限好文t,尽在 波文还算幸运,很快就在忙碌的佣人中找到了目标。 「打扰一下, 请问您会生火吗?」 他走到一位穿着黑裙白边制服的女僕身边,客气道:「弗鲁门阁下想要点壁炉,但我没在附近找到点火工具。」 现在是七月中,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一段时间, 谁也没想到会有客人想在盛夏的午后点壁炉。 被他搭话的黑髮女僕也愣了下,但很快便放下手上的抹布, 垂眸道:「您稍等, 我去跟女僕长请示一下。」 女僕长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客人的要求即使奇怪他们需要尽量满足。 在问清小弗鲁门先生只是想烧一些文件后,女僕长没有再多问什么,直接让那位女僕带着点火工具和煤炭跟波文走一趟。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二楼,直到走到房门口波文才侧身瞥了黑髮的女僕一眼,一言不发地打开房门。 他没有跟着进去。在女僕进门后顺手关上门,转身驻守在原地。 听到门开了又关上,利昂娜立刻从窗前回过头。 「我们又见面了,谢莉?」 尽管已经努力去控制,在看到谢尔比时小弗鲁门先生的嘴角还是跟着尾音一起上扬起来:「我刚想着,要是连续两个月都见不到你难免会有些寂寞,你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这都不算是吾主为我们安排好的命运,我都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谢尔比静静看着她发出夸张的感慨,嘆息一声后放下装煤的铁桶。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这次我是真的有工作,弗鲁门阁下。」他依然像个最传统的马黎女僕,半垂着头,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只是平板无波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一丝无奈,「我不会向您透露任何事……」 「这次?」 利昂娜突然打断他的话,走到他面前道:「难道我们之前几次见面中,你有哪一次并不是在工作中?」 谢尔比抬眸与她对上视线,声音依旧平稳:「只是一句话而已,您想多了。」 他们的身高差不多,不需要任何一人抬头或低头,距离拉近后视线便理所当然地撞到一起。 谢尔比的眼球是比棕色更深的颜色,只有在阳光下仔细看才能看清他的虹膜终究还是比纯黑的瞳孔稍浅一些,内中的虹彩更是完全被深色掩盖。 与他相反,利昂娜菸灰色的眼睛让她虹膜中的虹彩十分明显。尤其是黑色瞳孔外围,隐约能看到一圈金棕色的放射状纹理,有时会让人联想到阳光透过教堂玻璃留下的混合彩光。 两人就这样在房间中对视许久,仿佛一种无形的默契牵引着他们,谁都没有先一步移开视线。 一时间,室内只有摆放在壁炉上的钟表在发出「哒哒」的声音。 也许只是十几秒,也许已经超过半分钟,就在谢尔比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开始蜷缩时,对面那双漂亮的眼睛率先弯了起来。 利昂娜移开视线,转身走到放在壁炉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利贝尔将军曾经找我确定过你的某次行动,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 谢尔比依然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感谢您的帮助。」 「这不算什么帮助,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利昂娜交叠起双腿,手肘随意搭在扶手上:「我还记得你说你当时在追查黑星大盗萨哈木,后来我们还一起合作抓住了他……这件事我会向治安所隐瞒是因为基金会的事不宜暴露到明面,可你作为基金会成员,难道没有向上汇报这件事吗?」 见谢尔比似是立刻就要张口回答,她又先一步抢白道:「别跟我说谎。只要我想,我可以立刻联繫利贝尔将军确认这点。」 谢尔比抿抿唇,这才再次开口:「当时我没有向上汇报。」 「为什么?」 「……我在执行另一项机密任务。」黑髮女僕再次垂下眼眸,「一件即使是在基金会内部也不能随意说出的任务。如果我向上汇报了追击萨哈木的始末,那我的行踪也会被其他人知道……所以我选择暂时隐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8页 话音落下,室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钟錶的指针缓慢而匀速地向前行进,此时也只有它能在证明时间没有停滞。 「…………」 「我想相信你,谢尔比。不单是因为我们之间有合作,也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利昂娜向后靠上椅背,姿态稍显放松:「但同时我也希望你能知道,我不会和一个与我是非观相悖的人合作。要做我的合作伙伴,需要拥有基本的良知。」 她顿了顿,下颌微收,抬眼看向对面:「当然,我想你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你可是宁可把自己的性命压上也要解救达特爵士的人,你的勇气和品格令我敬佩……」 谢尔比听着她的话,被右手遮住的左手慢慢紧握成拳。 「啊,对了,有件事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 「其实十二年前的五月,我父亲刚从旧大陆回来时,我曾因为他错过了我们的生日跟他大吵了一架。」 看到谢尔比勐地抬起头,利昂娜嘴角跟着勾了下:「对,就是1109年5月,你曾说他救下你的那一年。我已经从过去的一份资料里得知,父亲那是确实是受了枪伤。」 「我想告诉你的是,当时我真的很生他的气。」 「我不知道他当时都做过什么,可对我们来说,他是个非常不称职的父亲。」 「我们从开始记事起,他就时常不在我们身边。在他从王宫卸任前,我们每个月能见到他的时间屈指可数。」 「可他那时为了工作,而利昂……的身体一直不好,不能长期待在庞纳城,我又不愿意与他分开,所以我们谁都没能提出一个解决办法。」 利昂娜坐在椅子上,语调平淡地叙述着:「所以,家庭成员的生日是我们与父亲的一个隐形约定。每年只有那三天,母亲、父亲和我们的生日,他必须回到帕克丝庄园与我们一起度过……」 「可那一年,他没能遵守这个约定。」利昂娜的声音陡然变沉,「他唯一一次没有遵守约定的时间,就是十二年前的五月二十七日。」 谢尔比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近似于空白的表情。 他的双唇颤了下,身体都不自觉地想要向前:「那是因为……」 「因为你,或者因为你们。」 利昂娜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为了救一些与他毫不相干的人,他宁可堵上先祖的荣誉,暗地挑战王国法律……他甚至没能遵守家人间最重要的约定。 」 窗外的光线射入室内,在谢尔比身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可此时他的左脚已经往前迈出半步,身体也微微向前倾,导致那条明暗交界线的位置发生变化,从脸颊滑落到肩膀。 小弗鲁门先生静静看着他无措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个笑。 好似春天河面的破冰声,阳光在水波上反射出令人欢喜的光……她从椅子中站起身,同样走到日光下。 「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也许会永远怀着这段不愉快的记忆,一无所知地度过余生……」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意识到他曾做过多么伟大的事。」 利昂娜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了一下衣襟,抚平下摆的褶皱。 「你在飞艇上说的没错,是你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父亲……你无法知道我在确定你说的一切是真实后有多么高兴。」 「我为有这样一位父亲感到骄傲,也为能出生在这样的家族感到自豪。」 「我也很庆幸,他在那时救下了你。」 她几步走到谢尔比面前,站定。 「而你能站在此时我面前,更让我感到这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也许我们该重新认识一下。」 谢尔比看着走到面前的人,看着她向自己伸出的手,突然有种想要向后退的冲动。 可不等他重新退回阴影,那只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所有动作在那一刻冻结。 「莉莉娅·利昂娜·弗鲁门。」利昂娜与他对视着,双眸微微向上弯起,「很荣幸认识你,谢尔比。」 第161章 161 二楼客房中的谈话除了当事人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 而在一楼,就在侯爵夫人带着教女回来没多久,子爵府便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批拜访者。 乡下的消息总是传递得格外快, 莱勒科侯爵夫人提前造访子爵府的事已经在短短一天内传开。 按照社交季的习惯,淑t女们通常会在下午三点到五点造访熟人的宅邸,与女主人一起享用下午茶或进行游园活动。 即使李维德特子爵夫人已经不在,不是还有子爵阁下的养女塔林小姐在吗? 虽说最近总有些不好的传言,但那些八卦只会将好奇者心中的小火苗燃烧得更加旺盛。 反正这是正常的社交流程,去一趟,如果能见到塔林小姐最好,没有见到也能证明一部分的谣言属实……这样有可能看到好戏的机会可不多,怎么能白白错过? 于是从下午三点半开始,李维德特子爵的宅邸陆陆续续迎来几位拜访者,都是与塔林小姐年纪差不多的、处于适婚年龄的女孩们。 侯爵夫人十分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要是刚刚她没有立刻把教女带回来, 同样作为子爵府客人的她可没有理由接待其他客人,那便只能以「塔林小姐现在不在家」为藉口,请这些夫人和小姐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9页 谁都知道今晚子爵府会举办晚宴,要是爱丽丝·塔林下午不在家的事传开,那之后的闲话只会愈演愈烈。 好在她回来了…… 侯爵夫人看着教女姿态得体地招待来宾,不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下午茶是属于淑女的时刻。几位年轻的小姐都坐在塔林小姐身边,她们的母亲则坐在侯爵夫人身边,所有人的行动中都带着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 当最开始的寒暄话题过去后,年轻的小姐们中渐渐有人坐不住了——其中当属年纪最小的克里斯汀最藏不住心思。 她握着扇柄的手扭捏半天,终于等到身边的姐姐停下喝茶,找到一个机会便开口问出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说起来,康格里夫家的卢克好像刚从南陆回来……」今年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眨着双活泼的绿眼睛,好奇看向另一边的塔林小姐,「今天他也会来吗?」 塔林小姐去年拒绝过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求婚,后者还因为太过伤心、跑到南陆散心的事,附近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家都知道,但这样直接问出来着实不礼貌。 女孩的姐姐立刻拽了下她的手臂,又对塔林小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最近活动太多,她有些兴奋过头了……」 尽管有所补救,但既然已经听到爱丽丝·塔林也不能完全当做没听见。 她对姐妹二人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答道:「我们确实给康格里夫先生一家发了邀请函,至于卢克是否也会来我也不能确定。」 刚从二楼下来的利昂娜正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往一楼会客室的方向探了下头。 门厅和会客室是相通的,她这一探头立刻就被坐在里面的侯爵夫人看到了,赶忙招唿道:「利昂?半天都没看到你,这是要去哪儿?」 结合之前传出的对话内容,利昂娜当然明白侯爵夫人这是想用她转移话题。 于是小弗鲁门先生很自然地走进会客室,脱帽朝室内的几位访客礼貌问好后才回答侯爵夫人的问题。 「我看时间还早,外面天气又这么好,就想出去散散步。」金髮的小绅士向女士们微微欠身表示歉意,「希望没有打扰诸位享用下午茶。」 看到年轻小姐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利昂娜吸走,侯爵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优雅地摆动了一下手中的扇子:「你去吧,但别忘了晚上还有晚宴,记得六点之前回来。」 「这是当然。」 小弗鲁门先生重新把帽子戴回头上,捏着帽檐朝侯爵夫人笑了笑:「那我们晚上见。」 看着青年转身离开,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姑娘们才纷纷收回视线。 一切就如侯爵夫人所料,话题也不可避免地转移到刚刚那位小绅士的身上,坐在塔林小姐身边的两位姑娘更是催促着她询问那位小绅士的消息。 与身边的客人们不同,那个诋毁父亲的无礼之徒爱丽丝·塔林是既不了解也并不想了解。 于是,介绍工作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侯爵夫人身上。 对这个自己十分欣赏的年轻人,侯爵夫人一张口便是源源不断的夸赞。 不过小弗鲁门先生经办过的案子对淑女们来说有些过于恐怖,侯爵夫人只挑拣着对方的家世和现在的工作介绍——当然,这也是在场的夫人小姐最关心的。 听说那是一位伯爵后,坐在塔林小姐身边的姑娘顿时向后靠上椅背,遗憾地嘆口气。 「真羡慕你,爱丽丝。」她张开扇子,微微用扇面挡住嘴型,对塔林小姐小声道,「我们这里也就你的身份能配得上他了。」 这话让塔林小姐心中十分不适,想都没想就回道:「什么叫配得上?」 「身份啊,财力啊……」 那位小姐小心瞥着夫人们那边的情况,见没人看过来才贴近了一点说道:「你还有些可能,我们连想都不敢想呀……」 为什么就不敢想? 爱丽丝·塔林的质问差点脱口而出,好险忍住了。 问题的答案她心里很清楚,根本不需要问出口——那必定会是一个无聊透顶的答案,也是一个会让人感到恼火的答案…… 在那之后,塔林小姐变得更加沉默。 除了有人明确向她问问题时会回答,不再主动接话。 渐渐地,坐在她身边的姑娘们开始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可她们也不清楚到底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小姐,周边的气氛跟着慢慢冷下来。 好在拜访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下午茶时间也快结束了,几位夫人纷纷带着各家的姑娘起身道别。 塔林小姐依照礼节送别客人,转过身后表情立刻垮下来。 她想立刻上楼去找自己的爱人倾诉,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可她忘记教母的房间同样在二楼。 两人一起上楼后,侯爵夫人发现她走的方向不对,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 侯爵夫人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现在已经快五点了,第一批客人七点前就会到,留给你梳妆的时间不多了。」 塔林小姐张张嘴,到底不好意思当着教母的面走进一个男人的房间。 裙摆尾端带着不舍蹭过走廊中的地毯,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贴身女僕把几套礼服摆在床上,她随意挑选了一件便开始换衣服。 正式晚宴的礼服要比下午茶时穿着的裙子繁复很多,配饰也更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0页 首先是更换内衣,重新束腰,然后穿上配套的白色长袜,袜带紧紧绑在大腿处。 此时女僕已经把裙撑准备好,她踮着脚站入巨大裙撑的中央,拎起上端的同时仿若将自己装入一只巨大的鸟笼中。 这仅仅是一个「骨架」,之后还要将衬裙和外裙覆盖其上,一层盖一层……即使有女僕在旁协助,要穿好这条华丽的裙子也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塔林小姐看着全身镜中的自己,双手分别搭上两边的肋骨,顺着身体曲线滑到裙面上。 从青春期开始,一年復一年的束腰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而每到正式场合,为了配合柜子中的礼服,她还要将本就纤细的腰身勒得更细一点…… 不能放松,淑女的腰围只有细和更细,增加一寸都会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塔林小姐几乎已经记不清开始束腰前自己是如何生活的了。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存留到现在的记忆都是美好且模煳的。 母亲会把她抱到膝头,教她和兄长用不同的语言念出同一段故事,或教他们一首歌。 她比兄长更聪明,每次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等到父亲回来后,她就会把今天学到的歌曲唱给他听,父亲总是会毫无保留地夸奖她,把她高高举起来抱到怀里…… 那时他们是多么幸福……如果婚姻是一个必选项,那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未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连自己都不明白的理由主动穿上这种麻烦到极点的衣服,去跟那些并不喜欢的人阿谀逢迎。 她曾这样与养育她长大的子爵夫人说过,可她根本不能理解,只觉得那是女孩的任性之语,只是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让她要更加慎重考虑卢克·康格里夫的求婚…… 可她根本不喜欢他啊! 人怎么可能喜欢上欺辱过自己的人?又怎么能忍受跟那种人一起在神圣的圣母面前发誓,度过一生?起码她不想如此轻贱自己。 不管怎么思考,结婚的对象都绝对不可t能是从小就在欺负她的卢克·康格里夫。 ………… 当然,现在这个黑名单中又增加了一个人名。 想到那位过分年轻却也过分傲慢的伯爵阁下,塔林小姐冷哼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任由女僕帮她戴好高高的假髮,在镜前端详片刻,这才拿着扇子起身出门。 即将走到楼梯处时,走廊的另一边也缓缓走来一个人。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看着他慢慢从阴影走入灯光下,塔林小姐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谁都没问过她为什么会爱上杰拉尔德·门罗,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就在心中有了自己的答案,并自负地认为那就是真相——面对这些人,塔林小姐也没有好说的。 从小便相识是诱因,英俊的脸蛋也是一个优势……可更重要的是,杰拉尔德·门罗是第一个愿意平静听她诉说一切,并能够理解她为什么想要反抗。 在他面前她可以畅所欲言,无须任何伪装,也不需要担心因为不得体的行为或是言语而遭到警告和训斥。 每当她说话时,他总会用那双漂亮而深情的眼睛注视着她,认真倾听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如此理解并尊重自己的人,爱丽丝还从未遇到第二个。 肤浅的人总会固执地认为金钱是「付出」的唯一体现,难道感情就不是一种付出吗? 杰里本来就因为出身而时常感到自卑,总是没有安全感,甚至多次想要为了不拖累她而选择离开……他这样用情至深,她又怎么能辜负这份深情? 这样想着,塔林小姐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 她加快脚步先一步迎上前,挽住对方的手臂。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正装,很适合你。」塔林小姐偏了下头,用自认为最完美的角度对爱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镶嵌着钻石的耳坠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耀目。 门罗先生被晃得眯了眯眼,过了两秒才似是反应过来般,立刻想要与她分开。 「你忘了,侯爵夫人之前叮嘱过的……」他小心打量着两边的走廊,小声道,「被人看到我们这样,一定会有人说闲话……」 「那就让他们说去!」 塔林小姐最看不得他这样,握着男人肘弯的力道更大了一点:「你是我带来的人,是我今天的男伴!如果我们不站在一起,我带你来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又在楼梯口磨蹭半天,直到有位听差上楼提醒塔林小姐鸡尾酒会已经开始,门罗先生这才一脸无奈地妥协了。 当两人相携着走到一楼的会客厅时,原本还算热闹的厅内顿时安静了一秒。 尽管很快室内又恢復了热闹,人们开始继续交谈之前的话题,可塔林小姐能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并没有比刚刚少多少。 她一开始确实有些紧张,但被这么多人用余光注意着,反而激起了她的勇气。 在众多打量和忖度的视线中,她挽着门罗先生的手臂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舅舅。 她的舅舅,李维德特子爵正拿着一杯酒站在厅中。 与其他想看热闹又不想失礼的人不同,子爵阁下看向外甥女的视线相当直白。 他明显是不悦的,但不知是因为场合还是侯爵夫人的劝说起了作用,在塔林小姐带着门罗先生走到近前打招唿时他也只是简单「嗯」了声,除了摆出一张臭脸外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1页 这样巨大的让步让塔林小姐既意外又欣喜,脸上的笑都带上了些许真心。 可还不等那笑容在脸上完全绽开,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突然从子爵阁下的身边传出。 「我还从没见过这位……先生?」 一个手持酒杯的男人从李维德特子爵身后走出,正是塔林小姐此时最不想看到的对象——卢克·康格里夫。 他还是像过去一样,高傲而毫无礼貌地上下打量一番站在塔林小姐身边的男伴,看向李维德特子爵:「不知是否能麻烦子爵阁下帮我介绍一下。」 第162章 162 近一年不见,眼前男人的肤色深了好几个度,原本略显单薄的身体似乎也强壮不少……但本人的气质倒是没怎么变,不管是扣在右耳耳廓上的奇怪银耳饰还是单手插兜的动作看上去都足够轻浮而放荡。 而那张嘴也与之前一样,仅用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轻易挑起塔林小姐的怒火。 「这位是西蒙的故友,门罗先生。之前爱丽丝去庞纳时偶然碰到了他,就邀请他一起来了。」 赶在塔林小姐发火前,李维德特子爵居然先一步开口了。 他只短暂用眼角瞥了眼受宠若惊的门罗先生,继续用沉稳的声音介绍道:「门罗先生, 这位是我们的邻居, 康格里夫先生。」 即使谁都能听出这番相互介绍十分敷衍,但对李维德特子爵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同时,他的一番表态和介绍也让很多传播过流言和暗中好奇打探消息的人大失所望。 谁都知道「西蒙·塔林」就是塔林小姐的哥哥, 也是子爵阁下血缘上的远方表侄和法律意义上的养子。 他原本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庞纳大学法律系的优秀毕业生。只是运气太差,刚开始工作没多久就意外身故了。 李维德特子爵将门罗先生的身份说成「西蒙的故友」,这并不算说谎,毕竟他们两家确实在十多年前是一条街上的邻居,小时候也经常一起玩。 不过这些在场的宾客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西蒙·塔林生前是个律师,那门罗先生作为他的朋友同样该是个拥有体面身份的人,与塔林小姐相识也算顺理成章。 纯粹为了看热闹的人只能在心中生出一声嘆息, 感慨一句「谣言果然不可信」后继续自己的社交活动。 比起这些不明真相的人,爱丽丝几乎是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舅舅。 如果不是再三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她都要以为之前的那次争吵只是一场噩梦…… 小康格里夫先生同样没想到子爵阁下会这么说,不过他也不想在晚宴上闹出什么笑话。把手中的酒杯放到路过侍者的盘子上,向对面的男人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门罗先生。」 门罗先生惊讶一瞬后立刻反应过来,当即握住对方伸来的手。 「我也是,康格里夫先生。」 看着这和谐的一幕,侯爵夫人终于能彻底放下心,也有心情跟身边的小弗鲁门先生说些闲话了。 「你看……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总是能说开的。」 侯爵夫人举着扇子挡住半张脸,小声对利昂娜说道:「事情闹大了只会让那些不相干的人看笑话,一点好处都没有!」 利昂娜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和。 她并不觉得李维德特子爵和塔林小姐的矛盾已经解决。 只是一方面侯爵夫人站在这里,无形中给双方都带来了一定的约束;另一方面,社交场合中没有人想要闹出笑话,再加上子爵阁下对外甥女还是有一定的偏爱,这才微妙地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 宴会期间不出问题没什么,重头戏可是在宴会之后。 结果也跟利昂娜预想中的差不多,晚宴中没有人吵架,也没有人发生争执,整个晚宴都十分和谐且无聊。 晚餐后的舞会倒是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波折——刚从南陆回来的小康格里夫先生居然主动邀请塔林小姐跳一支舞。 塔林小姐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在门罗先生的劝说下,她还是板着脸接受了小康格里夫先生的邀请。 两人在跳舞时不知说了什么,塔林小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最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舞步频频失误,踏错了好几个节拍的同时踩了小康格里夫先生好几脚,看得侯爵夫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直到一曲结束,塔林小姐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遵守,放下手后转身就走。 小康格里夫先生却像是不死心般,直接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握住塔林小姐的手臂。 「……你好好想想!」 他靠到塔林小姐耳边,快速而小声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你不要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塔林小姐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只想挣脱对方的桎梏。 可小康格里夫先生的力气很大,她使劲挣了半天也只弄疼了自己的手臂,眼圈顿时红了t。 「你放……」 「放开她!」 门罗先生两步上前,直接扯掉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手,把塔林小姐护到身后。 「我以为你是位绅士!」门罗先生看向小康格里夫先生时的眼神不再友善,斥责道,「离她远点!」 小康格里夫先生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转了圈,听到他的警告只是冷哼一声:「子爵阁下都还没说话呢,你以为你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2页 「康格里夫先生!」 不等下半句说完,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他的话。 利昂娜大步走入舞池,迅速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两方人。 随后她又向旁边端着酒杯的侍者招招手,从托盘上取下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酒塞进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手中,笑着作出一个邀请的手势:「你看上去有些累了,不如来跟我喝一杯。」 另一边,李维德特子爵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把外甥女和门罗先生叫到一边,同样让侍者递上两杯酒,让他们冷静一下。 一场闹剧就这样在两人的插手下迅速平息下来,经过一段短暂的尴尬时间后舞厅再次恢復热闹。 可经歷了这一遭,侯爵夫人之前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尽管事情没有真正闹起来,但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塔林小姐与两个男人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等这事再经过几人的口,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侯爵夫人的烦恼利昂娜已经无暇顾及,此时的她已经尽量避开他人的目光,把小康格里夫先生带到人较少的地方。 激昂的情绪被打断,小康格里夫先生的理智总算回来了一些。 男人简单朝小弗鲁门先生的方向抬了下玻璃杯,说了句「多谢」,便直接仰头一口气喝光杯中酒。 他把空了的酒杯放到路过侍者的托盘上,同时也从托盘上拿走第二杯,之后是第三杯…… 利昂娜只瞥了一眼也没太在意。 只要他在之后的时间里与塔林小姐保持安全距离,他想喝点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不起,刚刚是我冲动了。」 当乐队开始演奏下一首曲目时,小康格里夫先生突然盯着杯底喃喃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想搞砸这场宴会……爱丽丝……她第一次拒绝我后我就没有想再做什么……」 被迫塞了一波八卦的利昂娜:………… 她本想说她一点都不关心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却在转头后发现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 卢克·康格里夫的脸颊已经明显变红了不少……也是因为他那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否则利昂娜应该能在更早一点的时候发现不对劲。 现在可好,从对方开始大舌头这点也能看出来,小康格里夫先生绝对是喝醉了。 利昂娜没具体数他喝了多少杯,但肯定不会超过六杯。 宴会用的玻璃酒杯本来就不大,子爵宅邸中侍者们也不会像酒馆的酒保那样,把一整杯都倒满,每杯也就是两三口,这样也能喝醉……就这种酒量居然还敢在外面喝酒? 心中是这样腹诽着,利昂娜却不能真的不管这人。 她让一位男僕找来男管家,简单说了下情况就把人交给了对方。 男管家对处理这种事很是驾轻就熟,很快便找来帮手,把喝醉了的小康格里夫先生带到二楼的客房休息。 因为宾客们的家都离子爵府有段距离,乡下的宴会总是比城市中结束得早,晚上十点半便有宾客陆陆续续离开了。 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李维德特子爵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看了看外甥女和站在外甥女身边的「穷小子」,又看向管家:「卢克呢?」 「小康格里夫先生喝醉了,现在还没有醒。」 管家顿了顿,问道:「需要叫醒他吗?」 「……不,让他睡吧。」子爵有些烦躁地闭闭眼,又看向另一个让人头疼的对象,「今天太晚了,你先回房间休息,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 「不用,我们也该离开了。」 塔林小姐突然挽起门罗先生的手臂,目光坚定地看向自己的舅舅:「我不会跟那个混蛋待在一个屋子里!」 李维德特子爵只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忍着脾气道:「他睡在客房,距离你的房间那么远,你根本不会看到他!」 「这不是距离的问题,只要想到还跟他唿吸同一片空气就让我感到噁心!」 「你连这点都忍受不了,还打算离家出走?!」子爵阁下终于没能压住自己的脾气,不由自主地抬高声音,「出了这道门,会让你感到噁心的人到处都是!」 「那是你,我从没这样觉得!」 塔林小姐同样不服输地抬高声音:「不要总是用你的标准衡量我的感受!我们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最后的话她几乎是喊出声的,尾音甚至带上一丝哭腔。 侯爵夫人赶紧上前去拉她的手:「别这样……别这样,爱丽丝……看着你这样我心都要碎了……」 「…………」 「你们,总是这么说……可我心碎的时候又有谁在乎!」 塔林小姐的情绪突然爆发,甩开侯爵夫人的手,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眶中溢出。 「为什么你们总是要否定我的感受!从小就是这样……我好讨厌弹钢琴,我根本不喜欢,每次控制手指与琴键接触都会让我想要发疯……我什至想过,是不是只有把手指切断你们才会不再逼迫我……」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震惊的李维德特子爵,哭喊道:「我就是不喜欢啊!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解?!」 「你们总是为我划定哪些事该做,哪些是不该做的……只要越过那条线一步就要训斥我,其他人也会用看珍禽异兽的眼神看我……我真的受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3页 「我不想……再像今天这样,无时无刻都要在那些人的目光和评价中度过……」 「凭什么要让他们的目光来左右我的行为?为什么要让我必须活成他们羡慕的样子!」 塔林小姐一把扯下假髮,狠狠砸在地上:「我不想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了!我不是动物园供人观赏的动物,也不是你们的牵线人偶……我也是人啊!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决定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她骤然歇斯底里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吓到了,侯爵夫人一时间都只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门罗先生,他一把抱住还要踩踏假髮的塔林小姐,将人抱进怀中。 「没有人能逼迫你,没有人有资格逼迫你……」 男人低声哄着爱人,看向子爵时的眼神也跟着发生变化。 「您也听到了……还请您不要再继续逼她了。」他抿起唇,强调道,「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李维德特子爵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视线死死钉在倚靠在男人怀中、哭泣不止的外甥女身上,鬍鬚下的唇线仿若一条即将被掰断的竹板。 「…………」 「我从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厌恶哪些。」 良久,他终于干巴巴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可这不是你我能改变的,我们给你安排的课程都是作为一位淑女必须要学会的,否则你该怎么应对之后的生活……」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伏在爱人怀中的女人哭喊道:「我不想要、我真的不想咳咳咳……」 大概是因为情绪太激动,塔林小姐突然感觉唿吸有些困难,眼前一白便要往后仰倒。 「圣母在上!」 侯爵夫人也有些受不了这个刺激,几乎要跟着一起昏厥过去。 侯爵夫人这边倒是有贴身女僕跟着,很快就用嗅盐唤醒了。 可塔林小姐那边即使用嗅盐也没什么用,即使被熏醒着也好似一条喘不上气的鱼,只能徒然地大口大口唿吸。 还是波文最先想到了关键所在,在利昂娜耳边小声道:「可能是她束腰束得太紧了……」 利昂娜恍然大悟,当即提醒子爵人赶紧送回房间,赶快把那条沉重繁琐的裙子脱了。 头脑发晕的塔林小姐现在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僕人们把自己送回二楼,门罗先生当然也跟着一起上楼。 随着塔林小姐的离开,一楼的门厅总算安静下来。 李维德特子爵低头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沉沉嘆出一口气。 他止住侯爵夫人还想跟随的动作:「她现在可能并不想见到我们……您先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侯爵夫人的眸光也黯淡下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点点头,便带领贴身女僕一起上楼了。 「您也是……这些天真的辛t苦您了,伯爵阁下。」李维德特子爵又看向利昂娜,说道,「让您看笑话了。」 利昂娜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最辛苦的还是您。」 家务事总是最难办的,也是人们最不想让外人看到的。 莱勒科侯爵夫人是塔林小姐的教母,插手就插手了,可她实在不应该再站在这里。 又安慰了子爵几句,利昂娜便也回二楼客房休息了。 「……刚刚塔林小姐的样子真有点吓人。」 回到房间,波文一边把水盆架好一边道:「如果不是她说出的话还算有条理,我都要以为她是疯了。」 利昂娜却难得没有跟着他评论什么,只沉默地洗漱完毕,直到波文打算把脏水端出去才开口道:「我想……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发疯。」 「什么?」 「我只是试想了一下,如果父亲也要强迫我从小做这些,我可能只会疯得比她更厉害。」利昂娜耸了下肩,「不过现在我倒是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位门罗先生了……大概因为她追求的东西,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能给予她吧。」 波文觉得这话十分自相矛盾:「一无所有能给予她什么?」 「自由啊。」 利昂娜解开外套扔到一边,理所应当地答道:「她想要不受任何束缚、自由自在地生活,可只要待在子爵府,或是任何中产阶级以上的地方她就必须按照那个阶级的规矩生活。」 波文想了想,还是反驳道:「但瑟莱斯特公爵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你说吉尔斯?」利昂娜被他的举例逗笑,「首先,他的家族可是公爵,出一个怪胎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其次,他当时之所以能得到自由多半是因为他的兄长在背后支持,否则他哪能在外逍遥那么多年?」 「而且你看,就算是吉尔斯,当他成为公爵后也要遵守很多自己讨厌的规矩,不再能像过去那样为所欲为了。」 利昂娜摊手道:「这就是事实,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不会有人时刻关注他们的行为……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些太不在意了点,莱姆河屠夫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确实没人会在意路边的妓|女的举止,也不会强求她们规范自己的行为。 可另一方面,一旦她们失踪或遇害,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波文愣怔数秒后勐地摇摇头,争辩道:「那还有阿梅希斯女侯爵阁下呢?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在对她指指点点,可她根本不在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4页 对方拿出自己的老师做例子,利昂娜也确实无法反驳。 作为王国当代唯一一位女侯爵,有关阿梅希斯女侯爵的谣言和争论从她继承爵位后就没有停息过。 当年她的表哥,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因为觉得太过丢脸把她叫到王宫训诫,甚至还要插手她的婚事,却被强势的女侯爵断然拒绝。 连国王的面子都不给,女侯爵对其他人就更不客气了。 谁敢当着她的面对她指手画脚,她必当场奉还——也因此,她在年轻时起就被人们在背地称作「洛克哈特家的疯女人」。 利昂娜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女侯爵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性格也比年轻时温和很多,但时不时吐出的惊人话语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隐藏在骨子里的不羁。 「…………」 「如果塔林小姐和塔林夫人能像老师那样,从根本上就不畏惧他人的目光,那她们的第一想法也不会是逃跑……」 「可世上能有几个像老师那样心智坚韧的人?就算是老师,她也……」 回想起女侯爵的现状,利昂娜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坚强的人可以抵御外界带来的伤害,可谁也无法阻挡时间带来的侵袭。 衰老是所有人都要经歷的最后一道苦难,年老的女侯爵也不例外。 早在四五年前,也就是怀特伯爵家发生变故的前一两年,年事已高的阿梅希斯女侯爵突然开始出现记忆衰退的症状,没过一年就彻底认不出身边人了。 那之后她每天只会呆呆看着窗外,嘴里嘟囔着别人听来逻辑混乱的话语。 利昂娜这些年也会时常跟玛格丽特公主一起去看望她,可也只是这样了。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完全认不出自己曾经的学生和表侄女。日復一日,只是重复着同样的生活,甚至时常连吃饭和排便都需要佣人帮助…… 「正好最近有时间,等这里的事结束,我们去看看她吧……」利昂娜垂下眼眸说道,「我也有很多话想跟老师说……」 「……我明天就去电报站。」 波文走到她身边道:「今天时间太晚了,您不要想太多,早点休息吧。」 *** 楼上的主人们纷纷进入深眠,楼下忙碌一天的僕人们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为了今天的晚宴,他们从清晨忙到半夜,是真的连讨论八卦的力气都没有了。 贴身女僕和男僕打理完主人最后一件衣服,客厅和厨房佣人整理完自己负责的区域,终于能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在午夜十二点倒在了床上。 深受主人信任的男管家是最后一个还在宅邸中活动的人。 在大部分人已经进入梦乡时,他要检查宅邸中所有的门窗是否关好,灯是否尽数熄灭,这才能回到自己的寝室睡觉。 钟錶的指针直到十二点半,随着男管家吹灭手中的烛台,李维德特子爵的宅邸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就在这样静谧的时刻,二楼的某扇门轻轻打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吱呀———— 门轴转动时发出响声不算大,但在静谧的夜晚就像是放大数倍,立刻让躺在床上的门罗先生睁开眼。 那双漂亮的眼珠在黑暗中转了两圈,勐地坐起身。 他轻轻推开门,看到黑暗中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立刻缩回脑袋。 李维德特子爵的宅邸二层全都铺着柔软而价格昂贵的绒毯,只要稍微放轻些脚步,不会有人听到任何声音。 尽管门罗先生并不知道其他有钱人家的宅邸布局是什么样的,但根据他的观察也能得出一个结论:所有居住在二楼西边的房间都属于子爵阁下及其家人,他所在的东区都是客房。 而就在刚刚,住在隔壁客房中的人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正悄悄往西边走…… 壁炉上的时间正好指向十二点四十五分,谁会在这种时间出门? 想到这里,杰拉尔德·门罗习惯性地咬了咬口腔内壁上的某处,直到刺痛感彻底驱散困意,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门。 第163章 163 走过主梯口的第二间房间,正是子爵的外甥女——爱丽丝·塔林小姐的卧室。 塔林小姐本就因为今天的晚宴有些疲惫,再加上临睡前刚哭过一场, 体力和精神都到达了临界点。 因此,在女僕们帮她解开束腰、恢復正常唿吸后,她很快便在爱人的安抚下进入梦乡。 然而,这一晚对塔林小姐来说依然算不上平静。 因为舞会上卢克跟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她连续做了好几个很不好的梦。 最先梦到的似乎是一件发生在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父母和兄长还都在世,他们一起生活在一个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咯吱」声响老房子里。 她和兄长的卧室在二楼的阁楼,阁楼上有一块木板发生变形,产生了一条较大的间隙,只要靠近就能看到楼下起居室中的动静。 那是她和兄长的秘密,他们没有告诉父母,平时会用一些杂物挡住不让大人发现。 等到入夜, 在母亲的督促中「睡下」后他们常常会坐到地板上,聚在缝隙旁向下窥探楼下的动静。 但她年纪小,经常等不到父亲下班回家就睡着了,所以那个缝隙基本由兄长「使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5页 可有一次,她似乎听到楼下传出争吵的声音,揉揉眼睛坐起身,看到少年时的兄长正坐在那缝隙边,愣愣看着下方不知在想什么。 兄长很快发现她醒了,赶忙把一条毯子盖到地板上, 抱住她一起躺到床上。 「发生什么事了?」她的意识还不太清晰,迷迷煳煳问道。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兄长侧躺在她身边,不着痕迹地捂住她的耳朵, 「睡吧,爱丽丝……睡吧……」 塔林小姐就这样在兄长的怀抱中再次睡去。 可慢慢地,她感觉那股紧紧拥着自己的力道消失了,环绕在身边的温暖也变为寒冷。 她坐起身,身体已经变成成年t时的样子。 她依然在那个狭小的阁楼里,身下是儿时睡过的小床,对现在的她来说显然有些太小了。 并排摆放着的是兄长小时候使用的床……这个房间除了蒙上一层灰扑扑的色调,与记忆中的完全没有区别。 塔林小姐走到两张小床之间,蹲下来,想要寻找记忆中的那个缝隙。 可没有……缝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与其他地板颜色不同的木板…… 是什么时候修补好的?爱丽丝完全没有印象。 她弯着腰,踩着不太稳当的楼梯下到一楼,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梦到了兄长去世后的那段时间,她久违地来到儿时的故居。 比起舅舅的宅邸,这座建造在贫民窟中的木制联排屋实在狭小到有些过分,一楼的起居室和父母的卧房加起来都没有她现在居住的卧室大。 可人似乎都是这样,对于自己儿时居住过的地方总有一些特殊的情结,并不会因为这间房子又破又小便心生嫌弃。 留恋的目光扫过屋中的每一寸空间,突然,她看到了一个与记忆不太一样的地方。 木制楼梯的下方,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打开了。 而活板门之下,台阶的底部,隐约能看到一个人正躺在地下室的地面…… 几乎是瞬间,爱丽丝·塔林就认出了那是谁。 思维与行为似乎被割裂开来。 她的脑袋还处于混沌中,可双腿已经带着身体下到地下室。 这是西蒙被杀时的样子,她梦见了属于兄长的兇杀现场……但这很奇怪,因为她并没有亲眼见过那场兇杀案的现场。 现实中,在她知道兄长遇害时舅舅早已把后事都处理好,而她只能从各大报纸上的报导中还原现场的模样。 等她去见兄长最后一面时,青年就像是睡着般,双手交叉摆在胸前,静静躺在铺满鲜花的棺材里……露在衣服外的脸和手是干净的,一点也看不出他生前遭遇过那么可怕的事。 可在梦中,爱丽丝却看到兄长穿着睡袍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与记忆中那收拾整洁、躺在棺材中的尸体不同,梦中的西蒙身上满是鲜血,仰躺在地下室冰冷的地面上,后脑下乌黑的液体流了一地。 一块方方正正的阳光从上方落下,正好照亮了他的上半身,能清晰看到干涸在他脸上的血迹。 明明是如此可怖的场景,爱丽丝却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轻轻蹲到兄长身边。 她想要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闭上,可无论怎么努力那双眼睛还是无法闭合。 爱丽丝很着急,又忍不住哭了,一边流泪一边不停用手去合上那双眼。 她的泪水落到兄长的脸上,晕开凝固在他眼角的血迹,红色的血泪顺着青年的脸颊流淌到下颌,划出一道鲜红的印记。 突然,爱丽丝似乎感觉手掌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收回手,就见到兄长那双本该完全散开的瞳孔居然慢慢有了焦距,甚至连睫毛都开始颤动。 「西蒙!」 此时的塔林小姐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正身处梦境,在看到兄长活过来后立刻发出惊喜的唿声。 她想要伸手把兄长扶起来,却看到仰躺在台阶上的男人缓慢而僵硬地摇头。 「西蒙」依然大睁着眼睛,用力到让人担心他的眼珠会在第一秒掉出眼眶。青紫色的嘴唇不停开合着,仿佛在焦急地想要告诉妹妹什么消息。 「……什、什么?你想说什么?」 塔林小姐完全看不懂,只能焦急地辨别对方的唇语:「我不明白……你说慢一些……」 「小……小心…………」 尸体抬起手,指向台阶之上:「小心……」 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遮住了上方投射下来的亮光。 塔林小姐勐地抬头。 通往一楼的台阶尽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似乎是一个男人,手中还提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厨刀…… 「快……快跑…………」 随着兄长发出的警告声,那道逆着光的人影也举着刀追到地下室,眼看着就要向她噼砍下来—— 「啊————唔唔!!」 刚冲出喉咙的尖叫被一只大手捂住,伸出的另一只手也被人握住手腕。 无比真实的触感让塔林小姐瞬间睁开眼。 她的双眼还没完全适应黑暗,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躬身站在她的床前。 「唔唔!!」 她挣扎的力道更大了,被子下的双腿也跟着乱蹬,只是因为太过恐惧而没能踢到真正想要踢的目标。 「嘘——爱丽丝,是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6页 突然,那个黑影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紧张,是我,快停下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塔林小姐总算停下挣扎的动作,对方也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杰里?」爱丽丝·塔林的双眼开始有些适应黑暗了,不可置信地凑近看清后又立刻后退,抱着被子退到床头,「你、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我没睡着,听到康格里夫先生的房间里传出一点动静……开门查看后发现他正在轻手轻脚地往这边走……」 门罗先生坐到床边,靠近塔林小姐的同时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我怕他会过来对你做些什么,就跟过来了……果然那傢伙不知在你的房门口做了什么,还把你的房门打开了,我弄出点动静才把他吓跑……」 「什、什——」 塔林小姐差点惊唿出声,还好她身边的门罗先生眼疾手快,又一次阻止了她的喊叫。 「嘘,小点声。」男人几乎是用气音说道,「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塔林小姐拉下他的手,不停做了好几次深唿吸,这才完全冷静下来。 但这也只是理智上冷静下来,情感上她还是无法克制地感到一丝后怕。 「他、他怎么能这样……」塔林小姐一把抱住身边的爱人,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他以前再怎么过分也……他究竟想做什么?!」 门罗先生赶紧回抱住她,一边拍着塔林小姐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是有我在吗,没事了……」 他安慰了塔林小姐许久,直到她的抽泣声慢慢变弱,这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之前人太多我都没来得及问……康格里夫先生是在跳舞时跟你说了些什么吗?你当时看上去不太对劲……」 塔林小姐的抽泣声明显顿了下,又把头埋进爱人的胸膛:「不,没什么……就是一些胡说八道的东西……」 「但那些话似乎让你很困扰……」门罗先生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循循善诱道,「这些事你埋在心里总归不舒服……你说出来,让我跟你一起分担好吗?」 塔林小姐一开始还是不想说,但在他一遍遍的劝说下还是开口了。 「……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侧靠在爱人的颈窝中,塔林小姐一边把玩着自己的发尾一边把一根头髮缠绕到对方的扣子上,断断续续说道:「就是跟舅舅之前说的差不多……说我们不相配,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我的嫁妆什么的……」 「只是这些?」 塔林小姐缠绕头髮的动作顿了顿,但在黑暗中,被她倚靠着的男人并没有发现这短短一瞬的异常。 「这些还不够吗?」塔林小姐用力抠了下他的扣子,愤愤道,「他就是想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见她又激动起来,门罗先生立刻再次伸手把人紧紧抱到怀里。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互相分享彼此的体温,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 「刚刚……我做了个噩梦……」见身后的男人没有问的意思,塔林小姐有些委屈巴巴地戳戳他的手臂,「你都不关心我一下啊?」 门罗先生像是刚回过神,低头问道:「什么噩梦?」 「……我梦到西蒙了……我梦到他死在地下室的样子……」 似是又见到了梦中的场景,塔林小姐的声音开始颤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抢劫也罢偷窃也好,拿东西就好了,可为什么要杀人啊……西蒙当时该有多疼…怎么能有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门罗先生依然轻拍着她,只是安慰的话语开始变得有些敷衍:「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真的很害怕,杰里……我看报纸上说那个杀人犯通常并不是一个人作案,他还有一个弟弟经常跟他一起行动,只是那次他的弟弟还因为盗窃关在牢里……」塔林小姐转身看向男人,「如果我们住进那个房t子,他知道后过来报復怎么办?」 门罗先生渐渐听出她话里的倾向,心脏陡然跳了两下。 「没事的,我听说那个犯人的弟弟已经死在牢里了……」 「是吗?可就算这样我还是……那间屋子……我的父亲和兄长都在那里去世,我、我觉得那里有些……」 塔林小姐摇摇头,似是有些说不下去了:「等离开这里,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住吧……我可以把那处房子卖了,到安全一些的街区租房住……或者也不一定必须在庞纳城,我们可以搬到其他地方……」 「不——」 门罗先生拒绝的话刚说出来就立刻闭上嘴,拐了个弯道:「你的顾虑有道理,我们今后也确实去好一点的街区生活更安全……但那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有那么多回忆,就这么卖了也太委屈你了……」 「我没有关系!」 塔林小姐突然打断他的话,握住他的手,满眼都是亮闪闪的喜悦:「只要有你在,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已经想好了,格雷郡肯定不行,但南边的立德托郡听说很不错!那边靠近海岸线的几座小镇都很漂亮,即使是冬天也不会很冷,庞纳通往那边的铁路站点很多,也不用担心出门不方便……」 「所以……你不打算再回庞纳城了?」 「嗯,不回了。」塔林小姐瘪瘪嘴,「那里空气不好还又脏又乱,也没什么好待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7页 门罗先生嘆息一声,将下巴搁到她的发顶:「那我们之后就有的忙了……卖房子可不是小事,怎样都要回庞纳一趟安排一下……」 「这个倒是不用那么麻烦,其实上次我回去时还遇到了帕克森太太……你还记得她吗?过去住在我家隔壁的邻居。」 「当然记得,她还住在那儿吗?」 「是啊,而且她的儿子最近也结婚了,还有了一对双胞胎。」塔林小姐的声音里充满憧憬,「她家有些小,有了小孩难免吵闹……她上次见到我后就提出有意愿租下那栋房子,或者干脆把房子卖给她。」 「……你同意了?」 「反正也是空在那里,她既然不害怕,我就直接把钥匙给她了。」 塔林小姐说得理直气壮:「当时我在门外都听到她孙子的哭声了,小孩子的哭闹声真的很吵,帕克森太太年纪大了,每天晚上睡不好也很难受……她也说了,她手上有一些积蓄,但还不够房价,大概在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筹够钱就能全款买下……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先去立德托短租一段时间,顺便看看房子,等帕里森太太的钱到帐就可以只在那边买一个房子,之后还能有富余……」 仿佛是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塔林小姐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不停,过了好久才注意道自己的爱人已经许久没应声了。 「你怎么不说话?」塔林小姐有些疑惑地在他面前挥挥手,小声道,「你怎么了?」 「…………」 「嗯……」门罗先生握住她乱挥的手,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想这么远……」 「我从小就开始想了,以后结婚后要去哪里度假、生活……」塔林小姐扒着男人的手指,羞涩道,「你就从来没想过吗?」 「当然想过,但没有你想得这么全面……」 男人握住她的手,抬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以后会有时间的……可今天太晚了,你早点睡。」 塔林小姐刚刚说得兴奋,早就把睡意说没了:「我现在也睡不着,你再陪陪我……」 「不行,已经一点半了,再不睡你明天可要起不来。」门罗先生坚持道,「我去给你倒杯酒。」 塔林小姐还是不捨得他:「我这里没有酒……」 「我那边有。今晚我以为我会睡不着,恰好跟管家要了一瓶。」门罗先生站起身,摸摸她的发顶,「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态度很坚决,塔林小姐也没办法,只能坐在床上乖乖等他。 很快,门罗先生就带着一瓶白葡萄酒回来了。 塔林小姐的房间中备有茶水和杯子,他直接把酒倒到空杯中,再递给不肯下床的大小姐。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即使酒都端到面前,塔林小姐还是娇气地皱起鼻子,抱怨道,「你知道我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但这对你的身体好。」门罗先生劝道,「这个度数不高,几乎没有酒的味道,就喝一点。」 「那……那你跟我一起喝。」 在爱人面前,塔林小姐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拉着他的衣角撒娇道:「你喝我就喝。」 门罗先生递酒的手顿了下,想了想便答应了。 他再次走到橱柜前拿出一只杯子,借着外面的月光又倒了一杯。 「这样满意了吗?」男人带着调侃的笑意,把之前那杯递给塔林小姐,「好了,我的调皮鬼,喝完就赶快睡吧。」 塔林小姐是真的不喜欢酒,即使白葡萄酒中的酒精含量并不算高,但那股酸中带苦的味道还是让她很难受。 她本打算一口闷下,但因为喝太快反而被呛到了。 作为一个体贴的爱人,门罗先生立刻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去放茶壶的桌前给她倒水。 塔林小姐就以咳嗽做掩饰,赶紧把杯中剩余的几口倒到门罗先生的杯子里——她的舌头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味道。 之后她喝了一整杯凉茶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捧着茶杯抱怨道:「都跟你说我不喜欢这个……」 「我的错,下次我会找点味道更好的助眠酒。」 门罗先生看到之前装酒的杯子确实空了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他一口喝完自己杯里的酒,端走三只杯子,擦净上面的酒液,将其中两只按原样放回玻璃橱柜中。又拿茶壶往最后一只杯子里倒了点茶水,并贴心地把杯子放到塔林小姐的床头。 「这样你感到口渴也不用下地了。」 他体贴地帮爱人掖好被子后轻声道:「早点睡,明天见。」 「嗯……明天见。」 塔林小姐看着他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即使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令人讨厌的酒确实有一定的助眠作用。 就在门罗先生离开不久,塔林小姐就感觉睏倦袭来,很快便再次沉入梦乡。 *** 现在是夏日,外面不到五点就已然天光大亮。 尽管不太乐意,但僕人们还是在准时从床铺上爬起来,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谢尔比是最先起床的那批人,五点半就已经衣装整齐地来到厨房,准备开始一天中第一项工作——清理厨房的铁制灶炉。 按照他们这些「临时工」与子爵府签订的契约,他们要工作到今天早上十点才能等到接他们的马车到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8页 为了不浪费每一枚花出去的铜币,女管家早就在昨天把这些辛苦的脏活累活安排给「临时工」,也好让宅邸中的常驻员工们度过一个轻松的早上。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男僕中最底层的「门童」们。 早上五点四十五,这些小伙子就要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汤姆就是这样一位小门童,他每天的第一项工作便是用自制的鞋油为二楼的每一位主人和客人擦皮鞋。 他今天起得有些迟了,导致整个人都有些忙里忙慌。 还好现在少爷不在家,一般也只有男士的皮鞋需要擦,他昨天数过了,最多只需要擦四双鞋。 上到二楼后他按照惯例从子爵阁下门口的皮鞋开始擦起,之后是比较靠近楼梯的第一间客房的客人。 看着这双鞋上的泥点子,门童汤姆不禁感慨这位客人实在是个不讲究的人,但手上的动作没停,立刻就准备解决掉这第二双鞋。 可很偶然的,他突然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 顺着自己的直觉,小门童的头慢慢往左边看去。 第三位男客人应该就住在第二位客人的隔壁,可这位客人的门外不但没有放皮鞋,门还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其实这种事他该当做没看到,不该往里偷看……但人的注意力有时就是不受大脑控制,小门童也是看到缝就下意识往那边探头,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门童的尖叫声惊动了整个子爵府,尤其是二楼居住的客人们听得格外清楚。 波文是第一个跑出来的,然后是距离门童最近的小康格里夫先生。 小康格里夫先生显然精神不佳,眼下还带着浓重的黑眼圈,穿着睡袍就开门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 他睏倦地打了个哈欠,在看到t跌坐在地的门童时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立刻与匆匆赶到的波文一起顺着小门童的视线看去。 只要稍微调整好一点角度,就能看到门缝后躺着一只苍白的手。 而顺着那只手看去,他们看到了它的主人。 塔林小姐的心上人——杰拉尔德·门罗正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得很大,与那些往门里窥探的视线对个正着。 第164章 164 二楼发现一具尸体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子爵府。 李维德特子爵得知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简单整理了一下睡袍就跟随管家来到二楼走廊东侧。 他来到门口时,波文正在跟侯爵夫人的贴身女僕解释着什么,利昂娜也总算换好衣服走出门,正好与子爵阁下在门口碰面,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那具躺在房间内、死不瞑目的尸体。 李维德特子爵想要进门确认里面的男人是否真的已经死亡,却被小弗鲁门先生及时伸手拦住。 「我不建议您现在靠近他。」 利昂娜环视一圈后提醒道:「其他人也一样,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本地治安所的人到来前都不要进这间房。」 「可一旦他还活着……」 「门罗先生的瞳孔已经完全散开,露出的皮肤上也出现尸斑。」 挡在门口的波文突然开口道:「虽然还没有进行正式尸检, 但我看到的尸斑颜色不算浅, 至少已经死亡四小时……」 「你骗人!!」 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女人惊恐的厉喝。 没过多久,众人便看到塔林小姐穿着睡裙飞奔过来,速度之快连后面的女僕都没能跟上。 她带着一股冲劲、尖叫着推开所有挡在她身前的人,尽管最后还是被波文的手臂挡住没能冲进屋,却也清晰看到了屋内的场景。 男人青紫色的嘴唇微微张大,睁大的眼珠无声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似曾相识的场景瞬间唤醒了塔林小姐昨晚刚做过的噩梦,让她顿时愣在原地。 她突然不再大喊大叫,李维德特子爵便要趁机把人拉走。可手刚握住外甥女的肩膀, 对方就像是被抽走灵魂般, 直接身体一软晕倒在地。 这下现场更是乱了套。 直到管家下楼找来几个帮手,女僕们手忙脚乱地把塔林小姐抬回房间现场才慢慢安定下来。 事已至此,李维德特子爵也没有其他办法, 只能让管家安排人手去最近的治安所报案。 趁着治安所的人还没来,大家都抓紧时间回屋换好衣物。已经换好衣服的小弗鲁门先生主僕则与男管家一起负责看守案发现场,以防有人趁机进入房间。 尽管在场没有一个人说, 但有一点大家是心知肚明——如果这桩案子被定性为谋杀,那昨晚居住在这栋宅邸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尤其是居住在二楼的主人和客人们。 毕竟除了男女管家拥有单独的房间, 其他僕人都是好几人住一间房,如果有人做出奇怪的举动很容易会被同屋的其他人发现。 且从作案动机出发,所有僕人们都是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门罗先生」,比起二楼那些对门罗先生各怀看法的主人和客人,他们的嫌疑实在不大…… 利昂娜这么想着,转头看向身边站姿笔挺的男管家。 子爵宅邸的男管家看上去与子爵阁下年纪相当,甚至更大一点,大概五十多岁快六十岁了。 与这个年纪大部分的马黎男人一样,他可以尽力维持住自己的身材和体态,但无法阻止头顶变得越来越清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9页 男管家敏锐地察觉到一旁射来的视线,带着疑惑向小弗鲁门先生看过来。 「治安所的人来之前我想问一下……昨天晚上就寝前,您是否在整个宅邸中巡视了一圈?」利昂娜委婉问道。 管家立刻意识到小弗鲁门先生真正想问的事,答道:「是的,昨晚在所有僕人结束后我按照惯例在一楼、二楼和地下室都巡视了一遍。」 「昨晚我睡得早,二楼其他人在临睡前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吗?」 这个问题让管家思考了片刻,又摇摇头:「没什么不寻常的……昨天子爵阁下和客人们都很疲惫,侯爵夫人说自己有些头痛,问我要了一小杯白兰地,子爵阁下也在临睡前喝了一杯……门罗先生看到我给子爵阁下送酒,便也跟着要了一瓶白葡萄酒……」 管家顺着门缝指向房间内放在桌面的酒瓶:「应该就是那瓶。」 利昂娜跟着往里看了一眼,点点头:「希望您还记得具体时间。」 「正好是十二点,那时候一楼的座钟响了,我记得很清楚。」 「之后没有其他人再提出要求了吗?」 「没有,给门罗先生拿完酒后我就回到一楼开始巡视,结束时我看了眼表,正好是十二点半。」男管家说道,「我可以保证,在这段时间我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而且当时二楼所有房间和走廊的灯都熄灭了,我以为所有人都已经就寝……」 利昂娜点点头,对此倒并不感到意外。 经歷过昨晚那场晚宴后不管是主人还是留宿在宅邸中的客人都十分疲惫,连她也一样,几乎是头躺到枕头上就快速入睡了。 可看看现在这具尸体:门罗先生的鞋子还穿在脚上,身上也穿着晚宴上穿过的白衬衫和西裤,只是没穿马甲也没打领结……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而且这种门开了一条缝,手还往前伸的姿势不禁会让人联想出他想要出门求救、却当场毒发倒地的全过程。 由于治安所的人还没来,利昂娜也不好先上前翻动尸体,最多只能蹲在门口观察。 突然她的视线停顿了一下,又在男管家诧异的目光下单膝跪地,几乎是以趴伏的动作靠近尸体。 波文早就习惯了僱主突如其来的古怪举动,知道她这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也跟着凑过去:「您在看什么?」 利昂娜看到了一根头髮,准确说是一根姜黄色的长髮,正缠绕在门罗先生的衬衫扣子上。 这件新衬衫是侯爵夫人昨天刚刚送给他的,裁缝那边不会出这样的疏忽,把自己的头髮留在客人的衬衫上……那就只能是昨晚晚宴开始后弄上的。 这样长度的长髮肯定不属于男人,而昨天唯一能让男人与女人发生肢体接触的场合就是舞会。但因为门罗先生并不会跳交际舞,所以一整晚都跟在塔林小姐身边。 塔林小姐正有一头偏橘黄的姜黄色长髮……不过令这件事显得更加诡异的是,这颗钩住女士头髮的扣子相对靠下,是靠近腹部的位置。 整个晚宴期间、包括塔林小姐在晚宴彻底结束后因情绪激动晕倒时,门罗先生都穿着得体的舞会礼服。 那是包括衬衫、马甲加外套在内的经典三件套。而根据利昂娜的目测,那颗勾着头髮的扣子应该是会被盖在马甲下的那几颗扣子之一,按常理说怎样都不会勾到女士的头髮…… 「…………」 「不,没什么。」 利昂娜站起身,顺手整理了下衣服褶皱后对波文道:「我去跟侯爵夫人打个招唿,你在这里好好守着。」 *** 另一边,从贴身女僕那里听说了外面发生的事后莱勒科侯爵夫人也感觉自己快疯了。 她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可谁又能想到呢? 无可否认,她当初来到这里确实是想要赶走那个试图拐走教女的穷小子,让这个不稳定因素彻底消失……可全知全能的父神和圣母能够明白,她真的没想让对方以这种形式消失啊! 得知门罗先生的死讯后,她便想要去看看教女的情况。 可爱丽丝·塔林在甦醒后就一直在哭,不管谁在身边说什么都没有用,完全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塔林小姐的门被敲响,小弗鲁门先生出现在门后。 女僕们眼睁睁看着这位小绅士表情严肃地走到侯爵夫人身边,俯身在对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立刻使侯爵夫人面色大变。 「……你们都出去,这里不需要留这么多人。」 一直态度温和的侯爵夫人一反常态地板起脸,对室内的其他佣人发号完施令后又看向自己的贴身女僕:「艾玛你也出去。看好门,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侯爵夫人发话了,聚在屋中的佣人们t只能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快速退出房间。 很快,室内只剩下塔林小姐悲伤的痛哭声。 「停下吧,爱丽丝!」 耐心等最后一位女僕关上房门,侯爵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地上前两步,把趴在床上的塔林小姐拽起来。 「我真的太惯着你了……你怎么能做出这么……这种不顾脸面的事!」侯爵夫人最后还是没能把「不要脸」一词直接说出,但语气已是利昂娜从未见过的严厉,「你居然敢在半夜和男人私会……你知道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0页 「名声名声……您难道只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被拽起身的塔林小姐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哭喊道:「他可是死了啊!死了!您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那所谓的名声——」 利昂娜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在两人高分贝的喊话中震了震,见侯爵夫人还要继续,赶紧伸手把两人隔开。 「好了好了,既然塔林小姐不在乎名声,我们就聊聊名声之外的事。」小弗鲁门先生给侯爵夫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身看向爱丽丝·塔林,「首先塔林小姐,我要先向您陈述一下我刚刚的发现——我在门罗先生衬衫上的纽扣上发现了一根女士的长髮。根据它的颜色和位置,我基本可以确定那是属于您的头髮,且是在昨晚大家都入睡后勾上的……关于这点,您是否有想要反驳的地方?」 即使这都是自己之前做过的事,但被旁人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塔林小姐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没错,昨晚他是来找过我……」 塔林小姐扬起布满泪痕的脸,承认道:「但那也是有原因的!他不放心我,这才会悄悄跑过来……我们什么都没做!」 利昂娜静静等她说完,这才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记得?」面对这位她十分讨厌的年轻绅士,塔林小姐的语气堪称恶劣,「我们说了好一会话,我只记得他走的时候说已经一点半了…… 」 利昂娜微微颔首,又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八分,按照你的说法,距离他离开你的房间只过了五个小时。」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算术题,塔林小姐毫不犹豫的点头:「是这样……」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械卡扣声响起,利昂娜手中的怀表已经被她单手合上。 「您大概并不知道,一个人死后形成的尸斑和尸僵会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在正常情况下,验尸官可以结合当天的气温和气候,直接从尸体呈现出的迹象推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 「现在还没有进行具体的尸检,但单看门罗先生身上呈现出的尸斑颜色,我们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他的死亡时间不会小于四小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利昂娜看向还一脸茫然的塔林小姐,吐出的话缓慢而清晰。 「你是目前已知的、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她沉声道,「他在见过你不久后就以那种姿态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你觉得,治安所的人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想?」 第165章 165 利昂娜的一句话让爱丽丝·塔林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她的大脑足足空白了十几秒, 苍白的嘴唇嚅动许久才吐出一个音节。 「什么……」 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便也顺畅很多。塔林小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怒意,高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已经想到了,不是吗?即使我们愿意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治安官们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利昂娜的表情没有变,依然用平静低缓的声音道,「我希望你能意识到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塔林小姐,如果治安官没能从其他地方找到线索, 你这个最后见过门罗先生的人会成为嫌疑最大的嫌疑人。」 「……不, 这不可能!」 侯爵夫人总算听懂了利昂娜的暗示,立刻转换位置挡到了教女的面前:「爱丽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绝对不可能!」 「还请您冷静一点,我没说是塔林小姐做的,只是说这样下去她极有可能会遭到怀疑。」利昂娜耐心解释道,「为了节省办案时间,也是为了塔林小姐的名声着想,我希望我们都能尽快冷静下来……尤其是塔林小姐,为了能尽快找到门罗先生的死亡原因,我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塔林小姐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事, 脑子本就乱糟糟的,被小弗鲁门先生这一段接一段的话说得更是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 再加上教母也在旁边劝说,她很快便煳里煳涂地点头答应, 开始断断续续说起昨晚的经歷。 可还不等她讲完开头,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再次出声打断她。 「不好意思,我必须确认一下——你刚刚说是康格里夫先生昨晚先到了你的房间门口,鬼鬼祟祟想做些什么,但被尾随的门罗先生发现并弄出动静将其吓走……」利昂娜重述了一遍塔林小姐的证词, 「然后门罗先生发现你房间的房门开了一半,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这才走进来查看,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这有什么问题吗?」 塔林小姐的语气有些差:「你还要不要我继续说?」 利昂娜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颔首,比出一个手势:「请继续。」 之后塔林小姐便详细说了遍他们说过的话题,包括自己昨晚做过的梦,以及对两人未来生活的畅想。 「……明明都说好了,我们明明都……」说到最后,塔林小姐还是情不自禁地把脸埋到手掌中,抽泣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先是西蒙然后是杰里……这是为什么啊……」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侯爵夫人之前升起的怒火又变为心疼,此时只能把教女抱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利昂娜在听过完整的经过后并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后,脚步停在塔林小姐房间内的那张圆形桃木桌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1页 这张木桌上铺着一块与房间整体很相配的漂亮桌布。可大概是昨晚的情况太混乱,再加上今早又出现了突发情况,佣人还没来得及收拾,茶壶底部将桌布挤出好几条褶皱,显得整张桌子都有些凌乱。 塔林小姐这间房间足够大,是卧室,也兼具起居室和书房的作用。 房间中除了好两个书架,靠墙角的对方还有一个立式橱柜用来存放塔林小姐专属的茶具和餐具——圆桌上的茶壶显然就是从那里拿出来的。 此时那有着透明柜门的橱柜半开着,里面四只茶托中放置着三只茶杯。 利昂娜转身看向塔林小姐床前的床头柜,很快锁定了最后一只茶杯的位置。 橱柜中的茶杯都是倒扣在茶托中,但其中两只的杯把朝向外侧,看起来就像是被人随意放回去的……结合塔林小姐所说的场景,确实有人来到她的房间,用这里的杯子与她喝了一杯。 可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门罗先生的举动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首先是他进入房间的「理由」。 尽管塔林小姐言之凿凿,但她所知道的也只是门罗先生昨夜告诉她的,她并没有真正看到卢克·康格里夫先生进入她的房间。 现在门罗先生已经死了,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小康格里夫先生是疯了才会承认自己曾在半夜来过塔林小姐的房间——因此,这句话的真伪只能暂时画上一个问号。 其次,如果仅仅是为了陪爱人喝一杯助眠酒,门罗先生为什么要在喝完酒后把其中两只杯子放回橱柜? 利昂娜思索片刻,再次走回塔林小姐身边道:「我记得你刚刚说,门罗先生昨天为你倒的葡萄酒是他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的?」 「是,他说那是他昨晚跟格里梅特先生(管家)要的……」 这点倒是跟之前管家说的对上了,利昂娜便挑出重点问道:「那酒你喝了,但因为呛到了,你把剩下的半杯倒到门罗先生的杯子里,是这样没错吧?」 「是、是这样……」塔林小姐似乎意识到她的意有所指,立刻摇头道,「不可能是酒的问题,那酒我也喝了啊!」 查酒有没有毒倒不是难事,那瓶葡萄酒应该还在门罗先生的房间里,到时候交给治安所检查一下就知道了……不过如果t是酒里下毒,之后还把有毒的酒放在被害人房里未免有些太直接,利昂娜直觉他们并不能从那里查出什么。 利昂娜的视线不由停在放置在床头柜上的那半杯茶水上,慢慢眯起眼。 思维陷入混沌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些动静。 远处一辆马车正往子爵府的方向飞速驶来,很快便在门口停下,从上面跳下四五个人。 比她想像中的要快很多,治安所的人已经到了。 *** 李维德特子爵府所在的区域属于格雷郡之下,南希尔地方治安所的管辖范围。 之前为了快点把消息传出去,管家特地选了一位会骑马的车夫快马加鞭去电报站送信。 而南希尔治安所反应也很迅速,当地警司得知兇案发生地点是在一位子爵家中,为表重视,直接把自己的手下最得力的下属——库珀督察派了过来。 库珀督察是位相当年轻的治安官,看外表应该只有二十多岁,是个五官端正、精神抖擞的小伙子。 只是身高稍有不足,比利昂娜要矮上小半个头,站在高大的子爵身边便显得更矮了。 「督察」的职位并不低,尤其是小地方的治安所中的督察基本算是二把手,以他现在的年龄可以说是年轻有为了。 不过利昂娜也隐约记得,格雷郡的最大领主——格雷侯爵也姓「库珀」,就是不知道两者是否是同一个「库珀」…… 不等利昂娜分析出个所以然,那位年轻的督察已经健步如飞地走入门厅,开始与李维德特子爵进行简单的问候。 李维德特子爵又向他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小弗鲁门先生,也简单说了下现在子爵府中的情况。 从动作和语速能看得出来,库珀督察是个相当急脾气的人。他对作为访客的小弗鲁门先生并不感兴趣,只是与后者握了下手便松开。 等跟随在身后的警员和验尸官全部到齐,立刻带着人一起往宅邸的二楼走。 「我们收到的电报上并没有说细节,还劳烦您帮我介绍一下死者的身份。」 库珀督察一边走一边掏出自己的随身记录本,向李维德特子爵询问道:「他也是您的客人吗?」 子爵:「……算是吧。他叫杰拉尔德·门罗,是我养子和养女儿时的朋友……」 子爵阁下把之前在晚宴上的介绍词一字不差地又说了一遍,自然也算是隐瞒了门罗先生与塔林小姐的真实关系。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按照审查重大案件的流程,治安所早晚会请塔林小姐单独谈话。而以塔林小姐现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隐瞒她与门罗先生之间的关系。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心虚,李维德特子爵这段陈述说得十分僵硬,敏锐的督察当即察觉到他的异样。 上楼梯时利昂娜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库珀督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子爵。没当面拆穿,只是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了些什么。 等来到二楼,得知现场没有遭到任何破坏后他显然放松了一些,随后立刻安排手下的人行动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2页 验尸官开始进行初步尸检,三名警员们也分散开来,一人选定一间客房后便开始搜查。 首先要接受搜查的就是死者门罗先生的房间,以及住在他左右两边的、小弗鲁门先生和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房间。 这点利昂娜早有预料。尽管有些突然,她还是摆手示意警员随意搜查。 小康格里夫先生也有些惊讶,但同样对此没什么意见。 亲身经歷了纽克里斯地方治安所的乱象,能看到这么可靠的地方治安官利昂娜着实感到十分欣慰,也对这位年轻的督察产生了更多期待。 库珀督察并不知晓小弗鲁门先生心中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他也并不是很关心。 他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不浪费一分一秒。不等手下们搜出什么,他已经率先在案发现场简单转了一圈,并亲自翻找起尸体上的线索。 尸检的第一步都是脱衣服。门罗先生的尸体已经开始出现尸僵,他们需要尽快把衣服脱下来。 在给门罗先生脱衣服的时候,细心的督察便发现了那根缠绕在衬衫扣子上的、明显不属于男人的长髮。 他与验尸官对了个眼神,解开扣子的同时也没有把头髮扯下来,让其继续安静地留在衬衫扣子上。验尸官则将其整齐叠好,作为证物小心放到一边。 门罗先生身上的东西不多,库珀督察翻找半天也只在他的裤兜里找到一盒火柴和半盒捲菸——不过也能理解,一般人来参加晚宴也不会带什么行李。 他把捲菸从纸盒里倒出来,发现里面都是自制的捲菸[*1] ,菸丝也是很廉价的菸丝,底部居然还躺着两只抽到只剩一半的捲菸,大概是为了重复利用里面的菸丝才没有扔掉。 看来这位「门罗先生」的经济条件并不算太好。 库珀督察若有所思地站起身,走出房间后向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门童招招手,询问他发现尸体的具体过程。 子爵家的门童,或者说这些厅堂小工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们的床大多都收纳在通道上的架子上,晚上就寝时直接把简易床拉下来。 有些人被安排在睡在佣人通道上,有些人则睡在僱主的工作室。 如果有盗贼想要进入工作室盗取财物,首先要先解决睡在工作室中的厅堂小工——换言之,他们就是僱主们的人肉报警器。 [*2] 「我、我今天起得有些晚,快到六点了……我上了二楼后先去擦了子爵阁下的鞋,然后是康格里夫先生的……」门童汤姆不停吞咽着口水,说出自己早上的经歷,「我、我还没开始擦,结果就看到、看到旁边的门开了一条缝……」 尽管他说得断断续续,但总算把该说的都说清了。 库珀督察认真记下他说的话,又扫视一圈周围的人,开始挑选第一个单独问询的目标。 而在一群严肃的脸庞中,利昂娜那张始终带着浅笑的脸实在过于明显。 碰巧与之对上视线后还朝自己微微颔首,实在是想不注意到都难。 「……伯爵阁下,不知是否能耽误您一点时间。」 库珀督察率先向小弗鲁门先生发出邀请:「我希望单独与您谈谈。」 这也是利昂娜期望的,就要点头答应时突然被一道惊唿打断了。 「长官!」 其中一位负责搜查的警员匆匆走出房间,附在库珀督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并展示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库珀督察看清那东西后面色一变,接过后快步走到兇案现场与验尸官又确认了什么,转身返回后竟直接换了一个审问对象。 「卢克·康格里夫,是吗?」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呆愣的小康格里夫先生,冷声道:「请跟我来一下,有几件事我需要单独询问你。」 第166章 166 库珀督察这样的反应,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那个负责搜查的警员是从卢克·康格里夫先生的房间里搜到了什么。 可当事人小康格里夫先生的表情也与他人一样诧异,且只有诧异,利昂娜怎么看都没从那双呆愣的眼神中看出任何心虚或畏惧。 当然,一个人的情绪表现并不能当作证据。在治安所待的时间长了,库珀督察见过太多会演戏的犯人。 在子爵阁下的安排下,小康格里夫先生当即被年轻的督察带进另一间空置的客房中,开始单独问询。 「先说说你与死者门罗先生的关系吧?」 关上房门后,库珀督察并没有立刻提到案情,反而是按照流程抛出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你们过去认识吗?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小康格里夫先生:「昨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对他了解不多。」 「他不是本地人?」 「不, 他是爱丽丝和西蒙来子爵府前交的朋友。据说他们两家小时候是邻居,之后也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库珀督察对子爵家那两位姓「塔林」的养子养女也有一定了解,「嗯」了一声,继续道:「十几年没见也算是陌生人了,怎么会受邀参加昨晚的晚宴?是子爵阁下邀请他来的?」 「……这个我想你应该去问子爵阁下。」小康格里夫先生的声音有些僵硬,「我刚从南陆回来,并不清楚这些。」 康格里夫家算是附近一个小有名气的乡绅,虽然不如李维德特子爵家,但在南希尔附近也有一定的知名度,两家关系很好也是众人皆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3页 而在乡下,有知名度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年多前,康格里夫家的小少爷向子爵的养女求t婚、结果惨遭拒绝的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传遍整个南希尔, 库珀督察自然也有所耳闻。 后来也许是因为经常在学校和社交场合被人明里暗里地调侃,这位小康格里夫先生干脆从大学休学去了南陆,直到现在才回来,一回来就应邀来参加子爵家举办的社交晚宴……这实在容易让人产生其他联想。 而死者门罗先生又恰恰是爱丽丝·塔林过去的朋友,看子爵刚刚那吞吞吐吐的样子,也许两人的关系没有「朋友」那么简单…… 库珀督察这样想着,面上只是理解地点点头:「昨天晚宴期间,这位门罗先生是否跟其他人产生过冲突?」 小康格里夫先生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个问题,回答时表现得相当坦然:「我跟他发生了点口角。这个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吵两句嘴也算不上冲突。」 「我能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我只是出于朋友的情谊,提点了一下爱丽丝,让她提防点她那位来自过去的朋友……不过爱丽丝那时听不进去,我们发生了点争执。门罗先生看到也跑过来,之后我们就吵了两句。」 「看来你对杰拉尔德·门罗的印象很差。」 「他们十几年都没有任何联繫,偶然相遇后他就立刻开始讨好爱丽丝……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另有企图吧?」 青年微扬起下巴,底气十足道:「不过我们也只是吵了两句而已,也没发生什么肢体冲突,这点你可以去问其他人。」 库珀督察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你提醒塔林小姐,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 「当然。」青年毫不犹豫地答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算我们没有……就算出于我们两家祖辈的情谊,我也会提醒她。」 库珀督察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后继续道:「那么,来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过夜吧。」 「其他宾客,比如弗鲁门阁下是因为他并非本地人,所以会在晚宴后选择留宿。你家就在本地,且距离这里并不算远,昨晚为什么要在这里留宿?」 说到这个,小康格里夫先生脸上有些不自然:「我昨晚喝醉了,只隐约记得是管家把我送到客房休息,后来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说实话,我也是今早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在子爵府睡了一夜……」 库珀督察:「你的意思是,你在昨晚喝醉后就失去了意识,直到早上甦醒都没有离开过房间一步,是吗?」 小康格里夫先生:「是的。」 库珀督察眼眸向下,视线在他脚上的皮鞋上扫过,继续问道:「昨晚你是否听到任何动静?」 「没有,先生。我睡得很沉。」 「真的没有吗?」库珀督察注视着对面的青年,咬着重音问道,「我必须强调一点,就算我们现在没有坐在治安所的审讯室里,可如果你在我面前说谎,之后又被发现,治安所一样可以以伪证罪起诉你。」 小康格里夫先生的眸光闪了闪,却也没有退缩,坚定道:「这就是事实,我没有说谎。」 库珀督察点点头,终于把那个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亮出来。 那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棕色玻璃小瓶,加上端塞着的软木塞也只有不到十厘米。 光滑的瓶身上并没有贴任何标籤,也因此,在明亮的白天可以隐约看到药瓶底部还有几滴液体和两个通体纤细、尾部微弯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细牙…… 「这是从你房间中的垃圾桶里找到的,经过验尸官的观察,他认为里面存放的是一种毒蛇的牙,而且是南陆特有的一种前沟牙类毒蛇——阿斯庇德。而很巧,受害者尸体呈现出的状态也很像是中了蛇毒……」 库珀督察意味深长地看向对面的青年:「我记得,你是最近刚从南陆回到马黎的吧?」 由于地理和气候因素,整个旧大陆的西部包括马黎王国本土基本没有什么毒蛇。 马黎本岛上唯一的一种有毒蛇类是蝰蛇,可这种蛇属管牙类,与发现的这根前沟牙类的蛇牙并不一样。 比较有名的前沟牙类毒蛇是海蛇和眼镜蛇。 前者根据名字也知道是生活在海中,后者则是广泛分布很广,南陆东陆和新大陆都发现过它们的踪迹,但西陆和马黎本岛内从古至今都没有这种蛇出没的记录。 尤其是在南陆,由于这种蛇类随处可见。许多前往南陆的冒险者都被它们袭击过,因此死亡的也不在少数。 而阿斯庇德蛇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种——它们体型较小,擅长隐蔽且攻击性极强。尤其是它们的蛇毒,据说一滴就足够让五六人丧命。 小康格里夫先生是这座宅邸中唯一一个去过南陆,而且还是最近才从那边回来的人。再加上他留宿的理由,以及受害者就住在他隔壁等等原因,实在是想不让人怀疑他都难。 「……你不会就因为这个就认定我是杀人兇手吧?」 小康格里夫先生的脸上依然不见慌张,反而抱起手臂道:「就算马黎岛上没有这种毒蛇又怎样?黑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况且我只是在这里睡了一觉,也许这东西早在我来之前就被人扔到垃圾桶里了呢?而且这房间的门又没锁过,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跑进来栽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4页 库珀督察定定看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你确定,你昨晚从醉酒睡着后直到早上都没有醒,这期间始终没出过房门,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是是,我都说过好几遍了!」小康格里夫先生被他重复的问题搞得不耐烦起来,态度也跟着差了不少,「我只要睡着就很少会在天亮前醒,这难道也犯法吗?!」 「您不要激动,我也只是按程序确认证词的准确性。」 库珀督察对守在门口的警员比出一个手势:「去请管家格里梅斯先生进来。」 有他的口令,子爵府的男管家很快站到了两人的面前。 库珀督察:「听说昨天晚上康格里夫先生喝醉了,是你安排人手把他送到客房休息的?」 管家:「是的,是我和另一位男僕一起将康格里夫先生送到了客房。」 「你亲自跟过去了?」 「是。」管家恭敬道,「需要我把另一位男僕叫来问话吗?」 「这样更好,麻烦你了。」 管家向警员说出那男僕的名字,很快就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僕走进房间。 「我只有一个问题,请两位仔细回忆后作答。」库珀督察看着管家和男僕,刻意放慢语速问道,「昨晚你们将喝醉的康格里夫先生放到床上后,有谁帮他脱鞋了吗?」 这个问题让管家、男僕和小康格里夫先生齐齐愣住。 像是想起什么,后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没有。」 管家与男僕对视片刻,见对方也是摇头,立刻否定道:「我们没有为他脱鞋。」 「之后呢?你或者其他佣人进入过他的房间吗?」 「我保证没有。」涉及自己的专业性,管家顿时站得更直了,「没有经过允许,我们不会擅自进入客人的房间。」 库珀督察对此并不意外,对两人客气地点点头:「感谢配合,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管家行礼后退出房间,房门关上,一时间室内的二人都没有说话。 小康格里夫先生半低着头,如石雕般站在原地。 如果不是他还在唿吸和眨眼,旁人说不定会以为他中了什么定身的巫术。 库珀督察静静看着他明显增加的眨眼频率,最终还是率先打破寂静。 「刚刚那位门童可是说过,他是在准备擦你的鞋时发现隔壁的门开了一条缝,继而发现尸体,说明当时你的鞋就放在外面。」他再次用重音强调了自己的重点,「子爵宅邸中的佣人没有帮你脱鞋,你刚刚也说你一直从昨晚睡到今早,那这双鞋究竟是怎么自己跑到门外的——希望这次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167章 167 小康格里夫先生被单独叫走后, 聚集在二楼的人们也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中。 库珀督察态度突变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连迂迴有不迂迴一下,直接把人叫走,那一定是搜出了非常重要的证据。 利昂娜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案发现场门前,恰好看到里面的警员和验尸官已经把门罗先生脱光了。 那件扯上塔林小姐头髮的衬衫被人整齐叠好并放在一边,想来他们也注意到了那根缠t在扣子上的长髮……而更让利昂娜在意的是,验尸官从工具箱拿出了一把造型奇怪的剪子。 利昂娜正在想那是做什么的,就见验尸官娴熟地按压着把手往上一推,直接在尸体的头髮中剃出一块「空地」。 她从未见过这种工具,惊讶地睁大眼, 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更加靠近房门。 但她的动静很快引起房内二人的注意。 也许是觉得脱光的尸体不该被人看到, 也许是觉得无关人士不能看验尸过程……总之,站在门内的警员看到利昂娜在往这边探头探脑时立刻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随着「砰」的一声响,房门彻底阻隔了所有人窥探的视线。 利昂娜有些尴尬转过头,立刻对上了波文充满无奈的眼神。 「我就是有些好奇……」利昂娜轻咳一声,小声解释道,「这边验尸官剃头的工具我没见过,感觉比剃刀好用。」 现在大部分验尸官都是用剃刀给尸体剃头, 以便检查头部是否有被忽视的伤口。 但剃刀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好, 一些手笨的医生很容易剃不干净或者不小心伤到尸体的头皮,进而导致线索被破坏。 相比之下,刚刚验尸官手中那个新型剃头工具实在方便太多了。 李维德特子爵作为本地的贵族, 虽然并没有去当治安官,但对本地治安所的情况也多少了解一些:「那是近些年在理髮店流行起来的东西, 叫推子剪。库珀督察见到后也觉得这个用来剃头更方便, 就把这个道具推荐给了本地的验尸官,发现确实好用后又向上推广了一下……庞纳那边我不知道, 但现在整个格雷郡的验尸官都会用这个。」 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工具,但能这么快推广到整个郡的所有治安所,这样的效率与利昂娜印象中的地方治安所可不太相符。 大概是看出她的困惑,子爵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个是这东西确实好用……而且库珀督察的祖父,库珀爵士是格雷侯爵的弟弟,想要在格雷郡推广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利昂娜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次向子爵阁下道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5页 两人闲聊间,被当作临时审讯室的客房门开了,一名警员从里面走出,请站在子爵身边的男管家进去一下。 男管家走后不久又叫进去了一位男僕,可小康格里夫先生始终没有出来,这让李维德特子爵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此时他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卢克·康格里夫大概真的与这桩人命案有关。 比起从他房间里搜出「某个东西」,更要命的是他确实有作案的动机。 要知道,就算现在各国的法律都禁止公民私下进行决斗,但这种已经持续几百年的风潮也并非那么容易禁止。 马黎王国内还算好的,旧大陆那边不但男人经常决斗,女人间的决斗也屡见不鲜……而情感问题往往是这项古老活动的导火索。 即使是子爵阁下也无法确定,卢克·康格里夫是否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这种蠢事。 看着子爵阁下凝重的表情,利昂娜大致也能猜到他的想法。 其他人还不知道,可她之前从塔林小姐那里得到了点额外信息,知道小康格里夫先生昨晚确实有可能出了门,且被死者门罗先生看到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门罗先生的污衊,是他抹黑「情敌」的手段……可之前那位门童的证词也让利昂娜意识到一丝异常,并且随着管家被叫走时达到顶峰。 昨晚正是管家与另一名男僕将小康格里夫先生带到客房的,这时候把管家叫进去问话,一定是库珀督察对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某些证词」产生了怀疑。 脑中的想法还没整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管家和男僕已经从房间中出来了。 男僕很快离开二楼,管家则是被李维德特子爵叫到一旁,向他询问里面的情况。 听着管家一五一十地重复了一遍自己与库珀督察的问答,利昂娜敏锐地捕捉到「鞋子」这一关键词,立刻明白她与里面的年轻督察确实想到了一块。 这个小细节也许不能证明卢克·康格里夫先生昨夜出过门,但至少可以证明他在昨晚醉酒后却确实醒过一次。 半夜醒过来,把需要擦拭的皮鞋放到门外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果之前在这种小事上说谎,那就非常容易引人怀疑了。 他在隐瞒什么?难道门罗先生说的是真的,小康格里夫先生真的在昨夜趁着无人走出了房门? 顺着这条线思考,也许他真的在塔林小姐的房间中做了些什么也说不定…… 「你怎么上来了?!」 突然,利昂娜被管家的一声不大不小的厉喝唤回神。 与此同时,站在子爵身边的男管家也大步从她身前走过,径直走到楼梯口,拦住一名女僕责问道:「谁允许你上来的?」 那女僕似乎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帽子下露出的一缕黑髮也跟着颤了颤,小声解释道:「到打扫的时间了,这边的楼梯还没有清理……」 「现在不需要打扫卫生。」管家打断她的话,低声命令道,「不但是这里,告诉帕里太太(女管家)其他地方也先不要清扫,等治安所的人离开再说。」 那女僕赶紧点点头,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似是不经意地朝二楼廊道里瞥了一眼,这才拎着清扫桶快步走下楼。 别说利昂娜,连波文都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正是半天没见的谢尔比。 「她这是在做什么?」高大的男僕俯下身,在僱主耳边问道,「来打探消息?」 「…………」 「或者,引起谁的注意。」 利昂娜摸摸下巴,突然对波文道:「你去看看,也许她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 身份有时很方便,但有时也是限制自由的枷锁。 比如现在的利昂娜,如果作为宾客的她直接去寻找身为女僕的谢尔比问话实在太惹人注目,会给双方都带来不少麻烦。 而波文就不同了,作为僕人的他想要去楼下找一位女僕说话,就算被人看到也容易编造理由。 得到指令的波文应声离开,很快便在一楼找到自己的目标——主要是谢尔比站着的位置很显眼,一下楼就看到对方站在楼梯旁,明显就是在等待他。 黑髮的女僕已不见刚刚的胆怯神色,只给波文使了个眼色便走向楼梯侧边的阴影处。 老实说,在第一次从利昂娜口中知道「谢尔比」这个名字开始,波文就对这个人产生一种隐约的敌意。 就算利昂娜说对方也有把柄在她手里,可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要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他和姨母梅太太多年蒙受老怀特伯爵和伯爵夫人的恩惠,又是从小看着利昂娜长大的人,所以就算豁出前程不要也会站在她这边…… 可谢尔比呢?一个来歷不明的秘密情报机构的成员,谁会相信这样一个人的承诺? 但利昂娜偏偏就信了…… 波文无法改变僱主的想法,只能时刻提醒自己多提防对方一些,最好是能找出那人言行中的破绽,免得利昂娜以后在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身上栽跟头。 波文眼神中的不善实在太明显,作为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谢尔比自然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提防。 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浪费,等不到紧张兮兮的波文走到近前就率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快速道:「二楼的事我都听说了……请转告弗鲁门阁下,卢克·康格里夫昨晚会留宿另有原因,但并非为了杀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6页 波文闻言愣了下,条件反射般问道:「什么原因?」 「我不能说。」 谢尔比警惕地观察一番四周,强调道:「您只需要把我的原话转述给弗鲁门阁下就可以了,他会明白。」 说罢,黑髮的女僕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提起桶后快步向佣人大厅走去。 波文不明所以地回到二楼,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转告给利昂娜,却见自己的僱主突然笑了。 「你看,做人还是真诚一些好。」利昂娜颇有些得意地拍了下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手好多了,你说对吧?」 波文:………… 波文:「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呀,这就不好说了。」 利昂娜在唇前立起一根手指,愉悦地弯起眼睛:「别人这么信任我,我也得对得起这份信任不是吗t ?」 正在主僕二人贴着墙边说悄悄话时,临时审讯室中突然传出一阵骚动,隐隐能听到一个男人的怒吼。 李维德特子爵忍不住往房间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迫于对库珀督察的信任生生在房间门口停住脚步,不知是该进去还是放任里面的人继续。 好在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太久,里面的冲突很快平息下来。 房门打开,被手铐铐住双手、嘴也被一副手套堵住的小康格里夫先生被警员押着走出来。 「这、这究竟……」 「卢克·康格里夫有重大作案嫌疑,在他愿意说实话前我们会暂时限制他的行动自由。」 库珀督察也跟着从房间中走出,向子爵解释道:「您放心,如果他不是犯人我们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他现在情绪有些激动,需要冷静冷静。」 李维德特子爵看看还红着眼挣扎的小康格里夫先生,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说话,可他的身后忽地有人发一声惊唿。 「那个牙……是蛇牙对吧?」 利昂娜快步走到督察面前,就近观察了一下他手中的小瓶后问道:「里面是蛇毒?门罗先生是中蛇毒死的?」 库珀督察猝不及防下没能及时藏起手中的小瓶,被她当众说出关键线索后有些恼怒:「伯爵阁下——」 「如果是蛇毒,那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不等他继续斥责,利昂娜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扬起一个笑:「我知道兇手是谁了。」 第168章 168 利昂娜的话不禁让库珀督察紧皱起眉头。 在他看来,即使现在还没发现小弗鲁门先生身上有什么疑点,可单单与死者住在同一层这一点就足够将他列入嫌疑人名单,现在突然说案子已经破了更是有转移注意力的嫌疑…… 「我知道你们办案从来都要讲证据,但我猜,您现在持有的证据还不足以给康格里夫先生定罪,不是吗?」 利昂娜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继续道:「那不妨先听我说说,就当是一种假设……如果我脑中的假设属实,到最后一定能找到非常直接、且是旁人无法伪造的证据。」 这句话倒是真的让库珀督察心动了, 「旁人无法伪造的证据」更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证据是无法被旁人伪造的。 「给您十分钟。」库珀督察终于松口道,「希望您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十分钟大概是讲不完的,但利昂娜倒没有在意对方给过来的压力,只是环视一圈后指向卢克·康格里夫先生所在的房间:「为了子爵阁下的隐私,我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把相关人都找来一起说吧……塔林小姐现在已经清醒,还请把她也叫过来。」 见小弗鲁门先生要把外甥女扯进人命案,李维德特子爵立刻焦急地想要阻止:「这案子怎么说都与她无关!她一个未婚的姑娘,今早看到……这些,本来就受了刺激,再让她过来还能做什……」 「她是否与此案有关,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利昂娜打断他的话,视线从库珀督察没有任何波动的脸上扫过,抬头与子爵对上视线, 「自欺欺人永远无法得到真相,过度保护也只会换来被保护者的抱怨——我以为您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李维德特子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一道女声打断。 「他说得没错, 我也想要知道真相!」 走廊的另一边,穿好衣服的塔林小姐在侯爵夫人的搀扶下慢慢往这边走来。 她的脸色依旧很苍白,眼眶有些红肿,看向子爵的眼神中满是愤懑和悲伤:「我并不害怕知道真相,阿伯特舅舅,我真的不害怕……可我讨厌什么都被排除在外,您不能……您不能总是这样……」 她的声音再次哽咽起来,眼中的泪水无法克制地向下流,头却倔强地仰着,始终没有移开视线:「西蒙去世的时候您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只能从报纸上了解他的消息……现在杰里也死了,我不想再经歷一次这种事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在场的绅士们也不好继续拒绝,连一贯思想古板的侯爵夫人都跟着用手帕点了点眼角。 「好好,你想听就听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侯爵夫人抱住教女的肩膀,看向站在对面的年轻督察:「我们不会打扰你们办案,只是旁听,可以吗?」 就算库珀督察出身不错,但要拒绝一位侯爵夫人的请求难免会有些心里没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7页 还好这位夫人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且塔林小姐和侯爵夫人也算是事件的当事人,仅仅是旁听也不算违规。 在所有人的默许下,利昂娜带着所有昨天住在二楼的人和库珀督察走进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房间,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首先,李维德特子爵阁下,我需要您保证您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能尽量保持冷静。」 关上房门后,利昂娜率先走到子爵面前,用身体将他和塔林小姐隔开:「您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杰拉尔德·门罗已经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他的死因,让无辜者洗脱嫌疑,其他的事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您能认同我的观点吗?」 李维德特子爵:「……当然,这是最重要的。」 利昂娜微微颔首,又转身看向爱丽丝·塔林:「塔林小姐,尽管你刚刚对我和侯爵夫人说出的那些话对侦破此案非常重要,但其中确实也涉及你的隐私,不知你是否介意我把那些作为线索说出来?」 小弗鲁门先生突如其来的体贴让塔林小姐有些惊讶,但她也没太多犹豫,坚持道:「只要能知道真相,我不介意!」 「感谢您的理解,那我就直说了。」 利昂娜收回视线,直截了当道:「昨晚十二点半之后,到死者门罗先生在自己的房间去世之前,他曾经在塔林小姐的房间小坐过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除了已经知晓内情的利昂娜三人,在场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 李维德特子爵的反应尤其强烈,如果不是利昂娜正好挡在他身前,他有可能会直接冲到外甥女面前。 「你、你怎么能——」 「子爵阁下,我之前说了,请您尽量保持冷静听我说完!」 利昂娜拦住他向前沖的动作,抬高声音道:「而且讲道理,是杰拉尔德·门罗主动跑到塔林小姐的房间,并不是塔林小姐邀请他来的,她当时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李维德特子爵终于在她的话中捕捉到相应的关键词,头脑稍稍冷静了一点。 但外甥女的房间里半夜跑进一个男人……不管是对方主动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都是丑闻中的丑闻……要是这事被别人知道,爱丽丝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的库珀督察:「这件事……」 「您放心,涉及证人隐私的证词只会封存在治安所的档案库中,不会外泄。」库珀督察保证道,「这个案子的卷宗我会全权负责,不会让塔林小姐的事泄露出去。」 虽然心里清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估计早晚还是会泄露,但库珀督察的话还是给此时的子爵带来一丝安慰,总算没有继续纠缠。 确定他已经冷静下来,库珀督察也终于能问出进入房间后的第一个问题。 「所以,门罗先生与塔林小姐的关系……应当没有朋友这么简单吧?」 「目前只是朋友。」小弗鲁门先生强调道,「也许他们之间的交往距离比普通人的社交距离稍近了一些,但并没有在吾主面前发过任何誓言,也没有在任何教区的名簿上留下任何记录,那他们就只是朋友。」 库珀督察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抬了下手示意她继续。 「根据昨天晚上、准确说是今天凌晨,门罗先生告诉塔林小姐的话,他是听见门外传来声响才在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的。」利昂娜不疾不徐道,「他觉得那声音是从他的隔壁——也就是卢克·康格里夫先生的房间中传出的。」 「鑑于康格里夫先生在昨晚的舞会上的表现以及他现在行走的方向,门罗先生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对塔林小姐做出某些不利的事。」 「于是他立刻走出房门,尾随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向前……结果也不出所料,他看到康格里夫先生在塔林小姐的房门前做了些什么……」 「唔————唔唔!!」 不等利昂娜说完,一直被警员绑在t椅子上的小康格里夫先生已经坐不住了,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试图把堵在嘴里的手套吐出来。 利昂娜倒是没委屈他,走到他面前后抽走了他嘴里的东西,给他一个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他胡说!!」 小康格里夫先生的嘴被解放后,当即破口大骂道:「那个无耻的混蛋……他凭什么这样污衊我——」 「——就凭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你无论喊多大声也无法与他对峙。」 利昂娜接住他的话,眼眸下瞥,淡淡道:「而你之前对库珀督察说谎也是事实……如果换作你,你会相信一个死人生前说过的话,还是一个不久前刚被拆穿谎言的骗子?」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而下,当即浇灭了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气焰。 被反绑在椅子上的男人环顾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塔林小姐的身上,后者却表情厌恶地立刻移开视线,仿佛与他对视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小康格里夫先生的双眼几乎是瞬间灰暗下来,肩膀都跟着向下,与脖颈组成一个丧气的角度。 可即使这样,他也并不想认下这桩龌龊的栽赃。 正要继续反驳时,头顶再次传来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 「我有必要提醒你,这是你最后一次说明真相的机会。」 「杰拉尔德·门罗已经死了,查明他的死因是现在的第一要务。只要你不是兇手,只要没有触犯王国法律,那不管你昨晚做了什么治安所都不会在意。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8页 利昂娜背对着其他人,只低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小康格里夫先生,意有所指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并不在我的怀疑名单上……可如果你再说谎,再让人抓到你话语中的破绽,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小弗鲁门先生的身体遮住了对面所有人的视线,也遮住了阳光。 卢克·康格里夫刚一抬头,就在猝不及防中对上那双菸灰色的眼睛。 最后一次机会……门罗死了……死人无法对峙……昨晚做了什么……不能再让人…抓到破绽………… 耳中反覆迴荡着那几个关键词,再看着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小康格里夫先生铐在身后的手开始颤抖,额头也慢慢渗出冷汗。 不能暴露,绝对不能在这时候暴露…… 如果把接头人暴露出来,那昨天……之前一年多的努力就有可能全都白费了……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塔林小姐身上,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僵着脖子转过头。 「我、我昨晚喝醉了,脑子不太清醒……我……没有想做什么……」 小康格里夫先生勐地抬头看向利昂娜,发泄般地吼道:「我只是在不清醒的时候到爱、塔林小姐门前停留了片刻……我没有动她的房门,更没有进屋!等我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我就立刻下楼了!我去后院透了会风,直到大脑完全清醒过来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众人的注视下,高亢的声音在后期越来越弱,最后男人终是颓丧地垂下头。 「这就是真相……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对于昨晚的冲动行为我很抱歉……可就算我真的……嫉妒、门罗……我也不会想要杀了他,更不会去伤害爱丽丝……」 「骗子!」 塔林小姐完全不相信他的话,指着他骂道:「你当时都把我的房门打开了!如果不是杰里,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 紧接着她又转身看向自己的舅舅:「您看,这就是您一直想让我嫁的人!一个满嘴谎言的变态!」 李维德特子爵此时的脸色也很差,只是隐忍着没有发作。 他盯着不远处那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年轻人,似乎还在期待他会再说些什么。 可并没有……跟刚刚的奋力辩解不同,此时的小康格里夫先生似是完全放弃了挣扎,任凭塔林小姐说什么都不再反驳。 他只定定看着面前的金髮青年,一字一顿重复道:「我没有杀人,我可以向父神发誓……那个瓶子不是我的,我从来没见过,我也没有杀杰拉尔德·门罗。」 利昂娜迎着他的视线,与他对视数秒,这才露出一个笑。 「我都说了,你不在我的怀疑名单中。」 她转过身,这次却是看向库珀督察:「在继续前,我想要确认一下尸体的状况……现在初步尸检应该已经完成了吧?可否请那位验尸官过来一下?」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可就如利昂娜所料,库珀督察并没有因为时间原因就此叫停,反而真的把隔壁屋的验尸官叫来了。 「我只有简单几个问题,请您尽量详细地回答我。」 利昂娜对验尸官说道:「您能确定杰拉尔德·门罗是真的死于蛇毒吗?」 验尸官看了眼库珀督察,见后者微微点头才答道:「只能说在现有的线索里,他因蛇毒死亡的概率最大。」 「为什么?」小弗鲁门先生追问道,「因为他的死状,还是因为你们找到了那个装有毒蛇蛇牙的小瓶?」 「两者都有。他死状很像唿吸衰竭而死,但他身上没有外伤,看起来也是个健康的年轻人,不应该有相应的疾病。而库珀督察拿来的那只带有蛇毒的小瓶正好能作出解释。」验尸官解释道,「很多蛇毒都会导致人全身麻痹、虚弱无力或是唿吸困难,其中很大一部分人会死于唿吸衰竭。」 利昂娜:「所以你之前给他剃头,是在检查他身上是否有针孔或是咬痕。」 「是的。」 「没找到吗?」 「没找到,但我发现他嘴里有一处比较严重的溃疡。如果他是喝下了带有毒液的液体,那可能就是他中毒的原因。」验尸官想了想,又说道,「另外,如果胃肠有溃疡也会导致毒液进入血液,不过那就需要进行详细尸检才能确定……」 「等等!」 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中,塔林小姐不顾侯爵夫人的阻拦快步走到验尸官面前。 「你、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唿吸也开始变得急促,「溃疡,为什么会是中毒的原因?」 验尸官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还是耐心回答道:「因为理论上人服下蛇毒是不会中毒的[*1] 。蛇毒只有在直接与人的血液接触,比如咬伤、用注射器将其注入血管,或者飞溅到创口上才会发挥作用。」 「没错,现在给被蛇咬伤的人急救也只有划开伤口,让别人把毒尽量吸出来,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祈祷了。」 库珀督察也在旁边补充道:「吸血的人不小心吞下带毒的血没事,但嘴里不能有伤口,也不能有胃病,否则也会中毒……」 不等他说完,塔林小姐的身形便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向后跌倒,还好距离较近的验尸官及时扶住了她。 「您、您还好吗?」验尸官被这位小姐似哭非哭的表情吓到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9页 几乎是下一秒,同样反应过来的侯爵夫人高唿了一声「圣母在上」,哭着抱住了塔林小姐,两个女人顿时抱在一起痛哭出声。 李维德特子爵被这样的场景惊呆,一时也如其他人一样呆立在原地,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库珀督察回过神后立刻看向利昂娜,急声问道:「您都知道了什么,还请赶快说出来!」 「…………」 「这还要从门罗先生昨夜进入塔林小姐的房间说起。」 利昂娜朝波文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帮忙扶一下两位哭到不能自已的女士,这才继续道:「根据塔林小姐的描述,两人聊到凌晨一点半,时间太晚而塔林小姐又难以入眠,杰拉尔德·门罗便从自己的房间拿了一瓶酒,让她喝一杯有利助眠。」 「塔林小姐并不喜欢喝酒,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她也要求对方跟她一起喝一杯。」 「后来喝到一半,塔林小姐不小心呛了口酒,咳嗽不止。她趁杰拉尔德·门罗转身给她倒水时,把自己杯中剩余的酒液倒入了对方的杯子里… …」 利昂娜顿了顿,抬眼看向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的库珀督察,清晰吐出自己的结论:「杰拉尔德·门罗是碰巧喝下自己递给塔林小姐的毒酒,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毒发身亡。」 第169章 169 室内因小弗鲁门先生大胆的推论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一时间只有塔林小姐和侯爵夫人的抽泣声在屋内迴荡。 「这怎么可能!」 验尸官t率先回过神,提出自己的质疑:「如果不是口腔和消化道有伤口,一般人服用蛇毒根本不会中毒啊!他怎么会用这种方式给人下毒?」 「我们是知道这个知识,可杰拉尔德·门罗不一定知道。」 「我来之前调查过他的过去。他从小就在庞纳城长大,小时候也许在教会学校上过一段时间的学,认识一些字,但也仅此而已了。之后他也一直在城市中的工厂或是工地打工,不了解蛇和蛇毒的特性也算正常。」 「而且这种认知错误并不仅仅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之前我看的一本廉价小说上描写了相似的情节。有一个人往一只苹果上涂抹了蜥毒后送给别人吃,而后者吃完就立刻毒发身亡……」 小弗鲁门先生面向众人,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当然,书上不可能会写中毒者嘴里有没有创口,我们也无从得知作者是否真的知道蜥毒是需要进入人的血液中才能发挥作用……但要是完全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个情节,一定会产生服下蘸有蜥蜴毒液的食物就会毙命的认知。」 验尸官张张嘴,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很大。 即使马黎王国的教育改革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年,但也仅仅是让大部分人脱离了「不识字」的圈子,如果要再上一层就必须投入更多的金钱和时间。 可对人数占绝大多数的劳工阶级来说,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才能混个温饱。 在这样的高压生活中他们不可能挤出更多的金钱和时间,像那些学者一样追求所谓的「真理」 ,廉价读物和口口相传才是他们获取知识的主要途径——而从这样的渠道获取到的知识,真实性着实堪忧。 验尸官沉默下来后,利昂娜立起一根手指:「首先,先假设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杰拉尔德·门罗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昨晚杀死塔林小姐。那么,他昨晚半夜造访塔林小姐的房间,直到离开前的所有举动也可以解释为他在为今早做准备。」 「他在陪塔林小姐喝完酒后,单独把自己用过的杯子擦净,并且将其和塔林小姐喝水的杯子一起放回橱柜,却把有半杯茶水的杯子放在塔林小姐的床头……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会在那杯冷茶水里滴上一滴蛇毒。」 「按照他的计划,如果塔林小姐会在晚上中毒后悄然死去,那今天早上我们遭遇的情形将会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幕。」 利昂娜瞥了眼已经慢慢安静下来的塔林小姐,继续道:「塔林小姐的尸体会在早上被佣人发现,治安所必定会率先搜查她的房间,大概率会注意到那个放在床头柜上的茶杯,以及里面的半杯茶,也许现在已经抓一只老鼠前去查验了。」 「而这时,门罗先生可以理所应当地说出康格里夫先生昨晚诡异的举动——毕竟他确实在昨晚出门了。但就算康格里夫先生不承认也没关系,还有您手里的小瓶呢。」 利昂娜看着督察紧攥在手中的玻璃瓶,目光略带嫌弃:「我想您应该也发现了,这个证据真是刻意到不能再刻意,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放在那里的是蛇毒一样… …」 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库珀督察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开门找来一位警员,让他去查验小弗鲁门先生口中的「那杯冷茶」。 返回后他又冷脸道:「我承认您说得有一定道理,但这可不是什么旁人无法伪造的证据。按照您的说法,今早塔林小姐的屋中不但有很多女僕出入过,还有您和侯爵夫人,甚至是塔林小姐自己……」 「库珀督察!」 李维德特子爵听出他的暗指,又惊又怒地打断道:「请您注意您的言辞!」 「我说的是事实。即使那杯茶中确实有毒,这点证据也不能说服我,更不能说服其他治安官!」 面对子爵的怒火库珀督察毫不胆怯,凌厉的视线再次扫向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希望您的证据不仅仅只有这一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0页 利昂娜闻言却是笑了,摆手道:「我清楚治安所的流程,我之前所说的决定性证据也不是指那杯茶……」 她这么说着,又回头看向站在墙边的波文:「我记得蛇毒在离开蛇本身后会慢慢失效,对吗?」 波文:「是,就算是再厉害的蛇毒,在现在的气温下一天内必定会失去毒性。」 「那就对了。」利昂娜拍手道,「如果杰拉尔德·门罗确实死于蛇毒,且还是没有失效的蛇毒,那就说明那蛇毒就是在他死亡前二十四小时内取到的。」 而整个子爵宅邸中的人都能作证,利昂娜和侯爵夫人从前天中午来到子爵府后基本就没有离开这栋房子。 两人没有接触过外人,即使出门也都有人证,行李也都在自己的房间可以随时搜查……除非那特产自南陆的毒蛇突然出现在子爵家的后院并被逮住,否则二人根本没有机会取到这么新鲜的毒液。 同理,根本没机会走出子爵府且没有单独房间的女僕们更不可能私下藏蛇。 「既然门罗先生没带行李,就去仲夏之屋搜搜看吧。」 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塔林小姐,利昂娜语气平淡道:「如果以上的假设全部属实,那根蛇牙的真正主人应该会在杰拉尔德·门罗的行李中。」 *** 对库珀督察来说,小弗鲁门先生的假设还是有些过于悬浮。 这套说法确实说得通,但所有的推论都建立在塔林小姐没有说谎的前提下……而作为一个治安官,他并不能像小弗鲁门先生那样完全相信塔林小姐。 只是因为塔林小姐是莱勒科侯爵夫人的教女,他并不敢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公然与一位侯爵夫人敌对,最后也只能答应派人去「仲夏之屋」搜查一番。 验尸官倒是对此很感兴趣,主动要求跟随警员去「仲夏之屋」搜查杰拉尔德·门罗的行李。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任务,毕竟蛇毒对当今的医学来说还是一种没有解药的致命之毒。 尤其是那根放在瓶中的蛇牙……如果杰拉尔德·门罗的行李里真的装着一条阿斯庇德蛇,被它咬上一口后都不需要什么急救,十分钟内便能直升天堂。 所以在验尸官和警员离开前利昂娜再三叮嘱两人,如果遇到可疑的箱子或布袋一定要小心,要是能确定里面有活物最好先不要打开,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说。 南希尔的验尸官是个体形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管是做尸检还是报告结果时都一直绷着脸,看上去是个很严肃的长者。 但在听完利昂娜之前的推理以及她反覆强调抓蛇的危险性时,验尸官脸上的表情还是不由自主地软化下来。 「不用担心,对付蛇我可是专家。」验尸官说罢,又对库珀督察点点头,「我先和卡尔去看看,如果真有会给你传消息。」 库珀督察送走两人,这才对屋内其他人解释道:「詹森医生曾经做过军医,在南陆服役了十年,对那些毒物很了解。」 解释完,他又向利昂娜使了个眼色,表达了自己想要单独聊聊的意愿。 「我就坦白跟您说吧,伯爵阁下。就算詹森医生在那间屋子里搜出了毒蛇,您的假设那也不能算完全成立……按照您之前说的,杰拉尔德·门罗并不是一个人住在仲夏之屋……」 年轻的督察避开他人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小声道:「而且死者是被自己下的毒毒死——这样的结论太过巧合,如果没有更加完整的证据链之后必定会有人提出质疑……」 利昂娜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随着机械革命伴随的工厂兴起,印刷机改革以及民众识字率的提升,王国内的各种报纸期刊开始迅速崛起。 这种崛起加快了人们间思想的传递,无疑是一件好事,但不可避免的,为了互相竞争抢占市场,报社们会不遗余力地寻找能抓人眼球的事件。 比如眼前这起,尽管李维德特子爵肯定是想将这起事件隐瞒下来,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聊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先不说家中的佣人总会更换,现在子爵府中就有一批临时工,谁都不能保证是否有人会把这件事当成谈资说出去。 而且不管过程如何,这桩案子的结果都是死了一个人。 死人就代表着恐怖和猎奇,是人们最害怕却也最关注的话题。 很多报社在治安所内都有自己的「人脉」,库珀督察也无法保证治安所内所t有人都守口如瓶。 别说他,就算是李维德特子爵,甚至他的伯祖父格雷侯爵都做不到。 如果不把这个案子的证据链做得完美无缺,那之后被报社的人知道后必定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 「你是想说,杰拉尔德·门罗的作案动机不足?」 利昂娜思索片刻,一句话戳中库珀督察的质疑点。 「没错,我想不出他要杀死塔林小姐的理由。我的话可能有些难听……如果把我放到他的位置上,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为了金钱或地位,让塔林小姐活着才是最好的,她如果死了一切可就都白费了……」库珀督察的眸光闪了闪,将声音压到最低,「而反过来,情况便完全不同……」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下去,但利昂娜已经心领神会。 反过来,这座宅邸中想要杰拉尔德·门罗去死的人可算不上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1页 不光是小康格拉夫这个「情敌」,李维德特子爵和莱勒科侯爵夫人必然看他不爽很久了。 这确实是一个说不通的点…… 「我想你们需要继续深入调查一下杰拉尔德·门罗本人,包括他来格雷郡之前的生活……」 利昂娜站在原地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要求:「还有,我到现在都还没接触过尸体,也许让我看看他的尸体和随身物品能发现更多线索。」 不得不说,库珀督察确实是个很谨慎的人。 他倒也没有完全拒绝利昂娜想要查看尸体的请求,只坚持要等「仲夏之屋」那边搜查完毕,完全排除小弗鲁门先生的嫌疑后才肯让人接触此案的证物。 几人焦灼地等待着,直到时间即将走到正午,属于治安所的那辆马车才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找、找到了!真的有蛇!」 陪同验尸官一起去搜查的警员快步跑到二楼,气喘吁吁地汇报导:「还好詹森医生反应快……不然、不然真的很危险……」 至此,利昂娜的推测已经被证实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有杰拉尔德·门罗的动机了。 库珀督察也没有废话,直接带着小弗鲁门先生来到隔壁,更加详细地向她展示他们从尸体上获取的线索。 利昂娜的视线在有限的证物中一一扫过,检查过火柴盒后,注意力还是不可避免地停在那盒自制捲菸上。 在库珀督察的注视下,她把捲菸一根根从烟盒里抽出,一寸寸按捏,连最后那两根抽到只剩小半截的也没放过。 突然,她感觉指腹下传来的触感有些不对。 「这里有东西!」她转身看向库珀督察,「介意我把它拆开吗?」 鑑于她并非治安所成员,库珀督察还是接手了这个任务。 他把自己的手帕铺到桌面,从验尸官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把镊子,慢慢将捲纸中的菸丝顶出来。 随着深色的菸丝落到雪白的手帕上,那个藏在半截捲菸中的异物也随之落到桌上。 叮咚———— 重物击打在桌面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围观者们无不屏住唿吸。 那是无数人都追求的完美之物,从古至今、世间一切争端的缩影—— 一块黄金——就如它的特性一样,安静而稳定地躺在库珀督察的手帕上,默默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 第170章 170 金子?怎么会有金子? 一时间, 所有人的脑中都浮现出同一句话。 库珀督察拾起那小小的一块黄金,将其放到阳光下观察许久,掂量了下重量,最后用牙咬了一下。 确实能咬动……但他不是专业的金匠,仍然不能完全放心。 在验尸官的提醒下他又找来一盏油灯,用镊子夹着那块金色金属在火里烤了一段时间——结果也与最初的猜测没有区别,那块小小的金属在火烤下完全没有变色。 「……真的是黄金?」 库珀督察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不规则金块,看向利昂娜:「可他为什么要把金子放到捲菸里?」 利昂娜也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趁着治安所的人忙着确认黄金的真伪时,她又仔细捏了一遍所有的捲菸,却没有其他发现。 最后在库珀督察的同意下,他们把所有捲菸中的菸丝都捅了出来,并把外面那些包着烟的纸小心拆开,没有再发现第二块黄金……不过,从结果上说也不能算完全没有收穫。 「…………」 「是这支捲菸不对。」 利昂娜把那支卷有黄金的烟和其他烟中的菸丝摆在一起,比较道:「你们看,虽然外面的捲纸差不多,但其他烟中的菸丝颜色差不多统一的,而这支烟里的菸丝颜色深浅不太一样……会不会是这支中混合了其他的菸草?」 库珀督察耐心用镊子把那一小撮菸丝按照深浅分开, 又仔细观察一番后肯定道:「没错, 这是两种不同的菸丝。」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这明显是支自制捲菸,很多节省的人都会把之前抽剩的菸丝重新挑出来,更穷一些的还会在街头捡拾别人抽过的半截菸头, 整理出来后与其他菸丝混到一起卷到纸里抽。 于是问题又回到原点——杰拉尔德·门罗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黄金? 别看这小小的一块只有五六克,但按照它的硬度来说应当很接近纯金, 如果换算成现钱差不多能换得一金币, 相当于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难道是攒着应急的储蓄?可攒钱就攒钱,一般人谁会攒金子啊?而且还是这种形状不规则,明显就不像是从正规渠道买来的金子…… 就当库珀督察在思考杰拉尔德·门罗是否进行过某些不太正当的「兼职」时,利昂娜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 「他的父亲!」 利昂娜激动地拍了下手,指着阳光下的黄金道:「我怎么就忘了呢!杰拉尔德·门罗的父亲,老门罗先生曾经是个淘金客!」 *** 子爵府的另一侧,塔林小姐原本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可因为这里曾经是死者生前来过的场所之一,负责的库珀督察不但让警员取走床头柜上的那杯水,也不忘让人把这间房彻底搜查了一遍。 此时治安所的警员还没有结束搜查,塔林小姐只能去其他空闲的客房稍作休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2页 「……我现在有些累,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好吗?」 面对明显有话要说的舅舅和教母,塔林小姐没有再争辩什么,只是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 她都这么说了,两位长辈也不好再在此时逼迫她,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将房门关上,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爱丽丝·塔林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有些迷茫。 即使她过去经常听教母和舅母唠叨,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可她也从未想过意外会以这样频繁的速度降临在自己身上。 儿时居住在城市贫民窟时,她有父母兄长的爱护,即使生活水平赶不上后来,可从来都没有挨过饿。 后来父母先后离世,她来到舅舅的宅邸居住,舅舅舅妈和那些比她大许多的表兄妹也都很照顾她。 尤其是舅母子爵夫人……她是个那样温柔的女人,对待她就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好,带着一开始还对新环境惶惶不安的女孩一点点适应了在子爵府的生活。 她曾经也是以「聪慧乖巧」而远近闻名的淑女,十八岁前也从未做过太过叛逆的事。 可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也许是她拒绝了卢克·康格里夫的求婚后,看到了舅母失望的眼神和舅舅愤怒的表情……也许是她终于发现,自己的人生其实根本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少女时代被给予的自由都是一种假象。 后来因为直到舅母去世,她都不肯松口答应与卢克·康格里夫订婚,乡间因此出现了很多让人愤怒的谣言。 有人说子爵夫人就是因为操心她的婚事才忧虑过度,以至于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有人直接说子爵夫人是被她气死的…… 被这些恶毒谣言裹挟的爱丽丝每一天都过得无比难熬……也是在那之后,她与舅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也是第一次从舅舅那里听到他对自己父母的真实评价。 爱丽丝当时只觉得他虚伪极了,也开始理解母亲当年为什么想要离开这个家。 她所在的世界无法容纳两种声音。 自己的想法与他们相同便没什么,一旦自己出现了不一样的想法,并想要表达出来时,身边所有人……那些平时都对自己笑颜以待的人都会立刻展t示出另一副面孔。 「穿着宽松的衣服就是对自我道德的放纵。」 任何合格的淑女从不能在卧室以外的地方解开束腰,否则就是散漫而可悲的——在舅母的教导下,她穿上了时常让她感到窒息的束腰。 「你站在外面时不但代表着你自己,也代表着你身后的家族。」 就算是为了不连累家人的名声,也必须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在表姐的劝说下,她学习礼仪,追逐流行,戴上沉重而憋闷的假髮。 做这些事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也打心底认同这样的价值观……可当她与儿时的伙伴杰拉尔德偶遇后,当他们聊起小时候的趣事,当她久违地、因为那些粗俗的笑话大笑出声时,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毫无顾忌地大笑了。 「你终于笑了。」 爱丽丝至今还记得杰拉尔德那时露出的笑容,青年用那一听就让人感到欢喜的声音说道:「你总是不笑,我都以为你是听我说话听到厌烦了呢。」 大概就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爱上了对方。 她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满脸笑容的自己,她的心脏因为他的笑颜怦怦直跳……除了爱情还能是什么呢? 在那天回家的途中,她站在一家店面前等待女僕去叫马车时,爱丽丝无意从崭新的玻璃橱柜中看到了自己。 恍惚中,她看到自己的倒影与橱窗中的娃娃重合在了一起——那样贴合的轮廓,连身上的衣服都可以完美重叠——有那么一瞬间,爱丽丝甚至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被展示在橱窗的人偶。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想法!她努力想要把这样的想法驱逐出去,却反而让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 她已经19岁了,到了「正常」小姐的适婚年龄,她面前只剩下笔直的一条道路。 她必定会在近两年结婚,也必定会是舅舅选定的人选……不是卢克·康格里夫,也会是拥有相似家世背景的其他男人……唯独不会是会给她带来欢喜的杰拉尔德·门罗…… 可凭什么? 凭什么仅仅因为金钱和地位就彻底否定一个人?难道婚姻只能是一场交易,人们的感情就真的那样一文不值吗? 如果真的如此蔑视爱情,为什么要在剧院中反覆上演歌颂爱情的故事?千百年来,为什么总有人将其写入诗歌? 如果蔑视爱情,男人便不该在有妻子的情况下投入情人的怀抱,女人也不该以会吟唱那些以爱为名写就的诗歌感到自豪。 既然是要共度余生的伴侣,是要共同在吾主面前许下毕生忠诚的诺言,那彼此都喜欢对方应该是最必要的条件才对……在今天之前,爱丽丝对此是坚信不疑的。 但小弗鲁门先生说出的假设让她动摇了。 如果说之前还能安慰自己,杰拉尔德是因为自身隐疾发作而突然去世,那从「仲夏之屋」中搜出的毒蛇就成为压倒爱丽丝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瞬间,她切实感受到心碎的感觉。 她交付出真心的人居然想要她的命,而她甚至完全想不到其中的原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3页 爱丽丝还没有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已经清楚明白那个自以为很了解的爱人、自己坦诚相待的情郎必定是对自己有所隐瞒——但这样的认知只让她感到更加难受。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往左是回到原本的轨道,遵循长辈的安排,就如舅母和教母那样,把一生都献给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往右走是继续坚持自己的反抗,继续找一个能让她心动的男人…… ………… 可要怎么找? 在经歷过这样的事件后,她该怎么再信任别人,又该如何交託出自己的真心? 爱丽丝无法克制地将手指嵌入髮丝中,抓挠着,无声哭喊着,好像只有得到痛感才能发泄此时的情绪。 最后她双手撑住窗台,看着窗户中泪流满面的自己,看着那道狼狈的影子,却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天路过的人偶店,看到自己的倒影上再次浮现出精緻的头饰和衣裙。 不管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脚下的道路全都遍布谎言……如果两条路没有任何区别,那她……她该…… 叩叩叩———— 突兀响起的敲门声让塔林小姐不禁打了个激灵,冷静下来后又感到一阵厌烦。 她本不想理会,可门外那人像是不听到应声就不肯罢休般,一遍又一遍地敲门,她最后被烦到受不了才走到门口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她之前最讨厌的人,那个被教母请来捣乱的年轻伯爵……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塔林小姐发现自己连生气的兴致都没有了。 「你还有什么事?」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跟你确认,我保证问完就离开。」 她一开门,利昂娜就眼疾手快地扒住门缝,语速极快地问道:「请你再回想一下,今天凌晨你与杰拉尔德·门罗说话的时候,在他提出给你倒一杯酒助眠之前,你们在聊什么话题?」 在此时提出这个问题简直是在戳塔林小姐的心窝。 她甚至想质问这个没有任何绅士风度的伯爵,是不是因为自己之前对他大吼大叫才在此时故意膈应她。 可抬眼看清小弗鲁门先生急切的神色,那些质问又被她咽回肚子。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就之后的一些安排……」塔林小姐烦躁道,「我提议我们可以搬到南边的立德托郡。那边气候更好也没人认识我们,空气还比庞纳城好,我们可以在哪里开始新的生活……」 利昂娜:「这个我知道……我是想请你尽量还原你们当时的所有对话,其中也许有我们忽视的细节。」 塔林小姐有些不耐,但还是复述了一遍当时的两人的对话。 她的记忆力在这方面相当不错,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 「所以,他是在知道你在庞纳的那处房子已经出租出去,甚至即将易主,这才突然结束话题的?」 听完塔林小姐的复述,利昂娜再次提炼出重点。 「……也不完全是,我当时说了很多……」塔林小姐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心慌,「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利昂娜看着这位眼眶还有些红肿的小姐,心中有一些不忍,却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很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但塔林小姐,我很贊成康格里夫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杰拉尔德·门罗出现在你面前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利昂娜说道,「他在父母去世后便被其他亲戚带走抚养,即使后来依然在庞纳城中讨生活却早就不住在那个街区生活了。他同样十多年没有再回东匹克街,而你在第一次回儿时旧居就遇到了他……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塔林小姐隐隐听出利昂娜话中的意思,但潜意识让她疯狂迴避那个答案,只摇头道:「不、那个时候很多人都会去那条街……因为西蒙……因为发生了命案,好多记者都聚了过来……」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利昂娜倒也没直接否认:「当然,你说的也是一种可能性。可是塔林小姐,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杰拉尔德·门罗的父亲——托马斯·门罗曾与你的叔父安东·塔林一起在南海做过淘金客?」 塔林小姐没想到对方的话题如此跳跃,愣了几秒才不确定地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在我小时候叔父就去世了,父亲因为这件事还离家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努力回忆着,终于确定道:「对,就是父亲去世前的几个月,安东叔父是在国外去世的,父亲当时就是收到他病危的消息才过去……」 「我之前从某种渠道了解过你们两家的事。十几年前,南海的殖民地发现金矿,大量淘金者来到那里,其中就包括你的叔父和杰拉尔德·门罗的父亲。」 「可后来你的叔父突然生病,你的父亲收到信赶去后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与他一起来淘金的老门罗先生也疯了。」 利昂娜顿了顿,继续道:「你父亲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你叔父的遗物和疯了的老门罗先生回到马黎……但很奇怪,这两人去淘了两年的金,回来时却一块金子都没带回来。而按照老门罗先生之前定期往家里寄的生活费看,他们并不该是一无所获……」 「…t…你是说,是我父亲侵吞了他们淘到的金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4页 塔林小姐的眼睛瞬间瞪圆,音调都拔高了一个度:「我从来没在家中见过什么黄金!如果我家里当时还有钱,母亲也不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我的父亲都死了,死了十多年……你怎么能污衊一个死人的清白——」 她的声音在看到一块金灿灿的物品后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我们怎么想的不重要,但你不能保证杰拉尔德·门罗是否这么想过……说不定他早就锁定了宝藏的位置。」 利昂娜隔着手帕举起那一小块黄金,郑重道:「我们需要你的配合,塔林小姐。趁现在天色还早,请立刻跟我们去一趟庞纳城。」 第171章 171 格雷郡距离庞纳城并不远, 乘坐火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塔林小姐是房屋的主人也是这桩案子的重要相关人员,无论如何都要跟利昂娜和治安所的人一起去一趟庞纳。 但侯爵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行动也比较慢,便没有跟他们一起急着去赶最近的一趟火车。陪同塔林小姐的亲属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李维德特子爵。 为了节省时间,一行人只简单吃了一点面包充飢便出发了。 还好子爵的宅邸距离最近的火车站并不算远,车夫快马加鞭跑了半个小时,总算在下午两点前来到火车站。 库珀督察来之前完全没料到这起案子还需要跨境侦查。 但时间不等人,他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火车已经即将进站,他只能让验尸官詹森医生和一位警员带着缴获的阿斯庇德蛇回南希尔的地方治安所,向上级说明目前的情况,也顺便给庞纳治安所那边拍一封电报。 紧赶慢赶把事情安排完,几人总算在火车汽笛再次响起时踏入车厢。 当爱丽丝·塔林再次坐到火车车厢中时,她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 因为小弗鲁门先生的连声催促,她根本来不及梳妆或打理自己,一件首饰都没戴,穿着一条连裙撑都没有的室内裙,披上一件披风就出发了。 而刚刚的马车上又十分颠簸,颠簸到她一开口就咬到了舌头,以至于一路上她都没能说一句话。 下马车后又是一阵算是小跑的快走——赶路其实非常不符合一个上流人士该有的作风——但看着在前面跑得更快的库珀督察和小弗鲁门先生,她突然有种不服输的心态,一路咬着唇跟上他们的速度。 经过这一番折腾到再次坐下,塔林小姐都没有精力注意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直到火车开始向前行进, 有人拉开车窗玻璃,她才从玻璃窗中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简单盘起的头髮几乎散掉,连帽子都跑歪了,脸颊带着一层与主流审美相悖的、代表不雅和低俗的嫣红…… 她喘息着,双眼却不受控制地看着玻璃窗中的自己发怔。 也许……可能……也没有想像中的…… 「等到达庞纳后, 我需要先去一趟庞纳治安所打个招唿。」 库珀督察没有察觉到塔林小姐的情绪变化,等车厢中的人都坐下后便开始解释:「按照治安所的规矩,没有批准我们是不能跨辖区办案,否则找到的线索也有可能就会在法庭上被当作无效证据驳回。你们到了后先在火车站等一下,我签完交接文件会带庞纳治安所的治安官过来交接……」 利昂娜:「我跟你一起去。庞纳治安所那边有我认识的人,也许速度能更快一点。」 「那就更好了,伯爵阁下……」 「还有,我们最好能找到之前负责调查西蒙·塔林被杀案的探长。」利昂娜看向一路上都很沉默的李维德特子爵,「子爵阁下,您还记得那位探长的名字吗?」 李维德特子爵思索片刻后摇头:「我只记得他姓琼……东匹克街在庞纳的东北区,他应该是负责那一片的探长。」 库珀督察:「……您依然认为西蒙·塔林的案子有疑点吗?」 「是的,从最开始听侯爵夫人说起这个案子时我就感觉有点奇怪。东匹克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入室盗窃可比在街上当扒手风险要大,一旦抓住判刑也更重,脑子正常的人谁会去贫民区冒这么大的风险作案?」 利昂娜摊摊手,表示自己无法理解:「而且据我所知,那个最终招供了的兇手虽然有入室盗窃的前科,但他上一次的作案地点可是在非常热闹的商业区。这非常符合这行人的作风,也说明那位兇手的智商很正常……那他为什么偏偏要在出狱后选择跑到一个贫民窟作案呢?」 库珀督察眼眸转了转:「也许他知道了什么……」 「……或者,那根本不是他做的。」 感受到库珀督察严厉的视线,利昂娜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的偏见。毕竟那是米切尔森还在治安所时办的案子,而你也知道,我对他的印象非常不好。早在纽克里斯纵火案被翻案前,我就听说了很多有关他的传言……随便找一个适合的小偷用来顶包,把麻烦的案子快点了结,这还挺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我猜,当时子爵阁下对庞纳治安所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也是他会这么做的原因之一——话说在前面,我没有为治安所推脱的意思,这案子是真的不好查,只要犯人没被当场抓住,侦破的可能就不大了。」 半夜作案,兇器普通,没有人证,连被害者在被杀死前都没发出任何能惊动邻居的动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5页 在庞纳城这种人口众多又流通量大的超级城市,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兇手才是罕见的。 不过现在所有的猜想都只是猜想,他们根本没有实际的证据去翻案…… ………… 可一旦,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如果真的能证明杀死西蒙·塔林的兇手另有其人,那也许也是个不错的意外收穫。 利昂娜脑中闪过在档案室内找到的那沓白纸,眼眸微垂,在眼睑下落下一抹阴影。 由于「纽克里斯纵火案」上的「工作失误」,米切尔森已经被剥夺了爵位并免职。 如果让人发现那并不是他唯一的一次玩忽职守,失去公职人员身份的他可没有「第二条尾巴」用来抵命了…… 利昂娜倒是要看看,这次还会不会有人出面保他。 ***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火车按照预计时间进入庞纳中央火车站。 在这个全国最拥挤的火车站中,想要出站也必须花费一段时间。 不过到达庞纳后的发展比预想中顺利很多。 几人一出站就被人叫住了,而叫住他们的也不是个完全的陌生人——正是李维德特子爵刚刚提到的、侦办过「西蒙·塔林被杀案」的探长。 「……琼探长?」 李维德特子爵有些诧异地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探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南希尔传来电报,说是有一桩案子涉及庞纳东匹克162号……」 琼探长摘下帽子,向子爵颔首致意后看向明显是同行的库珀督察:「我想不应该有这么巧的事,就主动要求过来看看……果然是跟塔林先生的那桩案子有关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库珀督察不会把那些离谱的猜想说出来,只解释道,「我们正在查另一起案子,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我们猜测那座房子里藏有一些重要证物,需要庞纳治安所这边的调查许可。」 琼探长在来之前就想到这点了,也顺便带来了需要签字的文件。 等两位治安官和房主塔林小姐三方都签完字,他们就能直接去塔林小姐的屋子里搜查了。 有了琼探长的加入,一行人的人数便有些多了,只能分别乘坐两辆马车前往东匹克街。 利昂娜主僕与琼探长以及库珀督察一辆车,塔林小姐与子爵以及另外两名警员坐在第二辆车。 李维德特子爵和塔林小姐不在这里,利昂娜也好抓紧时间询问琼探长有关「西蒙·塔林被杀案」的详情。 琼探长显然对那桩案子抱有质疑,否则也不会听到一个地址就立刻跑了过来。 而作为庞纳治安所的探长,他比库珀督察这样的外地人更知道这位年轻伯爵的厉害之处,向其透露案情细节时也没有那么多顾虑。 「当时接到报案后我是最先赶到现场的……那个t可怜的年轻人,听说他还是个刚完成学业的见习律师,居然就那样被人杀了真的很让人惋惜。」 琼探长嘆息着,描述起自己当时见到的场景:「现场血迹最多的地方在一楼楼梯旁边,我们怀疑他就是在那里被歹徒刺伤。然后死者也许向后退了两步,或者是兇手推了他一把……总之,我们抵达后尸体是躺在地下室,后脑也有磕伤的痕迹。验尸官不能确定哪处是致命伤,但死因肯定是失血过多……」 「兇手真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吗?」利昂娜不死心地问道。 「只有脚印……可您也知道,在没有怀疑对象的时候那东西的作用不大。」琼探长只是摇头,「那段时间不但是我,还有阿里探长和阿库曼督察——也就是现在的阿库曼警司,我们各自带队查了一个多月,是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那后来为什么又突然找到兇手了?」 见琼探长的双肩不自主地向后缩了下,似乎是想迴避这个问题,利昂娜的身体反而向前逼近一分:「我听说是当时东北区的区警司亲自结的案?」 「您怎么……」琼探长惊讶过后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既然您都知道了,还来试探我做什么?」 「我只知道个大概,所以想要了解一下详情。」 利昂娜再次坐直,交叠起双腿的同时微微扬起下巴:「我记得他的名字是……乔治·格雷维尔?不过现在你们东北区的警司已经是阿库曼警司了,他是被撤职了吗?」 「…………」 「是,格雷维尔警司是在三个月前被撤职的……」琼探长咽了口唾液,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就、就在米切尔森副总监被撤职不久后…… 」 他这么说,利昂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副总监米切尔森被撤职,保皇党人抓住机会换掉了一批米切尔森的亲信,还有很多偏向莱博党人的治安官、甚至是最低等的警员都在这一时期被撤职。 可区警司是高级治安官下等级最高的治安官,为了庞纳治安所能正常运作,一般不会轻易动警司以上的职位——会在那个时间点被撤职,只证明对方与米切尔森关系匪浅。 「……你刚刚说一直没找到任何线索,那格雷维尔是怎么找到线索,最后还定了案?」利昂娜注视着琼探长,搭在马车车窗沿上的手指在上面敲了两下,「难道是兇手自己投案自首了?」 像是回想起什么,琼探长脸划过一丝慌乱,立刻坐直身体:「抱歉,弗鲁门阁下,这些我本不该透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6页 「但你现在就坐在这里,琼探长。」 「我以为在你听到那个地址、主动要求来到这里,就代表着你对这桩案子的结果是持怀疑态度的。」 利昂娜歪头看了他一会,支起下巴,用不急不缓的语气道:「你在害怕什么?不管是米切尔森还是什么格雷维尔都已经离开了治安所,现在的他们已经无法威胁到你。」 「而且你也不需要害怕受到牵连……如果你掌握的理由不足以翻案,几句没有证据的闲聊并不能让你受到处罚;可如果那起案子能够翻案,你作为重要线索的提供者,不仅不会被牵连处罚,还会得到奖赏……」 狭小的马车车厢中,小弗鲁门先生刻意拉长的声音混杂在车轮滚动的声音中。 「这可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啊——你说是吗,琼探长?」 第172章 172 马车在庞纳城平坦的道路上行驶着,车轮与路面的摩擦声仿若不断碾过磨盘的石磨,碾轧搅动着车厢内每个人的思绪。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劝诱——对自己没有坏处、还有可能有好处的事, 又有谁会拒绝? 库珀督察的目光从坐在身边的琼探长转到斜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身上,又沉默着移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果不其然,车厢内的沉寂只维持了数十秒,琼探长很快就开口了。 「那个被绞死的兇手——马里奥·洛索,他确实是个劣迹斑斑的小偷。他和他的兄弟,蒂诺·洛索从十二三岁起就经常联手作案,是我们这儿的熟面孔,他们那次入室盗窃案还是我办的……」琼探长斟酌着用词说道,「不过说实话,那桩案子也不算是传统的入室盗窃。」 「当时他们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一家酒厂的进出货时间, 打扮成运货工的模样想要偷酒……当然,两人很快就被识破抓住了。他们因为这个被判了八年劳役,二十三岁才被放出来。」 在王国的治安所系统中探长算是低等级治安官,拥有的执法权也仅仅比警员多一点,是治安所中最常出外勤办案的职位, 却也是最频繁直接接触罪犯的职位。 即使是在庞纳城, 重大的抢劫或是杀人案都是很罕见的,每年两万多的案子绝大部分都是盗窃。 在几十年前王国法律经歷过大改后,除非盗窃金额特别大, 情节特别严重,否则一般的小偷都不会被判处死刑。 不过因为监狱的空间有限, 且再节省犯人的伙食也需要成本, 所以小偷只要盗取的金额不大,最短几天就会被放出来。 也许是熟悉的环境令人安心, 很多常驻在庞纳城中的本地小偷也有一个固定的活动范围,探长和警员在街上巡视时也常常会遇到不少熟面孔。 等接触的次数多了,很多都混成了熟人。就 算是性格比较严肃的探长,在抓住熟悉的小偷、或跟其在监狱中「重逢」后也总会多说几句话。 琼探长和洛索兄弟就是这种关系——他跟从小就在街上混的洛索兄弟并不算熟悉,但因为琼探长的工作范围和小偷兄弟的活动范围有重合,双方即使没怎么说过话也对彼此有一定了解。 在琼探长看来,洛索兄弟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小偷。 通常是一个人去吸引「猎物」的注意力,另一人掏包,即使每次收穫不多但可以用次数弥补。 在他们的犯罪生涯里,最冒险的一次就是那次偷酒事件。 而那次之所以会暴露也不是因为店家有多机警,是这兄弟二人的心理素质着实不太行,酒厂的看门人帮着搬酒时跟他们多聊了两句就露馅了。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兄弟二人被识破后居然没有仗着人数优势一起放倒那唯一的看门人,反而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转身就跑。 恰好琼探长当天正在那条马路上巡街,听到看门人的求助声直接就把两人捉拿归案。 利昂娜:「你是想说,他们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杀人?」 「……不仅如此。西蒙·塔林先生被杀案发生的那段时间,洛索兄弟中的弟弟——蒂诺·洛索因为在偷窃时被当场抓获,正在牢里蹲着,他的哥哥马里奥因为跑得快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抓住。但他平时住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两天后就被蹲点的警员蹲到了……又过了两天,我就听到了他承认自己入室盗窃未遂、惊慌下杀了塔林先生的口供。」 琼探长双手按住膝盖,紧绷着的上半身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那时上面给的压力很大,我们几个都已经查了一个月也没查到线索,当时还是警司的格雷维尔因为这个隔三差五就要把我们痛骂一顿……所以听到有人承认自己是兇手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没有人产生怀疑……」 「可就当一切都尘埃落定,马里奥·洛索也上了绞刑架后,他的弟弟蒂诺·洛索却在某天找到了我。」 直到现在,琼探长还是记得那位年轻人的表情。 蒂诺·洛索那时刚从监狱里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在琼探长下班时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吓得琼探长以为他是想要袭击自己。 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个干瘦的年轻人只是扑到地上,抱住琼探长的一只脚,反覆强调他的哥哥是无辜的。 琼探长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前科累累的小偷,这种满身劣迹的人说出的话又有谁会相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7页 于是就像正常人一样,琼探长威胁他再不放手就把他重新送回牢里。 可这次与之前不一样,一向胆小的小偷没有放手,反而睁大眼睛直直盯着探长,像是疯魔般一直说着相同的话。 最后还是几名路过的警员合力拉开了两人,以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把大喊大叫的小偷再次投入监牢。 这实在是个t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开始琼探长也没想放在心上——毕竟在亲耳听到证词前,几乎所有的兇手家属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家人会是个杀人犯。 况且马里奥·洛索是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也在证词上签了字,一切程序都是合规合法的,人也吊死了,完全不可能翻案…… 但琼探长始终无法忘记蒂诺·洛索向自己求助时的眼神。 琼探长年轻时也被故意卖惨的犯人骗过,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可这次,他却总是在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想到那个小偷的眼神。 几天后他还是觉得不安心,特地挑了一天不忙的时候去关押蒂诺·洛索的监狱看了眼,却惊讶地得到了对方的死讯。 「……看守说,他进来时精神就很不正常,不停大喊大叫,还一直在骂庞纳治安所中的治安官……他们怕那些难听的话被别人听到,到时候惹出麻烦不好交代,就把人绑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 琼探长按着膝盖的手微微用力,指节处开始发白:「但半夜他不知怎么挣脱了,用绑缚自己的麻绳在床头……自杀了。」 一个服刑中的犯人死了,就跟路边死了一只猫狗一样。只要每个月死的人没超过规定的数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更何况蒂诺·洛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连个帮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最后,他的尸体成为监狱中最好的灰色收入——□□给了需要大量尸体做研究的医学院,也算是在他生命的终点给社会做出了一点贡献。 「所以,现在是死无对证了。」 利昂娜依然保持着支着下巴的姿势,颇为讽刺地勾勾嘴角:「多么完美,所有环节都说得通呢。」 车上的人都能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但现场的两位治安官都只是沉默。 也许这些事件单独拎出来都不会引人怀疑,但只要将所有事整合到一起,问题就很明显了。 尤其是蒂诺·洛索的死——前一天还坚持为兄长喊冤的人,被关进牢房的第二天就自杀了,甚至连尸体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处理掉……任何人在了解完全貌都免不了会生出一些阴暗的思想。 同时,利昂娜也算是明白为什么琼探长对那个案子有所怀疑,却不愿意说出来了。 他所说的确实会引人怀疑,可到底没有一项实证。 蒂诺·洛索的尸体都被捐给了医学院,想拿回来重新做尸检根本不可能。 无法证明他死于他杀,那即使有再多猜测也只是猜测。 琼探长在半年前说出自己的怀疑,只会让子爵阁下重燃怒火,并让治安所再次捲入舆论,他自己也肯定会因此失去工作…… 或是陷入思索或是无话可说,车厢内的几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就这样又静静听了会车轮转动的声音,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某条小巷外停下。 在塔林小姐的带领下,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再次站在儿时的故居前,爱丽丝·塔林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不禁回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噩梦……仿佛冥冥中她在被什么牵引着,还是回到了这里。 僵硬的手指互相纠缠起来,即使隔着真丝手套,双手交握时也能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温度。 爱丽丝用力握了握手,这才上前敲响了面前的木门。 随着一声应和,门内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很快,眼前的门被一位老妇打开。 「……爱丽丝?」 老妇看到门外的阵仗明显吓了一跳,有些不解地看向这群人中她唯一认识的塔林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没有预约就贸然拜访我很抱歉,帕里森太太。」塔林小姐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正常的声音说道,「今天……出了一些事,治安所需要搜查一下这栋房子。应该不会花费很长时间,我也会尽量让他们不要弄乱房间。」 她描述得很模煳,但帕里森太太之前就住在隔壁,当然知道这栋房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只当是治安所又查起了西蒙·塔林被杀的案子。 尤其是琼探长和库珀督察亮出了自己的警徽后,老妇放心之余也不由在心中嘆息。 「那就……进来吧……」 老妇完全把门打开,请几人进入室内。 但接下来,究竟该怎么搜才是问题。 按照利昂娜的猜想,会让杰拉尔德·门罗如此看重、甚至不惜杀人也想搞到的「宝藏」一定不会很廉价……不过从另一方面想,那也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臆想,说不定老门罗两人就是没淘到多少金子呢? 尤其是这间房子在不久前刚因为兇杀案接受过治安所的搜查,后者的可能还要比前者更大一些。 「当时我们的重点都在尸体附近,并没有搜查整个房子。那时候整个房子里空荡荡的,塔林先生的行李都还在箱子里没完全拿出来,也没什么好搜的。」 作为西蒙·塔林兇杀案的侦办人之一,琼探长的话还是很有分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8页 利昂娜:「我记得你提到过,这里有一间地下室?」 「对,就在楼梯这边。」 琼探长指向放置在楼梯下的箱子:「这下面应该有个活板门。」 「那、那是我放的……」帕里森太太不好意思地上前,「我这就搬开。」 半年前,西蒙·塔林就是在这间地下室中断了气,帕里森太太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太敢刚搬进来就使用地下室。 搬开箱子,掀开地毯,那个通向地下室的活板门终于打开了。 这个地下室已经有半年没人来过……如果抛去西蒙·塔林在这里住的一两天,可以说是十一年都没有人使用过,内部的空气实在不怎么样。 琼探长率先举着油灯下到最下方,转了一圈感觉没事,这才招唿上面再来一人跟他一起搜查。 当然整个屋子也不能只搜这一处。 库珀督察和一位警员负责一楼和阁楼,剩下的非治安所成员不能参与搜查,都与帕里森太太一起留在一楼的客厅。 不过凭藉着厚脸皮和现在的职位,利昂娜倒是也混入了搜查队伍,跑到地下室协助琼探长去了。 塔林小姐与帕里森太太聊了几句,实在也没有什么兴致继续聊下去。 这短短一天经歷的事让她无比疲惫,坚持到现在,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几乎熬到了极限。 她呆呆在椅子上坐了会,突然站了起来。 「我想去下面看看。」她对自己的舅舅说道,「我就去看看……不会乱动。」 李维德特子爵这一路上都很沉默,此时也没有阻止她,只询问道:「需要我陪你下去吗?」 塔林小姐摇摇头:「不用了,我想自己去。」 子爵:「……那你小心一点,不要踩空台阶。」 「……嗯。」 接过帕里森太太递来的油灯,她一步步走到地下。 琼探长看到她下来也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寻找那虚无缥缈的「证据」。 当年塔林小姐的母亲玛德琳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时,几乎带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而不值钱的旧物——主要是塔林小姐父亲的遗物,一部分是他手没坏时使用的工具,一部分是他的日常用品,由于太多也来不及焚毁,就都被塞进了这个地下室——毕竟他身上有病,玛德琳本能地不想让孩子们触碰到那些。 塔林小姐的父亲,罗伯特·塔林是个木匠,这里有很多他和他祖上传下来的木匠工具,杂乱无章地堆在角落的箱子里。 十年过去,又是在这样阴冷潮湿的环境,布料、木制品和铁器该发霉的发霉,该生锈的生锈,别说翻找,单单是站在这里就足够让人鼻子难受。 可塔林小姐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些。 她呆呆站在梦中兄长倒下的地方,注视着那块地面看了好久,又抬起头,慢慢走向一个阴暗的角落。 地下室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除了琼探长手中的那盏油灯,剩下唯一的光源就是塔林小姐手中的那盏,利昂娜是想不注意到对方的行动都难。 塔林小姐朝探长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追寻着模煳的记忆,用油灯照亮附近的区域。 她摸索着,把灯放到一块平整的地方稳定光源,伸手想要打开眼前的木箱。 「你想找什么吗?」 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下一秒,人已经走到身边蹲下。 「……这上面有锁,而且看上去生锈了。」利昂娜借着微弱的灯光检查了下,对塔林小姐道,「想要打开估计要费一些功夫。」 「…………」 「那就算了,里面应该没有你们t要找的东西……」 塔林小姐收回手,声音带着些低落。 「……如果可以,能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吗?」 也许是周围太暗,也许是暖色的灯光柔化了所有尖锐的东西,爱丽丝居然觉得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我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一些杂物吧……当年离开这里时母亲把很多东西塞到了地下室。」 爱丽丝看着木箱,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我隐约记得母亲曾经把我很喜欢的一套木偶士兵放到了里面……那是父亲亲手做的,特别好看……我还因为它们哭了好久……」 利昂娜定定看了会她的侧脸,突然起身走上一楼,再次返回时,手里竟然多了一把刀。 「别怕,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把锁连同旁边的金属片直接撬下来。」小弗鲁门先生解释道,「这木箱看上去也不算很结实,一旦能撬开呢?」 事实证明,木箱的腐败程度超过了利昂娜的想像。 她稍微用了点力,不单是锁扣边上的部分,箱子的一面都裂开了一半。 打开箱子盖,里面果然是一堆类似旧衣物和日用品的杂物。 塔林小姐难得有了点精神,开始翻找起里面的东西。 没过多久,一套完整的木偶士兵就一一站立在面前。 大概因为外层涂过漆,这几只木偶保存得可比其他东西好多了。 利昂娜见塔林小姐看着手里的木偶发怔,问道:「这不是你想找的?」 塔林小姐愣愣摇了摇头,双眼微眯,视野竟开始有些模煳。 「……不,这就是我想找的。」她勐地转过头,借着放人偶的动作抹去即将滑落的泪水,「只是……没有我记忆里的好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9页 后面那句她说的声音很小,利昂娜并没有太听清。 但知道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小弗鲁门先生也没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既然已经打开一个箱子,顺便搜查一下总没有坏处。 可直到把所有杂物都检查一遍,还是没有一件与「宝藏」有关的物品。 利昂娜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泄气,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推论。 爱丽丝·塔林就算失去了所有直系亲属,也是一个拥有子爵舅舅和一个侯爵夫人做教母的贵族……杰拉尔德·门罗如果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不可能会那么果断地给塔林小姐下毒…… 这样想着,她的视线落到木箱底部,忽地伸出右手按压了一下,又把左手按在一旁的地面上。 高度……似乎不太对? 来不及解释什么,利昂娜的右手已经重新拎起菜刀,直接把刀尖插进木箱底部的那条缝隙,用力一撬—— 咔吧———— 底部的木板本就不太牢固,被她一撬直接掀起一块。 利昂娜急忙拿起油灯,借着光往自己撬出的洞里看,确认里面确实有东西后当即兴奋地深吸一口气。 「找到了!」她朝琼探长的方向高唿道,「这个箱子里有夹层!里面有东西!」 听到她的唿喊,琼探长和另一位警员急忙也举着油灯聚过来。 此时利昂娜已经伸手往洞里摸了摸,他们走到面前时正好看到小弗鲁门先生从木箱底部的洞里掏出了某个东西。 「这是……酒瓶?」 琼探长不确定道:「里面有酒吗?」 与常见的玻璃酒瓶不同,利昂娜手中的酒瓶不算大,呈长方形,是一种铁制的可携式酒瓶。 她也不确定里面是什么,晃了晃,感觉是液体,但重量对这种小容量的酒瓶来说实在有些重。 扭开瓶盖,她小心把里面的东西往地上倒了一点。 在两盏油灯的光亮下,一滴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水滴从上方滴落,轻轻落到地面后短暂砸成几粒银白的珠子又合拢到了一起…… 几乎是同时,利昂娜和琼探长异口同声地说出相同的答案。 「……汞?」 「水银?!」 第173章 173 就像颜色绚丽的彩蝶总是比灰扑扑的灰蛾更有吸引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走在街上时也总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人们总是无法避免对美丽和与众不同的东西产生好奇。 而形态游离在固体和液体之间,同时拥有令人心醉的金属光泽——水银从千年以前就深受人们的追捧。 在古代的鍊金术中,水银、硫磺和盐并称为神圣三元素。 即使是现在,它依然是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的灵药,包括但不限于便秘、流感、寄生虫和梅毒。 利昂娜在认出酒瓶中的是水银后,立刻便想到了梅毒。 塔林小姐的父亲——罗伯特·塔林就曾患有梅毒,且死前已经发展到了中期,部分皮肤已经开始出现小红点, 这才被验尸官注意到并写入尸检报告中。 自从四百年前, 梅毒传入马黎本岛并开始蔓延后,立刻成为无数人的噩梦。 因为其性传播的特性,一个地方最先染上梅毒的往往是接待过外地人的妓|女, 成为携带者后,她们又不可避免地与本地男人做交易……可想而知,在一连串的传播下城市中无数人染上了要命的性病。 这种可怕的疾病一旦发展到后期,大部分病人都会出现精神失常的症状,腐烂的脓包和溃疡遍布全身……最可怕的是, 即使过去几百年人们始终没能找到一个真正有效治癒它的方法。 人们最开始使用汞治疗梅毒的记录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 当时的医生大多也是鍊金术师,他们将鍊金方面的先进知识代入医学,将盐酸与汞结合,生成了固态的「汞盐」 [*1] 「汞盐」可溶于水, 既可以口服也能与油脂混合成为油膏涂抹到伤患处。 使用该药的人会感到皮肤有刺激性的疼痛,还会不停流口水——医生们认为一旦有了以上的症状就是药起了作用, 是身体正在向外排毒的体现。 后来这样的方法得到了延展, 开始有新兴的梅毒治疗馆。 根据前人的经验,医生们相信让病人吸入汞蒸气会是一种更能激发药效的方法。 于是他们会为患者涂上混有「汞盐」的油膏,将他们带到充满汞蒸气的封闭房间进行蒸汽浴,以方便人们更快排毒。 一部分能拿出更高治疗费的病人则可以享受更高等级的待遇。他们会站在一个装满液态水银的箱子里,全身只有头露在外面方便唿吸,下方烧火加热,使上方的汞快速蒸发以便人们吸收[*2] 。 这种被称为「水银蒸熏法」的治疗手段广受患者的欢迎,直到现在依然是治疗梅毒的主要手段之一。 那么问题也来了?塔林家的箱子里为什么会藏着这么多水银? 难道是因为塔林小姐的父亲为了治病,买来存起的药? 在发现地下室中的箱子有夹层后,琼探长与警员又详细检查了其他几个箱子的底部,又发现了四只同样拥有暗格的木箱,从里面掏出了十几只形状不一的铁酒瓶。 「……只有这些了吗?」 琼探长把最后四只酒瓶搬到一楼,朝地下室喊道:「再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0页 「没有,长官!剩下的都是一些碎石头。」 下方的警员询问道:「要拿上来吗?」 探长犹豫了一下:「先拿点上来看看吧。」 警员很快从地下室跑上来,把手中的几块石头放到酒壶旁边。 利昂娜在找到水壶时也注意到了水壶下还有这么一层碎石子,可下面光线太暗,她又没把石头拿出来,便没有发现异常。 此时那些「小石子」完全展现在阳光下,终于让人察觉到它们的异样。 「这是……矿石?」 波文看着那闪烁着银色金属光泽的石头,不确定道:「是银?」 「不,这不是银。」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直很沉默的李维德特子爵突然出声了。 他看看摆放在桌上的矿石,又看看那些据说装满水银的酒壶,对库珀督察道:「我想我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了,但还是验证一下比较保险。」 库珀督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用刚刚发现的证物做一下实验。 现在证物很多,这倒不是问题。 他简单徵求了下琼探长的意见后便答应了:「您跟我说怎么操作,我会一一照做。」 李维德特子爵的实验也很简单,只让库珀督察挑选一块体积较小的「银色石头」,用镊子夹起后放在油灯上烤就行了。 众人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一起看到惊人的一幕。 随着一股蒸汽向上飘散,从受热最多的t底部开始,原本通体为银色的「石头」慢慢褪去了表层的外衣,点点金光开始在火焰中闪耀。 最先发现变化的是距离最近的库珀督察。 他一开始还以为那是火焰的反光,将其拿开后才发现银色的石头真有一部分变成了金色。 「吾、吾主在上!」帕里森太太不由惊唿道,「这、这是……点金石?是贤者之石!」 利昂娜原本也被这一神奇的场景惊呆了,但老妇那声高唿音调很高,一下子把她飘到半空的理智拽了回来。 「点金石……那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吧?」 小弗鲁门先生有些哭笑不得地捂住额头,看向面露瞭然的李维德特子爵,真诚道:「您的反应真快,我刚刚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李维德特子爵轻咳一声:「我们家族过去也做过矿业上的生意,稍微知道一些……」 他们两人是猜到了,其他人却依旧是一头雾水。 「等等,你们知道了什么?」库珀督察急忙催促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金汞齐——一种金和水银组成的合金。」 利昂娜上前观察了一番后确定道:「我早该想到的……老门罗和塔林小姐那个早逝的叔叔都是淘金客,他们会使用水银也很正常。」 除了医学上的作用,水银在冶金上的用途更加歷史悠久。 早在千年之前,古阿祖尔国还存在时,人们就已经学会用水银精炼黄金了。 自然条件下形成的金矿大多带有杂质,还有那些混杂在溪水泥沙里的金沙,想要用双手分离它们着实不易。 可水银可以与很多金属融合,形成被称作「汞齐」的合金。 而在现在这种情况,水银与金融合到一起的合金便会称作「金汞齐」。 淘金客们会把有杂质的金矿或金沙混入适量水银中,水银会「吞掉」其中的金和其他金属,留下砂石等杂质。 因为纯净的水银呈液态,一旦加入其他金属后密度增加,硬度也会随之增加。 根据水银与其他金属的比例不同,汞齐可以是液态,可以是黏土状,也可以成为如其他金属一般的固体。 之后淘金客们会加热这些金汞齐,水银遇热蒸发,纯金便留了下来。 「举一个距离我们比较近的例子,镀金工艺也是相同的道理。」 「我们现在最常用的还是古阿祖尔时代便传承下来的火镀金,便是把水银与少量金混合,制成黏稠状的金汞膏,均匀涂抹到需要镀金的地方,然后用火烘烤让水银蒸发,一层薄薄的金就会附在上面……」 利昂娜取下了自己的金领针,展示给众人看:「不管是饰品、教堂的廊柱和顶棚,甚至是那些古代神像,现有的所有镀金器物都是使用这种方法制成的。」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小石子」的眼神立刻变了。 之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装着水银的酒壶里,险些以为那些就是杰拉尔德·门罗寻找的宝藏……可谁能想到那些差点被他们忽视的「石块」根本不是石头,居然全都是披着「伪装」的黄金! 「父神在上……」 琼探长不禁深吸一口气,勐地转头看向警员:「那下面还有多少这样的石头?!」 「这……感、感觉挺多的……」警员也不太确定道,「后来找到的那些箱子里有很多这种石头……」 不需要再下达什么命令,库珀督察和治安所的两名警员在回过神后立刻下楼准备搬运。 琼警司是亲手检查过那些箱子,对里面有多少「石头」大概有个数,预感到这个案子的涉案规模可能会超过自己的职权……再退一步讲,以他们现有的人手要搬运那么多黄金会治安所实在有些让人不安心。 他急忙拽住准备下楼的库珀督察,跟对方打过招唿后匆匆回庞纳治安所找帮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1页 最后在庞纳治安所的协助下,他们总共从地下室中发现了约一百千克的「银色碎石」。 如果最终能证明它们全都是金汞齐,并从中提炼出黄金的话,按照现在的金价计算,价值也许会超过八千金币,甚至能达到一万金。 「……只是因为这样吗……」 塔林小姐看着来回搬运「石块」的治安所警员,无意识地喃喃道:「只是因为这些……他就要……」 「对你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可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利昂娜走到她身边,并排站在门口:「这些已经不少了,足够他舒舒服服地度过一辈子。」 一万金币,也许在上流社会中只是一位贵族一年的收入,可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笔巨款。 比如已经成为公爵家家庭教师的海德小姐,目前的年收入为一百五十金币——这还是因为她与公爵家的小姐关系匪浅,在此之前她的年工资也只有三十到四十五金币——如果要赚到一万金币,那她还要在公爵家继续工作六十多年。 杰拉尔德·门罗过去是工人,每个月的薪水只有一金币多一点,年收入甚至不足二十金……可想而知,这对他来说是个多大的诱惑。 而且如果再深想一层,杰拉尔德·门罗说不定会因此怨恨整个塔林家的人。毕竟站在他的角度上,那些金子本该是他父亲的财产,塔林小姐的父亲完全是侵吞了本该属于他的钱。 按照这种思路思考,那他应该也很有理由杀死塔林小姐的哥哥西蒙·塔林…… 只是现在的证据依然不足以翻案,利昂娜还是需要寻找更多的线索, 正当她做好计划,打算把整条东匹克大街全都走访一遍时,庞纳治安所中却接连出现了一系列意外。 一位负责看管、加热那些金汞齐的警员在工作途中突然头晕到无法站立,呕吐不止,不得不找其他人顶上。 而接替他的人在进入房间后一小时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甚至比前者更加严重,直接当场晕倒。 第174章 174 之前治安所在塔林小姐家地下室里发现的「银石头」实在有些多。 尤其是如果之前的推论没错, 这些全都是「吸足黄金」的金汞齐,那光凭这堆「石头」的价值就足够把这个案子分入「重大案件」的范畴。 事情报到高级治安官那里, 总警司思考了一阵后决定暂时把那些疑似金汞齐的石头留在庞纳。 一是害怕这东西可能真的很昂贵,要是从庞纳运到格雷郡的途中出了事,之后又是一桩麻烦事;二则是……毕竟金汞齐这种东西,直到提炼出金子前谁也不知道里面金的含量有多少,也无法确定真正的涉案金额。 于是治安所的人打算按照之前李维德特子爵给出的方法——用火烤,把里面的金子先精炼出来。 等真正的涉案金额确定下来,也好决定这案子到底是该归庞纳治安所还是地方治安所受理。 按照治安官们的想法, 这方法实在简单得要命。 就算为了保密不能在室外进行, 那可以找个有壁炉的房间,把那些疑似金汞齐的石头分批放进火里烤,很快就能得出结果。 不过现在是七月中旬,谁都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蹲在壁炉旁烧火,可这又是案件的证物,不能让佣人或者随便什么其他人去做。 于是也毫不意外地,这种又苦又累的活被交给了等级最低的警员去完成。 最先被委以重任的是琼探长的得力助手——戈登警员。 戈登警员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小伙子,人品优秀又勤劳能干, 也是巡警队的小队长。 鑑于他经常拾金不昧的良好记录, 琼探长把这个诱惑力极强的重要任务交给了他。 戈登警员对上司的信任感到很自豪,收到任务后就来到治安所二楼,一间暂时不会有人使用的办公室, 点燃壁炉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放那些「银石头」。 这实在是个技术含量很低的工作,琼探长又对自己的这位手下很放心,因此交代完步骤后就没有怎么管。 结果「烧石头」的工作还没持续两个小时,某位治安官路过二楼会议室时突然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呕吐和呻吟。 那治安官顿时也没管太多, 直接冲进房间,立刻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呕吐的戈登警员。 戈登警员当即被抬了出来,可依然呕吐不止,似乎还出现了唿吸困难的症状,把二楼的治安官们全都吓t坏了。 他们赶紧找来医生,医生看到他的症状感觉像中毒,便按照最基础的流程给人催吐洗胃。 一番折腾下来,整个治安所都知道了这件事,外出侦办其他案件的琼探长也被叫了回来。 因为医生坚持戈登警员是中了毒,而戈登最后接触过的人正是琼探长,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了同僚的一番盘问。 可治安所中谁都知道两人关系很好,且戈登警员清醒后也说不可能是琼探长做的,这才让后者暂时摆脱嫌疑。 戈登警员把自己从早到晚做过的所有事都跟医生说了遍,并保证自己今年才二十一岁,从小身体健康,能跑能跳,连感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绝对不存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疾。 而且早上他吃的是治安所门口一家面包房卖的面包。那家店在这里开了五十多年了,店的歷史比治安所还久,在这一代很有信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2页 因为早上老闆会卖一种量大管饱的便宜面包,大部分还是单身汉的警员都是在那里买一块凑付一顿。戈登警员今天早上也是跟同事一起买、一起吃的,不可能大家都没事只有他中毒。 医生看着不停咳嗽的戈登警员,把一个个可能性从脑海里排除,最后怀疑的指针还是指向了那个他最开始就怀疑的东西。 「你们让他烧的东西里会不会有毒?」医生指向紧闭着大门的办公室,「他到底在里面烧什么?」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也是总警司没想到的。 这位医生也是庞纳治安所经常合作的验尸官,算是半个自己人,总警司便掐头去尾,只说有一批证物中有金汞齐,需要把里面的金子全部烘烤出来才能确定涉案金额。 医生听完只觉得这些治安官真是暴殄天物! 他们脑子里就光想着金子,都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宝贝的水银! 还好医生还算敬业,虽然斥责了两句浪费,脑子还是在思考自己的病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是水银,那戈登警员吸入的就是汞蒸气……那可是众所周知的良药,只会帮助病人给身体排毒,而戈登警员显然并没有梅毒,怎么也会上吐下泻到这种程度? 可转念一想,正常人吃了泻药似乎也会泻到虚脱,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医生用这套理论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总警司。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拿走一小块「银石头」回诊所,用自己的蒸馏器验证了一番,确定蒸馏出来的蒸汽冷凝后都是水银,没发现其他不明有毒物质,总警司这才安排人手继续。 戈登警员是倒下了,接上他位置的是威廉警员。 第二天,在总警司转述了医生的提醒后,威廉警员把办公室的窗户都打开了,尽量保持室内空气流通。 可不到一小时,威廉警员还是倒下了。甚至比戈登警员的症状更严重,别人发现他时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相同的医生再次来到治安所,又是一套相同的操作方式,总算把威廉警员弄醒后开始询问他昏迷前的情况。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感觉很头晕……」 威廉警员虚弱道:「我按照您的话,把窗都打开了……对,可能是因为那个……」 年轻的警员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半合的眼睛都努力睁大了一点:「我、我中途想要看看那些金子烤没烤好……就靠近壁炉看了会,翻翻面……然后,然后没多久,我就感觉头又疼又晕……」 这次都不需要医生,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可能出现在那堆「石头」上了。 「……会不会,是因为汞蒸气?」 总警司小声试探道:「这听上去就很……」 「不可能!」医生一口否定这种非专业人士的猜测,「用汞来治疗梅毒可是持续了二百年的药方!如果它真的有毒,怎么可能能用这么久……」 医生虽然这么说,可内心到底有了些动摇。 他让总警司暂时停止提炼流程,自己又取了两块「银石头」,决定去找找自己在化学方面有研究的熟人检验一下,看看这里除了金和汞是否还有其他有害的物质。 第二天,医生带着手中的样品来到庞纳大学的化学院,找到他比较熟悉的化学教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对方说了一遍。 化学教授倒是对此很感兴趣,留下了样品并承诺一周内会给他一个结果。 「……对了,你猜我前段时间遇到了谁?」 把样品放到自己的工作檯上,化学教授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的老友:「一个你肯定想像不到的人。」 「谁?」 「波文·利文朗!我记得他当年可是你的得意门生吧?真是好几年都没见到他了……」 听到这个名字,医生的脸上似乎有一些恍惚,但很快皱起眉头。 「他早就不是我的学生了。」医生皱眉道,「我没有一个会转职到外科,还在截肢时把病人睪丸一起切除的学生。」 化学教授:「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过去是因为没有麻醉剂,速度必须快!现在都有了乙醚,病人昏迷后又不会动,那完全是他自己的失误!」 说到这件事医生就格外生气:「而且他切掉的是一位伯爵继承人的睪丸!还好最后人活下来了……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前,他会在下手术台的下一秒就直接被送上绞刑架!」 「可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前……」化学教授无奈道,「几十年前偷几块面包都会上绞刑架呢。总是记着那种陈腐的东西有什么用?现在又不是过去… …」 「好了好了!我知道!」 医生痛苦地捂住额头,向老友求饶道:「但我实在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任何事,拜託你也别说了!」 「好吧。」化学教授耸了下肩,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那你可以走了,等我有结果回去通知你。」 医生从好友的办公室走出,正好赶上下课铃响,许多学生叽叽喳喳地从教室中出来,抱着课本走在走廊里。 也许是刚刚老友的话,医生似乎在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波文·利文朗,是他在王立医学院任教十多年里印象最为深刻的学生。 他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但比天赋更难得的是他本人也非常努力,勤恳而谦逊,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3页 毕业后他便邀请对方来自己的诊所实习,可却他拒绝了,还说自己其实对外科更感兴趣。 这其实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更感兴趣的领域。医生当时也表示理解,并把他推荐给了一位手法高超的外科医生。 之后听说他做得不错,很快就成长到能够独立完成一场手术……却没想到后来会在那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医生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沉沉嘆出一口气。 这大概就是命运。 一个被上流社会集体排斥、吊销了行医执照的医生已经毫无前途可言。但最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对方在那之后居然去做了一名贵族的男僕…… 真是自甘堕落!就算那是他资助人的儿子,他也不该那样轻贱自己! 自己把自己气出一肚子气,医生晃晃脑袋,扫去这些恼人的情绪,打算直接离开这里。 「……史蒂文医生?」 突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叫住他,差点让医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回过头,惊讶地发现刚刚那个自己觉得背影眼熟的人已经转过身,甚至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果然是您,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波文小跑到医生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好久不见,史蒂文医生……您最近还好吗?」 第175章 175 两人会在这里相遇实属巧合。 庞纳大学是整个马黎王国内规模最大的综合类大学, 同时也拥有一个内容丰富、藏书量巨大的图书馆。 波文之前虽然主要是在马黎国家图书馆查阅资料,但偶尔也会去各个大学的图书馆寻找一些比较偏门的书籍。 这些稀少珍贵的藏书只能在校内图书馆阅览, 不能外借,所以他近期也经常出入庞纳大学……没想到会在这里与自己曾经的导师碰面。 史蒂文医生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 他下巴有些短,整个脑袋的轮廓偏圆,鼻翼较宽,本t该是个很受小孩子喜欢的长相,却因为常年板着脸留下两道深重的法令纹,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不是个好惹的对象。 波文是兴奋打完招唿后才恍惚想起来, 这位导师似乎因为自己转行做僕人的事对他很有意见…… 但招唿都已经打了,再转身当成没看到实在太过失礼,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带着尴尬继续问好。 「好久不见, 史蒂文医生……您最近还好吗?」 史蒂文医生大概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自己刚想到了谁那人就来到了面前。 直到波文走到近前才回过神,同样不太自在地点点头。 年长的医生上下打量一番这位曾经的学生,发现他今天穿着男士便服,且是一个人来到大学时,心中便开始怀疑他是否已经辞去那份佣人的工作。 这让史蒂文医生看他稍稍顺眼了些。不过他也没直接询问,只是一边向外走一边开始与之闲聊,总算没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你怎么会来这里?」医生看看波文拿在手中的本子和书籍,询问道, 「是来旁听的?」 「啊,也算是……」 波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最近在看一些外国书籍,有些复杂的句子靠查字典会产生歧义,就想着来请教一下这边的教授……」 庞纳大学的语言学院也很有名。不说旧大陆上常用的语言,一些教授甚至会很多偏门的小语种, 来这里请教确实是一条捷径。 史蒂文医生瞭然地点点头,想来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好友会在近期见到波文…… 接下来,史蒂文医生自然而然地问波文为什么突然看起外语书籍。可波文之前与利昂娜说好了,在初稿写好之前不能把写书的事透露出去,此时也只能找些其他的理由搪塞过去。 「就是对不同地方的民俗和故事比较好奇……」波文赶紧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您怎么会来这里?您也会在庞纳大学授课吗?」 「不,我是来找朋友帮个忙。」 想到治安所中的混乱,史蒂文医生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波文看着他很烦恼的样子,出于礼貌便顺口问了句:「不知道是否有我能帮上忙的?」 史蒂文医生本想说「你都这么久不做医生了,还能帮上什么」,但无意间瞥到他手中的书,那似乎是一本意图恩诺那边的书。 正好他也会一点意图恩诺语,认出那是一本年代十分久远、讲述古代医学的着作。 医生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难得耐心说出了自己现在遇到的问题。 波文几乎是在他刚说了个开头便意识到那些「金汞齐」的来源了——毕竟庞纳城就算每天发生的案件再多,也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发生一起缴获大量「金汞齐」的事件。 在知道先后有两位警员都在烘烤金汞齐的时候产生疑似中毒的症状,他立刻打断老师的叙述,焦急道:「具体症状是什么样的?洗胃后症状立刻就有好转吗?」 史蒂文医生没想到他会真的对这个感兴趣,便详细描述了一番两位警员表现出的症状,继续道:「洗胃后看起来是好了一些,不过需要静养,具体恢復如何还要再观察几天……」 波文听着他的描述,脑中的思绪却越来越乱。 与曾经的老师一同走到庞纳大学的门口,史蒂文医生便率先道别离开了,只留下波文一个人站在原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4页 他之后也有自己的安排……可不知道为什么,波文有种自己即将抓到什么,伸出手后却什么都没摸到的焦虑感。 高大的男人愣愣站在原地好一会,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揉了揉自己的前发,嘆息着向距离最近的公共马车走去。 随着他们在塔林小姐家中找到了名副其实的「宝藏」,小弗鲁门先生对案子的推测再次成真。 治安所继续对杰拉尔德·门罗进行深入调查,发现他在庞纳的地下赌场欠了一笔金额不小的债。不过因为他搭上了塔林小姐这条船,控制赌场的帮派表示可以把还款日期延期到这个月的月末。 有了这条线索,也算是把「动机」一环补全了。 毕竟经歷了那么长时间的拉锯战,杰拉尔德·门罗已经很清楚李维斯特子爵的性格,以及对方根本不会接受自己成为他外甥女婿这一事实。 而如果选择与塔林小姐私奔,子爵也肯定不会提供嫁妆,甚至是位于子爵领地内的「仲夏之屋」都会被扣下……但好在那些也不是他一开始的目标。 如果真成为子爵养女的丈夫,估计一辈子都要仰仗着妻子的鼻息过日子,甚至要一辈子在妻子的母家抬不起头——这是大部分男人都无法接受的婚姻。 所以,杰拉尔德·门罗一开始的期待就都集中在那个位于庞纳贫民窟的旧房子里。 可偏偏塔林小姐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旧房子租了出去,甚至不久后就会卖掉,这可能是他会选择在那晚突然动手的原因。 「我想,那晚他确实看到了康格里夫先生出了房门,所以生出了一些想法,借着这个由头在半夜摸进塔林小姐的卧室……但一开始,在他不知道房子租住去的时候,他应该没有带那个装毒药的小瓶。」波文记得僱主这样说道,「如果他出门前就带了毒药,那其实不需要多此一举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拿酒,直接把药下到茶水里,哄塔林小姐喝一点就好……可他没有,反而是冒险多来回跑了一趟,这个举动本身就有些古怪。」 「他会突然选择下毒也许是一时冲动——也是康格里夫先生在那晚确实出门了,留着空荡荡一个房间简直是个绝好的栽赃机会。」 「而且如果塔林小姐死了,兇手是康格里夫先生,那他便可以以恋人的身份饰演弱者,趁乱要求得到一些他与塔林小姐儿时共同的回忆……就算不能得逞,他也可以把宝藏的位置告诉地下赌场的人,以房子的主人更换为由把现在住在房子里的帕里森太太赶出去,再行搜索。反正房子的主人死了,继承房子的李维德特子爵也正在经歷失去亲人的痛苦,大概率不会管那处位于庞纳贫民区的房子……」 这并不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就比如他选中的「替罪羊」,卢克·康格里夫先生,他那晚确实出门了,可那也并非没有人证,只是那位「证人小姐」因为身份特殊不能直接站出来罢了。 可要是治安所真的把卢克·康格里夫作为兇案嫌疑人抓起来,估计很快就能接到上面的消息证明他的清白,到时候嫌疑最大的依然会是杰拉尔德·门罗。 初听时波文还觉得这有些蠢,可考虑到对方是个连蛇毒的基本特质都没弄清楚就敢下毒的人,这番解释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随着那位嫌犯兼受害者的死亡,他当时的想法众人已经无法得知。 补全逻辑链后,「杰拉尔德·门罗意外死亡」的案子也许可以就此结案,但利昂娜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她一开始就不是很关心杰拉尔德·门罗到底是怎么死的,可在调查中顺带出的某个案件让她非常感兴趣。 李维德特子爵的侄子,爱丽丝·塔林的兄长——西蒙·塔林被杀的案子存在重大疑点,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被撤职的前副总监米切尔森授意的。 如果能证明他确实为了敷衍结案,随便找了一个小偷当做「替罪羊」,又在牢狱中害死了试图为哥哥喊冤的、那只「替罪羊」的弟弟,那这次对他的处罚就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了…… 杰拉尔德·门罗是她怀疑的重点人选。 毕竟他确实有杀死西蒙·塔林的动机,也有闯入塔林家旧宅的理由,唯一的遗憾是他已经死了。 可死人也并非不能利用……利昂娜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拥有完美品德的人,而且跟那些治安所的治安官不同,她从没向正义女神宣誓效忠,打破程序正义时也没有太多罪恶感。 既然米切尔森那么喜欢用人命为自己摆脱「麻烦」,那也别怪她用另一个死人把他重新拖回「麻烦」中。 但不管是去寻找真正的线索,还是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故事」,她都需要完完全全了解杰t拉尔德·门罗这个人,甚至要连带着他一家都了解透彻才行。 抱着这样的希望,利昂娜今天一大早就跑到了老门罗被处刑的监狱,希望能找到当年负责那件案子的处刑人,最好是能知道老门罗最后的遗言之类的。 而波文今天会出门是因为他确实在读外国文献时遇到了不懂的地方,特地跑到大学找教授解惑。 两人约定好,等结束后就去东匹克街会合,挨家挨户询问在十一年前和半年前,分别发生在这条街上的两桩命案的线索。 只是波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趟会遇到曾经的老师,还得知了治安所中发生的混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5页 加热金汞齐……汞蒸气……镀金和冶金都会用上的工艺…… 在即将踏上前往东匹克街的公共马车时,之前脑中混沌的思绪突然沉淀下来。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份名单,一份自己递给利昂娜的名单,上马车的动作勐地顿住。 「……先生?这位先生!」 售票员看他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赶紧催促道:「您要上车吗?」 「…………」 「不、不了,不好意思。」 波文回过神后立刻收回脚,突然跑到大街上拦下一辆马车。 「去金星馆!」 他跟车夫喊了声就准备跳上马车,却被意识到目的地有问题的车夫匆忙拦住。 见客人看过来,车夫又嗫嚅着道歉:「那个……抱歉啊,先生,我这辆车不能载患有传染病的客人……」 「我没有梅毒!」 不等车夫说出拒载的话,波文已经举起自己手中的书,一句话跟着脱口而出:「我是个医生!我去那里是有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第176章 176 往前数一百年, 马黎王国对犯罪者的刑罚非常严苛,会被判处死刑的罪名高达二百多种。 砍伐小树会被判死刑,未婚先孕后私自流产是死刑,晚上把脸涂黑后出门是死刑,写任何含有威胁兴致的恐吓信是死刑……当然,盗窃、抢劫、纵火、偷猎这种行为在当时也都在死刑的范畴内,曾经就有一个七岁的孩子因为偷了一块面包而被绞死的先例。 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也渐渐意识到这种严苛律法带来的种种弊端。 就比如死刑,这种最极端且最有威慑力的刑罚同样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弊端——它没有可撤销性。 且因为当时会被判处死刑的罪名实在太多了, 监狱为了缓解自己的压力处刑速度又很快, 这就让很多事后发现是冤案的案子完全失去挽回的余地。 前任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在做王储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在正式登基后的第一年就开始进行一系列对死刑的改革。 他废除了一些看上去很离谱,比如未婚流产就要被判死刑的法令,将一部分类似偷猎和抢劫的最高刑罚改为流放。 就连最传统的盗窃,判处死刑的金额也从五铜币提升到十银币,后来又提升到五金币,之后随着一代又一代的改革变成了除非数目巨大,否则不会被判死刑。 刑法改革至今已经进行了几十年, 王国法律中会被判的死刑罪名也从二百多种下降到了现在的不到二十种。 不过这也是目前议会中经常讨论的问题,有几项待废除的罪名还在走流程,差不多到明年,能够真正判处死刑的罪名有望达到个位数。 而随着会被判死刑的罪名减少,死囚的数量也跟着逐年减少。 往前倒退十一年,议会对刑法的改革已经很有成效, 起码当时的庞纳城也跟现在一样, 只剩下一所监狱还拥有公开处刑台。 那么,杰拉尔德·门罗的父亲,老门罗先生在杀死妻子后也该被送到了那里。 克拉尔监狱——当今庞纳城中唯一一处会关押并处死犯人的监狱。 利昂娜在今年四月观看拉斯福德被处刑时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体验。 今天没有需要处刑的犯人,监狱附近的小广场也没有上次那样拥挤。 利昂娜在进入这栋灰白色建筑时脚步不自然地停顿一下,向上看了看处刑台上那空荡荡的绞刑架,这才再次踏上台阶。 这次进入这里时她已经不需要带着王室徽记的手杖,克拉尔监狱的监狱长在听说「怀特伯爵来访」后立刻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在监狱长的办公室进行了一套最基本的寒暄,利昂娜这才将话题转向正轨。 「……不久前我在帮治安所调查一桩案子,发现其中一位涉案人员的父亲在十一年前犯过重罪,就在这里被处刑了。」利昂娜直截了当地问道,「如果我想知道更详细的、有关他的事,比如他临终前都见过谁,说过什么,该找谁了解呢?」 监狱长:「请问他的名字是?」 「托马斯·门罗。」 利昂娜补充道:「他住在东匹克街,十一年前因为杀死自己的妻子被处以绞刑。」 「哦!您是说那个疯子门罗!」 看着监狱长瞬间激动起来的神情,利昂娜微微往椅背上靠了下:「看来他给您的印象很深刻。」 「何止是深刻!死刑犯我们都见得多了,他那种……真是很少见。」 监狱长嘆口气道:「我们叫他疯子门罗不是什么比喻。当时治安所可是专门找来精神病的医生来给他检查过,他确确实实是个疯子。」 尽管几十年前就有人提出精神异常的人不应该承担刑事责任,一般法官在判刑时也会根据精神诊断书酌情减免精神病人的刑事处罚,但在对老门罗先生的判决上,有一条信息引起了陪审团中一位医生的注意。 根据验尸官给出的尸检证明,老门罗先生在杀害妻子时每一刀都是往脖子和心脏这种要害处捅的,伤口非常集中,基本没有误伤的可能性,完全是把人往死里捅。 那位发现问题的医生认为这并不像一个精神病人会做出的事,或者说,起码老门罗在动手杀死妻子时的那段时间里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要杀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6页 医生的话说服了其他陪审团成员,再加上老门罗现在唯一的亲戚——他的妻妹当庭向陪审团们展示了自己姐姐被捅死时的照片,声泪俱下的描述和血腥的画面给所有陪审团成员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最后经过陪审团的讨论,十二人一致认为老门罗杀人的罪名成立,直接被送进克拉尔监狱等待处刑。 克拉尔监狱确实是所有死刑犯最后的住处,死囚在这里并不罕见,可有精神病的死囚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 监狱长现在还记得老门罗被关押进克拉尔监狱的那段时间。 他不但会攻击任何靠近他牢房的人,还天天半夜大吵大闹,嘴里说着逻辑不通的胡话,搞得整个监狱的人差点跟着他一起发疯。 还好因为证人很多,犯罪过程清晰,复查的流程很快就走完了。 监狱长在接到文件后迅速确定日期,第一时间把人送上了绞刑架……不得不说,那一天整所监狱的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 利昂娜:「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他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监狱长思考了一会,犹豫道:「就是一些疯话……上一秒嚷着要抽菸,下一秒又说他有钱,有上千金币,让我们拿了钱快点放他出去什么的,之后又开始骂他那可怜的妻子……」 利昂娜稍稍有些惊讶,确认道:「他还骂他的妻子?被他杀死的门罗夫人?」 「是啊,还骂得很脏……说实话,虽然有医生开了证明,但他骂自己妻子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个精神病。」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监狱长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那种人,不管有没有病都确实该死!」 利昂娜:「那你们没问问他,为什么要骂自己的妻子?」 「有好事的人问过,但他根本不理人,就是在一个劲地骂。有时候骂着骂着又突然转到其他事上……」 对此利昂娜也早有预料,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儿子,杰拉尔德·门罗在他被关押期间都没来看过他吗?」 这次监狱长回忆的时间更久了一点:「他确实在关押期间反覆要求见他的儿子,不过他儿子来没来过我还真不清楚……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当时那片区域的看守员。」 监狱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出了门。 等他再次出现在办公室时,身后跟着进来一位穿着狱警制服的中年狱警。 「这是当时负责看守门罗的狱警t 。」监狱长介绍道,「他说他确实见过门罗的儿子,是在门罗即将被处刑前。」 只要不是太困难或是有违道德,监狱一般都会满足死刑犯的最后的心愿——这也算是一个从古至今传下来的习俗。 老门罗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是见见自己的儿子,监狱方面的人联繫了他的儿子,总算让父子二人在最后见上一面。 利昂娜:「你知道他们当时都说了什么吗?」 「一开始他们是在说悄悄话,我没听清,但后面那个疯……门罗先生大概是不耐烦了,一把揪住了那小孩的耳朵开始对着他吼。」中年狱警看上去很紧张,说话都有些磕巴,「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大概就是他经常在牢里喊的那几句,说自己有很多金子,好几千金币的财产什么的,说在他的菸捲里,我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当时那小孩都吓哭了,好像还尿了裤子,最后是被陪他来的大人带走了……」 在他的菸捲里…… 也许在其他人耳中这确实是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疯话,可好巧不巧,他们还真的在杰拉尔德·门罗身上搜出了一个暗藏黄金的捲菸……利昂娜可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从塔林家地下室中搜出的全都是干净的金汞齐,没有看到哪怕一支香菸…… 利昂娜脑中思绪还在转,面上已经笑着与监狱长和狱警打过招唿,直接走出监狱。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她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餐厅吃顿饭,又乘坐马车来到东匹克街,打算按照计划挨家挨户询问线索。 利昂娜一开始还在街口等了一会波文,但眼看着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她想着对方可能是在哪里耽误了时间,便打算自己先开始。 东匹克街上的居民大多是劳工家庭,男人在这种时候都在工厂上工,只有孩子和女人在家。 利昂娜虽穿着男装,但不管是身形还是相貌都没有太大的攻击性,笑起来尤其会让人产生好感,再往主妇手中塞一枚银币,大多数人还是很愿意与这样一位美少年站在门口聊几句的。 从门罗一家曾经居住过的房子为中心,利昂娜开始对附近的邻居进行地毯式的问询。 可十年来这条街道上居住的人家也在流动,大部分住民都已经不是这条街的老住户,对十一年前那桩案子的了解跟治安所上的卷宗大差不差,而有关「捲菸」的事就更不知道了。 利昂娜连续递出六枚银币,六家人都是新搬来的,一点额外的线索都没找到。 十多年过去,没有线索也很正常,必须有耐心…… 她反覆这样告诉自己,轻轻吐出一口气,稳定好情绪后又敲开了第七扇门。 这户人家就住在门罗家居住的后身,也算是邻居,迎接她的是一位面目和蔼的老妇人。 听说利昂娜对十一年前的那场杀妻案感兴趣时,老妇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悲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7页 也许是因为看利昂娜面目和善,也许是老人家寂寞太久了,老妇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警惕,而是热情邀请利昂娜来到家里坐坐。 「……他们以前的关系真的很好,是对很恩爱的夫妻,谁能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啊……」 老妇端着茶来到桌边,一边嘆息一边唠叨道:「都是因为托马斯(老门罗)听到那些不靠谱的消息,非要往南海那边跑……真是……钱哪里有那么好赚啊,年轻人总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我听说好多淘金客去了后都是往里搭钱,其实根本没淘到多少金子……」 利昂娜耐心听老妇的感慨,等她停下来才问道:「可我听说,一开始老门罗先生还往家里寄了不少钱……」 「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那可不是靠淘金赚的……这还是萝拉(老门罗的妻子)跟我说的啊,她说托马斯和塔林家的那个……那个谁来着?我记不清了,就是塔林家的那个弟弟,他们过去其实是在做杂货生意,什么烟啊酒啊,或者鞋子裤子,专门卖给那些矿场其他的淘金客,赚得可比真去淘金赚得多嘞!」 利昂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可外面的人都说他们是去淘金……」 「这种能赚钱的消息谁会往外说哦……萝拉也是在托马斯疯了后才悄悄跟我说的,真正老实去淘金的才不容易呢……」 老妇眯眼回想了一阵,又摇摇头,慢吞吞地说道:「而且那边的人可是坏的很啊!住在隔壁的玛丽安还跟我说过,她侄子去了后昼夜不分地在河里淘金,好不容易攒了点金沙,结果某天跟人喝酒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好几个月都白干啦……」 「不过这还是好的,起码留下一条命……听说那边还有好多什么帮派,一旦知道谁手里有金子就立刻拿着枪上门威胁……殖民地那边的政府什么样大家都知道,只要不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人就什么都不管……谁能打过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人哟,还不如在马黎好好待着……」 利昂娜虽也听说过淘金客们的生活环境很糟糕,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糟糕。 她一开始还以为那些带有夹层的箱子是塔林小姐的父亲为了藏匿金汞齐而制作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的妻子就去世了,以至于塔林小姐的母亲只把那些箱子当成杂物箱使用…… 现在想来,如果老门罗二人的主业并非淘金而是卖杂货,那五只箱子里的金汞齐又是从哪儿来的? 心中得到一个细思恐极的结论,利昂娜缓缓心神,继续问道:「我听说,老门罗先生疯了后,是被一位叫罗伯特·塔林的先生带回马黎的? 」 「哦……是的,没错……是罗伯特,塔林家的那个哥哥,他是去给他弟弟收尸的……」老妇脸上再次露出感慨的神情,「他们的父母也是我的老邻居啦,可惜早早就走了……」 利昂娜:「那他把老门罗先生带回来时,两人没有因为……行李的问题吵过吗?」 「这个……我想想……啊,确实有那么件事!」老妇回忆道,「我记得是老门罗回来后非要拿走几个行李箱,两人吵架还把治安所的人引来了……」 「不过没有用啊……别说他回来后本来就疯疯癫癫的,那几个行李箱可都是塔林家那个弟弟亲手做的,他们家是木匠,自己做的东西都有标记… …而且罗伯特还拿出了弟弟给他寄的信,说明了行李箱和箱子里的哪些东西是自己的……治安所又不能听一个疯子的话,就按照塔林家弟弟留下的信给两家分了行李,这事就那么过去了……」 老妇人似是想起什么,又摇摇头:「要我说,罗伯特那孩子已经很有良心了,没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他自己家也不富有,最后还是把行李里最值钱的那些烟都分给他了……」 「烟?」 利昂娜有些激动道:「老门罗的行李里有烟?!」 「哦是的,是他从南海那边带回来的货。拿到马黎这边卖掉也能值不少钱。」 不出意外,老妇这样说道:「可萝拉说他很宝贝那些烟,不仅不卖还要自己抽……真是浪费啊!而且托马斯回来后菸瘾更重了,过去一天只吸一根,回来后几乎是一天十几根地抽,越抽脾气越暴躁……」 「萝拉受不了那味道,说那会让她和孩子不停咳嗽……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喜欢那种味道,但报纸上都说吸菸对身体好[*1] ,我也不太清楚该听哪一边……」老妇似是想起什么,又嘆息一声:「哎,您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场惨剧发生前萝拉还跟我抱怨过,说后来她也受不了了,说一定要趁哪天他睡着了后把那些烟全都卖了……」 「卖了?!」 饶是利昂娜,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也震惊到直接站起身,急迫道:「您是说,老门罗夫人把老门罗先生的烟全给卖了?」 老妇人被她突然激动起来的样子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应、应该是吧?她就跟我说过那么一次,之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那件可怕的事……」 第177章 177 最后, 利昂娜花费了一整个下午走访了几乎所有居住在东匹克街的居民,却没有人知道当年老门罗夫人是否真的趁丈夫不注意, 把他私藏的捲菸都卖了,更不要说查到卖给了谁。 t 时间过去太久了,连整条街上的住民都更换了一大半,想要找人问出一件十几年前发生的小事实在不容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8页 更何况,如果真有人买到那些装有黄金的捲菸,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私下藏匿起来,根本不会暴露……这是出自人性本能的自私,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利昂娜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这是她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走遍了整条街,直到从最后一家中走出才真正死心。 现在已经临近黄昏,她又翻看了一遍记满各种线索的本子,将其放回大衣口袋,准备叫辆马车回家。 但一掏口袋,发现自己居然把带出来的零钱用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钱并不足以叫一辆出租马车回家。而作为她的备用钱包的波文也不知道跑到哪儿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来…… 东匹克街在庞纳城的东北区, 而她居住的尤默尔大街在西北区, 仅靠步行走回去可能天都要全黑了。 没办法,利昂娜只能朝路人询问往西走的公共马车停靠点,等待马车到来后扶着梯子爬上二楼的座位坐好。 公共马车总是会走走停停, 自然没有出租马车快。但坐在车顶棚上的感觉比坐在车里更有意思,也给了利昂娜一个全新的视角观赏这个城市。 不过今天风比较小, 到了傍晚雾霾还是很严重, 视野自然也没有多好。 利昂娜看了一阵有感觉有些无聊,可到站的时间还很长, 她便见缝插针地开始整理自己一天内得到的线索。 十几年前,老门罗先生听说了南海殖民地出现了金矿,便与塔林小姐的叔叔远渡重洋去淘金。 也许是到了那边后发现淘金并不能赚到太多钱,他们便改行在当地做起了捲菸的生意,赚到了一些钱…… 可如果是这样,问题又出现了——既然他们的主业是卖捲菸,为什么会攒下那么多黄金? 不提那些有可能藏在捲菸中的,就光是从塔林家地下室的五只箱子里发现的金汞齐就多达五十千克。 别说他们没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淘金上,即使是最开始的那一批很成功的淘金客,也很少有人能在两年里淘到这么多金子。 那这么多的金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结合淘金地中混乱的生活环境,以及老门罗和另一位塔林先生那遮遮掩掩的行为来看,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先不管来路是否正当,老门罗二人确实在两年中积累了不少财富。 可当地的治安太差,他们如果不多动点脑筋是不可能保住那么多金子的。 于是他们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不少水银,将两者混合制成金汞齐后又将它们放到了箱子的夹层中。 冶金本来就需要水银,弄到它应该不会很难。而银色的金汞齐一眼看去并不会让人联想到金子,反而会更容易让人想到银子或是其他银色金属。 由于旧大陆本身就有丰富的银矿,在三百年间被反覆开採导致银价持续下跌,发展到现在,银的地位已经远不如金。 因此,将金子制成比较不扎眼的银色金汞齐,再放到带有夹层的箱子中,也许就是老门罗二人为这份宝藏弄出的「双重保险」。 同理,将金子藏到捲菸中应该也是一种藏匿手法……可如果是这样,又有一个地方说不通了。 既然那批从南海带回来的捲菸里藏着黄金,老门罗为什么要吸食它们,而不是直接拿出来告诉妻子呢? 好吧,可能是他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但抽带有黄金的烟也没有……用………… 叮铃铃———! 「终点站,琪亚拉广场!琪亚拉广场到了!」 就在利昂娜即将想到什么时,公共马车上的铃铛突然被拽响,售票员的嗓音也从下方的楼梯处传来:「请拿好行李,有序下车!」 这是这辆公共马车的最后一站,距离尤默尔大街只有一公里左右,是可以步行回去的距离。 利昂娜被铃声惊醒,赶紧跟着其他乘客一起走下马车,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还是以正常的步伐一步步走在街上,但随着脑中思考速度的提升,她的脚步也跟着加快起来。 吸食包着「黄金」的捲菸确实没有什么用,但如果是包着「金汞齐」的烟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出于谨慎还是心虚,老门罗二人都把那些来之不易的金子隐藏地很好……就跟藏在箱子夹层中的是金汞齐而非金子,那藏在捲菸中的,一开始会不会也是金汞齐? 而且点燃包着金汞齐的捲菸,就跟加热金汞齐的原理一样,其中的水银会蒸发消失,之后捲菸中只会留下一块小小的金子……就跟他们在杰拉尔德·门罗口袋里发现的那半截捲菸中的金子一样! 想通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利昂娜此时非常兴奋。 她几乎一路是小跑着回到家,想要赶紧找人分享自己的发现。然而没想到这都晚上七点半了,波文居然还没回来。 「您不用担心他。那么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什么事。」梅太太这么说着,很快就把准备好的晚餐端上桌,「他之前有过好几次了,找人问什么问题问到很晚,错过了最后一班公共马车只能走着回来……」 话虽这么说,但真等到两人都吃完饭,外面的天变成全黑后,梅太太还是不免露出担心的神情。 还好波文没有让她的姨母担心太久。 晚上八点三十五分,小弗鲁门先生家的外门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9页 坐在客厅的利昂娜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正要询问他这一下午都去哪儿了时,对方却抢先开口了。 「你今天下午到哪儿去……」 「我可能知道老门罗到底是怎么疯的了!还有我们之前列出的名单、治安所那两位警员……如果那批金汞齐中没有其他物质,那他们会中毒就只有一个原因!」 波文刚进门便激动地冲到客厅,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拔高:「是汞蒸气!是水银!他们的共同点是都会频繁接触有关汞的东西!」 *** 波文显然是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一些完全没有听说信息被他用极快的语速说出,砸得利昂娜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赶紧让这个手舞足蹈的大个子先冷静下来,从第一个问题开始问起:「你说治安所有警员中毒了?」 「啊……」波文总算意识到了双方的信息差有些多,赶紧解释道,「上午我在庞纳大学时遇到了我曾经的老师,史蒂文医生,他今早跟我说起了一件治安所中的怪事……」 他简单把先后两位警员在加热金汞齐的过程中倒下的事描述一遍,继续道:「我当时就感觉有些奇怪。我们找到的那些酒壶中的水银看起来并没有其他杂质,而就算那些汞齐中还含有除了金以外的其他金属,那也不会因为加热而蒸发,会让他们呕吐不止的只有可能是那些汞蒸气……」 汞蒸气从三百年前开始是治疗梅毒的「良药」。直到现在,开在庞纳各处、门口挂着星星表示的梅毒治疗馆们也是用的这套治疗方式。 可发现古法药方有问题在现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很常见。就像过去人们会认为食用人肉人血会治疗百病,木乃伊粉是万能药等等,经过证明后都被认定为「无效药」,有很多甚至还对身体有害。 而且,知道有害和人们会不会购买是两回事。 就像现在几乎所有的医生都知道砷有毒,也都唿吁大家不要服用含砷药物,可只要药商在自己的药物包装上画一个美人,说服用它就能跟上面的美人一样得到皙白的皮肤,还是有无数人愿意为了一句没有证据的谎言买单。 另一方面,很多病是目前医学无法真正治癒的。 比如痨病,就因为目前业内也没有一个真正有效的治疗方法,各种稀奇古怪的治疗方法层出不穷,且极为混乱。但凡有一种治疗方t法是真正有效的,医生们也不会把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药物用在病人身上…… 用汞治疗梅毒会不会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呢? 毕竟现在治疗梅毒的手段除了吸食汞蒸气以及涂抹含汞的药膏,市面上也有一部分声称对梅毒有「特效」的含砷药物。两者虽然都在药店很盛行,但也从未听说它们真的让任何一位梅毒病人痊癒。 波文过去听说过这些,理论课上也考过,但他并没有真正进入过梅毒治疗馆,也没有了解过那些病人是否真因为吸入汞蒸气而让病情得到缓解。 所以,在从曾经的老师那里听闻那两位警员倒下的全过程后,波文开始对「汞」这个延续了三百年的药方产生了怀疑。 而只要怀疑的口子撕开一点,一切似乎都有了另一种解释。 「您还记得我给您的那份名单吗?」 波文深吸一口,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道:「我们在李维德特子爵府的时候,您说海德医生的笔记上记录了很多同时拥有痨病症状和精神问题的病例……」 「没错,可那时候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利昂娜的声音勐地顿住,眼眸微微睁大,「你刚刚说的就是……」 「就是这个,利昂!他们所有人全都经常接触的东西就是汞!」 说到激动处,波文的双手又开始不住比划:「首先,所有梅毒病人,只要有条件的,几乎都服用过含有汞的药物,甚至是定期吸食汞蒸气!我今天去了金星馆,发现很多人明明脸上还没有起毒疮,却已经有了精神错乱的症状……」 「那些工人!您之前也说过,那个教会杰拉尔德·门罗镀金的老工人,邻居家的孩子都说他过去就有些疯病……如果他过去也从事镀金的工作,必然会在工作中不断吸入汞蒸气……那老门罗也一样!他在南海淘了两年的金,又攒下那么多金汞齐,一定曾经常接触过汞!」 「而且海德医生笔记中那位精神科医生提到的,那个工厂是个制帽厂!疯帽病我曾经听说过,但之前我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想来,只有制帽厂的工人或是制帽匠才会得这种病,不就说明他们工作是经常接触的某种东西是有毒的吗?!」 「于是我去一家制帽厂的门口等待,找到几位工人询问他们制作帽子的过程,果然,他们说他们在搓揉皮毛,尤其是海狸毛时,为了能让快速毡化,他们会加入一种液体……」 「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请他们在明天偷偷给我带出来一些……而治安所那边,这两天估计也能查出那批汞齐里是否还有其他物质……」 波文双手撑着沙发背,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出自己的结论:「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种液体里也含有汞的话,那批汞齐中没有其他物质的话,也许……就能证明它是有毒的。」 「不是那种少量服用就能治癒某种疾病的药,而是像砷那种,即使少量服用也会导致毒素积累的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0页 第178章 178 不光是液态水银,为了方便人体吸收,汞盐或是甘汞从百年前就一直被人们当做通便剂和治疗寄生虫病使用。 因为服下他们后人们会很快出现便意, 并排泄出「黑便」——这与呕吐和流口水一样,被认作是排毒的象徵。 直到现在,「多排便就能把体内的毒素排出」也是一种医学界普遍认可的共识。 除此之外,汞也经常在很多找不到「解药」的病痛中充当「尝试者」。 几十年前便有一位新大陆的医生认为甘汞加放血是治疗黄热病的最佳方式。 不过因为他的病人在接受治疗都异常痛苦,且死亡率比没有接受治疗的病人还要高,总算没让这样的方法延续下来。 但就算这样,人们依旧没有把那些糟糕的罪名安到「汞」的身上。 毕竟它到底与其他烈性毒物不一样, 大部分人吃下后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太大问题, 至少不会像砒霜或是□□那样立刻危及生命。 如果不是那两位治安所的警员先后因为加热金汞齐而出现不良反应,就算是波文也不会想到问题会出现在汞的身上。 但即使是这样,「怀疑汞」也是一个足够大胆的假设。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凭汞目前在医学和工业上的用途,利昂娜无法想像这将会给整个社会带来怎样的震盪…… 利昂娜稍稍消化了下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也把自己今天一天得到的收穫与波文分享。 尽管老门罗二人当年的主业并非淘金,但足足一百千克的汞齐也能证明他们曾经长期接触过大量水银。 而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进行对比,利昂娜觉得他那种疯了却也不算完全失去理智的疯法,确实与患有「疯帽症」却还能工作的制帽匠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两者是否有关联,疯病是否就是一种中毒的表现,伴随人类百年的良药是否就是一切的元兇——一切都要等到波文拿到帽厂中使用的「液体」,以及那批汞齐的成分分析出来才能定论。 做分析实验也需要时间,这几天中利昂娜也没有闲着,而是把目前所知的和自己推测到的一些情况写到信中,让人送到一条街外、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的私宅中。 第二天, 当波文再次前往制帽厂时,利昂娜也穿戴整齐, 拿出那柄许久没有携带过的镶金手杖,乘坐马车来到庞纳治安所。 因为之前经常出入庞纳治安所,这边的警员差不多人人都与这位年轻又亲和的小弗鲁门先生打过照面。 看到她走上前,站在门口的警员在打过招唿后几乎脱口而出道:「您是来找巴顿警司的吗?他好像刚刚才出去。」 利昂娜愣了下,笑着摆摆手:「不,我是来找你们的总监,奥本伯爵阁下……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有时间?」 警员请她入内稍等片刻,立刻转身去高级治安官们所在的办公区请示,没过多久便回来了。 「请您往这边走。」警员向小弗鲁门先生做出邀请的手势,「总监阁下说他现在就有时间。」 利昂娜跟着警员来到二楼,正好看到几名治安官从一间会议室中走出来。 她用余光瞥了眼那间屋子,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收回视线,径直走到总监所属的办公室门口。 比起连谈话时间都不捨得浪费的切尔曼伯爵,作为总监的奥本伯爵看上去要比自己的副总监轻松一点。 起码在他坐到书桌后时,桌上的文件没有多到会摞过头顶。 双方之前并不相熟,除了正事也没有可以闲聊的话题。 于是在简单寒暄几句后,坐在书桌另一边的利昂娜便从怀中掏出两张摺叠起的信纸。 「一个小小的提案……」她的食指和中指併拢在一起,将信纸按到桌面,推到桌子的另一边,「请您过目。」 奥本伯爵带着点疑惑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这是你自己的提议,还是大公主殿下的意思?」 「就不能是两者都有?」 利昂娜轻笑一声,双腿交叠,握着手杖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提议,其中的利弊您自己能够衡量,不需要我多嘴……您如果愿意配合是最好的,不愿意我也可以理解。」 她的话让奥本伯爵再次沉默下来。 笔迹不同的两张信纸上的内容都指向同一件事——庞纳治安所前副总监米切尔森和一名前区警司曾有过非常严重的渎职行为。 一件已经结案、却明显有疑点且犯人已经被处决的杀人案,时隔几个月后居然出现了另一个嫌疑人。 如果这样的案子被翻案,那涉及的就不单单是兇杀案本身的受害者了,还要加上那个已经被处决的「犯人」,以及那个想要为「犯人」申冤的人,一共三条人命…… 一个区警司可没有胆子也没有能力造出这么缜密的冤案。如果查验出情况属实,那必定会牵扯到当时在庞纳治安所工作的高级治安官。 换句话说,这就是冲着米切尔森去的。 老伯爵重新认真仔细看了遍两张纸上的内容,视线扫过第二张信纸下方的签名t ,又抬头看向桌对面的青年……或者说,是看向了其手中的手杖。 虽然奥本伯爵过去也对那个偏向莱博党的前副总监很有意见,但米切尔森现在已经被撤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1页 即使他本人没有遭受刑事处罚,但在他侄子认罪并被处死的同时也代表着他的政治生涯也跟着一起结束了。 这样一个「废人」,追究他的过去对保皇党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不过也没有坏处就是了。 只要是不触犯王国法律的范围内,卖大公主殿下一个小小的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 」 「我可以让你重新检查那桩案子的证物,但那必须是在我和另外至少三位治安官的全程监督下进行。」 半晌,发须皆白的老人终于放下手中的信纸,注视着对面的年轻人,用低沉而严厉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希望您能明白,伪造或销毁证据是重罪,怀特伯爵。在检查证物的过程中,我不希望看到你做出哪怕一点多余的动作。」 利昂娜有些意外地挑起一边的眉毛,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性格。 「那是当然,我可不是那种会为了自身利益,便把一个无罪之人送上绞刑架的混蛋。」 金髮的年轻人仰头笑了声,干脆利落地站起身:「那就请现在开始吧,总监阁下。早点确认,也好让我早点把那可怕的念头掐灭……毕竟米切尔森先生也为治安所做过很多贡献,要是晚年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名声尽毁也不太好嘛。」 *** 奥本伯爵毕竟是上议院的常驻议员,还做过好几届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小弗鲁门先生的那点阴阳怪气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还不至于跟一个没他孙子大的小孩计较。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奥本伯爵也没有拖沓的习惯。 找了现在并不是很忙的一位高级治安官,又叫上了之前负责这个案子的琼探长和阿库曼警司,这便带着利昂娜来到证物储存室的门口。 说起来也算幸运,即使是杀人案这种重案的证物,庞纳治安所也不会把它们一直放在证物室里。 一般等案件结案的半年后,治安所会统一把这些没有什么价值的旧证物转移到另一处仓库保存,那样找起来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 但因为这几个月里治安所中的频繁变动,这件小事暂时被众人抛到了脑后——「西蒙·塔林被害案」的证物就一直在证物室的架子上躺到了现在。 琼探长将标着编号的箱子从架子上取下,打开后把里面的证物依次平铺到准备好的长桌上。 其实东西也不算多,只有兇器菜刀,被害者西蒙·塔林遇袭时穿的血衣,几张画着鞋印的纸,一盏油灯和半截明显染上血的蜡烛。 随着琼探长将证物一一放到桌上,利昂娜也跟在他身后观察起来。 直到最后一件证物被摆好,她才问道:「就这些了?」 琼探长和阿库曼警司一起检查了一遍,确认道:「就这些了,阁下。」 「这是兇手留下的脚印?」利昂娜指向那几张画着或完整或不完整鞋印的纸,「在哪里发现的?」 「最清晰的那个是在一楼,还有几个是在地下室通往一楼的楼梯上。」 阿库曼警司将从档案室调出的卷宗递给利昂娜,解释道:「根据血迹和脚印的走向,我们怀疑犯人是在一楼把死者按在楼梯处,第一次刺伤了他。」 「之后死者滚下了楼梯,脑袋磕到尖锐处。他当时可能是昏过去可能是死了,然后犯人也跟着下楼确认了下对方是否还活着……」 他紧接着走到菜刀和那件染血的睡袍旁,解释道:「这里是另一处验尸官不能确定的地方,也许是死者在滚下楼梯时与刀柄发生碰撞,也有可能是犯人下来后又把刀往里面捅了一点……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犯人确实在死者滚下楼梯后又跟着下到地下室一次,那节蜡烛应该就是他的。」 阿库曼警司指向证物中的那两样照明工具:「油灯倒在一楼,我们猜测是死者听到动静、起来查看时使用的。而蜡烛滚落在死者的头边,上面还沾了死者的血,我们猜测是兇手下楼查看死者情况时不小心失手让手里的蜡烛掉到了地上。」 「蜡烛熄灭,光源消失,他应该还试图摸索寻找过,因为我们还在尸体的脸部和附近的地面看到一些不该属于死者的血手印……」 「手印?」 利昂娜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宗,打断道:「你们没有拓印下那些手印吗?」 阿库曼警司被她的话一噎,无奈道:「当时血都干了……脚印我们还能用纸在上面透写,那些手印都很煳,抹得到处都是……您看,这件睡衣上也有一点。」 利昂娜按照他的指示在睡衣上看到了几处深色的痕迹。 确实如阿库曼警司所说,如果他不说那是手印,还真有些看不出来。 真可惜……如果能留下…… 忽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卷宗塞回阿库曼警司的手里。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年轻伯爵古怪的举止,看着对方快步走到那半截蜡烛面前,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小心按住蜡烛的两端,眼睛几乎要贴到烛身上,一寸寸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们听到那个年轻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再次直起身体时浑身都充满轻松。 「赞美吾主吧,奥本伯爵!这实在是一个奇蹟!」 金髮的小绅士举起手中的蜡烛,弯着眼睛笑道:「一枚犯人留下的指纹——让我们称之为父神留下的礼物都不算过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2页 第179章 179 几位治安官纷纷聚到利昂娜身边, 仔细观察她手中的那节蜡烛。 拇指那么长的蜡烛头的顶端,被血迹沾染的地方,确实印着一枚较为清晰的指纹印…… 指纹——不但对经常深入犯罪现场的治安官们来说是个非常熟悉的东西,即使是并没有见过几次兇杀现场的奥本伯爵也对其有所耳闻。 前些年有个到殖民地工作的马黎官员,发现因为自己难以分辨当地人的长相,导致分发的物品或是工资经常有人冒领,便开始使用指纹来作为签署合约以及领工资的证明。 当年这件事传回马黎,便引起了许多学者的注意。 其实想要追溯源头,也许早在千年前, 人类对指纹的研究就开始了。 相传千年之前,古阿祖尔流传下的史诗中就有一个记载,说是一位元老想要诬陷一位将军,发现将军的妻子趁他出征时与邻居苟合后,杀掉其妻后声称是将军发现了妻子的不贞,激动之下犯下了杀人的大罪。 因为动机充分,将军的所有辩驳都显得十分无力,可现场留下的一枚血手印让这场诬陷有了转机。 在一位朋友的指导下,将军来到案发现场划破自己的手臂,沾上血后在那枚血手印的旁按上了自己的,让旁人去对比,当场拆穿了诬陷者的阴谋。 也许就是受到这个故事的启发,二百多年前,一位意图恩诺的解剖学教授就提出人类的指纹分有不同的类型。 后来一位帕鲁本学者继续把指纹分为九种纹型,为指纹分类系统建立了一个可用的基础框架。 而在马黎王国, 一位马黎王立医学院的教授目前也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在那位去殖民地工作的政府官员用指纹约束当地人不能冒领工资时, 他已经详细记录了自己与妻子的指纹长达十五年,发现这期间两人的指纹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于是在去年的下半年, 他在王国中最权威的科学期刊《学者》上发布了自己的阶段性成果。 他认为人类的指纹具有唯一性,且不会随着时间变化而改变——这个假设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就包括当时庞纳治安所的总监——鲁斯特公爵大人。 虽然这位年迈的老公爵当时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但他非常重视这项研究,也清楚如果这个假设真的成立,那将会是为取证与破案带来巨大的便利。 他亲自面见了这位医学院的教授,请对方继续研究这个课题,最好是再多採集一些样本。 那位教授也因此受到鼓励,后来与几位同事一起组成专门的研究小组,甚至在报纸上刊登一则长期有偿线索徵集:如果有谁能找到一对出自不同两人,却完全一致的指纹,该研究组便会给予对方一笔数额不小的奖t金……当然,现在时间过去快一年,还没有谁能领到这笔奖金。 以上,都是利昂娜从波文整理出的一部分手稿中阅读到的。 不得不说,即使她对其中一部分信息有所耳闻,但那些信息都是零散的,给人的冲击性也较弱。 要想真的说服议会,将其真正当作一种用于刑事案件的证据,这种汇总呈上去会更加有说服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找到一枚指纹可不算胜利,要与嫌疑犯的指纹比对上,翻案的流程才能正式开始。 比对本身倒是不难。 新出现的嫌疑人杰拉尔德·门罗虽已死亡,但尸体还在。庞纳这边发一封电报,嫌疑人十根手指的指纹第二天便送到了。 而且南希尔地方治安所的库珀督察也实在是个很细心的人。 也许是看到要指纹就想到了他们想做什么,顺便把尸体的手印、脚印、身高体长等一系列身体数据一起打包寄了过来,更加方便利昂娜和庞纳治安所的人比对数据。 就当利昂娜经过反覆对比,确认蜡烛上的那枚指印与杰拉尔德·门罗的左手食指完全相符时,另外一边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 庞纳大学化学院的杜勒教授提供了一项权威证明,治安所提供给他的那批金汞齐样本中除了金和汞外只有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铜和银,一点其他的物质都没发现。 这其实是有些异常的。因为南海殖民地那边的金矿为石英脉金矿,这种金矿中大多会混杂一些伴生矿物。 而汞不但几乎能与很多伴生金属融合形成汞齐,还可以与伴生矿中很常见的毒砂结合,形成硫化汞和砷化汞。 可加热后,杜勒教授既没有发现硫也没有发现砷,只得到了纯度相当高的金,连其他金属的分量都很少——这只能说明这些汞齐是由非常纯净的水银和已经精炼过的金子组成。 汞在矿场中本身就是为了精鍊金属使用。如果已经有了一块纯度相当高的金子,再用汞把它制成汞齐,那其中的动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再结合之前利昂娜得到的信息,老门罗二人在南海殖民地时大部分的时间并没有用在淘金上……这批含金量非常高的汞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就成了一个新的谜题。 只是这些对现在的人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治安所更关心的是,既然加热这批金汞齐只会生成汞蒸气,那所内两位警员突然病倒的原因是不是就是汞蒸气? 得到结果的史蒂文医生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承认汞蒸气与甘汞一样,被人吸食后会有泻药的效果,会上吐下泻也很正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3页 虽然很难受,可这也算是一种排毒,还是金星馆中的梅毒病人需要花钱才能体验的高级治疗法呢。 他的解释倒也有一定道理,治安官们也大多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并准备重新安排找人加热那批汞齐。 可就在这时,波文那边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制造毡帽中会使用的液体确实含有汞,且是易溶于水的□□。 说起来这在现在的制帽厂中并算不上什么秘密,只要是在这行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加入含汞的液体可以让毛皮快速起毡。 尤其是深受上流人士喜爱、却难以起毡的海狸毛,在加入□□后快速揉搓便会迅速毡化,一顶上等礼帽的原材料便做好了。 而波文在最近两天里走访了庞纳城中的好几家制帽厂,并找到制帽厂周边其他工厂的工人对比,愈加确定「疯帽症」的病因与那加入热水中的□□有关。 否则明明都是在差不多的环境中工作,同样的上下班时间和工资,为什么只有制帽厂会频繁出现那么多精神失常的工人……这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压力的问题,也不是什么传染病,而是他们在长时间的工作中一直在接触有毒物质! 波文把这一骇人的结论告诉了自己的僱主,利昂娜又立刻通知了庞纳治安所,让他们不要再擅自处理那批汞齐。最好是借用一些学校的化学实验室,让专业人士进行处理。 治安所当然不想把这批汞齐交出去。 它们可都是证物,拿到治安所以外的地方由治安官以外的人处理本身就不合规。 可另一方面,小弗鲁门先生说出的「汞可能会引起精神失常」又太过骇人。 几天前那两位警员是如何倒下的整个庞纳治安所都知道了,而「那批汞齐可能有毒」的传言更是让所有警员都开始忌惮这项任务……如果之后真的有人因为吸入大量汞蒸气导致精神失常,那他们这些做决策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权衡之下,奥本伯爵亲自出面,与庞纳大学化学院的院长进行沟通,请几位信得过的教授和学生带着实验器材来到治安所处理了这批汞齐。 最后,化学院的老师和学生们一共从那近一百千克的汞齐中精炼出了八十千克的纯金。 一颗颗闪亮亮的金块在治安所的地面堆成一座小小的金山,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八十千克的黄金,足足一万多金币的巨款,光是定下这个涉案金额,这桩案子就势必会由庞纳治安所接手了。 不过虽然「兇手和被害者是同一人」这种戏剧性的结果有些难以让人信服,但所有证据都有迹可循,证据链和逻辑链清晰,想必法官和陪审团都可以认可这个结果。 可就当所有事都在顺利进行时,一个令众人意想不到的人居然站了出来,试图阻止南希尔地方治安所将案件交接给庞纳治安所。 李维德特子爵坚决不承认在东匹克街那处房屋中发现的金汞齐与这件案子有关联。 即使库珀督察一再向他解释,如果否认杰拉尔德·门罗的目的并非那些金汞齐,那么爱丽丝·塔林小姐很有可能会面临一项可怕的谋杀指控,他也没有松口。 「你不用再劝了……就算那个混蛋确实是冲着那些汞齐去的又怎样?这件事如果闹到了庞纳,爱丽丝无论如何都会被传唤到法院,还会面临大陪审团的起诉……」李维德特子爵的表情紧绷着,沉声道,「如果是在南希尔,我还能跟本地的法官说一下,她不用真的出庭,可在庞纳……不管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法院,只要出入过那种地方,她名声可就全都毁了!之后又有谁还愿意娶她——」 「如果没有人娶,那我也可以不嫁!」 爱丽丝·塔林将手臂从教母的臂弯中挣脱出来,提着裙子走到自己的舅舅面前:「如果您真的为我着想,而不是因为害怕子爵家的脸面会因此染上污点……那我愿意作为证人站到法庭上!」 「爱丽丝!这不是胡闹的时候……」 「我没有在胡闹,我现在很清醒!」塔林小姐的声音拔高了一分,盖过了子爵的声音,「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舅舅!单在这个案子里,我自认没有做错过任何事!那我为什么要害怕?!」 李维德特子爵看着她年轻又倔强的脸,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原本气恼的表情也慢慢转化为悲哀。 「你不明白,孩子……你还太年轻,还不懂……」 侯爵夫人也走到自己的教女身边,劝说道:「这个世界不是你没做错,别人就会站在你这边……你这样,他们只会不停议论你的事,会把你当成笑话,你会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那你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爱丽丝的唿吸再次因为这句话而急促起来。 她明明想要反驳,她有很多想说的话,可对上教母那双苍老而充满疲惫的眼睛,愧疚和心疼就化为一个软木塞,死死堵在了她的咽喉。 无法发泄出的愤懑和委屈化为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在眼中凝聚,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如果一个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因为偶然遇到一起案子,仅仅出于对法律的敬重决定作为证人出庭作证也会被人耻笑……恕我直言侯爵夫人,那我认为发出耻笑的人才该受到谴责。」 一道略带着磁性的声音在侯爵宅邸中的客厅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很快便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4页 金髮的小弗鲁门先生正站在莱勒科侯爵身边,两人明显刚从外面回来,外衣和帽子都没有摘。 「如果人人都去嘲笑一个有勇气会在法庭上说出事实的证人,那今后还会有谁会畏惧法律?又有谁会去遵守?」 利昂娜摘下帽子,笑着看向身边的老侯爵:「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啊——您说是吗,侯爵阁t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莱勒科侯爵也对这个有着爽朗笑容的下属有了一定认识。 现在看着还很好说话,再聊两句可不知道能说出什么让人心梗的话。 警告般瞪了小弗鲁门先生一眼,老侯爵缓步走到李维德特子爵身边,安抚道:「我会与法院那边说明,此次开庭涉及王国公民隐私,不许有人旁听。陪审团也要签署保密文件,如果泄密也要负法律责任。」 「可是……」 「那些黄金是非常关键的一环。有它们塔林小姐就是差点被害的被害人,没有它们,陪审团可能会相信她是杀害杰拉尔德·门罗的犯人。」老侯爵拍上子爵的肩膀,沉声道,「就算你在南希尔有人脉,可以不让塔林小姐出庭,但你想没想过,光是这一项就足以让陪审团对她产生怀疑。一旦被打上心虚的标籤,想要再摘下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他的劝说下,子爵的表情终于带着不确定挣扎起来。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侄女:「可是……」 「我可以,舅舅。」 爱丽丝抬起头,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颌,双眼却因泪水变得更加明亮。 「谁也无法替代我,我也不想被任何人替代……我经歷过一切就该由我说出来。」 她高昂起头,坚定道:「我才是爱丽丝·塔林!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要自己说出属于我的证词!」 第180章 180 时间走到七月末,按照惯例,随着由普利米洛斯公爵主办的帕诺斯赛马会结束,一年一度的社交季也从高潮走向落幕。 而就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被一年中最后一场赛马会吸引走时,一场不公开的审理的案件在庞纳城中悄然被提上开庭的流程。 由于时间的特殊性,庞纳城中的大部分报社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一场小小的开庭。 可为了不错过每一个有潜在价值的新闻,各大报社常年都有派专人把守法院、申请进入每一场法庭旁听审案的习惯。 按照马黎王国的王国法律的规定,凡是涉及刑事的案件必须公开审理,只有在极特殊的几种情况下才会批准不公开审理。 但这起从地方移交庞纳的命案居然申请了不公开审理,并且还通过了……这一反常现象终究是引起了一位小报记者的好奇心。 当这位记者了解到不公开审理的原因是「为了保护涉案人的隐私和名誉」后,敏锐的嗅觉让他当即认为其中必然有爆点,并且很快顺藤摸瓜确定了这位「不愿意暴露隐私」的证人与一位贵族有密切关联。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数家报社像是总算找到了一个合理抨击的窗口般,蜂拥涌向法院提出抗议。 尤其是有人在提出「难道平民的隐私就不是隐私,贵族的隐私才算隐私」这一说法后,更多不明所以的群众也纷纷加入抗议的队伍中。 一番连锁反应下来,整件事反而被闹得越来越大。 最后法院只能在开庭前撤销了「不公开审理」这一条,允许普通民众进入旁听席旁听。 只是在进行案件陈述时,所有相关人员还是採用了化名的手段试图保证涉案人员的隐私。 不过人总是这样, 越是遮遮掩掩就越会激发人们的窥私慾。 塔林小姐的身份并没有因为庭审时的化名和她本人佩戴的面纱而受到保护,反而有好事者在她即将走上证人席时当众喊出了她的名字。 虽然闹事者很快就被押出法庭,但身份已经被戳破,塔林小姐在一阵倒吸气中公然摘下戴有面纱的宽檐礼帽, 放到证人席的桌面上。 法官见她已经明确表态,之后也没有再对其称唿化名,一切流程按照正常审讯的方式进行了下去。 不过这个案子本身就足够离奇,且按照治安所总结出的线索,杰拉尔德·门罗的死终究是因为爱丽丝·塔林将自己手中的毒酒倒进他的杯子才导致的。 从治安所中得到的信息非常清楚,爱丽丝·塔林小姐的寝室在她居住的这十年里从来没放过酒,她本人讨厌喝酒的事在子爵府中并不是秘密,那瓶白葡萄酒就是死者杰拉尔德·门罗自己向管家索要的那一瓶。 而治安所从杰拉尔德·门罗的包裹里搜出一条被拔了牙的毒蛇也是事实。 且根据后来南希尔地方治安所的追查,也找到并抓获了那个把毒蛇贩卖给他的黑市商人。 根据黑市商人的口供,杰拉尔德·门罗在了解到毒蛇被拔了牙也能定期产出毒液后,便要求商人拔掉那条阿斯庇德蛇的牙齿——也是因为这个要求,那位偷渡到马黎的黑市商人对这位买主的印象格外深刻。 致死毒物的来源已经确定,之后的各种证据也能证明杰拉尔德·门罗确实对塔林小姐有作案的动机,那他在行兇的过程中被自己购买的毒药毒死,这种情况该如何判决必定会带有争议。 尽管那毒酒是杰拉尔德·门罗先倒给塔林小姐的,而后者称她会把自己的酒倒回对方的杯子里只是因为自己不想再喝了,并不知道那里有毒……但谁也无法倾听对方的心声,当时也没有第二个活人能证明塔林小姐没有说谎,那现在也没有人能确定她这番证词的真实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5页 眼见着陪审团内部似乎出现巨大分歧,塔林小姐的律师站了出来,向法官和陪审团成员们提供了另一项补充资料。 「这是我不久前收到的证据,有关塔林小姐的兄长——西蒙·塔林被杀案中发现的新疑点。」塔林小姐的律师一边分发材料一边说道,「治安所中储存的一件证物,一根疑似被兇手使用过的蜡烛上……」 「抗议!」 大陪审团[*1]的代表发出抗议:「这是另外的案子,与现在的案子无关。」 「抗议无效。」法官作出判断,对律师点点头,「你继续说。」 「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是否关注过弗兰德里克医生去年在《学者》上发表的研究成果……如果没听说过也没关系,我摘录了其中的结论,大家可以自行阅读也可以听我转述。」 塔林小姐的律师将材料分发完,在小陪审团的面前站定:「简单说,弗兰德里克医生在之前的十几年中一直在进行对人类指纹的研究。根据他现阶段的研究结果显示,每一个人类个体的指纹都是不同的,且成年人的指纹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 「也就是说,每个人在出生起就带上了父神给予的、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明。」律师向陪审团们举起自己的大拇指,「而这份证明就藏在这里,我们的手指上。」 这么说着,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瓶墨水放到陪审团的桌子上:「诸位先生们可以试一试,或者回家找周围的人试着对比也可以。如果大家能在两个不同的人手上找到完全相同的指纹,请立刻联繫王立医学院的弗兰德里克医生,他和他的团队愿意出一千金币来买这个消息……」 「而现在,请各位先生们看向我分发的资料中带图的那一页。左上角的蜡烛是塔林小姐的兄长,西蒙·塔林被杀时兇手遗留在案发现场的证物。经过再次查验,治安所在其顶部发现了一枚指纹,也就是拓印在蜡烛上的那个。」律师继续道,「而在它的下方,是本案的死者——杰拉尔德·门罗左手食指的指纹。先生们可以对比一下,这两枚指纹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赶在大陪审团的成员想要再次打断前,律师转过身继续道:「当然,我知道蜡烛上的指纹也许有些不那么完整,而且指纹也还没有被治安所当做真正的证据 。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先生们,当那两只从斜塔上坠下的铁球同时落地前,人们也曾经坚信质量大的那个会先落地……这是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做的实验,相信早晚有一天也会得到证实……」 「不过目前,它确实只能当做一份补充材料来提交。我只是希望这些能在诸位先生作出决定前给予一些帮助,更加完善事情的原貌……」律师向两边的陪审团分别颔首致意,最后向法官深行了一礼「就是这样,法官大人。」 法官点点头,看向大陪审团:「对此你们是否有想要询问的。」 好话坏话都让律师说了,大陪审团自然也没有好说的。 法官再三确定后宣布这一环节就此结束。接下来便是小陪审t团的成员们开始进行秘密讨论,之后他们会集体投票,判定这起案子中塔林小姐是否需要承担责任。 可现在的塔林小姐已经无暇关注自己的判决,只是看着手中的资料开始发呆。 「…………」 「这都是真的吗?」她看向坐在身边的律师,「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现在才查出来……为什么到现在才——」 眼看着她情绪逐渐激动,律师赶忙小声打断道:「这都是最新的消息……怀特伯爵察觉到西蒙的案子有问题后申请调取了当时的证物,也是碰运气,没想到指纹真的能对上……」 他顿了顿,还是帮现在的治安所说了两句公道话:「你也知道庞纳治安所今年有过大变动,现在治安所中的高级治安官差不多全换了一批。这案子都结案这么久了,如果不是这次谁能想到重新查……而且你也别着急,如果西蒙的案子真的有问题,之前负责这起案子的治安官也逃不掉处罚……」 这边还没说完,那边进行秘密商议的小陪审团已经得出一个结论,并把投票结果递交给了法官。 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爱丽丝·塔林并不需要为杰拉尔德·门罗的死负责。 而作为这起案子的始作俑者和受害人,杰拉尔德·门罗的死被判定为意外身亡。 这是一个大家早有预料的结果。毕竟杰拉尔德·门罗虽然人死了,但留下的线索实在不算少,再怎么说他的死也算不到塔林小姐的身上。 可这次庭审出结果对爱丽丝·塔林来说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尽管诸多证据线索都能证明她无罪,可作为一个曾被陪审团公开审判过的贵族小姐,她的名声註定会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马黎上流社会的大门会将她拒之门外。 在这之后,只要她每一次出现在公开场合中,不管是留在庞纳还是回到格雷郡,这些隐形的「审判」都会持续下去——这便是她选择打破常规站到法庭上,并公然在庭审过程中摘下帽子的代价。 莱勒科侯爵夫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也想要找到一个发泄口去埋怨,可环环相扣下,她竟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6页 「……圣母在上,你都不知道,利昂!过去亨特总说不要对报纸上的新闻投入太多感情,我还不信……那可是报纸啊,白纸黑字印着的报纸,怎么可能有人用它发布假消息呢……可你看看,如果不是我亲身经歷过,说不定真的要被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矇骗了!」 看到来到家中取文件利昂娜,侯爵夫人忍不住拉着她诉苦,「我现在都不敢给她看外面的报纸……你说政府就没有办法管一管?这案子你也是从头跟到尾的,爱丽丝是怎样的性格你也清楚,她哪会算计这么多啊……」 早在庭审前,利昂娜便能想像到杰拉尔德·门罗的案子会占领头条的样子了——毕竟这年头自己把自己毒死的蠢货也没那么多,光是案件本身就足够吸引人,更何况里面还有一段跟贵族小姐相关的感情史? 她接过侯爵夫人递来的报纸扫了眼,果然,上面充满暗指又没有实际说什么的话语,是小报们最喜欢的擦边球写法。 「别说这上面没写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算写了,要求他们整改道歉也只会让事情愈演愈烈……我想这样的道理您也清楚。」 利昂娜将报纸放到一边,扶着侯爵夫人回到沙发上坐好:「您现在太着急了。」 「我……哎……」侯爵夫人苦恼地按住太阳穴,不停揉搓着,「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利昂……还是上次,要是之前她说要去参加庭审时我制止了,也许现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利昂娜明白她只是想找一个发泄口,任由侯爵夫人发泄完心中的郁闷后才委婉建议道:「如果您实在担忧那些人的话,不如让塔林小姐出去一段时间。」 侯爵夫人揉太阳穴的动作顿了顿:「出去?」 「这件事再出名,也只是马黎王国内的一件小事,能在庞纳的咖啡厅中被讨论一个月就是极限了,传到国外的可能性很低。等人们不再讨论这件事,塔林小姐受到的负面影响也会小一点……」 利昂娜端起茶壶为老妇人倒好一杯茶,又往里加了一点奶:「而且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出去多走走……也许走着走着就有了新的烦恼,旧的烦恼自然不会再记得啦!」 侯爵夫人一开始还听得认真,到最后忍不住指着顽皮的小绅士笑出来。 「你可……真是!」她笑着接过年轻人递来的茶,「不过出去走走确实是个好主意,我稍候就跟子爵阁下和爱丽丝商量一下。」 长辈终于肯放人了,利昂娜立刻去侯爵的书房取了文件就打算往回走,却「正巧」在转角遇到了报纸上的「主角」。 塔林小姐明显是听到了她刚刚与侯爵夫人说过的话,大概也是在这里等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利昂娜倒没什么心虚的,只是她赶时间,朝对方笑了笑就打算从旁边走过。 「……弗、弗鲁门阁下……」 爱丽丝突然叫住她,却在利昂娜停住脚后又踌躇了一阵,这才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听说,是您找到我兄长那桩案子中的新线索……谢谢您……」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这番道歉似乎用光了她全部的勇气,匆匆行过礼后就准备离开。 「等等,塔林小姐。」 这次轮到利昂娜叫住了她,并在其看过来时仔细端详起对方,直到拖够刚刚塔林小姐拖延的时间,看着对方的脸都快憋红后才忍不住笑起来。 「我听说你之前学过罗兰语,不如就去旧大陆散散心如何?」利昂娜语气真诚地建议道,「多去一些地方看看,多认识一些人……说不定就能遇到更烂的人和更能让人恼火的烦恼呢?」 塔林小姐愣了一瞬,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后整张脸瞬间就被气红:「你————」 「这是我发自真心的建议,不考虑一下吗?」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小弗鲁门先生可不会站在原地等她发火。 说完气人的话后就立刻转身,一边挥手一边迈着轻巧的步伐快步跑向门口。 「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塔林小姐。」 第181章 181 随着杰拉尔德·门罗被杀案的始末经由各大报纸报导出去,立刻在庞纳城中的各家咖啡馆和菜市场引起广泛的讨论。 大部分人的讨论点大多集中在「 t小姐究竟是否知道自己爱人的真面目」和「死者门罗先生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死于女人的反杀」上。 衍生出的话题也各种各样,人们像是编小说般编出了好几个版本, 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版本是「t小姐復仇论」。 在这个版本里,塔林小姐早就在第一面(或是日常相处中)察觉到杰拉尔德·门罗才是杀死兄长的兇手。 但她没有冲动,而是沉着冷静地开始计划一切。一步步在生活中引诱门罗对自己出手,等到最佳的时刻再进行绝地反杀! 最后,这个如毒蛇般聪明的女人在法庭上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态,让陪审团和法官都相信了她的话——于是,一桩完美而没有任何惩罚的復仇就这样结束了。 利昂娜第一次看到这篇刊登在小报上文章时, 也不禁拜服在这位作者的想像力之下。 如果她没有亲自接触过塔林小姐, 并且全程参与这次的案件,她说不定都要信上一些。 不过这位撰稿人明显是位新人,他犯了一个非常初级且致命的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7页 别人也用杰拉尔德·门罗的命案编故事, 但他们都聪明地使用了化名,并提前声明自己只是讲一个故事,没有任何现实中的暗指。 这样李维德特子爵想要起诉也很难,观众看了也开心,报社还赚了钱,一切皆大欢喜。 但这家小报不知是为了销量还是什么其他原因,竟然不顾法院的警告,指名道姓地说出塔林小姐的名字……这要是被告了可怪不了别人。 「这人不该当记者,而是该去写小说投稿……」利昂娜不无遗憾地合上报纸,抽出随身携带的铅笔记下撰稿人的名字和报刊名,「这样我也不需要做这个坏人 ,还能心安理得地追下一篇连载。」 波文端着茶盘放t到小桌上,开始为僱主倒茶:「我也看过那个了,真是大胆到有些过分……这家报纸的主编在把稿件送到印刷厂前都不审稿吗?」 「或者是故意的。」 利昂娜接过他递来的茶杯, 掩嘴打了个哈欠:「虽然李维德特子爵已经很少参加议会活动,但他的儿子最近在下议院非常活跃,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您是说,这些都是为了……」 「谁知道呢?」利昂娜靠回沙发,欣赏了会手中的茶杯,「反正就那些事,狮子和狼争地盘……莱勒科侯爵那么古板的一个人,有时候还挺会打比方的……」 她一口将杯中的茶喝光,按着扶手站起身。 时间已经来到八月,议院中的议员们也即将迎来每年第一次会议结束的日子,同时也代表着庞纳社交季正式结束。 在这之后,大部分聚集在庞纳城的贵族们会相继离开,不过他们并不会回到自己的领地,而是按照传统习俗来到王国最南边的奥利维郡参加为期一周的帆船赛。 帆船赛结束后,便轮到马黎绅士们最喜欢的「狩猎季」了。 八月是法律规定可以开始打雷鸟的时间。山鹑是九月,雉鸡是十月,野兔倒是没有明确禁猎的时间,但人们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到明年二月为止[*1] 。 因此,从八月十二日开始,喜爱狩猎的绅士们便会整装待发,带着家眷开始从南到北一路往上「迁徙」。 不过这种拖家带口的旅行难免会带很多行李,过去又没有铁路,携带这么多东西赶长距离的路也很不方便。 于是过去的马黎贵族们养成一个习惯:他们会依次沿途拜访路过的、猎物充足的庄园,就这样每到一家就停下来修整加狩猎几天,休休停停一路往北走也算悠闲。 只是对利昂娜来说,狩猎季可不是什么好活动。 三年前,属于怀特伯爵的帕克丝庄园就接待了这样一批参与狩猎季的绅士,那也是利昂娜唯一一次亲身参加过的狩猎季。 只是很不幸,就在那些人即将离开的最后一场晚宴上,死神的镰刀在欢声笑语中悄然落下,没有给她任何的心理准备…… 利昂娜从马车上跳下,一边捏揉着眉心一边踏上通往议院的台阶。 过了今天,议院的大门会暂时关闭,直到十月末第二次会议开始时才会再次开启。 到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人们的思维都有些懒散,利昂娜也不例外,听着议长在台上说话时她都有些走神。 这些天她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思考「西蒙·塔林被杀案」……如果波文收集到的资料全部准确,仅凭那半根蜡烛上残留的指纹就能确定杰拉尔德·门罗正是杀害西蒙·塔林的兇手了……可问题是「指纹」现在还不能算是官方认可的证据,单凭这一点可能不足以翻案。 而「西蒙·塔林被杀案」已经过去了近一年,不管是那个被当作替罪羊绞死的小偷,还是目前嫌疑最大的杰拉尔德·门罗都已经死了。 后者还能提取到指纹,前者就算尸体没有被运到解剖室做实验,放到现在估计也已经烂得差不多,提取他的指纹更是想都不要想。 如果不能完全翻案,那就无法把米切尔森再次揪到檯面上,更无法以此作为威胁让他吐出自己知道的东西……对付那种老狐狸必须保证一击即溃,否则给他一点空间说不定就会再次逃掉……可这个案子能挖掘到的东西也只有这么多了…… 要不要赌一把?还是等到准备完全再出手? 此时的利昂娜就像瞄准了雷鸟、却犹豫不决是否要扣动扳机的猎手。 这种焦躁的情绪慢慢扩散到全身,直到会议结束小弗鲁门先生都一直紧皱着眉头。 她快速交接完手中的工作,准备先就这样回家时,突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议院门口的台阶下。 「……切尔曼伯爵?」 利昂娜有些意外地快步走下台阶:「您怎么来这边了?是有什么事吗?」 「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有些出乎意料,切尔曼伯爵一开口便是直接提出邀请:「前一阵治安所中的事务太忙,庞纳这边的家也没有收拾好,不好邀请你来家里。现在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玛利亚也搬了过来,不如今天就到我那边吃顿晚餐?」 虽说熟人间不需要讲究太多礼节,但这样突兀的邀请也很罕见。 利昂娜没料到他会如此心急,稍微反应几秒才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笑容:「这当然好,我也好久没有拜访伯爵夫人了……不过穿现在这套去还是有些失礼,不如您给我个地址,我稍候换好衣服就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8页 「你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利昂哈特。我说吃顿饭就真的是吃顿饭,没有那么多规矩。」 切尔曼伯爵摇摇头,举起手杖指了个方向道:「我在庞纳的房子距离这边很近……走吧,带你认个门。」 切尔曼伯爵在庞纳的居所距离议院只有一公里左右,这样的距离步行反而比坐马车要快。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走,不到二十分钟便走到了。听到动静的切尔曼伯爵夫人立刻带着儿子从客厅的沙发站起,上前迎接客人。 与寡言少语的切尔曼伯爵不同,伯爵夫人是位非常健谈的贵妇人,有她在气氛总是会格外欢快。 「真是没想到……如果是走在街上,我一定认不出你来!」 伯爵夫人带着利昂娜到客厅坐下,一边打量她一边感慨道:「孩子长大后的变化好大啊,你跟小时候的样子真是不太一样……我以为你会更像你的母亲,没想到长大后五官还是更像你父亲!」 「久疏问候,伯爵夫人。」 利昂娜从进门起还没能插上一句话,此时才趁着对方停顿的时候打招唿:「能看到您身体健康我也很高兴。」 「我也是,亲爱的……对了,你还是第一次见查理吧?」伯爵夫人让身边的男孩站起身,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儿子查理,现在正在庞纳公学上学。艾莉(切尔曼伯爵的女儿)上的是寄宿学校还没放假,真可惜,你们也好多年没见了……」 看上去只有十岁的男孩端端正正向利昂娜行了一礼:「晚上好,怀特伯爵阁下。很荣幸认识您。」 「我也是,查理。」利昂娜笑着站起身,与男孩握了下手。 大概是这一举动赢得了男孩的好感,这位伯爵家的长子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对这位陌生的「哥哥」格外亲热。 后来他直接代替了伯爵夫人的位置,一边带着利昂娜参观各个房间一边像个小大人般讲述他在公学中的种种趣闻,直到管家通知晚饭已经准备好才依依不捨带着客人来到餐厅。 一顿中规中矩的晚餐后,查理少爷被母亲带到楼上写作业了,佣人们也在撤下餐具后离开。 餐厅门关上,室内顿时只剩下切尔曼伯爵和利昂娜两人。 「…………」 「我听说你在查西蒙·塔林被杀案,还找总监阁下调取了相关物证……」 良久,切尔曼伯爵终于开口了。 他十指交叉放到餐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坐在下首的利昂娜:「我想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利昂。如果是……拉塞尔的案子,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结果了。」 …………他果然知道。 利昂娜拿起放在桌上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感受着略带苦涩的液体顺着喉管滑入胃中,她轻轻笑了声。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她缓缓抬头,看向切尔曼伯爵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他们的死有疑点,有人想要掩盖,如果我坚持查下去也许也会落到相同的结果,这些我都清楚……可是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明明看到了疑点却要装作看不见。」 切尔曼伯爵的面色明显变了变:「利昂……」 「我可以理解的,伯爵阁下,我完全可以理解。」利昂娜抬手打断男人的话,继续道,「别人可以,只有我不可以。别人有自己的家人、有对自己更重要的人需要守护,可我不一样……」 「那是我的父亲和……妹妹……」 「他们就是我的家人,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他们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让有些急促的唿吸缓和下来,与切尔曼伯爵对上视线时表情再次回到平t静:「只要我还活着,还可以思考,我就必须去寻找真相… …这是我的责任,伯爵阁下。」 切尔曼伯爵静静与她对视,终究还是率先移开视线。 果然是父子,骨子里的倔强真是一模一样…… 切尔曼伯爵在心中这样说道,捂住双眼长嘆一口气。 「我知道了……」 他又嘆了口气,按着桌面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餐厅。 他没招唿,利昂娜便也没跟过去,只自顾自又喝起杯中的酒。 不过还没等利昂娜把酒喝完,切尔曼伯爵便带着一个信封回来了。 「我现在也并非孑然一身的单身汉,帮不了你太多。」 「不过你要威胁哈蒙·米切尔森,想让他开口,光查那些小案子没有用……」 他把信封递到利昂娜面前,沉声道:「回去再打开……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182章 182 利昂娜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尤默尔大街的。 直到见到梅太太, 并看到她准备为自己脱下外衣时才勐地回过神,赶紧从大衣内侧的暗袋中取出信封, 直奔三楼。 关上房门,她迫不及待地走到桌边,拿起裁信刀的瞬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把将书桌前的窗帘拉上,点上油灯,这才开始拆信。 切尔曼伯爵给利昂娜的信封中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犯罪记录,只是一份有关前副总监哈蒙·米切尔森的详细履歷,以及一封字迹潦草的手写信。 哈蒙·米切尔森, 1067年10月27日出生于着名的北方工业城市莱兹,今年54岁。 他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出生时家境优渥, 只可惜还没等他长大就因一次事故衰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9页 那是马黎的机械革命刚刚开始的阶段,他的父亲「格雷·米切尔森」曾说服了朋友、也是自己的小舅子「莫顿·梅兹」,两人一人出力一人出钱,合伙建起一家纺织厂。 那家名为「格雷-莫顿」的纺织厂是当时最早使用蒸汽纺织机的纺织厂之一,甚至是同时代中购入蒸汽纺织机最多的纺织厂。 当时与现在不同, 「机械」的概念刚有一个雏形,大多数思想保守的商人并不敢做这么大胆的尝试。 但时间不等人,决断力也是大多数成功人士必备的特性——当时只是稍微犹豫了一点点,只比对方慢了那么一小步,可差距就如同快速旋转的齿轮,一旦开始便会让双方的差距越拉越大。 五十多年前, 格雷-莫顿纺织厂在短短几年时间便迅速成长起来, 一跃成为佛玫兰郡规模最大的纺织厂。 作为经营者,格雷·米切尔森自然也在那两年赚得盆满钵满。 可灾难总是会在不经意中降临, 就在这颗新星在王国北方冉冉升起时,一场意外直接葬送了这个家。 就在哈蒙·米切尔森四岁的那一年,即将入冬的某一天,纺织厂的一个车间突然燃起大火。 火焰顺着随处可见的棉絮穿行,几乎是在瞬间便点燃了附近的好几个车间,整个格雷-莫顿纺织厂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间内变为一片火海。 由于过去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火灾,所有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当时莱兹市内的保险消防队规模并不大,再加上那个时代还没有消防栓这种东西,储水池又距离工厂太远,用来抽水的软管长度根本不够,人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用水桶装水去灭火。 这当然没什么用,最后还是莱兹市的市长当机立断,让附近的居民全部撤走,在工厂周围清理出隔离带,这才没让这场大火蔓延到整个城市。 可就算这样,一切也都无法挽回了。 突如其来的火灾不但烧毁了工厂和附近的街区,还烧死了上千名工人和居民——这场被称作「格雷-莫顿大火灾」的事件一经报导就轰动了整个马黎以及旧大陆上的很多国家。 在那之后,马黎国内所有的纺织厂都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整改。 议院甚至因此通过了一项法案,规定了纺织厂工人不得在太阳落山后继续工作,纺织厂内的工人不能携带任何点火用具。 所有工人在进入工厂前都需要搜身,一旦被发现身上携带了任何用于点火的东西,即使只是在裤袋里装了一盒火柴,都会以纵火未遂的罪名送进大牢,甚至有可能会被判处绞刑。 当然除了这些,作为格雷-莫顿纺织厂的经营者,格雷·米切尔森也必须为这场可怕的火灾负责。 他把这些年积攒的家底都赔了进去,可这件事闹得太大了,身上背负的人命也不是申请破产便能偿还干净的。 在多重精神压力下,格雷·米切尔森最后把妻儿偷偷送走,在众目睽睽下跳楼自杀。 于是,年仅四岁的哈蒙·米切尔森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跟随母亲投奔到外祖家。 然而因为那场火灾,外祖梅兹家对这对母子很是忌讳,并不想跟任何姓「米切尔森」的人有扯上任何关系。 他们给了这对孤儿寡母一笔钱便与他们断了来往。米切尔森夫人只能带着儿子来到另一座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城市,过起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哈蒙·米切尔森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等他长到六岁,也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母亲就把他送到了距离家最近的教会学校读书。 五十年前的马黎王国还没有进行教育改革,城市中虽然也有教会学校但形式上与现在的学校还是有很大不同。 相比起其他工作,在这种学校上课的工资并不多,有能力并愿意去做这种教师的人很少,所以当时这种平民学校实行的是「班长制教学」——即老师会先从学生中选拔出年纪较大且比较聪明的孩子,任命为「班长」,然后用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着重为「班长们」授课,然后再让这些半大孩子教授更小的孩子知识。 这样既不会浪费老师们的时间,也能让更多平民的孩子学会读写等基本技能,也算是一举两得。 哈蒙·米切尔森就是因为成绩优异,很快便成为学校中年纪最小的「班长」。 因为他脑筋灵活,能说会道,经常把原本死板的内容讲得有声有色,即使是年纪比他大的同学也对这位「小班长」很服气。 做「班长」也是有工资的。虽然比起成年人来说工资并不多,但到底也是一项收入,对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母子来说也很珍贵。 后来哈蒙·米切尔森授课的经验越来越多,等到十一岁时他已经可以承担起一位教师的角色,干脆就在这所学校继续任职,等到了年纪就能参加资格考试,到时候就能正式成为一名教师了。 如果哈蒙·米切尔森当初按照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也许现在依旧会在教师这个职位上继续发光发热,可人的命运从来不会按照人们自己的预设进行。 就像他的父亲从来不会想到自己的纺织厂会在一夜之间全部烧毁一般,哈蒙·米切尔森也在十一岁时遇到了属于自己的转折点。 在他十一岁那年的冬天,他的母亲因为过度劳累和常年营养不良,在一场风寒中去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0页 而几乎是同时,他这个「十一岁的小老师」引起了学校的资助人之一——老威廉·布莱恩的注意。 老威廉·布莱恩,也就是现在的首相布莱恩的父亲,是一位在新科伦堡一带很有威望的绅士。 往前数两代,老威廉·布莱恩的祖父是当时佛玫兰侯爵的第三子,算是没有继承权的贵族旁支。 不过这种血缘关系已经在一代代的传承中变得十分稀薄,老威廉·布莱恩还能与侯爵家保持往来靠的还是自己的本事。 他在与年仅十一岁的小哈蒙交谈后,当即认为这个与自己的儿子年纪相仿的少年是个可塑之才,并表示自己愿意在他身上进行一些「投资」。 他愿意暗中运作,资助哈蒙·米切尔森进入公学接受更好的教育,但相对的,当他学成后也要为布莱恩家族效力。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提议。 在教育改革前,进入公学就意味着半只脚踏入上流社会,他的同学都是来自非富即贵的家族,这些都将会成为未来的人脉——哈蒙·米t切尔森早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自然也不会让这个机会白白从手中熘走。 等到第二年,12岁的他就在老威廉·布莱恩的推荐下进入佛玫兰公学就读,并在18岁顺利毕业。 毕业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按照老布莱恩先生的安排,进入地区政府担任文职工作。 后来当小威廉·布莱恩开始参加地方议员选举时,他为了能让其当选也出了不少力。 可还没过两年,在他21岁的那一年萨克斯姆海湾战争爆发,马黎皇家海军开始大规模徵兵。 不知道是谁的选择,总之哈蒙·米切尔森在1088年加入皇家海军,服役三年后退役,退役时拥有中尉的军衔。 后来也是凭藉这层关系,在鲁斯特公爵开始召集成员组建治安所时,已经成为下议院议员的威廉·布莱恩将他推荐给了老公爵。 当时治安所系统刚刚弄出雏形,第一批进入治安所的治安官们除了贵族的后裔,大多也都是退役的军人。 老公爵本身就是皇家海军出身,对同样出自皇家海军、并有过真实战绩的哈蒙·米切尔森自然是有好感的。 而哈蒙·米切尔森也没有辜负这份期待。 他本身就头脑灵活,不但勤恳能干还非常擅长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很快便赢得了治安所上下的一致好评。 之后的事情利昂娜大致也都听说过:从1095年开始,他接连捣毁了十数家深埋在庞纳城中的销赃店铺,并顺藤摸瓜抓获了很多路匪和当时十分着名的几个大盗,还在捉拿盗匪时左手受了伤。 后来他还推动了有关销赃法案的完善,严格规定任何商铺或个人都不能接受来歷不明的赃物。 如果收到了,只要事后向治安所举报,经过核实便可以得到一笔奖金和政府颁发的荣誉证书;可一旦发现,不但会面临巨额罚款,要是赃物价值过高还会与盗贼一起上绞刑架。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销赃」成为庞纳城中的小偷和匪徒最犯难的事。 再加上后来法律开始对盗窃和抢劫的判刑进行巨大调整,确立了「盗窃从轻,抢劫从重」的原则后,庞纳城中虽然盗窃案和诈骗案开始增多,但暴力抢劫案有了显着的下降。 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一面天使一面恶魔。 哈蒙·米切尔森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勇敢捉拿大盗,也可以是为了避免麻烦,拿两个小偷的命去给一个无头公案顶罪…… 也许在他看来,两个屡教不改的小偷可能也没有活着的价值。 让他们顶罪既能平息李维德特子爵的怒火,又能让庞纳城少两个寄生虫,难道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利昂娜闭闭眼,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这才继续看下去。 1101年,哈蒙·米切尔森升职为总警司,正式成为高级治安官中的一员。 1105年,他率领治安所的警员们彻底剷除了盘踞在庞纳城中长达十数年的大型□□团体「白马帮」,并在抓捕途中亲自击毙了「白马帮」的首领,缴获了大批非法枪械和□□。 因为这项功劳,他在次年授勋仪式上被授予了「爵士」的头衔,并破例连跳两级成为庞纳治安所的助理总监。 1110年,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去世的同一年,原本的庞纳治安所副总监,马黎民族英雄的后裔,第三代伽奈尔子爵突然患上严重的消耗病,不得不按照医嘱离开庞纳疗养。 同时,鲁斯特公爵因为老国王的离世大受打击,精神和身体都开始变差。 他在预定候选人中认真挑选一番,最后决定让哈蒙·米切尔森担任庞纳治安所副总监一职。 就这样,时年43岁哈蒙·米切尔森正式成为庞纳治安所的二把手,至今为止他仍是歷代治安所副总监中最年轻的,甚至有可能成为最年轻的总监……却没想到最后居然阴差阳错栽在了利昂娜手里。 利昂娜阅读完这份详细履歷,却也注意到切尔曼伯爵给她留下的提示。 哈蒙·米切尔森最大的功绩之一,剷除「白马帮」的行动确实做得很漂亮。 但除了首领被击毙,「白马帮」的几名骨干成员至今也还在逃逸状态。 而且在那之后这种结社□□始终没有在庞纳城中彻底消失。 没有「白马帮」还有其他帮派,这些人一直掌握着庞纳城中的地下交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1页 治安所并非不知道有这些人的存在,也曾数次派人突击搜查。可那些人就像是晚上隐藏在黑暗中的老鼠,躺在床上能听到「吱吱」的叫声,真下地寻找时却一只都看不到…… 利昂娜将简歷放到一边,开始阅读那封字迹潦草的手写信。 这大概是切尔曼伯爵临时写出来的,字迹非常奔放,内容却十分充实。 一切的起因是总警司盖德·亨利在前不久收到一封奇怪的信。 信上没有寄信人的名字也没有贴邮票,但就是那样出现在总警司家的邮箱里了。 他拆开信看了眼,里面有人用打字机列印了一封信,言辞诚恳地邀请他在某个时间去一个地址赴约,并反覆强调请他相信自己,务必一个人前来。 这种可疑信件总警司自然不会相信,但地址总是要查一查。 等派出去的警员回来后支支吾吾说那是一家妓院时,总警司立刻恍悟,这大概是哪家妓院揽客的新手段,没有放在心上。 可过了几天,他再次收到了一封类似的信。 没有寄信人也没有邮票,连信的信封都与上一封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话语不再客气。 寄信人先是用讥讽的语气阴阳怪气一番,然后一条条把总警司盖德·亨利任职期间做过的所有违规事件全部列了出来,最后要求他立刻到之前的地址赴约,否则就把他这些年做过的事全都抖出来。 这次盖德·亨利是真的吓坏了。 按照单子上说的,他触犯过规定的事还真不少……而其中一件,说不定会让他上绞刑架。 那是发生在四年前,他刚刚担任总警司时的事。 与其他高级治安官不同,总警司盖德·亨利其实与巴顿警司更像,是真正从平民一点点积攒功绩,最后因为实力和运气被提拔为总警司的。 因此,在刚刚成为高级治安官那阵他难免有些飘飘然,周围的亲戚朋友总是恭维他,请他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小麻烦,他觉得都是小事便答应了好几件。 后来妻子那边的一位亲戚请他帮忙查一个人,说是女儿正在与对方相亲,可听说男方曾经犯事进过监狱,就想让他查查是否是这样。 这不是什么大事,以他的职权基本可以随意进出治安所的档案室,很快便查出了结果,那个男人确实有案底。 托他办事的人得到结果后非常感谢他,强塞给他妻子一串漂亮的宝石项鍊作为答谢。 他和妻子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可就在第二天,一家庞纳城中的珠宝店前来报案,说店中好几件珍贵珠宝被盗。 因为数额巨大,他亲自带人前去调查,却在听店主描述失窃珠宝的样式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家,打开妻子的梳妆柜,确定了那条项鍊上的每一个细节后他终于死心了——珠宝店失窃的珠宝之一,一条价值八千金币的宝石项鍊竟然就是妻子梳妆柜中的项鍊。 他立刻厉声询问妻子那位「亲戚」的来歷,这才得知那根本不是什么真正认识的「亲戚」。而是妻子在借用他的身份职权在亲朋中显摆时,那人听到了,便提出想要借用他总警司的权限查一件事,并承诺事后会给报酬。 妻子听说只是查一查某个男人是否有犯罪记录,想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便答应了……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总警司当时是又气又愁,可事情发生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向上自首,以争取从轻发落。 可就在他准备带着项鍊来到鲁斯特公爵的办公室自首时,当时的副总监哈蒙·米切尔森拦住了他,并把人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中。 了解完属下的情况,哈蒙·米切尔森严厉训斥了他一通,警告他以后绝对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却没有向上汇报这件事,只是把项鍊t扣了下来便让他回去工作了。 后来没过多久这起案子就破了。盖德·亨利总警司心惊胆战地清理赃物时却发现那条项鍊居然混在里面,这才真正明白了副总监的意思,当时就差点没控制住情绪哭出来。 之后不管别人怎么央求,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而他的妻子经过这件事也与他一样吓破了胆,始终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可为什么写信的人会知道这件事? 而且对方不仅知道这件事,还对他曾经在治安所中做过的小型违规事件知道得如此清楚…… 不需要深想,总警司已经想到了一个答案。 可见面就见面,为什么哈蒙·米切尔森要给自己写这么一封意义不明的信?这一点总警司怎么也想不明白。 后来他因这件事失眠了好几天,最后终于不再纠结,干脆带着这封信向现在的总监奥本伯爵坦白这一切。 而切尔曼伯爵因为当时正在跟奥本伯爵进行工作汇报,顺便跟着一起听到了这些…… 看到最后一个字,利昂娜用力闭了闭眼,这才把手写信放到油灯上方,让火焰将其慢慢吞没。 切尔曼伯爵的信没有写最后的结论,但猜也能猜到,哈蒙·米切尔森这些年估计一直与庞纳城中的帮派有所往来——在阴谋论一些,说不定剿灭「白马帮」也是他与帮派中那些逃逸的骨干联手做出来的。 因为有他在通风报信,所以这些年针对庞纳城中的帮派抓捕计划一直不顺利……而现在,由于他突然被撤职,连带着与他有关联的所有治安官都被撤下,那些失去保护伞的帮派成员估计也很焦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2页 新上任的高级治安官全都是贵族,他们很难拉拢。于是,曾经落下过巨大把柄的总警司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切尔曼伯爵,确实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现在治安所估计是想顺着这条线将庞纳城中的帮派一网打尽,但想要抓捕还需要收集足够的证据,他们应该不会立刻行动……她想要凭藉这个信息撬动米切尔森的嘴,必须赶在治安所行动之前。 不过利昂娜也知道,如果她贸然找上米切尔森,说出他与帮派有勾结的事难免会打草惊蛇,这样也许会阻碍治安所之后的计划…… 怎样才能两全?是否要再跟切尔曼伯爵商量一下,赶在他们行动前的前一天她再上门?可他既然没有在今晚直接说出,也许就是在表示自己不想卷进来…… 烧掉所有的纸张,利昂娜拍拍手上的灰,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只能长嘆一口气。 左右现在已经天黑,什么都办不了……一切都等明天天亮再说吧。 *** 当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庞纳这座城市便会露出自己的另一面。 热闹的大街慢慢寂静下来,点灯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每一盏路灯,点燃,又一瘸一拐地走向下一盏,直到整条街都被淡淡的光点点亮。 今晚无风,淡淡的雾霾笼罩着整个城市,路灯的灯光都包裹上一层云雾般的光晕。 飞蛾无法拒绝光明的诱惑,在煤油灯罩旁不停飞舞,在地面留下一连串生动的影子。 哈蒙·米切尔森从俱乐部出来时深吸一口气,却又被庞纳这糟糕的空气呛到,狠狠咳嗽了两声。 他把菸斗往旁边的墙上磕了磕,清理干净,这才将其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俱乐部距离他现在居住的房子并不远,几分钟就走到了。 可就在他站到自家门口准备开门时,余光却瞥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站在不远处的墙根旁—— 米切尔森被吓了一跳,就要喊出声时却看到那人不紧不慢地从阴影中走出。 看清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容时,他忍不住捂住胸口拍了拍:「吾主在上……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从黑影中走出的青年默默走到近前,在距离他只有三步的距离停下,向小楼后的花园抬了下下巴:「介意跟我聊几句吗?」 「当然不……可外面有蚊虫,不如我们进屋聊?」 「你家里有僕人,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来过这里。」 米切尔森虽心中有些狐疑,但在面对这个年纪可以当他儿子的青年时,态度还是十分恭敬,耐心解释道:「我在这边的家里只雇用了一名管家,女僕和厨娘晚上不住在这里。而我的管家正巧家中有事需要临时离开几天,现在屋内并没有人可以打扰到我们。」 灯光下,青年那双形状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微微眨动了一下,带着狐疑扫了眼门内,确定里面确实没有点灯这才微微颔首。 看到他点头,米切尔森总算松了口气,掏出钥匙迅速打开大门,邀请对方进入房间。 砰———— 随着房门闭合,被惊扰的飞蛾再次聚集到灯罩旁,这座独栋小楼的门口再次恢復寂静。 只是这样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乎是房门关上的下一刻,路灯的光晕下就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带着高礼帽的中年男人默默站在路灯下,眯眼看了会飞蛾努力扑向灯火的场景,划亮一根火柴,点燃夹在手指间的捲菸。 在他吐出第一口烟的同时,正对面的房门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砸门声,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突然从门后冲出,又因为步伐不稳滚下了楼梯,正好倒在男人的前方。 「血人」抬头看了清中年男人的脸,绝望的双眼中顿时迸发出希冀。 「救……唔————」 他捂着被割破的喉咙,似乎想要求救,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时被一柄短刀插中后颈。 「…………」 「这是你自找的,哈蒙,我救不了你了。」 最后的最后,意识即将消失的前一刻,他听到男人用冷硬的声音这样说道:「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你的家人……」 「血人」——也就是哈蒙·米切尔森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要抬头,却只是微弱地从喉管里发出两声咕哝。脑袋重重砸到石板路上,血液缓慢蔓延开来。 戴着高礼帽的男人手中夹着捲菸,再次对着路灯吐出一口烟,这才看向站在尸体后的青年。 「晚上好,叶尔钦爵士。」 与中年男人的从容不同,这位脸上还沾着血的青年在被唤出后反而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 「……晚上好,首相大人。」青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您……怎么来这边了?」 「哈蒙是我的老朋友了,我总要送一送。」 布莱恩首相这么说着,把散发着劣质菸草味的捲菸按到旁边的灯柱上,扔到血泊中。 「离开前记得整理好现场。」他用鞋尖挑开尸体的手,露出半个用血写出的字母,「你知道该怎么做。」 第183章 183 也许是前一晚思虑太重, 利昂娜一晚上都没能睡好,很难得在假期起了个大早。 看到她不到六点就从楼上下来时, 梅太太都有些惊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3页 「您不用着急,按照平时的时间走就好。」见梅太太面露匆忙,利昂娜也跟着她下到地下室,「反正我也睡不着了,厨房里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 」 梅太太:「您怎么能进厨房……」 「我怎么就不能进厨房?我小时候经常去厨房玩呢,您都忘了?」 利昂娜笑了两声,拎起茶壶走到水槽旁:「放心,我不会打扰您,只会做我会的……您都把炉灶点好了,我来烧个水总没问题吧?」 见她已经开始拧开水龙头,梅太太无声嘆了口气,跟着走到一旁的筐中拿出三枚鸡蛋:「您昨晚没睡好吗?」 「有点,半夜醒了好几次,早上五点醒了就再也没睡着。」利昂娜把灌满水的水壶放到铁制炉灶上,「反正也睡不着了,还是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床上比较好……」 梅太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把鸡蛋打到碗里,搅匀蛋液,开始热锅。 弗鲁门家今日的早餐包括每人两块吐司,煎蛋卷, 搭配几片香肠和新泡好的茶——即使是在庞纳城,这样的早餐也称得上是「豪华」。 在利昂娜的坚持下, 她从梅太太那里接过了小煎锅, 开始煎吐司。 这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梅太太就在旁边盯着,很快,几片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吐司便摆到了盘子上。 第一次下厨总会令人格外兴奋,利昂娜感觉从昨晚积t累的郁气在小麦与黄油混合的浓郁香气中一扫而空,满脸笑容地向刚刚起床的波文展示自己的成果。 「味道很不错……」波文咬了口吐司,缓慢咀嚼了一会,见桌上其他两人还在盯着他看,这才再次继续吐出一句夸赞,「煎的很香…… 」 利昂娜看着他那蔫巴巴的神态,跟着咬了一口吐司。 外脆内软,非常美味……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你昨晚也没睡好?」利昂娜用叉子切下一块煎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写书不顺利?」 「…………」 「我也不知道这该算什么……」 波文放下叉子,长嘆一口气:「您也知道,之前我跟老师……就是史蒂文医生说了汞可能有毒的假设,他并不相信,我就又带他走了好几家制帽厂,让他亲眼看看那些工人的样子……」 在利昂娜回到议院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波文依然在针对「汞」进行详细调查。 畜牧业是马黎本岛的传统行业。早在五六百年前,马黎人从中陆引进绵羊开始,羊毛、包括其衍生出的纺织业一直是马黎王国最重要的支柱产业之一。 可尽管如此,羊毛毡却并不是做毡帽的好材料。 因为羊毛的毛质较粗糙,容易起毡但成品不结实,易吸水却不易排水,很容易变形。 再加上大部分羊毛都是灰色的,如果加工成帽子势必要染色,那一旦碰上下雨天简直会成为一场灾难。 考虑到种种原因,几百年来西陆的制帽匠们一直都把海狸的皮毛作为制造帽子的上等原料。 但海狸毛也有自己的问题,这是一种非常不容易起毡的毛,想要用它做毡帽需要一些特殊的处理手段。 将□□用于制作毡帽是近三十年才在马黎传开的「秘方」 [*1] 。之前这项技术一直被罗兰垄断,高等的毛毡礼帽也都依赖于从他国进口。 波文没有能力去罗兰看看那边的制帽工人是否也有相同的问题,只能不断去不同的毡帽工厂观察问询。 随着海狸帽大范围的流行,一顶海狸毡礼帽已经成为每一位西陆绅士必备的物品,制帽厂的生意只会越来越红火……可能让海狸毛快速起毡的手法目前只有这一种,制帽厂想要继续赚钱就不可能离开□□。 事关自身的利益,波文相信就算他最后证实了自己的假设,告诉工厂主们□□是有毒的,估计他们也不会停止对汞的滥用。 其实如果可以,波文很希望自己的假设是错误的。 可随着他走遍一家又一家的工厂,拜访更多长期与汞接触的人,脑中的假设却越来越清晰。 最后,他把的总结报告递交给了自己曾经的老师,在内科一行声誉极好的史蒂文医生。 毕竟波文现在只是一个被吊销了行医执照的前医生,就算有所发现,他也没有资格发表任何有关医学方面的论文,说出去也不会有太多人相信……所以他希望曾经的老师能给予他一些帮助,至少要让更多人知道汞的危险性。 利昂娜:「他还是不相信?」 「怎么可能不相信……我带他去了庞纳附近十一家生产毡帽的工厂,近一千名工人里有四分之一的人都有这种病,而且都集中在做同一份工作的工人身上……」 波文双手抱住头,发泄似地揉搓着:「吾主在上……但凡是个人,看到他们的样子都会心生怜悯……」 就算曾经有过隔阂,但史蒂文医生到底对这个曾经的学生有很高的好感。 而且制帽工人们惨状确实是可见的,再加上海德医生留下的行医笔记,他也开始怀疑「疯帽病」就是一种慢性中毒的体现。 可他也告诉自己曾经的学生,让他、或是让其他所有医生相信汞是有毒的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因为现在不单单是制帽厂,梅毒治疗馆、药店、涉及冶金和镀金的各行各业,汞都是他们的关键核心,他们不可能单单因为汞会让人中毒就停止使用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4页 这样的结果让波文大受打击。 不是因为自己辛辛苦苦在外跑了半个多月的成果被否定,而是他明明已经确定一样东西有毒,且会危及人们的健康,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挫败感让他更加沮丧。 利昂娜完全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事实上,自从跟随莱勒科侯爵出入议院后她就一直浸泡在这样的感觉中。从最开始的愤慨和忍耐,到现在已经几近麻木。 向工厂主们说明汞有毒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会严重侵害到工厂主的利益。 它涉及到的行业太多了,不管是代表旧贵族的保皇党还是代表新资本的莱博党,一旦要求禁止使用汞,他们的产业必定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而更糟糕的可能是,因为汞的毒素很有可能是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爆发,没有立竿见影直观的反应。 比如「疯帽病」,工人最多也只是精神失常,并没有证据证明它会危及人的生命,那些决策者们也许会从根本上否认汞有毒,立法禁止更是天方夜谭…… 「可……那都是人啊……」 波文放下双手,似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僱主:「那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啊……他们原本都很健康,他们原本可以避免这种事……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恍惚中,利昂娜从他瞪大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个被翻转了的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 就跟往常一样,用一段非常理智而冷静的分析得出一个可以预见的结论。 可这不一样,这不是单独的一起案件而是事关无数人生命的现实,她不该用这样的态度面对…… 或者说,逃避。 「…………」 「你说的对。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利昂娜快速把快要凉掉的吐司塞进嘴里,一口喝尽茶水后站起身。 「快点解决掉你的早餐,波文。带上你的初稿,我需要面见玛格丽特殿下。」 *** 就跟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今天庞纳城中的街道也被各式各样的马车填满,马车走一段便会因为拥堵停一下……如果不是尤默尔大街到艾安萨王宫的距离太远,利昂娜恨不得跳下车走过去。 「今天确实有些太堵了……」 波文感慨着,趁马车再次停下后伸头向外看去:「……哎,我好像看到巴顿警司了,还有那个谁?就是他那个上司,治安所的总警司…… 」 利昂娜听着他的话不由皱起眉。 按照切尔曼伯爵给她的线索,庞纳治安所总警司盖德·亨利应该因为自己曾经的违规行为被软禁在治安所内。 别说以总警司的身份出来跟进案子,不立刻逮捕他只是因为上面想要整顿盘踞在城中的帮派实力,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而且退一万步说,庞纳治安所的人手一直都是不足的状态,会让一位区警司和总警司同时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案子利昂娜确实还没见过。 看看窗外这一动不动的路况,只经过短暂的思考,利昂娜当即选择立刻开门下车。 她穿过人群,跟守在周围的警员们打了个招唿便快速找到自己的目标。 「早上好啊,巴顿警司。」她拍上对方的肩膀招唿道,「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面……」 招唿还没打完,在看清面前的一幕时所有话语都堵在了嗓子里,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一个男人俯趴在独栋别墅的楼梯之下,后颈处插着一把短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他的肩膀、后脑、身体各处都有被刀砍过的痕迹,在光线充足的白天显得格外可怖。 而借着白日的光线,利昂娜也看清了那张溅满鲜血的脸,脑内瞬间被一阵巨大的嗡鸣填满。 庞纳治安所前总监,哈蒙·米切尔森,就这样被人乱刀砍死在自己的家门口。 而他的头边,有人蘸着他的血画了一个马头,并在旁边写下一行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血债血偿】 第184章 184 哈蒙·米切尔森死了, 就死在自家的宅邸门口。 不过按照现场的血迹和其他痕迹判断,兇手应该是在屋内玄关处与死者发生打斗, 死者想要开门往外逃时被人从后划破了脖子。 但因为他当时已经打开了门,身体失去力气后直接跌倒门外, t随着惯性滚下门外的台阶,又被人从后刺穿了后颈,这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治安所的人询问了附近的邻居,却没有人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听到任何响动。 因为哈蒙·米切尔森在庞纳的这处住宅是一个独栋别墅, 附近居住的人也都是相对有钱的人。 现在已经是八月, 庞纳城中非富即贵的人家全都前往南方参加帆船赛了,整条街上的别墅大多都没人住,即使有人也只是留一两位佣人进行看守和打扫卫生。 再加上这些独栋别墅间多少有些距离,到了晚上大家都在睡觉,根本没人知道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直到今天早上,有人出门路过这条街才发现了尸体,这才赶紧跑到治安所报案。 此时,临时被米切尔森宅僱佣来打扫卫生的家事女僕也到了,众人这才从她口中得知,平时驻守在宅邸中的管家因为要继承一笔遗产,在两天前便请假离开了庞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5页 而她和厨娘都是临时僱佣的本地人,一般在晚上六点前就会下班回家, 并不会住在这里。 不过她也为治安所提供了一个有效的线索——最近哈蒙·米切尔森经常会在下午前往附近的灰狼俱乐部,并在那里解决晚餐。 昨天也是这样, 他与女僕和厨娘一起在下午三点离开宅邸, 门也是他自己锁上的。 巴顿警司立刻派人去附近的灰狼俱乐部询问情况,证实了女僕的说法没有错, 死者哈蒙·米切尔森确实在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来到俱乐部,直到晚上近十二点才离开。 治安所检查了房子内外所有的门窗,并没有发现任何撬锁之类的痕迹,巴顿警司当即询问女僕:「你和厨娘手里没有钥匙吗?」 女僕:「没有,先生。我们只会在这里工作到这个月月底,钥匙只有米切尔森先生和哈里先生(管家)有……」 这点巴顿警司倒是没有怀疑。 像这种晚上会回家的临时僱佣者,僱主为了安全也不会轻易给出钥匙。且女僕和厨娘昨晚也都有人证,她们生活的街区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晚上公共马车和出租马车停运后都很难过来,嫌疑并不算大。 至于那位两天前便离开的管家……虽然也有一定的嫌疑,但所有嫌疑都比不上那行血字和图案代表的组织。 白马帮——这个名字和那标志性的马头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在庞纳城中出现了。 更加巧合的是,当初米切尔森就是在追捕白马帮众的途中,从后面一枪将其首领爆头,这才让这个组织彻底分崩离析,他自己也因此获得了「爵士」的头衔…… ………… 所以,会是报復吗? 如果是报復,那未免也太巧了一点…… 巴顿警司看了眼依然处于震惊中的总警司,开始组织人手清理现场。 闻风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必须在那些报社记者到来前把尸体搬回治安所进行尸检。 直到此时,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利昂娜才开口问道:「你们就这么走了?这上面的血字怎么办?」 「当然要把砖块都撬走。总不能让这些东西一直留在这里,血字和图案我们也已经画下来了……」巴顿警司解释了一半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当即上前两步厉喝道,「你们在干什么?不许拍照!」 人群内,一位记者赶紧把还没架好的相机护到身后,争辩道:「凭什么不能拍?」 「你们这是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我们又没想拍你们,谁规定在街头拍张街景也算违法?」 巴顿警司被记者的态度气到,正打算强行让警员把人拖走,利昂娜却先一步止住他的行动。 「我觉得让他们拍一张也不错。」 利昂娜抬手打断巴顿警司,示意他听自己说完:「就算你能把这些带着血字的砖块全都撬走,回去再拼合到一起难免会有损坏。」 她指向地面上的血字道:「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书写习惯,而描画得再仔细也比不上照片精准直观,作为证据更是没有力度。保留一张现场的照片,未来也许可以当作定罪的证据。」 「定罪证据」这点明显让巴顿警司产生了一丝动摇。另一边,报社的记者也非常上道地表示,只要治安所让他们的摄影师拍照,他愿意为治安所提供一张照片。 巴顿警司考虑后又与对方讨价还价一番,最后终于达成一致意见——报社只能对着房子拍摄,且不能拍到任何带有血迹的地方。相对地,报社的摄影师需要按照治安所的要求拍一张现场照片,并将照片原件赠送给治安所。 近几年新流行起来的湿版摄影比银版摄影更廉价且便捷[*1]。在前期工作准备就绪后,只需要三到四分钟就能完成曝光,人们拍照时再也不需要连续站立不动长达半个小时。 从制作感光板到拍摄,再到显影定影,手法熟练的摄影师只需要十几分钟。 不过定影后依然需要等它自然风干,之后为了防止其表面的银粒子氧化,还需要进行上光油或是上蜡等后期处理……一套流程下来,一张照片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才能送到巴顿警司手中。 不过也正因为制作一张湿版相片十分复杂,且拍下后无法用简单的方法复制,巴顿警司也不用担心摄影师会偷拍现场。 拿到想要的照片后,他立刻命人把带有血字的砖块全都撬走带回治安所,只留下两名警员看守现场。 哈蒙·米切尔森再怎么说也做过十几年的治安所副总监,这才刚被撤职了四个月,居然就以这种恐怖的方式死在自己家门口,治安所再怎么谨慎对待也不为过。 利昂娜几乎可以预见,之后庞纳城中必定会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但她并非庞纳治安所的成员,目前没有公务也无法跟上去了解之后的发展,只能再次与波文一起登上前往王宫的马车。 可正像传统谚语说的那样,「你也许不会经常遇到雨天,但只要遇上下雨就必定是倾盆大雨」。 利昂娜之前并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到艾安萨王宫申请面见玛格丽特公主。不过她每次通信都能立刻收到反馈,说明大公主殿下也一直在王宫中。 但今天她却扑了个空,到了王宫门口才知道大公主殿下居然代表王室前往奥利维郡出席帆船比赛的开幕式了,前往火车站的马车就在两个小时前刚刚驶出王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6页 这样巧合的错过让波文有些懊悔。 如果他没有提示利昂娜自己看到了巴顿警司,也许他们正好能赶上…… 「…………」 「是我太心急了,再怎么说也该提前预约一下……」利昂娜深吸一口气,转身拍了下波文的肩膀,「没关系,回去我写一封信说明情况,你去递到大公主殿下在特里亚街的宅邸……应该过几天就会有回信。」 然而,还不等大公主那边传来的消息,反而是治安所那边有了新动静。 谁都能想到,庞纳治安所前副总监被杀害一事必然会在庞纳城中引起轩然大波。 而如果等他的死状被各家报社披露出来,「白马帮」这个本该消失的名字也再次回到了大众的视野。 恐慌很容易蔓延,尤其是那些存留于过去中的恐慌,有时会因为记忆而被人们无意识地夸大,再快速扩散给周围所有人。 不过这次治安所的反应非常快,总监奥本伯爵赶在报纸还没印刷出来前,也就是命案发生的当天中午便组织了一次紧急行动。 首先,总警司盖德·亨利收到的那封威胁信上提到的妓院被治安所快速查封,所有妓|女和其他工作人员全都被抓进治安所进行审问。 之后的发展也没有出乎治安所的所料,这次突击行动收穫颇丰。 他们直接从几位妓|女口中得知了「白马帮」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默默换了个名字转到地下运作,而这家妓院也是他们进行非法交易的据点之一。 顺着这条线索持续排查,庞纳治安所的警员们在当天晚上连续突袭了好几家被供出的「交易地点」,甚至抓到了好几名逃逸多年的通缉犯。 可由于这次行动完全是突发性的,治安所这边的准备不算充足,等对面反应过t来后抓捕行动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白马帮」到底是根植在庞纳城中长达几十年的帮派组织,即使在十几年前被迫转到地下运营,其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仿佛多年前的旧事重演,他们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不少枪械,开始在治安所对其进行追捕时用上了枪。 冷兵器和热兵器的杀伤力可谓是天壤之别。 手中只有一根木制警棍的警员听到枪声后根本不敢继续向前沖,负责现场指挥抓捕的米勒警司也不敢让属下上前送命,只能咬牙看着这些人即将熘之大吉。 砰————! 突然,巷中某处再次传出一声枪响,紧接着是一人悽惨的叫声。 此时天已经全黑,米勒警司初听到惨叫声还吓了一跳,赶紧环视一圈:「谁?谁受伤了?!」 「是、是对面,长官……」他身边的督察小声提醒道,「是对面的人……」 不等话音刚落,黑暗的街道中渐渐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治安所警员们震惊又惊喜的目光中,一队穿着红制服,手持步枪的宪兵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马黎皇家宪兵师团第三近卫步兵团,奉国王陛下的命令,前来支援!」 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宪兵向米勒警司行了个军礼,铿锵有力道:「抓捕犯人期间我们会遵循治安所的指挥,请下达指示。」 看着对方手中的新式步枪,米勒警司的安全感顿时上升了一个台阶,立刻把现在的情况向对方说明,商量起之后的抓捕行动。 手忙脚乱中他没能注意到,之前站在他身侧回答问题的中年督察面色有些古怪。 中年督察抬起头,似是在打量周围的建筑。 他感觉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声枪响并非从宪兵们出现的巷子中传来,而是从更高的地方…… 突然,随着一声古怪的声音,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快速上升,瞬间将漆黑的夜空点亮。 「全体列队,准备出发——」 不等中年督察找到什么,米勒警司已经发出新的指令:「总监大人已经下令,天亮前必须把这些暴徒全部抓住!主动投降者押回治安所,反抗者直接当场击毙!」 「是!」 响亮的应声后,聚集在巷口的队伍再次向前进发。 谢尔比站在楼房的顶端,沉默注视着正从下方走过的队伍,手上动作不停,快速更换掉手中步枪的子弹,与许多潜藏在街巷中的黑影一起朝信号弹的方向前进。 第185章 185 也许是这次真的下定了决心,这次围剿行动不单请到宪兵的协助,连长期隐藏在暗处的「基金会」成员也倾巢出动,针对「白马帮」成员的追捕在短短一夜之内便基本完成。 虽然从帮派成员的口供中得知,有几位骨干并不在庞纳城内,或是在听到消息后已经逃出城,但那也只是一小部分,整体抓捕过程还是相当成功的。 也因为那些帮派成员在逃脱时使用了枪械,马黎政府对这件事的关注立刻又上了一层台阶。 内阁已经下达命令,让治安所继续追捕在逃人员, 务必要把这个根植在庞纳城中多年的帮派组织扫除干净。 对庞纳城的居民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可也有人对此次抓捕行动提出了质疑。 他们认为治安所并没有走应有的程序,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就到街上抓人——一旦开了这样的先河,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之后只要治安所有一点怀疑,就可以随便冲进店家、甚至是王国公民家中抓人?那这样的治安所又与强盗有什么区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7页 这样的说法在街头流传了一小段时间,但很快就被各大报社的紧急增刊闢谣了。 作为曾经的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奥本伯爵对王国法律的了解远远超过绝大多数人,连当年很多有关治安所处理案件的程序都是他起草拟定的。 可以说,在鲁斯特公爵和哈蒙·米切尔森去世后,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那套程序该如何运作。 就在他开始秘密组织人手筹备抓捕计划的同时, 作为副总监的切尔曼伯爵便带领一部分治安官以最快的速度跑完了所有程序。 单从文件上看,没有人能找出治安所在此次行动上有任何纰漏。 当然,文件之所以会以如此不合理的速度被批覆,一方面是奥本伯爵常年在政坛中积攒的声望有所助力,另一方面……就算切尔曼伯爵不想承认,但哈蒙·米切尔森的惨死确实对他们的行动产生了很大的帮助。 说得更过分一点,如果哈蒙·米切尔森还活着,就算是看在他与首相大人的那层关系上,治安所想要採取任何行动都会有所顾忌。 可他现在死了,还是以那种相当可怖的方式死在大街上,兇手甚至还在旁边写下留言——这种堪称挑衅的行为势必会激怒所有政府官员。 结果也如预料相同,在得知现场的惨状后布莱恩首相当即认可了奥本伯爵的围剿计划,所有程序都是一秒通过。这为治安所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差,也是此次行动能如此顺利的前提。 就算是利昂娜也不会想到,就这么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都不等她从哈蒙·米切尔森的死讯中回过神,治安所居然就已经把「白马帮」的成员一网打尽……这种效率简直让人无法想像是治安所能做出来的。 利昂娜算是对这位新任总监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可心中那种烦躁和古怪感依然没有消退。 切尔曼伯爵刚刚把有关哈蒙·米切尔森的把柄透露给自己,当天夜里米切尔森就出事了…… 虽说总警司那边在一周前就收到了威胁信,他的遇害也不算是特别突然,但这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沓放在档案中的白纸,那刺目的白色让利昂娜不禁把脸埋到手掌中,抓挠和揉搓中产生痛感才能让自己稍稍冷静一点。 可冷静总是短暂的……撑起额头看向窗外时,她再次迷茫起来。 她仿佛又回到了拉斯福德被处刑的那一天,她站在监狱中,面对狭窄幽深的廊道,她听到一个老妇人绝望的哭喊声。 【……我劝您还是早些看开比较好。 】她似乎听到米切尔森用那冷硬的声音说道,【您的坚持没有任何价值,它只会给所有人带来灾祸……包括您自己。 】 她应该看开吗? 她当然不想看开! 就像她反覆强调的那样,她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为了自己的生活就忽略掉那些疑点,无知而幸福地活下去。 父兄的死就是一根扎进心脏的刺,不可能忽视也永远无法忽视。 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习惯了那种痛……可就算已经对痛感感到麻木,每一次的心跳还是会强调它的存在。 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放弃,这就是她现在还活着的意义………… ………… 可如果,永远找不到一个答案呢?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闪念,利昂娜却立刻发疯似地揉乱自己的头髮,试图将其完全抹除。 不可能!只要发生过的事,就算再隐秘也会留下线索,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法侦破的案子……没有找到只是她没有找到,没有想到! 没有米切尔森也会有其他证人!只是她还没有找到而已! 必须思考,必须继续思考!直到找到答案前,不可以停止思考……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那利昂娜那几近自虐的动作停下。 「…………」 「……谁?波文?」 半晌,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疲惫道:「我今天不想喝下午茶,晚饭好了再叫我。」 「……大公主殿下发来了一封电报。」 波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您打算现在看还是……」 不等他说完,房门已经被打开。 利昂娜快速抽走了他手中的电报,扫了一眼就捂着额头转过身。 电报的内容很简短,只是让利昂娜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她回来再商量。 其实从理智上,利昂娜可以理解玛格丽特公主的做法。 「汞」涉及的行业范围太大了,且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慢性中毒,不管是验证还是实验都需要时间,波文的理论很有可能不会被大部分人所接受……这件事如果没处理好,也许会造成更不好的影响。 可情感上,这则简要的电报让利昂娜本就岌岌可危的心弦再次崩断一根。 奥利维郡的帆船赛要持续至少十天,回来再商量,又要和各方人士扯皮, t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如果不把这件事告诉大众,这段时间里又有多少不知情的人在使用它治病,又有多少人会把双手浸泡在含有□□的液体中,任由它一点点侵蚀自己的健康…… 海德医生对那些工人的描述还歷歷在目,当初看到的文字在此刻全都化为一条条软鞭,一遍遍鞭笞着她的良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8页 如果能早一天说出来,就算大多数人不会相信,可就算只有一个人开始对其产生警惕,在接触汞的时候更加注意……那是否就能挽救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 想法一旦产生,思维就开始不受控制发散。 利昂娜无法克制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可这次就算是痛觉也无法让她保持冷静。 就像是某一处的神经突然断掉,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最终只能如困兽般一圈圈在屋内走动。 波文也有类似的想法,可他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试探性问道:「不然……我再去史蒂文医生的诊所一趟?」 利昂娜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要回答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梅太太还在厨房,波文立刻下到一楼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负责他们这片的邮差,波文接过对方递来的包裹后签字道谢,这才关门回到屋内。 「是海德小姐寄来的包裹。」 波文把包裹递给正在下楼的利昂娜:「看来她最近生活得不错。」 利昂娜接过来,看到包裹上那用流畅手写体写下的「艾丝苔尔·海德」时,焦躁的心突然从那串字迹中得到了些许平静。 她又仔细看了眼包裹上的邮戳,不禁露出一个笑:「是从瑟莱斯特郡寄来的……她应该已经处理好家里的事,在公爵府工作了。」 这么说着,利昂娜已经拆开包裹,却惊讶地发现里面除了一封信外还有一个小包裹。 她先拆开信,不出意外,是海德小姐写给她的。 海德小姐先是问候了一下小弗鲁门先生、梅太太和波文,之后简单交代了下自己的现状,说明她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向为自己介绍工作的小弗鲁门先生表达了最诚挚的感谢。 这是一封相当标准的感谢信。只有在信的最后,海德小姐才提到了一点有关包裹的事。 【……另外,随这封信寄来的包裹是瑟莱斯特公爵托我转交给您的。他说他近期还不能离开瑟莱斯特郡,又希望您能在第一时间收到它,只能托我帮忙邮寄……】 利昂娜看到这行字立刻想到了什么,当即放下信,开始拆那个随信寄来的小包裹。 打开外面好几层的油皮纸,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铁盒。 「阿瑟·马希……马希侦探事务所?」 打开盒子,波文不由念出摆放在最上方的那封信的抬头,不解问道:「这是谁?您认识吗?」 利昂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可「侦探事务所」和上面印着「诺瓦合众国」的邮戳还是让她立刻反应过来包裹的来源。 不及向波文解释,她立刻翻看起铁盒中的物品。 里面不但有一封来自「阿瑟·马希」的信件,还有好几份收据和文件,以及一张巴掌大的长方形湿版照片。 黑色的铝板上清晰映出一对男女的影像。 就算其样貌与之前的照片相比更显老态,利昂娜还是从对方的五官和姿态中认出了其中那个女人的身份。 安娜·欧尼尔——那个与男管家霍顿有着微妙联繫、并在其去世前跑到新大陆的寡妇,真的被找到了! 第186章 186 尽管现在市面上已经开始流行以犯罪为主题的小说, 其中「侦探」的角色更是广受读者的欢迎。 可在现实中,虽然有些律师会在不方便寻找证据时委託一些「相关熟人」调查取证, 有些人也确实担任了故事中的「侦探」角色,但起码马黎王国境内确实还没出现在明面上挂牌营业的「侦探事务所」。 而马希侦探事务所的创始人——阿瑟·马希,一位曾经在新大陆担任过探长的男人,在十年前因为种种问题从当地的治安所辞职,转而仿照罗兰着名大侦探法朗西斯的事迹,成立了一家在新大陆上闻所未闻的侦探事务所。 在现在的马黎人看来,这实在不算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阿瑟·马希并不是鲁莽愚蠢之人, 他会选择出来单干也是因为新大陆上的大环境与马黎王国实在不太一样。 新大陆上的诺瓦合众国虽然拥有广阔的土地,但因为是联邦制,各个州的地方政府有时比中央政府更加强势,甚至每个州的法律都不统一。 这样的体制有好处也有坏处, 而对于治安系统来说,抓犯人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因为每个州的治安所都很独立,没有一个统一的机构,这就导致新大陆上的警察们很难跨州追捕犯人。 比如一个罪犯在一个州内犯罪后,只要跑到另一个州便能逃脱之前的追捕——这种体制弊端让新大陆上产生了大量的流匪。久而久之,经常被各路劫匪骚扰的当地民众也不再对联邦的治安系统产生什么幻想,全都习惯于有问题自己解决。 可麻烦这么多,总会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 阿瑟·马希便是看到了新大陆上民众们的强烈需求,这才建立了可以跨州办案、不会受到各州治安系统约束的民办「事务所」。 根据吉尔斯和埃斯蒙德的介绍,马希侦探事务所最开始运营时也很困难,一度还因为资金匮乏而差点破产,幸好他们遇到了人傻钱多的吉尔斯。 这位刚踏入新大陆的马黎贵族因为完全不了解当地彪悍的民风, 一下轮船就被偷了钱包。 正巧阿瑟·马希当时也在港口办事,顺手帮他找回了钱包, 两人也因为这件事有了交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9页 于是,当吉尔斯知道马希侦探事务所因为资金周转困难而即将倒闭时,刚从股市赚了一笔的公爵之子立刻拍起胸脯,表示自己愿意借给对方一笔钱。 埃斯蒙德最开始是想阻止好友这种没有脑子的撒币行为,可在了解了侦探事务所的经营范围后他开始觉得这家公司的前景应该会很不错。 只是阿瑟·马希本人的经济能力有限,公司管理上也有颇多漏洞,如果填补好了不失为一笔收入颇丰的买卖。 于是,之后两人都在马希侦探事务所投了一笔钱,正式成为这家公司的资助人。 有了足够的资金,再加上埃斯蒙德在规章制度上做了一定的调整,马希侦探事务所这才慢慢缓过来,并在之后的五六年内飞速发展,现在已经在新大陆上有了不小的名气。 利昂娜最开始委託吉尔斯他们在新大陆上寻人时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没想到这家侦探事务所真的找到了人。 在阿瑟·马希寄来的信件中,他详细说明了侦探们追查安娜·欧尼尔夫人的全过程。 欧尼尔夫人于1118年8月10日来到诺瓦合众国东海岸中最繁华的城市——新伦纳城。 之后在本地的一家高级酒店住了十天,于8月20日离开了新伦纳。 这部分线索之前吉尔斯已经在三个月前跟她说过了,利昂娜只是简单扫了一眼过程便继续往下阅读。 根据这条线索,阿瑟·马希先生推测目标欧尼尔夫人有往西或往北走的打算,这也是大部分外国人移民新大陆后的常规想法。 由于诺瓦合众国位于西部的土地辽阔却人烟稀少,联邦政府希望那些大量聚集在东海岸线上的人能够去西部开荒。 为此他们还专门设立了一条法律——只要一个人在某块无主的土地上开荒并耕种五年以上,就可以用极低的价格从政府购买那块土地所有权。 这道法令完全戳中了所有人的痛点。 东边的基础设施固然更加完备,可谁不想拥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呢?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一场浩浩荡荡的向西拓荒运动开始了。 不单是前几代就移民到新大陆的「本地人」,就连很多逃难来的「新国民」在有了一点积蓄后也开始往西迁移。 可阿瑟·马希并不认为目标会跟着潮流往西进发。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否定了欧尼尔夫人会去西边的想法,直接把排查重点放在东海岸附近的其他城市里。 道理也很简单,西边虽然有廉价的土地,可标价远远低于市场价的东西大多也是有原因的。 先不提开荒和耕种问题,三年前新大陆上向西的铁路还没有t完全铺设完毕,要去那边都是靠马车或双腿走着过去。 安娜·欧尼尔夫人作为一个从马黎过来的独身妇人,在本地没有熟人,自己的身体又不是非常强壮,单靠她一人去更加荒凉的西部显然会很危险。 而且就算她运气好,找到愿意送她一程的好心商队,雇用一批忠诚的奴僕帮她开垦田地,她也一样很难守住自己的财产。 还是因为地域辽阔和人烟稀少,整个西部匪帮盛行。 小偷比较罕见,杀人越货的反而到处都是,自身没有足够武力的人实在很难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 因此,阿瑟·马希认为欧尼尔夫人只要稍微了解一下西边的状况就不会鲁莽到往那边走……当然,如果她真去了,那他们也不用再费心寻找,十有八九是不会找到人了。 在他的推测中,像欧尼尔夫人这种独自从马黎来到新大陆、且手里还有不少积蓄的中年妇人,应该会先在治安水平较好的城市中落脚。 也许会租房子,也许会直接买一栋房子,总之都必须与房屋中介打交道。 排查重点放在房屋中介上后,侦探事务所的成员在一个多月后便找到一家曾经为欧尼尔夫人介绍房屋的中介所,而且非常幸运,他们直接顺着线索找到了欧尼尔夫人现在的住所,进而了解到了这位夫人的近况。 曾经的安娜·欧尼尔夫人已经在两年前再嫁,现在已经更名为安娜·道格拉斯夫人,成为一名退役上校的妻子。 婚后一年,道格拉斯夫人卖掉了城中的房子,跟随现在的丈夫搬到城郊的小镇居住。 为了让僱主确认自己确实找到了人,阿瑟·马希反覆确认过道格拉斯夫人的身份后决定亲自上阵。 他打扮成一个报社记者,声称是来採访道格拉斯上校这种退役军人对联邦政府决定对南方开战的决策有什么看法。 道格拉斯上校是个非常典型的北方人,自然是支持联邦政府的一切决定。因此他并不畏惧报社把自己的爱国热情报导出去,十分开心地接受了採访。 採访结束后,假扮成记者的阿瑟·马希顺势表示想为他和他的夫人拍一张照片。 道格拉斯上校对此倒是并不排斥,但道格拉斯夫人表示自己并不想让自己的肖像出现在报纸上。 于是在临走前阿瑟·马希又改口,说为了答谢上校的配合,可以为夫妻二人照一张照片并赠送给他们。 湿版摄影法还没推行多久,拍一张相片对普通人来说依然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得知自己可以保留照片、且照片不会流传出去后,道格拉斯夫人最终还是松口,与丈夫一起拍了一张合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0页 阿瑟·马希便趁这个机会调换了底片,声称第一张照片拍摄失败了,需要再拍一次——这在摄影中也是很常见的事,夫妻二人都没有在意——这才有了利昂娜手中的这张照片。 之前利昂娜手中就有一张欧尼尔夫人做女僕时的照片,那张照片的原件已经交给埃斯蒙德寄到了新大陆,利昂娜现在只有一张描画下来的复制品。 其实也不需要对比照片,阿瑟·马希把找寻欧尼尔夫人的全过程、包括询问过的证人名字和工作单位都记录得很清楚,一串下来逻辑链相当清晰……再加上手中这张照片,利昂娜已经相信对方口中的「道格拉斯上校夫人」正是她苦苦寻找的欧尼尔夫人。 「居然真的找到了……」 终于理清线索的波文也有些不可置信,恍惚道:「吾主在上……居然真的找到了……」 他很快回过神,看向利昂娜的表情激动又带着点不安:「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是要去新大陆吗?」 既然「欧尼尔夫人」已经成为「道格拉斯上校夫人」,成为一名有身份的人,侦探事务所的人也不好直接上门询问。 一方面是容易打草惊蛇,另一方面,问询这么大的事利昂娜不可能交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哈蒙·米切尔森已经死了,她不能再错过这个证人。 「…………」 「我要去新大陆。」 利昂娜放下信件,把一张张清单放回铁盒,用力扣死。 「不过要找个藉口……」食指在铁盒上敲了数下,她倏然抬头,露出一个狡黠中带着些兇狠的笑,「一个足够我离开马黎好几个月的藉口。」 波文看着她脸上的笑,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到底是认识十多年的人,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完全没有错。 三天后,一篇标题为「注意!身边的恶魔正在摧毁你的健康」的文章出现在一家小报上。 上面列举了很多日常生活中容易接触到的毒物,而除了人们都已经熟知的那几种,水银赫然出现在其中。 这样的文章并不罕见,因为人们总是会对「健康」相关的问题格外关注,于是相关话题也经常出现的报纸上。 尤其是在没什么大新闻的时候,报社经常用类似的消息填充版面。 大多数人在看到后都会扫一眼,也不会太当真。 毕竟这不是医学期刊也不是那种严谨的大报,仅仅价值一铜币的小报只是人们的厕所读物罢了。 可这一次,文章中的一段话让很多人感到后背发毛。 从几十年前开始,「疯帽病」的传说就在城市的街头巷尾传开。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制帽匠们总是会变得疯疯癫癫,之前大家都把其归结于酗酒……可如果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只有制帽厂中会大批出现有疯症的工人,那就不该是个人的问题,而是工作环境的问题。 纺织厂的工人比其他工人更容易出现肺病,因为他们的工作环境中总是漂浮着棉絮,这很容易理解。 那制帽厂的工人呢?他们的疯病是否也是因为在日常工作中经常接触某种有毒物质——比如,文章中提到的「□□」。 庞纳城中的闲人一向很多,再加上这是事关自身健康的大事,很多将信将疑的人在看过文章后走上街头,开始验证这件事的真实性。 而结果也很让人震惊,小报上的文章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一周后,庞纳城中诸多内科医生联名在报纸上发出公告,称□□确实有可能会导致健康的人出现不良反应,具体会有怎样的不良反应及具体原因需要进一步研究。 同时他们也唿吁人们注意日常用药,尽量避免使用含汞的药物。 医生们的联名文章登报的第二天,庞纳城中的各大帽厂开始相继发生不同程度的骚乱。 而就在同一天,来自艾安萨王宫的使者也来到了尤默尔大街,敲响了小弗鲁门先生家的大门。 第187章 187 「你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几天呢?」 艾安萨王宫中,还穿着外出服的玛格丽特公主斜靠在沙发里,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你一向都很冷静,利昂,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这次我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足够说服我的原因。」 「…………」 「因为我可以预见之后的发展,公主殿下。正是因为我们都能预见到之后的发展,我们才觉得要小心处理这件事……可我突然发现,这也许是错误的。」 利昂娜站在大公主的对面,双手背后,嵴背挺得笔直:「你我都知道要小心处理这件事的原因——因为一旦公布出去必然会让很多工厂利益受损, 很多工人也会提出抗议, 说不定会发生暴动和罢工……但是殿下,这也是这件事不同于其他事件的根本原因。」 「这与那些党派间的纷争不同,这项发现与无数人的健康息息相关。既然已经发现,我认为普通人就该有知情权,尤其是那些还在与汞长期接触的工人和将其当作救命药的病人……」 玛格丽特认真听着她的话,慢慢放下揉额角的手,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换了个姿势,审视着面前的青年,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不是你的冲动行为。是你明知道这样做对王国整体的利益有损,依然认为该将这件事立刻公布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1页 「…………」 利昂娜对上对方凌厉的眸光,顿了顿,垂下眼眸继续道:「也许您会认为这是不理智的……可殿下,我认为完全以利益为标准来指定一切也并不可取。」 「从古至今,理智都备受推崇, 而感性总是在若有若无中被贬低, 被认为是人性的弱点……到现在,连拥有同理心的善良之人都会被肆意嘲笑, 会被当成软弱的表现……」 「可如果剔除掉感性,t作为人来说,那也太可怕了。」 她突然抬起头,直直对上玛格丽特的目光:「且恕我直言,大公主殿下。如果真的要把人本身当成资源的一部分,将其的利益最大化,那我们应该学习帕鲁本大公国的做法,甚至更加严厉!」 「我们应该在每一个孩子出生时就将他们带离自己的父母,让他们接受统一的教育,统一筛选选拔,根据他们的优缺点决定他们今后的职业,并将他们固定在相应的位置上… …」 「女人像蚁后一样负责不断生产人类这一重要的劳动资源,男人像工蚁一样执行所有外部的工作。农民、工人、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他们都必须为整个集体服务,直到死为止。」 「既然感情是弱点,那人不需要有家庭,也不需要有朋友,更不能产生自我意志!」她的语速仿若失控般越说越快,「所有人都是维持国家机器的齿轮,所有人都必须拥有统一的思想。一切会弱化劳动资源的东西需要从一开始就剔除,会导致群体不稳定的因素就该立刻处决——那也许,我们到现在依然生活在愚昧的旧时代,那些被我们奉为贤者的伟人会在刚刚出现时就会被杀死……」 利昂娜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让激动的心情平稳下来,这才再次放慢语速。 「人不该被当成资源,殿下,他们不该被单纯当做转换金钱的道具……」她闭闭眼,再次睁开时目光依旧坚定,「至少,我们需要警惕这样的问题。」 话音落下,室内顿时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玛格丽特公主依然交叠着双腿、斜靠在沙发,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左手。 她的左手肘姿态优雅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似是正在思考着些什么。 右手拨弄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向前旋转了三周,取下一半又推回指根。 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利昂娜的唿吸停了一拍。 她快速眨眨眼,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同时也更加恭顺地垂下眼眸。 看到她低下头,玛格丽特终于露出一个笑。 高挑的女人站起身,缓步走向窗边,「刷」地一声拉开了窗帘。 「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利昂。」 「我是马黎王国的大公主,是伟大的国王乌尔里克一世与玛丽公主的长女。」 注视着窗外许久,玛格丽特突然转过身,用庄严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国家,不论他人如何,我都必须站在与王国利益一致的那边。」 利昂娜看着那道站在窗边的剪影,话音却没有丝毫犹豫:「我也并非一个理想主义者,殿下,我是真心为王国的未来着想才会这么做。」 「王国内识字的人增多,人人都能读书,新的学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每天都有人在酒吧中发表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面临的变化速度是过去无法想像的,殿下,现在的世界已经与几十年前,甚至十几年前都不同了!」 利昂娜的声音再次激动起来,上前一步道:「有些观念必须改变!如果掌权者依然只会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完全不顾下层民众的死活,就算是国王也会为此丢掉脑袋—— 」 「利昂哈特·弗鲁门!」 玛格丽特厉声喝止住她的话:「注意你的言辞!」 「…………」 「我为我的言行向您道歉,殿下……可我并不后悔。」 利昂娜再次站定,低下头:「既然已经有了发现,那就不该被隐瞒……科学范畴上的知识,尤其是这种事关无数人健康的信息应该立刻公布,不该因为破坏了部分人的利益而被隐瞒。这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也是一个会影响王国未来的隐患。」 「是为了王国的未来?」 「是为了王国的未来。」 利昂娜几步上前,在距离公主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单膝跪地:「我以我家族的名誉发誓,也请您相信我。」 「…………」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利昂,你一直是个善良的人,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但你破坏了规则,我们不能因为你有自己的理由就将这件事轻轻放下……」 玛格丽特俯视着面前的青年,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决定。」 利昂娜:「我明白,殿下。从我决定向外公布这件事时我就有心理准备了,我愿意为此承担应有的责任。」 「很好。」 玛格丽特公主向她伸出手:「你现在不适合继续待在庞纳城中了。正好现在是狩猎季……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项活动,但这个季节也是郊游的好时候,去其他地方休个假吧。」 「……是,殿下。」 利昂娜抬起公主伸来的手,轻轻行了一个吻手礼后离开了房间。 随着房门闭合,悬挂在西墙上的肖像画后传来一点动静,紧接着连接着会客室的内门也打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2页 「……您看,我都说您是想多了。」 马黎的国王——乌尔里克二世一边走进会客室一边对自己的叔父说道:「不管是怀特伯爵还是他的父亲都是正直而善良的人,他们不会做出动摇王国的事。」 坐着轮椅的亚歷克斯亲王随后被推入房间,面色依旧严肃。 「有时候过于正直善良也并非什么好事……」老亲王看着过于年轻的国王,有些疲惫地嘆口气,「他的父亲以前就……他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我可不希望他会走他父亲的老路……」 乌尔里克二世:「您对这些太敏感了。老怀特伯爵只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会在国外组建慈善组织也只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这些怎么可能动摇王国的根基?」 这次老亲王并没有回答,沉吟半晌后看向自己的侄女:「你认为呢?」 「我也没想那么多,在我眼中他还是个孩子呢。」 玛格丽特公主笑着展开摺扇,露在外面的一双碧眼微微上弯:「他才十八岁,这个年纪的男孩会做点出格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么说着,还朝自己的弟弟眨了下眼。 年轻的国王立刻不自在地轻咳两声,亲自走到叔父身后接手了侍从的位置,一边推着老亲王一边说道:「确实是这样,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过两年他会懂事……」 亚歷克斯亲王也想起来,自己这位侄子正是在三四年前与那个有夫之妇搞到了一起……头顿时更疼了一点。 「太年轻也有太年轻的坏处,还是老师说得对……」 原本只是一句普通的感慨,却在提到「老师」时骤然顿住。 他不出声,室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保持噤声,直到老亲王的嘆息再次打破寂静。 「我老了,管不了太久……王室的责任到底该由你来承担。」他拍拍侄子的手背,示意他松手,让自己的侍从回到岗位,「不管是这件事还是我之前说的,有关南陆和旧大陆的那些安排,最终该如何处理由你们来定就好。」 看着叔父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乌尔里克也不免发出一声嘆息。 「有时候我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年轻的国王看向自己的长姐,感慨道,「叔父曾经那样高大,用一只手就能把我扛到肩膀上……鲁斯特公爵也是,上次见他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这就是衰老啊,陛下。」 玛格丽特合上扇子,对年轻的国王笑道:「谁都无法抗拒衰老,我们都有这么一天。」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唿,乌尔里克再次嘆息一声,握住姐姐的手道:「我不希望我们之间这么生疏,玛格姐姐。过去都是我的错,是我听信了那些坏傢伙的挑拨……我不该不相信你,我们都是父亲的孩子,王室的未来应该由我们共同经营才对……」 「对,怀特伯爵这件事也是这样!终究还是因为那些唯利是图的莱博党人,他们不肯放开自己的利益!」 他看向自己长姐:「怀特伯爵是个好人,又是你信任的人,我当然也信任他……」 看着那双满是希冀、甚至带着一点讨好的眼睛,玛格丽特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 「有关怀特伯爵,我也不会干涉您的决定。但不管怎样,他已经不适合出现在今年议院的第二次会议上了。」 她用另一只手盖到弟弟的手上,郑重道t:「等今年的狩猎季结束,是否还要继续用他,一切都听您的。」 *** 另一边,坐在轮椅上的亚歷克斯亲王向庭院的方向看了眼,身后的侍者立刻会意。 轮椅下的滚轮转了个弯,向郁郁葱葱的皇家花园行进,又在老亲王的指示下来到花园中唯一一处淡水湖边。 亚歷克斯亲王凝视着面前的人造湖,很久之后才沉沉嘆出一口气,朝后面招招手。 「基金会内的排查都做完了?」 「是,有两名确定是与旧大陆那边有关,已经当场自尽。」站在他身后的侍者汇报导,「还有三名目前不在庞纳城,没有来得及进行详细审查。」 「嗯……」老亲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询问道,「之后的三个月,有哪些高级调查员还没有被安排工作?」 「a009和g028正在休假,9月前有空闲。y002和m012正在执行任务,月底后的两个月内日程是空白的……」 侍者思索片刻,又补充道:「还有s033,他在不久前刚刚完成测试任务,关于他的调查已经全部结束,目前还没有分配任务。」 老亲王听到后却被逗笑了一瞬,摆手道:「那就让他去吧……直到今年的狩猎季结束,让他时刻报告怀特伯爵的行踪。」 「一旦发现对方有任何古怪的举动,务必向上报告。」亚歷克斯亲王的笑容渐渐敛起,「转告他,相同的错误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第188章 188 随着夏日社交季走到尾声,庞纳城中的豪华马车数量也开始减少。 今日的午后下了一场小雨,却很快放晴。 路面上有了一点积水, 却也让空气清新了不少,并不会影响太多人出行的心情。 居住在裘达尔街的达特一家人就选择在今天一起外出,前往万博会参观展览。 这是达特爵士被绑架后,第一次与妻子和儿子一起出门游玩,也是达特夫人为了能让最近一直愁眉苦脸的丈夫开心起来特地准备的惊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3页 他们的儿子小文森已经从那段可怕的时间中完全恢復,听说要去万博会立刻欢唿着在家中跑跳起来。 而作为主角,达特爵士的兴致反而没有儿子那么高。 可看着满眼期待的家人,他还是强扯出开心的笑脸,带着妻子和儿子一起登上前往伊森公园的马车。 经歷了两个月的审查和批评教育,达特爵士的生活也终于回归到原本的平静,只不过这次事件到底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影响。 因为严重违反与治安所签订的保密协定, 他不但没有从那起绑架事件中得到任何补偿,反而需要缴纳一大笔解救他花出的各种费用。 达特爵士对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毕竟确实是他违规在先,治安所为了营救他也确实花了很多人力物力,罚款他缴纳得心甘情愿。 可除了罚款,还有一些其他变故。 之前因为他设计出机械飞艇的发动机应用有限,并没有获得太多专利费,可马黎政府不可能亏待这样一位人才,专门将他的名字纳入皇家机械工程学院的院士提名中。 只要成为学会的院士,不管近期是否工作或进行研究, 都可以每个月固定从学会领取一笔生活补贴。如果有进行新研究的打算,也可以享受优先申请补贴的待遇。 达特爵士今年才四十一岁, 能在这样的年龄就获得院士的称号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一旦成功, 他之后甚至不需要继续工作,每个月能领取到的生活补贴都足够一家人不愁吃穿。 可因为6月的那起绑架事件,工程学院高层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冷淡。 而政府那边也似有似无地对他进行暗示,声称只要他继续参与对机械飞艇的研究,年底公布的新任院士名单中必然会有他一个。 作为重要参与者,达特爵士非常清楚马黎对机械飞艇的研究已经进入到一个新阶段。 上面的人想要加强飞艇的实战性,而并非仅仅将其作为交通工具这种民用设施使用…… 看着万博会中央展示的飞艇模型,以及模型中伸出的炮筒,达特爵士突然感到眼睛有些刺痛。 「哇啊————哇——————」 怀中的儿子不知父亲的烦恼,看到飞艇后只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在嘈杂的人群中高声道:「那是爸爸做的?爸爸好厉害!」 「嘘——不要大声喧譁……」 达特爵士赶紧捂住儿子的嘴,小声解释道:「不是爸爸制作的,是爸爸和很多叔叔一起制作的……」 「您这样说太谦虚了……别人只是制作了它的躯体,可您给予了它最重要的心脏,是您让它飞上天空。」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达特爵士惊讶地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位身姿笔挺的年轻人。 那是一位比他身高稍矮,年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性。 从他的穿着看应当是位劳工阶级的人。但与大多数工人不同,那身简朴的外衣就算看上去有些陈旧却被他穿得很整齐,整个人也显得十分清爽干净。 达特爵士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对方,却不影响他对这样的年轻人产生好感。 「……谢谢。」 对方显然已经认出自己,达特爵士也非常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夸奖:「不过光有一颗合适的心脏可不足以令飞艇升空。上到气囊所用的钢索,下到飞船的排风系统,上面的每一颗螺丝钉都是它能升空的关键。」 那年轻人似是思考后跟着点了点头:「就跟起重机一样,只要有一个滑轮没有对好就无法运行……能够顺利吊起重物是大家齐心协力的力量。」 「就是这么回事。」 达特爵士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他把儿子交给身边的妻子,这才对身边的年轻人道:「你是在港口工作的?对机械感兴趣吗?」 「是的,先生。我在修建奥古斯汀大桥的工地工作,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起重机。我很好奇它们是怎么运转的,为什么能够抬起那么重的东西,可周围人都不在意这些……」少年带着明显的王国南部的乡下口音,在面对达特爵士的问话时站得很直,仿佛在课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我的朋友说万博会里有更多这种机械,也许我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少年紧张的表情让达特爵士有些忍俊不禁。而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在面对充满求知慾的年轻人时总会产生一些怜爱。 于是,在跟妻子商量过后,他带着年轻人来到蒸汽机的展示区。 「你想知道它是怎么运转的,不能只看起重机本身,要了解在它身后、为它提供动力的机器……」 「起重机本身是依靠滑轮、也就是槓桿原理,用更小的力气提起重量更大的东西。这种机械本身出现的时间很早,千年以前的古阿祖尔人就会使用……当然,最开始是用人力驱使的,而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为了能更高效地完成工作,后来人们开始在自然中寻找其他能代替人力的力驱动机械。」 达特爵士带着少年走过展示区,对着模型一一向他解释道:「比如你们工地现在正在使用的起重机,在两百年前是用水力驱动的,所以这种东西最开始只会在港口码头这种靠近河流的地方使用。可现在不同了,有了蒸汽机后,对机械的使用开始不再受区域的限制,只要有充足的燃料,推动机械的力就不会停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4页 紧接着达特爵士又详细说明了蒸汽机的基本运作原理。 他讲得很投入,却没发现身边正在「听讲」的年轻人看他的眼神愈加复杂。 「永远不会停止……」年轻人突然呢喃道,「那是不是也能当做推动枪炮的动力使用呢?」 达特爵士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正色道:「当然不可以!就算是现在已经有了更小型的蒸汽机,可它的必要体积还是与武器本身不适配……」 这么说着他又慢慢沉默下来,最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摇摇头:「很抱歉,我是工程师,不是刽子手……武器方面的问题我无法给予你答案。」 年轻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快向他行了一礼。 「是我唐突了,先生。非常感谢您的解答……」他直起身,又向男人身侧的达特夫人微微躬身,「打扰了您与您家人的休息时间,我感到很抱歉。」 达特夫人抱着儿子,笑着朝少年摇摇头: t「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第一次听科西莫说工作上的事,这么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 她又看向自己的丈夫:「不如你也给文森讲一讲?我看他对这些模型也很感兴趣。」 达特爵士把儿子接回自己怀里,无奈道:「他还这么小,根本听不懂……」 「我听懂了!」小文森立刻不服气地举起手,「是河水推动了水车的叶片,所以水车会自己动!」 「哎,就是这么回事!」 达特爵士高兴地举起儿子:「没想到我们的文森还是个小天才!」 「这根本不难,我还在外祖父家看到真正的水车了呢!」 「是吗?既然你喜欢,秋天的时候再去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好不好?」 「好——」 谢尔比看着面前的一家人,神情突然有些恍惚。 视线中,微笑的母亲、开心的父亲,以及那个被父亲高高举起的金髮男孩慢慢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快看妈妈!这是我自己射到的!」 黑髮的男孩一手持弓,一手高高举起一只肥美的兔子:「我自己射到的!」 「真的?不是你捡到的?」 包着头巾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水桶,转身看到后惊讶道。 「当然不是,这根本不难!」男孩大声抗辩道,「爸爸看到了!是我自己射中的!」 「没错,一箭命中!」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后抱起男孩,发出豪迈的笑声:「我们家孩子的双眼可是被鹰神什阿达祝福过!是天生的猎人!」 「你总是这么夸他,他可要得意忘形了……」 「哈哈哈哈,我说的是实话啊!」 男人把孩子放到肩膀上,另一只手搂住妻子:「不要总是板着脸……」 「是你太惯着他了!」女人瞪了丈夫一眼,「他要学得更谦逊,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沾沾自喜,否则长大后会……」 「不管他长大成为什么样,他都是我们的骄傲!」 男人把孩子放到地上,一双大手按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你要记住,你是我们的骄傲,我的——」 「……你还好吗?」 回忆的画面突然被现实打碎,谢尔比的视线再次有了焦距,并对上了达特夫妇有些担忧的面容。 「我……我没事。」他露出一个苦笑,「很抱歉,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这话再次让达特爵士心软下来,拍拍他肩膀:「你家在什么地方?你听上去好像是南边人?」 「……是,我老家在怀特郡的乡下……」 「怀特郡啊,那可是个好地方。」达特爵士安慰道,「现在铁路这么发达,票价也不贵,过去只需要几个小时,有假期就回去看看吧……对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 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却被谢尔比再次吞了回去。 「乔治·琼斯。」 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向达特爵士伸出手:「非常感谢您,先生。」 「不客气。」达特爵士与他握了下手,笑道,「万博会里还有很多展览,可别把精力都放到一样上,不然你会错过很多精彩的展品。」 谢尔比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转身走向博览会的出口。 他的脚步很快,走出伊森公园后登上了马车,很快回到自己落脚的公寓。 「你总算回来了。」 公寓的管理员叫住他,直接从桌下拿出一个信封递去:「这个月的帐单。」 谢尔比默默收下,回到房间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右手向上一翻,指缝里出现一枚小小的胶囊。 胶囊中的剧毒不需要目标服下,只需要弄到对方的皮肤上……只需要一点点,就能在悄无声息中取走一条生命…… 他紧紧盯着胶囊看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小瓶和一个纸包,快步走到公寓楼的屋顶。 胶囊上被捅出一个小孔后扔到地上,小瓶中的液体倾倒其上,等待里面的东西慢慢反应完毕,再撒上一包石灰粉。 看着微风将石灰吹散,谢尔比一步步向后退,缓缓闭上眼。 顺着光源转过头,当他再次睁眼时,正好看到夕阳慢慢靠近莱姆河的模样。 原来庞纳城中的落日也很漂亮……只是他从来没有花费时间停下来欣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5页 可已经足够了……看过一次就足够了,即使之后的行动失败,感到遗憾的事也少了一桩…… 透过楼房的缝隙,他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河流,只把依旧绚丽的晚霞留在天上,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摸出刚刚收到的「帐单」,十分机械地取出里面的纸张阅读起来。 但这对现在的他已经不再重要——他註定不会按照上面的指示去做。 既然不能杀死萨哈木的目标,那至少他要完成他来到马黎的使命。 整整九年,从一个连枪都握不住的孩子到可以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打破同类的脑袋……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的耐力居然允许他保持清醒地忍耐这么久。 可已经太久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谢尔比这么想着,目光却在接触到上面的一个名字后勐地顿住,眼中的麻木瞬间被诧异取代。 他快速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翻找起这两天的报纸,快速阅览后总算弄明白了这条指令的来由。 事情似乎总是不会按照人们预想的方向行进。 偏偏就在他决定孤注一掷,准备启动夺回「预言之书」的计划时,基金会竟然派给了他这样一个任务…… 有那么一瞬间,早已失去信仰的他居然真实感受到名为「命运」的拉扯感。 不知道为什么,谢尔比突然很想笑。 仿佛一个人被撕扯成两半,即使灵魂已经无比疲惫,身体却想要大笑。 可常年养成的习惯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 喉管中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哈」,便再次被主人吞咽回去。 他似乎听到了很久以前,很久以前的某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想帮助你,孩子。我是真的、想要帮你】 那人有着一头狞猫版的头髮和鬍鬚,一双颜色很淡的眼睛,光是对视就让人想到传说中的鬼怪,令人感到不安。 可他却努力说着他能听懂的语言,用双手做出堪称滑稽的动作,只为了向他表达善意。 【我想、帮助更多人……没有理由,我认为、我该这么做。 】 夕阳终究会沉入地平线,那抹让人温暖的金光也会彻底消失不见。 而很快,就连金光之后的殷红也会被幽深的靛蓝吞没。 那个人是否也会这样,就像她的父亲一样……即使再努力也无法避免被黑暗吞没的结局? 她又与她父亲不同,身上还怀揣着那样致命的秘密……如果监视的是其他人,会不会跟他一样发现她的秘密…… 相似又不同的两张面孔重合到一起,谢尔比拿着信纸的手不断攥紧又松开。 ………… 再帮她一次吧,这也是在帮自己。 如果被基金会其他的成员发现她的秘密,那他这个监视时间更长、还没有发现端倪的人也会被再次怀疑…… 所以,再帮一次,这会是最后一次…… 谢尔比这样反覆对自己说道,把信纸重新装回信封,缓缓将其揣入怀中。 第189章 189 砰————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枪声把利昂娜吓了一跳。 她不由皱眉向枪声的来源看去, 连推轮椅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附近总是有偷猎者……」 站在她身侧、一名管家模样的男人赶紧解释道:「很抱歉打扰到您,弗鲁门阁下。我这就找人去驱赶他们。」 此时已是八月中旬,随着禁猎期的结束,位于王国各地的猎场相继开放,属于男士们的狩猎派对正式开始。 但在绅士们不狩猎时,难免会有附近的村民有意无意地闯入贵族的猎场。 这种偷猎行为可大可小,严格来说也是在侵犯土地拥有者的财产。 不过有些领主并不在乎这些,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果较真,抓到偷猎者也是可以要求他们赔偿或送进监狱。 利昂娜:「洛克哈特阁下以前会管这种事吗?」 「……不,女侯爵阁下从来不管这些……」似是回忆起过往,侯爵府的管家也跟着露出沮丧的神情,「阁下说枪声会让她感觉很有精神……她清醒时还说过,还想跟附近的人一起打猎……」 听着管家的话,利昂娜又低头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她的启蒙老师,阿梅希t斯女侯爵正静静坐在轮椅上。 被微风轻轻吹动的银色捲髮下,那双朦胧的绿灰色眼眸微眯着,似是在凝视远方,却又像是完全没有焦距……不管是身边人的说话声还是远处传来的枪响,任何外界传出的声音都无法引起这位老人的注意。 「…………」 「她最近……清醒过吗?」 利昂娜看着老人的发顶,轻声问道。 「最近的一次是在两周前。」管家回忆道,「那天我正在询问珍妮,也就是女侯爵阁下的贴身女僕是否需要找人替班, 阁下突然转过头对我们说,珍、艾德温, 辛苦你们了。我一定把你们累坏了, 快去休息吧……」 说到这,管家也没忍住哽咽了一下,说了句「失礼」,深吸一口气调整后才继续道:「我真的……那时我以为阁下恢復了,也许是医生开的药起作用了或者是其他什么……她那时候说话非常正常,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我们都以为她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6页 「…………」 管家没有继续说下去,利昂娜也没有再问。 在场的人都知道之后的结果,双方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能让我跟洛克哈特阁下单独待一会吗?」 利昂娜握着轮椅把手的手紧了又松,看向身后的管家和女僕:「有些话我想单独跟她说一下。」 上一代的怀特伯爵还在时,老怀特伯爵就与女侯爵的关系很好。 后来女侯爵有段时间去怀特郡调养身体,在这段时间里还收了一个小小的「学生」,正是现任怀特伯爵的妹妹——已经去世的莉莉娅小姐。 这些侯爵府的管家都很清楚,也因此对这位年轻的伯爵阁下很放心。 他带着一众僕从退到二十多米外,确定自己站到一个无法听到两人说什么、却能在发生意外时及时赶到的位置。 见其他人都走到远处,利昂娜这才放开轮椅把手,走到女侯爵面前。 「阁下,我又来看您了。」 右膝缓缓落到草坪上,她轻声道:「我应该更早来一点才对……还有玛格丽特殿下,她也很想念您。但她现在回到了艾安萨宫,不方便出来,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来……」 「我现在已经有资格进出议院了……不过您说得对,那实在是一个令人感到不适的地方,如果可以我也不喜欢待在那儿……」这么说着,她还低头笑了笑,「但现在我也不需要待在那里啦。我惹怒了一群工厂主……莱博党人和保皇党都有吧,反正他们很生气,公主殿下让我暂时离开庞纳城避一避……这不是正好吗?我也并不喜欢庞纳城,那里实在……太脏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刚从学校放学的孩子,忍不住想要把这大半年的经歷全都诉说出来。 直到她的视线再次落到老妇人那平静却呆板的脸庞上,兴奋瞬间退去,声音也卡在了喉咙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我找到线索了,阁下……父亲和利昂的死真的有蹊跷,我确定我没有疯,我的坚持也没有错……」 「可是总有人在阻挠……一次又一次,这次又有相关的人死了……可我也无法确定那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人在灭口……」 利昂娜低下头,将视线放到老人脚边的草叶上。 「现在又有线索了,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我必须现在就去,我必须立刻去验证,我不能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失去控制的马车,不管不顾地向前沖,「我不能再让其他人抢先一步……这是我的责任,我穿着这身衣服站在这里的意义,我不能、不能再……」 「慢一点,我的孩子。再慢一点,不要那么着急……」 一道声音化作拉住缰绳的手,突然扯住利昂娜脑中那岌岌可危的理智。 她勐地抬起头,却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不知何时已经低头看向自己。 与回忆中的一模一样,仿若一阵风吹走了城市上方的雾霾,那双绿灰色的眼眸亦不再被混沌笼罩。 是洞察一切的瞭然,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宽容——一切都是利昂娜最熟悉的、属于阿梅希斯女侯爵的眼神——熟悉到让利昂娜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一种幻觉。 「老师……」 她的声音不由带上一丝颤音,手忙脚乱地想要握住女侯爵伸来的手:「您……」 「不要着急,波莉……慢一点,不要冲动,你会伤到自己……」 老人依然用那熟悉的眼神笼罩着利昂娜,布满皱纹的手掌抚上她的发顶,又滑到侧脸,口中却唿唤着一个陌生的人名:「你要对马有耐心,波莉,太着急你会摔下来……再慢一点,慢慢加速,你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骤然燃起的希望在瞬间熄灭。 利昂娜仔细与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眸对视着,却清晰意识到对方眼中看到的人并不是自己。 有些干裂的双唇张开又闭合,最后紧紧抿在一起。 「……嗯,我知道。」 她握住老妇的手,仰头露出一个笑:「我会的……老师,我会的……」 *** 之后利昂娜又陪女侯爵在花园坐了一会,直到轮椅中的老人面露疲惫,眼看着就要这么睡过去,她才站起身,匆匆推着轮椅往回走。 病后的女侯爵不但无法行走,对外界的反应很小,也开始变得嗜睡,且时间并不固定。 她经常从中午便开始睡觉,然后在下半夜甦醒……这种不规律的睡眠习惯也让照顾她的工作变得十分困难。 还好侯爵府中的僕从众多,而主人只有女侯爵一人,换班照顾还是能做到的。 看着女僕将女侯爵带走休息,利昂娜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在快离开时还是询问管家道:「请问,你知道波莉是谁吗?」 「波莉……您是说波莉安娜小姐?」 管家愣了下,又有些瞭然道:「女侯爵阁下把您当成波莉安娜小姐了?这很正常,医生说生了这种病后就是会认错人,阁下经常把身边的女僕认做是波莉安娜小姐。」 利昂娜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确信自己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这才问道:「可……她是谁?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个十分正常的问题却让管家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左右看了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这才小声在利昂娜耳边道:「波莉安娜小姐是女侯爵阁下的……养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7页 利昂娜闻言十分诧异。 从女侯爵成为她的老师到对方生病无法沟通,这期间的几年她们几乎是无话不谈,每个月都会写信……可她还真没听说过女侯爵曾经有一个养女。 而且看管家对其的讳莫如深的态度,她总感觉那位「波莉安娜」小姐好像并不只是一位「养女」那么简单。 「……那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她同样小声回问道:「我从未听任何人提起洛克哈特阁下曾有一位养女。」 「因为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阁下……我也是从托马斯先生(前任管家)那里听说的,当时所有的王室成员,包括女侯爵阁下的母亲凯萨琳公主都对女侯爵阁下抚养波莉安娜小姐这件事非常不满,还禁止她出席任何庞纳城中的社交场合。」 「不过据说女侯爵阁下非常喜欢她,还亲自教她骑马和打猎,出门旅行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可惜波莉安娜小姐去世得很早,大概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现在记得她的人并不多……」 管家这么说着,一边打开了大门。 骤然出现的阳光有些晃眼,利昂娜不禁微眯起眼。 四十年前……那时候别说她,就连她的父亲还都是个孩子,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我会离开马黎一段时间。如果这期间洛克哈特阁下有任何需要或是发生什么紧急情况,请不要犹豫,直接给艾安萨宫发电报。」 利昂娜定定神,接过波文递来的帽子和手杖,戴好,转身看向管家:「国王陛下和玛格丽特殿下一直很关心洛克哈特阁下的健康,请务必照顾好她。 」 「这是我的职责,阁下。」 管家向小弗鲁门先生深行一礼:「祝您旅途平安。」 第190章 190 在得到马希侦探事务所的消息, 到决定去新大陆,利昂娜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这t是一个非常仓促的决定, 也是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因为从去年年末开始,新大陆上的诺瓦合众国内便开始不断有小规模摩擦冲突。 到今年四月,南北两边联邦的矛盾再也无法调停,小规模的摩擦终于演变为内战。 不过说是战争,到底是同一个国家的人,就算为了观念不同而发生争斗,谁也没想斗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在开战前,不管是生活在新大陆上的诺瓦国民还是旧大陆上的报社,大家都觉得这场战争大概跟群体斗殴的区别不大。 现实也是如此,虽然正式开战已经过去四个月,但规模稍微大一点的会战也只出现了两次。 最近的一次就在上个月, 据说打完后两边的政府又开始新一轮的扯皮,前景尚不明朗。 不过这都不影响利昂娜要去新大陆的决心。 首先,旧大陆与新大陆隔着一个大洋,通信全靠往来的船只。 可开战到现在,两边的货船和客船都没有受任何影响, 那就说明目前的新大陆还是安全的。 再加上之前两军交战的地方是在合众国的首都附近,而利昂娜要找的道格拉斯夫人(前欧尼尔夫人)住在东海岸北边的城市,位于北方军的大后方,一时半会不太可能受到战争的波及。 就连他们抵达新大陆的第一站, 也是马希侦探事务所总部的所在地——新伦纳港,距离主战区有上千公里, 距离上次的交战区也至少有五百公里。 利昂娜拿着近期的报纸,详细跟梅太太说明自己此行真的不会有任何危险,总算在登船前说服了对方。 不过梅太太也有自己的条件——利昂娜可以去新大陆, 但波文必须跟她一起去。 这不需要姨母单独提醒,波文本来就打算跟随僱主一起去。 毕竟新大陆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和姨母都不可能放心让利昂娜独身前往。 别说是他,就是埃斯蒙德在得知他们要立刻动身去新大陆时也被吓了一跳。 他原本想要跟着一起去——毕竟他在那边生活了近十年,有储蓄也有相应的人脉——不过因为利昂娜太心急,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他实在周转不过时间再加上利昂娜本人也不愿意他跟随只能作罢。 为了不让吉尔斯一到新大陆就被人抢走行李的悲剧再次上演,埃斯蒙德只能紧急给两人普及一些在新大陆上的注意事项。 「你们要去的西柯图在东海岸的北边,应该会比较安全,现在交战区都在中部或南部,只要不往那边跑就没什么……」 「……其实诺瓦合众国东海岸的城市现在都已经很发达了,尤其是北边的几个工业城市和港口,虽然比不上庞纳,但和马黎的一些工业城市差不太多……就是城中的治安是真的很差,北边的乡村也许好一些,不过在街头拦路抢劫的也不罕见,保险起见我建议你们带一支枪……」 埃斯蒙德用笔尖点了点自己临时绘制出的粗略地图,突然问道:「对了,你们应该会用枪吧?」 利昂娜:………… 利昂娜看了眼更加蒙圈的波文,正色点头:「我会,你继续说吧。」 扳动扳机她还是会的,子弹能不能射准是另一回事。 埃斯蒙德点点头,没有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又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址:「到了新伦纳港直接去马希侦探事务所。事务所的位置离港口有一段距离,我建议你们下了船就直接坐出租马车过去……稍等一下,我这里有些东西你们到时候应该能用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8页 他这么说着,急匆匆地走到内屋,过了十分钟才带着两只信封走出来,还有一个小布包。 「这封信是给阿瑟·马希的。到侦探事务所后把这封信交给他,到那边遇到什么问题他会帮助你们。」 红髮的青年把第一封信放到桌上,又把小布包展开,取出几枚形制陌生的硬币展示给两人看:「这里装着些零钱,应该足够你们乘坐马车到事务所… …马黎的硬币在那边应该也能花出去,但纸币和支票无法在常规的地方使用。而且一金币到底值多少钱就要看对面人的良心了,有些人会因为看出你们是马黎人故意宰客,建议你们到达后尽快去一趟银行。」 埃斯蒙德一边交代事项一边把第二只信封摆到桌上:「另外,我在新伦纳的高地银行有一个储户,与那里的汤姆森经理也有些交情,你们可以拿着我的推荐信去找他,他会帮你开户和兑换货币。这里面还有一张我签过名的支票,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无法去银行兑换,可以先从我的帐户中支取……」 「这怎么可以!」 事关钱财,利昂娜赶紧推拒道:「推荐信就足够了,支票要是被人偷走可怎么办?你还是拿回去……」 「现在新大陆正处于特殊时期,谁也说不准那边未来会发生什么……我无法阻止您离开,但请务必让我为您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如同利昂娜坚决拒绝埃斯蒙德跟着同行一样,红髮的青年也十分郑重地将信封和布袋塞进利昂娜的手里,「我相信您的人品,伯爵阁下。如果这能给您的旅程加上一层保险,我也愿意承担一点风险。」 「最后,希望您不会因此而举报我……」 埃斯蒙德一手按着信封阻止利昂娜退回,一手伸向身后,取出一把尺寸比普通手|枪小足足一倍的袖珍左轮。 「新大陆的特产,备用子弹放在硬币袋里。」 他将那只小巧的左轮一起塞进小弗鲁门先生的手中:「这也是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稀罕货……如果您能平安回来,请记得还给我。」 *** 庞纳城虽然也是马黎王国的重要港口城市,很多前往旧大陆的船只会从这边出发。但因为前往新大陆的方向是相反的,这条航线的轮船都会从王国西南或西北的大港口出发。 这次因为行程匆忙,利昂娜都没有详细筛选了解即将乘坐的船只,直接让波文去买了时间上距离最近的一艘客船。 计划制定得虽快,可因为距离较远,马黎到新大陆这种远洋航线并不算多,每月只有四班客船。 而时间较近的两班船的船票都已经售罄,能买到的船票只有下个月中旬出发的船。 波文知道利昂娜一定不想等那么久,只能开始打听近期是否有货船即将出海,找人商量一下也不是不能搭个顺风船。 由于他当时穿的衣服不错,举止和谈吐与港口中工作的人格格不入,又有点愣头愣脑的样子,便有人开玩笑建议他去购买「爱丝塔斯城堡号」的船票,听说那艘船的头等舱船票还没有售罄。 「爱丝塔斯城堡号」是一艘属于罗兰的豪华邮轮。最近即将从旧大陆西海岸的费拉港出发,路过马黎王国时分别在马黎本岛和威奥拉岛上短暂停靠两次,便会用大约一周的时间跨越大洋,最后抵达诺瓦合众国的新伦纳港。 豪华邮轮的船票当然不便宜,尤其那艘邮轮上的二等舱船票已经售罄,波文又不能购买五六人挤一间房的三等舱船票,可一张头等舱船票至少要三四十金币,贵的舱位也许会上百。 不过利昂娜这次的决心很足,没有过多犹豫便让他交了两张头等舱船票的定金。 八月十六日一早,就在报童刚刚走上大街、举起带着油墨味的晨报开始吆喝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尤默尔大街驶出,一路驶向庞纳中央火车站。 赶上最早的一般火车,又经过几小时的车程,主僕二人终于在中午十二点抵达奥利维郡最南端的大型港口——南诺特普港。 此时距离邮轮离港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两人匆匆带着行李来到登船点,甚至来不及近距离观赏一番这艘海上巨兽,兑换好船票后便在船员的指示下快速登船。 下午一点,随着轮船响亮的汽笛声在港口响起时,全长足有二百米的「爱丝塔斯城堡号」正式起锚,在人们的欢唿中缓缓驶离港口。 利昂娜并没有跟随其他人来到甲板上欢唿。 刚刚为了能尽快登船,她一下马车就拎起两只行李箱、快速奔跑了十多分钟才赶在登船口关闭前踏上「爱丝塔斯城堡号」的甲板。 之后来到房间后,又听邮轮的工作人员讲了半个多小时的船上生活注意事t项和逃生路线后,此时只想快点吃点东西,然后安静地休息。 而这间最终花费了八十金币的头等舱客房条件确实对得起它的票价。 除了卧室该有的基本配备,室内还有一张双人沙发、写字檯和独立的浴室及卫生间,甚至自带一个五米左右的露台,完全就是一间小型公寓。 更重要的是,在客人不想出门吃饭时,船上的工作人员也按照点单会把热食热饮送到房间。 利昂娜和波文就在房间中解决掉自己的午餐,这才有兴趣观赏起屋内的装潢。 「这间房住三个人都不成问题。」她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感慨道,「两个人一百六十金币,八天的旅程,真是够贵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9页 波文把餐盘放到门外,关上门后有些哭笑不得:「没办法,您要是愿意再等一个月,坐拉曼航运的定期轮船去,一人只需要八金币。」 「那可不行。有那一个月的时间,我可能已经站到欧尼尔夫人的面前了……啊,现在应该称唿她道格拉斯夫人了。」 利昂娜摇摇头,坐回沙发。 「之前我只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得到线索的第一时间去找米切尔森,结果他第二天就死了……」她的声音慢慢变沉,「我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你能明白吗,波文,留给我们的线索和机会已经不多了。」 波文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心中也不是滋味。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宣传手册翻了两页,试图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调节气氛:「起码这一周内不会有什么事,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您看,这艘船上还有个小剧场呢!只要有演出,头等舱的乘客都能免费去看……啊,明天顶层的餐厅还有一场鸡尾酒晚会,您要不要去参加?」 「不要。」利昂娜仰头倒在沙发里,「本来跟人打交道就很累了,这艘船上基本都是旧大陆上的人,一个人都不认识……」 「但这上面说餐厅供给的晚餐与客房送餐的菜单不一样。」 波文又将手中的薄册子往后翻了几页,说道:「他们邀请了好几位罗兰和意图恩诺的顶级厨师,专门为头等舱的客人烹饪餐食,还会提供特色糕点和冰淇淋……」 「……不认识也可以去认识,谁和谁不是从陌生人的关系开始的呢?」 利昂娜突然从沙发上直起身,表情严肃道:「这么多天要是全都待在房间里也太浪费船费了。你说是吧,波文?」 第191章 191 利昂娜人生第一次坐船还是在今年三月。 不过那次她乘坐的是吃水更深的军舰,整条航线一半在近海区域一半是在河中行驶,还好运地遇到连续四天的大晴天,所以在船上基本没有感受到什么太大的颠簸。 可这一次不一样,「爱丝塔斯城堡号」起锚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大风天,从驶离港口后整艘船就开始晃动起来。 这种晃动并不剧烈,与火车或者马车的颠簸相比甚至称得上是温和,却很容易让人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 等到晚餐时,利昂娜为了「特供菜单」挣扎着与波文去餐厅吃了一顿饭,没有再参加其他船上娱乐的兴致,直接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就这样度过了在船上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上午,「爱丝塔斯城堡号」顺利抵达威奥拉岛南部的科罗娜第港。 又有一百多名乘客登船后,下午一点, 邮轮再次起锚,正式开始本次的跨洋航行。 今天的船变得平稳很多。借着午后的阳光,利昂娜姿态懒散地斜靠在沙发里,一边喝茶一边阅读昨天工作人员留下的介绍手册。 「爱丝塔斯城堡号」原名白金号,是马黎皇家造船厂于1103年生产的大型货轮,距今也有将近二十年了。 那时蒸汽轮船刚刚开始用于民间商贸, 整艘船上的动力设施都是当时最顶尖的……当然,在这个技术叠代极快的时代,二十年前的顶尖技术到了现在早就不是秘密, 其中运用到的原理每一个从工程学院毕业的工程师都能倒背如流。 大概也是出于这种考量,白金号在十几年后的1115年卖给了大罗兰航运公司, 又经歷了两年的翻新和整修, 这才蜕变为现在的「爱丝塔斯城堡号」 。 旧船翻新后再下水并不罕见,理论上也可以说这是一艘刚运行了不到四年的新船…… 利昂娜快速翻过简介部分, 直接翻到这几日的船上活动和晚餐的特别菜单上。 此次远洋航行有足足十天,其中七天都是飘在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大洋上。 作为一艘豪华邮轮,「爱丝塔斯城堡号」上为乘客们准备的娱乐设施也不少。 不但有一个小型剧场,餐厅、酒吧、阅读室和娱乐室更是少不了。最低层还有一个壁球场和小型浴场,以便客人们进行运动和放松。 只是大部分娱乐设施都会限定只有头等舱的客人使用,二等舱的乘客们可以进入部分休闲场所,但要点酒、或者在用餐时间外点餐都需要额外付钱。 而三等舱的乘客只能进入一处固定的餐厅,每日的餐食是固定的,还要按照登船时规定好的次序轮流用餐,不能使用任何船上的娱乐设施。 「……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的世界。」 利昂娜弹了下印刷精美的介绍手册,感慨道:「用房间就能把所有人都按照身份等级划分好,谁都不能越界……真是走到哪里都一样。」 波文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会蹦出的感慨,一边在写字檯上写笔记一边顺口接道:「毕竟头等舱和二等舱的乘客付了更多的钱,难道不该享受更好的待遇吗?」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利昂娜把介绍手册扔到茶几上,摊手道,「过去是身份头衔和土地,现在是金钱……人们似乎总是喜欢用一个标准把群体分成好几个阶级,然后区分对待。」 波文抬头思索了一会:「……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起码现在只要自身有能力总能赚到钱,可身份这种就真的只能看命了。」 这话确实也有道理。 自从工业开始发展起来后,许多下克上的例子不断在世界各地发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0页 这种情况在新大陆上,尤其是诺瓦合众国这种由移民组成的国家尤为明显。 听说现在的大总统还是个猎人的儿子,25岁之前一直是个码头工人,所有的知识基本靠自学。之后因为一次出色的演讲被人看中,一步步踏入政坛,从地方政府的议员慢慢成为国会议员,最后成功竞选为总统——这种传奇般的经歷在如今的马黎王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毕竟按照旧大陆上的传统思想,一个人的身份和血统是衡量其是否有价值的重要评估要素。就算是平民乍然暴富,在旧贵族面前依然抬不起头。 更极端一些的,为了能够跻身上流社会,很多有钱的富翁都愿意找陷入财政危机的旧贵族联姻,以求后代也能拥有这份高贵的血脉…… ……简直像给牛配种一样。 利昂娜脑中突然出现儿时听说过的滑稽一幕——一位居住在纽克里斯附近的牧场主牵着自家的种牛走到另一家的牧场,与另一位牧场主商议配种问题。 结果两人因为配种费大打出手,而种牛却趁无人看管,遵循自然的召唤奔向了母牛群。 两位牧场主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且处于发情期的公牛十分有攻击性,谁也不敢上前,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配种完成…… 波文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僱主不知又因为什么倒在沙发上大笑出声,还不小心把茶杯弄倒了,无奈又好笑地嘆了口气。 「我记得下午太阳剧场有一场演出……是歌剧,主角还是罗兰那边很有名的一位男高音呢。」 波文起身把滚到地上的空杯子捡起来,正好扫到介绍手册上的宣传页,顺口询问道:「就要开始了,您不去看看吗?」 利昂娜原本对看演出也没有太大兴趣,可在看到宣传海报时突然愣住了。 《帕斯卡利斯与塞芙拉》——古阿祖尔神话中的一则悲剧。讲述的是一个叫塞芙拉的女孩因为假扮成兄长的样子出门游玩,却意外被哥哥的竞争对手刺杀身亡。 得知妹妹的死讯后,帕斯卡利斯假扮成了妹妹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以柔弱的姿态令兇手放松了警惕,并最终在葬礼上找到机会杀死仇人的故事。 第一次从利昂口中听说这个神话时,利昂t娜只有七岁。 那时她第一次扮作兄长的样子出门,第一次把头髮剪成那么短,也是第一次穿上男装。 十一年过去,本该模煳掉的记忆却无比清晰,清晰到她依然记得利昂从后面摆正她的头,两人从镜子中看到彼此的样子…… 「……去看看也不错。」 利昂娜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整理了一下头髮:「不过之前没有预约,希望剧场还有座位。」 *** 事实证明,头等舱客人的特权在这艘船上非常好用。 即使没有提前预约,在利昂娜和波文报出自己的名字和房间号后还是被立刻请进剧场,并得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此时演出还未开始,可周围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入座。 大部分人明显是结伴而来,且都说着罗兰语或艾斯巴那语,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其他旧大陆上的语言——这很正常,毕竟这艘船本身就属于罗兰的公司,又是从旧大陆的港口出发,大部分头等舱的客人都是旧大陆上的贵族和豪商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旧大陆上的语言利昂娜只学过两三种,可因为很久没有使用过现在已经有些生疏。 帕鲁本语是之前突击复习过所以还记得,罗兰语和艾斯巴那语就只停留在能口语交谈的阶段了,如果要深入交流专业领域的话题还是不太行。 不过这次的目的地是新大陆,利昂娜也没有想要在船上跟人社交的意思,倒也不需要在这方面浪费多余的脑细胞。 她这么想着,自动把耳边那些杂音屏蔽掉,百无聊赖地拿着剧目表翻看简介,却不想身后突然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利昂哈特?」 那口音纯正的庞纳腔在各国语言中显得十分突出,利昂娜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却看到一位有些眼熟的年轻绅士。 对方有一头深棕色的短髮和稜角分明的五官,突出的下巴显得整张脸偏瘦长,没有蓄鬚,年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 利昂娜反覆打量了对方好几眼,确实有些面熟但还是想不起来,只能带着疑惑和歉意反问道:「请问您是……」 当利昂娜打量对方时,对面的男人也在打量她。最后像是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般睁大眼。 「利昂哈特?利昂哈特·弗鲁门?真的是你啊!」男人激动到差点站起来,「是我啊,在庞纳公学的时候你的房间就在我对面,戏剧社团的伍斯特!你不记得了吗?」 利昂娜还没什么反应,坐在她旁边的波文却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没错,他确实记得……利昂娜的兄长,真正的利昂哈特·弗鲁门在十一岁那年因为感觉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擅自向庞纳公学递交了申请,并在公学待过一段时间。 可因为自身的身体太差,利昂哈特刚入学两周后就突然发病,差点就不行了。 还好那天老怀特伯爵刚从旧大陆回来,路过庞纳城的时候去公学看了眼儿子,发现出事后连夜把人接回家里,之后再也没提过让他出去上学的事。 怎么就这么巧?一艘游轮上一千多客人里就没多少马黎人,偏偏就遇到了利昂过去的熟人?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1页 这么办怎么办……利昂之前跟利昂娜说过在公学中的事吗?说过这个之前住在对门的同学吗?他一旦拉着利昂娜回忆起公学中的生活利昂娜又要怎么应对?直接说时间过去太久忘了真的可以吗…… 就在波文在内心尖叫着「大事不妙」的同时,利昂娜却似是慢慢回忆起了什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威廉!」金髮的小绅士笑着向对方一挥手,两人的手十分默契地握到一起,「真是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第192章 192 「你变了好多, 如果你不说你是伍斯特我还真认不出来。」 「你是想说英俊了很多吧?」名为「威廉·伍斯特」的青年耸了下肩,反而带着些得意摸摸自己的下巴, 「没关系,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这么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前排的金髮青年:「别说我了,你变化也不小,看起来比那时候健康多了……」 「只能说,感谢父神保佑和医学的发展。」 利昂娜同样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拍了下自己的左胸处:「我已经一年多没发过病了,一直都在持续锻鍊,到现在也可以进行一些比较激烈的运动,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唯一可惜的是我现在的年龄不能再回公学上学了。」 威廉·伍斯特发出爽朗的笑声,附和道:「那确实该感谢父神保佑……你都不知道,你当年突然离开可吓坏了不少人!当时住在隔壁的韦恩说半夜有个男人突然闯进你的卧室,直接把你连被子一起扛走了,绝对是绑架!哈哈,如果不是后来学监解释说那是怀特伯爵,连我都要当真……」 他的话在说出「怀特伯爵」时突然卡住。 在几秒尴尬的沉默后,他又小心观察着对面青年的表情:「抱歉,我刚刚……」 「是啊,那天父亲突然跑进宿舍我也吓了一跳。」 利昂娜似是毫无察觉般,笑着接道:「也幸好他来了。当时我正好感觉一阵心绞痛,可药却吃完了……如果他当时没一时兴起跑来看我,也许你们第二天会受到更大的惊吓。」 似是意识到自己选择的话题不太好,威廉·伍斯特也跟着笑了笑,正想要转换到另一个话题上时,四周的光线突然变暗,众人不由向还有光亮的舞台看去。 随着报幕人走上台,开始简单介绍剧目并宣布演出即将开始后,剧场内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停止交谈,纷纷把注意力聚集在了舞台上。 邮轮中的剧场当然比不上陆地上那些着名的大剧场。舞台不大,基本没有布景和道具,再加上船只行驶中难免会摇晃,演出的负责人应当是对这齣歌剧进行了一定的删减,利昂娜能明显感觉到有一些情节并不连贯。 不过这点并不影响观众们的热情。 首先,这部剧从百年前开始就在旧大陆很流行,大多数观众对剧情已经十分熟悉,并不影响人们欣赏歌唱家们美妙的歌喉。其次,能在船上听歌剧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新奇,有一点小瑕疵大家都能理解。 利昂娜过去对歌剧和音乐剧的了解并不多。 主要是她的父亲和她的老师阿梅希斯女侯爵都对剧院演出不感兴趣,因此她在十五岁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 后来玛格丽特公主倒是经常会带着她去剧院,但大公主殿下去剧院大多也不是为了看剧,而是在剧院包厢中与他人谈事。 像今天这样完全为了欣赏戏剧本身而坐到观众席上,对利昂娜来说也是种十分难得的体验。 她确实是难得方向一切,闭眼欣赏起歌唱家们美妙的歌声,却让坐在身边的波文急坏了。 完整围观完两人的谈话后,波文的脑子完全变成一团浆煳。 弗鲁门家的这对双胞胎十一岁的时候他才二十三岁,正是即将从医学院毕业的那一年。当时他几乎天天都在熬夜,忙碌到根本没有时间出校门。 等他知道「利昂哈特」曾经跑到庞纳公学上了两周的学,却又因为身体问题退学时,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的姨母也只是在信中提过那么一次,他便也没有怀疑其中有什么问题。 可听着利昂娜与那位「老同学」的对话,他终于感受到一丝不对劲。 那两个小傢伙以前可没有少玩扮演对方的「游戏」……所以,当年去上了两周学、又与身后那位男士相熟的到底是利昂哈特还是利昂娜? 波文看着舞台上那互换了身份的「双胞胎」,整个人都因为这个疑问搞得抓心挠肝,却又因周围全是人而不敢问出口,只能憋着一口气,在心中祈祷那位先生不要在演出结束后继续纠缠自己的僱主。 好在威廉·伍斯特在中场休息时收到一位侍者转告的信息,当即表示自己要先离开一下。 他简单与利昂娜交换了彼此的房间号,并约定晚上一起出席顶层餐厅即将举办的鸡尾酒晚会,这才匆匆走出剧场。 「……您真认识那位伍斯特先生?」 回到房间,波文终于能把憋了一个多小时的问题吐出来:「你真的去上了公学,还去了两个星期?!还有伯爵阁下半夜跑过去是不是因为—t— 」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利昂娜赶紧做出暂停的手势:「行了行了,这里的墙板也不算厚,你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吗?」 闻言波文确实立刻闭上了嘴,忍了忍,还是低声询问道:「所以,当时去的究竟是您还是……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2页 「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波文差点再次拔高声音,好在及时回过神,压低声音快速道,「庞纳公学可是男校!您怎么敢一个人去……」 「反正宿舍都是一人一间房,浴室和厕所都有隔间,有什么不敢的?」 利昂娜毫不在意地摊了下手:「话说在前面,只上了两周学的原因可不在我身上,是利昂那边先露馅的。」 ……重点才不是这个! 波文很想反驳出声,可看着眼前这个把手臂搭在沙发背上,跷着二郎腿,满脸写着「我没错」的青年,他突然发现再追究那些过去已经毫无意义。 而且从当前的情况看,当年进入公学的是利昂娜对现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因为与那位伍斯特先生闲聊而暴露什么…… 反覆在内心自我安慰了一阵,波文心中那根绷起的弦总算松了点,转而问道:「那他这次是来做什么的?是去新大陆旅游的吗?」 虽说新大陆上的内战还是区域性的,但未来的走向谁也说不准。 除了移民、在那边有生意,或者像利昂娜这种有特殊原因的人,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前往新大陆。 不用他提醒,利昂娜当然也觉得这十分巧合。 不过她还记得威廉·伍斯特的母亲就是诺瓦合众国人,外公一家都住在新大陆,会在这个时候前往倒也有恰当的理由。 果然,在晚上再次与威廉·伍斯特碰面时,利昂娜得知了他此行的原因。 「你也知道,新大陆那边从今年四月开始就已经打起来了。而我的外公认为这场战争也许不会像大家想像的那样,不只是一场小打小闹……」 鸡尾酒晚宴上,威廉·伍斯特小声对利昂娜透露道:「他给我们写了信,说北方政府这次是认真的,现在暂时停战只是在徵兵和购买武器……最晚明年四月,两边一定会发生大范围的战斗……」 利昂娜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外祖一家打算来马黎这边避一避?」 「没错。他们已经清点好财产,准备赶在创世节前来马黎……」 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酒液反射出的粼粼微光,仰头将其一口饮尽。 「…………」 「再就是,我的一位表哥参加了北方的联盟军,结果在上次的战役中牺牲了。」 他把酒杯放到路过侍者的托盘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外祖父和外祖母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而我还有两位满足徵兵条件的表哥……」 利昂娜立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我记得新大陆那边的政府没有强制徵兵过吧?」 「我们是这么说的,可外祖父并不放心。」威廉·伍斯特说道,「他说全面战争一旦打响,强制徵兵就是早晚的事,而他和外祖母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风险……」 对政府来说,这种几乎算是临阵脱逃的行为必定是会遭受旁人谴责。可对个人角度上说,那两位老人的决定也很容易理解。 就算之后会被人嘲笑或排挤,可那也比眼睁睁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死在自己前面好。 别人家的家事,利昂娜没有评判其对错的想法,只顺着话题问道:「所以你这次是来接你外祖一家来马黎的?」 「我舅舅很早便去世了,舅母和两位表哥都没离开过新大陆,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又大了,母亲总是放不下心,就让我过来照看一下。」 威廉·伍斯特插起兜,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反正我之前来过好几次,对那边很熟,就当是休假……对了,我记得你已经继承了爵位,好像还进了议院?怎么有时间往新大陆这边跑?」 「……你之前是不在马黎吗?」 利昂娜沉默片刻,有些无语地看向他。 「是啊,我之前在旧大陆旅游。」威廉·伍斯特理直气壮道,「接到母亲的电报和信件后,我看到罗兰正好有一艘开往新大陆的邮轮即将启航,就没回马黎,直接买票从旧大陆出发了。」 「怪不得……」 利昂娜嘆息一声,解释道:「事情有些复杂……简单说,我因为一件事得罪了很多莱博党人,我的上司觉得我继续待在庞纳不太合适,就让我出来避一段时间。」 只要看过报纸的马黎人都知道,如今的内阁是由莱博党人掌控的。 如果不是小弗鲁门先生是位有爵位在身的伯爵,得罪了他们可不是「出去避一段时间」就能解决。 威廉·伍斯特看向利昂娜的眼神中顿时带上怜悯,又从侍者那边拿了杯新酒递到她手里,真诚道:「新大陆有些地方的风景不错,但现在来也确实不合适。等到新伦纳港后就赶紧看看返回的船票吧。」 利昂娜:「……也不至于这么急,来都来了……」 「万事小心一点总没坏处。就像我外祖父说的,只有火灾和战争的走向完全无法预料——」他与利昂娜碰了下杯,「人都只有一条命,别白白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 利昂娜没忍住笑了声,沿着杯壁浅浅抿了一小口酒。 「而且,我保证你这次花的船票钱并不冤枉……比那布景糟糕的歌剧不同,有场大戏正等着我们呢!」 棕发的男人这么说着,举着半空的玻璃杯,隐晦地朝一个方向抬了抬:「看到那边那位穿红礼服的女人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3页 利昂娜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确实看到了一位身着时髦礼服的女士。 但因为角度不好,她只能看到那位女士窈窕的背影,知道她正在与一位男士交谈,并看不清对方的脸。 「……所以,她是谁?」利昂娜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地转过头,「你认识她?」 「哦!旧大陆上的人没有人不认识她!」 威廉·伍斯特发出夸张地感慨:「你太走运了,我的兄弟!那可是罗兰的菲莉亚帕伯爵夫人——等这趟航行结束,她也许还会成为巴拉本的拉肯公爵夫人呢!」 第193章 193 罗兰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利昂娜确实前不久刚听到过这个名字。 几个月前, 在「黑星大盗」首次现身庞纳城时,担任《神灯》主演的莫里蒂女士就提到过她的名字, 并点名她曾经也是被黑星大盗光顾过的人之一。 可那其实只是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传奇人生中的一角,她本人也许都不是那么在意。 「黑星大盗」重新现身旧大陆并迅速扬名也只是近几年的事,而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打出名号,也是因为他选定的那些目标都是旧大陆上非常有名的人。 最先是塔里默的国王,然后是被称作帕鲁本最强硬的主战派将领克里斯将军,还有被誉为全西陆最美丽的女人、卡里根王国的拉蕾西亚王后……而最重量级的一起作案,是他还曾洗劫过圣教教皇的私库。 而能与这些人一起并列被「黑星大盗」光顾过,可见罗兰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有多么出名。 就算利昂娜一向对贵族们的八卦新闻不感兴趣, 还是不可避免地从报纸上得知一个大概。 关于菲利亚帕伯爵夫人的真实出身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 有人说她出自罗兰乡下的一个普通家庭,有人说她出生于意图诺恩或者拉西卡雅,后来为了追逐名利和富贵的生活才来到罗兰……总之, 当人们第一次认识她时,她已经成为知名画家阿道夫·赫兹的情人,没过一年就征服了这位曾经声称「不会踏进婚姻坟墓」的男人,成为名副其实的赫兹夫人。 当时阿道夫·赫兹是罗兰最有名的画家之一。他擅长古典油画,创作过很多以神话或教经故事为主题的画作, 在罗兰的上流阶级广受欢迎, 也因此经常受邀参加各种贵族们举办的沙龙。 两人确定关系后,画家在参加沙龙时便自然而然带上了自己的妻子,让年仅十七岁的「赫兹夫人」很快融入罗兰的艺术圈——之后很多小报分析,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与数位上层阶级的绅士产生了微妙的联繫。 又过了三年,她的丈夫, 阿道夫·赫兹因发t现自己其中一位情妇与其他男人有染, 愤怒之下与之发起决斗,却被对方一枪打中肺部身亡。 因为双方都在决斗前签了免责文书, 所以对方并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当天就被释放。 这件事对当时的「赫兹夫人」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甚至因为悲伤过度在葬礼中哭晕两次,这让很多参加葬礼的人都深深记住了这位「赫兹夫人」——其中就包括她现在的丈夫,路易斯·德·菲力亚帕伯爵。 这位年纪比赫兹夫人大三十岁的罗兰伯爵深深被那身穿黑色丧服、倒伏在丈夫棺木上的女人吸引了。那美丽而脆弱的身影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对方。 可赫兹夫人并非无人问津的花朵。 阿道夫·赫兹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子嗣,却留下了一笔惊人的财富。他的遗作更是在拍卖会上拍出了惊人的高价,这让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赫兹夫人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有钱人。 有财有貌,还手握大量人脉的寡妇谁不喜欢? 很快,就在阿道夫·赫兹死亡后的半年内,他的遗孀就收到了上百封情书,几乎每天都有路过她窗台、向她深情表白的年轻人。 菲力亚帕伯爵深知时间不等人的道理,葬礼后在其身边陪伴了一个月便立刻展开了攻势。 对于一位伯爵的疯狂追求,赫兹夫人一开始表现得十分抗拒。 她曾数次在公开场合说明自己依然忘不了亡夫,根本不想再婚等等……这种对丈夫忠贞不渝的爱情感动了很多罗兰的贵族夫人,并对其大加赞赏。 可没过多久,赫兹夫人在某次舞会中遇到了来自珀托古埃塞王国的卢比奥侯爵,并很快与之坠入爱河。 那时距离阿道夫·赫兹的死已经过去一年多,她本人的名字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可谁也没想到她会凭藉这样的大新闻高调回归。 之后的说法就很多了。 有人说两人从始至终都是情人;有人说他们曾经在一次前往意图诺恩的旅行中路过了某个小教堂,并在那里秘密结婚了,所谓的「赫兹夫人」早就成为「卢比奥侯爵夫人」;还有人说罗兰的菲力亚帕伯爵始终没有放弃对「赫兹夫人」的追求……而因为他的执着,刚刚称帝的罗兰皇帝也对那位魅力超群的「赫兹夫人」产生兴趣,两人也有过一段地下情云云。 总而言之,在之后三年里,有关「赫兹夫人」的各种小道消息在旧大陆贵族圈中传得沸沸扬扬,多到让人完全无法分辨其真伪。 但人们能够确定的是,三年后的某一天,赫兹夫人终于被菲力亚帕伯爵执着的爱意打动,并答应了他的求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4页 而与此同时,那位来自珀托古埃塞的侯爵阁下突然在旅馆房间中开枪自杀,直接将这段持续数年的绯闻推向高潮。 「赫兹夫人」成为「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可她的形象也在那位侯爵开枪自杀的同时发生转变。 在罗兰,她不再是那个深爱亡夫而不肯改嫁的贞洁烈妇,而是一个拥有高超手段,把无数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爱情骗子」。 毕竟比起年老且在早年瞎了一只眼的菲力亚帕伯爵,年轻帅气、但在不久前刚刚破产的卢比奥侯爵只有金钱上比不过前者。 于是,当伯爵夫妇返回罗兰,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也开始以贵族身份频繁出现在交际圈中后,罗兰中的小报便开始对她的事迹大加报导。 很多人开始分析她的出身,两段婚姻,以及那些聚集在她身边的男人,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一个把男人当成跳板的高级交际花。 如果是在四年前,这种名声也许会给年轻的伯爵夫人在社交界中带来致命性的打击。 可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二十五岁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传闻当菲力亚帕伯爵举行婚礼时,连罗兰的皇帝都穿着便装秘密参加了婚礼,并在当天夜里在宫中喝个烂醉——这也间接证实之前的谣言,罗兰的皇帝居然也是伯爵夫人的裙下臣之一。 这一消息无疑给伯爵夫人带来了更大的名声,却也增加了更多难听的传言。 不但是赫兹先生去世后那段时间的三角绯闻再次被翻了出来,伯爵夫人在上一段婚姻存续期间与很多男士交往甚密的消息也逐渐传开。 各种各样、有名或无名的男人都纷纷站出来,声称自己与伯爵夫人在某时某地有过一段情。 这可是连皇帝陛下都求之不得的女人,与她产生关联就约等于与皇帝有了关系——大概是怀抱着这种想法,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的「情夫数量」在短短几年便从几人扩展到成百上千人,庞大到难以统计。 发展到后来,连罗兰首都的乞丐都会讲述自己曾与□□难耐的「赫兹夫人」在马厩草垛中一度春宵的故事。 当然,利昂娜听到这些传闻时也只是当故事听。 短短四年多的时间里与近千人上床,平均下来,那位伯爵夫人每两天就要睡一个不同的男人才能到达这个数目。 别说她当时已经是个有身份的贵妇人,就是红灯区的妓|女都不一定会这么频繁地接客,如此离谱的传言也只有酒馆中的醉鬼才会相信。 只是她从没想过「故事」中的人物居然能在现实碰上……就像童话中的小美人鱼突然出现在面前,免不了让人产生好奇。 「……等等,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买得这班邮轮的船票吧?」 利昂娜回过神,颇有些无语地看向身边晃着酒杯的男人,小声道:「就为了见这位伯爵夫人一面?」 「这不是赶巧了吗?」威廉·伍斯特「哈哈」笑了两声,同样压低声音道,「我最近正好在写一部戏剧,可有一段总是找不到灵感……都说现实是最好的舞台,能近距离与这位女士接触一下,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收穫。」 「你现在是个剧作家?我以为你会去大学深造呢。」 「还不算,但上大学也不影响创作啊,这可是个非常有趣的工作……」威廉·伍斯特放下酒杯,整理了一下前襟和领结,又朝利昂娜使了个眼色,「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识一下?你就不好奇那些传闻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要说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不过在此之前,利昂娜还是问出了最开始产生的疑问:「但你之前说的,等这趟航行结束,她也许还会成为巴拉本的拉肯公爵夫人是什么意思? 」 威廉·伍斯特似是没想到她的消息这么不灵通,愣了下才笑道:「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这些花边新闻啊……这么大的新闻,我两个月前还在马黎的时候就看到报导了!」 「我觉得是你过于关注了。」利昂娜不肯承认是自己消息落后一步,「两个月前的新闻那么多,漏掉一两个也很正常吧?而且有关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的传言都传得那么不合常理了,你还真的相信?」 「那可不一样,这次的消息可是有可靠的来源!」 像是看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般,作为八卦达人的威廉·伍斯特带着些「怜悯」看了眼小弗鲁门先生,再次讲述起自己所知的「可靠情报」。 大概是从五年前开始,罗兰的社交界就传出菲力亚帕伯爵夫妇开始出现感情问题。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伯爵夫人,自从菲力亚帕伯爵在五年前因病截肢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暴躁。 他变得像一个普通的老年男人一样,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的妻子一直在外面与情人厮混,这才经常忽视了自己。 后来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一些传言,不但开始认为自己那需要截肢的疾病是妻子造成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长子与妻子有了私情,对待妻子时便更加不客气。 可此时的伯爵夫人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事事只能依靠丈夫的女人。 在菲力亚帕伯爵因病不能外出社交的五年里,伯爵夫人几乎代替了他的位置,参加出席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不但与罗兰国内的上层人士相处关系良好,还结识了很多外国的贵族,算是脱离了丈夫,有了自己的社交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5页 回头再看看这个又老又残疾、还对着自己骂骂咧咧的丈夫,伯爵夫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t色。 两人从结婚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始终没有孩子,情感破裂后毫无障碍地开始分居。 之后便像是其他罗兰贵族那样,两人都有各自的情人,彼此相安无事——这在罗兰以及整个西陆的上流圈中都是很常规的模式,可最近却出了一个特别的变数。 从去年开始,位于罗兰北部的巴拉本王国与罗兰帝国间的交往变得频繁起来。 为表诚意,巴拉本王国的国王派自己亲弟弟——拉肯公爵来到罗兰进行友好访问。 拉肯公爵刚来到罗兰就被其繁华的首都迷住了,并开始频繁出现在罗兰的社交界。 不可避免地,他结识了在享誉社交界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并与很多人一样,在数次交流后对伯爵夫人产生了超越友情的情感。 但与其他追求者不同,拉肯公爵年轻气盛,又身居高位,不满于只做伯爵夫人的情夫之一,而是想要成为她法律意义上真正的丈夫。 这件事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起过,还说如有必要,他可以与菲力亚帕伯爵决斗。 这可把巴拉本王国的国王吓坏了,连夜派人把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带回国,并派大使向罗兰皇帝声明那是弟弟喝醉后的醉话。 但这并不能阻拦拉肯公爵对伯爵夫人的爱。在与兄长和母亲争辩了几个月后,他还是毅然决然回到罗兰,继续对伯爵夫人展开攻势。 按照罗兰现在的法律,女人光凭无法生育这点就可以和男人离婚。 而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已经嫁了两次人,这么多年也一直有情夫却始终没怀孕过,这足以说明她在生育方面有障碍,满足罗兰人离婚的条件——根据这条推论,拉肯公爵始终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也许是其炽烈的爱意感染了罗兰皇帝,皇帝不但没有斥责拉肯公爵,反而给巴拉本国王写了一封信,赞扬拉肯公爵有一颗「诚挚的心」,并表示「谁都有资格追求爱情」…… 听到这里,利昂娜不禁痛苦地闭上眼。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听旧大陆上那些贵族圈新闻……实在是又乱又没有逻辑,还很喜欢把一些事美化为「追逐爱情」,仿佛那边真的是遍地恋爱脑,谁都可以为爱情抛弃一切似的…… 好在故事已经到了结尾,站在她身边的威廉·伍斯特也开始对整件事进行总结:「……目前的情况是,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听说自己那位画家亡夫——阿道夫·赫兹曾经的情妇当年跑到了新大陆,并生下了赫兹的私生子。现在那位情妇已经病危,便向她求助,请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自己的孩子……」 利昂娜在脑中理了一圈这几人的关系,内心震撼:「伯爵夫人……答应了?」 「是啊,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更不可思议的是,伯爵夫人还说要把阿道夫·赫兹留下的财产都送给那个孩子。」 威廉·伍斯特摊手道:「前一阵整个罗兰都在讨论这件事,大家都在打赌她是真心想要帮助那个女人还是为了洗净自己的名声,或者是藉此机会,与拉肯公爵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据说拉肯公爵已经在新大陆等她了,两人约定好会在新伦纳港会合。大概是听说这个传闻,菲力亚帕伯爵这次也跟来了,但应该在船舱内吧,现在还没看到他……」 听到这,利昂娜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 罗兰人,是真的没别的正经事可做了吗? 连带着皇帝在内,这一天天都在做什么啊…… 心里这么想着,利昂娜的脚步还是很诚实地跟上威廉,两人很快便来到了话题的女主角身边。 *** 另一边,甲板之下的三等船舱内也不比头等舱热闹。 头等舱有高雅的鸡尾酒晚宴,三等舱的乘客也有自己庆祝启航的方式。 今天晚上,属于三等舱乘客的餐厅会举行一场舞会。 他们当然没有专业的音乐家来伴奏,可民间从不缺演奏家。 短短一下午,组织者走遍各个船舱,把携带乐器的乘客和会弹奏钢琴的人都聚集起来,还真弄出一个像模像样的乐队。 聚集在廉价三等舱中的人大多是为了去新大陆寻找新出路。 这些人心中都充满对新环境的期盼,听说有舞会大多都开心地答应下来。 毕竟都是阶级相同,一起离开故乡讨生活的人,这时候认识一下,等到了新环境后也能互相照应。 来自威奥拉岛的史密斯先生与他的三个儿子是移民潮中的一分子,也是舞会的积极响应者,可与他们同屋的另外两位室友似乎格外不合群。 住在3号床位的是个看上去就很孤僻的少年。 从进入房间后从没主动跟他们说过一句话,问一句答一句,实在让人提不起聊天的兴致。 而另一人就更古怪了,在他们父子四人进入房间前他就用床单大的布把自己的床铺围了起来。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他们都没见到那人长什么样。 史密斯先生的长子站在那床铺边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打扰对方,只好招唿起旁边坐在桌前看书的黑髮少年:「琼斯先生,你真不打算参加今天的晚会吗?听说有很多姑娘,一定很有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6页 「抱歉,我比较喜欢安静。」黑髮少年抬头对他微微颔首,「祝你们玩得愉快。」 「哦、哦!你也是……祝你看书愉快?」 小史密斯先生挠挠后脑,对少年露出一个傻笑后便走出房间。 门外,史密斯家的次子看到兄长独自出来,瞭然地耸了下肩:「我就说他们肯定不会参加,你这是白费功夫。」 「那也要邀请一下,这是基本礼貌。」 「好吧好吧,你说得都对……」次子摊手道,「那个琼斯看起来还好,但你最好别招惹那个不知名先生。」 「你又给别人起奇怪的外号了!」 「本来就是,大家都是男人,就他一上船就遮遮掩掩的,绝对不是好人!」 看着大哥和二哥争执起来,年纪最小的史密斯先生拽拽两位兄长的衣服,小声道:「其实……我今天从缝隙里看到那个人了……」 「什么?!」 他的两位兄长同时转过头,异口同声道:「他长什么样? /你怎么能偷看别人!」 最小的史密斯瑟缩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回答二哥的问题:「就……鬍子很多,黑头髮,感觉比父亲矮……」 「什么啊,谁要知道这个……」他的二哥失望道,「你就没看到点别的,是不是很兇神恶煞,里面藏着尸体啊骷髅什么的?」 「彼得!」 最年长的小史密斯先生赶紧喝止住弟弟:「太没礼貌了——」 「那、那倒没有……没有骷髅……但我看到他好像手里有只蜘蛛……」 不等兄长的呵斥说完,最小的史密斯这样说道:「一只浑身都是毛的蜘蛛,有巴掌那么大,我从来都没见过那种蜘蛛……有点吓人……」 这番话立刻让争执的大哥和二哥同时噤声,一起瞪着眼睛看向小弟。 「你、你说真的?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见弟弟点头,史密斯家的次子赶忙抱起手臂:「这要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不行,我们必须告诉父亲!我可不想和那么可怕的东西一起住七天,它要是半夜爬出来可怎么办……」 兄弟三人的声音慢慢远去,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谢尔比才从门边直起身。 他轻轻关好门,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被床单围起的床铺,没有多说什么,再次回到桌边看起手中的书。 第194章 194 按照传统的社交礼节,第一次与陌生人见面打招唿都是以寒暄为主,混一个脸熟后才好在未来聊一些较隐私的话题。 威廉·伍斯特再怎么喜欢八卦也是一位接受过正规精英教育的马黎绅士,基本的礼节还是有的。 正在与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交谈的男人他姑且认识。正是大罗兰航运公司的最大股东,也是这艘船的拥有者——约瑟夫·马罗尼先生。 马罗尼先生有着一副非常典型的商人形象。 瘦高的身材,瘦长的脸型,加上两撇微微上翘、带着点喜感的小鬍子,再加上一副圆眼镜,笑起来时总会让人感觉他在算计些什么。 威廉·伍斯特率先走上前,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以乘客的身份向马罗尼先生道了声恭喜t。 后者作为一名干练的商人, 瞬间便从他的姓氏联想到他所属的家族, 同样不卑不亢地与他握了握手。 而在听到利昂娜的名字后,这位样貌精明的男人更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在看到完整的乘客名单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马罗尼先生向利昂娜伸出手,同时流利地将语言切换为马黎语, 「欢迎来到爱丝塔斯城堡号,怀特伯爵。相信我,您会度过此生最难忘的一周。」 「我也正是这么期待的。」 利昂娜与他握手,同样笑道:「不过看过太阳剧场的演出后,我想这次旅行已经足够让我难忘。」 马罗尼先生顿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您的满意是对我们最大的认可!如果您对戏剧感兴趣, 可千万不要错过二十号下午的那场演出, 那才是我们准备的重头戏……」 双方又简单寒暄两句,马罗尼先生总算开始介绍刚刚与自己交流的一男一女——正是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与她的继子,菲力亚帕伯爵的长子阿尔弗雷德·德·菲力亚帕。 他们都在用罗兰语交流, 利昂娜虽然也会说,可她对非必要的社交实在兴趣不大。 此时她便装作不太会罗兰语的样子,端着酒杯微笑看几人交流,顺便观察起那位「传说中的伯爵夫人」。 可与想像中的稍微有些差距,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并不是那种会让人一眼惊艷的美人。 她无疑是美的,不管是样貌身材还是穿衣品位,连举起酒杯的动作都带着韵味。 可平心而论,利昂娜也见过不少比她漂亮的女人,并没有美到传说中那种所有男人都为之疯狂的程度。 即使这样,但只要见到现实中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任何人都能意识到她的与众不同。 她完全不畏惧被异性包围,与人交流时姿态自然而自信,谈吐优雅且知识广博。 说到高兴处,她会用那有些沙哑却迷人的嗓音放声大笑,会毫不避讳与对话的人对视,可那眼神与「引诱」截然不同,更与传闻中的「□□」形象沾不上边。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是一种更加自信和从容的眼神,更加偏向这个时代中「男人」的眼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7页 从某种角度看,利昂娜甚至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点与玛格丽特公主相似的气质,又在某些地方非常不同。 即使已经比过去有所收敛,但马黎的大公主殿下更像是站在高处、傲视一切的狮子,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高高在上和与生俱来的傲慢是遮掩不住的。 而菲力亚帕伯爵夫人更像是行走在树影中的花豹。那种美丽的大猫对不是自己猎物的东西并不关心,在你还因她的出现感到警惕时,对方已经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只留给你一个神秘而优雅的背影…… 「……所以,您就是那位弗鲁门阁下?那位逮捕了萨哈木的勇士?」 利昂娜正陷入思索之际,一个带着异国口音的女声突然闯入脑海。 她刚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暖棕色的眼眸。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正笑着看向她,用不太标准的马黎语说道:「我该向您表达我的敬意,感谢您补足了罗兰警察的疏忽,让那个无耻的小偷也品尝了下坐牢的滋味。」 她这样说着,同时向利昂娜伸出手,想要与之结识的意味已经相当明确。 也是这个动作,让现场的其他三位男士的目光瞬间汇聚到了利昂娜身上。 三种不同的视线突然包围住小弗鲁门先生,一时让利昂娜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视线从站在伯爵夫人身侧的男人身上一扫而过,转而顺从地托起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俯身行了一个吻手礼。 「虽然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我实在不该把这样的功劳据为己有,这都是庞纳治安所的功劳。」利昂娜再次直起身后,脸上已经带着惯有的微笑,「如果您对马黎的治安所感兴趣,之后有时间来庞纳城,我可以带您参观。」 闻言,伯爵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位漂亮的小绅士,却也没有再继续坚持。仿佛那只是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很快便与其他人聊起另外的话题。 而除了贵族间的花边新闻,旧大陆上的绅士们也与马黎酒馆中的男士们一样,最喜欢议论政治方面的话题。 「……帕鲁本大公国最近在边境的动作真的越来越过分了,那就是一群餵不饱的恶狼!」 菲力亚帕伯爵的长子,今年二十出头的青年阿尔弗雷德如此评价道:「他们现在肯休战也只是为了有时间购买更多武器,这种靠战争滋养的国家就是世界的毒瘤……只要他们还存在,就必定不会让居住在周围的邻居好过!」 说到激动处,这位身形高大的青年还愤愤瞪了另外一边的两名马黎人,意有所指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饲养这种恶狼……与那种东西为伍,餵大对方的胃口,难道就不怕被反咬一口吗?!」 他尖锐的敌意已经十分明显,可惜在场的两位马黎人没有一个愿意与他争辩这种话题。 「我认为您说得有些夸张了。」 见利昂娜干脆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威廉·伍斯特只能「哈哈」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气氛:「据我所知,帕鲁本大公国最近在边境的兵力已经减少了许多,武器的订购单也少了很多……只是想要完全恢復战前的状态也需要慢慢来嘛。」 对面的罗兰青年显然还想争辩什么,却被站在身边的继母率先抢白。 「我认为伍斯特先生说得对。现在报纸上的报导也是真假难辨,只要能激起大家阅读的兴趣,什么标题惹眼就写什么,又有多少人真正去边境调查过呢? 」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率先招来一位端着酒路过的侍者,从对方的托盘上端起一杯酒:「在场的诸位都是爱好和平的人,谁也不想看到战争出现——有这样相同的认知就足够我们喝一杯了,不是吗?」 「您总是能说到重点!」 有了这个台阶,邮轮的拥有者马罗尼先生立刻跟着从托盘中取下几杯酒,分别塞到面前几人手里:「这么好的日子就不要提那种扫兴的事了,让我们先干一杯……致和平!」 「致和平!」 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同时举起酒杯后又仰头喝下,紧张的气氛也慢慢缓和下来。 只是大家也都知道这种缓和只是暂时的。 凭藉旧大陆现在的局势,只要话题稍微再偏向政治,还是会无法避免这方面的争论——谁让马黎的国王前不久才娶了帕鲁本的公主做王后呢?这放在罗兰人眼中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于是,在大家碰杯喝过酒后,威廉·伍斯特便非常识趣地想要告辞。 利昂娜自然也要跟着一起离开,却在临走前被叫住了。 「请稍等一下,弗鲁门阁下。」 出乎所有意料,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突然叫住了她,用口音十分浓重的马黎语挽留道:「我有一个私人方面的请求……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不知您现在是否有时间听我说一下?」 利昂娜缓缓眨了两下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才带着疑惑点点头:「当然,愿意为您效劳。」 之后,伯爵夫人又用罗兰语对自己的继子解释了一句,从站在旁边的侍者手里接过一个精緻的手包,这才带着小弗鲁门先生来到角落的僻静处。 「首先我要向您表达歉意,弗鲁门阁下,我从一些不正当的渠道得到了一些有关您的消息……」 「黑卡尔庄园、机械飞艇上的兇杀案,还有逮捕黑星大盗和莱姆河屠夫的案子……短短半年多,您就解决了这么多漂亮的案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8页 伯爵夫人抬起一只手,打断利昂娜想要开口的动作:「您无须反驳,我有我获得情报的方式……而我之所以找到您也没有恶意,只是我现在很需要您这样一位头脑聪慧的人,帮我分析一下我现在是否遇真的到了麻烦… t…」 利昂娜被她最后一句话吸引,一时也不再纠结她那所谓的情报来源,带着好奇看向眼前这位微微蹙着眉头的贵妇人。 「……您可以先说说看。」她说道,「如果能帮上忙,我一定尽力。」 听到她这样说,伯爵夫人却像是又陷入一阵纠结。 女人抱臂看向窗外那即将被暗夜吞没的晚霞,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 「我怀疑,有人在暗中跟踪我,而且持续了一段时间……」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如此说道:「之前我没当回事……只是几封没有署名的信件,各种内容的信我都见过,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可这次不一样,那人真的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了!」 像是害怕利昂娜不相信自己般,她从手包中翻找出一封信。 「您看,这是我刚刚收到的……」女人递出信后再次抱起手臂,「过去我只当是有人的恶作剧,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可今天下午,我从午睡中醒来,这个就放在我房间的桌子上!」 利昂娜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却很快镇定下来,查看起伯爵夫人递来的信。 信封是目前市面上很常见的牛皮纸信封,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上面甚至没有一个字母。 而打开信封,里面的内容却让利昂娜眼皮跳了下。 信纸上没有一个手写字母,所有的单词或字母都是从书籍或报纸上裁剪下来,拼接粘贴到一起组成了整封信。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文化水平太差还是剪裁用的素材不够,所有句子都很简短,就算是使用的是罗兰语利昂娜也完全可以看懂。 【我的天使】 【你为什么总是无视我,为什么不回应】 【我的天使,我的光,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我爱你,瓦莱里娅,我爱你,我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你会爱我,你会的,因为你终将属于我】 【既然你不回头,那就由我来走到你身边】 【我会跟随你,不论在哪里,我就是你的影子,我会一直跟随你】 【记住我,不要忘记,我回头看看我】 【只要你回头,我就会为你献出一切】 【我就在你身边】 【永远爱你的,保罗】 第195章 195 利昂娜沉默看完整封信,将其归还给伯爵夫人。 「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情诗。」 她中肯评价道。 「糟糕?」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的喉咙里传出一声短促的轻呵, 「是糟糕透顶,弗鲁门阁下!」 「最糟糕的是它并不是躺在我家门口的邮箱里,而是我的房间里!」 伯爵夫人深吸一口气,张开手中的扇子并压低声音道:「您能明白我的感受吗,阁下……这真的让我很害怕……」 「当然,我完全可以理解。」 利昂娜正色道:「您的房间中当时只有您一个人吗?房间也反锁了?」 「是的。我一直有午睡的习惯,且不喜欢被别人打扰, 这些我的贴身女僕都知道。下午两点半前她都待在自己的房间, 在二等舱那边,况且她手中并没有套房的钥匙……」 「您检查过门锁吗?」 「检查过,并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听说, 这次您和您的丈夫是一起出行的,你们住在一间套房中吗?」 「不会是他。」伯爵夫人肯定道,「我们住在相邻的两间套房。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中间并没有连接的门。」 「上面提到的,他似乎认为自己帮您做过很多事?」利昂娜咬着重音问道, 「还有那最后的落款……也许您曾经与这位保罗在过去有过接触?」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弗鲁门阁下。我确实认识几位名叫保罗的男士,但我能肯定他们都没有乘坐这艘船。」 伯爵夫人说道:「我刚刚也与马罗尼先生确认过,头等舱中一共有一百六十多位乘客, 其中名字中带有保罗的有三人。可这三位先生都是很体面的绅士,两人是新大陆那边的人, 一人是拉祖尔王国的人, 我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我什至不认识他们, 他们也不像是能做出那种疯狂事的人…… 」 利昂娜:「那二等舱和三等舱的乘客呢?」 这个问题让伯爵夫人迟疑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我们的房间在a甲板,不可能有住在其他舱室的乘客进来。」 整艘爱丝塔斯城堡号一共有九层,从上到下依次是顶层甲板,以及ah甲板。 除了最下方的g和h两层作为仓库和动力系统不对外开放,其他七层都分布着乘客的客房。 a甲板是除顶层甲板外最高的一层甲板,也是唯一一层完全属于头等舱乘客的甲板。 其中就包括头等舱的休闲区、图书室、酒吧和咖啡厅,以及十二间头等舱客房和四间高级套房——菲力亚帕伯爵夫妇的两间套房应该就在其中。 利昂娜自从上船后就基本在自己的房间内,只有吃饭和去剧场时出来过,目前对整艘船的了解并不算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9页 可光是看介绍手册也知道,就算最顶层的观光甲板大部分属于一等舱的乘客,但也有三分之一可供二等舱乘客散步。以及利昂娜自己所在的c甲板,据她所知,船尾处就有一处供二等舱乘客使用的图书馆。 既然她知道的就有两处,那二等舱与三等舱混合的甲板区域一定更多。 而且,就算有挡板将区域划分开,可物品是死的,人是活的。整艘船上有一共一百二十多位乘客和四百多名船员,想要让这么多人只待在「属于自己的区域」也并非那么容易。 二等舱的乘客还说,三等舱的乘客可是有八百多人,「保罗」又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名字,甚至还不一定是真名,想来马罗尼先生也并不想如此大费周章…… 「……对了,还有船员。」 利昂娜这么想着,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可能:「有查过在船上工作的船员吗?如果这边对客房的管理与宾馆相同,他们该有备用钥匙或者一把□□。」 这是一个相当冒犯的猜想,相当于是直接对船上的工作人员产生质疑。 话说得再难听点,他们所在的船才刚刚开始航行,这时候就开始怀疑船上的工作人员并要求调查,不论结果如何,势必会得罪船只的拥有者马罗尼先生。 他也许会迫于压力配合,但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作为一名常居于罗兰的贵族,肯定是想尽量与对方保持良好关系。 果然,即使伯爵夫人的脸上出现明显的动摇,可她并没有真的去找马罗尼先生询问有关船员姓名和备用钥匙的事,反而继续询问利昂娜是否还有其他想法。 「目前没有了。」利昂娜看出她的顾虑,只摇头道,「如果您实在不放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不如找几位值得信任的人守在卧室外……或者您可以自己在室内弄一些小机关。」 「……小机关?」 比起前者,伯爵夫人明显对后者更感兴趣:「比如说?」 「很简单,比如在门把手上系一个铃铛,一旦有人偷偷扭动把手就会主动响铃。也可以在门后放点什么,比如一盆面粉之类的——如果对方是未经您的允许偷偷潜入,大概率会被这样的变故打乱步伐,进而弄出一些比较明显的动静。」利昂娜建议道,「当然,如果您只想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建议您直接用椅子或者其他重物抵住门,至少不会让人轻易进入……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这些都需要您亲自去做,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一旦消息被其他人得知,起到的作用也就不会那么好了。」 伯爵夫人认真听完小弗鲁门先生提出的建议,最后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弗鲁门阁下。」 她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放松的笑:「非常感谢您的建议,这对我很有用……我想,今晚我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这是我的荣幸,夫人。」 两人礼貌地再次说了些场面话便分开了。 伯爵夫人回到了继子身边,一边与对方说话一边往外走,看来是打算就这样回去休息。利昂娜则是被满脸写着好奇的威廉·伍斯特拦住去路。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说。」利昂娜抢在他说话前便开口拒绝道,「事关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的隐私, t我不能告诉你。」 棕发的青年明显失落下来,可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向利昂娜挤眉弄眼:「那不如讲讲你自己吧?刚刚伯爵夫人说到你在抓捕黑星大盗的时候也出了力,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比起剧作家,我看你更适合去做记者。」 利昂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拍拍对方的肩膀就打算往外走:「都说是传言了……如果你感兴趣,等回马黎后我也可以带你去见见侦破那桩案子的警司。」 *** 登船后的第二个夜晚利昂娜也早早睡着,一夜好眠到天亮。 大概是微微晃动的环境更适合睡眠,她甚至没有做什么梦,早上六点半自然甦醒后感觉整个人都十分精神。 精神变好后就很想做点其他事。 想到伯爵夫人昨晚与自己说过的事,利昂娜吃完早餐后就打算在整艘船上转一圈。 比起僱主,波文并没有这样高昂的兴致。 昨天看完戏后他去了一趟图书馆,在里面找到一本有趣的书后完全把一切抛到了脑后,别说昨晚的鸡尾酒晚宴,今天吃早餐是都带着本子和笔,一副吃完就准备沖向图书馆的架势。 看他有事做利昂娜也很高兴,没有说什么,两人快速吃完饭后十分默契地分道扬镳,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头等舱的餐厅在b甲板中段,也算是靠近船尾的位置。 按照船上悬挂的平面图上看,一堵墙后应该就是二等舱的专属楼梯和吸菸室。 吃完早餐后她假装是欣赏墙上的装饰画,沿着墙壁走了一遍,确定靠船尾的墙是完全封死的,这才走出餐厅,研究起挂在走廊上的船只平面图。 上一层的a甲板是头等舱的专属区域不需要再提,而c甲板虽然大多是头等舱乘客的卧室,但船尾有一块区域是二等舱乘客的阅览室。 利昂娜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回到c甲板,路过自己的房间后一路走到船尾——这里有一扇铁门,按照地图来说,大概眼前摺扇门就可以到达船尾甲板。 于是,小弗鲁门先生伸手握住面前的金属门把,用力一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0页 门非常丝滑地敞开了。 利昂娜:………… 她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沉默走到甲板上,立刻看到了二等舱阅览室的入口,以及一条专属二等舱乘客的上下楼梯通道。 利昂娜对更下一层的d甲板相对熟悉一点,昨天去过的太阳剧院就在d甲板。 除此之外,d甲板上还有医务室、一部分头等舱客房、二等舱客房、二等舱餐厅,以及少数几间位于船尾的三等舱客房。 因为剧场也会向二等舱的乘客开放,所以这一层的通道都是相通的。 也就是说,只要能到达d甲板,理论上便能顺着楼梯来到c甲板,然后通过她现在所处的门,穿过走廊,来到位于船头的头等舱专属楼梯上到a甲板。 稍微有点麻烦,但想要从三等舱走到头等舱比她想像中的要简单很多…… 从d甲板的二等舱楼梯下到e层,紧接着又下到f层,便彻底是三等舱客人为主的区域了。 下到f层后,利昂娜明显感觉到这一层声音嘈杂很多,也看到不少人一边聊天一边大笑着向同一个方向走。 可在看到她后,那些声音的主人立刻收敛很多,或是好奇或是警惕地看向这位衣着体面的年轻绅士。 ………… 比起「一个人是否能从三等舱走到头等舱」,也许「一个三等舱的乘客在走进头等舱区域时不被他人注意到」才是更难的。 利昂娜没有给他人当观赏物的爱好,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就登上楼梯离开这一层。 而就在她刚刚转身离开后,一间三等舱的客房门被人推开,谢尔比跟着吵闹的史密斯一家走了出来。 史密斯家的三位少年一路上都在谈论昨晚舞会上的事,直到领到自己的早餐后才闭嘴。 谢尔比因为拿饭的时候慢了一步,父子四人身边的座位瞬间全部坐满。 「我去那边的空位吃,不用在意我。」 他与老史密斯先生打了个招唿,便走到另一处靠墙的空位坐下,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三等舱的乘客比二等舱加头等舱的乘客还要多,但餐厅面积与二等舱的餐厅差不多。 为了让每一位乘客都能坐下用餐,上船后船员会在他们的船票上做记号,将人分成两批轮流使用餐厅。 座位有限,谢尔比没坐下多久就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一起快速吃起来。 谢尔比连头都没抬,只专注地吃着盘中的面包和煎蛋。 可他不惹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自己。 比如那个坐到他身边的人,实在有些笨手笨脚,居然在给面包涂黄油时不小心把黄油掉到地上了。 「哎呀!」 那人懊悔地喊了声,看了圈周围,见谢尔比都快吃完面包也没有使用自己放在盘角的黄油,立刻上前搭话道:「这位先生,如果您不需要这块黄油的话,能不能让给我?」 谢尔比咀嚼的动作顿了下,循声抬起头,立刻就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e018。 坐在他身边的少年无声做出一个口型,又笑着指了指他盘子中的黄油:「这么好的食物可不能浪费呀。」 第196章 196 e018, 谢尔比对这位与自己合作过一次的少年稍微有些印象。 两个多月前的六月一日,达勒爵士被连续杀人魔杰瑞·芒福德劫走时, 就是他与自己合作驾驶帆船,与小弗鲁门先生一起阻止了芒福德的逃亡计划。 谢尔比记得他当时的自我介绍。 16岁,来自马黎北方钢铁重镇加仑,八年前因父母双亡被基金会收养。是今年刚通过训练,正式加入「基金会」的新人。 就像北方工业城市一样,加仑作为王国内最早一批开始大炼钢铁的城市,在短时间内涌入了大量人口。 工业推动了王国的发展, 似乎也让这个国家更加强大且坚不可摧, 事实并非如此。 人类并非神明,他们可以努力阻止过去认知中的灾难,却无法预知那些因改变造成的新灾祸。 人口增加, 城市规划却没能跟上,整座城市的卫生环境都在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之后就与很多早期工业城市一样,加仑也经歷了好几次传染病的洗劫。 八年前的加仑爆发过一次非常严重的霍乱,光是一座城市就死了两千多人,其中就包括了e018的父母以及所有亲属——这在人们发现「霍乱是由水源传播」之前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本人也在那时候被「基金会」收养。 八年前, e018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他的人生自此转向了一条道路。 而对谢尔比来说,这也是一个仿若分水岭的数字。 那是他怀抱着使命,来到马黎的第二年,也是被「菲利普斯基金会」救助的第二年。 「菲利普斯基金会」建立的初衷确实是为了拯救那些因各种灾难流离失所的孤儿。 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当然是出于人性中的良善。可随着组织变大,开销逐渐增大等原因,一直给予「基金会」支持的金家族内部开始对这个毫无盈利能力的机构产生不满。 等到菲利普斯·金因因年纪太大正式宣布退休后,他的长子接手了整个家族产业。 这位已经年近五十岁的继承者从小就听着父亲发家的故事长大,成年后也一直处于父亲的阴影中,接手家业后便发誓想要做出一番独属于自己的事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1页 在仔细调查了各个行业后,他最终选定「医学」作为自己未来发展的方向。 一切似乎在那一刻变为了必然。 在一位疯狂医师的怂恿下,包括谢尔比在内,一大批理应接受救助的孩子被当做试药的「材料」使用着……直到某一天,有人向大公主的住处投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玛格丽特公主震惊之下没有走正规流程,而是凭藉王室的成员的身份直接调动了皇家宪兵,抄了举报信中提到的一个窝点,当场抓获了数名正在拿孩子做人体实验的所谓「医生」。 这起事件让王国高层产生不小的震动。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金家族的那位继承人作为始作俑者必定会上绞刑架,而菲利普斯·金奋斗了一辈子的财产和名声也会荡然无存。 可即使已经不在一线,菲利普斯·金在t王国中依然有很大影响力。 他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人脉,大量的金钱砸下去,总算保住了长子的一条命,但同时也付出了代价。 「基金会」的一切都被政府暗中接手,有关人体实验的所有记录被封存,经歷过那些的孩子也被妥善安置。 随后,新组建的「基金会」因为上层成员的变动,内部也跟着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当今的世界变化太快了,前几百年积累出的经验和知识在机械革命中得到极大的施展,促成了如今知识爆炸的局面。 造船业的进步,铁路的延伸,电报的发明,印刷业的兴起……一切的一切都让信息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传播开来。 在这个知识不再单纯掌控在少数人手中的时代,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可能出现改变世界的人——可这并不是马黎政府想看到的。 落后就会挨打,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尤其是翻阅起马黎本岛的歷史,这片土地从千年以前就一直在被来自旧大陆的强敌反覆践踏。 好不容易这次轮到马黎踩到了其他国家的头上,谁又想让这种机会白白熘到他人手里? 马黎政府从很早就筹备出了一个对外情报机构,可那时候的情报官大部分都是退伍或现役军人。 这批人的优点是对王国十分忠诚,身手好,脑子也够用。可缺点也很明显,他们基本年龄偏大,也都有家人,足够谨慎也更加惜命,对一些跨过道德底线的行动十分排斥,总体上说并没有起到政府预想达到的效果。 而「基金会」中的这些孩子给了他们一个新思路。 孤儿们年纪小且已经失去血脉相连的亲人,无牵无挂又似一张白纸的他们只要稍稍加以引导和训练,必然会成为王国最忠诚的「卫士」…… 过去的记忆只是在眼前一闪而过,此时的谢尔比与e018已经来到了c层的船尾甲板。 谢尔比在栏杆边站定,再次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只要看年纪就知道,e018与自己一样,这种年轻的调查员都是「基金会」在重组后挑选培养出来的「忠犬」。 有些人为了马黎政府当年的一饭之恩回报以忠诚,有些人单纯将这项工作当成高薪职业去做……或者像他一样,怀着其他目的选择进入这里。 想到这,黑髮年轻人随意搭在栏杆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今天是个好天气,海面上没有多大风浪。 只是在没有任何遮蔽的地方阳光实在有些热烈,直接落到小臂上时会有些火辣辣的灼烧感。 也许是时间还早,也可能是因为三等舱的客人们还没有完全吃完饭,此时船尾甲板上的人并不算特别多。大多都跟谢尔比和e018一样,三三两两地聚在不同位置说话。 「你忘带药了哦。」 不等谢尔比主动询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e018已经先一步靠近。 他就像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模样,动作自然地扑到栏杆上,一边晃着身体一边笑着偏头看向谢尔比:「你也太不小心了吧?一旦错过注射期可有你受的!」 「……我当然带了。」 谢尔比似是没想到这个原因,愣了下后表情古怪道:「我临时向马什医生要了三个月的药……」 e018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反应了一会后带着懊恼往栏杆上重重一拍:「哎呀,绝对是马什那个老煳涂又忘记写报单了……怎么这样啊!那我不就是白跑了一趟?」 看着他孩子气的表情,谢尔比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帮马什医生说点好话。 「是我走得太急,马什医生忘记汇报也很正常。」他说道,「反正现在已经启航,回去说明情况来回的船票也能报销,就当是休假……」 「对哦!」 e018那双偏圆的大眼睛立刻迸发出别样的神采,开心地拽着栏杆转过身,仰头躺到栏杆上:「难得的休假!伙食不错床铺也很舒服,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去新大陆呢!你说到时候要不要买点纪念品啊?我们在新大陆好像一点人脉都没有,这也许就是唯一一次……唔,也说不定呢?要是上面想要在新大陆上设立情报站也许还会来……就是传情报也太麻烦了,一周之后的情报还有什么用啊?就不能像旧大陆那样,铺设一条到新大陆的海底电缆吗……」 少年一开口就几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叽叽喳喳的声音简直跟麻雀一样扰人。 谢尔比还是第一次在「基金会」中碰到这么能说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2页 大部分调查员都跟他一样沉默寡言,他一时都不知自己是该接话还是任由其继续说下去…… 「对了,我叫伊劳埃,你叫我伊莱就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e018说完一堆废话,总算再次看向谢尔比,笑着眨眨眼:「我听别人叫你琼斯,这名字也太假了吧?」 互通姓名……又是一个典型新手的行为。 谢尔比本应该提醒他,让他不要在除了任务外跟其他调查员产生太多交集,但看着少年暴露在阳光下天真的笑脸,看着他左脸上那个还有些孩子气的酒窝,警告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想着自己估计也不会再在「基金会」待太久,他便没有再遵守那些规矩,简单吐出自己的名字:「谢尔……」 「谢尔比?」 突然,上方某处传来的声音与谢尔比的声音重合,两位倚靠在栏杆边的少年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 与谢尔比对上视线,一位站在a层甲板、穿着笔挺西装的金髮青年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那人不顾周围人的惊唿,瞬间翻过栏杆,稳稳落到贴边放置在下一层甲板的长椅上。 又趁着旁边的船员没有反应过来,动作敏捷地再次冲到甲板边缘—— 「小心————!」 看到利昂娜毫不犹豫地翻越栏杆,谢尔比的脸上终于出现慌乱的神情。 他快步冲到那人即将落地的地点,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接住对方。 可赶在他到达前利昂娜已经像只猫般轻巧落地,还没起身,抬头便看到黑髮少年已经半伸出手臂,一脸愣怔地看着自己。 那表情不知戳中哪根神经,让她忍不住大笑出声。 「早上好啊!」 她的笑音还迴荡在谢尔比耳边,右手却颇有力道地拍上他伸出的手,紧紧握住。 「见到你真让人开心,谢尔比。」她借着对方的力道站了起来,趁机在他耳边说道,「还有……你短髮的样子也很好看。」 第197章 197 对方略低且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传入右耳,谢尔比当即感觉以那只耳朵为中心、右半边的脸都有种古怪的酥麻感。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突然涌出的陌生情绪让他内心拉响警报,脚步也跟着往后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或者是对方把自己误认成同性的原因……这位年轻的伯爵阁下似乎很喜欢跟他突然拉近距离,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谢尔比毫无来由地这样想道,并真心想要建议小弗鲁门先生注意一下两人间的社交距离。 利昂娜倒是已经习惯了他的迴避,没有当回事。 站直身体后又朝上一层甲板上的船员挥挥手,表示自己没受伤,这才跟谢尔比一起走到甲板边缘的栏杆处。 「咦?我好像看到这里之前还有个人?」 她看了圈周围,疑惑道:「一个浅棕色头髮、跟你差不多高的少年,看着还有些眼熟……你们刚刚还在说话来着?」 谢尔比摇摇头:「可能是先回去了吧。」 利昂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他不是跟你一起的?」 「不,是今天在餐厅认识的人。」 谢尔比依然用那没什么起伏的音调答道。目光在四周扫了圈,小声道:「您刚刚的举动太冒险了……您说一声就好,我完全可以在原地等您从楼梯下来……」 利昂娜今天的心情很好,听着他唠叨的话也没有打断。 只是双手向后搭在栏杆上,仰头向上,闭着眼,让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 等谢尔比说完看向她时,险些以为她就那样睡着了。 仿佛有心灵感应般, 在他看过来时利昂娜也刚好睁开眼,正好看到他狼狈移开视线的动作,不由又笑了一声。 「昨天有人跟我说, a甲板是头等舱乘客的专属甲板,三等舱和二等t舱的人都去不了……我就想,这么大一艘船,也不是处处都封死了,总是有能钻空子的地方。」 利昂娜指向位于a甲板的船尾甲板:「所以我就突然想试一试。既然我能用那么短的时间从甲板跳下来,爬上去也不需要太多时间吧?他们还在边缘处安置了这么多长椅,只要是个身体健全的成年人应该还算容易……」 「不需要这么麻烦,这里就有楼梯。」像是生怕她再当众爬一次栏杆般,谢尔比赶紧打断她的话,指向甲板两旁的小楼梯,「一般人都是从这里下来的,先生,您实在不需要做这种危险动作。」 利昂娜也是跳下来后才发现那放置在甲板两旁的小楼梯,但她并不打算承认。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嘛。」她对身边的黑髮少年眨了下眼,顺畅接话道,「我怎么能让我亲爱的朋友久等呢?」 ……朋友? 谢尔比的嘴唇动了动,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不说「朋友」这样的称唿是否适合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甚至想要问对方为什么能如此坦然地接受自己出现在这里…… 她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难道就猜不到身为「基金会」成员的自己为什么会跟她乘上同一艘船吗? 「对了,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如果你这几天有空闲,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利昂娜比出一个手势,低声道:「就当是赚点外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3页 谢尔比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忍了忍,还是压下那个差点说出口的疑问。 「什么忙?」伴随着海浪声,他同样压低声音问道,「您也知道,我不能做太多引人注意的事。」 「一个小忙,也许你顺手就做了。」 见他没有拒绝,利昂娜侧身转向少年,单手搭着栏杆道:「帮我注意一下,三等舱中是否有一个叫保罗的人。」 谢尔比等了会,发现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带着困惑抬头看向对方。 「……只有这个?」黑髮少年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不解,「三等舱有八百多人,这又不是罕见的名字……就算从中找到了一两位也不一定是您想要找的人。」 「我知道,但目前我也只有这一个信息……唔,其实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利昂娜有些无奈地嘆口气,左手的拇指习惯性地揉了下太阳穴:「就……试一试?不过我想他一定是个独行者……你可以观察一下,有没有那种特别不合群的人。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啊,总是独来独往啊,连吃饭都是一个人吃,有点阴沉或者神经质的傢伙……」 听着她说话,谢尔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对方金色的碎发下,停驻在她紧皱的眉间。 「您是在说我?」 语言系统像是出现了故障,他看着那道褶皱,嘴比思维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完全没想到的话:「除了名字,我倒是很符合您的描述。」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让利昂娜愣在原地,一瞬间甚至连下句该说什么都忘记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反应过来般眨了眨眼,带着些许新奇和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在开玩笑?」 「…………」 谢尔比对上那双微微睁大的灰色眼眸,很快移开视线。 「……也是事实……」他微微偏头,眸光向下,盯着甲板与栏杆的衔接处,「抱歉,我不该在这种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等他说完,利昂娜已经扶着栏杆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好吧,如果这是你说过的第一个笑话,勉强算你合格了!」 她笑了好一阵才慢慢缓过来,半边身子还靠在栏杆上,手掌撑着侧脸笑看向对面的少年:「但你知道讲笑话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时机!」 不等对方回答,金髮的小绅士已经自己说出了答案:「时机很重要啊,谢尔比!还有,笑话说完就说完了,详细解释反而会很没意思啊……」 谢尔比安静看着她笑完,这才跟着点点头:「我记住了。」 大笑过后,理智开始回归。 看着黑髮少年那张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利昂娜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笑过头了。 「……我必须声明一下,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她观察着谢尔比的那张扑克脸,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抱歉,我刚刚失态了……」 谢尔比再次困惑地看向她,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要道歉。 「您的建议我觉得很有道理,您不需要道歉。」 他干脆终结了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将其转到之前的疑问上:「按照您刚刚说过的,您是觉得一位住在三等舱、名叫保罗的客人曾经来到过a甲板,并做了些什么,是吗?」 「这是我的猜测之一。」说到正事,利昂娜也收敛起表情,「从你的角度看,你觉得这种的可能性大吗?」 「时间呢?是晚上?」 「是中午。」 谢尔比垂眸思索片刻,这才说出自己的结论:「我认为难点并不在他来到a甲板这个结果,而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会不会被人看到。」 「就像您站到这里会被他人注意到一样,三等舱的乘客想要进入头等舱的区域也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大概率会被立刻要求离开。」 他偏偏头,示意利昂娜看向还站在上层甲板、一直时刻注意这边的船员,继续道:「如果他想在不受瞩目的情况下进入a甲板,那他就需要在路上换上一身与头等舱乘客身份相匹配的一整套衣服……」 「……如果有置办衣服的钱,那他也不需要买三等舱的位置了。」利昂娜接着他的话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假设您的猜想是正确的,您可以尝试把所有从c甲板到a甲板的可能路线全都走一遍。在室内为客人提供服务的工作人员负责的区域基本是固定的,只要那位保罗先生不是被幸运女神眷顾过,那必定有人在其中一条路线上见过他……」 谢尔比顿了顿,看向若有所思的利昂娜,补充问道:「这是一位危险人物吗?」 「……不一定……」利昂娜被他的话唤回神,跟着摇了摇头,「不过还要在这船上待整整一周,要是什么都不做还是有些无聊……」 「但你说得很有道理,非常值得试一试。」 利昂娜拍拍少年的肩膀,准备离开时又折返回来:「对了,忘记跟你说……我的房间就在c甲板的4171号房,你住在哪层?」 「……f层。」 谢尔比顿了顿,补充道:「7019号房。」 「好,如果有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利昂娜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如果有人阻拦你,就说你是我的客人。」 谢尔比接过卡片,拇指从烫金的名字末尾轻轻掠过,默默将其装进前胸口袋,抬头却发现小弗鲁门先生还未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4页 「您还有其他吩咐吗?」他问道。 「…………」 「算了,没事。」 利昂娜突然笑了声:「本来想邀请你跟我一起,但我想你应该还想继续保持低调?」 「……是。」谢尔比微微垂首道,「有消息后我会去找您。」 「希望能有你的好消息。」 利昂娜向前走了几步,却在踏上台阶后第二次转过头。 「不过就算没找到也没关系,我也很愿意在闲暇时间与你喝一杯下午茶。」 她站在台阶上朝他挥挥手:「只要你有时间,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第198章 198 没有管身后人的反应,利昂娜这次没有再回头,转身走进位于船尾的二等舱吸菸室内,又顺着廊道来到位于其身后的二等舱专属楼梯。 此时时间还算早,很多二等舱的乘客还没起床,吸菸室和这处专属楼梯间都没有人。 利昂娜转入楼梯间后便停住脚步,看着楼梯间悬挂着的复制壁画,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也跟着慢慢落下。 那是教经中经常被画家青睐的一幕——父神给年轻的先知伊乌斯提亚降下预言,让他告诫古巴里王,如果再继续剥削百姓、纵容腐败和犯罪,他的国家必将会在三天后遭遇屠城。 城中的百姓会被屠杀殆尽, 他和他的妻儿会被蛮族的士兵砍下脑袋,剃光血肉,头骨会被当作邀功的物品制作成酒杯。 可古巴里王完全听不进先知的劝诫, 反而让人砍下先知的脑袋,悬挂在了城墙上…… 画中的先知虽已身首分离,可他眼眸紧闭,面露悲悯t ,眼角有泪水流淌下来,与人头分割的身体还保持着向父神祈祷的姿势,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国家被外族毁灭的那一刻。 利昂娜的目光停留在画中先知伊乌斯提亚那被士兵拎起的人头上,思维却不自主地飘向了其他地方。 谢尔比会出现在这里无非只有两种原因。 一是与上次一样,恰好「基金会」给予他一项要去新大陆完成的任务, 而又很巧合的,他们恰好买了同一艘船的船票。 可这艘「爱丝塔斯城堡号」并不是属于马黎王国的船, 听波文说船票还很抢手。 「基金会」想要派遣成员去新大陆办事, 搞一张马黎本国的船票总比搞一张外国航运公司的船票容易,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那么,就有可能是第二种原因——谢尔比的任务目标就在这艘船上,他不得不登上这艘船。 考虑到出发前不久,大公主殿下与自己单独谈话时用动作暗示有人在旁听,利昂娜已经有八成把握确定谢尔比的目标就是自己。 谢尔比是被「基金会」派来监视她的……因为她没有遵循大公主的指示,擅自把汞的问题推到了明面上,这让一些人产生了警惕? 还是……「有人」发现了她去新大陆的真正动机,委託「基金会」调查跟踪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也许要感谢父神对她的偏爱。 要是「基金会」派来的是其他人,她也许一路上都不会察觉到自己在被监视,即使有所察觉也无法快速确定对方的身份……可偏偏是谢尔比,一个她最熟悉的「基金会」成员,还在上船后的第三天就遇到了…… ………… 不过也不能完全懈怠,说不定这次的「谢莉」只是作为障眼法出现,后面还有另一人在暗中监视。 比如那个刚刚还在与谢尔比说话,却在她出现后立刻从甲板消失的少年。 利昂娜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位少年的相貌,却只觉得那人浅棕色的发顶有些熟悉 ,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摇摇头,暂时把无法解决的疑问抛到脑后,抬头时视线再次落到楼梯间的壁画上。 作为先知,伊乌斯提亚在踏进王宫前会知道自己将迎来这样的结局吗? 利昂娜认为他知道……就像史诗中的许多故事一样,有人为了自身利益装聋作哑,那也有人会不顾自身利益站出来,捅破那腐败的脓包,即使代价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有一段时间,利昂娜对这种只存在于史诗中的英雄式人物很不理解,尤其是先知伊乌斯提亚的故事。 按照教经中的说法,那位国王在位几十年的时间里都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他统治下的古王国已经站在了毁灭的边缘,各种各样的内忧外患都很齐全。 即使他翻然醒悟,真的按照先知的说的去改,那也无法阻止三天后的蛮族入侵。 她曾经以此为话题,与父亲展开过讨论。 在利昂娜看来,先知的行为与送死没有太大区别,她并不认同这种形式的自我牺牲。 「假设这是真实存在的,那他的牺牲最后也只满足了自己。」 她似乎看到了十四岁的自己,站在那幅复制壁画前侃侃而谈:「单在这个故事中,伊乌斯提亚的牺牲没能拯救任何人。他只是一个道具,一个衬托出吾主全知全能的工具……如果是在几百年前我还能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宣传这个故事,可现在的时代已经变了,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推崇这样一个人。」 「那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父亲的幻影出现在少女的对面,用低沉平缓的声音问道:「如果你是伊乌斯提亚,得知了自己的故乡即将在三日后毁灭的消息,你会说出来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5页 「当然。」十四岁的利昂娜这样答道,「可我不会直接告诉国王,我会告诉尽可能多的国民,告诉我的家人和朋友,劝说他们离开。」 「如果他们不相信呢?」 「那我也会说。」 少女的幻影坚定道:「是否相信是他们的事,可我不能在知道后什么都不做。」 「那你与伊乌斯提亚本质上是一样的。」 「在当时的时代,在民众间散布传言与走到国王面前直接说出来没有太大区别。」 「可是……」 「不如你听一下我对此的理解。」父亲伸手打断她的话,宽大的手掌从那印刷着版画的画册上抚过,「在我的理解中,伊乌斯提亚的死亡并非仅仅出于自我满足的牺牲……恰恰是他看到了未来,他相信自己的事迹与无数人的鲜血会在未来给予后人足够沉重的警示。」 「这样,至少在下一个伊乌斯提亚降临时,在说服下一个巴里王时能够有所依据。」 「你想拯救的是现在你能见到的人,伊乌斯提亚,或者说创造了伊乌斯提亚的人想要拯救的是后来者。」 父亲重复道:「你们本质上是一样的,利昂娜。」 利昂娜记得自己当时只觉得这样的逻辑很不可思议。 用眼前人的性命换取未来的一种可能性——这样的理由她实在难以接受。 「我不认为我们是一样的。」站在壁画前的少女坚持道,「您的解释会让我认为伊乌斯提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可你无法否认,我们现在的生活都建立在先辈的血肉上。」 父亲合上画册,转身看向她:「从农业到工业,如何盖出结构结实的房子和桥樑,怎样分辨一种食物有毒还是无毒,包括你们不久前刚刚接种过的天花疫苗,这些伟大的经验和发明都沾染着先祖的血。」 男人的声音突然转为严厉:「你要一边享受他们用性命换来的经验,又要一边踩在他们的尸体上斥责他们吗?!」 「那、那不一样……」 少女的声音变弱一瞬,却很快振作起来,高声反驳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的世界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如其把希望寄托在完全无法预料的未来,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最重要!我绝不认同伊乌斯提亚的做法!」她几步冲到父亲面前,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没有定数的未来,牺牲任何一个、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 男人与少女的视线在半空交会,利昂娜能明显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威压,却依然没有任何退缩地瞪视回去。 渐渐地,不知过去多久,她看到那双严厉的眼眸慢慢柔和下来。 那只宽大的手掌按到了少女的头上,又被对方恼怒地拍开。 「你令我感到骄傲,利昂娜。」她听到父亲这样说道,「你有了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我很高兴听到你有了自己的想法。」 少女似乎一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向自己让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您……也贊成我的想法吗?」 「不,我坚持我的观点。」 父亲收回手,将双手背到身后:「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如果是为了创造更好的未来,我愿意为了我坚信的东西献出生命。」 「可你不需要跟我一样。就像我也与我的父亲、我的祖父完全不一样。」 站在壁画前的那道幻影突然转过头,看向站在台阶下的利昂娜。 「你是你自己。你可以不接受我的观点,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方式行事,只要那是你坚信的东西,那就去尽情追逐吧。」 男人的幻影对她说道:「只是在追逐的路上也不要忘记你最初追寻的东西。」 「……我会的。」 少女的幻影也转头看向她,目光坚定道:「我不会忘记。」 两人的幻影随着声音同时消失,利昂娜也彻底从回忆中回过神。 她隐约听到有人从楼下往上走的脚步声,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表情镇定地走上楼。 由于a甲板是专属头等舱的空间,从这处属于二等舱的楼梯上到a甲板的那层时,利昂娜只在两侧看到两扇与墙壁颜色一模一样的铁门,上面还印着「员工专用」的字样。 利昂娜上前试着推了一下,不出意外地是锁着的。 她继续往上走,终于来到顶层甲板。 与之前的猜想差不多,尽管整块顶层甲板被划分成几个区域,可中间作为隔断的栏杆实在不太高,利昂娜没费什么劲就翻了过去。 可还不等她双脚落地,左手边的小房间突然冲出两位船员。 「您不可以翻越t栏杆,先生!」 一位船员一边往这跑一边用罗兰语大声喊道。 「我早就说了,我们该在栏杆上挂一个标志……」另一位船员小声与同伴抱怨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不讲规矩的人!」 可等他们跑到小弗鲁门先生面前时,又被年轻人身上的衣服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问道:「请问您的客房号是?」 「 4171 。」利昂娜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房间钥匙,让钥匙圈在食指上转了个圈,笑眯眯看着两位罗兰船员,「我知道这很失礼,但船尾通向a甲板的门是锁的,我只能来这边抄个近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6页 两位船员能看出她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价值不菲,自然也相信了这个解释。 他们甚至主动上前移开了另一道栏杆,让这位尊贵的头等舱客人能够回到属于她的区域。 「对了,听你们刚刚说的,最近也有人跟我一样想要……去另一边的甲板?」 临走前,利昂娜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这个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其中一位船员非常自然地点点头:「是的。可那人与您不同,他并不是头等舱的客人。」 利昂娜立刻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船员与同伴对视一眼,得到对方的肯定后继续道,「大概中午十二点多快一点的时候。」 男人,中午,并非头等舱的客人却想要进入头等舱所在的区域……利昂娜没想到线索这么快就出现了,赶紧追问道:「他长什么样?」 「这个……大概这么高。」 船员比出一个跟利昂娜差不多的高度:「是个中年人,留着络腮鬍,中等身材,有点胖,有一件深棕色的大衣和一顶黑色的圆顶帽……」 「而且那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眼神一直在飘……我就说他不像个好人!」另一位船员补充了一句,面露鄙夷,「那时候正好是客人用餐的时间,除了他整个甲板上都没有其他人!」 利昂娜:「你们没让他通过?」 「当然没有。」第一位船员正色答道,又不安地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人……他有什么问题吗?」 「不,当然没有。」 利昂娜赶忙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两枚硬币递给其中一人:「我只是有些好奇,除了我之外还会有谁这么做而已……很抱歉打扰你们工作了。」 「怎么会,这是我们的荣幸!」 船员们收到小费也很高兴。把利昂娜送到另一边的甲板,重新将栏杆放回原处,这才回到之前的小房子里。 等那扇写着「员工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利昂娜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边的栏杆,转身从另一边的大楼梯下到a甲板。 第199章 199 经过一早上的「船上漫步」, 利昂娜已经对整艘船的结构了解了个大概。 而当她下到a甲板时,正好看到几位侍者模样的人正推着餐车出入寝室区域——显然是住在这层的头等舱乘客也开始用早餐了。 掏出怀表看了眼, 表面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早上八点半。 如果菲莉亚帕伯爵夫人没有赖床的习惯,现在也应该被自己的女僕唤醒了…… 一边这样想着,利昂娜一边走到船头的两间高级套房前,并听到其中一间内传出了十分明显的争吵声。 这艘「爱丝塔斯城堡号」在翻新为豪华邮轮后就一直是旧大陆顶尖邮轮的代表,起码头等舱客房的隔音做得很好,如果不是特别大声外面应该是听不见的… … 利昂娜心中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正想要敲门确认, 眼前的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了。 「……我真是受够了!你简直不可理喻……」门后,菲莉亚帕伯爵夫人一边低骂着一边往外走,看到利昂娜时也愣了下,「怀特伯爵?」 看到伯爵夫人很精神, 完全没有出事的样子,利昂娜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弛下来。 她正要按照礼节打招唿,却被套房内传出的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谁?你在说什么鸟语?!」 随着一声怒喝,一位坐在轮椅上、语气粗鲁的男性在伯爵夫人身后喊道:「这是你的新情人?」 「天哪……看在吾主的份上!」伯爵夫人的脸上明显带着烦躁和厌恶,尽可能压低声音道, 「这是马黎的怀特伯爵!」 「所以你这次找了个马黎人?」 这么说着,那坐在轮椅上的人总算被推到门口,与利昂娜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位身材瘦削,腰背稍微有些佝偻的老人,手中握着一根造型别致的手杖。 除了左膝盖以下的裤管空空荡荡以外,他的左眼也被一只做工精巧的义眼代替,用唯一的右眼打量人时让利昂娜产生一种古怪而别扭的感觉。 不需要介绍, 这位应该就是伯爵夫人的现任丈夫——路易斯·德·菲力亚帕伯爵。 总体来说,这位老伯爵的五官也算端正,隐约能看出他年轻时也应该是一位相貌端正的男人。 可惜脸上的皱纹和嘴角的冷笑完全破坏了那还算优秀的长相。仿佛时间抽走了他身上全部美好的部分,只留下一个刻薄而粗鲁的皮囊。 「你现在喜欢年轻人了?」 老伯爵打量完利昂娜,又看向自己的妻子,不屑冷笑:「这个也有些过于年轻了吧!」 「路易斯!」伯爵夫人立刻打断丈夫那过于失礼的话语,声音里除了愤怒也不免带上一抹悲哀,「在你眼里……我已经是这么不堪的人了吗?」 妻子的质问让老伯爵稍稍有所收敛,在轮椅中冷哼一声后便撇过头。 菲莉亚帕伯爵夫人深吸一口气,缓和下来后才带着歉意看向利昂娜:「很抱歉,一早就让您看到不愉快的画面……」 「遮遮掩掩,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轮椅上的老伯爵又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还是说,现在的马黎贵族连罗兰语都不会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7页 伯爵夫人忍无可忍地站过身:「你放尊重一点!」 「很好很好,现在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老伯爵狠狠将手杖往地上一杵:「我给予了你想要的一切!金钱、地位、荣誉!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 伯爵夫人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但不等她开口,站在她身后的人却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初次见面,菲力亚帕伯爵。我是马黎的怀特伯爵,利昂哈特·弗鲁门。」 利昂娜突然走到伯爵夫人身侧,从门缝的空档朝屋内的老伯爵微微欠身,笑道:「很抱歉一大早就让您产生了误会……但我与伯爵夫人确实是在昨晚的鸡尾酒晚宴上才见过第一次面,只聊过几句话我们就在晚会上分开了。现在也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这点有很多人都能作证。」 面前青年声音诚恳,说话时平缓而条理清晰,就算是对妻子很不讲道理的菲力亚帕伯爵也一时有些语塞。 老伯爵用唯一的那只好眼睛再次打量了一番对方,又狐疑地眯起眼:「……那你一大早来找我的妻子做什么?」 「这事关伯爵夫人的安全问题,不如我们进屋详说?」 利昂娜向伯爵夫人使了个询问的眼神,见对方也点点头,这才走入老伯爵的套房内。 *** 菲力亚帕伯爵与伯爵夫人订的这间套房估计是整艘船上最高规格的套房了,光是起居室就比利昂娜居住的那处房间大不少。 除了沙发茶几这种基本家具,整间房间内都铺着美丽的绒毯,墙壁上挂着好几幅镶着金箔框的巨幅油画,靠近卧室的那面墙还有一个装饰华丽的大壁炉。 如果不是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这里简直与陆地上的贵族庄园没有任何区别。 「令人惊嘆的房间!」 利昂娜一进屋便被房间华美的装潢吸引了,转着看了一圈起居室中的油画,这才来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包含在套房内的私人甲板:「能预订到这样一间套房也不容易吧?」 也许是她孩子气的举动取悦到了菲力亚帕伯爵,这位老者没有在刚刚阻止她参观房间,只是听到问话后冷哼了一声。 「哦,得到这样一间房可不需要花钱。」他掏出怀中的菸斗叼在嘴里,示意身后的女僕帮自己点上,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只需要你的妻子与邮轮的主人是关系亲密的朋友就可以了……」 「路易斯!」 「我又没说什么。」老伯爵唯一能动的眼珠t转向妻子,「这不是你说的?你与马罗尼只是朋友?」 伯爵夫人大概是气狠了,也不想再理会这个无理取闹的丈夫,坐上沙发后直接撇过头,一脸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利昂娜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可以起到这种效果。 视线在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间转了一圈,感觉还是直接说到正题比较好。 「是这样的,菲力亚帕伯爵阁下。昨晚伯爵夫人向我谘询了一件事……」 见老伯爵终于看向自己,小弗鲁门先生也摆正态度,严肃道:「据说,有一位狂热的追求者一直在骚扰她,经常寄一些信件之类的——这件事您知道吗?」 「…………」 「这我当然知道……」 老伯爵瞥了眼妻子的背影,说道:「瓦莉一直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们没结婚的时候就有不少追求者,即使婚后也有很多……几封情书而已,这不是很正常吗?」 「如果是在平时,收到情书确实很正常,可伯爵夫人昨天中午收到的那封绝对不在正常的范畴内。没有人会悄悄潜入他人的房间,并在房间中留下一封用剪报拼成的信。」 利昂娜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伯爵夫人,询问道:「您有把您收到信的事告诉伯爵阁下吗?」 「我当然说了,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 伯爵夫人勐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从其有些低沉的声音中也能听出她的忍耐已经即将到达极限:「可你连话都没听我说完,还打断我,说是我的妄想症又犯了!」 「……你昨天是跟我说有什么跟踪狂跟着我们上了同一艘船,可没听你说起过什么信!」老伯爵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谁让你说话总是那么啰里啰唆,半天都说不到重点!你要是早说收到一封信不就好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拌起嘴,利昂娜赶紧上前打断,并请伯爵夫人把信给自己的丈夫看一下。 「我放在我房间的抽屉里。」 伯爵夫人撑着沙发的扶手准备站起身:「我这就去拿……」 「这么麻烦干什么?」菲力亚帕伯爵看向站在轮椅后的女僕,「艾琳娜,你去夫人房间拿。」 「算了吧,我可不敢用她。」 伯爵夫人站起身,似是不经意地瞥了眼女僕:「至于艾琳娜,还是让她去做自己的工作,给客人上杯茶吧。」 被女主人提到的女僕当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工作失误,立刻拘谨地行了一个礼,转身去泡茶了。 利昂娜环视一圈,这才发现这么大的房间居然除了那位名为「艾琳娜」的女僕外没有任何僕人。 不过菲力亚帕伯爵本来就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子,他身边有多少僕人都不会让人感到惊讶。 等女僕端着放置着茶具的托盘走回时,轮椅上的老伯爵已经阅读完妻子收到的那封「情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8页 他放下信后沉默片刻,又看了看沙发上的妻子,终于在寂静中问出第一句话。 「你确定你当时真的锁门了?」完好的右眼与无法眨动的左眼一起看向诧异的伯爵夫人,缓缓道,「昨天中午,你真的是一个人在房间吗?」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勐地站起身。 因为她的动作太大,正在为她递茶的女僕艾琳娜惊唿了一声,手中的茶杯也掉到了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伯爵夫人的声音难得拔高:「把话说清楚!」 「我太了解你了,瓦莉,你总是喜欢搞这种小动作,这样就能让别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你身上。」老伯爵没有丝毫动作,只是阴沉沉看着自己的妻子,「所以你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又在引起谁的注意?」 他这么说着,阴冷的视线转向利昂娜:「你看起来是个正派的年轻人,怀特伯爵,那我也愿意给你一个忠告——离我的妻子远一点。」 「她总是这样,用你最感兴趣的话题引诱你跳入陷阱……一次又一次,我看过太多次了,也劝过太多次了……可那些男人都一样愚蠢!愚不可及!」 说到这,老伯爵唯一完好的眼中迸发出无比生动的怒意:「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一群蠢货,我只要与他们对视就能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觉得我是在嫉妒!呵呵,我只是在可怜他们!一群被利用了还在自鸣得意的傢伙有什么值得我嫉妒——咳、咳咳————」 不知是因为太激动还是被烟呛到了,轮椅中的老人突然躬身咳嗽起来,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正在收拾茶杯的女僕赶忙拍着围裙站起身,匆匆跑到老人身后帮他拍背顺气。 而身为妻子的伯爵夫人只冷眼看着这一切,不等丈夫缓过来便迈开脚步。 「我就不该相信你。」 女人抽走他手中的信,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中的老人,声音中再也没有任何情感起伏:「这是最后一次了,路易斯。等我们回去就离婚吧。」 「什……咳咳咳————」 老人抬起头,一边艰难忍着咳嗽一边往外吐着词语:「我、咳咳,不允许!」 伯爵夫人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直接转身离开。 她都走了,利昂娜也没有再留下的意义。 与老伯爵说了声「保重身体」便跟着一起走出房间。 「咳咳!我绝对不会答应离婚……你听到了吗?瓦莱里娅!」 「或者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嘶哑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老伯爵用尽全力嘶吼道:「只要我还活着,你这辈子都别想跟我分开——」 ————砰! 随着门扉合拢,老人可怖的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如果是威廉在这里,他估计会乐疯了…… 利昂娜这样想着,有看向面露疲惫的伯爵夫人,关切道:「您还好吗?」 「……哦,是的……」伯爵夫人回过神,用力闭闭眼才再次看向小弗鲁门先生,「实在抱歉,我昨天就不该把您扯进来……还有,我知道这样有些……还请您不要把刚刚看到的说出去。」 看着女人眼中的疲惫和心灰意冷,利昂娜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当然,我不会说出去。」她指了指伯爵夫人手中的信,说道,「可夫人,我来找您确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简单把昨天有人试图从顶层甲板的尾部翻栏杆去头部的事说了遍,并重复了下船员们所说的、那人的体貌特徵。 菲莉亚帕伯爵夫人的脸色因为这个消息变得有些苍白,身体晃了晃,幸好船舱内的走廊里都有扶手,这才险险站稳。 「居然真的……」她扶着扶手,喃喃道,「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必须跟您说实话,我不能确定那人是否就是那个往您房间里放了信的人,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利昂娜绅士地伸出一只手臂,让女士扶住,一步步将人送到另一间套房的门口:「但这些天我还是希望您能小心一些。如果您能信任您的女僕,让她搬过来与您一起住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 「我会考虑的,伯爵阁下。」 走到自己的房门前,菲莉亚帕伯爵夫人感激地看了眼利昂娜:「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我记住这个人情了,下次您有什么需要做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第200章 200 在利昂娜看来, 自己发现了一个可疑人士、并把对方的体貌特徵告诉了菲莉亚帕伯爵夫人,这件事也就算结束了。 毕竟不管这位伯爵夫人真正的品行是否与传闻一致,她总是很容易引人注目这一点确实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虽然单从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来说,利昂娜确实有些同情伯爵夫人的现状,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想卷进这种混乱的人际关系里。 再加上那位老伯爵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她觉得自己近期还是不要再出现在这对夫妻面前比较好。 而作为「爱丝塔斯城堡号」的贵宾,那位罗兰的伯爵夫人比自己更熟悉邮轮的拥有者。不管是想要搜查什么人,还是加强她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会比自己有办法。 总而言之,该提醒的利昂娜都提醒过了,只要伯爵夫人足够珍爱自己的性命,出入各处时都带着人,不要落单,起码在船上的这几天还是能保证人身安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9页 事实也如利昂娜所料, 之后海上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令人担忧的大事件出现。 唯一让利昂娜感到头疼的,大概只有船上的社交活动实在有些太频繁这一点。 也许是t那次与菲莉亚帕伯爵夫人的交谈让她在某个圈子中挂上了号,船上一旦有什么活动,不但是老同学威廉·伍斯特,连作为船主的马罗尼先生都会派人来邀请她参加。 利昂娜表面笑着应和,心中已经开始骂人了。 不过参加这些宴会也确实能更加了解旧大陆和新大陆两边的近期动态,且这些人口中的消息可比小报上的消息可信得多。 因此,就算心里再不情愿, 小弗鲁门先生还是为了那些「可能会出现的情报」加入绅士们的无聊聚会中。 8月20日,也就是利昂娜登上「爱丝塔斯城堡号」后的第五天, 近一周都保持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从凌晨开始外面便下起了小雨, 船体的晃动也明显比之前剧烈。 与瞬间紧张起来的船员们不同,利昂娜看到外面下雨后差点欢唿出声。 「这下总算有理由拒绝那些无聊的牌局了!」 利昂娜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沉沉吐出一口气:「感谢父神,总算能让我休息一天……」 「您那么不喜欢,不去就好了?」波文抱着书本走到写字檯旁,又因为船体晃动差点没站稳,赶紧扶住窗框,「不是去吸菸室打牌就是去喝酒……就算您自己不抽菸,在那种空间里待时间长了也对身体不好。」 对此利昂娜也很无奈:「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只有在那种时候才会说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那我只能希望您的收穫对得起您在健康上的损失。」 「…………」 利昂娜无语地看了眼扶着椅子坐下的波文,又嘆息着靠回沙发靠背。 虽说是为了不错过任何消息,利昂娜参与了马罗尼先生组织的牌局……但除了那些有用的消息外,反而是有关菲莉亚帕伯爵和伯爵夫人的八卦了解得更多。 年近四十、却保养得体的伯爵夫人会包养情夫利昂娜并不意外——毕竟有关这位夫人的丰富情史在旧大陆上传了十几年,完全没有一个情人根本不现实。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位看上去对妻子充满占有欲的菲力亚帕伯爵也有不少情人,不管是与现在的妻子结婚后还是结婚前都从未跟情人们断了联繫…… 包养情人这种事在旧大陆的贵族圈中很常见。大概从几百年前开始,「情人文化」已经深植在旧大陆的上流阶级。 不但是女人,很多年轻的男人也会为了金钱和前程拜服在贵妇人的裙摆下。 上位者为了体验刺激的情感,下位者为了生活——这种畸形关系除了背叛了宗教信仰和道德外也没有其他实际的损失。 如果正巧再遇到一位喜欢包养情妇的国王,那「情人」就会变成这位国王在位时的流行品,没有情人的人反而会被这个小圈子排挤。 而让利昂娜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她之所以会被马罗尼先生叫来一起打牌、并得到很多人的认可,除了有菲莉亚帕伯爵夫人的原因,还有很大的原因是他们听说了自己也是马黎大公主的情夫之一。 大概是把利昂娜认作「同类」,他们甚至还跟她分享了很多在外界鲜有人知的「皇家八卦」。 其中最令利昂娜感到震惊的是,卡里根王室居然动了与罗兰皇帝联姻的心思。 要知道罗兰重新□□还不到十年,目前新上任的皇帝更是一直被旧大陆上各种歷史悠久的王室鄙夷,导致当时没有一位公主愿意嫁给这位「暴发户」皇帝。 罗兰的皇帝倒也有骨气,干脆娶了一位家世并不高却足够尊敬他的贵族小姐。 婚后皇后很快怀孕了,但好景不长,这位年轻的皇后似乎在生育上格外艰难,第一胎便流产了。 之后的几年中她又多次怀孕,却都没能为帝国生下一位继承人。 这样的折磨让她身心俱疲,不管是对生产,连对□□都产生了恐惧。 可比她大二十岁的丈夫更关心何时才能有一个继承人——这点更让她对婚姻产生厌倦,夫妻二人的感情也在这段时间中慢慢破裂。 最终,在两年前的冬天,罗兰的皇后在生下唯一的一个儿子后难产去世,时年只有三十岁。 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罗兰皇帝已经单身很久了,他开始想要重新找一位能与自己相配的皇后。 但就如之前一样,旧大陆上的王室们依然看不上这位「暴发户」国王。别说这位国王还有一位健康的继承人,不管是从哪种角度考虑都不是一桩合适的买卖。 可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马黎王国和帕鲁本大公国联姻的刺激,卡里根王国的国王居然起了把寡居多年的妹妹嫁给罗兰皇帝的念头。 这位卡里根公主今年已经四十四岁,比起上一任皇后,她与五十多岁的罗兰皇帝年龄差不算太大。 而且因为年纪原因,她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不会因为未来有可能出现的亲生孩子而对罗兰年幼的皇太子生出不好的心思,对罗兰国王来说是目前能找到的最佳人选。 听牌桌上的人说,罗兰皇帝似乎还在因为对方的相貌问题有些犹豫,不过估计不会犹豫太久。 有帕鲁本大公国这位强壮而不稳定的「邻居」在,罗兰三国的联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此次联姻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刺激帕鲁本,那就是另一件三国需要考虑的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0页 旧大陆不安稳,新大陆也没好到哪儿去。 据一位新大陆商人的说法,威廉·伍斯特那位外祖父的猜想完全正确。诺瓦合众国的北方联邦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扩大兵工厂,并与罗兰秘密签下一笔数目不菲的军火订单。 总之,旧大陆的情况也许会在今年或者明年发生巨大的变动,而新大陆上的战争目前暂时停战,还不知道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所以,您再次确认了现在实在不是去新大陆的好时机。」 波文有些无奈地从书本中抬起头,朝自己的僱主摇摇头,又把视线移回书页上:「我就说您做的这个决定太仓促了……」 「反正现在都上船了,你抱怨再多也没用。不见到欧尼尔夫人我是不会走的。」利昂娜不服气地哼了声,又看向坐在桌边、一刻都没放下书的波文,「我都没问你……你这些天都在看什么?眼睛都要沾到书页上了。」 「你如果看到也会入迷!本来想给您一个惊喜,但既然您都问到了……」 波文这么说着,双手捧着书将扉页展示给利昂娜看:「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罗兰侦探——法朗西斯的自传!」 利昂娜愣了下,赶紧起身,扶着沙发走到他身边,接过书翻到了第一页。 在看到上面写着「我与菸斗——艾格·法朗西斯着」的印刷字,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与波文相同的激动。 「真的是……居然是真的!」 她情不自禁地翻起书页:「亏你能找到!我以前就拜託父亲帮我找找,但他总是以我不会罗兰语为藉口推脱,等我都学会了他还是没能找到…… 」 大侦探法朗西斯,一位出生在上个世纪的传奇人物。 他做过士兵,因为一场冤案当过数年的囚徒和逃犯。 在这段时间中他接触了各种各样的底层人,其中不乏各式各样的流氓和兇徒,这种独特的经歷让他后来能够轻松把握罪犯者的内心和作案手法,并自己总结出了一套经验。 之后他因帮助警方抓捕大量犯人和粉碎犯罪集团有功,摆脱了通缉犯的身份,成为一位正式警察,传闻光是他自己亲手抓捕的罪犯就高达两万人。 当上警察后,他终于有机会将自己构建出的一套侦查技术发挥到了极致,并将其传授给了罗兰警察局。 他在罗兰的首都建立了全世界第一个侦探团队,是弹道学的开创者,早在庞纳治安所还没有成立前就知道保护犯罪现场的重要性,并严格规范对罪犯的档案归类……可以说,现在庞纳治安所的很多侦查手段和规章制度都有他留下的影子。 年老退休后,法朗西斯创立了世界第一家私家侦探事务所,成为远近闻名的大侦探。 他留下的经验不但让世界各地的警察受益匪浅,更是影响了一代文学t家。 许多人以他的经歷进行创作,侦探犯罪系小说的发展离不开他的影响。 他写就的《街道之下》被誉为「有关罪犯的百科全书」。 其中包含了他一生遇到过的很多典型罪案记录,也有他多年总结出的办案经验,一经问世就被鲁斯特公爵定为马黎所有治安官的必读书目,利昂娜也在女侯爵的推荐下早早拜读过。 而除了这一本外,传闻他在晚年还写过一本自传。 传说那本不知名自传里因为记录了许多罗兰政府不愿意让外人知晓的案子,在进行小量印刷后就被叫停……现在能看到一本实属难得。 「那你还等什么,快抄啊!」 利昂娜一改之前的态度,兴奋地推了下波文的肩膀:「只剩下三天就到新大陆了!」 波文:「我已经抄了一大半了,但今天船上太晃根本写不了字,我就想那还不如先读一遍,把这部分内容记住,明天也能抄的快点……」 利昂娜对这样的做法表示了极大的赞许,都没有谴责对方把这么棒的消息隐瞒到现在才告诉自己,赶忙催促波文去把抄录好的部分拿给她看。 等波文无奈又好笑地离开房间后,利昂娜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不等对方回来便率先翻开书页读了起来。 大侦探法朗西斯是罗兰人,他的自传当然也是罗兰语写成的。 利昂娜的罗兰语并不能算好,日常对话还好说,一旦遇到专业术语便会因为单词卡住……好在这位大侦探看起来也没接受过多正规的教育,行文十分口语化,用词也很简单,即使是利昂娜这样的半吊子也能看懂。 可还没等她翻到第二页,房间的门突然被从外敲响了。 利昂娜此时的注意力都在书本上,也没思考波文为什么进门还要敲门,直接喊了声「进来」。 「弗鲁门阁下,有位先生找您。」 开门声响起后,一道陌生的声响总算让利昂娜回过神。 她抬头看向门口,却惊讶地发现谢尔比和一位船员并排站在门外。 「这位先生有您的名片,他说是您允许他上来的。」船员面带狐疑地在两人之间看了圈,这才看向利昂娜,徵询一个答案,「是这样吗,阁下?」 「哦……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利昂娜愣了两秒才露出恍然的表情,笑着对船员点点头:「这位是我的朋友,是我邀请他有时间就上来跟我坐坐……麻烦你了。」 船员确认了身边的黑髮少年并没有说谎,表情明显恭敬了一些,分别向两位客人行礼后便离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1页 赶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前,利昂娜已经先一步把还傻站在原地的谢尔比拉进屋,并快速关上门。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从早上开始就都是惊喜?」 利昂娜拉着少年的手腕,双眼都弯成了愉悦的月牙状:「终于想起来找我喝茶了?不过现在还没到下午,不知道厨房那边有没有甜点供应呢,茶水也有点凉了……」 谢尔比一开始被她亲昵的语气和自然的动作弄得没回过神,反应过来后立刻不自在地想要抽回手。 还好小弗鲁门先生并不是什么流氓,他刚使力往回缩了一点,那只握住他手腕的手就松开了。 忍住想要确认耳廓是否在发烫的冲动,谢尔比的声音都比平时更僵硬了一点:「您之前说过,如果有什么线索可以来找您。」 此时的利昂娜已经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闻言惊讶地转过头:「线索?」 「……就是那位保罗先生。」谢尔比提示道,「您不是让我留意一下三等舱中是否有叫保罗的乘客吗?」 利昂娜这才想起三天前自己为了接近对方随便找的理由……即使那对她来说早已不再重要,小弗鲁门先生的脸上还是依照惯性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 「看来你有线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放下茶壶,结果船体突然有了一次比较剧烈的晃动。 两只手都被东西占满的利昂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眼看着身体开始向一旁倾斜,她赶紧高举起一只手试图保持平衡。 「小心!」 谢尔比赶紧上前,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高举起茶壶的手,却没有计算到容器的角度问题—— ————哗啦 茶壶中的茶水突然浇下,利昂娜眼睁睁看着眼前人被茶水淋湿了…… 「嘶——刚刚那一下真晃啊!」 就在这难言的尴尬一刻,波文一手捂住撞红的额头一手拿着手稿,跌跌撞撞地开门走进来:「没有事还是不要走动了,今天的风浪真的很大……」 他边说着边抬起头,立刻看到自家僱主被一个陌生男人挟持着、试图「抱」进怀里的一幕。 在短暂的沉默后,高大的男僕突然大喝一声「住手」,抄起距离手边最近的武器——一根放置在门口玄关柜上的银烛台,就打算往谢尔比的身上挥去。 利昂娜看出他的动作趋势,赶紧露出脑袋叫停:「等等————」 可一切都太迟了。 在波文踏出身为保护者的第一步时,脚下的地面再次晃动起来。 本就平衡力极差的男人再次失去重心,一边尖叫一边不受控制地向旁倒去,腰部磕到玄关柜上后被反弹到了地上。 第201章 201 真是一场灾难…… 看看躺在地上发出呻吟的波文,又看看被茶水浇了满头的谢尔比,利昂娜心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这边发出这么大的动静,负责这片区域的客房管家也匆匆赶了过来,不过很快就被利昂娜说明只是意外跌倒煳弄过去了。 刚刚船的晃动确实有些大,客房管家也表示理解,并体贴地为客人拿来了一套新浴巾。 「如果您不太适应,您可以选择在自己的房间内用餐……不过也请不要太担心,风浪大概不会持续太久,根据我们的经验应该下午就能放晴。」客房管家说道, 「不过要是下午船身还是很晃的话, 也许今天位于太阳剧场的演出会改到明天,希望您能理解。」 利昂娜倒是不介意这个,接过浴巾后向对方道谢。关上门后立刻把浴巾抛向谢尔比。 「去洗澡。」 她指向一旁的浴室道:「我去给你找件衬衫……对了, 你内衣湿了吗?有没有替换的?」 谢尔比一把抓住浴巾,却因为她脱口而出的「内衣」差点没抓稳。匆匆说了句「没湿」便快步往浴室跑去,完全忘记自己还有拒绝洗澡的选项。 利昂娜看着对方瞬间涨红的脸,有些还好笑地摇摇头,心说这姑娘也太容易害羞了,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充满怨念的脸。 「你怎么能让他这里洗澡?还把自己的衣服给他?!」 波文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心情,捂住撞疼的侧腰,一脸不可置信地上前:「那人是谁?你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嘘————」 利昂娜没想到他会激动成这样,赶紧竖起一根食指比出噤声的手势, 把人拉到窗边。 「那是谢尔比,你没看出来?」她小声道, 「我之前在甲板上碰到她了, 让她帮我办了件小事……」 「……是她?!」 波文的嗓音再次拔高,又在僱主的眼神警告后不情不愿地重新压低声音:「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上次是碰巧难道这次也是碰巧……不会是在监视您吧!」 「多半是。」 利昂娜无所谓地摊了下手:「我刚给了他们一份大礼, 他们现在对我不放心、找人监视也很正常吧?」 「那您怎么……」 「比起让其他人来,是她来监视不是对我更有利吗?」 利昂娜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衣柜旁,随手找出一件没穿过的衬衫,想了想两人的身高体形应该都差不多,还是拿了一条裤子。 转头看到波文还在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当即低声警告道:「控制一下你的表情。记住你即将见到的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决斗对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2页 说完,她也没再管对方的心理活动,直接走到浴室门口敲了两下门。 「衣服我放门口了。」 小弗鲁门先生绅士地没有去看帘子的方向,打开一条门缝将衣服放到架子上就退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陌生的地方洗浴很不自在,里面的人几乎在她放下衣服t后没多久就关闭了淋浴,快速换上衣服走出来。 大概因为头髮还湿湿地贴在头皮上,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此时的谢尔比与平时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的五官本就不错,只是之前一直被髮型和搭配糟糕的衣服掩盖。 如果说之前这还是一个神色阴沉的劳工,穿上丝质衬衫的他突然变成了带着点忧郁气质的小少爷。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利昂娜见到他走出来立刻眼前一亮,视线顺着那整齐系在脖子上的领巾落到对方平坦的前胸上,带着一丝羡慕和真心感慨道,「还是小一点好啊,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都很方便……」 谢尔比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她直白的话语吓到了,硬生生忍住想要含胸的动作,僵硬转移话题:「现在能开始说正事了吗?」 「哦,当然……」 利昂娜的目光再次反覆打量了对方一顿,摸了摸下巴:「不过在此之前你现在还缺一双鞋……你穿多大码的鞋?」 谢尔比:「您不需要这么麻烦……」 「难得你都来了,就不想在上层甲板转转吗?」利昂娜直接给出一个选项,「我穿七码,你要不要试试?」 总是没能找到拒绝机会的少年在心中松了口气,摇头道:「我穿八码……」 后半句客套话还没说完,却听到利昂娜打了个响指。 「那正好,我记得波文的鞋号是八码半,稍微大一点也能穿。」小弗鲁门先生当即转身看向身后的男僕,「你带备用的鞋了吧?」 波文:………… 有之前的警告在前,波文也不敢当着僱主的面说什么,只能用自以为足够兇恶的眼神瞪了一眼那条可恶的「美女蛇」,转身去自己的房间拿鞋了。 「真的不用……」 谢尔比还想争辩什么,却被利昂娜的动作阻止了。 「来吧,我们先说说正事。」小弗鲁门先生笑眯眯地为对方拉开椅子,邀请其入座,「听你刚刚的意思,真的在三等舱找到那位保罗先生了? 」 说到正事,谢尔比也摆正姿态,开始陈述自己这两天的发现。 「据我目前所知,三等舱中有十四位名字带有保罗的成年男性。这些人有三人是新大陆的诺瓦合众国人,是来旧大陆看亲戚并准备返乡的。其余都来自旧大陆各地,但大部分都是准备移民到新大陆的人,所以都携带着自己的家人,并不符合您之前给出的形容。」 「符合性格孤僻或古怪,喜欢独来独往的保罗一共有三位。分别是来自罗兰的保罗·马丁和加布里埃尔·保罗,以及来自凯斯塔姆的保罗·杰森。」 「据那两位罗兰的保罗的室友说,他们都是去西大陆投奔亲戚的。我观察过他们,保罗·马丁是个不爱说话的男人,但到了必须与人交流的时候说话都很客气,也许只是单纯性格内向。加布里埃尔·保罗有小偷小摸的习惯,但因为手法比较拙劣,出手两次都没得手,名声在下面的甲板已经臭了,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至于凯斯塔姆的那位,他确实是个足够可疑的人。眼神兇恶,行为粗鲁,与他同屋的人对他的评价很低,我一开始怀疑他也是一个罪犯……」谢尔比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不过我请他喝了一杯后,他的态度明显变好不少。而他不爱说话也是因为船上除了他并没有其他凯斯塔姆人,他的罗兰语和马黎语都很差,被同屋的室友笑话后跟其打了一架,之后就不愿意跟其他人交流了……」 「那应该不会是他。我要找的那位保罗先生至少是会罗兰语的……」 利昂娜静静听他说完所有的信息,嘆息着摇头:「看来这条线索并不可靠。」 「…………」 「也不一定。」 出乎意料地,谢尔比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您听说过保罗侦探谘询事务所吗?」 利昂娜仔细回忆了一下后才答道:「我有点印象……好像是一个在旧大陆上的一家私家侦探所?」 之前听吉尔斯和埃斯蒙德提到新大陆的「侦探事务所」后,她就查了一下相关资料,发现旧大陆居然还有一些类似的组织在营业。 但在大侦探法朗西斯去世后,他创立的侦探事务所很快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罗兰政府解散。当时罗兰还有几个跟风出现的「侦探事务所」,后来都慢慢销声匿迹了。 「保罗侦探事务所」算是其中混得好一些的,起码到现在都还在开张营业。只是他们的规模很小,也没有再出现一个类似法朗西斯的名侦探,知名度并不高。 「是的。保罗侦探所的创始人是个罗兰人,但因为一些原因,本部在几年前搬到了隔壁的巴拉本王国。」谢尔比解释道,「我发现,在三等舱中有一位保罗侦探所的成员。」 这确实是利昂娜完全没有想到的。不过她脑子转的够快,立刻想到另一种可能。 「你怎么能确定他是保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她的声音也跟着沉了一些,「你之前见过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3页 「不,是他自己喝醉后透露的。」 谢尔比答道:「除却名字不对,他的举止很奇怪。尤其是看人的眼神很不对,像小偷寻觅猎物的眼神。我一开始以为他和加布里埃尔·保罗一样是个小偷,但后来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一直在跟人打听头等舱客人的消息,着重寻找服侍头等舱客人的随身侍从或僕人,似乎是想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头等舱的消息……」 即使名字对不上,但这么明显有问题的人谢尔比肯定是要调查一番。 经过观察,谢尔比发现对方是个颇有赌瘾的人,尤其喜欢打牌。于是他先在牌桌上与之结为搭档,先输后赢,带着这位运气不太好的侦探小小赚了一笔。那人明显很高兴,打完牌后立刻表示要请谢尔比喝一杯。 之后就是谢尔比的老本行了,也是「基金会」成员去外面套情报都会用上的小手段——在酒里稍稍加一点会加重醉酒状态的「药」,立刻就能让目标的大脑陷入混乱,到时候套话也更容易。 果然,这位不够谨慎的私家侦探立刻中了招,「烂醉」之后吐出了自己就职于「保罗侦探事务所」的关键信息。 利昂娜隐隐有种预感:「这位私家侦探是不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但偏胖,有络腮鬍,穿着深棕色的大衣和一顶黑色的圆顶帽?」 谢尔比有些惊讶,点点头:「没错。他叫雷内·维萨里。据他自己说,他曾经确实是个小偷和情报贩子,但出狱后被保罗侦探事务所吸纳,后来就一直在做私家侦探,没有再从事犯罪活动……」 利昂娜点点头,再次沉默下来。 按道理说,一位侦探事务所的探员实在没必要给菲莉亚帕伯爵夫人写那样一封可怕的信件——但从选用最普通没有标志的信封,到用报纸上和书籍的文字拼贴成一封信、隐藏自己的字迹这点看,又确实很像一位有反侦查意识的人能做出来的——至少那位伪造「莱姆河屠夫」信件的报社编辑都没想到过这一点。 而且保罗侦探事务所的总部现在位于巴拉本王国……如果利昂娜没记错,现在正在热烈追求伯爵夫人的那位「拉肯公爵」就是巴拉本现任国王的弟弟…… 「只给了你一个名字,居然就能查到这种程度……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谢莉。」 掩下心中的诸多猜想,利昂娜没有再提案子的事,而是按着桌面站起身,走到写字檯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本支票簿。 「之前忘记谈价格了,但我觉得这些情报值得这些。」 她在支票上写下一串数额,撕下,递给坐在对面的人。 谢尔比微垂着眼眸,看着那张递到自己的面前的支票,却迟迟没伸手去接。 「拿着。」利昂娜见他似是在犹豫,直接把支票塞进他手里,「你付出了劳动,我支付报酬,这是你应得的。」 她如此坚持,谢尔比在经过短暂的迟疑后还是将其塞进口袋。 「……谢谢。」 他的手指摩挲着支票上的纹理,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候波文也回来了,利昂娜在一旁用力劝说,总算把谢尔比那双极度碍眼的半旧皮鞋换下来了。 有一就有二,换完鞋的谢尔比就像跨过了什么隐形的界线,之后利昂娜往他身上套马甲、试穿外套,甚至是试戴合适袖扣时他都老t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仿佛自己是个一比一的等身娃娃,任凭小弗鲁门先生摆弄也不再反抗。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折腾,连他的头髮都半干了,利昂娜也终于在他身上弄出了一套最完美的搭配。 「以前都没注意到,你这张脸真的很适合扮男人。」 她在思考髮型问题时捏住了谢尔比的下巴,上下左右地调整角度观察他的五官:「之前为什么不扮成男人呢?穿男装行走在外应该更方便吧?」 「……基金会里女人太少,可在有些地方女人行动要比男人方便。」 似是已经习惯,即使被扣住下巴左右摆弄,少年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只一边配合着转头一边答道:「而且真发比假髮方便,也不容易暴露,但留长头髮需要不少时间……如果不是必要,我还是穿女装的时间比较多。」 利昂娜的动作停了一瞬,有些惊讶对方今天的话居然很多。 要知道两人第一次在机械飞艇上合作时,这人可是一句话都懒得说…… 而且她还记得谢尔比以前可是义正词严地说过,有关「基金会」的内部情报绝对不能向外透露,这次怎么就如此轻易地说出来了? 利昂娜记下这不太寻常的表现,却在对方带着疑惑看过来时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抱歉啊,如果不是我要去新大陆,你也不需要把好不容易留长的头髮剪掉了。」 「这没什么……」 谢尔比刚说出口就意识到对方话语中的陷阱,无奈地抬眸看她一眼:「您不需要这么试探我,我确实是基金会派来监视您的。」 对方的坦诚让利昂娜和波文都十分惊讶。 利昂娜连脸上的笑都微微收敛起来,心中那种违和感越来越重。 「不过,之前我与您之间的约定依然有效……」 黑髮的少年抬起头,直接迎上那双充满审视的菸灰色眼眸:「我想,如其让其他人接这个任务,还是我来比较保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4页 利昂娜想要从那双棕黑色的眼中找到说谎的痕迹,最终却只是放开了他的下巴。 「白色的领巾还是不太适合你,换个领结怎样?」 她再次转身走向自己的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领结。 谢尔比看着她用食指挑起的领结,交握放在腿上的双手莫名收紧了一下。 「……不用了。」他拒绝道,「包着脖子会让我更安心。」 这点利昂娜倒是深有体会,点点头没有在意。 察觉到室内的光线似乎有了变化,她拎着领结走到窗边探头看了眼,顿时露出一个笑。 「果然是有经验的人,说放晴就放晴了。」 小弗鲁门先生把领结随意扔到衣柜里,对完全打扮好的谢尔比勾勾手指:「走吧,带你去上面参观一下,顺便享用一下这边的午餐。」 第202章 202 按照利昂娜的原计划,趁着现在两人间的气氛比较舒缓,带着谢尔比到处走走,吃个饭再聊聊天,也许还能聊出更多「惊喜」。 可波文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连书都不抄了,说什么都要跟在两人身边,不管利昂娜怎么使眼色都不好用。 再拖延下去就算谢尔比是个瞎子也该察觉到不对了,利昂娜只能默认了计划中的二人漫步变更为三人行,开始带着两个尾巴在船舱四处熘达。 刚刚下过雨, 现在才放晴, 大部分室外甲板上还有水,船员们正在加紧清理,目前还不是去顶层甲板观光的好时候。 于是利昂娜三人到船头甲板逛了圈, 就准备往位于b甲板的餐厅走。 「对了,给你看样新奇的东西!」 路过头等舱专用的大楼梯时,利昂娜带着谢尔比走入楼梯后身的一个小房间,指着两扇铁栅栏门道:「你见过这个吗?」 「……升降梯?」 谢尔比打量了一下铁栅栏上的半圆形錶盘,眼中也露出一丝诧异:「他们居然把这个装在了船上……」 「是吧?我也是第一次在船上见到升降梯, 不得不说马罗尼先生的一些想法还是蛮新颖的。」 利昂娜探头往栅栏里那黑漆漆的梯井里看了看,转身感慨道:「只是蒸汽机的启动时间总是很长,现在主要还是用于运货,或者给实在不方便行走的客人使用……不过据说机械飞艇上的发动机与蒸汽机的原理有些不一样,就算启动「索罗提斯」那种大型飞艇也只需要几分钟? 」 「单论发动机的原理应该是相似的,但结晶矿确实与焦煤拥有本质性的区别。」谢尔比跟着小弗鲁门先生走出放置升降梯的房间,平淡道, 「结晶矿之所以能被称作神之心脏,不但是它可以作为燃料燃烧,更是因为它在其他方面也有很重要的作用。」 「这个我也听说过,可以用它提炼出一种柔韧性极好却又十分坚固的新型物质?」利昂娜偏头回忆了一下,「不过结晶矿那么珍贵,他们总不能用那种东西做衣服或是日用品之类的吧?」 「是的,那也是结晶矿的作用之一,但比起这些,它在医学上的价值更大。」 谢尔比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出了令人震惊的内幕:「有人曾将从结晶矿中萃取的物质注射入动物体内或浇灌给植物,结果发现植物并没有受太大影响,但动物会很快死亡。」 「可一只幼兔倖存下来了。虽然存活的时间也没超过一年,但在这一年中它的身体明显出现了异样,这让实验者看到了希望。」 「之后他们把用药物灌注过的植物做了处理,投餵到动物的食物中或者将注射它们的血管中……果然,这一次活下来的动物更多了。一部分动物在活着的时候停止了生长,或者明显比同龄的动物生长得更慢……」 他转过身,毫无波澜的黑色眼眸看向面露震惊的利昂娜和波文。 「因为这个成果,一部分人坚信这是一种可以延缓衰老的药物,并开始针对其展开研究。」少年用缓慢却清晰的话语吐出一个名词,「维利斯计划——他们曾经用春之女□□讳称唿它。」 「什么……这怎么可能?」 波文率先回过神,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而且从来没听说过……」 「那个计划应该早就被叫停了才对!」 利昂娜的声音先一步打断波文的询问,又快步走到谢尔比身边。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她的脸上再也没有轻松的笑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少年,沉声问道,「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难道不在基金会的保密信息中吗?」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可谢尔比这次却没有像过去那样避开。 他依然垂着眼眸,短促而带着讥讽的轻呵刚被利昂娜捕捉到就消失了。 「怎么会叫停呢?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实验资料,如果不继续利用,那也太浪费了……」他首先回答了利昂娜的第一个问题,这才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青年,「我可以肯定,那种药物仍然在开发中。不过您可以放心,这次接手的负责人并没有之前的那批人丧心病狂,还不至于去用人来做实验。」 「至于您的第二个问题……如果我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您一定不会相信。」 他依然迎着利昂娜的目光看过去,不卑不亢道:「那就当我也是在利用您——这是一件我无法改变的事,但我还是希望有人能去阻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5页 「哈?」利昂娜的尾音因他的回答带着上扬了一瞬,有些好笑地指向自己,「你觉得我会阻止?」 「您不会吗?」 「不会!」 利昂娜拒绝得毫不犹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可当年大公主殿下都因为这件事被驱逐出庞纳,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会为此冒险?」 说罢,她再次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的目的……在我没有达到目的前,我不可能冒险去管这种危险的闲事!」 「可您明明已经做了。」 谢尔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报纸上那些有关水银的文章,揭露有关制帽厂的内幕,难道不是您做的吗?」 「是啊——所以你看,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利昂娜率先后退一步,同时张开双臂感慨道:「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差一点就被我的一时冲动全部葬送了!我也已经从中得到了教训和经验,不该自己管的闲事就不要管……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再犯一个相同的t错误?」 这番的话终于让谢尔比沉默下来。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再次与利昂娜对视了一秒后如往常般顺从地垂下眼眸。 「是我的错。」他站在原地道,「我不该对您说这些……请您当做从来没听过吧。」 谢尔比的顺从并没有让利昂娜好受多少,反而让她有种被一团棉花捂住口鼻的不适感。 并不会导致窒息,却也让人堵得难受。 当作没听到……倒是说得容易! 这样想着,利昂娜忍不住狠狠瞪了眼那颗微微向下、仿佛很谦逊的脑袋,率先再次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你该庆幸现在这里没有什么人。」她没好气地说道,「吃完饭还不够,陪我喝完下午茶才能离开,不许拒绝!」 谢尔比看着那道快步向前的背影,一时没明白她是在生气还是没生气…… 「走吧。」 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下。他循声看去,竟然是小弗鲁门先生身边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男僕。 「利昂就是这种脾气,吃完饭就好了。」波文小声对他说道,「快跟上去,否则他又要生气了。」 *** 等来到餐厅,四人方桌上三人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之前一向不待见谢尔比的波文开始对前者展现出自己温和的一面,见对方对菜单上的罗兰菜式不熟悉还会耐心讲解。 而一直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的小弗鲁门先生难得摆出了一副臭脸。 持续一夜加一上午的风浪总算停了,头等舱的客人们也纷纷出来用午餐。 威廉·伍斯特刚一进餐厅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利昂娜,立刻上前打招唿,理所应当地占据了餐桌的第四个空位。 尽管这一桌人里威廉只认识利昂哈特这一位老同学,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整张桌上最能说的一个人。 众人简单介绍完彼此的姓名,点完菜后,威廉·伍斯特都没问另外两人与利昂娜之间是什么关系,放下菜单便兴奋道:「你们知道今天下午两点开演的戏剧吧?《忒普提之死》!我之前一直听说过但还没来得及去罗兰演出就结束了,我还等着剧团什么时候能来马黎巡演呢,结果谁能想到在船上就能看到?」 棕发的青年不停说着,又抽空询问桌上的其他人:「你们之前有人看过吗?」 得到一个理所应当的否定答案,醉心戏剧的青年又开始给在场的几人科普起这部剧的来源。 与之前的《帕斯卡利斯与塞芙拉》一样,戏剧《忒普提之死》的主要剧情也是由古阿祖尔传说改编而来。 主角忒普提是一位喜欢刚愎自用的古代城邦国王。 有一次他听说隔壁的城邦虽富庶却没有足够强大的军队,便想要发兵踏平对方。 可就在他即将带领军队离开前,他照例前往附近的神庙进行祭祀,却得到了神明不许他出兵的启示。 忒普提得到结果后心生不满,最终让祭司更换了神谕,坚持带领士兵们出发,并按照计划顺利打败了附近的一个较为富庶的城邦。 战败城邦的国王为了议和,声称自己可以献上大量财宝,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米西娅献给忒普提做妻子。 忒普提原本不想答应,因为他知道如果破城他一定能得到更多,可坚定的想法在看到公主美丽的画像时迟疑了。 他召集了手下的将军商议,将军看出他又想要财又想要色的想法,便推说不如再次占卜询问神灵。 于是他们杀了一头牛祭神,这次得到了神明让他们接受米西娅公主的启示。 忒普提看着城墙心有不甘,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位弄臣看出他的心思,便以「神明让我们接受公主,可也没说不让攻城」为藉口,劝说忒普提继续按照原计划攻进城。 这个说法说到了忒普提的心坎上,年轻的国王当即答应了下来,并与众人预谋了一个歹毒的方案——先告诉对面城邦自己愿意接受公主——现成的理由也有,这是顺应神明的安排,然后便可以趁对方不备沖入城中。 与此同时,王宫中的米西娅公主在梦中得到神明的启示,告诉她忒普提想要屠城的阴谋。 她急忙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兄,可软弱的父亲完全被忒普提的军队吓破了胆,只当女儿是不愿意嫁过去找的藉口,将其骂了一顿后继续筹措赔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6页 眼看着双方约定好的日子就要到了,公主终于不再忍耐,与同样不满父亲决定的兄长商量好计策,与忠实于自己的女僕一起趁着夜色熘出城,来到忒普提的军队中。 米西娅公主声称自己十分仰慕忒普提,等不到明天,今天就想与他见面。 本就被公主美貌迷惑的忒普提当即答应下来,赶走了其他人,带着公主来到自己的军帐。 公主灌醉了忒普提,看着他带着满足睡去,这才从女僕手中接过固定帐篷用的橛子,用一块石头将其敲进了国王的太阳穴,瞬间杀死了他。 第二天,发现忒普提已死的军营中发生混乱,米西娅公主的兄长趁机率领一千勇士冲出城外,将还处于混乱中的敌军杀得片甲不留…… 利昂娜原本是对这个戏剧的兴趣不大,可经由威廉·伍斯特的讲述她还是提起了兴致。 之后也不需要再商量,四人吃完饭后,除了声称还要继续抄书的波文,谢尔比被利昂娜拖住,直接就往d甲板的太阳剧院走了。 d甲板同时也是二等舱餐厅的所在地,三人来到这一层时已经是一点半,很多二等舱的乘客也聚集在太阳剧场门口。 剧场中的座位有限,虽然能容纳所有头等舱乘客,但头等舱和二等舱的乘客加在一起就不够了。 等到头等舱的乘客都入座后,二等舱的乘客才能依照预约的次序进入一部分。 谢尔比并非头等舱的客人,但因为波文主动把自己的份额给了他,这让他能与利昂娜和威廉·伍斯特一起坐到最佳观赏戏剧的位置。 报出「波文·利文朗」的名字,谢尔比等到工作人员在名单中打上一个勾,三人终于能顺利进入剧场。 也许是习惯使然,谢尔比选了一个靠近过道的位置便坐了下来,利昂娜顺势坐到他的左侧。 威廉·伍斯特不明白为什么中间还有空位他们却坐在这么靠边的位置,但两人都已经坐下,他也只能挨着小弗鲁门先生的左侧坐下来。 三人刚坐好,没想到很快就见到了两位熟人。 这艘船中八卦的中心——菲莉亚帕伯爵夫人与船主马罗尼先生挽着胳膊进入了剧院。 利昂娜所坐的位置靠近过道,转头时立刻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下午好,弗鲁门阁下,伍斯特先生。」 菲莉亚帕伯爵夫人向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并对坐在她旁边的威廉·伍斯特颔首致意。 被她挽住手臂的马罗尼先生也恭敬地对利昂娜两人微微点头,笑着邀请道:「前面还有空位,两位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前排?」 「不用了,我比较喜欢这里。」 利昂娜率先拒绝,看向坐在身边的老同学。 威廉·伍斯特倒是想去,但他也是接受马黎精英教育长大的人,当然能听出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只能同样婉拒。 可没过一会他就后悔了。 没等伯爵夫人和马罗尼先生入座,坐在过道旁的三人又听到剧场后方传来一阵轮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古怪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众人立刻看到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人推着进入了剧场。 「那是……菲莉亚帕伯爵吧!」 威廉·伍斯特倒吸一口凉气,双眼放光地抓住利昂娜的手臂:「真是……我刚刚就应该厚脸皮答应的!你说我现在去还来不来得及?」 第203章 203 那自然是来不及的。 利昂娜好笑地瞥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臂:「你可以去试试,我想马罗尼先生不会拒绝。」 「哈哈, 还是算了吧。」 威廉·伍斯特自觉尴尬地笑了两声,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不停往后转,试图追寻那道坐着轮椅的身影。 只是与众人的猜想不同,看似是来「捉姦」的菲力亚帕伯爵并没有让自己的女僕把他推到妻子身边,反而是在进入剧场后往左拐,来到侧门附近便停了下来。 他没有占用剧场中的座椅,就那样坐在剧场最后一排的座椅后面。 那个区域一般是工作人员,或是没有座位却还是想要观赏戏剧的观众站立的地方,是剧院中最高的位置,也是一个能将整个剧院收t入眼中的位置…… 利昂娜一开始以为菲力亚帕伯爵是怕坐着轮椅下台阶会出糗……现在看来,他应当是早就找到了一个监视妻子的绝佳视角。 坐在她身边的威廉·伍斯特明显也察觉到了这点,凑近她身边小声道:「怪不得伯爵夫人想和他离婚!如果我是个女人,有这么一个丈夫也会想要快点逃跑… …」 ……或者一开始就不该嫁过去。 利昂娜一边在心中这样补充着,一边伸着脖子朝坐在第一排的伯爵夫人看去。 伯爵夫人今天戴了一顶装饰着黑色羽毛的时髦宽檐帽,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她的所在。 不过她似乎并没有因为丈夫来到现场、并从后监视自己有什么不满。 最开始听到动静也只是往后看了眼,很快便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拿起曲目单与身边的马罗尼先生说着什么。 虽然只看到了短短几秒, 但利昂娜还是能看到那张侧脸上的笑并没有因为丈夫的出现收敛半分,显然伯爵夫人此时的心情依然很好…… 不管外面那些有关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的传说是真是假,利昂娜唯一能确认的是这位伯爵夫人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强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7页 没再给人们太多八卦时间, 剧场的大门在一点五十分准时关闭,演出正式开始。 戏剧与歌剧不太一样,失去音乐的协助,是否能够吸引到观众的注意力全靠演员本身的演技和剧情台词。 好在这次「爱丝塔斯城堡号」确实下了血本,几位主演都是罗兰大剧院的台柱演员, 也是《忒普提之死》这部剧当年首演时使用的原班阵容,从开头的演出就相当精彩。 帷幕拉开,男主演嘹亮且充满力量的笑声立刻把所有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舞台上。 之后随着剧情发展,年轻国王忒普提初次想要篡改神谕的那段内心独白更是十分精彩,将野心与信仰之间的矛盾纠缠演绎得淋漓尽致。 随着战争节节的胜利,彻底抛弃信仰的忒普提变得越来越刚愎自用。 他没有发现自己手下的将军变得越来越沉默,反而是他身边的弄臣话越来越多。 而另一边,战败国的米西娅公主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她的父亲坚持要把作为智慧神女祭司的女儿献给敌国的国王,完全不愿意相信女儿刚刚从神明那里得到的神谕,这让看到屠城未来的米西娅公主陷入深深的绝望。 最后,台上米西娅公主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深入敌营执行一个计划时,连利昂娜都不由被演员的演技吸引,视线再也无法从舞台上挪开。 而到了整部剧的高潮,一片寂静中,米西娅公主从女僕手中接过橛子和铁锤。 众人屏息凝神,准备看着她将其钉进忒普提的太阳穴时,一声惊叫骤然打破剧场中的气氛。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段接连不断的尖叫撕破宁静,台上的女演员被这声惨叫吓了一跳,手跟着抖了下,「沉睡」的男主演顿时也痛唿出声,赶紧捂住被尖端戳中的地方。 可台上的意外已经无法吸引群众,所有人的视线都向第一声尖叫的来源,也就是剧场的后侧方看去。 利昂娜跟很多人一样站起身,向声音的来处探望,却只看到几位工作人员聚在菲力亚帕伯爵身边解释着什么,而坐在轮椅上的老伯爵却在大声用罗兰语骂出一堆骯脏不堪的词语。 这么下去演出要进行不下去了。 作为船主的马罗尼先生自然要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而坐在他身边的伯爵夫人也匆匆起身向后走。 利昂娜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即将走到近前时她似乎捕捉到了「被咬了」这个词语,可就在她想要继续靠近时却被工作人员礼貌拦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轮椅上那位骂骂咧咧的老伯爵被人快速推离剧场。 为了不让剧院中的人产生恐慌,马罗尼先生在了解完大致情况后快步走到舞台上,向不知所措的众人挥手示意。 「大家请不要惊慌!只是一位客人身体出现了些问题,需要去医务室看看!」他小声与剧院经理商量了两句什么,又高声解释道,「演出还会继续,很抱歉给诸位带来了不好的体验……」 利昂娜并没有再继续听他说下去,而是趁乱躲开工作人员的阻拦,从侧门离开剧场。 邮轮的医务室恰巧也在d甲板,她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人,来到医务室的门口。 此时的老伯爵已经开始接受医生的治疗。 但他在接受治疗的同时嘴也没闲着,依然在吼着一些利昂娜听不太懂的罗兰语脏话,只隐约还能听到船主马罗尼先生的名字。 隔着一道门板利昂娜也无法知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向守在门口的船员。 「菲力亚帕伯爵发生什么事了?」她做出一副极度担忧的表情,「我听到他是被什么咬到了?难道是蛇?!」 船员被小弗鲁门先生的质问吓了一跳,也意识到这位可能是刚刚听到了什么的客人,用马罗尼先生那套「身体不适」的说法显然煳弄不过去。 「不不,先生,我发誓没有那种可怕的东西!」 船员赶忙压低声音解释道:「只是一只蜘蛛而已……马罗尼先生都认出了那种蜘蛛,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好好静养一下就好了。」 「蜘蛛?」金髮的小绅士还是面露狐疑,「什么蜘蛛?」 「是塔兰图拉蛛,弗鲁门阁下。」 身后,马罗尼先生也匆匆赶了过来,对利昂娜做出邀请的手势:「诸位如果不信可以进来看看,蜘蛛的尸体就在里面。」 利昂娜刚准备答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身侧。 果然,谢尔比就如往常一样沉默地站在她身边,存在感低到她差点把对方忘了……而且威廉·伍斯特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正用期盼而鼓励的眼神看向自己。 利昂娜无语片刻,倒也不是很在意。 她只是短暂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马罗尼先生的邀请,几人一起进到医务室中。 老伯爵正坐在他自己的轮椅里,一位医生和医生助手正在检查他的后颈处,他的女僕和妻子都站在一旁等待。 伯爵夫人明显已经面露不耐,女僕则是一脸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看起来也吓坏了。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只据说咬了老伯爵的蜘蛛尸体也正静静躺在医生的办公桌上。 利昂娜探头看了眼,也被蜘蛛的个头吓了一跳。 虽然那蜘蛛已经被拍扁了,但隐约能看出它生前应该足有一个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8页 而且与一些常见的、细腿大肚的蜘蛛不同,这种蜘蛛浑身长有黑色的硬绒毛,连八只腿都显得格外粗壮。 有关蜘蛛的知识利昂娜知道得不多,不过「塔兰图拉」这个名字她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个会经常听到的词语…… 「我保证,这个伤口不会给您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医生在仔细检查过后终于直起身,向眼前这位暴躁的病人解释道:「塔兰图拉蛛虽然有毒,但那只是它捕食昆虫用的手段,至今还没见过人类因此死亡的案例。您可能现在会感觉有些痛,两天内,也许一天就会好转……」 「我不管那些!我只想知道这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老伯爵怒吼着,左眼没有焦距地「看」着正前方,只能用唯一完好的右眼恶狠狠地瞪向马罗尼先生,显得他此时的表情更加怪异。 「我需要一个解释,马罗尼先生!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那等回去我就只能去找大罗兰航运公司的董事们聊聊天了!」 「我能理解您的愤怒,但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将这件事调查清楚。」马罗尼先生赶忙安抚道。 「你需要多久?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 「三天,在我们到达新大陆前我一定给您一个答覆……」 「三天!」 老伯爵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右手重重敲击着轮椅的把手:「你是想拖到我直接痛死了,就不需要调查了是吧——」 「别丢人了,路易斯!」 一直站在一旁的伯爵夫人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道:「医生都说了,那只蜘蛛根本要不了你的命!你还想怎么样?让我把你抱起来跳支舞吗!」 伯爵夫人的话顿时让老人的脸涨红,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妻子半天,最后只吐出一个利昂娜没听懂的词。 不过从周围人瞬间露出t震惊、厌恶和鄙夷的反应来看,利昂娜也能大致猜出那不是什么好词。 伯爵夫人大概是被丈夫的话语伤到了,连反驳的话都没说转身就走。马罗尼先生也只留下一句「您不该对一位淑女这样说话」便离开了。 吵闹的医务室总算慢慢安静下来。 医生尴尬地咳嗽两声,最后在老伯爵的强烈要求下给他开了点鸦片酊用于止痛。 医生还想询问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疾病,可还没说完就被暴躁的老伯爵打断,并以「你才有病」作为回敬,弄得医生也很无奈。 保险起见他只先开了很少的量,只为了快点把这位不讲道理的病人送走。 「对了……艾琳娜,把那个可恶的东西带给我!」 即将被推出门时,轮椅上的老人这样对女僕吼道:「那可是重要的证据,可别让这艘船上的某些人拿去销毁了!」 那位名为「艾琳娜」的女僕明显很畏惧蜘蛛这种东西,好不容易磨蹭着走到近前,还是犹豫着不知从哪儿下手好。 威廉·伍斯特实在看不下去了,率先抽出自己的手帕包住蜘蛛的尸体,再递给女僕。 「拿好,小姐。」他说道,「手帕就不用还了。」 女僕接过手帕时明显抖了下,但还是感激地朝他微微颔首,匆匆回到老伯爵身边,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医务室门口。 主角都离开了,三个纯粹是看热闹的人也只能悻悻离开。 此时,就算是威廉都失去了回去看剧的心情,顶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跟着利昂娜往前走。 「啊……塔兰图拉,我想起来了!」 走到一半,利昂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般,兴奋地转身看向二人:「你们听说过那个意图恩诺的民间传说吗?要是被某种毒蜘蛛咬到就要不停跳舞,否则就会毒发……那种蜘蛛是不是就是塔兰图拉?」 威廉·伍斯特被她的突然发言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对,就是这个。一旦被塔兰图拉毒蛛咬到,必须跳塔兰台拉舞才能解毒……」 说着他还觉得有些好笑:「什么啊,原来你之前都没意识到吗?你以为刚刚伯爵夫人说的抱着一起跳舞是真的跳舞?」 「我就是觉得那句话很奇怪才想起来的。」利昂娜摇摇头,「可惜这种解毒方法并不适合菲力亚帕伯爵。」 两人又唏嘘一阵,一路上楼来到c甲板,威廉表示自己的房间在更上一层,双方这才挥手告别。 利昂娜正往自己房间走,发现谢尔比还跟在自己身后,心想这人应该是想把衣服换下来,也没有管,由着他跟自己一起回到房间。 波文此时估计是在自己的房间或是图书室,利昂娜的房间中并没有人。 可还不等她说些什么,谢尔比却动作利落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那只蜘蛛,我大概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不等利昂娜询问,他便说出了自己同屋的室友中有一个一上船就把床铺用床单围起来的怪人。 「与我同屋的一个孩子说过,他有一次曾看到过床单内的场景,那个人正在把玩一只长着毛的蜘蛛。」谢尔比补充道,「不过之后史蒂文先生找到了船员说明情况,船员也来检查过他的行李,并没有发现任何蜘蛛。」 利昂娜怔了下,脱口而出道:「这人你之前怎么没提到过?」 「……您不是要找有关保罗的人吗?」谢尔比同样很疑惑,「他的名字是尼克拉·贊诺,与保罗完全没有一点关系……而且,如果是与保罗这个名字无关的怪人,除了他船上也有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9页 这是事实,三等舱中大多是想要移民新大陆的人。可如果在家乡还有牵挂或者能活下去,谁又想要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呢? 因此,从新大陆开放移民开始,移民潮中就不乏犯罪分子混在其中。 在这种信息不发达的时代,只要踏上新大陆的土地,他们便可以以全新的身份开始新生活……可想而知,其中「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谈」的人数应该不少。 这是因为自己之前给出的线索有问题,而且自己也没有要继续查下去的意思,利昂娜自然也不会因此责怪谢尔比什么。 趁着谢尔比去浴室换衣服时,她再次思考起那天伯爵夫人展示给自己看的那封信。 写信的人会是这个「尼克拉·贊诺」吗? 不过根据谢尔比的描述,负责三等舱的船员曾收到过有关蜘蛛的举报,还搜查过这位「尼克拉·贊诺」的行李,现在应该还能有印象。 如果船主马罗尼先生要从「蜘蛛」这个线索查应该很快就能查到,倒也不需要她…… 而且医生也说过,那蜘蛛的毒素并没有多强,顶多就是毒死昆虫,想要毒杀人类还是太弱了些……如果「尼克拉·贊诺」真的是伯爵夫人的狂热追求者,用这种蜘蛛教训一下菲力亚帕伯爵倒也算合理…… 可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大概是她的直觉作祟,总感觉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而这一次,她的直觉确实奏效了,之前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8月21日,就在利昂娜登船的第六日清晨,一声尖叫在a甲板上响起。 昨天还被医生再三认定不会有事的菲力亚帕伯爵,今天却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第204章 204 「死了?」 第二天早上,利昂娜乍然得知这个消息也十分震惊,一时连波文抄录的手稿都丢到一边,看向坐在对面的青年,确认道:「你真的听清了?是菲力亚帕伯爵死了?」 「那是当然!不然我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就来找你是为什么?!」 坐在她对面的威廉·伍斯特情绪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千真万确,利昂!菲力亚帕伯爵的女僕今早发出的惨叫整个a甲板的人都听到了,现在都在讨论这件事!」 利昂娜把身体靠回沙发靠背,缓了缓得知这个消息的冲击,这才继续问道:「你知道死因吗?」 听到这个,棕发的青年立刻姿态扭捏起来,用一种欲说还休的眼神瞥着自己的老同学,顿时把利昂娜噁心到不行。 「……我劝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人,看着让人手痒。」金髮的年轻人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想说什么直接说。」 「我当然不知道, 那个房间已经被马罗尼先生封锁了……但你不是跟伯爵夫人还有马罗尼先生不都有些交情吗?」 再次扭捏一阵,威廉·伍斯特小声怂恿道:「你就不好奇那位伯爵是怎么死的吗?」 利昂娜确实有些好奇。 虽然那位来自罗兰的伯爵阁下年纪已经很大了,自身的身体状况也不是那么健康,什么时候去世其实都在情理之中……但他偏偏在昨天刚被一种有毒蜘蛛咬过,今天就传来了过世的消息,不管怎么看这个时间都太巧了…… 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 利昂娜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去看看情况。 而既然决定要看尸体,她还是叫上了抄书的波文,加上甩不掉的威廉,三人一起顺着楼梯来到a甲板。 正如威廉所说, 此时位于a甲板船头右手边的高级套房前已经站了两位船员, 明显是不想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利昂娜上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表示自己曾经与菲力亚帕伯爵有些交情, 听到消息后想要过来悼念一下。 小弗鲁门先生的身份让船员们明显犹豫了。最后他们表示可以向内通传一下,至于里面的人同不同意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还好,那位去通报的船员很快便出来了,随即向利昂娜三人做出请进的手势。 *** 仅仅隔了三天,利昂娜再次进入这间房时的心情已经与上次完全不同,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 属于套房外间的会客室内很安静,伯爵夫人一脸愁容地坐在沙发上,戴着长手套的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指间夹着一支捲菸,即使听到门口有响声也没有第一时间抬头看过来,显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坐在她身边的还有她的继子——也就是老伯爵的长子,利昂娜记得他叫「阿尔弗雷德」。 还记得他们在鸡尾酒晚宴上初次见面时,这位「阿尔弗雷德少爷」因为一些时政上的问题对两位来自马黎的绅士都不是很友好,再加上后来几天几乎没有遇到过对方,利昂娜差点都把他给忘了。 伯爵夫人此时的精神状态不佳, t只简单与三人打了个招唿,还是坐在她身边的阿尔弗雷德站了起来,代替继母迎接客人。 「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们,但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听到的……」 利昂娜与阿尔弗雷德简单握了下手,表示哀悼后,这才小声问道:「伯爵阁下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 阿尔弗雷德有些惊讶这位马黎的伯爵原来会罗兰语。 但两人本身就不熟,这种小事他此时也不想计较,只一边将众人引向左手边的卧室一边道:「父亲的身体从几年前就不太好了,医生都叮嘱他每天要注意休息和饮食,不能太过劳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0页 说到这儿,这位明显比利昂娜大上好几岁的伯爵之子不由面露愤愤:「他这次就不该跟过来!都是因为那些报社,一天到晚别的都不会,只会散播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本来这次只需要我陪夫人去新大陆就可以了,可他不知听了谁传播的谣言,竟然在最后一刻宣布要一起来……他的身体根本不能承受这种长途旅行! 」 男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语气中满是抱怨却几乎没有悲伤的情绪,这让利昂娜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真是自然死亡? 她暗暗与身侧的波文对了个视线,这才真正走进老伯爵居住的寝室。 寝室中的人可比冷清的客厅热闹多了。 除了老伯爵的尸体,昨天在医务室见到的医生和他的助手也在,正在向马罗尼先生汇报着什么,马罗尼先生的秘书则站在僱主的另一边。 而四柱大床旁,那位一直照顾老伯爵起居的女僕正在默默抹着眼泪,似乎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阿尔弗雷德看到父亲的尸体后情绪开始有些失控,唿吸变得有些乱。 像是无法再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一般,他快速说了声「抱歉」便转过身,在路过抽抽噎噎的女僕时脚步顿了下,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回到客厅。 利昂娜看了眼他那有些摇晃的背影,这才走到华丽的四柱床的床边——菲力亚帕伯爵的尸体正静静躺在那里。 老伯爵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袍,大概是刚刚做完初步的尸检,睡袍明显是被解开后又简单盖了回去。 尸体双眼紧闭,头部自然地歪倒向右边,鼻下有些血迹,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嘴角似乎还有一些干掉的白沫。 单从面部上看,菲力亚帕伯爵临终前的表情并不算痛苦,看上去确实是向在睡梦中死去的人。 尽管菲莉亚帕伯爵经常出口成脏,性格也十分古怪恶劣,但看到一个昨天还很精神的活人变成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这种事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产生好心情。 利昂娜看着那张爬满皱纹的苍老面庞,按照基本礼仪上前向死者致敬,这才走到马罗尼先生身边。 「日安,马罗尼先生。」 「日安,伯爵阁下。」马罗尼先生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音,打起精神朝利昂娜三人点点头,「这真是一场谁都没料到的灾难……」 「如果这是来自吾主的召唤,那便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 利昂娜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尸体,话锋忽地一转:「可恕我失礼,也许是我的疑心病太重了,我总是忍不住想到另外一种可怕的可能……如果不能亲自过来确定一下,我怕我今晚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马罗尼先生大概是料到了她会来这里的目的,当即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并将身边的医生介绍给小弗鲁门先生。 「这位是韦斯特医生,我想您昨天应该见过。」邮轮的拥有者介绍道,「不瞒您说,我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觉得菲力亚帕伯爵的死另有蹊跷,所以我立刻找来了韦斯特医生来给伯爵的尸体做了一个全面检查,可结果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 利昂娜的视线跟着他的介绍落到医生身上。 难得这位罗兰的医生马黎语并不差,除了有些口音外甚至比马罗尼先生说得还好。 「除去昨天那只蜘蛛咬到的伤口,我们没有发现菲力亚帕伯爵身上有任何外伤,也没有针孔。」 医生肯定了马罗尼先生的话,走到床边,更加详细地向几人介绍道:「而根据菲力亚帕伯爵的女僕和他的家人所说,伯爵阁下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好,那突发疾病去世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请问具体的原因是……」 「这还真说不准……伯爵阁下这次没有带家庭医生一起来,我只能根据他携带的药以及女僕的描述进行判断。」说到这,医生也有些苦恼地蹙起眉,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药,「我检查过他携带的药,发现除了日常用药还有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物。再加上目前发现其他外伤,我初步判定是伯爵阁下在半夜心脏病发却没来得及拿药,这才突然病逝。」 利昂娜接过他递来的药,查看一番后突然皱起眉。 「这上面的成分有毛地黄毒苷,可我记得你昨天给他开了一瓶鸦片酊?」小弗鲁门先生把药瓶交给波文查看,「这两种药都有强心作用,如果同时使用也会致命。」 「鸦片酊?」 波文闻言勐地抬起头:「塔兰图拉毒蛛的毒虽然不致命,但那是神经类毒素,一样也有强心作用。是正常人就算了,你怎么能给他开鸦片酊?」 医生赶忙解释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啊!我开药前询问过他,可他说自己什么病都没有……如果我知道他有心脏病,绝对不会给他开止痛药!」 他赶紧拿出另一瓶药:「而且我开的这瓶鸦片酊浓度很低,就算全都服用了也不至于引起心脏的问题……」 「可要加上这个就不一定了。」波文举起自己手中的药瓶,「就算菲力亚帕伯爵有心衰,同时摄入这三种东西也不一定能扛住。」 「这瓶药昨天并不在这里,伯爵阁下生前根本没吃过!」医生继续争辩道,「那瓶治疗心脏病的药是由伯爵阁下的女僕保管。她说伯爵阁下很久都没吃这种药了,甚至都不让她携带,这次带上只是以防万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1页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站在床边哭泣的女僕艾琳娜身上。 艾琳娜并不懂马黎语,完全不知道他们之前说了些什么,突然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慌张,双肩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请不要紧张,我只想问你一些问题。」 利昂娜从波文手中接回小瓶,却没有立刻展示在女僕面前,只是态度温和地问道:「听说你昨天并不住在这里,能说说你离开前发生过的事吗。」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女僕之前跟其他人也说过,此时再说时除了时不时会抽泣一下,条理倒还算清晰。 在女僕的描述中,她在昨晚九点等待老伯爵睡着后便离开了a甲板,回到自己居住的二等船舱。 那时候也不算晚,很多人都看到了。 这也是老伯爵自己要求的。他不放心任何人与自己待在同一个房间,就算他睡在卧室,让女僕睡在隔壁起居室的沙发、甚至是再隔一道墙的杂物间也不行。 不过像这种高级套房都有服务贵客的专属客房管家。 老伯爵的床边有一个拉绳,他稍微伸下手就能够到。拉绳的另一边连接着客房管家房间的铃铛,一旦他在半夜有什么需求客房管家都能及时出现。 昨晚客房管家没有听到响铃,除了在女僕离开前按照老伯爵的指示反锁了两道房门,一晚上都没有再进入过老伯爵的房间,这点有他的室友能够作证。 女僕那边也有人证实她确实回去了,更重要的是她没有老伯爵房间的钥匙。 今天早上八点,女僕艾琳娜按照往常的时间来到老伯爵的房门前。 老伯爵年纪大了,睡得早起得也早,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就在客房管家的帮助下吃完早饭……可到了后女僕才发现外门居然还是锁着的,说明客房管家并没有过来过。 她大概在门外等待了十五分钟,实在等不下去,来到客房管家的房间询问情况,这才得知老伯爵今早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拉铃唤来管家。 两人感觉到不对,客房管家赶紧取来钥匙打开门,这才发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伯爵…… 利昂娜一边听着t她的叙述一边点头,等对方说完突然一收笑脸,举起手中的药瓶:「听说这瓶药一直是你保管的,这趟旅途中菲力亚帕伯爵都没吃过里面的药,是吗?」 「是、是这样……」 女僕看了眼药瓶上的表情,带着不安点点头:「这是加普医生(伯爵的家庭医生)给伯爵阁下准备的常用药之一……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问题就大了。 心脏病如果不发病还好,一旦发病,如果没有及时用药,病人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所以一般有心脏病的人都会把药带在自己身边,还从没听说有谁把药交给别人保管,还是一个不会在同一层过夜的女僕。 「可这不是普通的药,这是治疗心脏病的药,小姐。」利昂娜举着药瓶的动作没变,声音却变得十分严厉,「菲力亚帕伯爵有心脏病史吗?这么重要的药他为什么不随身携带!」 女僕被她陡然转变的语气吓到,更多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一边摇头一边往后缩。 「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她小声啜泣道,「我是想让伯爵阁下随身携带那瓶药,过去也是这样……可两个月前伯爵阁下突然与加普医生大吵了一架,还说他根本没病,不会吃任何药,那是一瓶毒药什么的,让我把那些药都扔了……我,我不敢扔,就怕以后还有用,所以一直留到现在……」 第205章 205 女僕的话让众人都很意外。 即使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菲力亚帕伯爵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 但大家没想到他会在「健康」这种事上不听医嘱。 可现在伯爵的家庭医生并不在这里,女僕说的话没有其他人证, 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谁也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马罗尼先生只能去客厅询问了伯爵夫人和伯爵的长子,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点有关老伯爵病情的相关信息。 伯爵的长子,阿尔弗雷德对父亲的健康情况知道一些,对女僕的话表示了认可。 「我听加普医生说过,父亲前些年确实经常心脏不舒服,他给开了相关的药物,之前也用过……可最近父亲又不知道听了哪里的传言,突然说加普医生要害他,在他日常服用的药里下毒什么的,之后就坚持不肯吃药了,还要解僱加普医生!」 阿尔弗雷德这么说着,再次露出愤怒的表情:「加普医生在我们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家庭医生,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了,对我们来说就像家人一样……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旁人几句挑拨的话就怀疑他!」 男人话语中的怨愤十分明显,利昂娜不由也走到外厅询问道:「那你带他去其他医生那里检查过吗?」 阿尔弗雷德被这句话噎住一瞬,反应过来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你是在指责我吗?」他双拳紧握,双眼通红地瞪向利昂娜, 「可你又知道什么?我们家的事、罗兰内有多少庸医我比你更清楚!外面的医生怎么可能比加普医生更可靠?!」 见他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朝小弗鲁门先生扑上来,一直坐在沙发上的伯爵夫人赶紧站起身。 「这不能怪阿尔。我之前也跟路易斯说过, 如果他怀疑加普医生我可以带他去其他诊所,或者请有名的医生给他做更详细的检查, 但他根本不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2页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走到继子身边, 纤长的手指轻轻在对方的肩上拍了两下,立刻让年轻冲动的青年闭上嘴。 「您之前也看到了, 他的疑心病有多重……自从失去左腿后,他就开始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东西了。」 伯爵夫人轻轻按揉着太阳穴,眉间满是忧愁:「不但是加普医生,最开始他怀疑的是我们的厨师……可怜的理察,他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厨师,就因为路易斯怀疑他在汤里下毒,直接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赶了出去……家里的佣人也因为他的要求换过好几批,不信你可以问问艾琳娜。她才来他身边工作了半年,这已经算是时间最长的一个了,之前的贴身男僕或女僕都不超过一个月就会被辞退……」 「……包括阿尔和我,我们现在也在他的怀疑名单里。」伯爵夫人疲惫地嘆口气,看向利昂娜的眼中带着无奈,「他说他不信任任何与我有关联的人,见过一面都不行……后来我说,你自己去大街上找医生总行了吧,我不跟着,他又说不行,还说我收买了整个罗兰的医生。」 这么说着,女人似乎也觉得好笑极了,轻笑一声后摇摇头:「你跟他讲不清道理的,这点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我没有必要向您说谎。」 这点利昂娜倒是相信伯爵夫人说的是实话。 首先,就像她说的,这种众所周知的事她没必要说谎。 其次,利昂娜也见过一次老伯爵本人并与之交流,而仅仅是一次,对方的偏执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站在与三天前相同的位置,利昂娜似乎还能听到那天老伯爵朝妻子喊出的话。 【我绝对不会答应离婚……你听到了吗?瓦莱里娅! 】 【或者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只要我还活着,你这辈子都别想跟我分开——】 ………… 多么巧合……这才过去短短三天,老伯爵的话就成为现实,死亡真的将这对夫妻彻底分开了。 「我当然知道您没有说谎……」 利昂娜朝伯爵夫人躬身致意,并向她身边的阿尔弗雷德微微颔首:「我也没有指责您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伯爵阁下到底有没有心脏病……如果我的好奇心让您感到冒犯,我在这里向您道歉。」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并不太好,但周围人这么多他也不好当场发作,只沉默着朝小弗鲁门先生点点头,这件事便这样揭过去了。 了解完大概情况后利昂娜也没有打算久留。 正好见到波文和威廉·伍斯特也从里屋的卧室出来,她再次向伯爵夫人表达了自己的哀悼之意,三人便准备告辞了。 「请等一下,弗鲁门阁下!」 他们刚走出房门,船主马罗尼先生也跟着快步走了出来。 见小弗鲁门先生看过来,男人有些不自在地偏了下头,比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低声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谈谈……」 利昂娜微微挑了下眉,倒也没拒绝,跟另外两人试了个眼色后便跟着马罗尼先生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弗鲁门阁下……我想知道您怎么看这件事。」此时的马罗尼先生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停用拇指的指腹搓揉着食指的侧面,「您觉得……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马罗尼先生。」 利昂娜眨眨眼,明知故问道:「刚刚船上的医生已经给出了答案,难道您有什么不同意见?」 「请不要这样,阁下,您明明也感觉不太对劲了……」马罗尼先生再次压低声音,视线不安地扫向套房的方向,「我跟菲莉亚帕伯爵夫妇都有些交情,如果伯爵阁下真的是被谋杀,那我……」 「您是在怀疑谁?」 「不、不,我没有在怀疑任何人……我只是,我实在不太放心,阁下,您能明白吗?菲力亚帕伯爵死在了我的船上,这种事瞒不住,等消息传开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谣言,而我不希望我的公司,或者任何无辜之人会因此受到不好的影响……」 男人这样说着,两撇抖动的唇鬚生动地表达着主人的不安:「我知道伯爵夫人跟您说过那封威胁信的事……您觉得,会不会跟那位保罗先生有关?」 「……这确实是个有趣的想法。」 利昂娜歪头看了眼对面的马罗尼先生:「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不是明摆着吗?一位伯爵夫人的狂热追求者,当然会对她的丈夫产生嫉妒……」马罗尼先生摇摇头,似是在感慨。 利昂娜观察着他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道:「您看起来倒是有些感同身受?」 「我?哦不不……」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马罗尼先生赶紧摇摇头,无奈笑道:「那些小报上的传言没几个是真的。我与伯爵夫人并不是那种关系,但我们确实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她第一任丈夫,阿道夫·赫兹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参加决斗前邀请我做他的见证人,连他的遗言都是我t传达的,让我照顾好他的妻子……」大概是想起往事,马罗尼先生轻嘆了口气,这才继续道,「不过伯爵夫人并不是个需要他人照顾的女人,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我非常尊重她。她曾经帮助过我,帮助大罗兰航运公司度过一次很严重的危机,手上也有不少公司的股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3页 伯爵夫人居然也是大罗兰航运公司的大股东,这是利昂娜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也倒能解释为什么伯爵夫妇会住进最高级的房间——要是马罗尼先生说的是真的,他们之间确实清白,那把最好的房间让给公司的大股东兼多年好友也是很充足的理由。 利昂娜对旧大陆的新闻知道得确实不多,此时也无法确定马罗尼先生口中的话是真是假,暂时只能持保留意见。 「可我以为,除了拥有钥匙的客房管家以及持有药剂的女僕,你会最先怀疑那个把蜘蛛带上来的男人。」她不动声色将话题扯回,「毕竟那位保罗先生除了一封信外还没真正出现过,而那只蜘蛛可是实实在在在菲力亚帕伯爵的身上咬了一口——菲力亚帕伯爵的身体可一直不太好,毒蛛的毒可能毒不死一个正常人,但对于本就体弱的老者来说,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病症也并非不可能。」 尼克拉·贊诺——昨天谢尔比刚跟她提到过的可疑室友。 这人自从上船后就行为古怪,不喜与任何人交流,曾被另外一位同屋的少年看到他在把玩一只全身长满毛的大蜘蛛,还引来了船员的检查。 马罗尼先生愣了下,又有些嘆服道:「您真是什么都知道……是的,我昨天听底下的人汇报过,也怀疑过他……可船员也说过,他们当时就搜查了那位贊诺先生的行李。昨天下午他们又去了一遍,依然没有任何痕迹,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随便抓人……」 利昂娜:「你们询问过贊诺先生昨天下午两点到三点半都去了哪些地方吗?」 「询问过,他昨天吃完午饭就一直在房间里睡觉。」马罗尼先生带着遗憾继续摇头,「否则我们也不会放他留在客房。」 「有人证吗?」 「有。虽然他把床铺用床单遮挡起来了,但他昨天睡午觉时不小心把手伸到了外面。与他同屋的人在两点半和三点十分回屋取东西时还看到了,确实是在睡觉,到了晚饭时间才在餐厅看到他……」 利昂娜沉默片刻,又摇摇头:「一只手太好伪装了。他都不需要再找一个替身,弄一只假手就能让自己摆脱嫌疑。而且蜘蛛这种东西就算看上去个头大,有时也可以钻进很小的缝里,单单只是搜行李并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 马罗尼先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招手叫来一位船员,让对方立刻去三等舱把那位「尼克拉·贊诺」叫过来,转而又一脸期盼地看向利昂娜。 「可如果那只毒蛛真是他的,为什么毒蜘蛛偏偏咬到了菲力亚帕伯爵?」马罗尼先生的眼珠灵活地转了两圈,又神秘兮兮道,「难道是他故意…… 」 「不,我可什么都没说。」 利昂娜有些好笑地摊了下手:「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有其他什么原因,更有可能他根本不是蜘蛛的主人,是他同屋的人真的看错了……但目前为止也只有他与那只塔兰图拉毒蛛扯上了关系,而昨天下午他的不在场证明又不是特别明确,还是见到真人后再问问比较让人放心,仅此而已。」 马罗尼先生明显有些失望,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不寻常就是该查一查,否则大家都不能安心。」 他又闲扯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询问利昂娜在船上的生活是否舒适等等,直到看到那位跑去找人的船员匆匆赶回来才停止闲聊。 「不好了,马罗尼先生!尼克拉·贊诺不见了!」 船员一开口就是让人不安的糟糕消息:「与他同屋的乘客说昨夜熄灯前看到他钻进了自己的床帐里……可我过去时拉开帘子,里面根本没有人!」 第206章 206 「……然后呢然后呢?那个贊诺先生是真的不见了?」 位于c甲板、利昂娜的房间内,威廉·伍斯特一脸兴奋地直拍桌子,急声催促道:「你快把我急坏了,利昂!接着说啊!」 坐在他对面的利昂娜喝了口茶润嗓子,对上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时也十分无奈:「之后我就跟你们一起回来了啊。」 她对这艘船的了解必然没有船员多,找人这种工作还是要船上的人去做。 威廉有些遗憾地嘆口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摸着下巴分析道:「你说,那位贊诺先生会不会是什么专门饲养毒蜘蛛的高手?有人听说了他的能力,高价请他来刺杀菲力亚帕伯爵?」 利昂娜被他的话逗笑, 却也乐得听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在旁鼓励道:「这听上去有点意思,你再说说。」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啊!我之前看过的书上说过,塔兰图拉蛛虽然有毒,但其实是一种性格相对温和的蜘蛛,也是可以驯化的……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位贊诺先生就饲养了这么一只毒蜘蛛做宠物,就像东陆上有些人会把眼镜蛇当做宠物、还能用笛声操纵它们一样……也许贊诺先生与毒蜘蛛也有相同的羁绊!」 一旦开始, 威廉·伍斯特的幻想就停不下来了, 越说越兴奋:「然后有人听说了他的事迹,就请他和他的蜘蛛登上爱丝塔斯城堡号上,专门来刺杀某个人——毕竟带一只蜘蛛上船总比带一条蛇容易吧?」 利昂娜:「那为什么不带毒药?那应该更容易吧?」 威廉·伍斯特沉吟一阵,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因为兇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伯爵阁下,最好是能伪装成一起意外!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有人偷窥了贊诺先生的床帐内部,提前发现过那只蜘蛛,我们现在一定会以为蜘蛛是不小心随货物一起上船的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4页 利昂娜仿佛被他说服般点了点头,又继续道:「那么最重要的,那位贊诺先生要怎样才能让毒蜘蛛在那么多人中咬到指定的目标呢?他可是一位三等舱的乘客,理论上是不允许进入太阳剧场的。」 这次威廉·伍斯特思考的时间更长了一点,最后一拍手:「也许是用食物或者特殊的味道?就像吸引蚂蚁一样,他在菲力亚帕伯爵进入剧场前在他身上弄了点东西,然后悄悄把蜘蛛放走,它就会自己找过去……」 「……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波文忍无可忍地从抄写中抬起头,打断未来剧作家的幻想,又看向自己的僱主:「要我说,事实可能根本没有那么复杂。菲力亚帕伯爵本来就有严重的糖尿病,甚至到了需要截肢的地步,那他同时患有心衰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说起正经的,利昂娜便也抛下听故事的心态,手臂搭着椅背转身问道:「你是说菲力亚帕伯爵的家庭医生没有说谎,他确实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多半是有的,这是一种很常见的併发症。再加上他昨天刚刚受到刺激,不管是毒素的原因还是精神的原因,因此突发心脏病都算合理。」波文摇摇头,再次埋头抄写起来,「不过要确认他的心脏是否有问题还是需要做更详细的尸检才能确定。」 「那为什么不立刻尸检?是船上医务室的工具不够?」威廉·伍斯特再次开始自己的阴谋论,「还是伯爵的家属不同意?」 波文:「罗兰那边的规矩我不知道,但在马黎,如无特殊情况,尸体都是在确认死亡的两天后、尸僵完全结束才能做解剖[*1]……那时候我们都到新大陆了。」 而作为乘客,等到了地方后他们也没有资格再留下来。 威廉·伍斯特还要去自己的外公家中,利昂娜和波文则是要立刻前往马希侦探事务所……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这起发生在船上的小插曲并不能让他们停下脚步。 「……可如果菲力亚帕伯爵是自然死亡,那位贊诺先生又为什么会消失了呢?」威廉·伍斯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如果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藏起来啊?」 「也许是他听说了伯爵死亡的消息,以为是自己的蜘蛛毒死了他,也有可能是他单纯在一大早出去t遛了个弯,船员去找他的时候恰好不在罢了。到中午应该就有答案了吧。」 利昂娜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起身道:「不说这个了……我想去一趟壁球室活动一下身体,你要一起吗?」 「不了……我感觉我有了点灵感……」 威廉·伍斯特也跟着站起来,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没错,我想我知道我写的剧本缺少什么了……剧情太平淡,应该增加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我知道该怎么写了!」 话音未落,棕发的青年连招唿都没打就冲出了门,速度之快令利昂娜连连咋舌。 波文见她把门关上后又折返回来,好奇问道:「您不是要去壁球室吗?」 「哦,那是我随便说的。如果不打断他,他不知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金髮的小绅士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走到衣柜旁把放在里面的箱子拖了出来,从中翻出一套半旧的衣服,走到浴室换好。 在全身镜前站定,她仔细把自己的头髮塞进一顶边缘有些毛糙的圆顶帽中,确认那十分亮眼的颜色全都被帽子遮住,这才满意地直起身。 「我要出去一趟,午饭你自己解决。」 *** 另一边的三等舱中,谢尔比第三次注意到守在门口的船员在往里看,心中不免生出一些烦躁。 他看看包里的药瓶和注射器,现在实在不是拿出来的好时候,只能暂时把它们塞回行李的暗袋,抬头时恰好与一位熟人对上视线。 「哎呀!好难得碰到你在房间里……」 站在门口的少年,也就是e018朝他露齿一笑:「去甲板上逛逛呗,这里多闷啊!」 自从两人上次碰头后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段时间谢尔比前两天在帮利昂娜查那个「保罗」的不明人士,之后的一天更是几乎陪着那位在上层甲板待了一整天,两人竟是一直都没再见过面。 而上一次因为小弗鲁门先生的突然打断,声称自己是来送药的e018也还没有把药交给他…… 虽然之前谢尔比已经从医生那里预支了三个月的药,但这种关乎性命的药当然是多存一些比较好。 想到这里,他也顺势站起身,跟着e018走出房间。 可有些意外的,当他们走到甲板上、确认四周没有人注意这边后, e018并没有提「药」的事,反而率先问道:「你昨天为什么去了头等舱?」 谢尔比被他的问题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可看到那张原本总是挂着笑的脸此时一反常态地板起,心中也升起一丝警惕。 「当然是为了我的任务。」他不动声色地看回去,「这不关你的事。」 「这当然关我的事,你离你的目标太近了。」 一向活泼的少年突然靠近他,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在看着你,包括你这两天都做了什么…… s033 ,你真的在执行你应做的任务吗?」 对方的突然靠近让谢尔比习惯性地蹙起眉,同时向旁边挪了半步。 「关你的事?」谢尔比重复着他的话,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5页 e018:「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谢尔比没有立刻回答,只用冷淡的眼神注视对方片刻,又摇摇头:「我从没听说过让低级调查员监视高级调查员的先例。」 少年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以前确实没有,可你不一样啊……」他轻声道,「你真以为审查那么快就结束了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接了这项任务这么久,该说出点真东西了。」 他双手都搭到栏杆上,身体却再次向谢尔比的方向靠:「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的一无所获已经引起那位的不满,要是这次再不说出点有用的东西,那只能证明你是个无用之人,针对你的审查也会继续……」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三等舱和二等舱的乘客大多都准备去食堂吃午饭了。偌大的船尾甲板上除了他们,只有几位为今晚舞会准备曲目的乐手正在排练,以及零星几个躺在甲板上晒太阳的酒鬼。 嘹亮的风笛声伴随着海浪声传入耳中,让谢尔比感到愈加烦躁。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诱导你的监视对象说谎?这同样不是一位优秀调查员该做的。」 他有些不耐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身边的少年:「我的任务该如何做,还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说罢,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松开栏杆就打算绕过对方往回走。 「你就这么袒护他?!」 e018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唿吸似乎都因为愤怒变急促了一些:「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偏袒他?你是要为他选择背叛吗——」 「注意你的言辞,e018!」 谢尔比觉得他实在很莫名其妙,回过头后语气也不是很好:「他是马黎的怀特伯爵,更是一位品行高洁的绅士!从他继任伯爵之位后就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工作,不但履行着符合他身份该承担的义务,还数次以身犯险,参与抓捕威胁民众的罪犯……」 似是连自己都觉得很荒谬,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 「我从来没有袒护他,我对他的一切评价全部属实。任何人、只要不是心怀恶念的人,站在我的位置上也只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我不会为了证明我是否有用就去抹黑一位正派的绅士。如果我为了摆脱审查而说谎,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他一把挣脱了少年的桎梏,冷淡道:「我也给你一句忠告,不要为了所谓的捷径走向歧路。」 e018似乎还想拉住他,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 利昂娜的身影突然从起重机后转出,正带着满脸的笑意看向这边。 与上次那高调的穿着不同,此时的小弗鲁门先生穿着一套整洁却明显有些褪色的深灰色大衣,略长的裤腿遮住半双鞋,头顶的圆顶帽更是遮住了那头明亮的金髮,一时还真让人认不出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基金会的成员都是聪明人,看来哪里都有意外?」 她笑着走到明显有些僵硬的少年身边,单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小声道:「 e018是吗?你的话很有意思,应该不介意我跟其他人分享一下吧? 」 第207章 207 尽管少年的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 但小弗鲁门先生从来不会因为年龄区别对待自己的威胁对象。 小小的警告过后她挥手送走了面色难看的e018,转头看向谢尔比时嘴角的笑都没落下。 看着小弗鲁门先生那张灿烂的笑脸,谢尔比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他的右腿已经率先往后退了一步。 「我之前都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的评价居然这么高——」 没有给他太多后退的空间,利昂娜抛掉平时维持的稳重形象,小跳一步来到他面前。 「这种话你该多说一些。」她突然板起脸,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我很喜欢听,你快点再说说?」 看着面前的这张脸,谢尔比突然有些语塞。 他还以为自己昨天中午说的那些话得罪了对方,她大概最近都不会想见到自己……没想到一夜过去,这位金髮的小绅士就像是失忆了般, 又变回了之前那副缠人的模样。 「……您不该因为几句好话就沾沾自喜。」不知为什么,一些话突然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您怎么能确定这些是我的真心话?也许我一直在骗您……」 「没关系,谁没说过谎呢。」 与谢尔比的反应不同,利昂娜毫不在意地一摆手,还学着时常在街上见到的劳工,将手肘搭到对方肩膀上。 「来,猜猜接下来我说得是真是假——」她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并不在意你刚刚的话是否是说谎。因为我也很喜欢你, 所以就算你是故意说给我听,我也很乐意听。」 有那么一瞬间,谢尔比感觉自己完全丧失了分辨语言的能力。 明明每一个词语他都能听懂, 却在脑中变为一堆黑蝌蚪般的音符,叮叮噹噹地落到脑海里, 需要他自己去挨个拾起、重新拼接到一起,才能弄明白那段乐谱的真正含义。 他的呆滞足足持续了三秒,这才像是回过神般挣脱开那条搭在肩膀上的手臂。 「您实在该注意一下社交距离了!」 这句憋在谢尔比心中许久的话终t于被他说了出来:「您不能总是……总是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6页 利昂娜看着对方渐渐红透的耳朵,实在是又好笑又无奈。 她一直以为谢尔比之前不想跟她靠太近是因为对方当时穿着女装,与穿着男装的自己走得太近会太过引人注意……原来只是因为本人是个保守的人吗? 「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小弗鲁门先生十分自然地收回手,按住帽檐道:「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谈谈正经事吧……」 年轻人脸上的笑意随着这句话瞬间收敛,声音也跟着放低。 「菲力亚帕伯爵死了,昨天半夜死在他自己的床上。」 谢尔比刚稳定下来的心情瞬间被这个新消息提起来。 不过他的反应很快,立刻就联想到了今天早上客舱中的骚动。 「……尼克拉·贊诺?」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利昂娜:「今天那些船员来找他是因为这件事?」 「虽然医生初步判定老伯爵是死于心脏病发作,但谁也不能保证那只毒蜘蛛会不会是其中的诱因之一。」 按住差点被风吹走的帽子,利昂娜转过身倚着栏杆,抬头看向邮轮的顶部:「我知道之前船员搜过他的行李,没有发现什么毒蜘蛛,可他是目前这艘船上唯一一个与蜘蛛扯上关系的人。之前只是咬伤、又没有直接的证据人们不会把他怎么样。可现在出了人命,要查当然会第一个查他……」 「可你说巧不巧,他偏偏在这种时候失踪了……真是让人不想怀疑他都难。」 利昂娜直起身,看向若有所思的谢尔比:「既然你与他同屋生活了这么多天,我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 不远处,风笛的演奏声还在继续,伴随着海浪拍击着船体的声音,周遭似乎都变得无比宁静。 「……这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谢尔比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迎着利昂娜的视线看了回去:「这并不是一桩普通的案子,它涉及一位罗兰贵族的死,不管结果是什么对您来说都会是一个麻烦……」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主动参与进来。」他再次问道,「那位死者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大概是因为马黎王国内掌控权力的人年纪都偏大,利昂娜自从跟随玛格丽特公主在外行走开始,就见过各式各样的老人——只要见得多了,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年轻时就喜欢接受新事物的人,老了也会成为一名格外开明的老者。而年轻时就喜欢一意孤行的人,年老后大多也不会有太多改变…… 老人只是年纪大了,但很多身上展现出的特质与年龄并没有关系,人们现在看到的也只是时间在之前几十年里在其身上雕琢出的轮廓罢了。 而菲力亚帕伯爵,可以说是利昂娜遇到过的、最难以相处的老人之一。 他粗鲁的用词,打量人时的眼神,对妻子不加掩饰的掌控欲都让人深感不适。 可即使如此,这场看似意外却有颇多疑点的案子还是让利昂娜有些烦躁。 她说不清这股烦躁感从何而来,似乎是一种潜意识——在意识到这个案子有疑点开始,她的潜意识就驱动着她去挖掘真相——即使明知道这没有回报,放任不管也会让自己少惹到一次麻烦,可她还是忍不住换上了衣服,来到了这里。 此时,这种完全没有理由的行为被谢尔比明确指了出来,利昂娜居然一时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她犹豫了几秒,正想以「在船上很无聊」作为理由煳弄过去,对面的那人却先一步收回了视线。 「我知道了……」 谢尔比似乎自己默认了什么,不等利昂娜解释就自顾自说到了正题:「虽然我与尼克拉·贊诺住在同一间客房内,但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我登船的那一天,也就是8月17日。我第一次进入客房时,属于他的床位就已经被帘子围起来了,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外几乎不会离开床位。」谢尔比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个子与我差不多高,但体型要健壮一些,留着浓密的黑色络腮鬍,头髮也不短,且他本人似乎很不愿意打理自己的发须。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中,他的脸几乎都被头髮和鬍鬚盖住,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鼻子……」 利昂娜隐约从他的描述中感受到其中的棘手之处。 鬍子和髮型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甚至能在某种程度改变一个人的样貌。 而按照谢尔比的描述,尼克拉·贊诺之前一直是一个近似「流浪汉」的形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过长的鬍子和头髮遮掩住了他真实的面部轮廓。 如果他真打算隐藏起来,只要刮掉鬍子、梳理或修剪好头髮就可以了。 一个之前在室友面前都没露过几次脸的人,只要他不回自己房间,这艘船上便不可能有人能认出他。 而唯一能找到他的方法就是在三等舱内展开大搜查。 让所有乘客都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一一比对他们手中的船票,在保证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客房中时彻底检查一遍邮轮的每一个角落。 可这样做的弊端也很大。 首先,三等舱一共有近八百名乘客,人数接近船员数量的一倍。要安抚好这么多人,并让他们安安静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等待数个小时,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7页 其次,这艘「爱丝塔斯城堡号」的体积非常大,各个边边角角能藏人的地方实在不少,想找一个随时都会改变位置的人又谈何容易。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要在船上进行全面搜查,那马罗尼先生就势必需要拿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可一个能让上千人都认同的理由并不会那么好编造,也许产生的效果并不会比实话实说少到哪儿去。 那等到船靠岸的那一天,这件事势必会成为大罗兰航运公司的一件惊天丑闻——这绝对是船主马罗尼先生不想看到的,仅仅冲着这一点,他就不会将这件事闹大…… 不知何时,排练的乐队成员们已经离去,海浪声竟成为两人间唯一的背景乐。 发现利昂娜陷入沉思后,谢尔比就不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对方微微颤动的浅色睫毛,似是也陷入思索。 「…………」 「不行,这条路行不通……」 过了许久利昂娜才长嘆出一口气。 现在正是正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让她感觉头皮都要烧起来了,心情也跟着焦躁起来。 反正现在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她干脆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扇风。 「……您认为,菲力亚帕伯爵被蜘蛛咬到并非巧合吗?」 站在身侧的人突然出声,利昂娜不由循着声音转过头,确定刚刚发出问话的真的是谢尔比,这才点了下头。 「一切都太巧了,巧合到我不能不怀疑。」她说道,「就像医生所说,塔兰图拉蛛的毒素对一个健康人来说并不致命,可当时剧场中有三百多人,为什么偏偏就选上了身体最差的菲力亚帕伯爵?」 这么说着,她又想起刚刚威廉那完全不靠谱的假设,突然笑了起来:「总不能真是有人在菲力亚帕伯爵的领口上涂了点果酱,然后让蜘蛛循着果酱味去找人吧?」 谢尔比:………… 谢尔比:「我想那应该只会招来蚂蚁,蜘蛛并不吃果酱。」 他一本正经回答的样子再次把利昂娜逗得前仰后合。可笑了一阵后她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八音盒上失去动力的人偶,声音连同动作一起停滞。 「对……如果要让蜘蛛爬到指定的人身上,那就要进入剧场……」 「如果真是尼克拉·贊诺做的,他本人的身份并不能进入剧场,那就必定跟你一样,报上了其他人的名字才混了进去……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才想到呢! 」 菸灰色的眼眸慢慢亮起来,她兴奋地拍了下谢尔比的肩膀:「走,去太阳剧场!我记得他们在每个人入场时都做了记录,如果我的假设成立,我们一定能从其中找到另一个冒名顶替者!」 利昂娜越说越激动,当即就要去印证自己的猜想。 可她刚往楼梯的方向走了两步便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转头一看,刚刚一直站在身边的人居然没跟上。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她自然地向前摆了下头:「快跟上啊。」 黑髮的年轻人似是愣住了,呆t呆站在船舷边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前面那人再次发出催促声,空白的大脑才像是终于发出指令般,牵扯着僵硬的腿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 另一边, a甲板的高级套房内,老伯爵的尸体被船员们收拾好,从床上转到了担架上,准备将其搬运到位于下层船舱的冰库储存。 马罗尼先生早已不在这里,后续清扫由他的秘书监督完成。 秘书先是让人把女僕和客房管家这两位嫌疑最重的人扣下,找来他们口中的证人进行问询,确定他们在昨晚确实没有作案时间后才允许两人离开。 之后他又找人把床单都放到洗衣篓里,监督清扫人员打扫套房中的卫生。 最后本着负责的心理,秘书在临走前再次巡视了一圈房间,却发现老伯爵卧室的窗帘居然在晃动。 他匆匆走过去,发现一个人正蹲在卧室外的私人甲板上,双手抓着栏杆,不知在做什么。 「你在干什么?!」 秘书当即大喝道:「谁允许你来这里的?」 那个身影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瘦削的肩膀抖了下,脸上带着惶恐转过身——居然是负责照顾老伯爵的那位女僕。 秘书看清是她态度稍微好了些:「抱歉,刚刚没认出您来……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不、没有……」 女僕艾琳娜赶紧扶着栏杆站起身,手还捂着胸口:「我、我刚刚有些头晕,想要吹下风……」 她面色发白,看上去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秘书没有怀疑,只客气道:「如果您实在感觉不适我可以让人给您准备一杯薄荷茶。但这边我们要锁门了,还请您尽快离开。」 女僕捂着胸口点点头,小声道了声谢,这才跌跌撞撞地从甲板回到内室,擦着秘书的肩膀穿过卧室的门,快步走出套房。 第208章 208 利昂娜的执行力一向很强, 尤其是在想通一些问题后,只要条件允许她便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印证。 之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是波文, 不管是出于对僱主的关心还是对这份工作的责任,他都会习惯性跟在她身边,而利昂娜也在不知不觉习惯了有人跟在身边的感觉。 利昂娜招唿谢尔比跟上只是习惯性的一句话,说完后才意识到这次身边的人已经不是波文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8页 不过她倒也没有收回指令的打算,带着些恶作剧的心理再次朝前方扬了下下巴:「还愣着干吗?」 这次站在下方的年轻人总算有了反应。 虽然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但总算是走到了她面前。 利昂娜觉得对方呆滞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 活像只被陷阱引来的山雀,明明看到了小麦上方的竹筐, 却还是被食物吸引, 一蹦一蹦地靠近。 不过「山雀」的胆子小,提醒了也许就会飞走……还是就这样比较好。 利昂娜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也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对方就是自己的僕从,理所应当地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 一回生二回熟,波文这次看到僱主把谢尔比带回房间,并分别换好衣服,他已经不会感到大惊小怪了。 「你们要去哪儿?」 看着两人换完衣服又要离开,波文还是从书本中抬起头:「需要我一起吗?」 「不用, 你快点抄书。」 利昂娜已经走出门,听到他的话却又返回来,从门缝中探出头:「后天一早船就要靠岸了, 不在那之前抄完不许下船!」 「砰——」的一声响,房间内只剩下波文一人。 波文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可又一时形容不出哪里不对。 直到笔尖上的墨水滴到纸上, 他才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手忙脚乱地用手帕吸掉墨水, 再次把精力放回书稿上。 *** 另一边,船主马罗尼先生也从船员口中了解到了有关「尼克拉·贊诺」的详细信息。 作为大罗兰航运公司的董事之一,马罗尼的脑筋自然也不差,利昂娜能想到的地方他也想到了,早就断绝了在船上大范围搜查的想法。 其实在他看来,「尼克拉·贊诺」自己心虚藏了起来也许还是一件好事。 他要是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床铺上待着,马罗尼先生说不定还要想办法制造伪证,把毒蜘蛛的责任甩到他身上。 现在好了,他这一藏简直是自己证明了自己的罪行。尽管还是没有证据,但在旁人看来反而更像害人后的心虚表现。 不过能抓到人当然还是抓到为好。 毕竟如果真是那人做的,这样一位危险人物不知身上还是否藏有其他毒物,航程只剩下两天,谁都不想在这期间再遇到什么变故。 心中思量着之后的计划,马罗尼先生还是笑着让船员取来昨天来过剧院的客人名单,交到小弗鲁门先生的手里。 「这位是管理剧院的杰森经理,昨天也是他在剧院门口负责迎宾,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马罗尼先生将剧院经理介绍给利昂娜后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恕我失礼,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不能在这里陪您了。」 作为这艘邮轮的主人,马罗尼先生的一天也相当忙碌,利昂娜表示自己很能理解。 目送对方离开,她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手中的名单上。 在剧院经理的介绍下,她得知太阳剧场一共有205个座位,昨天均已坐满。 且因为邮轮的大力宣传,光是登记的头等舱客人就来了152人,剩下53人都是二等舱的乘客。后来应许多乘客的强烈要求,剧院又放了二十几位二等舱乘客来到剧院后的最后一排站着观看演出,所以昨天在剧院中的观众应该有二百三十多人。 不过菲力亚帕伯爵和他的女僕并不算在「正规票」中。 老伯爵本人自带轮椅,而他的女僕始终站在他身边。 也是因为有一位剧场工作人员站岗的位置就在他们附近,所以对两人的站位很清楚。 当时事发后也是那位工作人员率先发现不对,快速冲上前打死了那只蜘蛛,没让太多人看到。 利昂娜让经理把那位敢徒手拍死蜘蛛的工作人员找来,自己则走到昨天老伯爵所在的位置。 整个剧院有两个侧门和一个正门,老伯爵所在的位置就在左侧门的旁边。 侧门不但能离开剧院,同时与剧院内的男卫生间距离很近。 利昂娜半蹲下来,试图以老伯爵坐在轮椅上的高度观察一遍整个剧场,发现这个位置确实能看到昨天伯爵夫人所坐的位置。 即使现在剧场中没有人,但伯爵夫人昨天戴的帽子真的很大,上面装饰的巨大羽毛过于显眼,即使老伯爵是坐着的应该也能看到个大概位置…… 就在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探头探脑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咳。 「……弗鲁门阁下,杰森经理回来了。」 谢尔比在她身边小声提醒道。 利昂娜站起身,正好看到杰森经理与一位年轻船员已经来到不远处。 杰森经理大概是什么人都见过,看到这位年轻伯爵做出奇怪动作时依然一脸处变不惊。而他旁边的年轻船员就差远了,尽管努力在掩饰,可在看向小弗鲁门先生时还是藏不住自己眼中的惊奇。 「这位是马克,昨天就是他负责看守这个点位。」 剧场经理分别向两人介绍道:「这位是马黎的怀特伯爵,关于昨天发生的事,他有几点需要询问你。」 「你好。」利昂娜率先向年轻船员伸出手,「你看起来是个罗兰人,会说马黎语吗?」 「会的,我们船上的人基本都会一些。」 名为「马克」的年轻船员有些紧张地跟她握了下手,用带着口音的马黎语说道:「有什么问题您请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9页 利昂娜指向侧门的位置:「昨天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演出期间有离开过吗?」 「没有,阁下。我从演出开始前半小时就站在这里了,演出期间一直没有离开。」 「我们这边的规定是入场时都要从正门进入,侧门只有在演出期间观众想要离开、或是演出结束要离场时才会打开。」剧场经理在旁补充解释道。 利昂娜:「也就是说,昨天所有路过侧门的观众都会从你面前路过?」 「是的,阁下。」 「那在菲力亚帕伯爵发现身上爬上蜘蛛之前,从他身边路过的人你都有印象吗?」 这个问题显然把船员马克难住了,年轻的面孔上立刻露出尴尬的表情。 「我、我只记得好像是有个人路过,但我并没有看清他的脸……」他的声t音越来越小,「我、我那时有些分神了,只注意到那人从伯爵阁下身后路过,然后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我以为那只是个想要去厕所的客人……」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老伯爵发出尖叫前,台上的戏剧正演到米西娅公主来到敌军的帐中,引诱忒普提并把他灌醉的场景。 那场戏的场景设计得非常巧妙,一张半透明的纱帐遮住演员,却用灯光从后方照亮,让观众们只能看到演员的剪影——应当算是全剧中除了米西娅公主钉死忒普提外最有看点的一幕。 船员的年纪不大,估计也是第一次看这齣戏剧,被舞台吸引而忽略了一个路过的人也很正常。 话说回来,如果他当时看清了,马罗尼先生现在也不会这么烦恼…… 「……对了,刚刚马罗尼先生说您是昨天在剧场负责迎宾的人之一,那您应该见过昨天所有进入剧场的观众?」 「是的。」剧场经理似是猜到了她想询问的问题,此时只是遗憾地摇摇头,「马罗尼先生向我描述过那位贊诺先生的外貌……我自认自己的记忆力不差,可昨天的观众中只有三位留着那种夸张鬍子的人,三人都是头等舱的宾客且都有女伴,身份上没有任何问题。」 一切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利昂娜再次拿起那张名单,视线扫过那一个个人名。 如果「尼克拉·贊诺」真是顶着其他人的名字混进剧院,那绝对不可能是顶着头等舱客人的名字——毕竟能坐得起头等舱的人必然会穿着符合自己身价的衣服,他如果有钱也不至于连二等舱的船票都买不起,只能与好几人一起挤在三等舱里…… 可比起头等舱的客人,二等舱客人的衣着就丰富很多了。 他们并不是都很有钱,有一部分是头等舱客人的侍从,这些人的私服大多是比较整洁却不一定会昂贵。而且三等舱和二等舱的很多公共空间是共享的,双方能在甲板或是走廊遇到都很正常。 综上,冒充一位二等舱的乘客不管是从难易程度还是风险上都比冒充一位头等舱的乘客划算。 从登记手册上可以得知,昨天进入剧场的二等舱乘客一共有78人,要排查这些人可比排查三等舱的乘客方便多了。 而且排查他们的理由也很好找——不管是什么原因,昨天的剧场演出到底是被意外事故打断了,邮轮方面给受到惊吓的客人们分发一些小小的礼物也在情理之中。 马罗尼先生很贊成这样的提议,当即让厨房做了一些小点心,按照名单找到每一位昨天来到剧场的乘客。藉由送点心时闲聊两句,看看他们中是否有人被冒名顶替。 这么一查,居然还真有了别样的收穫。 一位住在二等舱的男僕在被船员找到时正在服侍自己的主人用餐,而他的主人在听说自己的贴身男僕在昨天中午也来到剧场观看演出时分外诧异。 「你们一定弄错了。我昨天也许去看了那出剧,但雅克昨天中午肚子不舒服,一下午都在自己的房间……」 那位贵族看向自己的男僕,发现后者的脸色不对,脸色顿时变了:「……起码,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男僕对上僱主狐疑的眼神后明显更加慌乱,连解释的话语都说得颠三倒四,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对、对不起……我、我把我的名额卖掉了……」 最终,男僕还是顶不住诸多压力,向僱主和船员坦白:「有、有个人说,他想用一金币购买我的名额去看那部剧……我、我本来就对戏剧不感兴趣,就答应了……」 「那人是谁?!」 利昂娜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正好听到男僕的坦白,焦急问道:「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留着唇须和络腮鬍,稍稍有些胖……」男僕比划出一个轮廓,「为了让我相信他,他给我看了他的船票,上面的名字是雷内·维萨里……」 ……雷内·维萨里?居然不是「尼克拉·贊诺」? 利昂娜惊疑不定地定住脚步,眼睫快速眨动两下。 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一时没能想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我之前跟您提到过,他是保罗侦探事务所中的一位私家侦探。」谢尔比适时在她耳边提醒道,「前些天我还碰到过他试图打探头等舱乘客的事……」 第209章 209 有他的提醒, 利昂娜总算想起「雷内·维萨里」是谁了。 之前菲力亚帕伯爵夫人莫名在房间中收到一首来自疯狂追求者的「情诗」,而那封信最下方的署名就是「保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0页 利昂娜为了确定那位「保罗先生」是否有可能是三等舱或二等舱的乘客, 开始在邮轮上四处游荡,正好碰到了同样在甲板上吹风的谢尔比,便请对方注意一下三等舱中是否有叫「保罗」的可疑人士。 而当谢尔比向她汇报有关「保罗」的调查结果时,「雷内·维萨里」这个名字赫然在其中。 对方是一名旧大陆上的私家侦探。虽然自己住在三等舱,可经常向头等舱的侍者们套近乎,试图套取头等舱客人们的信息。 而好巧不巧,利昂娜在探索邮轮的过程中也得到了一个消息——就在伯爵夫人的房间内无缘无故出现「剪贴信」的那天中午, 一位与「雷内·维萨里」特徵相似的男人在翻越顶层甲板的栏杆、试图来到头等舱区域时被值班的船员发现并制止…… 当时利昂娜没有太在意这个人。 一个是手中没有任何证据,老伯爵又是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人,要是让他知道有个来自巴拉本的侦探跟他们在同一艘船上,不一定又会发什么疯。 可现在老伯爵已经死了, 医生也认为导致其死亡的间接原因可能与那只在剧场袭击他的毒蜘蛛有关……那「雷内·维萨里」这个本不该出现在太阳剧场的人便十分可疑了。 不需要再多思考,利昂娜立刻问出「雷内·维萨里」的房间号,这便打算向下层船舱走。 *** 雷内·维萨里看着自己手中的扑克牌,感觉今天的运气真的糟糕到了极点。 自己手中的牌稀烂就算了,主要是自己的队友很一言难尽。 坐在他对面的那人显然是个新手, 完全是在毫无章法地胡乱出牌, 这样下去他们真的输定了! 结果也正如他的预料,随着庄家完成定约并摊牌,他算是输了个彻底。 「下次我会找个好搭档!」雷内·维萨里瞪了眼坐在对面的搭档, 放下狠话,又从兜里掏出两枚银币扔到桌上才站起身。 「还是锻鍊下你自己的牌技吧!」他的对手收起硬币,嘲笑道, 「之前那个琼斯呢?他可是难得把你带赢的人,怎么再没见到他?」 听到这个名字, 雷内·维萨里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没有再跟牌桌上的人多说什么,沉着脸打算离开时,却在刚走到走廊时就迎面遇到一队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衣着体面的金髮年轻人,从穿着上也能看出对方必然非富即贵,而年轻人身后则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船员。 雷内·维萨里的眼力不错,在看清金髮年轻人身边站着的黑髮少年时脸色顿时一变,当即转身就跑。 「雷内·维萨里!」他听到身后有人厉声喊出他的名字,「站住!我有事要问你!」 站住?多么耳熟的话语,熟悉到雷内·维萨里像是被鞭子勐抽了一下的马,脚步迈得更快了。 可仓皇逃窜的人显然忘记自己并非身处四通八达的小巷,而是一艘行驶在海上的邮轮……没跑出多远就不出意外地被其他路过的船员按倒在地。 「放开……放开我!」 即使被船员们按住,男人还是不甘心地在地上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可是乘客,是客人!」 利昂娜还没开口,跟在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船员忍不住抱怨道:「你不心虚你跑什么啊!」 这句吐槽大概是戳到地上那人的痛点,挣扎的动作都跟着顿了一下。 不过他的反应很快,在短暂的迟疑后再次大吵大闹起来,惹得路过的人纷纷看过来。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利昂娜立刻让船员就近找到一间员工休息室,直接把人扔了进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土匪吗!」 被扔进员工休息室的男人总算站起身,发现船员都离开了,只剩下对面两位衣着体面的年轻人,底气瞬t间又足了不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劝你不要这么鲁莽,我身后的僱主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私家侦探愤恨的视线只是从利昂娜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居然集中在她身后的谢尔比身上,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道,「上次你往我酒里下药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居然还敢跑到我面前找麻烦——」 ————啪 利昂娜一把拍开他向前指的手指,上前一步的同时挡到了谢尔比的身前。 「说话就说话,不要这么不文明。」小弗鲁门先生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再者,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先生。你说我的朋友在你的酒里下药就请拿出证据,否则我们也有起诉你污衊的权力。」 男人大概是完全没料到对方如此不要脸,一时间嘴巴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词。 「如果没有证据,那就请冷静一点,跟我好好聊聊。」 利昂娜随手把这间狭小休息室中唯一的椅子扯出来,毫不客气地坐下后朝男人扬了下下巴:「不如就先说说,你觉得我的僱主是谁?」 年轻人极度嚣张的态度并没有激怒雷内·维萨里,反而让他警惕起来。 中年侦探眯起眼,总算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金髮青年,可越是观察越觉得心慌。 「您……您是个马黎人?」 他突然转换了语言,小心试探道。 这倒是让利昂娜有些惊讶了,脸上的笑顿时带上一丝兴味:「现在我有点相信你是个侦探了……你根据什么得出的结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1页 「您的口音,还有您的服饰……和皮鞋。」男人收回视线,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液,「您的罗兰语有口音,身上的衬衫、袖扣、领针和皮鞋都不像是罗兰产的,与旧大陆上流行的款式都不一样……还有您的表链夹,上面刻着牌子……」 他似是再也说不下去了,突然道歉道:「实在抱歉,我以为……我以为您是伯爵……菲力亚帕伯爵派来的,但以他的能力不可能请得动一位马黎贵族为他办事……」 利昂娜跟着他的话看了看自己的皮鞋鞋尖,又扫了眼夹在裤兜边的表链,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眼力真不错。」她真心赞扬道,托起下巴看向对面的男人,「可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或者我这位朋友会是菲力亚帕伯爵派来找你麻烦的呢? 」 雷内·维萨里显然没有准备好这个问题的答案,支吾了几秒却没能吐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你说谎了。」 「你不觉得我是菲力亚帕伯爵派来找麻烦的,你认为我是伯爵夫人身边的人——因为你的任务就是监视菲力亚帕伯爵夫人。」 看着男人低着头没有说话,利昂娜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让我猜猜,你口中的靠山,你的僱主到底是谁?」 她走到侦探身边,转到男人侧后方时突然拍上对方的肩膀。 「巴拉本王国的玛利亚王太后,她应该对伯爵夫人很不满吧?」 小弗鲁门先生贴到男人耳边道:「一个把自己的儿子迷到昏头的女人,还是一位没有良好出身、嫁过两次且名声糟糕的女人,她甚至还有一个在世的丈夫……王太后殿下在得知自己的小儿子执意要与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应该会气到昏厥吧?」 她的话让雷内·维萨里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寂大概持续了半分钟,男人的肩膀终于垮下。 「……您既然已经猜到了我的委託人是谁,为什么还要抓我?」他的态度几乎是默认了利昂娜的说法,无奈道,「我会登上这艘船也是在工作,我必须调查出伯爵夫人去新大陆的真实目的……」 一件事得到印证,利昂娜心中的假设也算是印证了一半。 「都说了,我只是有事要问你,谁让你看到我们就跑了的?」 她拍拍对方的肩膀,再次走回椅子前。 见男人带着疑惑抬起头,利昂娜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既然你的委託人是巴拉本的王太后殿下,就算不能给你弄来头等舱的船票,买一张二等舱船票应该不是问题吧?」 就算巴拉本王国国土面积小,没有罗兰这种传统大国强大,但一国的王太后在拨调查经费的时候应该不至于这么抠门…… 「我……之前玩牌的时候输了些钱……」说到这件事,私家侦探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又慌忙解释道,「后来我自己把亏空补上了,但耽误了一点时间……再加上我得到伯爵夫人要乘坐爱丝塔斯城堡号前往新大陆的消息时,这艘邮轮的票已经卖出去了一半。二等舱的票最快售罄,剩余的一等舱船票太过昂贵,我只能去买三等舱的票……」 利昂娜早就从谢尔比那里得知这人确实很沉迷打牌,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原因,倒也没在这种地方纠结,继续提出下一个问题。 「你昨天是否从二等舱乘客,雅克·阿莱那里购买了观看戏剧《忒普提之死》的名额?」 「是……可那是我听说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也会去看演出,这是我为数不多能够近距离接触她的机会……」 「演出期间你坐在哪里?期间是否去过卫生间?」利昂娜进一步询问道,「周围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演出期间我没去过厕所,至于证人……」雷内·维萨里有些尴尬地扯扯嘴角,「我隐藏自己都来不及,怎么会做让人记住的事……」 他的理由非常合理,却也让情况陷入新的僵局。 「…………」 「最后一个问题,8月17日中午,你是否翻越了顶层甲板的栏杆,试图进入头等舱所在区域?」 利昂娜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眼神凛冽:「我建议你不要说谎,这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雷内·维萨里:「……是,不过我也只是想要试一试!从登船日开始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就没离开头等舱的专属区域,我那天有些着急了,后来被人拦下就没有再行动……」 「你没有给伯爵夫人写过信?」 「信?」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男人完全愣住,「我为什么要给她写信?」 他的反应非常自然,利昂娜盯着他看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 可就当利昂娜沉默下来,试图理清其中的关系时,对面的男人再次开口了。 「请问,是船上出什么事了吗?」这些问题到底让私家侦探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神色紧张道,「难道是……伯爵夫人出事了?」 这话问出口,他再次从金髮的小绅士那里收穫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伯爵夫人没有什么事……」 像是觉得有些讽刺,利昂娜向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你之前也算是歪打正着……我来找你确实是因为菲力亚帕伯爵。」 「他死了,维萨里先生,就在昨天晚上。而引发他猝死的原因可能与昨天他在太阳剧场被一只毒蜘蛛袭击有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2页 她转身打开休息室的门,向愣怔的男人比出一个手势:「现在我只希望你有证据证明你之前说过的话……在你的嫌疑被彻底排除前,会有人一直在你身边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 「……您真的觉得是他吗?」 离开休息室后,谢尔比忍不住上前两步,小声询问小弗鲁门先生:「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受僱于玛利亚王太后去调查伯爵夫人,那他就没有动机杀死菲力亚帕伯爵……」 如果菲莉亚帕伯爵还活着,并坚持不与妻子离婚,那伯爵夫人就算与那位巴拉本的拉肯公爵互相爱慕也註定不能结婚。 而爱情实在是个美妙而容易变质的东西。拖上几年,也许两人的感情就会发生变化,或者其中一人遭受意外…… 只要能拖延,一切就都有转机。 可现在老伯爵死了,正疯狂爱慕着伯爵夫人的拉肯公爵也不需要再顾忌人伦道德上的问题,可以顺理成章地对其展开追求,甚至求婚——这是他的母亲,巴拉本的王太后绝对不想看到的事。 如果那位侦探先生真的是杀害老伯爵的元兇,都不需要其他人出手,正为儿子烦恼的王太后绝对不会放过他。 思绪只是从脑中一闪而过,利昂娜并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道:「是的,可这一切都建立在雷内·维萨里说了实话的基础上……现在就看他能不能拿出为自己脱罪的证据了。」 可就算能拿出来,雷内·维萨里这次的任务也可以说是彻底搞砸了。 邮轮的主人马罗尼先生可是与t伯爵夫人关系匪浅,这种事肯定不会瞒着她……让任务目标知道有人暗中调查自己,让对方有了防备,整件任务便算是失败了一半。 这么想着,利昂娜不经意地瞥了眼走在身边的谢尔比,继续顺着廊道走向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我之前找你是想让你带我去下面几层逛逛,结果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打算扭开自己的房门,「你那边的用餐时间已经过了吧?等会我叫人送点餐食,我们吃完你陪我去下面看看……」 谢尔比原本在一旁垂眸静静倾听,可不经意地,在视线捕捉到某个东西时深色的瞳孔骤然放大。 「等等!」 他突然伸手握住利昂娜的手腕,制止了她握住门把手的动作,紧接着半蹲下来,目光依然黏在圆形的门把手上,另一只手却向利昂娜抬起: 「请给我一张手帕。」 利昂娜察觉到他的异样,二话不说便抽出手帕递给他,同时也跟着半蹲下来:「你看到了什么……」 话音未落,谢尔比已经隔着手帕,从门把手的缝隙中抽出一根极细的短针。 「…………」 「有腥味,上面也许有毒。」他将断针凑近鼻尖闻了闻,说出自己的判断,「具体是否有毒您需要找只老鼠试验一下……」 利昂娜看着谢尔比手中的针,反而是气笑了。 如此充满恶意的行为,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是个没有实质伤害的「恶作剧」。 而她在这艘几乎全是陌生人的船上唯一做过的、会引旁人注意的事,就是追查了一下那个害老伯爵被毒蜘蛛咬伤的嫌疑人……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她从谢尔比手中接过手帕,冷笑道,「现在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傢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10章 210 之前谢尔比想要阻止利昂娜开门的动静有些大, 门内的波文其实已经听到了。 他原以为外面的人很快就能自己开门进来,可他又抄了好几行都不见门外再传出什么动静,只好放下笔,起身开门查看。 结果刚一打开门,两个半蹲在门口、凑在一起的脑袋立刻映入眼帘。 波文:…………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爱好了。 「我就说刚刚听到门外有声音,」他单手搭在门板上,无奈道,「都回来了倒是进来啊……」 话说到一半,他总算看到僱主手中的手帕以及手帕中的那根细针,诧异地微微俯身:「这是什么?」 「不知道, 我们回来时就插在门把手上。」 利昂娜将细针用手帕包好,扶着膝盖站起身:「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毒……我去让人捉只老鼠来实验一下。」 *** 只要有食物的地方就有老鼠,只不过活的老鼠还是有些难抓。 今天利昂娜的运气不错,厨房的陷阱夹刚夹住一只老鼠,还没来得及被学徒拍死就让人拦了下来,连带着陷阱夹一起带到了马罗尼先生的办公室。 尽管是人人都厌恶的老鼠,但看到一个动物被夹断腿,听着它发出悽惨的叫声时,正常人都会感到很不舒服。 「吾主在上……」 波文在胸前画出祈祷的手势,这才隔着手帕捻起细针,将其插进老鼠的伤口中。 也不知算不算出乎意料,细针上的毒作用相当迅速。 针尖插入老鼠体内不到两分钟, 它挣扎的动作明显变小,不到十五分钟就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徵。 不需要其他证明, 这根出现在小弗鲁门先生门把上的针确实有剧毒。 看着老鼠僵硬的尸体,波文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吾主在上,感谢吾主……」尽管理智上他知道利昂娜并没有被扎到,但此时还是手忙脚乱地拉起她的手,一边念叨着一边反覆检查,「您真的没碰到那东西吗?真的没被扎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3页 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利昂娜只能任他翻看自己的手,安慰道:「真的没有,要是被扎到我自己还能察觉不到吗?」 这么说着,她还转头,用下巴点了点一直站在旁边没吭声的谢尔比:「不过你该感谢的是他。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说不定我真的会被扎到。 」 虽然谁也不能确定能杀死老鼠的毒针是否也能杀死一个成年人,但到底是十分危险的东西,全程围观了实验的马罗尼先生也变得非常严肃。 「非常抱歉,弗鲁门阁下。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他郑重地向利昂娜行了一礼,「在抓住放置毒针的犯人前,我会让人格外注意您的房间,保证这种事不会出现第二次。」 利昂娜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吩咐波文把毒针收好,这才询问道:「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核实过雷内·维萨里的身份了?」 提到这个,马罗尼先生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点头承认:「是……他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工作手册和一封盖着巴拉本王室徽记的信,他说那是王太后托他转交给拉肯公爵的……」 有关菲莉亚帕伯爵夫人和那位拉肯公爵的八卦,利昂娜之前从老同学威廉那里听到了不少。 尤其是伯爵夫人突然接受前夫的情妇邀请去新大陆这件事——因为事件本身听上去就很离谱,所以不少人都说那是伯爵夫人想要去新大陆找拉肯公爵,两人打算就此私奔云云。 利昂娜之前是没把这事当回事,可既然王太后真的专门找人给自己的儿子送信,那不管目的是不是真的想要私奔,起码拉肯公爵确实是真的先一步到达了新大陆…… 果然,这一点很快就被马罗尼先生证实是真的。 「这件事您知道就可以了,千万不能向外说。」他在小弗鲁门先生耳边小声道,「拉肯公爵确实在这个月月初秘密前往了新大陆,这件事还是我帮着办的……不过他去新大陆的并不是为了伯爵夫人,而是……」 说到关键处他又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声音放得更低了:「我只能说,拉肯公爵在临走前曾被皇帝陛下传唤过……其他的我就不能说了…… 」 他说得很含煳,但利昂娜已经明白了。 巴拉本王国本就与罗兰帝国关系不错,这两年更是走得越来越近,即使没有书面上的结盟也已经算是同一个利益共同体。 作为旧大陆上的强国,身为罗兰君主的罗兰皇帝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做很多事都不方便亲自下令,这才找到来自同盟国的拉肯公爵帮他处理一些事。 也许他是想干预新大陆的内战,也有可能是想与某个党派结交——总之,拉肯公爵是被罗兰皇帝派去新大陆公干的,与伯爵夫人的行程撞上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也可能是一种引导舆论的烟雾弹——毕竟拉肯公爵可不会变装,被认出来也只是时间上问题。 其实那位公爵是去私奔还是公干利昂娜都不是很关心,但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证明那位「侦探先生」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按照时间线看,利昂娜和谢尔比第一次回屋换衣服时门把上还没有毒针,而毒针是在他们到太阳剧场询问经理、又根据入场名单锁定了冒名顶替的雷内·维萨里后才出现的。 这段时间里,侦探雷内·维萨里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起码利昂娜房间门把上的毒针与他并没有关系。 那会是谁? 整艘船上的人大多是旧大陆的人,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马黎的怀特伯爵」是谁,那究竟是谁会对她抱有如此可怕的恶意? 答案实在太过明显,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想到同一个人选。 「还没有找到尼克拉·贊诺吗?」利昂娜询问道,「午餐时间已经过了,他没在餐厅出现?」 「没有……」马罗尼先生说到这时神色更显尴尬,「我们还在搜寻,请您再等等……」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种危险人物怎么能放任他继续在船上自由活动?应该尽快在船上展开搜索才对!」 波文见马罗尼先生还有些犹豫,愤怒间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距离到达新大陆还有至少两天,谁知道这段时间里他还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行为?就算是为了船上乘客的安全,您也应该尽快将人抓起来!」 马罗尼先生当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波文话中的可能性也是他担心的。 之前他还觉得能拖一拖,等到船靠岸再藉由检票的理由筛选……但现在这人竟然大胆到试图杀死一位马黎贵族,还真不能保证t他之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最后迫于压力,马罗尼先生还是答应会先在三等舱内筛查一遍。 方法也与之前差不多,让船员通知每一位三等舱乘客可以凭船票领一份免费的小礼物,但仅限晚餐的时间也必须是本人到场。请所有人来餐厅取晚餐时都带上自己的船票或钥匙,以便领取时船员能对每个人进行登记。 这种方法虽然麻烦但也确实好用。大家都喜欢免费的礼物,尤其是会购买三等舱船票的乘客大多并不是特别富裕,随身携带船票和钥匙也是大部分人的习惯,以此作为凭证领取一份免费的小礼物不会有人感到排斥。 等房间空出来,会有活动组织者在餐厅尽量拖住乘客,负责各个区域的清洁人员也好趁机进入,以打扫卫生的方式检查房间内部是否藏了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4页 时间走到晚餐时分,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船员们去检查乘客房间的同时,利昂娜和谢尔比换上了船上侍者的制服,混在工作人员的身后观察每一位进入餐厅的人。 可直到所有人都登记结束,拉出名单找到没有来餐厅的客人,再一一确认身份,还是没能找到那位失踪一天的「尼克拉·贊诺」。 眼看着时间已经走到九点,搜查不得不暂停,利昂娜二人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折腾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所有人都有些泄气。 尤其是波文,他连书都没有心思抄了,不停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不行,太不安全了……」他边走嘴上还念念叨叨着什么,最后站到利昂娜面前强调道,「你不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旦那个蜘蛛怪人再做些什么怎么办?!」 蜘蛛怪人…… 利昂娜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又在对方瞪过来时险而又险地忍住。 「好好,我会锁好门窗的。」她抬手做出投降状,「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那么大胆……」 「可您之前也没想到他会在门把上留毒针!他就是个疯子!」 波文难得打断僱主的话,纠结了一阵后突然眼前亮:「不然我们换下房间,您今天到我的房间去睡,他总想不到这个……」 「不行。」这次换利昂娜断然拒绝,脸上的笑意全部收敛起来,「想都不要想,波文,现在就回你的房间去!」 「可如果您出了事……」 「我说过,不会有事。」这方面小弗鲁门先生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微微扬起下颚,「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在这里我才更不放心。」 两人都因为彼此的安危不肯退步,正在僵持之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一直像个装饰品般站在门口的谢尔比反应最快,对室内的两人比出一个「不要靠近」的手势,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还好,门后出现的并不是什么可疑人士,而是利昂娜的老同学——威廉·伍斯特。 「你们的声音好大啊,外面都能听到了……」棕发的青年带着一身酒气走进来,在看清室内居然有三个人时顿时愣住,「这是……在干什么呢? 」 即使大家都觉得同一招不会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但看到他推门而入时,众人还是不免把视线集中在青年握着门把的手上,看得威廉一脸莫名其妙。 利昂娜快速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脸严肃地走到他面前:「你的手刚刚有没有被什么扎到的感觉?」 「没、没有啊……」威廉·伍斯特一脸莫名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这是怎么了?你们的表情怎么都这么吓人?」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威廉也是这艘船上为数不多会来主动找利昂娜聊天的人,一旦无意中被坑害就糟糕了……于是利昂娜把他请进屋,简单把今天中午在门把上发现毒针的事跟他说了一下。 「……所以,你最近没事还是不要来找我了,免得遭受牵连。」解释过后,她真心建议道,「有什么事下船再说。」 勐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威廉·伍斯特甚至有些回不过神,只呆呆「哦哦」了两声,又问道:「所以你们刚刚就是在说这个?想出找那个蜘蛛人的办法了?」 「不是。我的朋友担心我今晚会遇到危险,我说不会,就争执了两句……」利昂娜一手捏住鼻樑一手随意摆了摆,「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一晚上的操劳让小弗鲁门先生有些烦躁,自然也没考虑措辞的问题,好在威廉·伍斯特并不是那么在意细节的人。 听她提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青年的双眼立刻闪出兴奋的光。 「对了,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利昂哈特,你没来参加今天晚上的舞会真的亏大了!」 他睁着闪闪发亮的眼睛,压抑着激动道:「你一定猜不到舞会上发生了什么!」 今晚在a甲板上确实有一场舞会,但利昂娜一整晚都在忙找人的事,当然没有参加……当然,就算没有这事她大概率也不会参加。 不过看威廉这么兴奋,她也不好扫兴,随意猜了一下:「是有关菲力亚帕伯爵夫人的新闻?」 「啊哈!我知道你肯定能猜到这个,但你绝对猜不到我看到的……」 这么说着,棕发的青年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看到有人在勒索伯爵夫人!」 利昂娜确实没想到这种情况,不由跟着他的话重复道:「勒索?」 「没错,我亲耳听到的!当时伯爵夫人在甲板上跟一个人说话,但表情有些奇怪,我就想要凑近看看,却听到伯爵夫人这么说——」他清了清喉咙,端起一副淡漠又高高在上的神情,「我帮不了你,亲爱的,你说的这些也没有意义,不会有人相信……」 利昂娜等了一会,见他没有下文了还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有个侍者路过,我惊慌之下跟他撞了下……你看,现在弄了一身酒也不好再待下去了……」威廉·伍斯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人站的位置在我的视线死角里,我没能看清对方是谁……不过这消息很有趣吧?我可是连舞会都没结束就熘出来告诉你了!」 利昂娜上一秒还在思考,下一秒又被他逗笑。 「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消息,麻烦你还特地跑这么一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5页 她拍了拍威廉的肩膀,这才发现他肩膀处还是湿的,同时散发着一股很重的酒味。 「……快去换衣服吧。」利昂娜一脸嫌弃地收回手,并向后微仰,「还有,你该去洗澡了。」 见她的五官都皱到一起,威廉·伍斯特不由发出「哈哈」的大笑。 「不行,换了衣服我还得回去……好不容易跟几个人搭上话。」 见小弗鲁门先生面露不贊同,他还开玩笑道:「要不这样,等我成为真正的剧作家,你来当我的投资人,这样我也不需要跟那些旧大陆的老傢伙们套近乎了。」 「你还需要投资人?」利昂娜好笑地看着他,「你家里要破产了?」 「没有,但父亲说如果我执意要做这行,他就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棕发的青年沮丧一阵,又很快打起精神,「但没关系,我外祖父还挺喜欢戏剧的,说不定会支持我呢!」 威廉·伍斯特过来主要是来分享新鲜的八卦。现在八卦分享完毕,他也要回到舞会,继续跟自己不喜欢的「老傢伙们」聊天。 「对了,我刚刚就想说来着……要是你担心自己的房间有危险,不如今晚搬到我的房间?」 临走前他突然探出一个头,朝利昂娜眨眨眼:「我那边套房的沙发不小,应该能睡得下一个人,我们还能趁机多聊会天……」 「行了,快回去吧!」 利昂娜笑着把他的脑袋推出门:「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去找真正能为你投资的投资人吧!」 房门关上,利昂娜脸上的笑意还没消退,转过头后却看到波文正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当真了吧?」她摸了下突突直跳的眼皮,强调道,「别想了,我绝对不会跟他在一间房睡觉!」 去帕鲁本大公国迎亲那次是任务需要,客观条件实在不允许她住单间。否则就算是为了降低暴露身份的可能,她都会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同住一屋。 「当然……我知道,我知道……」 波文嘴上这么说着,心思却还是浮动起来。 他当然知道利昂娜在顾虑些什么,也想过要不自己干脆就睡在她的沙发上……但利昂娜已经十八岁了,这间t房又不是套房,沙发和床铺间没有隔板,他作为异性在这里过夜实在不合适……可就这么让她一个人睡一间屋还是不放心…… 这么想着,波文的视线却开始偏移,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平移到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尔比身上。 利昂娜肯定不能跟男人睡一间房……但女人总可以吧? 「…………」 「之前我对您有些误会,我为我的肤浅向您道歉,这次真的很感谢您。」 波文深吸一口气,走向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少年,用从未有过的态度郑重道:「但现在犯人还没抓到,弗鲁门阁下的安全依然不能保证……谢尔比小姐,不知是否能麻烦您一下,在犯人被捕前再多陪伴弗鲁门阁下一段时间。」 第211章 211 初听到波文的建议时, 利昂娜是真的很想晃晃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积了多少水才能让他说出这种话。 可斥责的话就快到嘴边时, 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一旁飘去,那些话顿时就不想说了。 始终像个装饰品站在屋中的谢尔比显然也被这个提议惊到,愣了半晌脸上才慢慢浮现出表情。 一开始是不可置信,之后像是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情绪堵住,嘴唇张合几次都没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简直像石膏像活过来一样。 利昂娜看着他脸上生动的表情,恶作剧的心理慢慢占据上风。 她也不急着表态,开始一脸悠哉地欣赏对方的反应。 「不……」足足过了好几秒, 黑髮的少年似是终于找回了声音, 断然拒绝道,「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他向旁看去,就见金髮的小绅士正抱着手臂,一脸天真地看着自己。 「我要是死了,你要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吧?」小弗鲁门先生朝他歪歪头,额前的髮丝也跟着调皮地向旁歪了下,「反正我们都一起行动这么长时间了,外面的人全都看到了,也知道是你救了我一命,再在我的房间睡一晚也没什么……你说对吧?」 谢尔比张张嘴,像是想要反驳但又有些犹豫, 最后在利昂娜的劝说下还真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 目前还没有找到那个放置毒针的人,马罗尼先生对小弗鲁门先生的安全也非常重视, 特地派了两名船员轮流在附近望风。 因此,当利昂娜探出头向其中一人招招手,告诉他今晚屋中要多睡一个人、请他再拿一套被褥时,船员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仓库捧来了一套。 至此,谢尔比在利昂娜的房间中过夜的事就算定下来了。 波文也能带上自己的书稿,一脸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关上,室内彻底只剩下两人。 尽管并不觉得会有人闯进自己的房间搞刺杀,但利昂娜还是按照约定锁好了门,又检查了一下窗户和阳台,这才把窗帘拉好。 「你喜欢在沙发上睡还是打地铺……」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却发现谢尔比还两手抱着被子和枕头,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个正在等待指令的士兵,不由「噗嗤」笑出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6页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帮你铺床?」利昂娜撸起袖子,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好吧,看在你今天陪了我一整天的份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接他的被子,却被后者一脸惊恐地躲开。 「哈哈哈哈哈哈————」 利昂娜再也忍不住,笑得抱着肚子弯下腰:「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好像我要吃了你一样!」 谢尔比知道自己又被这个性格恶劣的伯爵阁下戏耍了,但看着她大笑的样子也生不出气,只是有些无奈。 「……您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把被子和枕头放到沙发上,闷闷道:「您这么不小心,早晚会暴露……」 「可你又不是别人。」 利昂娜差不多笑够了,见谢尔比选择睡沙发,她也跟着上前,弯腰把靠近沙发的茶几往外拖了拖,方便对方进出。 「我相信你,谢尔比。就像你选择相信我一样。」年轻伯爵的声音里满是轻松和信任,「至少这艘船上除了波文外,我相信只有你不会伤害我。」 「……您也许忘了我的身份,」正在铺沙发的谢尔比低着头说道,「还有我的任务……」 「所以我才更加信任你。」 利昂娜直起身,坦坦荡荡地抱起手臂:「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任务是监视我而不是杀了我,那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也不该放松到这种地步—— 谢尔比是想这样反驳,但想想自己在这之后的计划,突然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过度信任他人也好,现在是在跟自己做戏也罢,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这里的任务就要结束了。如果他成功夺回圣书离开马黎,回到中陆,那也许他们此生都不会再见面。 如果失败……那他们更不会有再次机会见面…… 「…………」 「您说得对。」 有些出乎利昂娜的意料,对面的少年并没有再继续反驳,只是直起身后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自己。 烛光从侧边照来,让他半张脸现于光明,半张脸隐于阴影……隐约让利昂娜想起自己在飞艇上被对方撞破身份的那个夜晚。 当时谢尔比被她用剑抵住脖颈,却依旧沉静地坐在床铺上,用那双深色的眼眸平静注视着自己。 只是比起那时,好像又有了些不同…… 「时间不早了,阁下,您该休息了。」 烛光下,少年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今晚不会有事,我保证。」 *** ……谢尔比很不对劲。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利昂娜再次睁开眼,朝沙发的方向翻了个身。 今晚的海上的浪稍微有些大,船体有明显的摇晃,这本该能让她快速睡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闪过谢尔比刚刚的表情。 紧接着就像不受控制般,两人这几天的谈话,对方的表情和那些不太寻常的「吐露心声」都让利昂娜有种微妙的不安感。 就好像……是在做最后的嘱託…… 这样的想法让利昂娜勐地坐起身,闹出的动静立刻引起沙发那边的注意。 「怎么了?」 房间的另一边也跟着传出被褥摩擦的窸窣声:「您还好吗?」 「……没事。」 利昂娜坐了会,看向声音的来处:「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室内的灯早已熄灭,窗帘也挡住大半月光,即使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她也只能看到不远处的沙发上立起了一个黑色的轮廓。 听到她的话,那道立着的「黑影」似乎放松了一下:「需要我帮您倒杯水吗?」 「…………」 「不用。」 利昂娜嘆息一声:「睡吧。」 对面没有再回话,利昂娜却也没有收回视线,平躺下来双眼却一直看着沙发的方向。 她注意到沙发上的「黑影」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重新躺下,反而一直立在那里。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可利昂娜就是有一种直觉,直觉对面的人也在看她。 「…………」 「你还醒着?」 最后还是利昂娜率先打破沉默:「睡不着?」 大概是夜晚的室内很安静,她能清晰听到那边的人又动了动,最后发出一声微不可查地「嗯」。 「那来聊聊天吧。」 她将平躺改为侧躺,完全将脸转向沙发:「也许说说话就困了。」 「…………」 「……您想聊什么?」 半晌,她听到对面这么说道。 「什么都可以……不如说说你是怎么来到马黎的?」利昂娜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说,十二年前我的父亲救了你,那时候你还在中陆的塔里默,之后又怎么来到了马黎,还加入了基金会?」 这次「黑影」沉默得更久了,一时间室内除了窗外传来的海浪声什么都没有。 就当利昂娜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却听到那人开口了。 「大概十一年前,你的父亲离开不久后,有一位圣教的神父来到我们那里。」 「他应该是一位随军神父,大概是帕鲁本人或是卡里根人……他看到了我和其他一些孤儿的处境,觉得很可怜,就打算带我们离开……」那声音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被带到帕鲁本大公国,在那位神父的安排下住在一间乡下的小教堂里,平时会帮着镇上的人做杂活换口饭吃,就这样过了一t年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7页 利昂娜预感到这个故事的走向不会太美好,却还是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那位神父生病去世了,我们也被赶出了镇子。」 谢尔比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帕鲁本人不欢迎外来者,尤其不欢迎塔里默人。」 帕鲁本大公国与塔里默王国的战争是十二年前正式结束的,当时战争结束还没过多久,普通的帕鲁本人自然不会喜欢这些明显带有中陆特徵的孩子。 之前是有当地的神父庇佑他们,可神父一死,排外心理和战争带来的民族仇恨自然会占据上风,会被赶走也并不奇怪。 「不过神父过世前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他联繫了一位朋友把我们带到了马黎,之后把我们交给了菲利普斯基金会……」他说道,「当时基金会还是一个专门收养孤儿的慈善机构,虽然他们一般不收养外国的孤儿,但神父的那位朋友似乎与他们有些关系,最后还是让基金会收留了我们……」 之后的事,利昂娜也差不多能猜到。 玛格丽特公主曾跟她提到过,「菲利普斯基金会」最开始确实是一个慈善机构,但在大约十年前开始改变。 一名被吊销了行医执照的医生用花言巧语蛊惑了菲利普斯·金的长子,让这个曾经为了救助孤儿的慈善机构变成了人间炼狱。 维利斯计划——或者说是「春神计划」在基金会内部悄然展开,直到宪兵冲进其中解救出那些孩子前,近百名孩童的身体因为无良医生们的人体实验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后果。 有的是精神失常,有的变成了残疾,更多的是直接丧命。 谢尔比被「基金会」收容时间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利昂娜也不需要再询问。 会冒险把「春神计划还在进行」这种绝密消息透露给自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 「如果这趟旅行能够顺利,回到马黎后我会试一试。」 房间的另一边,坐在沙发上的谢尔比抬起头,朝床的方向看去。 「事先声明,我只是说会试一试,不能保证什么。」 黑暗中,他听到那人的咕哝声和翻身的声音:「我困了,先睡了……晚安。」 一番没头没尾的聊天就这样结束了,谢尔比却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躺下。 直到他听到不远处传来均匀的唿吸声,这才松开紧握着被单的手,缓慢活动着僵硬的手指。 「嗯……晚安。」 他轻声说道,摸了摸放在枕头下的枪,缓缓躺回沙发,终于闭上了双眼。 *** 也许是睡前与谢尔比的那番闲聊,也许是船有些太晃了,利昂娜这一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手握着一根木杖,走在漫天的黄沙中——这十分奇怪,她明明从来没见过沙漠的样子,只在画中看到过,可那场景却无比真实得出现在了梦里。 之后的场景就更诡异了。她在沙尘暴中晕倒,却在半梦半醒时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或者是,一位神明的声音。 神明告诉她,她的故乡巴里即将被蛮族入侵,而巴里王还沉迷于酒色之中没有丝毫察觉。 作为神明的使者,她必须说服巴里王召集勇士,齐心抵御外族的侵略。 利昂娜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沉浸在梦中的她完全无法想起自己真正的故乡叫什么名字。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听到旁人称唿她为「伊乌斯提亚」。 「你要见到巴里王,你要劝说他悔悟。」 她听到那个声音反覆这样说道:「只有他真心忏悔,才能改变巴里被毁灭的命运。」 真是胡扯! 这是她心中最先产生的想法。 一个骄奢淫逸十多年的人,怎么会因为他人的几句话而幡然悔悟? 于是她没有遵从那个声音,反而是开始劝说城中的百姓逃走。 没过多久,巴里城中开始出现骚乱,而她作为引起骚乱的源头,立刻被士兵带到了巴里王的面前。 「就是你在城中胡说,散布恐慌?」 坐在王位上、看不清样貌的巴里王指着她骂道:「满嘴谎言的异教徒!我要割掉你的舌头,让你再也无法散布谣言!」 看吧,劝说这样的人有什么意义?他根本不会相信,更不会悔改。 梦中的利昂娜突然暴起,挣开卫兵的束缚后夺下他手中的长剑,将其直直插进巴里王的心口。 昏庸的巴里王惨叫一声后瘫软在王座中,她也在同时被卫兵的长矛捅穿。 虽然同时被数支长矛刺穿,但利昂娜没有感到丝毫痛苦。 她的精神从肉|体脱离,慢慢飘到了半空中,被迫观看之后发生的事。 国王的死什么都没有改变。 巴里城中的元老和将军们开始疯狂争权夺利,王宫乱成一团。 而王宫外的外城中,她刺杀国王的消息也在民众前传开。人们认定她就是一个疯子,没有一个人把她的劝说当回事。 三日后,蛮族到达巴里城的城门下,可因为将军在前一晚被元老会秘密暗杀,巴里城不到一天就被攻破了。 一场长达三天的大屠杀在利昂娜眼前展开。 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人们的尖叫……试图逃跑的人,试图反抗的人,试图躲藏的人,最后谁都没能逃过死神镰刀的收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8页 她想要阻止这一切,可蛮族的长刀穿过她的身体,噼砍向她身后的孩童。 一颗小小的头颅飞到半空,转了圈后落到地上,一双惊恐的眼睛直直看向利昂娜。 「都是你的错。」 那颗头颅说道:「为什么不按照祂的指示去做?为什么要杀死巴里王?」 「都是你的错。」 所有尸体转头看向她:「为什么不按照祂的指示去做?为什么要杀死巴里王?」 「为什么不做你该做的?」 「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王?」 「他根本不是先知……伊乌斯提亚……失职!」 源源不断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让她忍不住捂住双耳。 「巴里的罪人!」 无数尖厉的声音嘶喊着同一个词。 「罪人!」 「罪人!」 「巴里的罪人!」 「马黎的罪人!!」 无数声音将她逼到角落。 慌乱中她一脚踩空,突然往黑暗的更深处坠落。 「不自量力者,这就是你该得到的下场。」 最初的那道声音对她的行为下了判决:「利昂娜·莉莉娅·弗鲁门,冲动和傲慢是你的原罪,你理应坠入地狱……」 「啊————!」 利昂娜勐地睁开眼,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 正在叠被的谢尔比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匆匆走到床边。 「您还好吗……阁下?弗鲁门阁下?」 看出她明显不对劲的神色,谢尔比的声音也带上一些急切:「利昂娜!」 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利昂娜空洞的双眼总算有了焦距,很快便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睛。 「哈哈……果然谎话说多了会遭报应吗……」 她小声嘟囔一句,用手臂捂住眼睛,身体脱力似的向后倒回床铺。 「……您说什么?」 谢尔比没听清她刚刚说的话,又靠近了一点问道。 「…………」 「没什么。」 利昂娜转身抓住被子,将脸埋到里面,嗓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已经是早上了?现在几点?」 「七点三十五分。」 谢尔比看了眼放在床头的小座钟。 「那还早……」利昂娜依然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倦,「我还想睡一会儿……」 叩叩叩————! 几乎是同时,房门突然响起急促的敲击声。 门外的人显然很着急,就在利昂娜循着声音抬起头时又敲了好几下。 这不太寻常的举动让谢尔比产生警惕。 他走到门前时习惯性把右手伸向身后,左手扭开锁扣,一把将门打开。 还好,门外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只有一位气喘吁吁的船员。 「弗、弗鲁门阁下……」船员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道,「弗鲁门阁下还好吗?」 谢尔比只开了一个门缝,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船员的视线:「他很好,只是现在还在休息……您有什么事吗?」 「是……又出事了!」 船员缓了口气,语气急迫道:「又、又有人死了……」 「谁死了?」 捕捉到关键词,利昂娜当即抓起床边的领巾简单绕到脖子上,赤着脚跳下床。 还好她昨天没有换睡衣,直接穿着衬衫和马裤躺到床上,因此即使现在身上的衬衫稍显凌乱却也不至于不能见人。 「是、是菲力亚帕伯爵的女僕,阁下……她被人掐死了……」 船员见到她,立刻低声汇报t道:「马罗尼先生说,如果、如果您有时间,请立刻过来看看……」 第212章 212 菲力亚帕伯爵的女僕? 利昂娜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五官清秀,但总是低着头,动不动便面露胆怯的女人。 名字好像是……艾琳娜? 来不及思考太多, 利昂娜立刻穿好衣服,出门后快速拍了两下隔壁波文的房门,这才在船员的带领下再次来到a甲板、那间原本属于老伯爵的高级套房中。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一位负责巡视a甲板的船员。 那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年轻人,昨天便从其他船员口中得知这间房里死了人,大概是出于某种猎奇心理,无意中对那扇房门的关注度高了一点,今天清晨巡视路过时就多看了那么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恰好被他看出了问题。 年轻船员勐然发现那扇房门的锁孔上居然有一些古怪的划痕, 很像撬锁的痕迹。 他将其他巡视人员叫住,几人商量了下后决定先扭扭门把手试试。 果然,本该反锁的门居然一扭就开,入目便是一双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腿, 而那双腿的主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为了保证老伯爵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腐败,他的尸体早就被搬到位于底层的冰库保存。 可谁能想到,这间本该没有任何人居住的房间却在第二天多出了一具尸体。 而当利昂娜再次走进套房时,也明显发现这次现场的气氛也与之前不同。 父亲去世都没有显现出太多悲伤的伯爵长子,此时却半跪在女僕尸体的身边哭得痛不欲生。 伯爵夫人就站在继子身边。她显然还没来得及梳妆,浓密微卷的长髮披在颈侧,身上还穿着长度拖地的睡裙,外面披了一件白底玫瑰纹的披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9页 此时的她一只手按在继子的肩膀上,似是在安慰对方。 医生和身为船主的马罗尼先生也站在他们身边,但后者的脸色显然非常不好,整个人都散发着焦躁的气息。 「吾主在上……弗鲁门阁下, 看到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见到利昂娜,马罗尼先生简直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激动地向她迎来:「很抱歉一大早就将您唤醒,可我实在是,实在是……」 「我明白,马罗尼先生,这可是一条人命。」 利昂娜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点,这才缓步走向案发现场。 受害者——女僕艾琳娜正仰躺在套房外间的沙发上,脖颈上有明显的掐痕。 与老伯爵的死亡不同,根本不需要验尸官检验,这是一起显而易见的他杀案。 利昂娜正想再靠近一点检查,却被一声暴喝止住脚步。 「别靠近她!」 老伯爵的长子——名为阿尔弗雷德的男人突然向小弗鲁门先生挥了下手臂,红着眼怒喝道:「全都给我滚——」 「够了,阿尔!」站在他身边的伯爵夫人立刻阻止住继子的动作,严厉道,「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现在不是能让你任性的时间!」 伯爵夫人的话让这位性格冲动的罗兰青年稍微冷静了一点,可还是不甘地反驳:「让医生检查就算了,他又不是验尸官,叫这个马黎人来能做什么——」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后,房间骤然一静。 阿尔弗雷德保持着一个姿势愣了好几秒,这才慢慢捂住被打的左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伯爵夫人。 「你如果真的想找到艾琳娜的死因,就给我站到一边去。让医生和小弗鲁门先生检查她的尸体。」 伯爵夫人目光下撇,声音冷淡却十分严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太没出息了。」 利昂娜能清晰看到男人脸部的肌肉抽搐了好几下,最后死死咬住唇,扶着沙发站起身后横冲直撞地跑出房间。 马罗尼先生似是想跟上去看看,却被伯爵夫人拦住。 「你现在跟上去只会成为他的发泄对象,让他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伯爵夫人拢了下身上的披肩,又对自己的贴身女僕抬抬下巴:「去把门关上。」 处理完一切,她的视线终于放到了刚进门的利昂娜一行人身上。 「阿尔这些天的情绪本来就不太好,又赶上这接二连三的事……」伯爵夫人微微闭眼嘆息一声,再次睁眼时,之前的强硬尽数转变为化不开的疲惫,「我为他的失礼向您道歉……可弗鲁门阁下,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 利昂娜将视线从门口移向伯爵夫人,朝她微微颔首:「也感谢您的信任,夫人。」 似乎是之前那一巴掌已经耗尽了她积攒的精力。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只是扶着额头摆摆手,在女僕的搀扶下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不再往尸体这边看。 打扰验尸的人走了,几人终于能近距离检查这具身体。 在邮轮上值班的医生再次充当起验尸官,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尸僵程度和尸斑的颜色,又翻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眼,算是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女僕艾琳娜是被人用手生生扼死的。 按照现场的场景进行推测,兇手应该是把死者拖按到沙发上,双手扼住她的咽喉,直到确认对方完全死亡才松手。 「兇手的力气应该非常大,她的颈骨都有些错位了……而且她的身体已经僵硬,露出来的尸斑颜色也比较深。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六到八小时,甚至时间更长。」 医生直起身后这样说道:「具体的死亡时间我还需要详细验看。」 利昂娜明白他大概是想进行详细尸检,看向马罗尼先生:「在此之前,是否能让我先检查一下现场?」 马罗尼先生:「当然,您请便。」 这间曾属于菲力亚帕伯爵的套房利昂娜之前来过两次,但那时她都没有机会把整个房间完整看一遍,现在机会摆到眼前她可不会错过。 高级套房大致分成外间和内间两部分。 进入第一道外间的房门后直接就是待客用的起居室。房门正对面是一片採光极佳的玻璃窗,其中有扇门可以通往室外的私人甲板,而女僕躺倒的沙发在进门的第一眼就能看到。 而外门右手边其实还有一间房。一般是用于堆放随身行李的杂物间,也可以给贴身僕人做卧室,杂物间旁边便是厕所。 说实话,利昂娜之前都没意识到那扇门后就是这间房的厕所。 这次真正打开门看了眼,却发现这个厕所真的很狭窄,只有一个马桶和一个淋浴设施,连个浴缸都没有,简直比她自己房中的浴室还要小…… 检查完外间,内间她也简单逛了一圈。 起居室左转进入内门后就是卧室,门的左手边有个存放衣服和鞋的衣帽间,倒没什么特别的。 卧室也有一扇门可以通往甲板。 按照马罗尼先生的说法,高级套房都有一块独属的私人甲板,两边都是封死的。 利昂娜顶着风用力打开门,左右看了眼,两边确实都有白色的挡板。 不过现在海风太大,刚打开门冷风就争先恐后地钻进室内。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关上门,又在四周转了圈才回到了位于起居室的尸体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0页 女僕艾琳娜身上穿着的衣服与利昂娜第一次见她时一样,是一身深褐色且款式朴素的长裙,如果是站立时裙摆可以一直盖到脚踝处。 可此时,她躺沙发上的姿势相当不雅观,裙摆几乎上移到膝盖处,露出下面盖着的白色长袜和便于行动的平跟鞋。 头躺在沙发的扶手下,左脚搭在沙发另一边的扶手上,右脚则无力地滑落在地面。 利昂娜的视线顺着她的右腿滑到地面,最后落在沙髮脚边、稍微移位的地毯上。 看来女僕艾琳娜死前也不是完全束手就擒,这挣扎的幅度可不小。 她走到尸体旁俯下身,观察一阵后伸手解开女僕袖口上的扣子,轻轻将对方的衣袖推到手肘处,露出一条苍白光洁的小臂。 利昂娜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不管是手腕还是小臂上都没有明显的痕迹,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女人的手上。 大概是因为要经常干活,女僕的指甲通常都不长,艾琳娜也一样。 她的十根手指的指甲都修剪得很短,也很可惜,指甲缝中没能留下什么东西…… 正这么想着,利昂娜突然发现她右手食指的指甲上似乎有一块小小的、翘起的痕迹,明显是挠到什么坚硬物品时弄出来的。 她立刻将这个展示给众人,解释道:「这很有可能是她在挣扎时抓挠到什t么造成的,你们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东西。」 闻言在场的几人立刻小心翼翼地在周围寻找起来。 趁这个间隙,利昂娜放下尸体的手,对马罗尼先生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将人带到一边。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我记得菲力亚帕伯爵之前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间房里,就算那位女士是他的女僕,好像也不被允许住在这里,而是住在二等舱那边……」利昂娜询问道, 「是我记错了吗?」 「不,您没有记错,这也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 马罗尼先生显然也很不解:「最奇怪的是她不该有这个房间的钥匙,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总不能是她撬的锁吧?」 利昂娜:「那这间房的钥匙都有谁有?」 「我们已经询问过负责这层的客房管家们了,昨天没有人动过这间房的备用钥匙。□□只有我和船长有,我的秘书向船长确认过,他手里的钥匙一步都没离开他身边,我的那把更是锁在保险箱里……」马罗尼先生一口气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给客人的那把之前一直在菲力亚帕伯爵阁下手里。他去世后,我们就把它给伯爵夫人保管了,毕竟伯爵的一些贵重物品还在这间房里……」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换了个问题:「那么……你知道小菲力亚帕阁下与那位名为艾琳娜的女僕是什么关系吗?」 马罗尼先生一时没想到「小菲力亚帕阁下」是在指谁,过了会儿才恍悟道:「哦,您是说阿尔弗雷德?」 见利昂娜再次点头,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暧昧:「这个其实也不需要挑明……您刚刚也看到他的反应了,不是吗?」 「是的,可现在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平时聊天就算了,这种时候小弗鲁门先生并不喜欢这种含煳的答覆,「他们是情人?在一起多久了?菲力亚帕伯爵生前知道这件事吗?」 他话说得太直白,马罗尼先生有些不自在地摸摸上翘的唇须,轻咳一声道:「这个……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您可以去问问伯爵夫人?」 利昂娜正有这个打算,与马罗尼先生点头致意后就转身走到伯爵夫人身前。 先按照礼节问候了一下伯爵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等到对方也按照社交礼节性回完话,两人的话题终于转向正题。 「……我接下来的问话也许会冒犯到您,我先在这里向您道歉。」金髮的小绅士率先对女士深鞠一躬,「可请您相信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只是为了尽快找到兇手,我必须问得直接一些。」 「哦,当然,这是我们都期望的……」 伯爵夫人放下撑着额头的手,强打起精神:「您请问吧。」 「听马罗尼先生说,您有伯爵阁下这间房的钥匙?」 「是的。昨天发生那件事后一些船员把路易斯的尸体送到冰库保存,临走前把套房的钥匙给我了。」 「请问现在那把钥匙在哪里?」 「我记得……昨天回房后我就顺手把钥匙放到门口的玄关柜上了,或者是墙上的挂钩?」她转身对她的贴身女僕道,「简,玄关柜附近有把钥匙,你去拿过来。」 贴身女僕应声离开,利昂娜却没有浪费时间,立刻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刚刚我看到,小菲力亚帕阁下的情绪有些失控……」她压低声音道,「他与那位去世的艾琳娜小姐,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大概是猜到她一定会问出这个问题,伯爵夫人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只是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她从茶几上拿起一包包装精美的烟盒,带着询问看向利昂娜:「介意吗?」 利昂娜摇摇头,甚至在她的指尖架起一支细烟时还划了一根火柴,帮她点燃捲菸。 「…………」 「您猜得没错,艾琳娜……她曾是阿尔的情妇。」 沉默许久,伯爵夫人这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其实说是情妇也不算准确,他曾经是真的想娶她,可路易斯坚决不同意,还给他定下了一桩亲事… …但阿尔跟他父亲一样,都是固执的人,路易斯越反对他就越要娶她,结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1页 女人带着不忍紧紧闭上眼:「您知道,要毁掉一个姑娘的方法有很多,但路易斯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 她说得非常委婉,可再结合艾琳娜后来一直待在老伯爵身边,利昂娜几乎一秒就猜出了伯爵夫人的暗指。 「……既然这样,为什么艾琳娜还会在菲力亚帕伯爵身边做女僕?」 尽管心中已经模煳有了一个答案,利昂娜还是声音艰涩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个问题,伯爵夫人的神色和语气明显冷淡下来。 「也许是为了钱,也许是一些我们不能理解的原因……可能性太多了,具体原因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指间夹着烟,向后靠的同时丝质睡裙下的双腿也交叠了起来:「不过因为这件事,阿尔与她算是彻底不可能了。我是后来才知道路易斯居然还做了这种混蛋事,与他大吵了一架,但他依然不认为这样有错……」 女人这么说着,不由冷笑一声:「他就是那样的人啊,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错的都是别人……我是无所谓,当时我们已经分居了,他想怎么胡闹都跟我没关系,可阿尔真的因为这件事伤透了心。」 利昂娜还想问些什么,正巧伯爵夫人的贴身女僕也回来了,并带来了房间的钥匙。 向伯爵夫人说了句「失陪」,利昂娜拿着钥匙检查了一下,与马罗尼先生确认后还试着开了下门。 「这把钥匙在哪里找到的?」发现能顺利开门后,她将钥匙递还给女僕,顺口问道。 「在夫人房间的玄关柜里。」 女僕恭敬答道。 小弗鲁门先生不意外地「哦」了声,又问道:「这几天你都与伯爵夫人住在同一间房?」 「是。从四天前开始,夫人就让我住到她房间的客厅。」 这还是利昂娜给伯爵夫人提的建议,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微微颔首后继续问道:「那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伯爵夫人的房间内没有出现什么怪事吧?」 「……没有。」女僕终于感到一丝古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前天晚上夫人说自己有些头疼,吃了点安神的药很早就睡了。昨天晚上夫人去参加舞会,直到凌晨三点才回来。」 「三点!」利昂娜发出一声惊唿,「这么晚吗?那你们岂不是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女僕被她略带着孩子气的夸张表情逗笑,忍俊不禁地点点头:「我们罗兰这边的舞会都是这样,一直开到两三点都很正常……」 利昂娜立刻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刚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一声惊唿。 「你居然真的找到了!」 波文快步走到谢尔比身边,看了眼他手中的东西后激动朝利昂娜招手:「您快来看!这绝对不是菲力亚帕伯爵的东西!」 第213章 213 谢尔比发现的是一颗特制的金属扣子。 中央的图案是一个船锚,船锚的上方印着【大罗兰航运公司】,下方则是【爱丝塔斯城堡号】——这明显是一枚属于邮轮工作人员的纽扣。 马罗尼先生自然也一眼认了出来, 表情瞬间变了。 「这……不可能……」 他惊慌地看向伯爵夫人:「我的船员都是经过严格筛选选拔出来的,不可能有人做出这种事!」 与此同时,利昂娜快速走到谢尔比和波文身边,将纽扣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又确认了一下它掉落的地点。 「请冷静一点,马罗尼先生,现在还不能完全证明兇杀案是船上的船员做的。」 利昂娜走上前,把手中的纽扣递给他,表情严肃道:「您现在最该做的是询问船上是否有人丢失了自己的制服,或是检查一下存放备用制服的仓库。」 马罗尼先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点头:「没错, 您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人检查!」 说罢,男人难得连招唿都没打就冲出了门。 比起马罗尼先生的慌张,伯爵夫人的表情可以说是十分淡定。 她只是在听到消息t的瞬间有些惊讶,很快便冷静下来。直到马罗尼先生冲出门她都没有站起身,只垂眸把捲菸送到唇边。 缭绕的烟雾模煳了她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她此时在想什么。 利昂娜盯着女人看了数秒,突然主动走进那团轻雾中。 「恕我失礼,伯爵夫人。但我在昨天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您似乎在昨天的舞会上遭遇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她走到伯爵夫人面前,俯身的同时也放低了声音:「如果您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很乐意帮您解决……」 伯爵夫人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良久,一抹微笑随着薄荷的菸草味一起出现。 「感谢您的关心。但那只是个小麻烦,现在已经解决了。」 「可我听说是有人在向您进行勒索……」金髮的小绅士露出担忧的神色, 「如果不谨慎处理,这也许会影响您的名声……」 似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伯爵夫人不由用那迷人的嗓音低笑出声。 「名声?我以为我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纤长的手指夹着细烟,熟练地在旁边的菸灰缸上弹了一下,女人再次抬头看向小弗鲁门先生时眼中都带上一股兴味:「如果我在乎名声,现在您也无法在这里见到我。就因为我从来不在乎,此时此刻才会站在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2页 「更何况,勒索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从我嫁给我的第一任丈夫起,这种事就从没断过。否则您当那些有关我的传言是怎么来的?」 她再次抬手,将捲菸送到自己唇边,形状优美的双眸却隔着烟雾、毫无避讳地对上利昂娜的目光。 「我从来不会给勒索者一枚铜币。」她笑道,「如果人人都认为能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也许我现在只会剩下一具骨架了……我不是圣人,弗鲁门阁下,我不会用自己的血肉餵养蛀虫,也不会因为受到威胁就妥协,这不是我的作风。」 「…………」 「那怎样是您的作风呢?」利昂娜问道,「如果被威胁,或者被伤害,您会怎么做?」 「当然是还回去。」 伯爵夫人姿态优雅地拢了下身上的披肩,把捲菸按进菸灰缸,轻描淡写道:「我没有被人打一巴掌还要露出另一半脸的习惯。谁伤害我,我必原数奉还。」 说罢,女人站起身,将鬓角的一缕髮丝顺到耳后,带着微笑朝利昂娜微微颔首:「现在请恕我失礼,在用早餐前我需要先回一趟房间了。」 *** 虽然一大早就出现了新的命案,但饭还是要吃的。 马罗尼先生那边的统计工作估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利昂娜三人便趁着这个空隙去了趟餐厅,准备快速解决掉今天的早餐。 今天他们选在靠窗的位置,此时太阳早已从海平面升上天空,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到餐盘上,照得整个盘子都在闪闪发光。 这么好的阳光应该伴随着好天气,可事实上,从他们来到餐厅后,邮轮的晃动感明显增大了。 还好船上的服务生都是有经验的人,即使船体很晃也能稳稳端着一摞盘子穿梭在各张桌子间。 谢尔比看向窗外,隐隐看到海天交界的地方似乎有一片阴云,而从海浪上看今天海面上的风也不小。 不过这样的晃动还并没有影响到小弗鲁门先生的食慾,就跟之前几天一样,今天的早餐她也吃得很开心。 「……对了我之前都忘记问,你手里那本书抄到哪儿了?」 食用完盘子中的煎蛋,利昂娜看向坐在对面的波文:「按照计划我们会在明天上午抵达新大陆,在那之前能抄完吗?」 「只差十几页了,您放心,今天肯定能抄完。」说起这个,波文原本带着疲倦的双眼顿时亮了一下,「这次选择这艘船真的太正确了……您不知道,那本书简直就是个宝藏!艾格·法朗西斯就是个天才!我这几天为了快速抄写都没有仔细读,但光是扫几眼就足够让人惊嘆了!」 「有一次一户人家报警,说有人闯进他家盗取了财物,还用刀砍伤了他的忠僕。可法朗西斯检查过那位僕人的伤口后,立刻从伤口的角度和深度判定是那僕人自己捅了自己一刀……还有另外一起,一个女人穿着她丈夫的鞋伪造脚印,试图摆脱嫌疑,可他却从那串脚印的间隔和脚印踩在泥土上的形状和深度推测出犯人必定是穿了别人的鞋……」 他越说越多,语速也越来越快,双手都跟着说话的节奏比画起来,引得周围来用餐的客人纷纷投来古怪的目光。 但利昂娜并没有打断他的激情,反而单手托起腮,饶有兴趣地听起来。 法朗西斯破案的手法多种多样,但归根结底,他并不是一个巫师或科学家,他所有破案的技巧全都来源于他那细緻入微的观察力。 一旦线索被他解释清楚,恍然大悟的人们很容易产生「原来是这样」或者「我要是看到了我也能想到」的想法——对此,利昂娜一直持有保留意见。 毕竟大侦探法朗西斯那本公开的传记在十几年前就是所有马黎治安官的必读书,上面的记录虽然不算全,但也包含了那位大侦探几十年的办案经验。 比如如何把犯人留在泥地上的脚印做成石膏模型留存下来,根据观察蹭在墙上或地板上的血迹特徵推断兇手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以及根据受害人身上的枪伤推测出兇手行兇时的站位和开枪时的距离等等……过去这些痕迹也都存在,只是从没有人在意。 可他却注意到了。不但注意到了,还明确指了出来、又用各种实验一一验证,总结出了经验,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天赋。 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天赋。 就比如马黎境内的治安所,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每位治安官都学习过他的经验,可像法朗西斯这样的人才也并没出现几个……可见道理都是简单的道理,真要在现实中活学活用就要看个人的本事了。 话虽这么说,但能得到前人的经验总比从来没得到过好。 从古至今,人类的文明就是这样积累而成的,没有先辈的经验就没有现在的发展。 因此,尽可能去学习、尽可能将前人一生所学的经验积累起来,将它们汇总,筛选出更加准确的信息并传承下去,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不是每一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都能看到与巨人看到同样的风景。 但只要有一个人看到了,并借着这个高度继续成长为新的巨人,那就能让所有人类的认知拔到一个新的高度。 过去阿梅希斯女侯爵跟利昂娜通信时曾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利昂娜并不能完全理解,直到她真正学习到了足够的知识,才真正理解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3页 开创者固然重要,可记录者同样重要。 比如一项伟大的发明,发明者固然是其中最该赞扬的,但如果不把发明公开,那这项能起到的作用就会远远降低,甚至还有失传的风险。 如果失传,错过这个命运给予的时机,不知又要过多少年才能再出一个天才将它从零创造出来。 而现在的时代不是过去,印刷业的蓬勃发展让知识不再是独属于某个阶级的宝藏。 航海、铁路和电报,通讯的发展让人与人交流的距离以一种前人想像不到的可怕速度迅速缩短。 可另一方面看,突然得到的庞大信息也并不是全能吸收。 一个是这些信息都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语言就像一道道高墙,成了了解知识最大的阻碍。 其二,这些信息来源的时代都有所不同,还会因为地理环境民俗等问题出现各种各样的漏洞,有些则干脆根本是当时的人瞎编的——想要从这么多信息中筛选出当代能够使用的,需要大量的时间汇总加实验,并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但利昂娜知道波文想要做的事后,她是打心底贊同的。 如果说法朗西斯是位巨人,波文在做的就是帮助尽可能多的人来到巨人的肩膀上——这绝对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一大早就在僱主这里喝到了鸡汤,简直比咖啡还提神。 波文顿时感觉自己又可以了,放下餐巾后就匆匆离开,看样子是准备一鼓作气把那剩下的十几页都抄完。 谢尔比在旁观望了整个过程,不由低头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t什么。 可旁边的人并没有给他沉默太久的机会,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到他面前,双指併拢,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你吃完了?」见他看过来,利昂娜露出一个标准的和善笑容,「吃完我们也该走了。大家都有忙碌的事,我们也不能落下呀。」 第214章 214 谢尔比有时觉得利昂娜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在她身边待的时间长了,连他自己也变得怪怪的。 按道理来说, 他作为她的监视者,昨天在她房间当了一晚的守夜者已经算是破例,如果真被「基金会」知道了也需要花时间详细解释。 好在那插在小弗鲁门先生门把上的毒针给了他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就算亚歷克斯亲王对弗鲁门家这位新晋伯爵产生了戒心,但利昂娜终究是一位继承了爵位的马黎贵族。在她没有真正做出叛国行为前,在特殊情况时期保护一下她的人身安全也说得通。 可现在是白天,船上来来往往都是人,理论上十分安全。 且依照这位年轻伯爵的以往战绩看,她又不是什么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那谢尔比还跟在她身边多少有些奇怪。 这些道理两人都一清二楚,可利昂娜像是根本没有任何顾虑,非常自然地在临走前拉上了谢尔比。 而后者也没什么犹豫,非常顺畅地抓住对方给予的橄榄枝…… 直到走出餐厅谢尔比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听话,以至于小弗鲁门先生勾勾手指他就抬步跟上去了。 难道这就是人格魅力? 有会让人天生心生厌恶的人,就会有天然会吸引别人的人? 谢尔比不知道利昂娜是否属于后者,但他可以确定,此时此刻的他确实还不想回到三等舱, 躺回那张属于自己的床位。 如果是三个月前, 他是绝对不会纵容自己心底的这份任性。 他自认自己是个更加胆小的人,也从不享受踩在钢索上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小心谨慎,生怕一个小小的疏忽便让自己坠入万丈深渊。 可现在,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个傍晚,那个促使他小心谨慎的任务已经不再是远在天边的目标,也意味着那只时刻捆绑在心脏处的时钟开始进入倒计时。 一个人在明确知道自己的死期后会做些什么呢? 谢尔比之前一直在模煳迴避这个问题,现在随着钟錶的指针开始一格一格向前走动,他也愈加清晰地看清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果然是怕死的。 过去十年那些小心翼翼的伪装,除了心中那个不可动摇的目标,惜命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不但是害怕自己会在没有达成目标前、一事无成地死去……内心深处那源自本能的声音也在喧嚣,且有了越来越大的驱使。 在意识到自己胆小的一面后,谢尔比的接受程度还算良好。 「求生欲」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它们会为了活下去做出任何形式的反抗,即使那在旁观者看来显得十分可笑。 换个通俗点的说法,都要死了,会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谢尔比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 尽管他对那个目标的执着大过对死亡的恐惧,可因为真切听到了死神靠近的脚步,他开始不知不觉地放纵了自己。 这两天他跟利昂娜说了很多本不该透露的信息,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想让对方插一脚进来,可另一方面……也许是他还想要在自己离开前留下更多的痕迹。 像被碾碎半个身体的蚂蚁,依然想用残留的腿继续往前爬。亦或者是已经被狼咬住喉咙的兔子,明知道无用还是会用脚掌蹬踹猎食者。 哪怕只是用指甲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几天就能癒合的划痕,那也是它曾经生存过的痕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4页 也许就是这样…… 双腿还在快速交替着向前走,谢尔比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不远处那道背影上。 只需要一点点……可以是很多年后,等她再次登上这样的一艘邮轮时,还能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与她在船上说过一些话、做过一些事,这种程度的痕迹就够了。 在内心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谢尔比的心态也跟着平稳下来。 不过除了一些必要的表演时间,他的表情基本是一样的,尤其是思考时并不会让人看出什么情绪。再加上他又走在小弗鲁门先生的侧后方,利昂娜完全没意识到对方的心理变化。 而对于利昂娜来说,邀请对方的心思其实很简单。 反正两人在船上接触的次数已经很多了,更别说之前她还小小警告了那个编号e018的「基金会」成员,昨晚两人都是在一个房间睡的……正所谓债多不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再拉着人到处跑一圈也无所谓了。 再说,谢尔比的工作就是监视她,发生这么多事后再拉开距离难免会显得刻意,反而是这种「就近监视」比较符合常理。 这样等他回「基金会」后解释起来也更通畅,而她则在这段时间获得了一个机灵能干又免费的助手,这不是件一举两得的事吗? 「……对了,我记得你还会做甜点,这也是你们基金会的必要课程?」 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利昂娜不禁边走边调笑起身边的「临时助手」:「还会教什么?编织和刺绣也要学吗?」 她随便找的话题,谢尔比却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才回答。 「编织是要学的,起码要学会织毛衣,女人不会织毛衣会穿帮。」他说道,「织出图案可以作为暗号传递消息,很隐蔽也很便利……绣花虽然也可以传递消息,但它花费的时间更长还容易伤眼睛,所以我只学了编织。」 利昂娜万万没想到他真的会,也没想到原来编织品也可以作为暗号来使用,顿时来了兴趣。 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利昂娜学习了很多传统女人不会学习的东西,那传统马黎女人会的技能她自然没有时间学。 她不会绣花,更不会编织,就这样凭空听谢尔比讲正针反针留针组合起来分别代表什么也想像不出画面。最后也只大概明白了原理,可要是真给她一条带着暗号的围脖她肯定无法破解。 「下船后我就去买毛线和钩针,到时候你给我演示一下。」 利昂娜无法想像不同针法编织出的形状,波文更加不会,唯一会这些的梅太太估计要几个月后才能再见,可她没有耐心等那么久。 就像她的老师说得那样,所有知识和技能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你永远不知道今天接触到的知识会在未来的哪一刻派上用场,所以尽可能学习更多的知识是肯定没有坏处的。 因此,即使利昂娜对编织本身的兴趣也不大,更不想学习如何织毛衣,但她不想之后真遇到一条带有暗号的编织物时却因为分不清针法而卡住思路。 谢尔比大概能猜出她的想法,无奈之余也只能小声提醒道:「在船上就算了……您真的打算到了新大陆后还让我继续在您身边吗?」 「怎么?那位小朋友到了新大陆还要跟着我们?」 利昂娜在一扇门前站定,检查了一下门牌号后没急着敲门,反而笑着看向身边的谢尔比:「他不需要赶紧回马黎告状吗?」 谢尔比没有说话,只用一个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无语。 利昂娜又没忍住笑出了声,识趣地不再追寻一个答案,伸手敲了两下门。 叩叩———— 站着等了一会,门内没什么动静,她也不急,又敲了两下。 直到过了一分钟,门内的人似乎终于醒了,房门被人从内拽开。 「一大早的谁这么……」 威廉·伍斯特不耐地抱怨在看到站在门外的利昂娜时突然顿住,还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 「……利昂?」他身上穿着睡袍,双眼努力睁开,「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利昂娜掏出怀表给他看:「不早了,已经九点多了。」 「可我昨天三点……不,是今早三点才回房睡觉……」 穿着睡袍的青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本来打算一觉睡到中午的……」 「我只想问几个问题,问完就离开。」利昂娜坚持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她的坚持让威廉·伍斯特立刻联想到了什么,哈欠打到一半就快速闭上嘴,眼t睛用力眨了两下,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那你……你们先进来吧。」 他与站在利昂娜身边那位有些面熟的少年点点头,侧身让两人进屋。 「不是说下船前都不让我去找你吗?怎么你一大早就过来了?」 迅速关上门,棕发的青年立刻精神饱满地小跑到自己的老同学身边:「是不是又出事了?」 「……你好像很高兴?」利昂娜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这艘船上可是接二连三出了不少事,你就不怕哪一次落到自己头上?」 被她提醒,威廉·伍斯特的表情顿时僵住,只能傻呵呵地摸摸杂乱的发顶:「哪有那么严重?菲力亚帕伯爵不是心脏病去世的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5页 利昂娜:「那根插在我房门门把上的毒针你忘了?」 威廉·伍斯特还真忘了。 他凌晨才回到房间,睡了不到六个小时,现在脑子就像一团糨煳,经过小弗鲁门先生的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事。 「不会是……」他瞬间清醒了不少,赶紧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利昂娜,「你没事吧?难道是那个傢伙又出手了?!」 「没有……」利昂娜刚想反驳,说了一半又改了口风,「也不算吧,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做的……」 她简单把女僕艾琳娜死在a甲板高级套房里的事说了一遍,又问道:「昨晚的舞会也是在a甲板举办的吧?你当时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或者遇到什么你觉得别扭的人?」 威廉·伍斯特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次可不是毒针或是心脏病意外身亡,船上确实出了一个杀人犯,且已经有一个人被活生生掐死了! 青年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开始认真回忆起来。 「舞会其实……就跟马黎那边的舞会差不多。昨天参加的人不少,起码有六七十人吧,都是头等舱的乘客……」他一边皱着眉头回忆一边说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啊,就我跟你说的那个,伯爵夫人被勒索那件事,除了那个之后也没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 利昂娜找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还记得当时的具体时间吗?」 「大概……九点零几分吧?我记得是舞池那边刚开始演奏没多久……」青年摇头道,「我邀请了一位小姐跳了一支舞后感觉有点晕,就想去甲板吹吹风,谁能想到会看到那一幕啊?」 「你真的没看到那个跟伯爵夫人说话的人是谁?」利昂娜追问道,「声音、影子都可以,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威廉可见地用力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摇摇头:「真的没看到,我也只听到伯爵夫人说了那么一句,结果就被人撞到,还弄了一身酒……」 利昂娜:「我记得你说那是个侍者?」 「对,一个负责递酒的服务生。他应该是要往甲板那边走,我当时听到有人过来就想往回走,结果就那么撞上了。」青年有些不好意思道,「说起来当时还挺危险,他往我这边走的时候船晃了下,他踉跄了一下没稳住,直接朝我扑了过来……如果不是我正靠着墙,反应又及时,他托盘中的酒可能就要撒到我头上了……」 这个利昂娜当然记得,昨晚威廉·伍斯特来她的房间分享八卦时右肩膀都是湿的,还带着浓重酒味…… 「……不对!」 利昂娜勐地抬头:「那个撞到你的服务生长什么样?他的体貌特徵你还记得吗?」 「这个……」 威廉·伍斯特想了想,比出一个比利昂娜矮半个头的高度:「大概这么高,黑头髮,具体脸长什么样没看清,他撞到我后就一直低着头鞠躬……当时伯爵夫人也发现这边的动静了,我可不想被发现啊,就直接走了……」 利昂娜:「没有鬍子?」 「当然没有。」棕发青年好笑道,「服务生也有着装要求的啊,你看船上的服务生哪有蓄鬚的?」 他自顾自笑了一阵,却发现利昂娜此时的表情格外严肃,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 「不,你说得没错,会被安排在头等舱舞会的服务生不可能蓄鬚。但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人中也没有那么矮的?」 「以及,我目前还没在头等舱见到会因为船只晃动就失去平衡、还淋了客人一身酒的蹩脚服务生。」 利昂娜再次拍拍愣住的老同学,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的运气真的很好,威廉。不过在抓住那个兇犯前,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出门了。」 第215章 215 旧大陆与新大陆到底间隔着一个大洋,目前为止,配置最优秀的邮轮想要跨越大洋也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 这还是遇到好天气的情况, 一旦遇到风暴天在海上航行半个月都很常见。 「爱丝塔斯城堡号」是大罗兰航运公司旗下最知名的豪华邮轮之一。 因为本身的底子是军舰,配置很好,又经过重新翻新装修,再加上优质的伙食和服务,它在处女航后就成为远洋航线中的明星选手。 马罗尼先生是个精明的商人,但他的宣传策略看起来却非常简单朴实——让各个阶级的人看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面对中产和劳工阶级,他会展现出邮轮中最实惠的一面。 比如保证船上能够提供一日三餐和足够的饮水,有足够的随船医生——光是这一点就让「爱丝塔斯城堡号」与其他远洋邮轮拉开差距。毕竟大部分的廉价邮轮是需要三等舱乘客自备食物的,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在船上饿死病死的情况也经常发生。 因此,即使「爱丝塔斯城堡号」上三等舱的费用要比其他远洋邮轮高一倍左右,还需要在上船前体检, 很多拖家带口的移民为了安全还是咬咬牙,选择了这艘船出行。 保证了二三等舱的船票能够卖出去,面对上流阶级,马罗尼先生在宣传头等舱房间时会重点展现客舱的豪华和高质量的服务。 这里有设施完备、装修精美的套房,超过一半的房间都有独卫, 聘请了手艺高超的厨师, 还有一个满足人们精神生活的小剧场以及足够的娱乐场所,绝对不会让客人在这一周内感到无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6页 专属于头等舱的公共区域也不能落下。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品位不俗的画作。其中确实有几幅大师的真品,但因为船上的环境原因,大部分是符合船主口味、但没有名气的画家所做的画。想要推销自己画作的画家也可以在这里买位置,甚至会有画廊在这里办画展,既丰富了客人们的生活也算是为一趟旅行增加一笔额外收入。 在这种连壁灯灯罩都充满着精緻气息的环境里,为头等舱服务的服务生自然也需要精挑细选。 首先他们不能晕船,更要习惯端着各种酒水餐食在晃动的甲板上行走,这都是基本的技能。 其次,按照当今的审美和思维,侍者听差这样的角色与可以行走的装饰物没有太大区别。好用是一方面,外表也不能落下。 因此,利昂娜从上船开始就没怎么见过比自己还矮的工作人员。 就算有那也是在甲板上工作行走的船员,但这些人都明白规矩,不可能出现在头等舱舞会的舞会现场。 再加上谢尔比在壁炉边找到的那颗扣子,昨晚筛查三等舱乘客却毫无收穫的结果,以及那人出现的时刻……几样因素叠加起来,威廉·伍斯特口中的「矮个子听差」便显得更加可疑了。 利昂娜没时间为老同学解释什么,问完自己想知道的就离开了,开始寻找正在组织内部调查的马罗尼先生。 他们运气好,一路打听便知道马罗尼先生去底层甲板的仓库检查了。 一位船员打开了员工专用通道,带着两人下到最底部的h层,将疑似有人假扮船上工作人员的事告诉了马罗尼先生。 这对身为船主的马罗尼先生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他清楚头等舱舞会上不可能有比小弗鲁门先生还要矮半个头的服务生,且他们也在仓库的门锁上看到了撬锁的痕迹——这些证据至少让船员们的嫌疑洗清一半,公司的声誉堪堪保住了。 可现在还不能放心太早。 想到一个伪装成工作人员的杀人犯正在船上乱窜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如果不能在靠岸前抓住对方,谣言传出t去,公司的声誉照样会受到影响。 「……我想知道昨天勒索了菲莉亚帕伯爵夫人的人是谁。」 看着愁眉不展的马罗尼先生,利昂娜突然在旁建议道:「我与伯爵夫人到底关系不熟,她对我有警戒心,不愿意说出昨晚到底是谁对她进行了勒索很正常……但您与伯爵夫人相识多年,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与她好好谈谈。」 马罗尼先生带着不解看过来:「可这个……与这桩案子没有关系吧?」 「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猜测,您只要问一个问题就好……」 利昂娜这么说着,又附到马罗尼先生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这才退后一步:「只有这一个问题,如果能弄清楚我们也算是找到兇手的动机了。」 听到她的要求,马罗尼先生的脸上完全不见喜悦,反而变得如石膏像般惨白。 「我……我会试一试……」 他的唇须颤动了两下,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弗鲁门阁下……但事先声明,就算答案是肯定的,我想伯爵夫人也不会那么痛快地承认,这可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那可是个杀人犯,马罗尼先生,您只需要跟伯爵夫人着重强调这点就够了。伯爵夫人是位聪慧的女士,她一定会理解的。」利昂娜向他露出一个笑, 「我等您的好消息。」 *** 利昂娜说得轻松,马罗尼先生却没有感到多少安慰。 与船上的大多数人不同,他与菲莉亚帕伯爵夫人认识的时间更久,知道那些有关她的传言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更了解她的性格……可就是因为了解,这才让他更加难办。 男人在房间门口犹豫许久,抹了把脸调整好情绪,终于下定决心伸手轻声叩了两下门。 房门很快打开了,开门的是伯爵夫人的贴身女僕。 两人也算熟悉,打过招唿后女僕将马罗尼先生迎进房间,倒上一杯茶,这才进入里屋通知自己的僱主。 「这么快就来了?」 还不等马罗尼先生喝口茶,女人的笑声已经从门内传来。 此时的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已经换上了款式相对宽松的午茶袍。 红色的外搭下是一袭材质顺滑的蕾丝衬裙,一条造型别致的编织金腰带系在腰上,整个人透着一种随意而慵懒的感觉。 这种限定在室内穿的裙子下没有裙撑,更不需要穿马甲或束腰,却最能展现女性柔美的一面。 马罗尼先生不可避免地看呆了一瞬,但他很快回过神,起身向伯爵夫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 「……你似乎料到我会来了……」他直起身,露出一个苦笑,「希望你可以谅解我的冒犯。」 伯爵夫人再次用那迷人的嗓音笑出声,同时收回手,姿态闲适地坐到客厅中的沙发上。 「我想着差不多是时候了,」她将右手的手肘轻放到扶手上,挺直的后背自然向后靠,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我看得出来,那位来自马黎的年轻绅士是个执着的人,他不得到一个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马罗尼先生:「那你怎么……」 伯爵夫人伸手示意他暂停,又向自己的女僕摆摆手让她离开,这才重新看向对面的男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7页 「就算我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但当时那么多无关的人都在,我也不能什么都往外说啊……」 她感慨着,又顺手从茶几上拿起烟盒,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 「…………」 「昨晚那个想要勒索我的人是艾琳娜。」 轻轻唿出一口气,伯爵夫人不急不缓地说出一个大新闻。 尽管之前被小弗鲁门先生打过预防针,可真正听到时马罗尼先生还是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 「不过她的死确实与我无关,或者说,她那点威胁根本不值得我对她做些什么。」歪在沙发中的伯爵夫人再次轻笑出声,夹着细烟送到唇边,「就算是我想做什么,也不会用那么低劣的手段……」 「暴力,粗鲁,毫无美感。」 她如此评价道:「太没有格调了。」 比起她的泰然自若,马罗尼先生却紧张地绷直嵴背,放在膝头的拳头也不安地握紧又松开。 「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他苦笑一声,「而且医生的验尸结果也出来了,距离我们发现尸体时,距离那位女僕的死亡至少过了八个小时……」 今早发现尸体时是七点一刻,也就是说女僕艾琳娜是在昨晚十一点前就遇害了。 伯爵夫人是九点多时在甲板上与之交谈过,之后两人分开,伯爵夫人回到舞会会场后再也没离开,直到今天凌晨两三点才回来。 这期间她一直有证人,马罗尼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他确信伯爵夫人一晚上都没有离开舞厅——没办法,她是个只要站在人群中就会引人注意的角色,如果提前离开一定会被人注意到。 马罗尼先生不清楚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单论这件事应该是件好事。 至少她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即使事后有人知道了勒索的事,并因为这个怀疑她,那么多人证也能证明她的清白。 而且尸体的颈骨都被兇手掐错位了,那人的力气显然很大。伯爵夫人虽然身姿高挑但两条手臂纤细柔美,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能把人生生掐死的杀人犯。 理清其中的关系,马罗尼先生的精神总算放松了一点,连带着肩膀的线条都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绷。 「……所以,那个女僕究竟用什么威胁你?她想要什么?」他好奇问道。 「她想跟阿尔结婚,想让我支持她。」 伯爵夫人纤长的手臂自然地向茶几倒去,弹落点点菸灰,语调平静道:「我说阿尔的事我管不了,她如果想要争取就自己去跟阿尔说……」 马罗尼先生等了一会,发现对面久久没有继续,只能催促道:「然后呢?」 伯爵夫人原本正望着窗外的海景,听到他的催促才转过头,平静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 「然后她就生气了。」 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真是个不讲道理的姑娘。胆小、蠢笨却又贪婪——平常人只会占一样,有两样的人生活便会变得艰难,她却把三样全占齐了,厄运不找她还会找谁呢?」 明明还是夏日,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柔和,可马罗尼先生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股凉意。 「我真希望你没做什么……」 他喃喃道,只是声音太小,并没有引起对面女人的注意。 「她用来威胁我的东西也很可笑……她说她从路易斯那里听说了很多我过去与其他男人相处的细节。如果不帮她,她就把这些事公布出去,让我名誉扫地… …」伯爵夫人轻呵一声,最后把抽了一半的细烟摁灭在茶几上,「亏她都在路易斯身边待了几个月,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对此,马罗尼先生倒是十分贊同。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会成为罗兰社交界的焦点,最不缺的就是丑闻。 而所有丑闻中,最容易让所有人关注、且会让人久久不忘的就是桃色新闻。 伯爵夫人第一次丧夫后就是靠这个保持的知名度。 如果她真是个在乎名声的贞洁烈女也不会有今天的风光,更不可能二嫁给菲力亚帕伯爵,成为名副其实的菲莉亚帕伯爵夫人。 可以说,女僕艾琳娜的威胁完全是搞错了方向。 「……这一点,除了您还有人知道吗?」定定神,马罗尼继续询问道。 伯爵夫人:「当然没有,要是被第三人听到那还算勒索吗?」 说完她又想了想,摇头道:「不过当时确实有个人像是在偷听,所以我们聊到一半就分开了……既然弗鲁门阁下这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我猜那个偷听的人应该是与他经常在一起的伍斯特先生吧?」 这个马罗尼先生自然听利昂娜说了,可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当时你是怎么发现有人在偷听的?」 「有个笨手笨脚的服务生端着酒来甲板,结果在出来的时候差点摔倒,把托盘里的酒泼到那个偷听者的身上。」伯爵夫人随意道,「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只是角度不好,没看到他们都是谁罢了。」 这就对上了! 马罗尼先生赶紧追问道:「那个服务生后来去哪儿了t?有靠近你们这边吗?」 伯爵夫人看起来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艾琳娜受到了惊吓,立刻绕到另一边跑了,我当然也回到了室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8页 马罗尼先生:「然后呢?你看没看清他的脸?」 「……我回去室内的时候正好路过那道门,他确实抬头看了我一眼,是个长相端正的人……这里有道疤。」伯爵夫人在左下颌的地方轻轻划出一道,又蹙着眉头思索一阵后才若有所思地点头,「是的,他的眼神很古怪……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这么说着,她又笑看向自己的老友:「你该管管你手下的人了。这次也是遇到我,不跟你计较,身为僕人怎么能那么失礼地盯着客人看呢? 」 总算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马罗尼先生深吸一口气,按着膝盖站起身。 「他不是我的船员……那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伯爵夫人,他很有可能就是杀害女僕艾琳娜的兇手。」 马罗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郑重朝女人的方向微微颔首:「我会抓紧时间排查这人的藏身地……在此之前,还请您尽量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 第216章 216 马罗尼先生快步走了, 只留下了自己的秘书负责接待小弗鲁门先生,但利昂娜自然也不会真的干等在原地不动。 她在秘书的指引下检查了一遍放置杂物的仓库, 发现仓库的门锁确实有被撬过的痕迹。 从仓库出来后她又在整条走廊走了圈——说是走廊其实也不算长,因为一门之隔就是烧锅炉的地方,也是整艘邮轮的动力来源。 利昂娜其实还想进入锅炉房看看,却被一旁的秘书制止了。 一方面是锅炉房很脏,里面堆着大量的煤,温度又高,实在不是绅士们该去的地方。 另一方面,这到底是罗兰的船,而利昂娜是一位马黎贵族,就算是现在是为了查案邮轮方面给了对方不少方便,但要参观这种重要的地方没有船主马罗尼先生的同意他真的不敢随便让人进去。 利昂娜倒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他, 只让对方描述了一下这一层的大致结构以及上下楼梯的位置。 正巧,秘书正在向利昂娜介绍时,锅炉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位烧煤工人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向外走,见到这边居然有人还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来这边了?」正跟利昂娜说话的秘书立刻板起脸,看向那两名有些不知所措的工人, 「现在可不是交班时间,你们为什么出来了?」 烧煤工人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一个人用力眨了下眼,用手抹去即将淌进眼睛的汗珠,讷讷解释道:「我们想去上厕所……」 秘书:「你们使用的厕所在船尾那边。」 「那边的厕所人满了,我们想去楼上上一下。」大概是真的憋得慌, 也或许是他们根本没见过大老闆身边的秘书, 另一位工人口气更直接,「反正楼上的厕所一直很空, 总不能让我们尿到锅炉房里吧!」 秘书被他粗鲁的用词呛红了脸,想到这里还有一位客人看着更加觉得羞愤,当即想要斥责他们去按照规矩做事,却被利昂娜伸手拦下。 「上个厕所而已,这种事硬憋可是会憋出问题的。」 她对秘书摇摇头,又对两位工人歉意地笑笑:「抱歉浪费你们的时间了,二位请便。」 两名工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快速走过他们后便踏上楼梯,还低声嘀咕了两句什么。 利昂娜有些听不懂工人说的方言,但看秘书的脸色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话,只能赶紧把话题岔开。 「这里只有工作人员可以进入,是吗?」利昂娜又把语言切换回来,询问秘书,「这就是最底层了?」 秘书果然被她的话缓过神,不再关注那两位不太守规矩的工人,开始跟小弗鲁门先生详细解释这里的构造。 他们现在所在的h层是整个邮轮的最底部,这一层除了邮轮的动力设施便就只有船头这部分是作为仓库使用。 换句话说,这里没有任何客舱,是专属于工作人员的场所,所以能够通往这里的楼梯都是隐藏在客人去不到的地方。 她和谢尔比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也是有一位船员拿着钥匙打开了员工专用通道,这才让两人来到这一层。 这种写着「员工专用」的门在邮轮上到处都有。 之前利昂娜从c甲板的船尾甲板找到二等舱的专用楼梯上楼时就发现了,上到b甲板时两边的门都能打开,可上到a甲板的那一层就只有两扇写着「员工专用」的门了。 她当时还上去试了一下,是锁着的,想来也只有船员们手中的钥匙可以打开。 一道门锁可以防住普通人,可防不住会撬锁的人。 可如果那个正在船上流窜的杀人犯真的会撬锁,那他几乎可以凭藉船上无数的「员工通道」自由出入所有区域。要是他身上还穿着听差的制服,那被人注意到概率还会降低…… 真的太麻烦了。 船上供客人活动的空间本身就很大,要再加上搜查员工们活动的空间,那搜查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尤其是现在还是在航行阶段,每位船员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根本抽不出多少人手详细搜查。 等船靠了岸,码头人流量那么大,那人完全可以混在人群中离开。 如果水性好一点,还可以直接跳到海里游到岸边……总之,能够逃脱的手法会很多。 所以如果要抓人,就只能抓紧船没到岸的这段时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9页 利昂娜当然想抓住那人。不但是为了那个名为「艾琳娜」的女僕,更因为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在自己门把上按毒针的人。 这种疯子,这次让他逃掉不知道之后还会祸害多少人。 依照她现在掌握的线索,那人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谢尔比那位失踪的室友,也是被目击到拥有一只塔兰图拉毒蛛的乘客——尼克拉·贊诺。 毕竟昨晚他们已经完整筛查了所有三等舱乘客的名单,除了那位「贊诺先生」不见踪影,其他人都好好待在船上。 而二等舱乘客的人数不多,头等舱更不用说,任何一人不见踪影都会被客房管家立刻察觉,马罗尼先生的秘书表示中午就能筛查完毕……如果筛查完都没有其他失踪人士,那基本能确定「尼克拉·贊诺」就是昨晚那个假扮服务生的傢伙了。 再加上老伯爵的门上出现了撬锁的痕迹,是他杀死女僕艾琳娜的嫌疑也很大。 还有那只突然出现在老伯爵脖子上的蜘蛛……如果那也是他做的,他当时一定就在现场。 可他当时要怎么进入有人看守的剧场呢? 利昂娜突然想到了什么,简单与秘书交代了一句,请他在这里转告马罗尼先生自己先去一趟d甲板,这便带着谢尔比离开船舱的最底层,一路来到太阳剧场。 剧场的大门和两扇侧门都紧闭着,而且也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在这里看守。 不过今天下午剧场应该是有演出的,隔着门板利昂娜能隐约听到里面有排练的声音。 一开始利昂娜还分别仔细检查了一下三扇门的门锁,尤其是两边的侧门,发现并没有撬开的痕迹,顿时有些疑惑。 难道是猜错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顺手扭了一下门把,却没想到门居然就这么开了。 利昂娜:………… 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乎半天的谢尔比忍不住偏过头轻咳一声。 利昂娜听到声音立刻回过头:「……你是不是笑了?」 「没有。」谢尔比调整表情的速度比她转头快多了,「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太谨慎。」 利昂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倒也不算。」 「里面有那么多人在排演,剧场内又没什么贵重物品,根本不怕别人来偷东西,工作人员只需要在临开演前站到岗位上就好……是我想复杂了。」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彻底打开门,从侧门走进剧场。 舞台的方向传来演员们对词的声音,但侧门进来后先是一个小走廊,大约三米的右手边有一个圆形拱门,往那边拐才算是正式进入剧场的观众席,直走则是剧场的男卫生间。 利昂娜走到拱门旁,扫了眼前天老伯爵坐的位置,脚下没有停留,直接走进前方的卫生间。 作为一艘豪华游轮,就算是t公用卫生间也要比普通的卫生间干净漂亮。 这处男卫生间中有六个隔间,每个隔间的空间都很大,想要藏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你们……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利昂娜正在巡视厕所隔间时,身后突然传出一人的惊唿。 她转过头,发现对方还是个熟人,正是太阳剧场的经理。 此时经理也认出了她,立刻换了副恭敬的表情向小弗鲁门先生问好,只是看上去还是对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剧场的卫生间很奇怪。 「你们的侧门没有上锁,现在外面也没有人看守,我们已经进来好几分钟了都没人发现。」 利昂娜一边解释一边指向隔间门:「如果我没有站在这里,而是进来后直接坐到隔间的马桶上,直到演出开始再出来,那是不是就能在不登记的情况下看演出了?」 经理听她这么说,冷汗都要下来,赶紧行礼道歉,表示自己今后一定会注意,这才目送小弗鲁门先生离开。 「……所以,往菲力亚帕伯爵身上放蜘蛛的人就是这么熘进来的?」 走出太阳剧场,谢尔比又回头看了眼剧场的侧门:「演出开始后剧场内的光线会变暗,大家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演出上,他趁那时候出来便不会有人怀疑。」 「没错。」利昂娜打了个响指,带着赞赏看向身边的少年,「之后他只要再躲进卫生间等待骚乱开始,趁有人离开剧场时跟着离开就可以了。」 尼克拉·贊诺从上船后就把自己的床铺用布单围了起来,这倒不算独一份,有些乘客还是很希望保护一下隐私,毕竟要整整一周都生活在别人的窥视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不过会买三等舱船票的人都是劳工阶级,这些人平时就习惯了没有隐私的生活,现在能一人一张床已经很舒服了,当然不会计较隐私不隐私的问题,围着帘子还不方便他们聊天呢。 另外,「爱丝塔斯城堡号」早早在乘客买票时就登记了所有客人的基本信息。三等舱虽然是集体客舱,但邮轮早在乘客上船前就规划好了房间位置,保证同一间客舱中都会是同性。 如果是夫妇二人或者一家三口,他们便会把人数不足以填满一间房的两家人安排到一起,这样也方便互相照应。 谢尔比所在的房间就是这样。他的室友是史密斯父子四人外加一个尼克拉·贊诺。 屋中一共六个男人,只有尼克拉·贊诺小心翼翼地建起「围墙」,这样当然会让人觉得他很古怪且不合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0页 当然,不排除对方是真的很害羞或是重视自己的隐私……但从现在的发展看来,他会给自己圈出一块他人无法窥视的空间,大概是为了隐藏一些秘密。 比如他带上船的塔兰图拉毒蛛,比如他的大鬍子。 如果他真的在20日中午来到剧场投放蜘蛛,那他也不可能顶着一脸的大鬍子来——当时室内的光线是比较暗却也不是全黑,真顶着那十分显眼的大鬍子进出难免会让人产生记忆点——而从「尼克拉·贊诺」目前为止的行为来看,他应当是个相当谨慎的人,理应避免这种低级错误。 而在剧场出现蜘蛛后,船员再次来到他所属的房间搜查了一遍。 那时是20日傍晚,他当时还在舱室内,并还保留着那一脸特点鲜明的大鬍子…… 除非他根本没来剧场,否则他那标志性的大鬍子就是个假鬍子。 现在从威廉·伍斯特提供的目击证词上看,事实差不多可以确定为后者。 随着线索越来越多,那位「贊诺先生」的行为轨迹和作案手法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现在只差「动机」这一环了……不知道马罗尼先生那边是否能问出一个结果。 利昂娜掏出怀表看了眼,感觉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现在时间就是最珍贵的,容不得半点浪费。 于是她干脆来到a甲板,就在船头的位置晃来晃去,眼睛三秒就要往高级套房的门上飘一下,意图可以说是相当明显。 头等舱这边的客房都会配备客房管家,有的是一对一,有的是一对多,毕竟头等舱也是有价格差别的。 这些客房管家一般会事先与乘客商量好,等到客人出门用餐或是方便的时候进屋收拾客房。 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不少居住在a甲板上的客人都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或是去咖啡厅或是去甲板上熘达,正是打扫的高峰期。 小弗鲁门先生这种举止怪异的客人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只是看在她也是客人的份上不好上前说什么。 利昂娜在门外徘徊了好一阵,发现马罗尼先生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便打算扩大一下熘达的范围。 正这么想着,突然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附近一间房中走出,径直朝船尾的方向走去。 阿尔弗雷德·德·菲力亚帕——菲力亚帕伯爵的长子,也是第二位死者的前任情人。 「……怎么就把他忘记了呢?」 金髮小绅士的眼眸立刻亮起来,头都没回地朝谢尔比招手:「走,我们该跟他聊聊了。」 第217章 217 短短两天内失去了父亲和旧情人, 阿尔弗雷德的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利昂娜一开始并没有擅自靠近,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她以为对方是想去餐厅——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到餐厅开门的时候了, 却没想到男人径直走进了酒吧,不到中午就点了一杯威士忌…… 真是……肉眼可见地颓废。 小弗鲁门先生想要一个能说实话的人,却不想要一个酒鬼的证词,见状只好直接上前搭话。 「早上好,菲力亚帕阁下。」她非常自来熟地坐到阿尔弗雷德的身边,打量着他的脸色,「一早还没吃过饭吧?直接喝这种烈酒对肠胃可不好。」 高大的罗兰青年只是瞥了她一眼, 端起酒杯就走到了室外的甲板上, 显然是不想跟对方说话。 这种行为相当失礼,也很不尊重人。 自尊心强点的人说不定会直接与之断交,就算性格好也该明白自己不受待见, 就此识趣离开。 可小弗鲁门先生像是丝毫没有自己被嫌弃的自觉,跟酒保要了一杯柠檬水后便再次来到对方身后。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杀了艾琳娜吗?」 听到那个名字,阿尔弗雷德勐地转过头,双目赤红地看向站在身后的金髮青年。 「我就是为此而来,你不需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利昂娜举起手中的柠檬水晃了晃, 「跟我聊聊怎么样?」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似是有一瞬松动, 但下一秒又转过了头。 「你不是已经看过她的尸体了吗?」他紧绷着下颌,语气冷淡中带着嘲弄,「怎么,验过尸体还没找到兇手?那你也没传闻中的那么聪明。」 「传闻?」 小弗鲁门先生带着好奇走到他身边,语气夸张且带着遮掩不住的得意:「我都不知道,我在罗兰那边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啦?」 大概是被她的自恋发言震惊到了,阿尔弗雷德直接一句「怎么可能」脱口而出,转头对上那双上弯的菸灰色眼眸时才意识到了什么:「你……」 「所以, 你是听谁说的?伯爵夫人?她的消息真的很灵通呢。」 利昂娜保持着社交微笑,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拿过对方手中的威士忌,把自己手里的柠檬水塞了过去。 「酒精只能让你的大脑变得迟钝,也许就会让关键线索从脑中消失。」 交换完饮品,她再次露出一个客气的笑:「我想,你也不希望那个兇手会在邮轮靠岸后逃跑吧?」 罗兰青年的脸色一阵变化,最后倒没有再坚持把酒要回来,但也没有真的去喝手中的柠檬水。 「你还想知道什么?」青年的声音依然很僵硬,「伯爵夫人应该已经把我与艾琳娜的关系告诉你们了吧?那我不觉得我这边还有什么值得你重视的线索了…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1页 「别这么说,就先简单聊聊?」 利昂娜也没有喝手中的酒,只晃了晃酒杯,让杯中金黄的液体在太阳的折射下闪出漂亮的光,这才说道:「不如,先说说你这两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轻呵一声,眼中带着明晃晃的轻蔑,却也没拒绝回答问题。 「这几天晚上我都在娱乐室跟人打撞球,或者打牌。昨天当然是参加舞会,晚上两点半回的房间。t」他补充道,「你要想要证人尽管去问,很多人能为我证明。」 利昂娜倒是不怀疑这个,但她还是记下几个可以为其作证的人名,这才话题一转,脸上露出好奇宝宝的神色。 「之前我就很好奇了,你似乎与伯爵夫人的关系很亲密?」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法律意义上的母亲……」 阿尔弗雷德说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小弗鲁门先生的眼中再次带上愤怒:「你不会真相信那些小报的传言了吧?!」 「不不,我怎么会有那么冒犯的想法。」利昂娜赶紧举手表示自己的清白,「我见过很多年轻继母嫁给年老丧妻的鳏夫,尤其男方家里还有孩子的,一般关系都不会像你们相处得这么好……而且恕我直言,你与伯爵夫人的关系看起来可比与您的父亲亲近多了。」 「那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个混蛋!」 说到这个,阿尔弗雷德的脾气立刻上来了,将手中的玻璃杯往栏杆扶手上狠狠磕了一下:「他根本不值得任何人的尊重!」 「我母亲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的,她当时病了很久,医生说她快不行了,让我们来到她身边,陪伴她走过最后一程……她当时都说不出完整的话,却喊着他的名字……」青年的眼眶慢慢红了,咬牙切齿地说道,「姐姐派人去找他,可你知道他当时说什么吗!他说不要用这种小事烦他!」 他这么说着,又忍不住冷呵一声:「这种人,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感到难过!」 利昂娜看着他激动的表情,等待他唿吸慢慢平稳下来才再次开口:「那伯爵夫人呢?她成为你的继母时你已经十几岁了吧?你当时就跟她的关系很好吗?」 也许是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太过平淡,阿尔弗雷德激动的情绪反倒被浇灭大半,脸上因为愤怒升起的潮红也慢慢消退下去。 「…………」 「伯爵夫人……是个很特别的人。」 沉默半晌,青年如此说道:「我们一开始的关系也不算好……我听说过很多有关她的传闻,还有父亲与她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菲力亚帕伯爵迎娶现在的伯爵夫人是在十年前,那时候阿尔弗雷德已经十五岁,正处于叛逆期,自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继母看不顺眼。 不过因为有个不靠谱的父亲,阿尔弗雷德很早便懂事了。 他知道自己是伯爵的继承人,即使对这个新来的继母摆脸色也无所谓。 可他还有一个到了适婚年龄却没有出嫁的姐姐,一旦伯爵夫人想要在婚事上操作点什么,姐姐的下半辈子就毁了。 于是,在伯爵夫人刚进家门的时候他没有让对方下不来台,一边与对方保持着对陌生人的社交礼仪,一边观望对方的动作。 令菲力亚帕伯爵家两位少爷小姐感到意外的是,伯爵夫人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她就像一位随处可见的罗兰贵妇,平时主持一些慈善活动,一到社交季就带着家中适龄的女儿出门交际。 没有殷勤讨好,也没有刻意针对,就是很正常地把继女带到社交场合,把社交界的规矩一一讲给她听。监督她学习礼仪和舞蹈,每次去舞会前都会提前把参与者的名单列出来,说明一些重要人士之间的关系,他们的喜好以及与他们交谈需要忌讳什么。 比起一位母亲,她的角色更像是一位严格的家庭教师。 菲力亚帕伯爵小姐也不是傻子,一开始还有些警惕,但之后发现继母说得都是对的,就开始沉下心认真学习。 之后她便真的在社交界中大放异彩,还借着伯爵夫人的人脉结识了一位外国外交官,嫁到了邻国卡里根。 看到她为姐姐做过的事,阿尔弗雷德对伯爵夫人的态度也慢慢有了转变。 尤其是在他成年后,他在对自己的未来规划上与菲力亚帕伯爵产生了很大的矛盾。 他想要去大学学习法律,可菲力亚帕伯爵却对其嗤之以鼻,并说明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前程,让他第二天就去罗兰皇宫报到。 直到那时阿尔弗雷德才知道,父亲连商量都没跟自己商量,便将他的名字上报到罗兰帝国近卫队,让他成为一名专门保护罗兰皇帝的近卫军。 阿尔弗雷德知道后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小时候在母亲和家庭教师的影响下读过很多思想前卫的「禁书」,本身就对罗兰□□这一点很反感,更别说让他去做皇帝的近卫军……父子二人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几乎因此闹到决裂。 伯爵家吵得鸡犬不宁,伯爵夫人在此时站出来进行调解并不稀奇。可令阿尔弗雷德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站到自己这一边。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她单独与老伯爵说了什么,之后老伯爵确实没有再逼迫他进入近卫队,但也没有给他出学费,就像没这个儿子一样将人彻底无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2页 最后还是伯爵夫人私底下资助了继子上了大学,不过她也没跟阿尔弗雷德太客气,资助的钱都打了欠条,约定等他工作后慢慢还债。 现在的阿尔弗雷德早已从罗兰大学法律系毕业,又做了两年的律师助手,如今已经成为一名拥有执照的正规律师。 开始赚钱后,前几年欠下的学费和生活费自然也要开始还了。 但向继母借钱上学这种事,就算是为了颜面他也不会随便往外说。一来二往间,不知怎么就渐渐传出他与继母有了绯闻这种离谱的传言。 「这次旅行是伯爵夫人特地找我同行。因为新大陆那边的情况不太安稳,她需要有个值得信任的人陪同。」 「因为旅途中也许会遇到危险,所以她答应我只要次出门能够顺利,我剩下的一千金欠款便可以一笔勾销……」 「可不知道父亲是老煳涂还是怎么回事,外人不知道就算了,他居然也以为……」 这么说着,青年原本平静下来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嘲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所谓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加普医生早就说过他的身体不适合长途旅行,可他非要跟过来。要是好好在家里待着估计还能再活几年,却因为疑心病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利昂娜点点头,倒是对这番话很认同。 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对继母子间疏远却又有些亲密的关系。 他们间的绯闻大概率是假的,但先后两次帮助了老伯爵的两个孩子,最后还成为未来伯爵的「债主」……不管这些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阿尔弗雷德都可以说是被伯爵夫人拿捏得死死的。 「可不是还有马罗尼先生吗?」 像是好奇,小弗鲁门先生歪头询问着失礼的问题:「他们不是多年的好友吗?」 阿尔弗雷德:「马罗尼先生本来这次没想跟过来。但因为父亲突然说要来,他担心他们会在船上闹出矛盾不好收场,就临时跟过来了……而且爱丝塔斯城堡号到达新大陆后不久就要返回旧大陆,他到时候必须跟着船回去。」 利昂娜点点头,转而问道:「那艾琳娜又是怎么回事?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她后来会成为你父亲的女僕?」 说到这个话题,青年的下颌线再次紧张地绷起,沉默半晌后突然抬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但在喝下第一口时他便反应过来手中的威士忌早就被换成了柠檬水,口腔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刺激感,一时让他的情绪无处发泄。 「……她是一位面包师的女儿,我上学时经常在她的店里买东西,久而久之就认识了。」阿尔弗雷德显然并不是很想谈及这件事,沉着声音简单概括道,「后来她兄长犯了事,被警察抓进了牢里。她求我帮忙,我也在想办法找人帮忙,可……」 青年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声音突然卡顿了下才继续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父亲的……后来她的兄长被放出来了,她也来到父亲的宅邸成了一位女僕,我之后也没有跟她再联繫……」 利昂娜注视着他那充满悲伤的侧脸,终于说了一句符合当前场景的话:「请节哀。」 对此,阿尔弗雷德倒是没有太多回应,只仰头把剩下的柠檬水喝光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一上午都查到些t什么了吗?」罗兰青年显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但还要等等马罗尼先生那边的消息……」 利昂娜边说边转过头,看到那个立在不远处的身影当即笑了出来。 「看,人这不就来了?」 第218章 218 马罗尼先生从伯爵夫人的房间出来后也没有太耽误时间,找来几位船员嘱咐他们着重关照一下伯爵夫人,立刻打算去底层甲板找小弗鲁门先生。 不过因为之前利昂娜在a甲板晃悠了不少时间,得知老闆的目标是那位马黎贵族后,知情的船员立刻告诉他小弗鲁门先生真正的去处,没让马罗尼先生浪费上下楼的时间,直接往a甲板船尾的方向走去。 现在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餐厅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开放,咖啡厅和酒吧中的人还不少。 马罗尼先生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小弗鲁门先生,最后还是在酒保的提醒下来到室外甲板,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此时, 那位金髮的小绅士身边除了那位一直默不吭声的黑髮少年,还有一位马罗尼先生很熟悉的人。 阿尔弗雷德·德·菲力亚帕——这位不常出现在罗兰社交界的伯爵长子此时正站在小弗鲁门先生身边,两人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现在过去时, 小弗鲁门先生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突然转过身,两人恰好对上视线。 即使被发现马罗尼先生也没有慌张,当即换上一副标准的社交笑容走到室外甲板,客客气气地向二人打了招唿。 「看来您已经从伯爵夫人那里得知了真相。」 不等马罗尼先生再多客套什么,利昂娜已经笑着把话题扯到重点:「那就说说吧,是不是与我之前的假设一致?」 马罗尼先生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而且还是在阿尔弗雷德还在场的情况下…… 但想着对方应该也有自己的意图,他没有犹豫太久,嘆了口气后无奈点点头:「正如您之前猜测的那样,弗鲁门阁下……昨晚对伯爵夫人实行勒索的正是那位名叫艾琳娜的女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3页 「什么?!」 阿尔弗雷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怎么可能?她有什么可向伯爵夫人勒索的!」 马罗尼先生又看了眼旁边的金髮小绅士,见对方只是笑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与伯爵夫人间的对话低声重复了一遍。 骤然得到这么多信息,阿尔弗雷德如遭雷击地立在原地,半天没能再吐出一个字。 利昂娜看着他呆滞的双眼,估计他大概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些信息,转身把自己在剧场中的推测告诉了马罗尼先生。 「他之前的所有行动轨迹都已经很清晰了,现在也有了动机……您还记得那位保罗先生吗?」利昂娜比出一个信封的形状,意有所指道。 8月17日,也就是利昂娜登船后的第二天,就有人趁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午睡时在其房间中留下了一封感情充沛的「情书」。 这件事让伯爵夫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当时还找到利昂娜谘询,最后还让贴身女僕搬到了自己的房间住到了现在。 好消息是,那位自称「保罗」的疯狂爱慕者倒是没有再出现过,伯爵夫人的房间中也没有再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坏消息是,没有新线索就没办法继续查。尤其是那封透着疯狂的「情书」并非手写,上面所有的单词或字母都是从书籍或报纸上剪下、拼贴而成的,根本无法像常规思维那样从笔迹找线索。 一开始利昂娜怀疑的人选是那个在17日中午试图在顶层甲板翻越栏杆、却被船员及时制止的男人。 可后来查清了那人的身份是一位私家侦探,会登上「爱丝塔斯城堡号」确实也与伯爵夫人有些关系,但他是被巴拉本的王太后委託调查伯爵夫人的丑闻,实在没有必要给伯爵夫人递那样一封信。 何况他后来根本没有成功潜入a甲板,并不具备留下那封信的条件…… 所以,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嫌疑人。 尼克拉·贊诺——那个曾经被室友举报携带了大型蜘蛛,并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的男人。 如果一切都是他做的,那很多事就能说得通了…… 「……您是说给伯爵夫人写剪贴信的那位?」 利昂娜还蹙眉思考着什么时,马罗尼先生已经反应过来,紧接着感觉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没错……如果是那傢伙,那他的所有行为就有解释了!」邮轮的主人激动道,「他是伯爵夫人的疯狂爱慕者,所以不管是在菲力亚帕伯爵身上放蜘蛛还是掐死威胁伯爵夫人的艾琳娜,他都有作案动机!」 *** 最后一条锁链也对接上了,事情的真相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而明了。 看了眼马罗尼先生离开的背影,利昂娜又看看手中的酒杯,抬手微微抿了一口,辛辣到刺痛的感觉瞬间从舌尖直冲大脑。 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个…… 她自顾自摇摇头,也没有再理会还在发呆的阿尔弗雷德,从甲板回到室内后把几乎没动过的酒杯放到了吧檯,这就准备离开了。 谢尔比一直围观了全程,不过与马罗尼先生与阿尔弗雷德不同,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利昂娜身上而非那些新出现的线索。 「…………」 「您看起来并不满意。」 他观察着利昂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轻声说道:「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按他们掌握到的线索看,身上聚集了太多「巧合」的「尼克拉·贊诺」已经是唯一的嫌疑人了。 现在麻烦的地方就是把人找出来。可这事并不是利昂娜这位「乘客」能做的了,由船上的工作人员去排查显然比她亲自上的效率更快…… 「……我是觉得,还几个地方说不通。」 利昂娜走到楼梯间,带着迟疑「嗯」了声,这才慢慢走下楼梯:「之前伯爵夫人房间出现那封剪贴信的时候,她说她房门的锁并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那尼克拉·贊诺究竟是怎么把信送进去的?而且他为什么要在信中自称为保罗?有人会在写示爱信的时候使用自己的化名吗?」 谢尔比沉默片刻,指了指自己:「约翰·琼斯。」 利昂娜没明白他的意思,看过来的眼神带着疑惑。 「我在这艘邮轮上登记的名字,叫约翰·琼斯。」谢尔比进一步解释道,「不是所有人都会登记自己的真实姓名,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明显没有想到这一层,惊讶道:「可我听说港口那边有规定,需要持有护照才能入境……」 这话说出来,她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笑出了声。 是啊,护照上只有一个人的基本体貌特徵,更别说伪造护照也不是多难的事,只需要依照模板做一个小本子,再盖一个印就可以了。 反正现在新大陆与旧大陆的通信都只能靠海运,如果想要核实面前人的身份就至少需要二十天。别说根本没有人愿意等那么长时间,诺瓦合众国也不可能派出那么多政府官员去做这种小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利昂娜拉住一名路过的船员,谎称自己的朋友忘带护照了,是不是就无法进入新伦纳港后,船员立刻露出无语的表情。 「您不需要担心,先生。别说新大陆了,就是旧大陆的海关检查也都只走个形式。如果真那么严格,这艘船上三分之二的人都会被堵在船上下不去。」船员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直接用带着口音的马黎语说出无人不知的潜规则,「那边的海关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拦着您的朋友,顶多遇到难缠的,给点小费就能解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4页 利昂娜谢过船员,转身对谢尔比笑道:「看来是我的惯性思维作祟……还好有你提醒。」 即使被夸奖,谢尔比依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这没什么,」他摇摇头,平静道,「您早晚都会想到。」 这就是他与波文之间的区别了。 如果此时是波文得到小弗鲁门先生的夸奖,那他就算不自夸,嘴角也能一直咧到耳根。 要是之前,利昂娜一定会觉得这人真是不懂社交又无趣,连带着夸奖者都没有丝毫成就感。 可经过昨夜的夜聊,在她得知「谢尔比」过去的一角后,她开始觉得这种反应t也算正常。 儿时因战火成为孤儿,又接连两次被带到异国他乡,还进入过重组前的「基金会」……谢尔比现在还能像个正常人般站在她面前,没有成为芒福德那种疯狂的杀人魔她都该感到庆幸。 无趣一点又算什么呢?她早晚会感受到这个世界有很多值得开心的东西。 谢尔比原本一直跟着利昂娜往c甲板走,却发现一直走在侧前方的人突然停住脚步,站在台阶上不动了。 他又向下走了两节楼梯才止住脚步,带着疑惑转过身,却见站在台阶上的小弗鲁门先生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 看这副严肃的表情,谢尔比以为是案子又有了疑点,不禁开口询问:「……您是又想到了什么吗?」 利昂娜保持着凝重的表情,缓缓点头:「你还记得今天是几号吗?」 「8月22日。」谢尔比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又等了会,发现对方依然没有动作,只能继续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很严重。」 一阵沉默后,利昂娜依然板着脸,用无比沉重的语气说道:「已经22号了,明天就要到达新大陆,可我连一口冰淇淋都没吃到。」 谢尔比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错愕。 「……冰淇淋?」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重复道,「您说冰淇淋?」 「是啊,我看宣传册上说这里请了意图恩诺的高级厨师,有最正宗的意图恩诺冰淇淋。」 利昂娜的头终于动了,视线与下方的谢尔比交汇,用在议院中谈论议题的严肃语气说道:「自从上了这艘船,不是船太晃不能去餐厅就是在餐桌上跟那些人交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你去喝下午茶,又被威廉那傢伙拖去看戏,结果戏没看完又遇到了那种糟心事……到现在我都没吃到宣传册上的冰淇淋。」 大概是她的语气和说出的内容太割裂,谢尔比反应了半天才开口。 「那……您现在要去餐厅?」他带着不确定,试探着建议道,「正好现在餐厅应该开门了。」 「没错,我们该吃饭了。而且要把这两天没来得及品尝的食物都吃一遍。」 利昂娜朝谢尔比一扬下巴,站过身,踏着台阶回到b甲板。 *** 就在小弗鲁门先生带着自己的跟班踏进餐厅时,船舱的最底部,一个被利昂娜和马罗尼先生共同遗忘的人正在焦躁地走动。 莱菲勒秘书——马罗尼先生的私人秘书,因为小弗鲁门先生的一句嘱託,一直守在船舱底部的仓库前,以防僱主返回后扑一个空。 但现在距离那位马黎的伯爵阁下离开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马罗尼先生却还没有回来……莱菲勒秘书就算耐性再好,他的腿也支撑不住了。 就在莱菲勒秘书打算抛弃形象,去仓库里找个凳子坐一下休息时,通往锅炉房的门再次打开,又有两位工人走过他,朝通往楼上的楼梯走去。 不需要解释,又是去楼上上厕所的…… 与很多中产阶级者一样,莱菲勒秘书是个有点形象包袱的人。 尤其是在这些最底层的烧煤工面前,他必须把腰背挺得更直,下巴仰得像只骄傲公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与那些烧煤工的不同。 等工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便开始甩动肌肉僵硬的双腿,活动脚腕, 有人去上一层上厕所,就会有人从上一层走回锅炉房。 没过多久,莱菲勒秘书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有人下楼的脚步声,立刻再次站直,推了下眼镜框,摆出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 这次下楼的依然不是他的僱主马罗尼先生,而是一位上完厕所的烧煤工。 那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色衬衫,下身繫着一件黑色围裙,可浑身上下都很脏,衬衫、脸和手都有炭灰。 莱菲勒秘书只是扫了对方一眼就带着嫌弃向墙边退了一步,生怕对方身上的灰飘到自己昂贵的皮鞋上。 不过烧煤工走得也很快,不过两秒就消失在他面前,用力推门回到锅炉房。 他刚离开,莱菲勒秘书看着地板上无数的黑灰脚印,突然想到什么。 马罗尼先生从昨天便开始下令寻找一位姓「贊诺」的乘客,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而从今天早上新得到的消息,那人似乎还偷过存放在仓库中的服务生制服,假扮成工作人员在船上游荡……所以从今早开始,不但是乘客,连船上的工作人员都要接受排查,不过现在还没有一个结果。 问题很明显——这艘邮轮太大了,房间又那么多,那人还会开锁,想找实在不太容易。 但刚刚路过的烧煤工给了莱菲勒秘书一个特别的灵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5页 既然那人能假扮成服务生,那现在事情暴露,他会不会趁没查到自己身上前换一个「身份」? 比如,脸很容易被煤灰遮掩的烧煤工? 这个想法让莱菲勒秘书瞬间兴奋起来,与此同时楼梯那边也传来了下楼声,又一位烧煤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但这次秘书没有像之前那样扬起下巴,而是死死盯着这位路过的工人。 黑色的头髮,个头比较矮,身形也比较敦实——这都很符合那位「尼克拉·贊诺」的体貌特徵。 主要是他的脸……他的脸实在太干净了,虽然身上也很脏,但脸就像刚洗过一样干净,完全没有一点黑灰。 那路过的工人突然被人这么盯着,不由感到一阵头皮发毛。 他本来就不胆小,再加上这个装模作样的人也不是他的领班工头,当即十分不客气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啊!」 秘书:「你叫什么名字,工号是多少,你的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 烧煤工人本来就看他很不顺眼了,见他还想找茬更加愤怒:「你谁啊?管这么多!」 「我是马罗尼先生的秘书,现在马罗尼先生正在寻找一个人。」莱菲勒秘书不慌不忙地抬了下镜框,微微眯起眼,「我建议你现在配合我的问询,否则等我去找你们的领班,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烧煤工人再无知也知道「马罗尼先生」是这艘船船主的名字,顿时不敢顶嘴了。 他不情不愿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工号,最后解释道:「证件放在宿舍里,谁上工会带那玩意啊……」 秘书盯着他看了一阵:「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根本不认识这些工人,更不知道工人的工号都是什么,即使问出来还是心存怀疑。 工人:「我骗你做什么?不行你开门往里面吆喝一声,随便找人来都能给我证明!」 秘书不想进全是菸灰的锅炉房,只能先说出自己对他的疑点:「既然你在锅炉房工作,为什么脸上没有一点灰?」 说罢他还自信满满地补充道:「可别说你刚刚洗脸了,你的手可都还是黑的呢!」 烧煤工人差点被他气笑了:「你从来没烧过煤吧?」 秘书看出他眼中的嘲笑,顿时也黑了脸:「当然没有。」 「那就难怪了。」工人点点头,指向锅炉房,「你知道那里面有多热吗?尤其是靠近炉口的地方!我们要不停往里面铲煤,稍微站一会汗就不停流,谁的脸上会有煤灰啊!」 正这么说着,之前上楼上厕所的两位工人也回来了,他立刻指向自己的工友:「你看,我们的脸都是干净的!你要不信就自己进去看看!」 工人的声音很大,但莱菲勒秘书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在他看到另外两位站在不远处的工人、以及他们无比干净的脸庞时,烧煤工那粗鲁的声音便再也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是他……一定是他!」 秘书激动到差点蹦起来,当即兴奋地看向面前的工人,那眼神差点让工人以为他疯了。 「你们进去后先不要声张,立刻找到你们的领班,让他到这里等我……还有,一定要把锅炉房内的所有出口都找人守住,任何人都不能放出来!」秘书尽可能压低声音,快速叮嘱道,「马罗尼先生要找的人就在里面,我现在就去找外援抓人!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可千万不能让人跑了!」 第219章 219 之前是因为不能确定那人的位置,搜查才会这么艰难。 现在知道人刚刚进入锅炉房,那抓捕就容易多了。 秘书嘱咐过三名烧煤工人后又马不停蹄地跑到楼上, 找到人帮手后只派出一人去通知马罗尼先生,其余人都被秘书带到邮轮的最底层。 此时负责监督烧煤工的领工已经站在了仓t库门口。 他之前就从工人口中知道了大致情况,当时还不太相信,现在看到莱菲勒秘书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也不由他不信了。 最开始秘书是打算直接冲进锅炉房找人,可刚开门他就被高温和煤灰打败了,转而要求领工去把所有烧煤工人带到自己面前。 领工对他的要求很是无语。 这么大的邮轮,为了能让它时刻保持运行速度,必须让数十个大型锅炉在二十四小时中不停工作,这就需要很多工人手动往煤炉中不停添煤。 而为了尽可能节约成本,船上的每一名员工都不是吃白饭的。尤其是这些烧煤工人,都是按照能完成任务的最低标准配备。临时抽出一部分还好,全都拉过来检查这是不想让船继续跑了? 好在这时马罗尼先生也听到消息赶过来,并带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除了身高和发色外,这个人的下颌处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有了这条线索,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尤其是莱菲勒秘书,在看到老闆也来了后一改之前的嫌弃态度,当即表示自己愿意与领工一起进入锅炉房寻找目标。 他可是第一个发现线索的人,怎么可能白白让这样的立功机会熘走! 于是,在马罗尼先生赞赏的目光下,莱菲勒秘书昂首挺胸地与领工一起踏进锅炉房。 刚进入房门, 秘书就被室内的高温逼出想要放弃的心思。 锅炉房里虽然也做了一定的通风,但他们这一层位于船的最底层, 是在水面之下, 室内又有几十个正在烧煤的大锅炉都是铁合金制成的,整体环境又潮又热, 仅仅待了一分钟秘书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6页 再看看锅炉房中的工人,每个六米多高的大锅炉前都站着三到四个人,不是在低头铲煤就是在检查仪錶盘上的数据。 即使发现室内进了人也只分出一个眼神看一眼,然后立刻投入麻木的工作中。 这些人,是怎么能在这种环境里持续进行这么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的? 这种念头只是在脑内一闪而过,秘书赶紧摇摇头,开始就近观察每一个人的面庞。 就如之前那位烧煤工人说的那样,这里每一位工人的脸上都布满汗珠。 即使衣服上很脏,围裙上也有被火星崩到留下的空洞,他们脸都是干净的。 这大大降低了寻找的难度。秘书和领工一人负责一边,用预先想好的藉口向工人们一一搭话,从而寻找那个隐藏起来的目标。 这里的温度太高,莱菲勒秘书连续与三组人说完话就感觉口干舌燥,两人把一个房间都排查完,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开始冒烟了。 可既然开始了就不能放弃……心中怀抱着升职加薪的美好愿景,莱菲勒秘书强打起精神,坚持与领工又走了两个锅炉房。 就在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觉得自己不得不出去喝口水时,莱菲勒秘书透过通往下一间锅炉房的门,隐约看到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 「站住……等一下!现在……咳,不许随便出去……」 他忍着喉咙的不适,艰难朝那道背影喊道。 可背影的主人不仅没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这一反常行为立刻让莱菲勒秘书提高了警惕。 「抓住他!」 秘书一边咳嗽一边用最大的音量大声喊道:「抓住那个想要出门的人!!」 因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附近的工人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第一反应都是探头朝喊话的方向看来,谁都没有真的去拦人。 「哔哔——————」 关键时刻,还是领工的哨声唤醒了工人们的意识。 守在另一个出口的看守员立刻警惕地站起来,想要拦住那个迎面走来的人。 「你等等,那边好像……」 ————砰! 不等看守员说完,对方的拳头已经揍在了他脸上。 突然发生的斗殴让附近的工人如梦初醒。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名铲煤工反应最快,干脆拎着铁锹快步上前,直接一铁锹砸在那人的后脑。 即使那个矮个人男人确实很能打,但双拳难敌四手,其他人见到这情况也很快一拥而上,对着那人一阵拳打脚踢。 「别、别把人打死了!」 秘书捂住完全哑掉的嗓子走上前,急声吩咐道:「把、咳咳,把他的手脚都绑好……」 突然,被众人压倒在地的矮个子男人勐地抬起头,顶着室内的杂音大声喊出一句话。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包括秘书在内,没有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听懂了吗?」 良久,围在周围的工人开始窃窃私语:「他刚刚在喊啥?」 「不知道,感觉像是在说一个人名……」另一位工人说道,「他刚刚说的不是罗兰语吧?这是个外国人?」 「是马黎人?」 「不,感觉更像艾斯巴那语,或者意图恩诺语……」 仿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别人都听不懂,被压在地上的男人终于再次开口了。 「我要,看见,瓦莱里娅!」 他用十分蹩脚的罗兰语,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不看到,那个女人,不说,任何事!」 *** 利昂娜在得知那位「尼克拉·贊诺」被抓住的消息时,她正打算享用自己的餐后甜点。 看看面露喜悦的船员,又看看玻璃杯中那完全没动过的冰淇淋球,她再一次在心中感慨自己与美食真是没缘分,这才朝对面的谢尔比试了个眼神,起身跟着船员离开。 路上,船员大致跟她讲述了抓捕的过程,兴奋地说道:「我们从早上就开始忙着在船上搜查,还以为不会有结果了呢……幸好莱菲勒先生一直在仓库那里守着,不然谁能想到他会假扮成烧煤工啊!」 利昂娜这才恍惚想起好像是自己让那位秘书先生一直在仓库等着马罗尼先生回来……但马罗尼先生大概是从伯爵夫人那里出来后就直接找到了酒吧这边,没有去底部船舱,所以那位秘书一直在h层等着…… 好在阴差阳错间居然让他碰到了逃窜的犯人,也算是没有白等了那么长时间……只希望那位秘书先生知道真相后不要太生气。 莱菲勒秘书当然不会生小弗鲁门先生的气。 恰恰相反,他此时非常感谢小弗鲁门先生当时让自己留在了底层船舱,见到利昂娜时双眼都闪烁着感激的光。 「您来得正是时候,他们就在里面……」 秘书用沙哑的声音打着招唿,并在马罗尼先生的办公室门上敲了两下,得到对方的许可后才打开房门,对利昂娜二人做出邀请的手势。 利昂娜走到室内,第一眼便看到一个跪在地上,被麻绳死死绑缚着的男人。 一位船员正在压制着他,另一名船员正在用湿毛巾擦净他脸上的血渍和煤灰。 船主马罗尼先生则站在男人对面,抱着手臂,一脸凝重地盯着对方看,眼神十分专注,直到听到有人进来才把视线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7页 「就是他,尼克拉·贊诺,他已经承认了!」 看到小弗鲁门先生走进屋,马罗尼先生脸上的凝重一扫而空,兴奋地朝她张开双臂:「多亏了你,弗鲁门阁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利昂娜瞥了眼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男人,这才笑着朝马罗尼摇摇头:「这与我没有太大关系。我在路上都听说了,这都是莱菲勒先生的功劳。」 「当然当然,他会得到他应有的奖赏……」马罗尼先生长长舒出一口气,再次看了眼地上的男人,抬步走到利昂娜身边。 「他要求见伯爵夫人……我已经去请伯爵夫人过来了,等会就能到。」 马罗尼先生在利昂娜耳边小声道:「我感觉他就是那个保罗没错了!」 利昂娜点点头,徵求他的意见:「您介意我跟他说几句话吗?」 「这倒是可以……但他应该是个意图恩诺人,罗兰语不怎样,大概也不会马黎语。」马罗尼先生有些为难道,「您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帮您翻译,但他刚刚说自己在见到伯爵夫人前什么都不会说,恐怕您问不出什么……」 利昂娜惊讶地看向他:「您连意图恩诺语都会?」 马罗尼先生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做我们这行的多学一门语言总是好办事……而且我的祖父母是在五十年前才t带着我的父亲来到罗兰定居的,那里也算是我的半个故乡……」 「哦该死……」 「你给我老实点!」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另一边被压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为何挣扎了起来,并对那个帮自己擦脸的男人用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大吼大叫。 在场也只有马罗尼先生能听懂他的话,快速说了些什么后又用罗兰语对两位船员道:「别擦了,他说你弄疼了他的伤口。」 「不知好歹……」 帮他擦脸的船员看上去很想骂人,但看在马罗尼先生的份上没有真的骂脏字,把脏兮兮的毛巾扔到水盆后就端着盆走了出去。 这时利昂娜才看清了男人的脸。 尼克拉·贊诺是个黑头髮的中年男人。 他大概三十五到四十岁,目测身高比利昂娜还要矮,也许都不到一米七。 这个身高在男人中确实偏矮。不过男人手臂上的肌肉看上去很结实,整个人的体型透着短小精悍的意思,如果不是平时经常锻鍊那就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比起身高上的不足,尼克拉·贊诺有一张相貌相当端正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知是因为他眼窝较深还是脸上还有血的原因,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兇悍」的感觉,像只因打架负伤、不得不屈从于捕猎者的黑熊。 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按着他,他一定会立刻暴起,用那双大手拧断眼前所有人的脖子——这是利昂娜与他对视后的第一印象。 静静与之对视片刻,小弗鲁门先生还是抬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她说道,「你的名字真的是尼克拉·贊诺吗?」 马罗尼先生在旁边翻译,跪在地上的男人听完,立刻露出一个兇狠的笑。 男人咧出一嘴黄牙,随即吐出一大串像名字的发音,最后又说了些什么,挑衅般瞥了利昂娜一眼。 利昂娜完全听不懂,当即仰头看向的马罗尼先生。 可马罗尼先生却像是愣住了。 他眯着眼紧盯不远处的男人,好像他脸上有什么般,直到利昂娜又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 「哦……嗯,他先说了很多名字,然后说我有很多名字,如果你能放了我,可以随便给我取……」马罗尼先生收回了视线,表情却不是很好,「这就是个无赖,不搞点特殊手段他不会说真话。」 利昂娜探究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跪着的「贊诺先生」身上,沉默站起身。 「再帮我转达一个问题。」 她对马罗尼先生说道:「问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房间号,还在我的门把上插了毒针。」 马罗尼先生如实转达了她的问题,男人却只是用眼白问候了两人,这次干脆连一句话都没说。 场面就这么冷了下来。 压着尼克拉·贊诺的船员观察到僱主的面色非常不好,当即打算先把人揍一顿再说。 可拳头刚提起来,房门又被人有规律地敲响了,同时传来秘书恭敬的声音。 「马罗尼先生,菲力亚帕伯爵夫人到了。」 第220章 220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是和她的继子阿尔弗雷德一起来的。 利昂娜对后者出现在这里倒不算意外。 想也知道,得知自己曾经的情人在死前勒索过自己的继母,阿尔弗雷德回过神后必然会去找伯爵夫人聊聊。现在收到嫌疑人被抓住的消息,他会跟着过来也很正常…… 但现在利昂娜的关注点并不在他的身上。 从伯爵夫人进门后,她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那个跪在地上的嫌犯身上。 在看到菲力亚帕伯爵夫人走进屋后,男人的眼神瞬间变了。 利昂娜很难形容那样的眼神。 他显然是激动的,但与他们之前想像中的不同,那双野兽般的双眸中的情感并不像是爱慕。 可以说是急切,也可以说是喜悦……或者,更像是叼着猎物走到主人面前、等待投餵食物的猎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8页 她听到那被绑缚的男人大声喊了一声「瓦莱里娅」 ,紧接着是一串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她以为马罗尼先生会现场翻译给伯爵夫人听,自己便可以跟着蹭他的翻译知道那人说了些什么,却没想到伯爵夫人直接开口了,一口意图恩诺语说得比马罗尼先生还流畅。 虽然利昂娜会一点艾斯巴那语, 与意图恩诺语属于一个语系,有些词彙和短句甚至是一样的。 但可悲的是她的艾斯巴那语也不太好,双方说话的语速又很快,她基本除了「是」和人名之外就没听懂其他单词。 语言的隔阂可不是一时半会能打破的。 意识到这点的利昂娜立刻转换了策略,开始观察双方说话时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伯爵夫人身上还披着那件白底玫瑰纹的披肩,抱着手臂走到近前时,跪在地上的男人就像看到了太阳的太阳花,即使还被船员压制着,头带着颈部都往伯爵夫人的方向伸。 「瓦莱里娅……瓦莱里娅!」 男人反覆喊着伯爵夫人的名字,紧接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伯爵夫人打断。 「……保罗?」 伯爵夫人的声音很沉稳,用陌生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男人,轻蹙起眉头,又用意图恩诺语询问了一句什么。 根据她说话时的神态以及话语中再次带上了「保罗」这一点,利昂娜猜测她是在询问「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给我写信的人」。 男人仿佛愣了一下,又很快点起头,不停重复着「是」,又快速说了一大段话。 在场一半的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他那用力向上伸的脖子,充满希冀的目光,谁都能看出他是认识伯爵夫人的,甚至把对方当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下一刻,伯爵夫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下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话,却让男人的表情僵住了。 那种前一秒还仿佛看到希望,下一秒就坠入地狱的表情实在太生动。即使知道现场的气氛不合适,利昂娜还是悄悄点点马罗尼先生的手臂,拼命给后者使眼色。 马罗尼先生一眼就看出小弗鲁门先生的意思,小声在她耳边翻译道:「伯爵夫人问他是不是就是给她写信的人,他承认了,然后她又问了对方是不是他杀了那个可怜的女僕……」 马罗尼先生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摇摇头:「然后他说,我做到了,对你有威胁的人已经死了,现在该兑现承诺……伯爵夫人说,她从没见过他,两人之间更没有什么承诺……」 此时,跪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其他动作。 这次有马罗尼先生的同步翻译,利昂娜总算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的表情变得异常扭曲,「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的声音因为情绪一起拔高,最后几乎是在嘶吼:「你到底还要怎么样?你还不满足吗?你还要我怎么样?!」 相比起他的歇斯底里,伯爵夫人的状态实在太像一个普通人了。 她像是被吓到般后退半步,又很快稳住,深吸一口气后定神回视过去。 「我再说一遍,我从没见过你,更没有跟你有过什么约定!」 伯爵夫人抿了下唇,抱臂的手抓住身上的披肩,一字一顿地对那人说道:「我从没让你做过任何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误解……或者你来告诉我,你是在哪里见过我?除了今天,我们究竟在什么时候说过话?」 男人像是被她的质问噎得哑口无言,大张着嘴却无法说出一句话。 脖子更像是没有上油的门轴,能感觉到他想要摇头,可那动作微小到只像是在颤抖。 「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做得还不够,是我做得还不够……」 跪在地上的男人低下头,发出一阵可怕的低笑。 等他再抬头时,脸上似哭似笑的表情更是让所有人感到头皮发麻,连负责压制他的船员都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那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告诉我啊,瓦莱里娅!你到底想要什么!」男人挣扎的动作再次加剧,喊声顿时变成怒吼,「想要我这条命吗?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可以给你!!」 那狰狞的表情不但吓到了伯爵夫人,就连谢尔比都不自觉地上前一步,默默从小t弗鲁门先生的身后走到身侧。 利昂娜没有注意到他的位置悄悄改变了,此时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伯爵夫人身上。 被其正面质问的伯爵夫人显然是被吓到了,向后退时步伐都有些不稳,还好她的继子就站在她身边,及时扶住了她。 「……他该去看医生。」稍稍稳下情绪后,伯爵夫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突然转向马罗尼先生,「我觉得他不对劲……」 不需要伯爵夫人说,马罗尼先生也觉得这人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 看着男人目眦欲裂的双眼,他心中也是一阵发毛。 「我去叫医生,我记得医务室备了镇静剂……」 眼看着那位负责压制男人的船员都要按不住对方,马罗尼赶紧三两步走到房门前,打算找帮手进来,可变故就那样发生了。 被绑缚着的男人大吼一声,突然爆发的力量让船员猝不及防地倒下。 早有防备的谢尔比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把利昂娜挡到身后的同时手也向腰后伸去,却抓了个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9页 ……是昨晚,昨晚他把枪塞到枕头下方便拿取,结果今天早上走得太匆忙,居然忘记带上了…… 谢尔比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可没有枪也有没有枪的办法,他还不会因为这点失误而慌张。 不过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就当所有人以为那个男人会对伯爵夫人、或是房间中其他几人展开报復时,他却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与众人相反的方向,脑袋狠狠撞向大理石制成的壁炉。 砰———— 「啊——————!」 一阵闷响后,是伯爵夫人无法克制的尖叫。 不但是她,连阿尔弗雷德都被这样的变故吓到了,因失手导致嫌犯挣脱束缚的船员还保持着坐在原地的动作,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该死!」 利昂娜也被那抹鲜红震慑到了,反应过来后立刻低骂了句脏话,快步走到壁炉前。 因为船行驶在海中难免会晃动,尤其是远洋航线,就算是吨位很大的船也不能保证一路上都能平稳度过。 所以船上的所有家具边都尽量用圆角代替尖锐的稜角,桌子大多是圆桌,就算有方形的角也被制作成圆弧形,就是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有人一时没站稳跌倒会磕到有稜角的地方…… 可壁炉为了美观,造型上难免会出现一些突出的稜角——不知道是太巧还是他故意这么做,那嫌疑人的太阳穴正好砸在其中一处突起上,他本人已经倒在地上,只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快去叫医生!」 利昂娜沖门口的人喊了一句,又招唿谢尔比过来帮忙,小心翼翼地将那颗满是血的脑袋抬高。 可看着这齣血量……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站在门口马罗尼先生终于回过神,赶紧让人去叫医生后也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显然已经慌了神,走近后也不敢靠太近,即使是面对利昂娜也无意识地说着母语罗兰语,声音还在颤抖:「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利昂娜现在没有心情跟他说话,她只想尽快给对方头上的伤口止血。 这附近没有绷带也没有纱布,情急之下谢尔比只能掀起桌子上的桌布,蹲下身帮着按住那还在流血的伤口。 突然,那个意识模煳的男人把眼睁开了。 他似是看着托着他后脑的利昂娜,又似是单纯地看向上方的虚空,嘴唇颤动着,反覆说着一段话。 「什么?你在说什么?」 利昂娜焦急万分,却只能仰头向身边的人求助:「马罗尼先生!快过来听听他在说什么?!」 船主马罗尼先生总算被她喊回神,尽管脸上还带着恐惧,却也依言蹲了下来,与小弗鲁门先生一起捕捉那两片唇瓣中吐出的音节。 意图恩诺语与艾斯巴那语同属于一个语系,日常用语中有很多词语的发音几乎是一样的,再加上男人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利昂娜这次总算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我爱你……」 利昂娜听到男人如此反覆喃喃道。 「我爱你……我爱你…………」 「……罗赛……」 ……罗赛? 捕捉到这个完全没听说过的名字,利昂娜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瓦莱里娅」(伯爵夫人的名字)与「罗赛」不管怎么听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发音,她不可能听错…… 这么想着,利昂娜立刻抬头看向马罗尼先生。 马罗尼显然也听清了那个名字,同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可很快,不知他想到什么,突然直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最后不知看到了什么,视线定在某个点上不动了。 那种眼神又出现了…… 利昂娜之前就察觉到了,从她进入这间屋子开始,马罗尼先生似乎总是会不自觉地盯着这位「贊诺先生」的脸看。 一开始她还没有感觉,可次数多了,任谁都不免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等利昂娜将疑惑问出口,医生已经拎着药箱赶到。 可一切都太迟了。 这个在登记簿上写作「尼克拉·贊诺」的男人,连真实姓名都没能留下,就这样死在了壁炉旁。 第221章 221 当医生宣布死讯时, 利昂娜都有些回不过神。 她反覆在脑中翻阅着刚刚的场景,那人与伯爵夫人的对话,最后视线落到了船主马罗尼先生身上。 听到医生的话,马罗尼先生的脸色也很糟糕,甚至比刚刚还要糟糕,连攥紧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约瑟夫……约瑟夫?」不知何时,伯爵夫人已经在她的继子阿尔弗雷德的陪伴下来到这边,轻声唤着马罗尼先生的名字,关切道, 「你还好吗?」 马罗尼先生这才像是回过神般, 有些疲惫地捏捏眉心。 「我很好……很好……」他用力闭闭眼,又强打起精神,「但我想, 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吾主在上……我想我们都需要休息一下。」 伯爵夫人的视线快速扫过壁炉,又看向一旁的小弗鲁门先生,小心提醒道:「弗鲁门阁下,您……需要洗一下手吗?」 利昂娜顺着她的话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由苦笑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0页 「当然……」她轻声道, 「劳烦了。」 在伯爵夫人的吩咐下, 一盆干净的水很快被端到利昂娜面前。 她将满是血污的手浸入凉水,搓揉着手指,看着棉絮般的红黑色慢慢将整盆清水染成深灰,耳朵却还关注着另一边的情况。 「我看你们刚刚好像在听那人说话?」 她听到伯爵夫人这样询问马罗尼先生:「他临终前说了什么吗?」 「…………」 「抱歉,我没太听清。」 有些出乎意料地,利昂娜听到马罗尼先生这样回道:「他当时的声音太模煳,我只听到他在反覆说什么我爱你,其他的就……」 他的回答让伯爵夫人陷入沉默, 最后长长嘆出一口气。 「这可真是……」伯爵夫人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嘆息道,「……愿吾主宽恕他的罪。」 可一向能说会道的马罗尼先生这次没有接伯爵夫人的话,双方就这样沉默下来,一时室内只有医生和船员们发出的杂音。 「你看上去是真的累了,我们都需要休息……」最后还是伯爵夫人打破沉默,拍拍马罗尼先生的手臂作为安慰,「你也不要太……他要是真想去死,谁都拦不住。」 「……我知道。」 马罗尼先生也跟着嘆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将两人送到门口:「让您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我的失职,我一开始就不该请您来……」 双方客套一番,很快在门口分别。 马罗尼先生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走廊,脸上的笑立刻挂不住了。 他再次嘆息一声,转过身,立刻对上了利昂娜的视线。 马罗尼先生:………… 他恨不得使劲敲敲发僵的大脑,否则怎么就把这位忘了? 「恕我招待不周,弗鲁门阁下,我都忘记您还在……」 「你也听到那个名字了,是吗?」 利昂娜打断了他的客套,几步上前后压着声音问道:「罗赛——你知道这个名字,你甚至知道那位尼克拉·贊诺的真实身份。」 「不,我……」 「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要向伯爵夫人隐瞒?」小弗鲁门先生步步紧逼,完全不给对方任何狡辩的机会,「这个罗赛与伯爵夫人有关t吗?还是说伯爵夫人说谎了,她其实认识这个男人……」 「不!她不可能认识!」 马罗尼先生突然拔高声音,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脑子有些混沌,再被利昂娜刚刚一搅和,等回过神时不该说的已经说出口了。 看着小弗鲁门先生瞭然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把后续交给秘书处理,这才带着利昂娜来到隔壁的卧房。 他的精神太过紧绷,利昂娜也没有想要继续刺激他的想法,只给了谢尔比一个眼神,让其守在门口没有进来,这才跟着马罗尼先生进入旁边的内室。 *** 「我……我之前确实觉得他有些眼熟……」 关上门后,马罗尼先生便有些焦躁地揉搓起自己的头髮,像一个无头苍蝇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可我向吾主发誓,弗鲁门阁下……我最先真的没有认出他!那件事都过去十多年了,我们也只见过那么一次——」 他的情绪太激动,利昂娜走到小茶几边,随手倒了杯冷茶。 「我知道,我相信您。」她将茶杯递到马罗尼先生面前,「别着急,我们还有时间。」 「哦,谢谢……」 喝下凉茶,马罗尼先生的情绪也平稳了不少,至少放过了自己的头髮。 「…………」 「我……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沉默过后,他端着茶杯苦笑道,「如果不是那人说了罗赛这个名字,我也许都不会想起他是谁… …」 他抬头看向利昂娜,说出的话依然有些混乱:「我之前跟您说过,我与伯爵夫人很早就认识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是伯爵夫人……准确说,在认识她前,我是与她的前夫,阿道夫·赫兹是好友,您还记得吗?」 利昂娜点点头:「当然。」 阿道夫·赫兹,菲莉亚帕伯爵夫人的前任丈夫,一位知名的罗兰画家。 这位风流的画家在十几年前发现情人在与自己交往的同时还与其他男人来往,愤怒之下向对方发起决斗,结果被人一枪射中肺部,当场死亡。 说起来这次伯爵夫人会去新大陆,某种程度上也与这位前夫有关。 引起当年那场决斗的女人,也就是阿道夫·赫兹的情人在知道赫兹先生的死讯后十分惊慌,很快便逃到了新大陆。 现在事情过去了十几年,她突然给伯爵夫人写信,表示自己当年其实怀上了阿道夫·赫兹的孩子,并生了下来。现在自己生了重病快死了,希望伯爵夫人看在赫兹先生的面子上,给他这唯一的血脉留一点钱。 在世人看来,这种不要脸的请求简直荒谬到好笑。 不管是按照法律还是自古以来的习俗,私生子从来都没有继承权。 就算阿道夫·赫兹活着,他的财产也与那个孩子没有一铜币的关系。更何况情妇本人就是那场决斗的导火索,最后导致伯爵夫人、也就是当年的赫兹夫人成为寡妇……这是有多厚的脸皮才会提出这么荒唐的「求助」。 可与大众的想像不同,菲莉亚帕伯爵夫人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1页 她公开表示自己已经放下过去,并声称愿意把前夫留下的巨额遗产送给前夫的私生子——正是这个决定,才促成了伯爵夫人此次的新大陆之旅。 见她还记得,马罗尼先生点点头,又灌下一口凉茶。 「我记得那年也是夏末,或者是已经到秋天了……我记得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我正站在窗边看外面的落叶,阿道夫突然沖了进来。」 「他说,我一定要杀了那对姦夫□□,绝对要杀了他们……他当时看上去真的气狠了,居然说要与一个人决斗……」 「他之前可是连枪都没摸过的人啊,我劝他不要那么冲动……可决斗邀请已经发出去了,有很多人都知道了,阿道夫是个那么骄傲的人,为了名声他也根本不可能取消……」 「我没办法,只能把我的枪给他,教他决斗的规矩……我还是他的见证人……」 马罗尼先生舔舔嘴唇,艰难道:「然后在决斗那天,我看到了……那个男人。」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但他的见证人叫他帕拉佐诺……那大概是他的姓,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 他的话很啰唆,但利昂娜却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想说,那个与阿道夫·赫兹决斗、并一枪杀了他的人,就是他?」 利昂娜指向门外:「尼克拉·贊诺?」 「是他!我不会认错!」 「我之前就觉得他很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但我刚刚看到了,他这里有五个小痣,跟那个人一样!」 马罗尼先生指向自己的侧颈,激动道:「我当年只记得那人一面,其他特徵记不太清了……但因为那些痣的排列很特别,我当时就在想,简直像是在脖子上有个十字架一样,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这倒是个不常见的特徵,而且还在同一个位置,再加上马罗尼先生本来就对他有些眼熟……如果马罗尼没有说谎,那确实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看着又勐灌一口凉茶的马罗尼先生,利昂娜没有发声,只垂眸想着什么。 「还有……他口中的罗赛,应该是指阿道夫当年的那位情妇。」 马罗尼先生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秘密,对面露震惊的小弗鲁门先生点点头:「罗赛·西林,就是她在不久前给伯爵夫人写了信,请她照顾一下阿道夫的私生子。」 *** 房门的另一边,马罗尼的秘书正在组织众人搬运尸体。 虽说船上出现死人也经常发生——毕竟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中降临,远洋航线时间又长,船上的医疗又条件有限——可像这次这种连续死三个人还是很罕见的,私下船员们开始窃窃私语,都觉得这次航行实在有些不吉利。 「少说话多做事!」 秘书喝止了他们的闲聊,哑声指挥道:「把尸体搬到冰库去!」 两名负责搬运的船员互相交换了一个不屑的眼神,撇撇嘴,继续干活了。 不过等他们抬着带有尸体的担架来到员工通道,四周没有人,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聊起天。 「……看看莱菲勒那傢伙,鼻子都要翘上天了!」抬着担架、走在前面的船员抱怨道,「不就是抓个人吗?至于那么得意!」 另一位船员也跟着附和:「就是,而且我们也没说错,一连死了三个人,这不是被厄运附身是什么?」 话音刚落,船就勐地晃了下,连平衡感极好的两人都差点在下楼时晃倒。 「……算了,想想确实是跟、那啥没关系……」走在前面的船员改口道,「菲力亚帕伯爵那么大年纪了,浑身是病,死了也正常。至于这位……这人也算是罪有应得,听说下面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他掐死的。」 「真的假的?他们有仇吗?」 「这我哪知道啊……」 两人一路闲聊着来到冰库门口,找到管理员打开门,这才抬着担架走进去。 冰库管理员一边拿钥匙一边咋舌:「怎么又来了一个?这个是怎么死的?」 船员:「听说是自杀,自己撞了马罗尼先生的壁炉,这不把脑袋撞破了?」 另一位刚得到八卦的船员还在旁边补充道:「这就是杀了那个小姑娘的兇手,我们找了一上午呢!」 管理员闻言立刻「呸」了一声:「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他打开门,让两位船员把人抬进去,与另外两具尸体并排放到一起。 站在门口的管理员:「把这个畜生放到另一边!别挨着那小姑娘!」 两名船员笑骂他一句「毛病多」,但还是多走了几步,把尸体放到菲力亚帕伯爵的尸体旁。 搬运死人可是个累活,两人放下担架后都长舒一口气,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腰。 「好了,放好就快点出来!」冰库管理员又在门口催道,「你们都快把这些冰弄化了!」 「知道了!真啰嗦……」 负责抬前面的船员有些不耐烦地嘟囔道,这便准备与同伴一起离开。 就在他小心抬脚,准备从两具尸体间走过时,无意中的一瞥让他不禁瞪大眼。 菲力亚帕伯爵的尸体,他之前也见过,搬来时明明脸上被擦得很干净……可此时,老伯爵青白的皮肤上却有一道无比清晰的血痕…… 「他在流血!」 惊慌中,船员指着老人的尸体大叫道:「他的耳朵……他的耳朵在流血t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2页 第222章 222 死后过一段时间, 尸体出现耳鼻出血的情况并不算罕见。 一部分原因是尸体腐败,体内产生的气体将毛细血管撑裂,导致耳鼻流血,或者尸体体内的器官组织发生自溶,在见惯尸体的医生眼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船员们并不知道。 经过冰库的冷藏保存,老伯爵那张脸本就白到吓人,从耳朵流出的黑红血迹在青白的脸上格外显眼,实在不由他们不害怕。 因为马罗尼先生及时封锁了消息,此时船上的普通乘客还不知道除了菲力亚帕伯爵,这次航行中还死了两个人,大家讨论的焦点都还在老伯爵之死上。 距离老伯爵的尸体被发现已经过去一天半,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讨论他死因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一部分人相信医生的诊断,认为菲力亚帕伯爵确实是死于突发疾病——毕竟这么一个瞎了一只眼、少了一条腿的老头子看上去就不是很健康,否则最近五年也不会一直拒绝出现在社交场合,正式场合都是由伯爵夫人代为出面。 可有人相信就有人不相信。 经过时间的推移,菲力亚帕伯爵死前曾被一只塔兰图拉毒蛛咬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并因此衍生出很多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是毒蜘蛛的毒液杀死了老伯爵, 有人说是蜘蛛的诅咒, 因为老伯爵在被塔兰图拉咬到后没有跳舞等等……说法多种多样,在船上工作的船员们不免会听到这些议论。 这些天他们还听到了有人提到「一些毒虫会在人体内产卵,吸食人血长大,最后在人死后从尸体中钻出来」这种恐怖的说法…… 之前听到还觉得好笑,可看到此时老伯爵的尸体, 一些可怕的念头开始疯狂占据船员们的大脑。 两名船员从冰库跑出,一路跑回马罗尼先生的房间,惊慌失措地将这个消息告诉还没有离开的医生。 医生听完他们的说法实在哭笑不得,只能解释这是人死后会产生的正常现象,绝对不会有小蜘蛛顺着血爬出来。 站在房门外的谢尔比完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暂时没有作声。 直到利昂娜与马罗尼先生谈完话,从房间走出后才上前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两人。 「耳朵出血了?」 利昂娜有些惊讶,随后皱起眉。 医生说得确实没错,现在距离菲力亚帕伯爵失去生命体徵已经超过30小时,如果是正常的尸体,放在常温下会出现流血的情况也算常见。 耳鼻出血都不算什么,曾经还有一位国王在死亡数天后才被运到教堂举办葬礼,结果在葬礼现场肚子直接被胀气撑破,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可老伯爵的情况与之不同。首先是他本身很瘦,虽然算不上是皮包骨头,但身上的肉确实不多。 其次,尸体在被发现后不久就送到冰库保存。那里温度较低,按理说尸体腐败和出现胀气的时间也会推迟,不该这么快就出现这种情况…… 利昂娜将自己的疑虑告诉马罗尼先生,后者也则看向医生徵求意见。 医生:「一些心脏病人本身就会有耳鼻流血的併发症……不过弗鲁门阁下的顾虑也有道理,我这就去冰库看看。」 这么好的机会,利昂娜当然不会错过,一行人在船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冰库。 作为一艘豪华邮轮,「爱丝塔斯城堡号」的冰库相当宽敞,大概有两个锅炉房那么大。 其主要作用是让食材保持新鲜,不过在保存尸体方面它做得也很出色。 冰库管理员看到这么多人下来,其中还有自己的大老闆,赶紧取出钥匙,并在看门后询问马罗尼先生是否需要他的棉衣。 马罗尼先生婉拒了他的好意,刚想把这唯一的保暖衣物让给尊贵的客人,却见利昂娜已经跟着医生进了冰库。 几乎是看到老伯爵尸体的瞬间,所有人都发现了尸体上的异常。 「……为什么只有一只耳朵在流血?」 利昂娜唿出一口白气,转头看向医生:「这也是偶然吗?」 医生原本想说这确实有可能是偶发情况,毕竟一只耳朵里的血管比另一只耳朵脆弱也不是不可能……但被小弗鲁门先生提前说出来,他再说出来反而像是在遮掩什么。 「是不是偶然,只有做详细尸检才能知道……」医生摇摇头,看向自己的僱主马罗尼先生,「要通知伯爵阁下的家人吗?」 这就是要在船上解剖的意思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集中在船主马罗尼先生的身上。 「如果要找伯爵阁下的家人请示,我建议去找阿尔弗雷德·菲力亚帕。」利昂娜意有所指道,「伯爵夫人刚刚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还是让她好好休息比较好。」 不需要她提醒,在认出「尼克拉·贊诺」的真实身份,以及听到他临终前的话语后,马罗尼先生的内心已经出现了一个不舒服的疙瘩。 此时再看到老伯爵那流着血的左耳,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慢慢变得更加清晰。 「去……通知菲力亚帕阁下。」他对一位船员下达了指令,「小心点,如果伯爵夫人在场就不要提这边的事……就说我想请他喝一杯,悄悄把人带下来。」 *** 今天对阿尔弗雷德·菲力亚帕来说实在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一大早就得知了曾经爱人的死讯……虽然很快就找到兇手,可那人居然就那样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3页 他不懂意图恩诺语也不懂马黎语,事发时都没能蹭到马罗尼先生的翻译。 因此,当看到男人撞上壁炉自杀时,他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又一个人死了,还是死在自己面前,这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直到走出马罗尼先生的房间,他都觉得自己的腿还是软的。 只有残存的一点理智让他没有立刻倒下,支撑着他的身体和意识,还记得自己需要把继母送回她的房间。 路上伯爵夫人便将她与那个男人的对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确实不认识他,也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承认艾琳娜确实是他杀的……」伯爵夫人带着愧疚看向自己的继子,「如果你因此责怪我也可以理解……等到了新大陆你就跟着船回去吧,我们之间的帐算是两清了。」 阿尔弗雷德张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指责吗? 他难道要因为一个背叛过自己的女人指责这个切实在生活上帮助过自己的继母? 更何况艾琳娜真的算是完全无辜吗? 如果她没有选择跟父亲在一起,如果她没有勒索威胁伯爵夫人,也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尽管没有说出口,阿尔弗雷德的脑中已经出现了好几个藉口,按照最能让自己接受的假设去思考,他总算觉得心中好受了不少。 「…………」 「这不能怪您。」 沉默着一直走到伯爵夫人的房门口,阿尔弗雷德终于开口了。 「谁都无法预知疯子会做的事,我们都无法预料……不过我会遵守承诺,陪您把事情办完再回国。」 伯爵夫人:「那你父亲怎么办?他死了你却不跟着回去,这样会影响你的名誉,之后继承爵位时也许会有困难……」 「那正合我的心意,我本来也不喜欢那种旧时代的称号。」 年轻人微微俯身,向伯爵夫人行过吻手礼:「请好好休息,夫人。」 「…………」 「你也是。」 等他直起身,伯爵夫人再次向他露出一个笑。 「我一直都知道,你与你的父亲不一样,你是个正直的孩子。」她转身敲了下门,在房门打开后对自己的继子微微颔首,「不过这件事不光关乎你的名誉,还有我的……现在你还不够冷静,等明天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吧。」 砰。 房门在自己的面前关上了,阿尔弗雷德却久久回不过神。 其实伯爵夫人说得没错……现在他与伯爵夫人之间已经有了绯闻,如果再抛下父亲的尸体,选择与继母一起在新大陆活动,难免会让这条假消息变得更加真实。 虽然他一直对这种没有根据的小报消息嗤之以鼻,但难免会有不明真相的人相信。等说的人多了,再要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青年懊恼地闭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准备回自己房间冷静一下。 但还没等他在房间休息多久,一位船员就来到他的房门口,转达t了马罗尼先生的邀请。 阿尔弗雷德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出来马罗尼先生就邀请他再回去,但也没有拒绝,跟着船员走了员工通道,一直下到位于g层的冰库,正好与取来解剖用具的医生碰个正着。 正在他脸上的表情愈加迷惑时,马罗尼先生上前解答了他的疑问。 「……父亲的尸体有古怪?」 听完解释,阿尔弗雷德当即皱眉看向医生:「之前不是说是心脏病发作吗?」 医生:「是的,可那也只是初步验尸的结果,要真正出具死亡证明还需要详细尸检……伯爵阁下现在的状况确实有些古怪,马罗尼先生便想要现在就做尸检,以防运回罗兰后尸体已经腐败,不好再做。」 这也是之前医生与马罗尼先生商讨出的理由。 「爱丝塔斯城堡号」还需要在新伦纳港停靠两周左右,补充船上的物资,之后才会返航。如果再加上海上行驶的时间,他们最快也需要三周后才能回到罗兰。 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有冰库中的冷气加持也无法保证期间会不会出其他意外……反正现在船上的医生也有资格做尸体解剖,有怀疑还是早点弄清楚比较好。 阿尔弗雷德没考虑太久就答应了。 他与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也是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人,对解剖完全不排斥。 有他的签字许可,医生很快就带着器材开始工作。 因为需要着重给老伯爵的头部做检查,医生表示需要一段时间后才会出结果,门外的几人便没有干巴巴站在门口等待,都去忙自己的事了。 利昂娜向马罗尼先生说明出了结果就去a甲板的咖啡厅找自己后,便带着谢尔比离开了。 她先跑到波文的房间检查了下他抄写的进度,在吐槽了一句「你这字谁能看懂」后被抄红眼的波文轰出了房间,这才拉着谢尔比来到咖啡厅,踩着下午茶的最后供应时间点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冰淇淋。 看着小弗鲁门先生咬着小勺、面露幸福的表情,谢尔比再次感到一阵无言。 他实在看不透这个人。 刚刚她因「尼克拉·贊诺」的死亡感到愤怒,这才过了多久,就因为一杯甜点缓过来了…… 「看我做什么?快吃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4页 他的视线很快引起了利昂娜的注意,后者回视过来,捏着长柄勺点点他面前的冰淇淋:「还是说你不爱吃甜食?要不要来点三明治或者盐饼干?」 「……也不是……」 谢尔比垂下眼,轻轻舀了一点含进嘴里。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口感。 明明是固体,但与雪的口感完全不同,而是一种更加细腻的物体。 刚刚进口,巧克力的甜味便融化在舌尖,带着微凉占领口腔的每个角落。 利昂娜看到对面人在吃第一口的时候有一次明显的卡顿,之后也没有放下餐具,一小勺一小勺地默默吃着,不由露出一个笑。 「你们那边也太抠门了,连冰淇淋都没吃过吗?」 她笑着摇摇头,跟着再次拿起勺子:「我记得庞纳也有几家味道不错的冰淇淋店……」 谢尔比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没过一秒就再次挖了一点送到嘴中。 「作为零食来说价格太贵了。」 他这样说道。 「是你的工资太低了。」利昂娜不放过任何一个挖角的机会,「我的男僕都没有那么寒战!」 她就只有一个男僕,而波文明显就不仅仅是个男僕…… 不知为什么,谢尔比突然笑了。 与之前那想要大笑的冲动完全不同,更不是出于伪装的必要表演,而是一种由内而外、非常自然的笑。 他也许都没发现自己其实在笑,但坐在对面的利昂娜清晰看到了那个笑容,不由愣住。 此时她的脑中难得安静到只剩下一句话: 不常笑的人,笑起来真是格外好看。 「您是个好人,弗鲁门阁下。您和您的父亲都是……很难得的人。」 「很久以前,您的父亲对我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善有善报——他说这是他坚信的东西。他会救我们,无关立场,无关信仰,只是因为他认为那是自己应该做的。」 谢尔比脸上还带着那有些浅淡的笑容,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小绅士:「所以不管何时,我帮助您都与我所处的立场无关,只是出自我自己的私心……我衷心希望您能得偿所愿。」 明明是很动人的话,利昂娜也能感受到眼前人说出的话是发自真心的,可她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此次在船上遇到谢尔比时就有了。 第一次她还没有在意,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现在,那种让人不安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还随着两人谈话的次数增多而更加清晰。 就好像……眼前的人很快就要消失了一样…… 「你……」 口中刚吐出一个音节,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弗鲁门阁下!」 一位船员匆匆走进咖啡厅,扫了一圈后立刻看到了利昂娜,快速走到她身边。 「尸检、尸检结果出来了……」 船员低声在她耳边说着,除了运动带来的气息不稳,声音中还带着明显的恐惧。 「伯爵……菲力亚帕伯爵真的不是病死……他的耳道被捅穿了,有人用东西捅进去过……」 第223章 223 尸检速度比众人想像中的要快,结果也比想像中的更令人震惊。 等利昂娜和谢尔比再次回到冰库时,医生还在处理尸体, 只有马罗尼先生和两位船员站在门口。 他嘴里咬着一根不太符合他身份的捲菸,没有点着,只是用力咬着。 看到利昂娜二人过来时他也只是简单点了下头,很罕见地没有立刻说话。 利昂娜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就算心中有预料,但猜想被证实时心情还是难免会有所波动。 她走到近前后也只打了个招唿,问清尸体现在的位置后径直走进冰库旁的房间,在医生的指导下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其实她也没太看明白……红的白的混在一起, 她只感到一阵强烈的噁心, 没坚持几秒就转身走出来。 果然,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利昂娜这么想着,立刻拜託一位船员去一趟c甲板,把波文叫到这里,之后便与马罗尼先生一起沉默地站在冰库门口。 没过多久,阿尔弗雷德·菲力亚帕也在秘书的带领下来到冰库门口。 「到底怎么回事?马罗尼先生!」 罗兰青年脚下的速度很快,还没有从楼梯下到底部就忍不住大声问道:「他真的……不是自然死亡吗?」 「……我还不至于会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马罗尼先生终于把嘴里的捲菸取了出来,带着烦躁将其塞进口袋,疲惫道:「尸体的头部还没有缝合好……您如果想要亲眼看看,现在可以进去。」 阿尔弗雷德的脚步在冰库门口顿了顿,最后一咬牙还是沖了进去。 但就和小弗鲁门先生的情况一样,他也大大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门内冲出来,一出来就吐了。 此时波文才在船员的带领下匆匆赶来。 不需要多解释,颔首朝利昂娜和马罗尼先生打了声招唿便走进冰库旁的临时「解剖室」。 他在里面待的时间可比前面两位长得多,明显还与房间内的医生探讨了些问题,过了十几分钟才与医生一起走了出来。 两人的意见达成统一——菲力亚帕伯爵确实不是自然死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5页 他的左耳道被硬物贯穿了, 捅进了颅底,脑出血才是他的真正死因。 而因为当时老伯爵被人发现时尸僵已经形成,尸体的头保持向右侧歪的姿势,左耳朝上,耳道中的伤口又很小,所以才没有被及时发现。 利昂娜听他这么说,突然笑了一声。 「简直就像米西娅公主杀死忒普提一样……」她眼眸上弯,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讥讽,「这算什么?给我们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忒普提之死》?」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接话,可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同一幅画面。 这场戏剧两天前刚刚在邮轮上上演,国王忒普提就是在沉睡时被米西娅公主用橛子钉入太阳穴而死……尽管位置稍有不同,但确实非常相似。 不过戏剧中的米西娅公t主是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去杀死忒普提,这位兇手的目的可就不一定了。 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手法,在尸体表面留下的创口非常小,除了解剖外能发现的概率很低。 况且尸体放的时间长了确实会出现耳鼻出血的情况,温度太高时眼珠都会爆开。 如果不是现在发现问题后立刻做了解剖,等半个多月后回到罗兰,说不定这点小问题都被大家抛到了脑后。 且一般解剖也多半是开胸看看心脏或是胃肠,医生可能会把头髮剃了看看头上有没有伤口,但在完全没有疑点的情况下,一般都不会自找麻烦地去开颅。 再看看菲力亚帕伯爵父子间那堪称恶劣的关系,等阿尔弗雷德回到罗兰后多半不会那么麻烦,更大的可能是直接买口棺材后匆匆下葬了事。 只要不开颅,就没有人能发现老伯爵其实死于脑出血,也不会发现他左耳道内的伤口,自然不会得知他的真实死因。 「……捅穿耳道的物体应该是一个前端尖锐,细长、却坚硬的物品,至少在插进去后不会因为硬度折断。」 医生比量出一个大致的长度,描述起自己从尸检中得到的线索:「绝对不会小于十厘米,考虑到还要方便拔出来,那也许会再长一点。十五或者二十厘米,甚至三十厘米都有可能,末端大概还有个把手之类的东西……」 虽然这算是比较详细的描述了,但无论大家怎么想都想不到一个完全贴合的答案。 人的耳道并没有多粗,而且在尸体移到冰库前医生也为老伯爵做过简单的尸检,如果耳中的伤口太明显当时就该发现端倪了,而市面上并没有符合这种长度和粗细的匕首或凿子…… 利昂娜最先想到的是毛线针。 毛线针一般都是10到15厘米长,大部分是木制的,可也有铁制的。 而且利昂娜见到梅太太用的毛线针就是后端有个圆球状的东西——虽然不是「把手」,但应该也能起到差不多的作用。再把前段磨尖一点,那就跟医生描述的兇器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是毛线针也有些太粗了……而且就算确定兇器是什么也不一定能找到兇器。 他们现在可是在茫茫大海上,前后两边都有能够让人随意出入的甲板,兇手只要随手一抛就能让兇器坠入深海。 「……不,不对……」 一片寂静中,阿尔弗雷德突然抱住脑袋:「我记得父亲去世的那天我们检查过门锁,那天门上没有撬锁的痕迹啊,痕迹是今早才发现的……那时内外两扇门都没有被撬过,还都是反锁的……那那个傢伙是怎么进到室内的?!」 利昂娜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觉得尼克拉·贊诺是兇手?」 「不是他还能是谁?」阿尔弗雷德高声道,「他自己不是都承认了吗?!」 利昂娜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马罗尼先生,引得阿尔弗雷德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去。 马罗尼先生对上两人的视线,张张嘴,却觉得喉咙格外干涩。 「是的,他是说过。」 他复述道:「他的原话是,我做到了,对你有威胁的人已经死了……」 阿尔弗雷德带着瞭然看向小弗鲁门先生:「你看……」 「可这句话之前,伯爵夫人只问了两个问题。」利昂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问题,她询问他是否就是给她写信的人。尼克拉·贊诺说了是。」 「第二个问题,伯爵夫人询问的是女僕艾琳娜是否是他杀的,他这才说出马罗尼先生刚刚说过的那段话。」 利昂娜看向马罗尼先生,看到后者立刻避开了视线,她又忍不住轻笑一声。 「话说回来,这起案子中有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发现。」 小弗鲁门先生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视一圈,缓缓道:「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位尼克拉·贊诺是怎么准确找到存放制服的仓库……好吧,就算他能估算到仓库是在最底部的h甲板,但这艘船上写着员工专用的门那么多,船上也只有客人区的地图,没有标註员工通道。船上到处都是笔直的长走廊,左右都没人的机会也不会太多,他能够试错的机会同样不会太多。」 「可他呢?在换上服务生制服前他完全没被船上任何一位工作人员发现,顺利来到了放置备用制服的仓库。之后再次成功变装,如果不是莱菲勒秘书那天一直在仓库门口守着,他又会逃过一次检查……他的行动未免有些顺利过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6页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尔弗雷德忍不住高声质问道,「你想说这艘船上有叛徒吗!」 利昂娜看向他,故意露出一个让人不舒服的狡黠笑容。 「我可没有这么说,大家都听着呢。」她说道,「我只想提醒一下诸位,如果那位尼克拉·贊诺就是写信的保罗,那他与保罗在信中表现出的状态可不太一样。他不像一个精神失常者,以他的行动力和伪装的手段看,他可比绝大部分人都聪明……」 「可如果他的脑子没有问题,那他自杀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小弗鲁门先生的视线再次移到船主马罗尼先生身上:「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吧,马罗尼先生?」 「别听他胡说!」 阿尔弗雷德对马罗尼先生喊道:「伯爵夫人当时可没有让他自杀!是他自己去撞壁炉……」 话说到一半,他却发现马罗尼先生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嘴唇连带着两边翘起的鬍鬚都在发抖,罗兰青年不由再次提高音量:「您不会真的信了这个马黎人的鬼话了吧?!」 「我……」马罗尼先生痛苦地闭上眼,「对不起,菲力亚帕阁下……我现在脑子有些乱……」 利昂娜静静看着面前的几人。 阿尔弗雷德是其中情绪最激烈的,他的愤怒简直是肉眼可见;而认出「尼克拉·贊诺」的真实身份,并听到他遗言的马罗尼先生明显在犹豫不决;其他几名船员,包括马罗尼先生的秘书和医生则是沉默不语,或是不知所措或是保持观望。 这样的反应并不出利昂娜的所料。 「爱丝塔斯城堡号」是罗兰的邮轮,地位最高的死者是罗兰的贵族,且那位新出现的「嫌疑人」的人缘显然比死者们好太多了……如果他们真要选择包庇,利昂娜这个外国人也做不了什么。 「……我明白了。」 利昂娜看着他们的表情,表情如常地点点头:「既然你们这些罗兰人都不打算寻找真相,我这个马黎人也不需要在这里讨人嫌。」 说罢,她朝波文和谢尔比一招手,直接打算转身离开。 「…………」 「请等一下!」 就在利昂娜即将踏上第一节 台阶时,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如果我选择寻找真相,接下来要怎么做?」 马罗尼先生上前一步,紧盯着不远处的金髮青年:「您所说的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不会因为几句故事让一位朋友的名誉染上污点。」 利昂娜转过身,看清对方眼中的坚持,慢慢笑了。 「没有证据,那就去找。」 她说道:「大侦探法朗西斯曾说过,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迷案,只有不够仔细的侦探——只要您愿意去找,总会找到的。」 第224章 224 说实话, 如果不是必须,利昂娜实在不想进入这间曾经属于菲力亚帕伯爵的高级套房了。 第一次她便在这间套房的起居室目睹了伯爵夫妇的决裂,第二次她在寝室中悼念死去的菲力亚帕伯爵,第三次则是因为老伯爵的女僕死在了这间套房中……真是每一次都伴随着不同的不祥。 带着种微妙的心情,利昂娜第四次踏进了这间套房。 不过与之前不同,这次她得到了a甲板完整的平面图,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位于船头的这两间高级套房的平面图。 利昂娜拿着图纸在老伯爵的房t间中走动一圈,最后来到卧室停下。 「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明明是船上等级最高的高级套房,里面的卫生间居然还没有我那间房里的面积大……原来真正的浴室在这里。」 小弗鲁门先生走上前,一把拉开披在四柱床上的帷幔,露出隐藏在其后的一扇门,挑眉看向马罗尼先生:「菲力亚帕伯爵阁下和伯爵夫人的房间是相连的,他们会共享一个大浴室——这种事您为什么之前从没说过。」 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房间设计,尤其是套房的使用者是一对贵族夫妇。 在旧大陆贵族的传统观念中,有身份的夫妻应该有各自独立的空间。不过他们一般都会有一扇能够连通两间房的房门,共享一间浴室或衣帽间也不算稀奇。 不过这样的设计明显不适合菲力亚帕伯爵夫妇。 伯爵夫人都起了离婚的心思,更别说与丈夫共享浴室了。 「……因为没有必要。在他们住进来前我让人更改了房间的布局, 两间房通往浴室的门都被床挡死了。」马罗尼先生嘆口气, 解释道,「不信您可以试试看,两扇门都是需要往里拉才能打开的门。除非有人把四柱床搬开或者破坏房门本身, 否则不可能进入浴室,更不可能从浴室进入对方的房间。」 在他解释时,利昂娜已经开始围着床检查了。 马罗尼先生没有说谎, 这扇门确实是向外拉才能打开。 而四柱床的床前挡板又厚又高,不但挡住了大半的门也死死挡住了门把, 门把和挡板之间的间隙又太窄,只要床本身不动就不可能从这扇门进入浴室。 按照马罗尼先生的说法,老伯爵与伯爵夫人居住的这两间套房从房间结构到屋内的家具摆设都是镜像对称的,所以伯爵夫人那边通往浴室的门同样也用床挡得死死的。 而这种大型四柱床没有三四个人合力抬可抬不起来……再退一步,就算伯爵夫人能把自己房间的大床移开,她也不可能隔着门把丈夫的大床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7页 「最开始我为伯爵夫人准备的房间是个单人套房,可伯爵阁下在得知伯爵夫人要去新大陆后突然表示他也要一起去。」 马罗尼先生解释道:「他们的关系是很差,不过当时伯爵夫人还想要在表面上维持一下伯爵家的体面,所以才让我准备了这间套房,说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 有些话没说出来时还好,一说出来,之前没有察觉到的异样便格外显眼。 马罗尼不说话了,可阿尔弗雷德在听完秘书的翻译后还有话说。 「没错,我父亲一开始没有打算跟着一起来新大陆,这趟旅行也是他的临时起意。」 仿佛抓住了什么重点,年轻的罗兰青年如此反驳道:「如果她真的……想杀了他,在罗兰动手不是更方便?那里她认识的人更多,也不需要担心父亲是否会跟过来!」 利昂娜听完却只是摇头:「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如果我是伯爵夫人,我一定不会在罗兰动手,至少不会在与目标同时在罗兰的时候动手。」 「对一个谋杀者来说,周围有太多熟人反而是一种麻烦。就算一个人伪装得再好,熟人也会比陌生人更了解自己。这毕竟是杀人,不是其他小事,不管之前的关系多好,一般也不愿意包庇杀人犯。而且一旦一个男人或女人死了,最先被怀疑的必定会是他们的伴侣……再加上她那本就不太好的名声,我不觉得她会冒这样的风险。」 「而在国外就不一样了。」 「这里远离罗兰,消息传回去都需要至少半个月,有时间做缓冲,很多事都有了操作空间。」 「而且她确信,菲力亚帕伯爵一定会跟过来。」 她从床上跳下来,绕过床柱,走到窗户所在的那一侧,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阿尔弗雷德。 「因为她真的很了解你的父亲,他们都是心思很重的人。」 「两个月前,她与拉肯公爵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同样是两个月前,你的父亲突然说在你家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家庭医生要下毒害他……他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又因为自己曾经的人脉网已经全部被妻子接手,开始不相信任何人,还产生了所有罗兰的医生都被妻子迷惑、全都想要害他的想法……」 「我当然觉得这些很荒谬,也不认为这是事实,但我们至少能从中知道,菲力亚帕伯爵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慢慢丧失了对周围的安全感。」利昂娜说道,「但他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得知妻子突然决定去新大陆,还是以那种听上去就很荒谬的理由,光是这个就很容易勾起他的疑心了,如果再加上你…… 」 阿尔弗雷德:「我?」 「你之前不也说过吗?菲力亚帕伯爵就是因为听说了你与伯爵夫人之间的绯闻,这才不顾一切地跟了过来。」 小弗鲁门先生握住通往甲板的门把手,露出一个亲切的笑:「你与伯爵夫人的借贷关系应该持续好几年了,可你们之间的绯闻应该是最近才出现的吧? 」 「…………」 对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利昂娜没有再管他,直接拉开门,走到了属于这间套房的私人甲板上。 上次查看这里时她只是简单探头往左右看了眼,确认两边都是有挡板的,并没有真的走出去做详细检查……而这次她总算能真正踏到这块私人甲板上,慢慢检查它是否真的与马罗尼先生说得那样「私密」。 其实利昂娜的房间中也有一块可以被称作「私人甲板」的区域。 但因为那块区域实在很小,她觉得那被称作「阳台」更加合适。 她的房间同样位于船的左舷,左右都有其他客房,那处「阳台」的左右自然也是被隔板隔开的……而说实话,这些隔板也就能防得住绅士。 它们确实很高,从上到下挡住人们看向隔壁的视线,但它到底只是一个隔板,不是一堵墙,目测厚度绝不会超过十厘米。 面向大海的围栏又没有全封闭……只要大胆一点,想要从围栏翻过去简直再轻松不过。 换句话说,如果船上的隔开这些「私人甲板」的挡板都是同一型号的,那从隔壁的甲板翻到这里的甲板可要比从走廊撬锁进入室内更加便捷。 果然,事实也与利昂娜想得差不多。 除了宽度更宽,这里的挡板与自己「阳台」上的挡板一模一样,样式上都能看出是同一批生产出来的。 「……之前,她就在您站的位置……」 利昂娜向后看去,立刻找到说话的那人,有些意外地挑眉。 那是马罗尼先生的秘书,好像姓「莱菲勒」……利昂娜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自己不小心把他遗忘在了底层仓库门口,对方却意外碰到乔装成烧煤工人的「尼克拉·贊诺」,并将其抓获。 「你这个她是在指谁?」利昂娜站在栏杆旁,好奇问道。 「菲力亚帕伯爵的那位女僕。」 「昨天早上您和马罗尼先生离开后我们传唤来其他证人,证明她前天晚上确实回到自己位于d甲板的寝室休息,所以在房间中多停留了一会。后来我在准备离开房间前四处巡视了一圈,发现她当时握着栏杆正蹲在这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秘书走到室外,在小弗鲁门先生身侧不远的地方站定,伸手指向一个位置,恭敬答道:「我叫住了她,询问她在这里做什么。她说她是有些头晕,在透气,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8页 利昂娜:「这种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以为她当时真的是晕船,这在客人中很常见。」秘书半垂着头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那个女僕竟敢威胁伯爵夫人,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利昂娜看看他那足够礼貌的态度,又看看还站在室内的马罗尼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她也不会因此责怪对方什么。 没有多少僱主能够容忍雇员脱离自己的指挥,而秘书的态度便是现在马罗尼先生的态度……看来他是真的想要查清事情的真相。 也许是因为他不想包庇一个杀人犯,也许是因为认出「尼克拉·贊诺」,让他开始怀疑自己那位画家好友的死是否是个意外——总之,他与伯爵夫人间已经不可避免地生出嫌隙。 利昂娜笑了笑,谢过秘书提供的线索,并开始按照他指出的方t向寻找线索。 可什么都没有。 一条条铁条构成的安全栏杆上没有一点痕迹,就连地面上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那女僕艾琳娜,她当时究竟在看什么呢? *** 房间中的一无所获并没有击败利昂娜,反而让她燃起斗志。 她向马罗尼先生要来了所有住在邮轮左舷的客人名单及房间号,打算就这样一间间问询过去。 既然菲力亚帕伯爵真正的死因是有东西贯穿了他的耳道,那说明兇手至少是有作案兇器的,那会在作案后立刻遗弃兇器也很正常。 老伯爵死亡的时间在半夜,也是遗弃兇器的好时间……不过船这么大,人那么多,难免有喜欢晚睡的人。 尽管这样的可能也很小,但不去着手排查,线索总不会自己跳出来。 但这次要排查的对象太多了,只靠利昂娜三人不知要问到什么时候。 最后还是马罗尼先生调来了一些正在调休的船员,所有人统一口径,他们还编了一个故事当藉口。 故事是:居住在头等舱的某位先生与朋友打赌,其中一人悄悄在前天半夜把另一人房间中的物品扔到海里,然后后者有三天的时间猜测前者丢了什么。 结果现在时间快到了,后者开始说前者什么都没扔,前者坚持说自己扔了,两人正因为这件事开始争吵——于是,他们决定寻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者,证明前天夜里确实有东西被扔进了海里。 尽管这个现编的理由听上去很离谱,但又透着一种真实的荒诞感,大部分人居然都相信了,并努力回忆起来。 能拥有「私人甲板」,或是利昂娜那种「小阳台」的都是头等舱的住客。 这些人一方面是有自己的身份包袱,另一方面也不会自己做杂活,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往海里扔垃圾。 二等客舱的窗户倒是能打开,但大部分房间都在船的内侧,有窗户的房间并不多。 人数最多的三等舱中的窗户则都是密封式,完全杜绝了他们往外扔东西的可能性……再结合医生估算的老伯爵死亡时间是在20日夜晚到21日凌晨,会专门选择在半夜往海里扔垃圾的人除了兇手也不太可能会是其他人。 时间在排查走访中一分一秒过去。 没过多久,即将沉入海平面的太阳被乌云遮掩,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有节奏地落到室外甲板上。 虽然只是小雨,但在远洋航行中依然不能轻视,所有船员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而对船内的乘客来说,下雨除了让地面再次变得晃动起来倒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今天已经是航行的倒数第二天,只要没有遇到颱风之类的大风暴,他们应该在明天中午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这场雨让大部分乘客回到自己的房间,倒是方便了利昂娜等人的排查。 总算在晚饭即将开始前,谢尔比在位于g甲板找到了第一位目击者。 那是一位住在三等舱的青年,床铺是上铺,位置正好能从不大的窗户看到外面。 20号晚上他有些失眠,又不好下床打扰别人睡觉,只能看着窗外发呆。 青年也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直到他刚刚酝酿出一点睡意,一个白色的东西突然被风拍到了窗户上,隐约还能看到上面有一些黑乎乎的污渍。 他当时吓得大叫了一声,还是把整个房间的人都吵醒了,后来还被人嘲笑了好几次。 谢尔比觉得那很可能不是黑色的污渍,而是沾着血迹的手帕或餐巾。 原因很简单,就算出血量不多,但用钢针状的东西捅进颅后兇器上必定会沾到血,可现场并没有留下一滴血迹。 除了兇手非常谨慎外,那人必定是用布料或纸张擦拭了兇器上的血,并将其销毁。 有些遗憾的是,这位目击者青年并没有看到兇器的下落,他自己也没有怀表,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时间。 而不知是不是有神明眷顾,非常幸运的,20号的夜晚不止有一个失眠的人。 另外一条目击信息来自《忒普提之死》的女主演——布鲁飞剧院的布朗奇小姐。 作为戏剧中米西娅公主的扮演者,布朗奇小姐在20号下午的演出时发生了重大失误,因为老伯爵那一声尖叫不小心伤到了男主角的侧脸。 尽管对方表示自己没事,她还是感觉很自责,直到凌晨都没有睡着。 最后实在感到烦躁,便披上披肩来到阳台上吹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9页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一样东西从眼前划过,径直坠入海中。 还不等她被回过神,一块白色的手帕也跟着风往船后吹去,一晃就消失在了视野。 「最先掉到海里的是什么?!」 接连问询了几十人都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的小弗鲁门先生顿时双眼发亮,没有再管自己之前瞎编的故事,一边比画着形状一边急迫追问道:「匕首?锥子?还是长铁针之类的?」 「什么……不不,当然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 舞台上的「米西娅公主」摇摇头,用轻柔的声音回道:「那东西不大,好像是个小瓶子……对,就只有巴掌那么大,大概还是个玻璃瓶。」 ……玻璃瓶? 如果只是一个玻璃瓶也许还是巧合,可它与那张手帕几乎是同时落下来的,更别说手帕上还有一块明显深色的污渍。 那位只看到手帕的第一位目击者虽然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但根据他那间舱室的熄灯时间和窗外的亮度去推测,应当是与第二位目击者的时间一致,那他们二人看到的手帕就很有可能是同一块。 更重要的是两位目击者房间所在的位置。 第一位目击者的房间位于船尾,第二位目击者就住在菲力亚帕伯爵套房的楼下,这样的巧合实在是由不得人不想歪。 可如果那两样东西真的是兇手扔的,那按照第二位目击者布朗奇小姐的说法,她并没有看到兇器被扔出去……难道兇手就这么大胆,完全不怕兇器被发现吗? 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利昂娜再次陷入沉思,只是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实在不适合沉思。 此时的小弗鲁门先生正在太阳剧场的后台,周围全是正在打包收拾服装和道具的剧场工作人员,环境十分吵闹。 这些来自罗兰布鲁飞剧院的演员们不但接受了马罗尼先生的邀请,在邮轮上演出,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来新大陆巡演自己的新剧。 之前他们已经接到来自船长的准确通知,「爱丝塔斯城堡号」即将在明天中午抵达新伦纳港,这次航程中最后一场表演也在不久前落幕,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打包行李了。 作为剧场的女主演,布朗奇小姐现在其实也很忙。 但出于礼节,她还是一直安静地陪着这位马黎的小绅士站了一会,直到她看到一位工作人员拿着自己的戏服匆匆从身边路过。 「等等,你要把它放到哪儿?」 「当然是放到箱子里……」 「不行!你这样把它会把上面的羽毛压坏的!」 布朗奇小姐赶忙阻止道:「快放下,把上面的装饰都拆下来,分装到袋子里……」 两人的对话不可避免地被小弗鲁门先生捕捉到,她顺着声音抬起头,立刻看到工作人员怀中的戏服。 那是一套做工精緻的裙子和一顶很大的帽子。 裙子的袖子和裙摆上有数不清的蕾丝堆叠在一起,一颗颗宝石点缀其上,在灯光下闪着各色的光——尽管知道上面用的大概是比较廉价的皓石,但衣裙还是带着一种上个世纪罗兰宫廷特有的奢靡气息。 相比起戏服的考究,那顶帽子反而很时髦。 帽檐很宽也很大,上面还有不同形状的假花和几根巨大的羽毛作装饰,是时下贵妇们最喜欢的样式。 这并没什么奇怪的,上个世纪的旧大陆贵族们比较沉迷戴又高又大的假髮,女士还喜欢在假髮中装饰水果——这种风格已经不符合当代人的审美,剧团演出时对服装做了一些调整并不奇怪。 「这是你们今天演出用的戏服?」 利昂娜突然说道:「我都没看到……」 布朗奇小姐与工作人员听到后都笑了起来。 「是的,这是我们今年新排的剧——《忧郁的派乐夫人》。」 布朗奇小姐见她感兴趣,还找了一张宣传海报塞到利昂娜手里:「别看名字是这样,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喜剧呢。」 利昂娜看着海报中那穿着华美礼服、头上顶着一顶大帽子的「派乐夫人」趾高t气扬地仰着头,愣了片刻,眼眸不由慢慢睁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个……」利昂娜摺叠起宣传单,激动地看向布朗奇小姐,「太感谢您了,布朗奇小姐……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对我的帮助!」 布朗奇小姐不明白面前的小绅士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但她还是见缝插针地立刻开始为剧院做宣传:「如果您感兴趣,欢迎来新伦纳剧院观看我们的演出。」 「我不会错过的。」利昂娜向她行了一个吻手礼,笑着承诺道,「您的演出我一定会去捧场。」 第225章 225 太阳剧场外, 谢尔比和波文一起站在门外等待。 外面下着小雨,船的晃动明显加大后波文便有些站不住了。 好在走廊里到处都是扶手, 就算失去平衡,只要站在靠墙边的位置也不会摔倒。 狼狈地用扶手稳住身形后,高大的男人带着羡慕看向背手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你的平衡力真好,」波文真心夸赞道,「是因为经常乘船吗?」 他还记得,利昂娜第一次提到与这位「谢莉小姐」合作时,对方正在担任夏洛蒂公主的贴身女僕, 那可是夏洛蒂公主还在旧大陆的时候。 就跟马黎这边有很多旧大陆间谍一样, 「基金会」的成员说不定也会动不动出国,那乘船可能对对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0页 「也不算经常。」 谢尔比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波文还在等待对方继续说点什么,结果等了几秒后发现这就是全部,顿时感觉空气有些尴尬。 「哈哈,说起来我这还是第一次出国呢!」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不得不再次挑起话题,「我之前连旧大陆都没去过,居然就直接要去新大陆了……说到旧大陆,从马黎坐船过去应该很近吧?」 「是的, 先生。从庞纳城出发,到距离最近的罗兰港口只需要一晚上。」 谢尔比偏头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继续笔直地站在原地。 波文:………… 他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不会聊天的人了……可他又有个尴尬就会话多的毛病,尽管知道自己也不是那么会说话的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找起话题。 「那距离还是挺近的……对了,你听没听过那个新闻?去年有个渔船在海峡中间沉了,几位渔民靠几块木板飘着,但有一个人居然靠自己直接游到了旧大陆!」波文自顾自地哈哈笑道, 「距离近就是好啊,就算船出了事也不用太担心,游都能游到岸上,我们现在的这艘就不行了……」 这次别说谢尔比用古怪的眼神看过来,就连从走廊路过的船员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其中一位船员还用一种「你怎么敢这么说」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当场从领口掏出一个吊坠,一边走一边开始祈祷。 「…………」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会游泳吗?」 波文抹了把脸,试图拯救一下话题。 「会。」 谢尔比难得接着对方的话题继续聊了下去:「您呢?」 「我上学时在公共浴场学过,但从来没在海里尝试过。」见他终于接话了,波文的笑也跟着自然了一点。 「为什么不呢?我记得怀特郡有好几个海滨城市,怀特伯爵一家都不去度假吗?」 「是这样,但海边太晒了,利昂他……」 波文说到一半总算回过神,赶紧描补了一下:「伯爵阁下小时候身体不好,既没有办法下海游泳也不能长时间晒太阳,所以就算度假我们也不会去海边……」 这个话题聊完,波文再也不敢提其他的话题了。 他总算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少年模样的「少女」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连随便的闲聊都能轻易给人下套,引诱他说出有关利昂娜的情报…… 就算他们现在算是「盟友」,但对方毕竟还是「基金会」的成员。就算波文现在对谢尔比不是那么敌视了也知道不能把僱主的隐私透露太多。 负责挑起话题的人不说话了,谢尔比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他站得很直,头却像往常那样微微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阴影,让人无法看出他此时在想什么。 不过没给两人沉默太久的时间,利昂娜很快就带着一脸笑容走了出来。 「走吧,去餐厅。」 她出来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张摺叠起的宣传单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招唿两人道:「在爱丝塔斯城堡号上的最后一顿晚餐,可不能像昨天那样马马虎虎煳弄过去!」 「什……那案子呢?」波文愣了一下,立刻大步跟上,「您不打算查了?不是说找到目击者,确实有人在20号半夜往海里扔了东西吗?」 利昂娜:「是,但扔的不是兇器。」 「怎么会……」波文的心跟着这个消息一起沉下,「所以那块手帕不是兇手扔的?」 「不,就是兇手扔的。」 地面再次晃动一下,利昂娜赶紧握住扶手,顺便转头朝身后的两人眨眨眼:「兇手作案的手法已经解开了。」 波文双眼睁大,一句兴奋的「真的」就要脱口而出,却听到小弗鲁门先生继续道:「不过所有证据已经都被抹除,就算搞清楚对方的作案手法也无法跟犯人当场对质。」 波文感觉自己的心就像飘在海面上的浮木,一会被浪卷上天,一会又被狠狠拍进海底,起起伏伏好不刺激。 「那……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他这样嘟囔着,腿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僱主来到餐厅。 现在外面的雨还没停,风也不算小,头等舱的餐厅都没看到几桌人。 利昂娜挑选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点完餐,等待侍者离开后才朝两人勾勾手指,小声把她的发现和推测讲给他们听。 谢尔比的面部管理一直很出色,就算心中惊讶脸上也没有太大波动。 波文则与他截然相反,表情几乎是随着利昂娜的叙述不停变化着,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确实,如果是这样很多事就解释得通了……」波文重新坐回座椅,感慨道,「如果这个计划在菲力亚帕伯爵去世的那一步停下,之后马罗尼先生就算怀疑老伯爵的死有蹊跷也只会怀疑那个失踪的尼克拉·贊诺和女僕艾琳娜,根本不会怀疑到……那人的头上……」 说罢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愤愤道:「所以你门把上的毒针也是尼克拉·贊诺在那人的授意下做的吧?真是不要脸!当时你又没做什么,凭什么这样算计你!」 「具体是那人授意还是尼克拉·贊诺自作主张,只能之后当面问问了……」 说话间侍者已经端着前菜来到餐桌旁,利昂娜等他离开才继续补充道:「……不过没有明确的证据,对方不可能承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1页 波文抓耳挠腮了一阵,却也想不出什么。 谢尔比思考了一下,问道:「需要再检查一遍栏杆和附近的地板吗?也许还会有其他血迹……」 「可以是可以,但我之前已经仔细检查过,实在没什么发现。」 利昂娜把餐巾叠成三角形,放到腿上,准备食用自己面前的洋葱汤:「既然艾琳娜都把这个破绽说出来了,再傻的人也会把那里清扫干净。而且只要血迹不是完整的,那就算找到一点痕迹也无法证明它们是血迹……除非是让那些原本消失的血迹显形,否则对方只需要推说那是污垢就可以了……」 她只是随便说说,可对面的波文却因为这句话唿吸停止一瞬。 「…………」 「也许说出来你们不会相信……但是,确实有这种东西……」 他刚说一半,就见坐在桌对面的两人同时「噌」地抬起头,把他吓了一跳。 「这、这是我在抄书时看到的,大侦探法朗西斯的那本回忆录的倒数第二章提到了他与朋友之间的一次谈话……」 按照波文的讲述,法朗西斯先生的一位朋友是清洁工,当年在一家化学实验室工作。 有一年冬天,天黑得格外早,他想要快点打扫完卫生回家,却不小心把一瓶试剂碰倒了。 清洁工很慌乱,生怕自己打碎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实验室可能会因此开除他,所以他立刻就想要把那些洒出来的试剂擦干净……可就在那瓶试剂从桌面一路洒到地面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他看到了萤光!淡蓝色的、一块块的萤光!」波文激动道,「可不是试剂洒到的地方都会发光,那东西当时淌了一地,但只有一块发光的地方!」 尽管对化学t的了解并不多,可利昂娜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难道是……地上的某些东西与那瓶试剂起了反应?」 「对!法朗西斯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波文脸上的激动更胜,继续道:「之后那位清洁工也随之想起来了,就在一天前,在萤光出现的位置上,有一位实习生不小心划破了手,当时流了不少血,那些血迹还是他清理干净的……与试剂产生反应的就是人血!」 利昂娜的唿吸都因为波文的话顿了一瞬,当她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双眼也跟着亮了起来。 「那瓶试剂叫什么?!」她急迫问道,「快点说啊,这有什么可卖关子的!」 「书中没有写试剂的名字。那位清洁工检查过装试剂的瓶子,上面没有贴任何标籤,甚至之后都没有人发现那瓶试剂消失了,可见它并没有受到实验室的重视。」 波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法朗西斯先生也曾想要寻找那瓶特殊的试剂,但在他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两三年,他那位清洁工朋友工作的化学实验室刚刚在一年前因为失火而搬迁了,就算想要找线索也很难……」 利昂娜顿时经歷了一番波文刚刚经歷过的感受,心情在短短几分钟内大起大落,听到最后的结果真是大失所望。 但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从大侦探法朗西斯去世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年,要是罗兰政府或者其他什么人找到了这种可以让被擦去的血迹显形的神奇试剂,这一惊人的发现必然会成为轰动旧大陆的大新闻,她也不可能不知道…… 比起僱主的沮丧,波文却显得振奋很多。 他朝侍者招手要来一杯水,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才小声安慰道:「至少我们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不是吗?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它至少在六七年前就被发明出来了,那我们只要花时间去寻找,总能找到它!」 「…………」 「你说得对,终归是一条线索……只可惜不能现在就用上」利昂娜唿出一口气,将一勺汤送进口中,「如果法朗西斯先生早就知道了,不可能不说出来。」 波文:「法朗西斯先生也曾托认识的人去寻找过。可我看那篇笔记上的时间,距离法朗西斯先生去世只剩下不到一年,大概是去世前并没有找到… …」 「…………」 「如果是这样,也许你们可以去问一个人。」 两人的谈话突然插入另一道声音,主僕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桌旁的第三人。 谢尔比突然被两人齐齐盯住,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眸,躲开利昂娜那略带灼热的视线。 「保罗侦探事务所的创始人——朱利安·保罗是本格·法朗西斯当年在监狱结识的朋友之一。」谢尔比低声陈述道,「二十多年前,本格·法朗西斯因为与新上任的罗兰警察局局长交恶,离开了警察局后成立了一家侦探事务所,朱利安·保罗一直是他的左右手。」 「后来法朗西斯去世了,朱利安·保罗一直负责侦探事务所的运营,但因为事务所中僱佣的大多是有过犯罪记录的罪犯,罗兰警察局对他们的印象很差,最后还是找理由查封了事务所……朱利安·保罗对此早有准备,提前带着一部分的雇员悄悄离开罗兰,改头换面来到了邻国巴拉本,重新建立的事务所也变成了保罗侦探事务所。 」 短暂抬眼与身边人对视片刻,谢尔比继续道:「如果本格·法朗西斯曾在生前托人寻找过那种试剂,那保罗侦探事务所的人应该会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第226章 226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2页 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又看看紧闭的房门,雷内·维萨里发出了不知多少次嘆息。 自从他的侦探身份暴露后, 船主马罗尼先生就以「盗窃财物」的莫须有罪名把他软禁在这间空房中。 虽然饭食都有保障,但连上个厕所都要有人跟着的生活实在不好受。 不过雷内·维萨里倒不意外自己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爱丝塔斯城堡号」的主人,约瑟夫·马罗尼是伯爵夫人的朋友——这一点在罗兰尽人皆知。 在得知好友正被私家侦探骚扰,还是在自己的地盘里……软禁他、而不是直接把他扔到海里餵鱼都是看在巴拉本王太后的面子上。 雷内·维萨里这样自我安慰着,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今天是「爱丝塔斯城堡号」在大洋中航行的倒数第二天。 等到明天邮轮靠岸,菲莉亚帕伯爵夫人一定会下船,到时候他再跟上去也能查清她来新大陆的真正目的, 任务也不能算完全失败! 不过就怕马罗尼会为了讨好伯爵夫人,直接把他一直扣押在船上就糟糕了。 作为一个曾经真的蹲过大牢并参加过越狱的「前罪犯」,雷内·维萨里倒是不愁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只是现在他们还在海上航行,从这个房间逃出去也没用, 他要有行动也必须等靠岸后再行动。 一边在心中策划着名明天开始的逃脱大计,雷内·维萨里的双手也没停,不停搜寻着房间内能用于「越狱」的工具。 就在这时,外门突然被敲响了。 雷内·维萨里惊慌下直接把手中的一节铁丝塞到了枕头下,这才说了声「请进」。 他以为是今天的晚饭提前送到了, 却没想到在门后看到一个意外的熟面孔。 「晚上好, 维萨里先生。」 一位年纪不大,穿衣风格与罗兰人截然不同的金髮青年正站在门外,弯着眼睛向他打了个招唿:「听说您搬到了这里居住,生活还习惯吗?」 看着眼前这位笑容满面、语气和蔼的小绅士,中年侦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居然有种想要后退的冲动。 「……我很好。」他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你、您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看我的老朋友。」利昂娜声音柔和,双眼写满了真诚, 「我的朋友,听说你偷盗了马罗尼先生的财物,被关在这里……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特地来帮你。」 雷内·维萨里完全搞不懂这个年轻人想要做什么,不过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可能看着机会眼睁睁从眼前熘走。 「您……愿意帮我?」 「你可是保罗侦探事务所的人,我就算不相信你也该相信朱利安·保罗先生和本格·法朗西斯先生的眼光。」 利昂娜彻底走进房间,用腿把房门关上,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而且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很正常,你说是吧,维萨里先生?」 前面那段话本就足够让雷内·维萨里警惕了,后面的反问更是让侦探确信了对方来这里的目的。 「您想让我做什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中年侦探没有再迂迴,「只要您能让我明天以客人的身份离开这艘船,我可以在能力范围里帮助您。 」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我不会再做脏活了,这点我已经跟吾主发过誓。」 听他这么说,利昂娜微微挑了下眉,脸上的笑也不再像刚刚那么公式化。 「当然,我也不会和品德败坏的人交朋友,更不会把朋友引到歪路上……」她嘴上还说着花言巧语,手却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打开其中一页展示在中年侦探面前。 认真看完书页上的记录后,雷内·维萨里那双小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却没有作出任何表态。 「能让消失的血迹显形」——这种试剂在普通人眼中都跟魔法道具没什么区别,别说摆在一位职业的私家侦探面前了。 正常人都该像利昂娜和波文刚刚那样,就算没有激动到手舞足蹈也该有一些特别的反应。 可雷内·维萨里没有,他的表情甚至比谢尔比那张扑克脸的反应都小。 有时候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他的镇定让利昂娜更加确定「保罗侦探事务所」早就知道了这种试剂,但对方显然出于某些原因并不想跟她说……那她也不得不在对方身上点一把火了。 「很遗憾地通知你,在你被关在这间房中时,船上又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菲力亚帕伯爵的女僕,她不知为何在昨晚出现在伯爵的房间,并被人掐死在套房的沙发上;另一个是掐死女僕的兇手,也是那个把塔兰图拉蛛放到菲力亚帕伯爵身上的人。」 见男人勐地抬头看过来,利昂娜再次弯起眼睛,咬着重音说道:「他是个三等舱的乘客,却伪装成船上的工作人员四处逃窜,好不容易被我t们抓到后又特别要求要与伯爵夫人说话,并在她面前承认了罪行后自杀了。」 雷内·维萨里震惊地接受完所有信息,又扫过面前书页上的文字,不解地指着书道:「可……这与这个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那位女僕被杀之前,她曾在菲力亚帕伯爵的套房中有过诡异的举动。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却又瞒着没有告诉其他人。」 「然后就在同一天的晚上,她就用某件事威胁过伯爵夫人,之后没过几个小时就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3页 利昂娜剔除了很多不必要的描述,将案子总结得相当简洁、也相当有诱导性,站在对面的雷内·维萨里立刻跟着她的话想到了一种可能。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已经给菲力亚帕伯爵做了尸检,确定他并非死于心脏病发作,真正的死因是颅底出血。」 对上男人震惊的表情,金髮的年轻人收起笑脸,「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 「所以我们需要它,维萨里先生。兇手是个谨慎而狡猾的人,现场非常干净,最后的破绽也随着女僕艾琳娜和那个杀手的死消失了……而它,现在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她拍了拍手中的书,郑重道:「我需要让被擦掉的血迹再次显形。」 「…………」 「不是我不愿意拿出来,弗鲁门阁下,实在是因为这种试剂也有自己的缺陷。」 沉默片刻后,中年侦探这样说道:「它不但会让人血发光,动物的血也会发光,还有动物的排泄物和市面上的很多漂白剂……」 「我还记得我们终于找到它时有多兴奋,当时事务所正好接到一个案子,我们还打算带着它大显身手,可却因为没有完全了解它的特性而差点把一个无辜之人送上了绞刑架……」 雷内·维萨里顿了顿,这才嘆息道:「后来保罗先生就告诫我们,在完全了解它究竟会因为什么发光之前。一定不能太依赖它……现在一位与保罗先生交好的化学家正在针对它做实验,在实验结果出来,就算用它检验出有类似血迹的东西,那也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利昂娜之前就有设想过,如果「保罗侦探事务所」真的找到了那种试剂,那就没有道理隐瞒……如果隐瞒了,那大概就是试剂本身有其他问题。 现在雷内·维萨里的话证实了这一点,可这并没有让她打消念头。 「如果我的推理正确,这个案子中的一样关键物品,在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沾有任何血迹、粪便、漂白剂或是任何其他特殊的液体。只要在那个东西上发现反应,那兇手将会陷入完全的被动。」 「我想要赌一把,因为我必须从那人嘴里知道一个真相。而如果假设成立,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小弗鲁门先生向前伸出手:「就是不知道你是否也有这样的胆量了,维萨里先生。」 ***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声擦过玻璃,发出阵阵低鸣。 外面的光线很暗,衬得室内的灯光十分明亮。 穿着午茶袍的女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双腿优雅地交叠着,搭在垫脚凳柔软的布面上。 此时船体的晃动对她来说刚刚好。 不刺激,反而有种坐在摇椅上的悠然感——晃啊晃,感觉就这样睡着一定会做一场不错的美梦。 看着女主人似是睡着的侧颜,女僕的动作更加轻柔。 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僱主的行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到那道坐在沙发上的倩影。 可惜事与愿违,她收拾行李时没有发出声响,却有三声力道很大的敲门打破这份寂静。 叩叩叩————! 女僕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赶紧看向自己的僱主。 「去开门吧,简。」 坐在窗边的女人已经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眼眸十分清醒,没有丝毫睡意。 「去吧,外面的人该着急了。」 她笑着说道,姿态自然地把腿放回地面。 女僕应声后打开了房门,却对来人有些惊讶。 不是马罗尼先生和阿尔弗雷德先生这样的熟面孔,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位马黎贵族和一位黑髮少年。 女僕刚要询问,对面的金髮小绅士却率先开口了。 「抱歉在这个时候上门打扰。刚刚收到马罗尼先生的消息,船上抓到了一个专偷女士首饰和衣物的小偷……」见女僕立刻瞪大眼,门口的马黎贵族又安慰道。 「不要紧张,小姐,现在已经人赃并获了,不会再有危险。马罗尼先生只是让我来问问伯爵夫人这边是否有遗失的物品,如果有请现在就告诉我,我们好去核实赃物。」 听到这话女僕总算松了口气,果断摇头:「没有,先生。我刚刚就在收拾行李,伯爵夫人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在……」 「真的没有吗?」利昂娜再次询问道,「我们还找到了不少香水瓶,伯爵夫人没有遗失吗?」 「这个我还没有……」 「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呢?」 伯爵夫人慵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简,来的人是谁?」 「很抱歉在这个时间打扰您休息,伯爵夫人。但情况紧急,我们只能失礼了。」 不等女僕回话,那位年轻马黎贵族已经一步踏进房间,遥遥朝坐在窗边的女人行了一礼,口中却用马黎语说出与刚刚跟女僕交流时完全不同的话题: 「菲力亚帕伯爵阁下的尸体出现了一些异常,我们不得不对他提前进行了尸检,结果有了些新的发现。」 「哦……」 伯爵夫人看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只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嘆息:「看来你们是从他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 「是的,我们发现了伯爵阁下死亡的真正原因。」 利昂娜抬起头,直直对上伯爵夫人投来的视线:「他不是死于心脏病或是其他疾病。有人用兇器顺着他的耳道插了进去,造成颅后大出血——这才是他的真正死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4页 女僕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迷茫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和自己的僱主互相交谈。 伯爵夫人却依然静静坐在沙发上,看向门口那人时表情依然很平静,甚至嘴角的那抹笑自始至终都没有消失。 「所以,您来我这的目的是……」 「可能是受了威廉的影响吧,我突然也有了创作的灵感。现在构思好了一个很不错的故事,我希望您能成为我的第一个听众。」 小弗鲁门先生抬步走到女人身前,神秘道:「这会是一个您感兴趣的故事。」 「您这么说倒是勾起我的兴趣了。」伯爵夫人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题材的故事?」 「谋杀。一个女人杀死一个男人的故事。」 闻言,伯爵夫人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向年轻人时眼中兴味更浓。 「确实是我会感兴趣的故事……」 她将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朝自己的贴身女僕扬了下下巴:「去泡壶茶,简。我和弗鲁门阁下应该会聊很长时间。」 第227章 227 尽管不知道女主人和那位「弗鲁门阁下」说了些什么,但见她显然认识这两位不速之客,女僕也不再紧张,关好房门后便走到一旁开始准备茶水。 之前站在门口的谢尔比从角落搬来一把椅子,等待利昂娜落座后才退到一边,靠着墙站好。 「在开始前,我希望您能为我解答一个疑问。」 利昂娜在伯爵夫人对面落座,一双眼睛带着好奇:「听说您这次前往新大陆是为了您的前夫,阿道夫·赫兹先生的私生子,您想要把赫兹先生的遗产都送给他?」 伯爵夫人轻笑一声,随手端起女僕端来的茶水,轻轻在水面吹了下。 「不管父母做过什么,孩子都是无辜的。」 她抿了口不算热的茶水,朝对面的年轻人露出一个笑:「更何况阿道夫对我有恩。是他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却没能给他生下一个孩子……现在知道他在这个世上还留下了一条血脉,那他留下的遗产也该物归原主。」 利昂娜也从女僕的托盘上端过一杯茶,却只是端在手中没有喝:「可您怎么能断定那就是赫兹先生的孩子呢?」 「年龄对得上。」伯爵夫人自然而然地答道,「算起来应该正好是阿道夫去世前一个月怀上的……」 「那就更该小心了,不是吗?」 利昂娜仿佛闲聊般笑着道:「我记t得阿道夫·赫兹先生是因为发现情妇出轨,才要与那个跟情妇偷情的男人决斗,最后不慎被对方击中身亡……谁知道那个男人跟赫兹先生的情妇暗中交往了多久?如果那孩子并不是赫兹先生的,而是那个杀死赫兹先生的男人的,那您的一片好心岂不是会便宜了仇人的孩子?」 伯爵夫人的脸色随着这句话慢慢落下来,唇角的笑都淡了不少。 「我以为您是来讲故事的。」女人的声音明显冷淡下来,「如果您只是想藉机打探我的隐私,那我也只能请您离开。」 「我的错, 我不该提这些。」 小弗鲁门先生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愧疚,又清了清嗓子,摆正神色才继续道:「开始前我必须声明,我随便讲讲,您随便听听,所有情节都是虚构的。当然,您如果有疑问也可以及时提出。」 经过刚刚的谈话,伯爵夫人的兴致明显没有之前那么高了,只做出一个手势表示「请便」。 「首先是我们的主角,f夫人。她是一位富有的贵妇人,与她的丈夫——f先生一起乘坐一艘豪华邮轮前往外国旅行……」 利昂娜的声音陡然一沉:「可f先生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次死亡之旅。陪伴在他身边的妻子之所以提出旅游,是为了能在邮轮上要了他的命。」 伯爵夫人像是被她的故事再次提起兴趣,转过头问道:「豪华邮轮?就像我们现在正在坐的这艘?」 「对,就像我们正在坐的这艘。」利昂娜回以一个微笑,「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伯爵夫人也跟着笑了,再次端起茶杯示意她继续。 「 f夫人和f先生住在相邻却不相通的两间套房。到了夜晚,等到f先生沉沉睡去后, f夫人带着她事先准备好的道具出发了。」 「她从卧室走到室外甲板,她与f先生的房间相邻,室外甲板也是相连的,只有一道隔板将两边隔开。」 「隔板本身并不厚,也不会伸到甲板的栏杆外。在天气很好的夜里,邮轮没有太晃动的情况下,从隔板的一面翻到另一面非常容易。」 利昂娜抬眼看着对面女人的笑脸,继续道:「 f先生的房间与f夫人的房间是镜像对称的,所以翻过隔板后的第一道门就是通往f先生卧房的门。」 「 f夫人手中有一个装了乙|醚的小瓶、一条手帕和一根又细又长的钢针。她先用沾有乙|醚的手帕迷晕丈夫,然后让f先生的头歪向一边,把钢针顺着f先生的耳道插进去,很快就杀死了他。」 「钢针较细,造成的伤口较小又是在耳道中,出血量很少,如果不是做了详细解剖很难被察觉。」利昂娜平静道,「 f夫人只需要在抽出钢针时小心一点,不要让钢针上的血落到床上或是自己的衣服上。然后用手帕将它擦干净,再在原路返回时把它们都扔到海里——如此一来,所有的证据就都消失了。」 伯爵夫人耐心听她说完,这才将茶杯放到身旁的窗台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5页 「故事不是这么讲的。您这么平铺直叙地说,再有趣的故事都会变得很无聊。」她摇摇头,像个真正的听众一样给出评价,「如果您需要我给这个故事评分,我可能不会给出太高的分数。」 「您说得没错,所以这个故事接下来还有转折。」 金髮的小绅士转了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道:「也许是吾主都看不得f夫人如此顺利,所以祂在深夜召唤了两位失眠的客人来到窗边。」 「第一位客人住在f先生的楼下,案发那天的深夜正好来到阳台透气,却看到一个玻璃小瓶和一块手帕一起落到大海中。而第二位客人住在船尾,那天因为失眠一直盯着窗外看,却看到一块沾着血的手帕拍到了自己的窗户上……」她低声道,「 f女士销毁的作案工具被人看到了,与此同时,船上的医生在f先生儿子的允许下给f先生的尸体做了尸检,确定了他的真实死因。」 「可这并不能证明一定是f女士做的。脏了的手帕和玻璃瓶也有可能只是有人随手扔的垃圾,里面又没有你说的钢针。」 伯爵夫人的神情依然很平静,脸上的浅笑也一直在,声音平缓地提出质疑:「如果那位住在楼下的客人看到的真的是兇手销毁证物的一幕,那兇器不该被最先扔到大海里吗?」 「是啊,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按照医生的描述,那是一根至少有十几厘米的钢针,为了尽量减小伤口不能太粗,同时为了保证硬度也不能太细……这样的东西太特别了。如果是特地为了这次谋杀打造的兇器,那兇手必定会在行兇后的第一时间将它扔掉。」 「可如果,那是个随处可见的东西,一件女士日常会用到的物品,那情况就要颠倒过来了。」 「 f女士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藏着兇器,也不需要专门找人定制这样的东西、继而引来麻烦。可相对的,身为贵妇人的她所有私人物品都有佣人负责清点,一旦丢失了解释起来也是一桩麻烦——所以,我觉得她当时只是扔掉了带血的手帕和玻璃瓶,行兇用的兇器反而被她擦干净后带回了房中。」 说罢,利昂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而且f女士的女僕说了,f女士的所有物品都在,并没有遗失的情况。」 伯爵夫人点点头,交叠起双腿的同时身体向后靠去。 「可就算找到那所谓的兇器又能怎样呢?」她的语调依然不急不缓的,「按照您说的,上面的血迹已经擦干净,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这么说着,却觉得坐在对面的青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直觉让她的话音顿住,可仔细想了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好带着疑问看回去:「……我哪里说错了?」 「您说得没错。事实上直到一个小时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您说巧不巧,事情的发展有时候就是这么毫无道理。」 利昂娜摇摇头,又似有些感慨地高高举起手中的茶杯:「曾经人们认为没有翅膀的动物想要飞到天空都是童话中才会出现的情节,可您看,飞艇直接让童话故事变为现实——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时代!」 声调拔到最高时,小弗鲁门先生拿着茶杯站起身,右手向下一甩,茶杯磕在椅子上,顿时四分五裂。 她的动作太突然,之前又没有提前说过,连站在不远处的谢尔比都被吓了一跳。 茶具的碎裂声让女僕发出一声惊唿,连伯爵夫人都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坐直身体。 只见利昂娜随手捡起一块碎片,不等谢尔比出声制止便摘掉了手套,干脆利落地在手指上划出一道红痕。 紧接着,她又从指腹挤出一点血,在木制椅背上划出一道x形的血痕。 「……您在做什么?」伯爵夫人脸上的笑终于完全消失,「这里不是能任您胡闹的地方,请您注意您的言行。」 「我只是想给您展示一个我刚刚学会的魔法,夫人。相信我,您会喜欢的。」 利昂娜对惊呆的女僕抬了下下巴,用罗兰语说道:「请问是否有抹布或手帕?」 女僕很快回过神,赶忙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的手帕。 她以为小弗鲁门先生是想要包扎自己的手,却没想到对方却是用手帕蘸了下茶水,把刚刚画在椅背上的血痕擦掉了。 「接下来,还请熄灭室内所有的灯。」 女僕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僱主,见伯爵夫人沉默片刻后只微微点了下头,这才把室内的灯一一熄灭。 虽然外面还下着小雨,但毕竟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现在外面还没有全黑,云层也并没有多厚,外面透进来的光也不至于让室内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昏暗的光线,伯爵夫人看到小弗鲁门先生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瓶,打开,将里面的液体倒到了擦干净的椅背上。 几乎是瞬间,一个散发着蓝色萤光的「 x」出现在了椅背上,与之前小弗鲁门先生用血画在上面的图案一模一样。 吱———— 一直稳t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终于坐不住了,几乎是在看到萤光的同时便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 「这是发光氨,特性是可以让消失的血迹显形。」 昏暗的房间中,她对面的黑影这样说道:「我们已经用它检查了菲力亚帕伯爵房间外的室外甲板,在栏杆附近分别发现了两处血滴的痕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6页 「所以你们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把这种看起来就不对劲的东西洒满我的房间?」 伯爵夫人打断她的话,低沉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不耐:「先不说那东西是否对人体有害,弗鲁门阁下,我不会接受这种侮辱!」 「不,当然不会。而且说实话,我手里也没有能够洒满这整个房间的发光氨。我也只想检查一种东西,夫人,检查过后我一定会离开。」 站在椅子边的身影把小瓶重新盖好,单手搭在椅背上,缓声道:「您在观赏戏剧时戴的帽子令我影响深刻……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观赏一下您的帽针?」 第228章 228 噌———— 随着一声突兀的火柴摩擦声,烛火的光亮重新照亮房间。 菲力亚帕伯爵夫人静静站在窗边,昏黄的烛光像一层半透明的暖黄色薄纱从她的头顶落下。 能隐约看清她的五官,却看不太清她此时的表情。 她没有说话,她那只会罗兰语的贴身女僕也不敢说话。 直到谢尔比将手中的蜡烛递给她,用手势示意她可以重新把房间中的灯点亮,女僕这才回过神,赶忙去点灯了。 「…………」 「您一定要看吗?」 伯爵夫人微微抬头,之前语气中的烦躁却随着黑暗一同散去,似乎又变回了众人熟悉的优雅贵妇人。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不管是在罗兰还是在马黎,您都不能因为一个故事擅自搜查我的房间。」她的声音十分柔和,说出的话却并没有语调那么客气,「如果您坚持这样失礼的行为,我也只能请您离开了。」 「让您感到冒犯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 面对伯爵夫人的逐客令,利昂娜只是不紧不慢地朝对方行了一礼,直起身后脸色依然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我可以现在就走。但既然您对我的故事不是很满意,那我也只能去请教一下船上的其他人了。」 伯爵夫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我以为您早就跟其他人说过了。」 「您可是我的第一位听众,夫人。」金髮的小绅士目光诚恳道, 「欺骗女士可不是一位绅士该做的,我可不会跟您说谎。」 伯爵夫人:「那您到底想要什么?」 利昂娜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扫了眼自己弄出地一片狼藉,又看看忙着点灯的女僕,这才把视线转回伯爵夫人身上。 「您确定要在这里直接说吗?」她放低声音, 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我是没有关系……您要是也没问题就可以。」 伯爵夫人盯着面前的马黎绅士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妥协。 她先用罗兰语嘱咐女僕收拾了一下客厅,便带着利昂娜走进自己的卧室。 *** 伯爵夫人卧室中的家具与老伯爵卧室中的布局确实很相似。 大件的家具,比如床和衣柜,以及衣帽间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房间中的墙纸图案略有不同,以及伯爵夫人的房间明显多了一个比较占地方的梳妆檯,就放置在距离通往甲板的那道门附近。 等卧室的门彻底合上,先一步走到梳妆檯前的伯爵夫人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屋中的另一人。 「我以为我们这几天相处得很愉快……现在看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的手搭在梳妆檯上,却不急着打开抽屉,只用一种似有如无的幽怨眼神看向对面的青年:「我实在想不通,弗鲁门阁下。我应该没有得罪过您,给我找麻烦也无法给您带来好处,您又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呢?」 「大概是我这个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如果遇到想不通的事就喜欢深究到底。」 利昂娜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真诚:「恕我直言,夫人,是您最先找到我,并给我展示了那张您亲手伪造的剪贴信。从那一刻起,我就被您牵扯进来了。 」 伯爵夫人挑了下眉,轻笑道:「那封信不是尼克拉·贊诺写的吗?他可是亲口承认了。」 「他没有。」利昂娜不急不缓地反驳道,「您当时说出的第一句是保罗,他并没有回答。之后您又问你就是给我写信的人? ,他才说了是……可这个写信并没有特别代指船上收到的那封信,尼克拉·贊诺也没有亲口承认自己就是保罗。」 不等伯爵夫人再辩解,她继续道:「比起这个,我以为您会更好奇为什么给菲力亚帕伯爵做尸检前没有通知您这件事。」 见伯爵夫人面露不解,她还贴心地补充道:「尼克拉·贊诺的侧颈上有五颗形状特别的痣,马罗尼先生认出他是一位十几年前曾见过一面的故人……」 伯爵夫人沉默片刻,忽地露出恍然的神色。 「……果然,什么人都靠不住。」 她好笑地摇摇头,抬手打开了梳妆檯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长约三十厘米的发针。 不过她没有把发针递给小弗鲁门先生,而是牢牢握在手里。之后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根捲菸,随手用火柴点燃。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捲菸,女人的另一只手握着长度堪比匕首的帽针,抱臂斜靠在梳妆檯边:「不过我要事先提醒你一句,你手里的那东西能不能算证据还是两码事。光凭我手中持有的股份,大罗兰航运公司就会绝对站在我这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7页 她这么说着,隔着烟雾对利昂娜露出一个笑:「……所以,想好你要提的要求再开口,小先生。看在我确实利用过你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些补偿,但也请不要太过分。」 直到此时此刻,利昂娜才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瓦莱里娅·菲力亚帕伯爵夫人,也终于意识到,那位会对着妻子歇斯底里大吼的老人嘴里说的也许并不是假话。 就像伯爵夫人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一样,她的丈夫也很了解自己这位妻子,这才会在看到那封剪贴信时说出那样一番不近人情的话。 当时利昂娜并不了解这对夫妇,对两人的第一印象完全来自对方的言语动作。 比起蛮横无理、口出脏话的老伯爵,举止得体的伯爵夫人在任何人眼中都比前者更像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就算是利昂娜也没有在一开始就察觉到那封信有什么问题。 可一切在「尼克拉·贊诺」真正被抓住后改变了。 用剪贴信向伯爵夫人送出「情书」的「保罗」可以是一个疯子,可以是伯爵夫人的追求者,可他能写出那封「情书」的前提便是他会罗兰语。 但据马罗尼先生和他的秘书描述,「尼克拉·贊诺」虽然会一些罗兰语,但说得非常差劲。不但发音不准还只会蹦词,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说出来过。 这点从他之后与伯爵夫人用意图恩诺语交流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擅长罗兰语。 另一方面,既然他一见到伯爵夫人就直接用意图恩诺语与其交流,那他也该知道伯爵夫人会意图恩诺语,为什么还要坚持用自己不擅长的罗兰语给伯爵夫人写「情书」? 几个不正常的关键点浮现出来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尼克拉·贊诺」并不是写出那封剪贴信的「保罗」。 而除了他,整艘船上能与伯爵夫人和「保罗」都扯得上关系的,只有那位来自「保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了。 私家侦探是巴拉本王太后派来调查伯爵夫人的。 不管从他想要跨越栏杆却失败了的举动还是他上船的目的看,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潜入伯爵夫人的房间,并留下那样一封信。 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信是伯爵夫人自己伪造的。 她最开始想要利用那封信找的人不是「尼克拉·贊诺」,而是想要知道保罗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有没有跟踪自己一起上了这艘船。 她知道如果私家侦探一起上了船,对方必定会t千方百计试图靠近自己,那问题就好办了。 用一封不会暴露字迹的剪贴信藉口,让他人去寻找那所谓的、试图靠近自己的「跟踪狂」就好……在这点上,利昂娜可以说是完完全全被利用了。 「我没想要向您索取什么,我只想要知道真相。」利昂娜站在卧室门口,平静看向对面的女人,「就像我刚刚说的,如果想不通一件事我就会忍不住想要刨根问底……这就是我站在您面前的全部原因。」 「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弗鲁门阁下。」 伯爵夫人声音冷淡道:「你是个聪明人,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利昂娜:「我只剩下几个疑问无法想通,问完我就离开,并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伯爵夫人与她对视数秒,最终再次吐出一口白烟。 「给你十分钟。」她说道,「我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了。」 利昂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微微颔首后提出第一个问题:「那位尼克拉·贊诺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伯爵夫人手中夹着烟,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这个重要吗?我以为你知道他的身份就够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利昂娜坚持道,「我为了追踪他两天都没吃好饭。如果不是巧合,他很有可能会一直在锅炉房藏到明天船靠岸……这样一位优秀的对手我想记住他的名字。」 伯爵夫人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这种执着,但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随口答道:「多纳托·帕拉佐诺。」 「他是意图恩诺人?」 「没错。」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来往的?」 「从他的妻子和孩子生了病开始。」 伯爵夫人嗤笑一声:「跟我那两个聪明的丈夫不同,多纳托·帕拉佐诺是个货真价实的情种。为了给他的妻子和儿子治病,他心甘情愿为我卖命…… 」 利昂娜:「……他的妻子,就是罗赛?」 「是啊。大胆、美丽又充满活力的罗赛,没有男人会拒绝她……」 伯爵夫人说着说着又笑了。 只是这次与之前的笑都不同,是一种更生动的笑容,也更充满恶意。 「就是你想得那样,弗鲁门阁下,罗赛就是我第一任丈夫的情妇。」 「一开始他们只是模特和僱主的关系,但后来就慢慢变了……不过阿道夫实在是个自大的人,他甚至都没调查一下自己的情妇,也不知道她其实在意图恩诺有一个未婚夫,直到与对方碰上才恼羞成怒。」她的声音是轻快的、充满怀念的,但唯独没有对亡夫的追念,「不过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向情敌提起决斗,即使最后死在对方的枪口下,也算是让自己的人生添加了一点艺术家的气质……」 利昂娜始终注意着女人的表情,确信自己并没有漏掉任何细节,这才继续问道:「所以……您与那位罗赛女士的未婚夫,也就是多纳托·帕拉佐诺(尼克拉·贊诺)在那时候就认识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8页 伯爵夫人轻笑着摇头。 「我说过,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她咬着重音,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减少,「他也没有反驳……这些您可都看到了,不是吗?」 见面是第一次,那书信呢? 伯爵夫人还是赫兹夫人的时候就已经跻入罗兰的上流圈子,就算去找人或者联繫人也不需要亲自出马。 利昂娜点点头,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继续问道:「那艾琳娜的死呢?」 如果伯爵夫人说的是真的,多纳托·帕拉佐诺(尼克拉·贊诺)是个对妻子忠心不二的情种,那之前对他的推论就会被完全推翻。 如果他不是伯爵夫人的疯狂追随者,那他杀死女僕艾琳娜的动机就只有一个…… 「我说过,我从来不会给勒索者一枚铜币。谁敢威胁我,我都会悉数奉还。」 伯爵夫人将剩下一半的捲菸按灭在梳妆檯上,窗外的光从她身后射入室内,又被她的身体挡住,留下一道纤细的剪影。 随着她伸出手臂、逐渐站直的动作,利昂娜好似看到一只正在舒展步足、准备捕猎的蜘蛛。 「忘恩负义的胆小鬼。」 烛光与自然光交织造成的阴影落在女人的脸上,反而让她的笑更加明晰:「我帮她杀了她最恨的人,她却反过来用这个要挟我……我当然要给她相应的教训。」 利昂娜看着女人那张因恶意变得格外美艷的脸,不由沉默下来。 「还有其他问题吗?」见对面的青年不再提问,伯爵夫人反而耐心问道,「我以为你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利昂娜原本确实还有很多问题。 最主要的一个当然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可话到嘴边,她却觉得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要知道,从威廉目击到女僕艾琳娜威胁她,到女僕被掐死在老伯爵的房间,中间只隔了不超过四小时……能在如此短时间内下定决心,直接解决掉威胁她的人,已经足够让利昂娜看出她对人命的轻视。 那她的丈夫呢? 利昂娜只见过那位老伯爵一面,就碰到了他嘶吼着威胁妻子的一幕,可见平时并没有少说那些话。 而且菲力亚帕伯爵已经太老了,时间取走了他的健康和得体的教养,连最重要的人脉也已经在之前的几年中被妻子全部接手……就像他之前说的,他把所有东西都给了妻子,也因此,他对伯爵夫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而她还年轻,多年积累的气质和地位让她有了身份更加高贵的追求者,她还可以再上一层。 曾经能够帮助她爬到高处的缆绳如今变成了绊脚绳,那解决到对方不也是理所应当吗? 想到这,利昂娜只感到遍体生寒。 她想起女高音莫里蒂小姐对这位伯爵夫人的评价——一个不择手段向上爬的人——现在看来,这条评价可以说是非常贴切。 于是,在再次开口时,她问出了一个与案子完全无关的问题。 「您爱过任何人吗?」 利昂娜听到自己如此问道:「父母、亲人、丈夫、情人、朋友……您没有任何您觉得重要的人吗?」 年轻人天真的问题换来了女人的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 她眼前划过很多张脸,却都没有停留太久。 也许很久以前有过,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早已不重要。 她两手空空地来到罗兰,最后却能爬到现在的位置,无非最开始时把「美貌」这张牌利用到极致。 世界上所有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不是自己的就会是他人的。 想要获得更好的生活,那就该像动物一样厮杀争抢。 诚实、善良、富有同情心——那些被上层人赞扬的美德不过是他们约束下等人的手段。 看看她自己,从没遵守过那些枷锁的自己能够爬到如今的高度,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您真是个可爱的人,弗鲁门阁下,我都要开始喜欢你了。」 伯爵夫人笑够了,这才转头看着面前的青年。 「我当然爱过,我爱过的人太多了。」 「谁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谁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就爱谁。」 她弯着眼睛坦然道:「可如果他们变成妨碍我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弗鲁门阁下。」 「…………」 「这也是你让他在我门上安放毒针的原因吗?」 利昂娜的声音陡然变沉:「可你有没有想过,那道门不仅我会去开,我的朋友、船上的船员,甚至是没有站稳的无辜路人都有可能触碰到……这些人在你眼中都是妨碍你的人吗?」 「……毒针?」 这话让伯爵夫人愣了下,继而很快摇摇头:「不,我从没让人在你的门把上安过毒针。」 伯爵夫人的话传进利昂娜的耳中,大脑突然出现一瞬的嗡鸣。 不是? 是她在说谎?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还有什么必要说谎? 利昂娜紧紧盯着伯爵夫人的脸,想要从那上面找到一点心虚的证据……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什么都没找到…… 错了……又错了………… 可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如果不是多纳托·帕拉佐诺(尼克拉·贊诺)为了不让她查下去做的,还有谁… t…这艘船上还有谁会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恨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9页 脑中的警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响,当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时,她再也无法克制那股冲动,一句话没说便打开门沖了出去。一把抓住守在门口的谢尔比,几乎是将人拎出了套房。 被留在房中的伯爵夫人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的下一步动作。 不管小弗鲁门先生手中的那种药剂是真是假,是否能当成证据,只要把兇器扔掉就可以解决。 之前没有扔掉是因为担心无缘无故丢失一根帽针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事情发展到现在,留着它带来的隐患已经比留下它更大了。 在任何时候都要权衡利弊,将手中的牌利用到极致——这是她的人生信条,是她成功走到现在的核心,自始至终都是。 窗外的小雨还在下,女人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开通往室外甲板的门,踏出门的同时抬起手,就要将帽针扔进大海—— ————啪 一只手从侧面抓住她的右手腕,惊慌下那根帽针也脱手掉到了地上。 伯爵夫人不由向右看去,这才注意到本该放置在不远处甲板上的挡板已经被人挪开,而抓着自己手腕的是一个留着络腮鬍的陌生男人,他身后似乎还有几人的身影。 「你们是什么人?」在短暂的惊慌后她向对方厉声喝道,「快放开我!」 不需要她说男人也很快放开了她,快步朝甲板边缘扑去,在帽针顺着甲板滑入大海前将其捞到手中。 「大家都看到了……既然伯爵夫人想要扔了这支帽针,那我收下也不算是盗窃!」 中年男人,也就是私家侦探——雷内·维萨里狼狈地从甲板上爬起身,举着帽针朝甲板上的另外几人喊道。 伯爵夫人顺着他喊话的方向再次向右看去,终于看清了所有来人。 她的继子阿尔弗雷德,以及船主马罗尼先生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您的卧室后,是有一间浴室的……」 最后马罗尼先生率先打破寂静,对半个身子被雨水淋湿的伯爵夫人道:「我们都听到了……」 *** 无暇再管套房内发生的事,利昂娜在把谢尔比拎出房后就将人拖到角落。 「你那位朋友,e018……他的房间号是多少?」 一把将人抵在角落,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突然被抵到墙上,谢尔比的疑惑完全压过了惊讶。 但见小弗鲁门先生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开始变得危险起来,他赶紧定定神,解释道:「我确实不知道……我们在船上只有过两次接触,这两次您都见到了。第一次是在餐厅,第二次是他自己找上我,之后我也一直在您身边……」 利昂娜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心中的愤怒还是无处发泄,最后只能一拳砸在墙壁上。 「…………」 「也许我的室友会知道。」 见她如此焦躁,谢尔比仔细回想了一下后说道:「与我同屋的史密斯先生策划过好几次三等舱的活动,他也许会知道他的具体舱室。」 利昂娜闻言也没有啰唆,率先转身往楼下走,谢尔比也急忙跟上。 「……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要找他吗?」下楼的过程中谢尔比在她身侧问道,「他上次说的那些应该只是虚张声势,您不用太当真……」 「那个安插在我门把上的毒针不是伯爵夫人做的。」 利昂娜脚步不停,语速也跟着加快:「这艘船上除了伯爵夫人,与我发生摩擦过就只有你那位同僚了。」 跟在她身侧的那人似乎顿了一下,又很快跟上,这次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根本来不及先回去换衣服,无视了一路上的目光,一路快步来到谢尔比的房间。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史密斯父子四人早已用完晚饭,都已经在房间准备休息。 看到谢尔比穿着一身格外体面的衣服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更加体面的小绅士,他们虽然心有疑虑却还是很热情地打起招唿。 「晚上好,琼斯先生。」史密斯先生瞥了眼明显心情不佳的小弗鲁门先生,小声询问道,「你今天也不回来睡了是吗?」 这个还真不一定…… 谢尔比没有回答史密斯先生的问题,而是把e018的详细体貌体徵甚至是口音都描述一番,询问他是否在三等舱中见过这样的少年。 「你是说伊劳埃吧?他不久前还来过呢,说是你有点东西要拿却腾不开时间,他帮你送去。」 史密斯先生的次子从上铺探出一个脑袋:「怎么?你没见到他?」 谢尔比和站在门口的利昂娜顿时心中一紧,前者更是立刻回到自己的床铺,翻出自己的行李。 他们身后的史密斯先生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训斥起自己的儿子:「你怎么能让陌生人进房间?!」 「伊劳埃又不是陌生人啊,他们是朋友!」史密斯家的次子不服气地嚷道,「他之前就与琼斯先生一起在甲板聊天,我都看到了!而且他拿东西的时候我也一直盯着,只是拿了一双袜子也没拿钱……」 父子二人还在因为「不该让陌生人进屋」的事争吵,谢尔比已经把自己的行李翻了一遍,手在摸到最隐蔽的暗兜时突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之前放在暗兜的药剂和注射器不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0页 「怎么了?」利昂娜就站在他身后,见状小声问道,「你找到什么了?」 「…………」 谢尔比没有说话,只从暗兜中掏出一张纸条,将其展开。 【我在船尾甲板等你——e】 第229章 229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室内一时只剩下史密斯父子互相争论的声音。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直起身, 总算让发热的大脑冷静了一点。 「请问,那位伊劳埃先生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转身询问还在争吵的父子:「还有,他的房间号是多少?我们有重要的事需要询问他。」 「我记得他的房间在上一层的船尾处,开头是60,最后一位是双数,所以是在靠左的房间……具体的房间号我也记不清了。」 史密斯先生说完自己知道的,又看向自己的次子。 坐在上铺的少年不开心地撇撇嘴,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们又没有表,怎么知道具体时间?」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他离开不久就到了a组取晚饭的时间,我听到了通知的铜锣声……对了, 当时外面也开始下雨了,船变得有些晃…… 」 三等舱因为人数较多,餐厅空间又较小,上船时船员们就给客人们的船票上做了记号,将客人分为ab两组,分别在前后两个时间段进入餐厅用餐。 可因为晚餐通常需要更加丰富的菜色, 厨师们必须优先照顾头等舱和二等舱的乘客,抽不出时间为三等舱做热食。所以三等舱的晚餐基本是提前做好的饼干、乳酪和三明治,到了时间直接来餐厅自取就好, 之后想要在餐厅食用还是带回房间都可以。 利昂娜昨天就为了找到「尼克拉·贊诺」而假扮船员在三等舱餐厅站了几个小时,清楚a组取晚餐的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半开始。 如果再加上「下雨」这个条件, e018来谢尔比房间的时间可以基本确定在下午五点。 当时他们正在船上寻找目击者,而正好也是那时候外面开始下雨,船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稳。也因此,大部分三等舱乘客在领完晚餐后都尽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否则谢尔比还不一定能那么快找到第一个目击者。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利昂娜谢过史密斯父子,带着谢尔比匆匆往上一层的甲板走。 现在外面的小雨也不知道停没停,但这么阴沉的天气正常人也不可能在甲板上等几个小时,利昂娜觉得e018大概率还是会回自己的房间。 「…………」 「按照你的经验,如果我真的往庞纳寄一封投诉信,把你那位同僚今天对你说的话告诉玛格丽特公主或利贝尔将军,那他会遭受怎样的处罚? 」 两人再次来到走廊时,利昂娜突然这么问道:「总不至于会丢掉性命吧?」 「不会。」 谢尔比果断回道:「我们之前的对话有很多可辩解的空间,您的话基金会不会全部採信,他最多会在档案中留下一个不太好的评价,也许会对之后的t评级有影响……」 说着说着他也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蹙起眉。 「是啊,他完全可以说我在说谎……比起我这个外人说的话,基金会本就该更相信他的话,顶多会因为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被判定为工作不够严谨。」利昂娜一边上楼一边嘟囔着自己的分析,「比起在我的房门上做手脚,不如直接向我道歉说不定还能得到谅解的机会,有什么必要下毒害我?我们可就说了那么几句话,他有什么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总不能是又错了……」 她正在专心思考,却没发现身边人已经因为这些话唿吸变得愈加沉重,最后甚至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不……等等!」 就在利昂娜一只脚踏上e甲板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唿。 「不要去找他!」谢尔比几步踏上台阶,站到利昂娜面前,说出的话竟然有些乱,「这、我觉得这太危险了……请您先回自己的房间,我会去找他谈谈……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对您出手……」 虽然两人之前的接触也不多,但这还是利昂娜第一次看到谢尔比语无伦次的样子。 一个在日常生活中一直习惯收敛情绪的人突然变得慌乱起来,就算是八岁的孩子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利昂娜皱着眉听完他的劝说,却没有立刻做出反馈。 「你发现了什么?」 她上前一步,再次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你猜出他动手的理由了?」 「我……不能确定……」谢尔比反而向后退了一步,视线向下,落在对面人胸前的纽扣上,话语终于变得有条理起来,「我只是觉得您直接找过去太莽撞了。如果不是他做得还好,如果真的是他……您直接送上门岂不是更加危险……」 话还没说完,一根手指的指节从下方抵住他的下巴,打断话语的同时强迫他抬起头。 「你想说的,真的是这个?」 谢尔比感觉自己的下颚又被抬高了一点,不得不与对面的青年对上视线,却在对上的瞬间立刻移开。 十足的心虚……看得利昂娜都不由发出一声哂笑。 「我可以理解你有事隐瞒我。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你的秘密牵扯到了我。」利昂娜语气平淡道,「这一次,我希望你能用实话说服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1页 可这一次她失望了。 谢尔比的嘴就像一个坏掉的上弦玩具,数次想要开口却始终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我……我只是不想让您受伤……」他说道,「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 「…………」 「我知道了。」 利昂娜没有再说什么,放下手,转身便往客房的方向走。 谢尔比随着她的动作身体向后晃了下,很快抓着扶手稳住,在原地呆愣了两秒才快步跟上那道身影。 「我没有说谎,您也知道您就这样找过去太冒险了!」 谢尔比在她身边小声说道:「请让我去吧……不管是否是他做的,您去当面质问他都不会承认……」 「我不需要他承认,但我一定要与他单独谈谈。」利昂娜头都没回,「或者说,你现在愿意用实话说服我了?」 「…………」 谢尔比终于安静下来,利昂娜也在心中冷呵一声,继续快步来到第一个以「60」为开头的房间。 三等舱都是多人房间,乘客间没有太多规矩,氛围也比上层船舱轻松很多,经常有人去相邻的房间串门也是常态。 再加上有了「伊劳埃」这个名字作为线索,利昂娜就找到一个路过的乘客,很快便问出e018的具体房间。 可不知算不算是意料之中——e018此时并不在房间。 「他晚饭前就走了,说要去找一位住在f甲板的朋友。」「伊劳埃」的其中一位室友这样说道,「我吃晚饭的时候也没看到他,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如果不是在房间,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利昂娜二人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从船尾楼梯向上走了两层,来到船尾甲板所在的c甲板。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不过夏天天黑晚,海上黑得更晚了,再加上现在天上的云层比之前薄了不少,外面的光线虽然昏暗倒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不过外面到底还下着雨,粗粗扫过去甲板上除了他们并没有第三个人。 「……看来他不在这里。」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尔比再次说道,「而且天还在下雨……请您先回去,我会留在这里找他,这样可以吗?」 利昂娜闻言只是伸手试了一下,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就这点毛毛雨,在庞纳城里都不算是下雨。」 谢尔比看着那道背影,放在腿边的手用力握了握,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在空荡的甲板上行走,很快就来到他们今天上午说话的区域。 这里是最靠后的位置,上面安置着好几架起重机,利昂娜当时就是藏在这里才没被发现,此时也理所应当地来到这里。 谢尔比原本一直紧跟在利昂娜身后,但他很快看到了一个系在栏杆底部的小袋子,此时正随着风上下摆动。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之前装药剂的小袋子,赶紧蹲下查看。 可几乎是同时,利昂娜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奇怪的碰撞声,当即顺着声音走过起重机所在的区域,来到了船尾的最后端。 左右两舷的合併处有一根高高的杆子,挂在上面的煤油灯已经熄灭,但煤油灯上似乎挂着个金属物件,被一根细线牵引着,随着风时不时撞击铁桿和煤油灯。 利昂娜走到近前,一脚踏上最底层的横杆,双手撑着栏杆努力仰头向上看,想要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注射器?」 她看清了那吊在上面的东西,不禁转头想要询问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为什么这里会有注射……」 话还没说完,后背突然被一双手狠狠一推—— 在利昂娜惊觉自己落入陷阱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雨水让栏杆变得十分湿滑,那来自背后的推力又很大,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翻,同时惊唿出声。 「啊————」 短促的惊唿让刚拿到袋子的谢尔比勐地抬头,当即顺着那道声音奔向船尾所在的位置。 船尾处,一人半蹲在栏杆边,手中拿着一支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谢尔比。 而在他的身后,谢尔比清晰看到有一双手正死死握着栏杆的底部,似乎还有继续往下滑的趋势。 谢尔比看着那只手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完全顾不得面前正有个人拿着枪指着自己,也根本来不及去分辨那人的面容,当即就要继续向前沖…… 「别动!」 一种陌生却无比熟悉的语言闯进谢尔比的大脑,就像是被魔鬼施加了定身魔咒般,两条腿居然就那样僵在原地。 不是马黎语,不是罗兰语,更不是西陆上的任何语言…… 干燥的空气,阳光炙烤沙地造成的味道,母亲的怀抱,孩童口中的歌谣,以及那令人炫目的晚霞——所有儿时的回忆都随着这种语言涌入脑海——那是人类对母语最深刻的记忆,无论捨弃了多少年,还是能在听到瞬间拾起…… 塔里默语——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艘船上的语言,此时被一个最不该说出它的人说了出来。 看到他愣怔的表情,半蹲着的少年, e018终于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我一直在等你啊,我的阿卡(兄弟)。」 第230章 230 在e018开口的瞬间, 之前一直盘旋在谢尔比脑中的假设也瞬间清晰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2页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基金会」的成员,真的是「基金会」派来执行监视他的人, 他当然不会想尽办法害死利昂娜。 任务失败或是暴露了身份也许只会在档案上记上一笔,可要是试图谋杀一位马黎的伯爵,绞刑都会成为其中最轻的刑罚,只要是思维正常的人就不会选择这种方式进行报復。 e018可是一个通过了测试的「基金会」正式成员,不可能精神有问题,也不可能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也是利昂娜和谢尔比一开始没有把嫌疑放到他身上的原因。 可就像利昂娜陷入了惯性思维的误区一样,谢尔比在确定对方是「基金会」的成员后,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是「为了做任务才来到这艘船上」的说法,以至于之前那么明显的破绽都没有发现。 e018口口声声t说自己是来「送药」,可到现在连一瓶药都没拿出来过。 之后他又说自己是「基金会」派来监视他完成任务,却在言语里引诱他出具对监视对象不利的报告, 最后还说出了「为了他选择背叛」这种话。 利昂娜本身就是个马黎贵族,在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有任何叛国行为前,站在她那一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一位「基金会」成员说出「背叛」这种词。 而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他站在一位马黎贵族那边究竟算是「背叛」了谁,答案便非常清晰了…… 今年四月, 萨哈木的计划在他的干涉下彻底失败, 从马黎潜逃回旧大陆,同时他也不得不接手了对方的任务。 可现在四个月过去了,目标达特爵士既没有被带离马黎也没有死去,谢尔比本人甚至还参加了一次营救他的行动……这种行为要是传到塔里默那边,自然会被当成是「背叛」。 可问题是谢尔比从来没听说「基金会」还有第二个卧底……而且不管是肤色还是瞳色, e018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中陆人……而他对e018的了解也不多,这么短的时间中他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镇定下来的谢尔比没有跟着对方的节奏走,只是用马黎语喝道:「放下你手里的枪!快点把怀特伯爵拉上来——」 「萨博利,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看到谢尔比因为这个名字脸色大变,e018脸上的笑不禁越来越大。 「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了。就算我们还有时间,这位可怜的小伯爵也要撑不住了。」 少年瞥了眼还在挣扎、试图抓紧更上一层栏杆的利昂娜,起身后径直向谢尔比走来。 「阿卡德(神谕者)们对你近期的表现非常不满,萨博利,他们对你非常失望。」少年说道,「可仁慈的首席阿卡德愿意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他突然抬起右手,枪在手中转了圈,枪柄朝外递向谢尔比。 「展现你对阿卡德的忠诚吧。」他说道,「只要你能够表达出足够的忠诚,你就还是我们的兄弟。」 原本细密的小雨开始加大,一颗颗雨滴有力地击打着甲板和栏杆。 谢尔比却感觉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安静到他以为时间已经静止。 他接过e018递来的枪,擦着对方的肩膀几步走到栏杆边。 *** 利昂娜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把手套重新戴上,否则现在她可能已经因为抓不住栏杆而掉进大海,那现在可就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种苦中作乐的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此时全身都吊在半空的她已经无暇思考为什么一个「基金会」的成员要如此算计自己,所有的脑细胞都在喧嚣着,让她尽快爬上去。 可因为下雨,不但是船在晃,栏杆也非常湿滑。而她的双脚又完全没有任何着力点,光是抓住不掉下去就需要用尽全力,根本无法使力往上爬。 她倒是想要唿救……但始作俑者就拿着枪站在栏杆的另一边,要是现在选择唿救,她完全不怀疑对方能一枪将自己送进大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利昂娜反而冷静了下来。 尤其是在听到那位代号「e018」的少年突然用一种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与谢尔比进行对话时,一些原本看起来毫不相关的线索突然连到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而这一切,都在谢尔比接过e018手中的枪,走到她面前时得到了印证。 「……你就是那个,将图纸给黑星大盗的奸细……」 利昂娜用尽全部的力气向上,总算将左手臂卡紧栏杆的缝隙,勉强稳固住自己的身体。 看着在自己面前半蹲下来的谢尔比,她不由自嘲地笑了声:「是我太天真了……」 「…………」 「我很抱歉……」 谢尔比右手举着枪,却有些不敢直视那双充满讥讽的菸灰色眼眸:「我……」 「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利昂娜打断他的话,紧盯着面前的少年,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跟我说过的,与我父亲相处过的那些,都是为了接近我、博取我信任的谎言?」 「当然不——」 谢尔比似是想解释什么,却又在说到一半时死死咬住嘴唇。 「哈……连一个解释都不愿意给我吗?!」 利昂娜像是被激怒了,右手想要继续发力往上爬。却因为雨水没能握住,上到一半的身体又往下滑了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3页 这是设计好的动作。 埃斯蒙德给她用于防身的迷你左|轮她一直放在身上,此时就别在腰后。 她把左臂卡在栏杆中便能保证松开右手时也不会掉下去,这样就能空出右手去拿枪。 即使知道自己的枪法很差,也许射不中较远的e018 ,可谢尔比现在与她的距离这么近,就算是个瞎子也能射中。 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如果这就是她的终点,那她也必须带走杀死自己的兇手。 金髮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身体随着惯性下沉的瞬间右手已经向身后伸去…… 可就在右手即将落下时,一只手突然伸出了栏杆,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隔着栏杆,利昂娜惊愕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都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唿吸喷洒在自己的额头上。 不等她又下一步动作,右手手腕被一股巨大的拉力向上扯,最后被带到救生圈上的缆绳边。 求生的本能让利昂娜一下子抓住了粗糙的缆绳,可意识还没有回神。 「别忘了我们间的约定,弗鲁门阁下。」 留下这么一句话,谢尔比勐地转身,在视线捕捉到那道身影后便毫不犹豫地扳动了扳机。 「咔嚓」 当下压的击锤向上弹起,子弹却没有随着发射出来时,谢尔比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果然,下一秒对面的少年就沖向了自己,拳头直冲他的面门。 谢尔比赶忙伸手去挡,手腕却已经被对方握住,用力扭压到地上。 「哈哈……我就知道……根本不该给你这种人什么机会……」 扭打过后,e018用全身的力量压制住谢尔比,夺过手|枪后拇指掰开弹匣的开关,用力一晃,一个空荡荡的弹匣就那样展示出来。 「叛徒!」 少年往地上啐了一口,快速将手中的子弹塞进弹匣。 「不过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迟迟不肯对卡西莫·达特出手,还救了他……让我能有理由除掉你。」他用身体压住谢尔比,在他耳边轻声道,「像你这种胆小鬼,意志不坚定的傢伙,根本没有资格触碰我们的圣书……」 这句话似是触及到了谢尔比的哪根神经,他的挣扎突然加大,右腿挣脱了对方的束缚,扭动上身的同时抬腿袭向e018的脖子。 「卡西莫·达特根本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证!」 趁e018向侧躲避攻击的时候,他反手握住指向自己的枪管,大声反驳道:「阿卡德们得到的最终预言明明没有显示具体的发明者是谁,那人都不一定是个马黎人……你们为什么连最基本的调查都不做就认定是他?!」 三枚没来得及装进弹匣的子弹叮噹落地,很快滚向远处。 手中的枪被谢尔比握住,e018只能在对方摸到弹匣前用力往右一甩。 随着「咔嚓」一声,装了一半的弹匣扣回了枪身。 「你不但不愿意执行任务,居然还敢质疑阿卡德的预言……」棕发少年的髮丝被雨水打湿,一绺绺头髮下是一双兴奋中带着疯狂的眼睛,「你该死啊,萨博利!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已经被那些异教徒同化了!」 「我没有……」 谢尔比的双手用尽全力想要把黑色的枪管推离,可压在身上的少年力气太大,他只能一点点看着那黑漆漆的枪口指向自己。 「我没有……」他再次嗫嚅了一声,深棕的眼眸在被枪口对准后迸发出怒意,嘶声怒吼道,「我是你们中唯一亲眼见过他、与他交流过的人!你凭什么质疑我的判断!」 「卡西莫·达特不可能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如果明知t道不是他还要杀了他,我们跟那些人、跟那些帕鲁本的屠夫、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枪口已经完全压在他的额头上,谢尔比却像是根本没察觉到,甚至抬着头用力向上,仿佛这样就能逼退压在身上的少年:「教条的第一条,不能滥杀无辜——」 「哈哈……教条?」 跨坐在他身上的少年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笑到连枪口都在颤动:「如今谁还会遵守那种老掉牙的东西?那根本无法拯救现在的塔里默!」 「你还不明白吗?卡西莫·达特不是预言中的那人又怎样?他终归是个马黎人,现在马黎和帕鲁本联合了,他的技术早晚会被帕鲁本得到… …你的软弱和伪善只会让更多的兄弟去死!」 少年看着突然睁大眼的谢尔比,冷笑一声,拇指用力扣下击锤。 「永别了,萨博利。」他说道,「我会代替你,将我们的圣书完整送回……」 话音刚落,扳机扣下。 「咔嚓」 「砰————!」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在夜色中响起。 躺在甲板上的谢尔比始终睁着眼,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的人。 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放慢了好几倍,他能清晰看到e018脸上的五官和肌肉在一点点变化,慢慢从兴奋转为震惊。 他的身体开始晃动,头却转向了左侧,错愕的眼神逐渐转为兇狠。 谢尔比也不由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勐地紧缩了一下。 金髮的青年还没来得及翻回栏杆内侧,只简单把左腿卡在栏杆的缝隙中稳住身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4页 此时的她正急促唿吸着,双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左|轮,一缕烟正缓缓从枪管中飘散而出…… 第231章 231 「……该死!」 感受到腹部传来的剧痛, e018抓紧时间再次按下弹起的击锤,抵着谢尔比的额头扣动扳机。 可没有用。 击锤又一次发出「咔嚓」的声响并向上弹起,又是一发空弹。 「该死!该死!!」 少年红着眼,气急败坏地想要第三次按下击锤,但一道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快响起。 砰——————! 利昂娜再次扣动扳机,可这次就没有刚刚那么好运了。 子弹划过对方的手臂,直接射在两人身后的起重机底座上。 也许自己真的需要练练射击了…… 利昂娜看着双方这只有三五米的距离,有些懊恼地蹙起眉,但也没耽误手上的动作。 埃斯蒙德借给她的这把左|轮比正常的左|轮手|枪体积小很多。 缺点是射程较短, 杀伤力也较弱, 但它对手小的人来说非常友好。 利昂娜不需要专门空出一只手去掰击锤,握着枪把的右手拇指可以直接够到……要是落到熟练者的手上什至能达成连射。 在双方都有枪的情况下,速度就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赶在e018把枪指向自己的瞬间, 利昂娜再次掰下击锤,同时射出第三枪。 砰————! 这次两边的同时响起枪声,可在e018转移目标的剎那谢尔比也有了动作。 他暂时无法抢到对方手中的枪,只能连着那只握枪的手一起拽偏,连带着e018的身体也一起偏移。 「……唔!」 随着左耳被打穿, e018的大脑也被一阵又一阵的巨大嗡鸣占据,一时间除了那让人狂躁的嗡鸣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萨、博、利————」差点头部中弹的危险让他完全失去理智,像只被激怒的野兽般不管不顾地嘶吼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语,「去死、去死、去死————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他爆发出的力量竟直接把谢尔比拽到自己身前, 试图用他的身体挡住利昂娜那边的射击。 谢尔比随着他的动作在甲板上翻滚一圈,最后后背撞到了起重机的底座上,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我才不要去死……」 谢尔比已经无法分辨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思考任何事。 眼前的人影全是模煳的,明明是黑天他却觉得眼前一阵发白…… 只有那双眼睛,那如影随形的恶意,他能感受到它们还在看着自己…… 「滚出去、滚出去……」 「你们该感恩……」 「真噁心……不要看过来!」 「我们给了你们干净的食物和水,你们也该按照我们的说的去做……」 「他们就是小偷,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他们?」 「你得救了,孩子……不要害怕……」 「绞死他们!这些塔里默的蟑螂……绞死他们!」 「……我是你们今后的近战教官……我会教你们该如何使用武器……」 白光中,他似乎听到一些来自很久以前的声音。 那些声音来自不同的时光,说着不同的语言,杂乱地交织混搅在一起,一时让人分不清说出那些话语的人究竟是谁。 「……记住,即使你失去了所有能够使用的武器,也不要轻易放弃。你的身体就是你最后的武器!」 一个威严的声音穿过时空,迴荡在混沌的脑海中,逐渐与另一道沉稳且坚定的声音糅合到一起。 「不要放弃,孩子……绝对不要放弃……」 击锤被掰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尔比突然握着对方拿枪的双手,不管不顾地用头狠狠撞上对方的下巴。 e018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手指扣下扳机—— ————砰 一声明显较为沉闷的枪声在两人间响起,占据上风的少年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手突然被人狠狠咬住。 咬住手的那人显然是在用尽全力地撕咬,好像就要这么把他的大拇指的肌腱咬下来一般…… 「啊——————!」 他痛得大叫一声,因疼痛造成的短暂失神和松懈让他握枪的力道变弱。 反击的机会转瞬即逝,抓住它的人和错过它的人便会因此走向不同的结局……当e018再次抬起头时,冰冷的枪管已经抵在他的眉心。 e018心中惊骇,但在对上那双沉静的深棕色眼眸时,还是在第一时间确定了解决方案。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尤其是在对待孩子、弱者和好人时。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任由好几次绝佳的刺杀机会从眼前熘走…… e018看得很清楚,那次追捕「莱姆河屠夫」时他明明已经对达特爵士起了杀心,可在最后却还是选择向那个杀人犯开枪。 一个信仰不坚定的人,一个容易被环境影响的人……也是一个时刻怀抱怜悯的人。 这种人也许可以被称作一个平凡者,一个好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既然自己无法完成任务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下来?随便散发那些自欺欺人的善心是在显示自己的高尚吗? 可他所站着的位置根本不需要任何高尚的品格,只需要按照规定完成任务就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5页 无法杀敌的士兵是最糟糕的士兵,无法切开皮肉的钝刀只会被主人捨弃。 他根本不应该站在这里,不该占据着这个位置……更不该被阿卡德们选中并寄予厚望!他根本不配! ! e018咽下巨大的不甘,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必须利用对方的这一软肋。 「不要……我求你……」他强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看向对面,脸上熟练地露出害怕怯懦的表情,「我、我也不想死啊……我还年轻… …我才只有十六岁啊……」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人在听到他的年龄时眼中明显出现了动摇,枪管都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求你放过我……我、我之后都听你的……」 少年边说右手边向身后伸去,声音放得越来越低:「我保证……真的……」 砰—————— 在e018的手指勾到别在腰带上的指环刀时,一声枪响打断了少年的乞求。 随着「咣当」一声响,泛着蓝光的小刀落到甲板上,它的主人落后一步,瞪着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当看到两人已经完全纠缠在一起时,利昂娜便收了继续开枪的心思。 她对自己的枪法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比起在这种时候开枪不如快点翻过栏杆去帮忙比较好。 好在之前的几声枪响已经引起了船员的注意,不等她把卡在栏杆里的腿抽出来,远处已经传来好几声尖锐的哨声。 「在这边!」利昂娜朝哨声的方向喊道,「在船尾——」 砰———— 一t声沉闷的枪声突然从起重机的阴影中响起,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利昂娜立刻朝枪声出现的方向看去。 可那个角落太黑了,她只能看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完全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很快,那两道身影同时顿住,场面莫名僵持住了。 不知为何,利昂娜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将自己从头罩到脚。 【别忘了我们间的约定】 想到谢尔比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对方决绝地转身,她顿时感到唿吸都有些困难,连跨越栏杆时都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又有人要死了…… 混乱的思绪中只有这句话格外明晰,清晰到她忍不住想要大喊发泄—— 「放开她!」 利昂娜大步上前,手中的枪已经指向黑影中那个明显占有优势的人。 「放开她,e018!」她朝那人吼道,「立刻把枪放下——」 ————砰! 不等她到近前,黑暗的阴影中再次响起一声枪响,一个影子应声仰倒。 那一瞬间,利昂娜清晰听到了理智绷断的声音。 杀了他。 她听到心底的声音这样说道。 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必须去死。 举着枪的右手拇指慢慢有了力气,按在击锤上,开始往下压…… 「…………」 「……弗鲁门……阁下?」 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拇指下压的力道突然顿住。 金色的髮丝下,眼眸随着那个身影缓慢站起身而微微睁大。 「谢尔比——」 欢喜的情绪还没在利昂娜的脸上蔓延开,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谢尔比扶着旁边起重机的底座勉强站起,但还没站直,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小心!」 利昂娜赶忙上前扶住他,却立刻被手上传来的温热湿润的触感惊到。 谢尔比的左肩有个弹孔,现在正在流血……只是因为他现在还穿着一件黑色外衣所以并不明显。 利昂娜当即便想要帮对方止血,可慌张中竟是脑中一片空白,一点急救的方法都想不起来。 正在此时,一队船员总算找到了这里,看到面前这一场景也被震住了。 「……吾主在上!死人了!」 站在最前面的船员看到尸体后惊唿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另外两个还站着的人,发现居然还有一人受伤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这个人要杀我和我的朋友,被我们反击杀死了。」 船员的惊唿总算让利昂娜回过神。 但她根本没有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一把抱起已经站不稳的谢尔比,径直朝船舱跑去。 「这件事的始末我会亲自跟马罗尼先生解释!」临走前她向船员喊道,「尸体给我看好了!我回来前,这里所有的东西谁都不准动!」 第232章 232 船舱中, 波文躺在床上不知滚了多少圈,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那份烦躁, 还是坐了起来。 他原本想要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一下,可无奈现在虽然雨好像停了,但船还是很晃,他光是站起来就有点头晕,多走几步就不得不扶住放置在房间的家具。 真是不坐完全不知道……波文以前也不是没坐过在河中行驶的小船,那时他可完全不会觉得晕,也不知道自己的平衡力居然这么差…… 高大的男人嘆口气, 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沙发里, 再次看了眼放置在床头的小座钟。 九点二十九分……距离利昂娜去找伯爵夫人谈话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就算需要谈的事再多现在也该谈完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6页 波文觉得这很不对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a甲板那边问问情况。 他刚从沙发中站起身, 却听到自己的房门被人暴躁地踢响。 没错,他能确定那绝对是在用脚踢门……这个认知让他立刻升起戒备,伸出的手就要缩回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波文!快开门!」利昂娜的声音伴随着暴躁的踢门声一起催促道,「你是睡着了吗?快点给我开门!」 确定外面那人确实是自己的僱主,波文只好带着疑惑打开门。 还不等他看清任何东西, 一个人影直接沖了进来。 「您怎么……」 鼻尖捕捉到一股难以忽视的血腥味,波文的声调勐地拔高:「怎么回事?您受伤了?!」 「不是我……」 利昂娜直接把人放到沙发上,退后半步后举着沾满血的右手看向波文,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不稳:「没时间解释了……我记得你带了药箱?她的左肩被子弹打中了,你快帮她处理一下!」 看到她手上的血迹,波文立刻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当即来到柜子前拎出自己的行李。 波文的行医执照是被吊销了,但到了新大陆又不会有人知道。反正利昂娜信得过他的技术,生了病或者遭遇什么意外,让别人看病不如让波文看。 所以两人之前便说好,他在此次出行时的身份是利昂娜的家庭医生。 医生当然要带医药箱,而且这次出行是去国外,出发前波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但带了一堆常用药,连外科手术的工具都没落下。 波文预想过这趟肯定是要用上这个医药箱,却没想到还没到新大陆就用上了,而且对象还不是自己的僱主…… 「光线太暗了,再拿几盏灯放到!」 进入工作状态的波文开始简洁明了地向自己的僱主下达指令:「我还需要热水和大量干净的毛巾……子弹应该还在里面,我需要把它取出来,您最好去医务室要点□□……」 「那东西对我没用……」 谢尔比手臂撑着沙发,似乎是想要坐起来,声音沙哑道:「直接取出来就行,我忍得住……」 「你不许动!给我躺好了!」 波文见这人受伤了还要乱动当即职业病发作,大喝一声后一个箭步上前,把人的姿势调整为平躺又瞪了对方一眼:「我不让你动之前不许动!」 一贯温和的人生起气来格外有威慑力,谢尔比原本就很虚弱,现在更是不敢吭声,老老实实平躺在沙发上。 另一边,利昂娜把室内所有的灯都点燃了,又搬了两张椅子放到沙发旁,把自己和波文的床头灯都放到椅子上,以确保这场手术的光源足够充足。 做完这些后她又出门叫来几名船员,让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料,以及让人去医务室讨要波文之前所说的□□。 忙完这一切,她关门回到屋内,向沙发上的人保证道:「放心,我不会让其他人进入这里,你的身份不会暴……」 在看到上衣被剪了一半、平躺在沙发上的谢尔比时,之前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谢尔比的被子弹打中的地方位于左肩靠下——这是他预料到e018当时会开枪、自己却无法及时闪避开时做出的最优解——让子弹击中一个大概率不会致命的地方。 可这个位置的伤口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波文在动手取子弹前必须要把伤口附近的区域清理出来,但又担心谢尔比脱衣服会让伤情加重,最后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处理——直接把那身价格不菲的衣服剪了。 处理伤口难免会看到不该看的,波文一开始还本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只把对方当做患者,一脸肃穆地把左胸附近的布料都剪开,并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看不该不看的地方」……但在完全清理掉伤口附近的衣料后,他也和自己的僱主一样大脑空白了一瞬。 尽管露出的部分不多,但这……明显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胸…… 惊诧中,波文突然伸手解开谢尔比缠在脖子上的领巾,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脖子上。 不是特别明显,但那个喉结还是刺痛了波文的双眼。 「这……你、你……」 作为一名王立医学院的高材生,波文自然清楚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喉结。 不过是几块软骨组成的东西……只不过一般女人的喉结从外表看都不会很明显…… 波文盯着谢尔比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看了会,勐地转头看向对方的下身。 他不能确定世t界上是否有喉结突出的女人,但他确定这个世界绝对没有拥有男性生殖器的女人。 谢尔比:………… 谢尔比被他的目光看得全身发毛,原本放置在身侧的右手默默移到腹部。 「……我从没说过我是女人……」 一片寂静中,少年干巴巴的解释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站在门口的利昂娜原本也跟波文一样,看到他的胸和喉结后震惊到回不过神——这是没办法的事,从第一次相遇到之后几次的接触,谢尔比女装的形象已经在她脑中固定了。 就算这次他剪了短髮也穿了男装,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她」跟自己一样选择了女扮男装,完全没有往对方本来就是男性的方向想…… 不过听到他那堪称生硬的辩解,又回忆了他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利昂娜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骂一句脏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7页 他之前确实从没说过自己是「女人」——这就是一句废话,没有人在自我介绍时还特地介绍一下自己的性别,也不会有人失礼到会当面询问对方的性别。 谢尔比正是钻了这个空子,之前解释自己为什么长期穿女装时也刻意迴避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只说「基金会」中女性不足,但又有很多需要「女性」身份的任务。 在利昂娜以为谢尔比是女人时,自然会认为「她」是「基金会」中那为数不多的「女性」。 可现在看来,他当时的真实意思应该是「基金会中女性不足,所以他这种长相中性的人需要时常男扮女装,用于填补这种需求」…… 利昂娜很久没被这样的文字游戏耍到了,气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 她刚要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敲响,是之前的船员带着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回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邮轮上的韦斯特医生。 放在一分钟前,利昂娜也许会拦住他们不让进,但现在知道谢尔比本身就是个男人,也不需要担心「女性」的身份暴露,她便让人都进来了。 韦斯特医生是听说这里有个重伤的病人需要□□做手术,这才匆匆带着工具赶过来,却见波文这边手里的工具比他带得还齐全,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选择留下帮忙。 两名医生围着病人忙乎起来,利昂娜见自己待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便用湿毛巾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再次回到船尾甲板。 之前的船尾发生激斗的地方已经被数盏煤油灯点亮,利昂娜顺着灯光走进后发现船主马罗尼先生已经到达现场。 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利昂娜有些愧疚的同时也只能把刚刚想好的说辞说出来。 「这就是那个在我门上安插毒针的人。」她直接了当地指着e018的尸体说道,「之前是我的判断方向错了,安插毒针的人并不是尼克拉·贊诺 ,也不是那位指示他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马罗尼先生居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这说出来可能有些奇怪……但这真算是今天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苦笑一声,快速看了眼仰面躺在地上的尸体又很快收回视线,「可他是谁?为什么要对您动手?」 「私人恩怨。他要杀我,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我动手了,我杀了他也只能算自卫,您说对吧?」 利昂娜回答时连眼都没眨一下,对上马罗尼先生那并不信任的目光后也只是礼貌地笑笑:「这是最好的理由,马罗尼先生。如果您不想捲入不必要的麻烦,您知道这些就够了。」 马罗尼先生并不愚蠢,立刻明白她隐藏话语中的意思。 但这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就这样草草了事他总归有些不太舒服。 「我不是在威胁您,马罗尼先生。就像我无法干涉你们最后究竟要不要告发那位元兇一样,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我绝对不能告诉一个普通人,更不要说您并非马黎的国民。」 利昂娜的目光在尸体上扫过,继续道:「不过我确实需要您帮我把这具尸体连带着一封解释信带回马黎。您放心,等我的朋友治好身上的伤我就会告诉您交接的方法,不会影响邮轮的行程。」 如果说之前马罗尼先生还有所怀疑,现在他差不多肯定面前这具尸体确实与马黎的内政有关了。 马罗尼是个商人,虽然不可避免地与罗兰政府有些来往,但关系也仅仅是有一点来往罢了。 毕竟现在罗兰国内的政局本就不太稳定,所有人都是观望状态。 罗兰帝国才復辟不到十年,近两年内忧外患层出不穷,而刚刚办过万国博览会的马黎王国俨然一副越来越强的趋势——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不会为了讨好现在罗兰政府而狠狠得罪马黎王国。 「……返程的船票已经售完,我们会在9月8日中午十二点启程返回旧大陆。」他说道,「这段时间爱丝塔斯城堡号会一直停靠在新伦纳港。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请在9月6日前把信件和交接方式告知我,否则我们也不能把一具来歷不明的尸体一直储藏在冰库里,希望您能理解我的难处。」 「当然,我完全理解。」 利昂娜与他握了下手,陈恳道谢:「感谢您的协助,先生。」 第233章 233 与马罗尼先生通过气后,利昂娜便打算进行下一步——着重搜查e018的尸体以及他的随身行李。 e018,或者说是他编造的身份「伊劳埃」是个打算独自前往新大陆闯荡的年轻工人, 此行当然也没有熟人陪同。 这艘船上与他相熟的人除了谢尔比,大概只有那几位与他同屋居住了好几天的室友了。 与谢尔比扮演的「琼斯先生」不同,「伊劳埃」是个八面玲珑的年轻人,与几位室友和附近的三等舱乘客都关系不错。 这些人大多是饱受欺压的劳工阶级,此时见好几位船员突然闯进自己的房间,还要无缘无故拿走同屋室友「伊劳埃」的行李,常年压迫导致的负面情绪顿时爆发,怎么都不肯让船员靠近「伊劳埃」的床铺。 眼看着双方即将引起肢体冲突,一把沾着血的手枪被人扔在了房间中央的空地,室内当即因为这一变故变得安静下来。 「你们口中的伊劳埃并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位杀手,上这艘船的目的就是为了暗杀我和我的朋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8页 利昂娜没有整理自己现在这身堪称狼狈的衣装和髮型,直接走进舱室,指着地上的手枪道: 「他在昨天往我的房门上插了一根带有剧毒的毒针,可惜被我的朋友察觉到,没能得手。今天他还给我的朋友留下字条,引我们去船尾甲板,想要直接杀了我们两个……我差点被他推下甲板,我的朋友则被他打中左胸,现在医生还在帮他取子弹!」 不久前利昂娜和谢尔比刚刚来过这间房,e018的几位室友当然还记得这位金髮青年。 只是半个多小时前她还是位着装整洁的小绅士,可现在头髮湿了,身上的衣服全都皱皱巴巴,衬衫和衣袖上似乎还有几块血迹……显然是刚刚经歷了很糟糕的事。 看着她这副样子,那几位与船员推搡着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 「……可你怎么能证明你所说的?」 他们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人还是用不信任的目光看了圈周围的船员:「伊劳埃承认了吗?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取行李?」 利昂娜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他们口中的「伊劳埃」已经死了,只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将包在里面的指环刀展示给众人看:「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东西。我们刚刚查过了,上面的味道与打算暗害我的那根毒针一模一样,应该也是有毒的……就算是用来防身,正常人会随身携带涂了毒的小刀吗?」 见对面的人纷纷陷入沉默,她又指向属于e018的床铺:「而且我不相信这是唯一一个,他的行李里一定会有与毒药t相关的物品。如果你们还是不相信,我们可以就在这里翻找,或者由你们动手也可以。」 她的姿态和话语都足够坦荡,与e018同屋的室友不免开始动摇。 最后还是之前发话的男人率先站了出来,真的在众目睽睽下翻找起「伊劳埃」的行李包。 结果也如利昂娜所料,虽然「伊劳埃」的行李里有很多暗袋,但在彻底搜查下什么都藏不住,一堆看上去就很古怪的瓶瓶罐罐都一一被摆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翻行李的男人从暗袋中找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随手翻了两下,却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 「那个不重要。」利昂娜上前蹲下,动作自然地挨个看了遍放置在地上的小瓶,取出其中一只小瓶道,「这个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那是一只装着黏稠液体的小瓶,打开瓶塞,里面赫然有好几根细针。 利昂娜让人从厨房抓来一只老鼠,自己则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瓶中取出一根细针,在众人面前一比一重现了昨天波文做过的实验。 等到插着针的老鼠彻底不动了,之前那些想要阻挠她拿走行李的人都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船员们把「伊劳埃」床铺上的所有东西,包括被单、枕头和床单一一带走,室内才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惊唿。 「真想不到他会是那样的人!」之前一直帮「伊劳埃」说话的男人震惊道,「他还那么年轻,居然是个杀手?」 「谁知道呢?杀人犯的脸上也不会写着杀人犯啊。」有人说道,「你去监狱看看就知道了,犯人的长相可不都是一脸兇相……」 一屋人讨论的同时,其中一人正打算脱鞋上床,却不小心把鞋踢到了床底。 他蹲下身去够鞋,突然愣了下,下一秒便从铁床腿的夹缝中掏出一个铁制的小水壶。 「……这个,是谁的?」 那看着手中这巴掌大的方形小水壶,愣愣问道。 室内几人凑过来看,却都纷纷摇头。 「会不会是刚刚那些人落下的?」有人说道。 「不能吧,伊劳埃的床离得这么远,再怎么说也不该是他的……」另一人说道,「也有可能是上一批客人落下的?不然你交给船员吧。」 这是目前最好的提议了。 捡到小水壶的人也没犹豫,直接开门找到船员,说明情况后将东西交了出去。 *** 大家都被「杀手竟在我身边」这种离奇的遭遇吓到了,估计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整个三等舱中传开。 之后等他们下船,这个新闻应该也会随着这些人的口口相传来到新大陆,继而传回旧大陆。 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马罗尼先生,但利昂娜现在必须这么做。 她刚刚搜查e018的尸体时发现了对方脖子上戴着一枚由铜币制成的项鍊。上面的铜币一眼看上去跟马黎王国发行的硬币差不多,可仔细看就能看到硬币外围的一行小字刻着「调查员伊劳埃e018」的字样——再加上在之前连谢尔比都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利昂娜很怀疑这位是个货真价实的「基金会」成员。 在这一点确定后,她决定不隐瞒自己被袭击的事,好让这个案子留下一些「痕迹」。 否则她无法向「基金会」、或者说是「基金会」身后的人解释,为什么她和谢尔比会联手杀死一位「基金会」的正式成员。 只是e018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下杀手,刚刚又与谢尔比说了些什么,那就要等谢尔比身上的子弹取出来才能知道了…… 心中梳理着现在掌握的一条条线索,她已经带着船员来到f甲板7091号房,准备取走谢尔比的所有随身行李。 7091号房的史密斯父子四人也刚刚见过利昂娜,得知谢尔比重伤、今晚要留在上层船舱中休息时对其表达出适当的关心,倒是没有阻止船员取走他的行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9页 利昂娜仔细检查了床铺的每个角落,确定没有遗落的东西才带着船员们回到c甲板,让他们把手中的东西全都放到自己的房间。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有时间在房间里换上一件干净的外衣,简单擦了下头髮,这才来到隔壁波文的房间查看手术的进程。 在两位医生的努力下,手术进行得相当顺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谢尔比一直坚持拒绝使用□□,最后硬是咬着毛巾挺过了整场手术。 结束后也不知是太疲惫还是太痛,现在已经陷入昏迷。 利昂娜向前来帮忙的韦斯特医生道谢,客气将人送走后这才走到沙发旁,看了看某个已经昏睡过去的傢伙。 「……算他走运,子弹正好被肋骨挡住了,没有伤到主要血管和脏器。」 波文洗完手从卫生间走出来,板着脸说道:「不过他的一根肋骨骨折了,估计要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復……」 大概是想起了手术前的「大发现」,越到后面波文的声音越是咬牙切齿,最后那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利昂娜本来也因为谢尔比的隐瞒有些不爽,但看着波文那狰狞的表情突然就笑了。 「您还笑!您昨天还跟他一个房间睡了!」波文扶着床柱,急得就差跺上两脚了,「要是让姨母知道了看您要怎么解释!」 「哦,可那不是你的建议吗?」 利昂娜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我一开始就没想让任何人来我的房间过夜。」 波文:………… 波文抱着头蹲下,开始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 那声音不算大,但躺在沙发的人却跟着皱起眉,露出痛苦的神色。 「……闭嘴吧,吵死了。」 利昂娜走到床边踢了下波文的小腿:「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这么大惊小怪。」 「这还不是大事——」波文的声音再次拔高,又在僱主的瞪视下不得不放低,「他……他连性别都是假的,说不定还有更大的事瞒着您……」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有更大的事瞒着她——利昂娜在心里这么想道。 因为父亲的坚持,她从小就学习了好几种西陆上的语言。虽然最后也只着重学了那么两三种,但西陆上很多语言都是同一种语系,就算听不懂在讲什么,她听两句也大概能知道那是什么语。 可之前e018和谢尔比在船尾对峙时所说的语言完全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这让她想要重复两人之间的发音都很困难,更不要说挑选一句去询问他人这是什么语言了…… 利昂娜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可她还是需要听到对方亲口承认才能让心中的石头落地。 一切都要等到他醒来……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发现那个躺在沙发上的人有了动作。 谢尔比并没有醒来,他像是陷入梦魇,眉头紧紧蹙着,额头到下巴都出了不少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不断吐出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利昂娜上前摸了下对方的额头,果然有些热,赶紧把波文叫过来。 「这是正常情况。手术后一般都会发烧,就看他的烧什么时候退下去……只要他的烧能在明天退下去就没什么大事,要是明天上午还发烧就不一定了。」 切换回工作状态,波文总算没有再抱怨什么。 看了眼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的少年,他还是认命地嘆口气。 「您来搭把手,我们把他抬到床上吧。」他说道,「我今晚会照顾他,您早点回屋休息。」 两人一起把人抬到床上,利昂娜又配合波文给他餵了点水,便准备回屋查看那些之前收集到的东西。 可就在她站起身时,手腕突然被一只微烫的手攥住了。 「……等、等等……」 原本躺在床上的谢尔比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直勾勾看着站在床头的人。 「我……有话跟您说……」他哑声道,「您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第234章 234 谢尔比现在还在发烧, 手心的温度明显比正常人的体温高——被握住手腕的利昂娜能清晰感受到这一点。 利昂娜此时倒是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 虽然这个人一直有秘密瞒着自己,但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他还是选择了自己这一边……光是这点,利昂娜就愿意再给他t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想说什么?」她顺着手腕传来的力道转过身,「你现在还需要休息,不用太勉强,等睡一觉再说也不迟。」 「不……明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谢尔比摇摇头,坚持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请您立刻去他…… e018的身上找找,有没有一种没有贴任何标籤的绿色玻璃瓶……」 利昂娜刚刚给e018搜过身,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玻璃瓶, 倒是他的行李里有不少类似的东西。 她简单跟谢尔比解释了一下情况,以最快的速度把e018的行李搬到了波文的房间,将从里面找到的所有玻璃小瓶都放到了床头。 「还有这个,我觉得也是他的。」 利昂娜取出一只注射器:「之前这东西挂在船尾的杆子上。」 也是因为这个小东西不停撞击铁桿发出「叮噹」的声音, 利昂娜才匆匆来到船尾查看,以至于都没注意跟在身后的人都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0页 谢尔比只是扫了眼她手中的注射器,抿着唇没说什么,重点还是放在那些玻璃小瓶上。 在利昂娜的协助下,他将所有玻璃瓶都检查了一遍。 一开始他的表情和动作明显带着急切,但后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翻看玻璃瓶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么快,脸上的急切也慢慢消失了。 直到将最后一只小瓶放回床头柜,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利昂娜很快意识到了问题,视线在他和床头柜上的小瓶上转了圈,又问道:「你究竟在找什么?那傢伙的被子和枕头我也都拿来了,会不会藏在那里?」 「…………」 「不, 应该是被他销毁了。」 像是想通了关键的一环,谢尔比突然笑了,可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啊,他怎么会留着它……他从一开始就想让我去死……」少年用还能动的右手盖在脸上,喃喃道,「他一开始就没想给我选择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含煳,可内容又实在让人不安,波文听到一点后反而更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谁?你们遇到刺杀究竟是因为……」 连续的追问才问到一半,却被一只手挡住。 「波文,你去把这盏灯放回我的房间。」利昂娜指向还放在椅子上的床头灯,「顺便我的房间现在有些乱,你帮我收拾一下。」 波文当然知道这是她想要支开自己,不甘道:「我觉得我也可以……」 「这是命令,波文。把那盏灯拿到我的房间。」 利昂娜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声音跟着沉了一个度:「稍后我会跟你详细解释,但不是现在。」 波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僱主那不容置喙的目光,最后只能沉默地拿起灯盏离开。 随着房门闭合的声音响起,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一片寂静中,利昂娜率先动了。 她将之前放灯的椅子拎到床头,刻意在放下的时候用了些力气,弄出的动静倒是让躺在床上的人有了些反应。 「我们是该好好聊聊了。」 她朝谢尔比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不如就从最开始说起吧?你究竟想在那位e018先生身上找什么?」 谢尔比放下捂住双眼的右手,视线放空数秒后才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小弗鲁门先生。 「…………」 「是一种药剂。」他平静回答完,转而道,「您还记得我与您说过的利维斯计划吗?」 利昂娜怎么可能不记得。 一个曾经为了帮助孤儿而建立的慈善组织,却因为掌权人的一念之差将其变成了人间炼狱。 据说在短短不到两年里,当时的「菲利普斯基金会」就因为进行人体实验而葬送了近百条人命,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未成年的孩子……那是一件马黎政府至今都不敢向民众完全公开的丑闻。 在那之后马黎政府出手重组了「菲利普斯基金会」,这才有了如今的「基金会」。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某个猜想也随着他的话慢慢清晰起来:「你是在那个计划启动后才被基金会收容的。」 她直接用了肯定句,谢尔比也没有反驳,只继续道:「当时那些医生把我们分为好几组,分别进行不同的实验……我并不知道其他人具体经歷了什么,但听说大部分倖存者是口服药剂的那一组。这些人没有太多后遗症,却也同样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当成实验品。」 「死亡数最多的是跟我一样,直接往血管中注射药剂的那一组。」 「大部分人直接死在手术台上。有些人一开始活下来了,但会在之后的一周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之后被宪兵救出来后也一样,只要是被直接注射过那种药剂的人就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只是存活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每天还是有人在不断死去……」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耸人听闻的信息:「可我活下来了。因为负责照顾我的医生在收缴药剂时私藏了一管,在我濒死的时候把那管药剂打进了我的体内……之后他们便发现了这个规律,只要按时给我注射药剂便能暂时推延死亡的时间。」 利昂娜张张嘴,可震惊之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考虑到谢尔比向她透露「春神计划依然在进行」这一信息,她想过谢尔比也许是那次计划的亲歷者,所以才会想要让她插手阻止……可等真正实际听他讲述具体经过时,受到的震撼还是比预想中要大。 「……所以,你们必须长期注射那种药剂?」 半晌,利昂娜才艰难开口道:「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接收到她担忧焦急的目光,谢尔比却苦笑一声,抬起自己的右手,手掌向上,似乎是在展示自己。 「您觉得我今年多少岁?」他问道。 利昂娜看着那张雌雄难辨的脸,本来想说十五,开口时却临时变成了「十七」。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阁下。」躺在床上的人公布了答案,「从我被注射了那种药剂后身体生长的速度就变得十分迟缓。」 延缓生长……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被解读为延缓衰老。 因为之前有关「春神计划」的信息都是玛格丽特公主透露给她的,所以利昂娜之前对「计划」的认知一直与大公主殿下保持一致,以为那就是一群疯子的疯狂实验而已,并没有想过那真的能实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1页 衰老是所有生物从出生起就开始经歷的环节。 没有人能返老还童,所有生者都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这是从古至今都没有打破过的规律。 可现在,切实的例子居然就出现在面前,这不免让利昂娜感到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如果谢尔比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春神计划」应该已经算成功了才对,至少也该算是成功了一半……可如果是真的,他该会被当做珍贵的「参考物」保护起来,那些人怎么会让他这种重要的「实验品」做那么多危险的任务,还满世界乱跑?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谢尔比慢慢放下手,继续道:「……不过说到底,我这种活下来的依然是失败品。这种方法他们已经在其他动物身上復刻过了,一部分动物确实会在不断注射药剂的情况下活下来,并出现生长缓慢的情况。可只要停药,它们就必死无疑,就算一直注射药剂,它们的寿命也不会比没有注射药剂的同类长,甚至要更短一些……」 说到这,躺在床上的少年忽地笑了:「所以,当他们问我是想要作为实验样本继续生活在实验室里,还是为他们工作、从而获得一定的自由时,我选择了后者。 」 即使知道事实还远不止这些,可利昂娜还是从这个选项中感受到了「基金会」的算计。 当时谢尔比的性命已经与那「药剂」绑定在一起,而除了「基金会」,世上没有第二个组织或个人能为他定时提供这种维持他生命的「药剂」。 这就是「基金会」对他放心的理由。 只要谢尔比还想活下去,他就没有理由背叛「基金会」。 多么高高在上的看法……是有多么傲慢才会给出这样的选择。 可也正是这份傲慢,他们才在t之前近十年的时间里没有怀疑过这个「绝对不会背叛」的成员。 「…………」 利昂娜闭闭眼,再睁眼看向谢尔比时目光重新变得凌厉。 「那个把图纸偷走,交给萨哈木的人就是你。」 「你们都是塔里默人,而知道飞艇图纸存放在塞勒梅研究院的人也很有限,所以你之前才会被划进基金会的着重调查名单……」利昂娜紧盯着床上的少年,清晰地吐出每一句话,「而且,你刚刚与e018说的语言就是塔里默语吧?」 见对方没有反驳,她继续道:「而且如果你刚刚说的年龄是真的,那你被送到马黎时已经十二三岁了。在马黎,这已经不能算是儿童的范围了。」 重组前的「菲利普斯基金会」主要的救助对象是无法养活自己的孤儿。 而在如今马黎王国,很多穷人家的孩子在五六岁就会开始工作,十二三岁已经接近成年,怎样都不会被归类为「无法养活自己的儿童」……那他一开始会进入「基金会」就很不正常。 静静听着她说完,谢尔比再次笑了。 利昂娜记得这个笑容……今天下午她刚刚见到过,就在他们一起在a甲板的咖啡厅喝下午茶时,他就是这么笑的。 那是一个很浅淡的笑,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没有任何表演的成分,是发自肺腑的感情才会产生的表情。 「什么都瞒不过您,弗鲁门阁下。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再向您隐瞒……」 他轻声道:「是的,是我从塞勒梅研究院偷走了图纸并将它交给了萨哈木。」 「……为什么?」 「您已经猜到答案了,阁下。就跟您想得一样……」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利昂娜强调道,「我可以理解你之前的隐瞒。但至少现在,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任何谎言。」 第235章 235 谎言…… 谢尔比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说过谎了。 最不容易拆穿的谎言都是与真话结合到一起, 让自己都相信的谎言才是最高明的谎言……可久而久之,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过去的那些记忆和曾经反覆说出的经歷哪些是真, 哪些是假。 床上的少年神思恍惚了下,过了许久,才慢慢转头看向天花板。 「……那可能要从很早以前讲起……」他微眯着双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塔里默……与西陆的国家不一样.人们信仰的神有很多,相信自然万物都有各自的神明保佑,人类也一样……」 「狩猎前会向狩猎鹰神什阿达祈祷,出征前必须祭拜战争狮神阿苏丁,商人供奉雄辩之神卡特阿尔,猫神古瓦则是家庭的守护神……」 利昂娜对此并不陌生。 这种信仰很像古阿祖尔人的信仰,每个神明都有各自负责的部分。 「过去每个神明都有自己的神庙,但在千年以前出现了一个将中陆统一的人——帕里西亚古帝国的赛里姆大帝。他在建立帝国的同时摧毁了所有塔里默地区的神庙,以证明自己不畏惧任何人,包括所有的神明。」 「可只有一座神庙被保留了下来,直到后来帕里西亚古帝国分裂灭亡,后来者也没有人敢摧毁那座神庙……」 谢尔比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却坚持吐出了那座神庙的拥有者。 「白鸦神玛乍, 祂是智慧的化身……传说祂的左眼可以看到过去,右眼可以看到未来,所以祂又被称作预言之神。」 「而祂的神庙之所以没有在战争中摧毁,是因为神庙中供奉着一本由白鸦神右眼化成的预言书,凡是被白鸦神祝福过的人便会从中看到未来— —这些人我们称之为阿卡德。他们是白鸦神庙的祭司,也被称作预言者或传递神谕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2页 「可白鸦神庙中有一块古石碑,警告人们不可以在没有神明启示的情况下擅自翻阅这本预言之书,否则必定会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从说到神明那里开始,利昂娜就已经进入了听故事的心态。现在顺着故事的思路走,自然也猜到了整个故事的走向。 「所以,有人在没有神明启示的情况下擅自翻看了那本书?」 「是的。四十多年前,在帕鲁本大公国与塔里默交战的第四年,塔里默的国王就命令神庙的阿卡德们立刻翻看预言之书,企图从未来寻找战胜帕鲁本的方法。」 虽然那场战争开始时利昂娜还没出生,但因为经常听老师和父亲提及,战争的过程和结果她都记得很清楚。 在她的认知里,那场战争完全是塔里默国王自作自受的结果。 五十年前的塔里默老国王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从父亲手中接过王位的他急于向国内各部族证明自己的能力,在民间强征了十数万人充入军队,不由分说地开始向西扩张。 但同一时期的帕鲁本大公国也在向东扩张,两国就这样打到了一起。 一开始两国都有输有赢,毕竟塔里默虽然近几十年有些没落,但之前的三百年一直是中陆地区的霸主。 最强盛的时候,塔里默骑兵都与西陆强国之一的卡里根王国发生过摩擦,对帕鲁本这种新升起的小国非常不在乎。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几代平庸国王的治理下当年的霸主已经只剩下一个华美的外壳。 没有经过太多军事训练的平民被强征上战场,在面对军纪严明、且配备最新热武器的帕鲁本军队时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最后这场战争以塔里默的惨败告终。 塔里默王国不仅割让了三个行省,还支付了大量的战争赔款。 从那之后,这个辉煌了数百年的中陆王国也算是彻底没落了。 「看来那本预言书并没有起到作用。」 利昂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马黎人,她都不是一个虔诚的国教徒,自然也并不会将其他国家的信仰当真。 谢尔比看出她的不以为然,只能嘆息解释道:「预言之书是确实存在的。否则当年的赛里姆大帝也不会单单留下这一座神庙没有拆毁,就是因为当时白鸦神下达了启示,首席阿卡德从预言之书中得知塔里默境内的一处火山即将在下一个月圆之夜爆发……这个消息拯救了上万人,赛里姆大帝也是因此没有毁掉神庙,这都是有史料记载……」 尽管他很努力地在解释,之后又说了几个较近的例子,但人内心想法一旦成型便很难扭转。 利昂娜之前把塔里默诸神与古阿祖尔神话放在一起做类比,后者一直被她当作故事去听,那听到前者的故事时她也很难当真。 可现在争论这个实在没什么实际意义,她不得不用一杯水打断还在举例的谢尔比,将话题拽回现实:「所以,神庙的祭司真的在没有启示的情况下翻看了那本预言之书?」 「……是的。他们看到了未来……可那并不能改变现状。」 「他们看到了什么?」 「…………」 「他们,看到了一场屠杀。」 谢尔比咽下她递来的水,喉咙却没有得到半点缓解,依旧用嘶哑的声音艰难说道:「他们看到了一群金髮碧眼的西陆人在使用一种比当时更加先进的枪炮……有种炸药,在被点燃的剎那就能把一切建筑夷为平地,把人炸得四分五裂……枪枝更是不需要任何捅枪管的动作,士兵们只需要举起枪,成百上千发子弹就会不断从枪□□出,射向前方……骑兵无法靠近他们,所有马儿和骑手都会在冲到他们面前被杀死……」 利昂娜餵水的动作突然顿住,双眼因为诧异而微微睁大。 后一种枪她并没听说过,但就算她对热武器兴趣寥寥,通过分析也能知道,让枪枝能够连发子弹确实是枪的未来发展方向。 而前者就更可怕了……谢尔比对这种炸药的描述让利昂娜想起很久之前读过的一本《学者》期刊。 十五年前,一位意图恩诺化学家曾无意研制出了一种化学物质,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发生爆炸。 当时就有人说这种物质会是比□□威力更大的炸药,可因为太过危险,十几年中一直有人在实验可始终没有人能真正掌控它…… 但利昂娜清楚记得那本期刊是在十五年前发表的,也就是1106年1月。就算发表时间和实际研究出成果之间有时间差,这个时间差也只会有一到两年。 t 可四十多年前,当时西陆国家虽然已经开始使用火炮枪枝等热兵器,但那还是燧发枪的时代。 使用的火炮也是使用□□的炮弹,原理是用火药爆炸产生的冲力将巨大的铁球推出炮筒,砸坏对面城墙或破坏对面士兵的阵型…… 更重要的是,四十年前还在用冷兵器的塔里默人连热武器的原理都一知半解,根本不该有这么超前的认知。 难道是巧合?神庙祭司想像中的武器恰好与现实中新发明的东西对上了? 不等她分析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谢尔比的讲述还在继续。 「这个预言对当时的塔里默没有任何用处,并且触怒了白鸦神,之后神庙中的阿卡德们再也没有从书中看到任何预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3页 「当时他们以为那就是白鸦神对他们的惩罚,可那只是一个开始。」 谢尔比用沉静的声音说道:「四十一年前,就在帕鲁本与塔里默签署第一次停战协议的次日,预言之书突然从神庙中消失了。」 「预言之书」的失踪立刻惊动了神庙中的所有人,甚至是塔里默的国王。 所有人都因为圣物失踪而惶惶不安,以为是白鸦神对塔里默人太过失望,所以彻底收回了自己的「右眼」。 只有神庙的主祭司并不相信。 他坚持认为「预言之书」是被人偷走的,尤其是前一天帕鲁本大公国的人在签完停战协议后刚刚来神庙参观过。当时神庙内人员混杂,有人浑水摸鱼潜进密室偷走书也不是不可能。 但软弱无能的塔里默国王在听到这个可能后退缩了。 他不想再招惹那些兇狠的帕鲁本人,连一个请求搜查使臣的命令都不敢下达,这直接错过了追查的最佳时机。 神庙的阿卡德们看透了国王的懦弱,没有再寻求他的帮助,而是用自己派人四处寻找线索。 这一找就找了近三十年。期间因为好几次内战,以及塔里默与其他邻国的战争而中断过很多次,但总算在十多年前有了一个确切的线索。 「预言之书」确实是被一个无耻的小偷偷走了。 可传回的证据表明它并不在帕鲁本或是旧大陆的任何地方,而是在之前祭司们从未想过的、马黎人的手中。 「……早在马黎政府想要从小培养自己的间谍前,塔里默的阿卡德们就已经去做了。」 迎着利昂娜惊讶的目光,谢尔比倚靠在枕头上,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 「加上我,我那时所在的队伍一共四人……我们一开始的目标是进入马黎,在那里潜伏下来,生活下去,以便随时接应之后潜入马黎的人,协助他们,随时从马黎往塔里默传递情报……」 第236章 236 当时谢尔比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孩子, 也是领队,可离开塔里默时他也只有11岁。 这样一群孩子,就算是经过严格筛选、所有亲人都因战争死亡、确定是会忠诚于祖国的孤儿,塔里默的阿卡德们也不会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 这几个孩子就跟其他试图潜入马黎的人一样,目的是尽量在马黎的首都庞纳城生存下来,用时间慢慢洗净自己作为中陆人的身份,除了能传递消息外阿卡德们也没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其他成果。 可人类永远无法预测未来,失去「预言之书」的阿卡德们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够按照预想进行——而谢尔比所在的这支小队迎来的变故要比其他几队都早。 他们一开始按照既定路线,在一位被收买的帕鲁本神父的带领下暂时来到大公国生活了一年。 之后这位神父假装病重,联繫了马黎那边的圣教教会,说明了这几个塔里默孤儿在帕鲁本的生活多么困难,请求那边的教会把人带到马黎。 圣教教会的人确实来了,考察过具体情况后也确实把人带到了马黎, 一切都很顺利。 可所有人没想到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 也许是「菲利普斯基金会」的宣传太到位,也或许马黎这边的圣教教会想省一笔钱,便直接把这几个外国来的孤儿交给「基金会」。 十二岁的谢尔比对「基金会」的收容标准来说已经超龄,其实不应该被送进去。 但因为同行中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担心几人分开后会出意外, 便请求「基金会」的人让自己与其他几人一起待一段时间, 等自己的「弟弟」们适应了新环境他会离开。 当时的「菲利普斯基金会」的掌权人已经换了人,正是需要大量「实验品」的时候,对于这种送上门的肥羊自然不会拒绝。 谢尔比再也没能走出「基金会」, 而他想要保护的另外四个孩子也都没能活下来。 后来马黎政府重组了「基金会」,对那些倖存下来的孩子进行了筛选。 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成为实验对象的孩子是最好安排的。由政府出面, 向社会徵召爱心人士收养他们, 并承诺会给收养家庭一笔抚养费,务必要保证这些孩子安全长到成年。 而确实上过手术台, 因为人体实验致残,或是真正了解到一定内情的孩子,菲利普斯·金表示他愿意出资建造一所福利院,找专人看护他们,保证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说是福利院,但那座建筑实际一直在马黎政府的监控下,成为「新春神计划」的活动中心。 谢尔比最开始就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对被圈养的生活十分厌恶。 他当时已经十三岁,年纪是所有倖存儿童中最大的。 尽管马黎语还不是那么好,可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与人表达时呈现出的精神状态都十分稳定,尤其在一群孩子中显得格外醒目。 接手并准备重组「基金会」的马黎政府发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当时他们也正有自己从小培养一批情报人员的打算,而谢尔比的出现无疑让他们看到了可能性。 他们看出这位少年的不甘心,并利用了这份不甘心,自以为高明地将人引到自己的船上……殊不知这却是拉到了一个真正的他国间谍。 说来也讽刺,塔里默那边真正打算安插进马黎的人没有一个能站住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4页 这其实也不算意外,毕竟他们想要接触的「小偷」在马黎位高权重,普通民众别说见到他,连对方的行程都摸不到。 而马黎王国本身就很排外,马黎政府内更是不可能出现外籍官员,连在政府大楼里工作的清洁工都有隐性的种族要求。 而中陆人的长相与西陆人的差别也比较大,那些被阿卡德们委任最重要人物的「精英间谍」想要找情报都没有门路,只能时常在那个「小偷」常出没的地方徘徊。 如果是个孩子大家也许不会太在意,但一个看起来就像外国人的成年人经常跑到政府或王宫附近找存在感,那被抓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再加上从乌尔里克一世的时代开始,从旧大陆来马黎的间谍就层出不穷,不管是宪兵还是庞纳治安所都会对外国人更加警惕,抱着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的原则,遇到可疑的都是先抓了了事。 而在庞纳城中铺设的情报网也没有达到预计的规模。 真正被派去执行计划的人已经都被抓了,失去上线,他们只能按照原计划在庞纳城生活下来。 可在庞纳城生存并不容易,很多有工作的马黎人都每天食不果腹,别说这些会被歧视的外国人。 他们只能拿到比普通人少一半的工资,如果纠缠就会被赶走。 从塔里默带来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大部分人成为流浪者,进而因为抢劫进了监狱。之后绞刑的绞刑,流放的流放,饿死冻死街头的也不在少数。 但因为马黎王国在歷史上与塔里默没有发生过直接的战争,这些人会痛恨夺去他们亲人的帕鲁本人,会憎恶腐朽的塔里默王室,可他们对马黎人实在无法产生太多恨意。 没有仇恨做支撑,身边的同伴又在一个个减少,人们的精神很快就在生存的重压下垮掉了。 有人乘坐黑船逃回了旧大陆,有人干脆去了新大陆,更有人熬不住折磨在牢狱中供出了自己的同伴……等谢尔比接受完几年的培训,正式成为「基金会」的调查员并有了自由行动的条件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可以联繫塔里默那边的人了。 t 他按着几年前的记忆,在联络地点刻下暗号后又等了足足十天,这才等到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 老人有一手祖传的制糖手艺,靠这个在庞纳城中坚持了下来。 他把这些年庞纳城中的变故告诉谢尔比,同时把他还存活的消息传回了中陆。 塔里默的阿卡德们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很高兴。 虽然这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但谢尔比无意中站到了一个最理想的位置。 于是又过了两年,也就是去年,等谢尔比在「基金会」中真正站稳脚跟,他们通过老人传话,正式把夺回「预言之书」的任务交给谢尔比执行。 「……他跟我说,我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我当时没有怀疑,现在想来真是太蠢了……」 「我们被送入基金会时,被派到马黎潜伏的那些人大多还在,他们应该会发现我们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就算当时没注意,后来宪兵直接冲进去抓人那么大的动作,他们也该察觉到了……」 躺在床上的谢尔比喘息着,再次苦笑一声,转头看向坐在床边不语的利昂娜:「 e018的脸是真的……他恰好就在基金会被马黎政府接手后,进入了基金会……也许他才是阿卡德们最开始选定的潜伏人选……」 利昂娜张张嘴:「可他的脸……」 e018确实没有易容,这点她也检查过。 但这位少年虽然瞳色较深,可发色、肤色和五官的轮廓明显是西陆人的相貌。 「您忘记了,塔里默与帕鲁本在近五十年中打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场战役,而士兵除了杀人也会做其他事……那些年塔里默边境都会出生很多混血儿,但他们的生活都不会很好。」 谢尔比指向自己:「我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一直因为头髮是浅棕色十分自卑,即使在家也从来不会摘头巾……在我的记忆中她不止一次向神明祈祷,感谢我没有遗传到她的头髮。」 仅仅是发色的不同就会让人产生如此大的自卑感,那相貌更像西陆人的e018在塔里默时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在这种环境中,人往往会走出两种道路。 一种是在被不断排挤后选择离开,去一个能接受自己的地方开启新生活;另一种则会为了融入集体更加努力,或是隐藏或是讨好,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到周围人的认同。 这两种没有对错之分,而e018和谢尔比的母亲显然都属于后者。 e018长得本来就像西陆人,八年前加仑城因为霍乱爆发死了上千人,把他的身份变为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再简单不过。 谢尔比一开始也怀疑对方其实在诈自己,也许这又是「基金会」为了排除他是奸细演的一场戏……但当对方准确说出他在塔里默时才用过的名字后,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中陆那边传来的消息从来没说过「基金会」、甚至是庞纳城中还有其他的同胞,就连「黑星大盗」那次也是因为他与萨哈木从小相识,他来了庞纳后特地来找他。 除了那次,他完全没有在马黎见到除了那位老人以外的塔里默人……可e018却能准确说出他曾经的名字,这只能说明他早就听说了他…… 他就是阿卡德们抛出去的「实验品」,从一开始就是……不管是在「基金会」还是阿卡德眼中,他作为「实验品」的身份始终没有改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5页 试验品可以随时丢弃,一块探路石而已,用自己提示主人前方有危险就是它的价值。 他不该做其他多余的事,更不该有多余的想法……一旦产生,那就是他被捨弃的时刻。 谢尔比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直到此刻才想明白这一切。 就像e018说的那样,阿卡德们、塔里默人不会关系千里之外的一个马黎工程师是否是个好人。只要会对自己产生坏的影响,那他就该死。 就像马黎人从来也不在乎他们塔里默人一样,他们也不会在乎马黎人的死活……跟他们比起来,他才是其中的异类。 可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所有事的对错都无所谓了…… 「我临走前,从基金会那里提前支取了三瓶药剂。一个月一瓶,因为我猜您会在创世节前回马黎……但现在这些都被e018偷走了。」 谢尔比双手置于腹部,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利昂娜原本还在消化他之前说的信息,勐然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意识到什么。 「你……上次注射药剂是在什么时候?」 「上个月18日。」 谢尔比有些好笑地看向突然站起身的小弗鲁门先生:「已经来不及了,弗鲁门阁下。我已经拖了四天,明天……最迟再过两天我也会和那些人一样……」 「我见过他们死后的样子,他们的皮肤会变得像白纸一样白,出现一层密密麻麻的网状图案,就像全身是被一层蓝色的蛛网盖住……但请您不要害怕,没有危险……如果您实在害怕……可以把我的尸体烧毁……」 说了那么长时间,他似乎有些累了,双眼的眼皮开始下垂。 体温在不知不觉中上升,每一次唿吸都能感觉气管在被灼烧。 「别忘了、您答应我的事,弗鲁门阁下……」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无比模煳,声音也沙哑到让人难以分辨在说什么,「别忘了……」 「你不会有事的!」 一片模煳中,他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上方,急切的声音仿佛与记忆中的某道声音重合到一起。 「你不会有事,谢尔比!我一定会救你……」 梦境与现实似乎再次重叠到了一起。 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回到了那个空气中总是飘扬着黄沙的地方…… 谢尔比用力想要睁开眼,想要看清那个正在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可与每一次做那个梦时相反,这次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最后意识在某一刻消失,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第237章 237 对诺瓦合众国的新伦纳城来说, 8月23日是个好天气。 而作为合众国东海岸最重要的港口城市,新伦纳港一向是这个城市最先开始忙碌起来的地方。 天刚蒙蒙亮,成群结队的码头工人就打着哈欠来到港口,开始为一天的工作做准备。 今年刚满十四岁的汤姆·杰森就是其中之一。 少年正揉着睏倦的眼睛,冷不丁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下。他条件反射地回过头,一条湿毛巾立刻被扔到他脸上。 「打起精神啊,小不点!」他的工友扯着嗓子喊道,「你这样可不行!等会儿搬货的时候使不上力可是会被砸死的!」 旁边人顿时传来一声闹笑,有人还跟在旁边起闹道:「又来了又来了,麦克这傢伙又开始吓唬新人了!」 「滚滚滚!我这可是实话!」被称作「麦克」的高壮男人粗着声音朝人群吼了声,又低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工作时可不能分神!这边的货物都不轻,一旦脱手不但你自己会被砸到,在你身边的人也会一起倒霉!」 「是、是,先生。」 小汤姆赶紧用湿毛巾抹了把脸,经由清晨的海风一吹,人确实精神了不少。 短暂的小插曲并不能影响大家工作。 在搬完一船的货物后,大家又在工头的吆喝下前往另一个码头聚集, 等下一艘货船停稳后开始卸货。 一箱接一箱的货物被搬到马车上时, 初升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天空的正上方。 一上午的高强度劳动掏空了小汤姆全身的力气,咕咕作响的胃和酸软的手臂让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继续干活。 好在上午的工作就要结束了,只要搬完眼前的大箱子就能吃饭休息…… 少年用力甩甩头,抹掉满脸的汗水,在工友的吆喝下一起将沉重的箱子搬上马车。 可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中降临。 就在少年憋着一口气,努力跟上其他人的脚步时,路面上的一颗小石子却让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 一角的失衡让原本快被抬上马车的货箱直接往地上倒去。 还好旁边正好有人路过,拎着小汤姆的领子把人拉到一边,总算没让箱子直接砸到他身上。 随着「哐」的一声巨响,沉重的木箱狠狠砸在地上,箱子直接砸裂了一角, t里面的货物也跟着滚了一地。 看着足有人头大的黑色铁球在自己脚边砸出一个坑,小汤姆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但是他,现场所有人看到箱子里的东西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小声打破了寂静。 「这是……炮弹吧?」那人咽了口口水,继续道,「刚刚给上一艘船卸货的时候,我还看到船尾起重机那里运下来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要足足八匹马才把它拉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6页 他的话立刻让周围的人小声讨论起来。 「果然是……看来总统这次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你也不看看上个月那次打成什么样,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这是哪边来的船?」 「这艘是罗兰的,今早那艘好像是……」 「吾主在上——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们还在窃窃私语时,负责调度的工头已经闻声跑过来,看到这满地狼藉当即懊恼地跺起脚:「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收拾好!」 工人们立刻噤声,开始收拾起掉到地上的炮弹。 小汤姆因为劳累和惊吓过度,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把那颗靠近自己的炮弹拿起来,有一次刚拿起来就因为手心中的汗再次滑到地上。 工头路过时看了眼这位少年,摇摇头,心中已经升起要解僱这个年轻人的念头。 「你该感谢这些都是实心的。」他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说道。 见小汤姆一脸迷茫地看过来,他又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四,先生。」 「哦,这也算是个好年龄。」工头说道,「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一名士兵,记得千万不要做炮兵。」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只留下小汤姆愣愣站在原地发呆。 不过他没能发呆太久。 旁边的工人很快唤醒他,赶紧把这一箱炮弹装到马车上,他们也总算能休息一阵了。 午饭对码头工人们来说十分重要。他们干的都是体力活,要是吃不饱工作效率也会变慢。 因此,他们所在的工会代表也与僱佣公司协商,公司保证会给予他们每人至少两磅的面包和一杯咖啡——相比起其他还要自备午餐的工作,这对码头工人们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正好现在还没有其他船只入港,小汤姆和几位工友在送走马车后赶紧去领了今天的午餐,选了块空地就坐下开吃。 看着他端杯子的手都还有些抖,其中一位工友忍不住说道:「这才一上午呢,今天下午至少还有三艘船进港,你体力这么差怎么挺得住?」 「我、我可以!」小汤姆赶紧咽下嘴里的面包,眼中满是惊慌,「我刚刚只是被石头绊倒……对、对不起,我之后会小心……」 除了他,围坐在这里的工人最小也有十八岁,大家也不好跟这么个小孩一般计较,摆摆手这事就算过去了。 「力气多干段时间就有了。」坐在他身边的麦克打着圆场,又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长?」 「我……我跑得快!」 小汤姆思索半天后挺起胸脯:「从前年开始我父亲就跑不过我了!」 他带着点孩子气的说话方式再次引来一群人的闹笑,众人间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既然这样,今天叫马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麦克笑完后说道,「好好干,今天下午可是会有艘从旧大陆来的豪华邮轮,那上面都是有钱人,遇到出手阔绰的,一次的小费都能顶上一天的工资……」 话还没说完,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汽笛的「呜呜」声。 很快,一阵带着催促意味的哨声便在身后响起。 「见鬼……这来得也太快了!」 麦克三两口吃完手里的面包,拍了下小汤姆的肩膀:「快吃,大主顾们上门了!」 没过多久,一艘足有五十多米高的巨轮缓缓驶入港口。看着船身上喷涂着「爱丝塔斯城堡号」,站在港口等待的人们顿时沸腾起来。 许多人涌向码头附近,挥着手帕高声欢唿着。还有人用力举着事先准备好的牌子,兴奋唿唤着亲人的姓名。 邮轮很快就停稳了,码头工人立刻配合着架好下船的通道。 三等舱那边的人多,可行李都拎在手里,下船速度也快,基本是刚架好通道里面的人就沖了出来。 他们有的激动到欢唿出声,有的则带着谨慎观察着外面,但无一例外,他们在第一次踏上新大陆时的心情都是雀跃的。 相比之下,二等舱和头等舱的客人们就会慢很多。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两边的客人行李都不会少。船上的船员会先下船,把客人们的大件行李先运下船,并按照之前在船上统计好的数目让码头方面准备好相应的马车,一切准备停当后才会安排客人下船。 可这次,头等舱的出口刚架好,里面就冲出两名抬着担架的船员,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体面的年轻绅士。 直到他们匆匆从铁制楼梯上下来,小汤姆才看清担架上原来有个人。 只是那人的情况可见得不太好,微张着嘴,双眼紧闭,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里有个病人必须快点送到诊所!」 冲下船后,走在前面的船员对愣住的码头工人喊道:「你们这边有没有马车?」 「……有、有,您稍等一下。」 麦克立刻拍了下身边的少年:「快去外面先叫一辆过来!」 小汤姆的注意力从那个担架上的人收回来,撒开腿朝港口外跑。 「…………」 「那个,先生……请问这位是得了什么病?」 同样注意到担架上那位「病人」的异样后,麦克犹豫半晌后还是小声向船员询问道:「您知道港口的规矩,如果有病人我们需要先找医生检查一下才能放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7页 「不是生病,他受伤了。」 一直跟在担架旁的金髮绅士突然开口,招手码头工人来到近前,拉开一点盖在「病人」身上的被子后让他看清里面的绷带,小声解释道:「船上发生了一些事… …他的左胸被子弹击中,现在情况很不好。希望您能理解,让海关那边通融一下,尽快让我们入境……」 这么说着,对方还伸手与麦克握了下,十分流畅地在对方手里留下一枚金币。 麦克都不需要看,摸着硬币的厚度和轮廓就猜到它的面额,惊喜之下也没有太计较。 何况刚刚那一眼他也看清了,担架上的那位确实上身缠满绷带,与这位出手阔绰的绅士说法对得上。 港口会检查是否有病人入境主要是为了防止传染病,这种事关人命的危急时刻还是尽早让人去诊所比较好。 悄悄将手中的银币揣进兜里,码头工人很有眼力地去通知了自己的工头。很快,一位穿着制服的海关关员匆匆赶了过来。 海关关员扫了眼担架上的人,按照程序向他的陪同人员索要了护照。 金髮的年轻绅士也没多说,直接把两本护照都递了过去。 「利昂哈特·弗鲁门……」 海关关员打开第一本护照就被惊到了,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看看护照上的文字描述又看看面前的小绅士:「马黎的……怀特伯爵?」 「是。」利昂娜坦然接受他的打量,侧身向邮轮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船上的很多人都可以证明我的身份,需要让他们下来一趟吗?」 「不不……」海关关员赶忙摇头,语气更郑重了一些,「请问……您来合众国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问题明显让年轻的伯爵有些不悦:「我只是听朋友推荐说这边风景不错,想过来散散心,这都不行吗?」 这么说着,对方还看向担架上的人,眉头跟着蹙得更紧:「结果还没到就出了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他快不行了,我真想现在就坐船回马黎! 」 海关关员张张嘴,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赔着笑在两本护照上盖上印章,这才把护照递还回去。 此时马车也到了,船员们把担架上还昏迷的客人连被子一起抬上马车,这才向小弗鲁门先生询问是否还需要他们跟随。 「不用了。谢谢你们帮忙,也帮我谢谢马罗尼先生。」 小弗鲁门先生对他们摆摆手,转身绕到马车前,递给车夫一个地址。 车夫之前已经听说了大概情况,t此时看到对方递来的地址后有些惊讶:「可先生,这个地址……」不是诊所啊。 后半句还没说出,一枚金币就塞进了他的手里。 「就去这里,之后我会找其他医生上门。」利昂娜按了下帽檐,意有所指道,「我对不认识的医生不太放心,请您理解一下。」 车夫要说的话都被那枚亮闪闪的金币堵了回去,咽了口唾液,十分识趣地跟着压低声音:「那、那需要我走后门吗?这个地址的后街一般没有太多人……」 「再好不过,辛苦您了。」 第238章 238 新伦纳城, 诺斯莱特大街的某栋公寓楼中,一个男人蹙眉放下手中的电报和信纸, 点燃手中的菸斗后站到窗前。 今天是周日,又是中午,很多刚做完礼拜的人正在往家走,人来人往显得街上很是热闹。 趁着人多,守在街道附近的人立刻开始分发传单和免费的小册子——这在近些年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大家都十分习惯地接过…… 「……马希先生,信上说需要您尽快给那边回復……」 见男人一直站在窗边发呆, 书桌另一边的年轻助手站不住了, 小心提醒道:「这件委託……我们到底接不接?」 站在窗边的男人,也就是阿瑟·马希回过头,深深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 他的父亲曾跟他说过:机遇从来没有好坏, 只看你在遇到后如何把握它。 而现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正展现在他面前。 一切都要从今年年初说起。 今年新年还没过多久,诺瓦合众国的南北矛盾还没闹到要分裂的那一步时,新上任的总统按照传统准备总统的就职典礼,准备公开发布自己的第一次就职演讲。 阿瑟·马希当时正因为一项委託在首都附近活动, 而在这位新总统还是议员时他便听过对方的演讲, 对新任的总统先生的观感不错,再加上总统就职典礼这种热闹几年才能看一次,他忙完委託后便顺路去了趟首都。 当时他的想法很简单,等到总统的任职典礼开始时国会前的那片草坪肯定人山人海,不早点去估计根本听不清演讲说了些什么,那不就白去了? 于是他特地起了个大早跑到国会山附近, 一边在周围散步一边等待入口开放,却没想到在散步时遇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阿瑟·马希在做私家侦探前也在新大陆的治安所中工作了近十年, 就算是做警察之前也在街头混过,与罪犯打交道的经验非常充足,一眼就看出那人的不寻常。 那人没有即将见到新总统的兴奋和新奇,反而是身体和精神都很紧绷,右手还总是往衣服里摸,明显是有些不对劲。 他先向守在国会山入口的警卫举报,请他们至少在那人进入时搜下身。可警卫只回了他一个嘲讽的眼神,断然拒绝他那没有原因的请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8页 被拒绝的阿瑟·马希没有就这样放弃,多年与罪犯相处的经验让他知道所有事都是越早解决影响越小。 而且早点制服对方,就算自己弄错了最多也就是蹲两天看守所,总比真出了事强。 于是他也没等太久,在入口刚刚开放、那人刚刚踏进国会山的范围时就冲上去一拳把人打倒,然后趁着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率先扒下他的外衣。 结果也不出意外,那人身上确实带着一支枪。 虽说国会入口也没立「不许携带枪枝入场」的牌子,但那是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人这么干过。 结合今天是新总统任职典礼的日子,这人想做什么大家用脚后跟都能想到。 阿瑟·马希那天没能见到新总统,他被那个嫌犯一起带到附近的治安局看管起来,直到录完口供才被放出。 不过那一趟也不是毫无收穫。总统的秘书在事后亲自来到治安所向他转达了总统对他的感谢,并要给他一笔数额不小的奖金作为答谢。 阿瑟·马希思考片刻后拒绝了奖金。 他阐明了自己的职业,并询问总统秘书是否可以将答谢换成一个电报站——毕竟现在国内的所有电报站都需要许可证,且大部分电报站都安装在公共场所,要在私人住宅中拉这么一根线光有钱都不行,必须有特殊的人脉才能办到。 总统秘书了解过详情后觉得这也不是个大事,请示过总统后便找人给他批了张许可证。 就这样,马希侦探事务所终于在今年用上了全新的通讯设施,工作效率以可见的速度加快了。 侦探事务所这半年都过得风平浪静,不过这种平静很快就被内战的消息打破。 说起来,其实近二三十年合众国的南北两边就一直有矛盾。 尤其是随着新大陆上铁路的铺设越来越广,新大陆西边的无人区慢慢有了居民,南北两派的人针对这片广袤的土地该如何施政产生了巨大分歧。 已经基本完成工业化的北方诸州当然是想要继续发展工业。 而发展工业就需要大量自由民工人,可还在使用奴隶的南方种植园主们坚决不肯放弃他们的蓄奴传统。 北方开始骂南方是生活还在奴隶社会的野蛮人,南方说北方是一群既得利益的伪君子,双方谁都不肯让步,州与州边境的小规模冲突开始变得频繁。 而代表着北方利益的新任大总统上任更让矛盾一下子升级了。 南方几大州当即宣布要独立建立属于自己的南方政府,并在今年四月向北方政府开了第一枪。 北方联邦政府自然选择迎战,不过双方到现在也只打了两场较大的战役,还是边打边和谈。 阿瑟·马希之前还抱着侥倖心态,以为双方还有余地坐下来好好谈谈……可就在刚刚,这种幻想被彻底打破了。 今天上午十点,位于隔壁房间的电报收发室传来消息,说有个陌生的电报站给他们发了一串古怪的代码。而且像是怕他们弄错似的连续发了三遍,发完就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信号。 他们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刚刚邮差送来了一封从总统府发来的信件。 那是一封来自大总统的亲笔信。 除了称赞了阿瑟·马希在今年年初的那次英勇表现,他还直截了当地询问他是否愿意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担任自己的私人保镖。如果答应,就用他在23号上午十点发过来的电报编码给予回復。 这对阿瑟·马希来说实在是意料之外。 自从事务所的电报站建好后,总统秘书可是一次都没再联繫他。 他也有自知之明,写了一封感谢信后没有收到回信就明白对方并没有想要与自己保持联繫的意思,自然也没有把自家电报站的编码告诉对方。 可现在,对面居然直接给他的事务所发来了电报。 这只能说明那位新任的总统先生并没有忘记他,说不定这段时间也是在观察自己……现在不知对方出于什么考虑居然向自己伸来了橄榄枝。 阿瑟·马希知道这会是个很大的机遇。 而且他猜测这位总统先生想要的也许不单单是他去做保镖,更有可能是想要整个侦探事务所为北方联邦效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等到北方胜利的那一天,马希侦探事务所必将达到一个自己之前想像不到的地位…… 男人再次深深吸了一口烟,把突然涌起的激动情绪压下去。 「当然要接。」他冷静道,「这对事务所来说是个好机会,我会亲自去首都一趟。」 「那事务所这边……」 「把手头上的委託尽快解决,暂时关门停业。」阿瑟·马希再次吸了口烟,含煳道,「反正这场仗是肯定要打了,什么都比不上这事重要……你去回电报,就说马希侦探事务所全体员工都会站在北方联邦这一边不会动摇。我们支持总统先生的主张,也是坚定的废奴主义者。如果总统先生有需要,我们很愿意为联邦政府献一份力。」 年轻助手点点头,转身就准备去隔壁的电报室发电报。 等助手离开,阿瑟·马希再次长嘆一口气,坐回桌前拧开墨水瓶,开始思索自己该怎么向远在马黎的两位投资人交代。 毕竟这场内战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起码近两年,他们事务所是不可能给二位投资人带来什么实际收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9页 不等他憋出一行字,办公室大门再次被人敲响。 「马希先生,外面有个人说要见你!」 心急的助手不等门内人说话就推门进来了,同时递出一封信:「他说是咱们的顾客,是斯通先生介绍来的,听t着像是从马黎来的……对了,他还带着一个昏迷的人,说让我们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饶是阿瑟·马希都被这前后两句话搞迷煳了,但他还是先接过助手递来的信,大概扫了一遍后立刻起身下楼。 此时利昂娜已经在一楼等了一段时间了,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当即仰头看过去。 为首的男人是个大约五十岁,身材像熊一样高壮,修剪过的鬍鬚就像深棕色的地衣,沿着下巴一直延伸到两鬓。脑门十分光亮,但一双浓眉下的眼睛格外有神。 「弗鲁门先生!」 还没有完全下到楼梯最底层,阿瑟·马希已经热情地展开双臂:「之前只是从斯通先生和铂鲁先生的信中听说过您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您本人了!」 他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让利昂娜联想到了另一位时刻充满热情的公爵大人,嘴角不由勾起。 「我也是,久仰大名。」与男人简单握了下手,利昂娜侧身指向门外的马车,「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好好跟您聊聊,但我的朋友还在马车里,他昨天受了伤现在还在昏迷,不知您这边是否有床铺能暂时安置一下。」 「当然,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凯恩,去把我的休息室收拾一下,顺便把格林医生叫过来。」 吩咐完助手,阿瑟·马希已经撸起袖子大步走到马车旁,亲手把被被子包裹的谢尔比抱下车。 「父神在上……他的情况看起来可不太好。」高壮的侦探看着怀中这位全身发红,还在出汗的少年,不由咋舌道,「他这样多久了?」 「一晚上。他昨晚被子弹击中了,做了手术后就一直在发烧……」 金髮的小绅士跟在他身边,表情凝重:「我们之前也尝试给他冷敷,或者全身擦拭酒精降温,可都没什么用。」 阿瑟·马希闻言点点头:「术后发烧是很常见。您不用太担心,格林医生对治疗枪伤很有一套,还有降温的特效药,他的诊所就在隔壁,很快就能过来……」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一间房门口。阿瑟·马希直接把人放到床上,又出门拿了罐盐回来,将适量的盐兑到温水里。 「他汗出得太多了,必须补充水分和盐。」他一边搅拌杯中的温水一边解释道,「我等会儿去给他弄点燕麦粥,得及时补充营养才更有可能挺过来。」 对方熟练的样子让利昂娜有些惊讶,她赶紧道谢并夸赞道:「您以前也是医生吗?我感觉我们都不需要再额外请医生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等您挨过几次枪子也会跟我一样熟练。」 阿瑟·马希「哈哈」笑了两声,把手里的淡盐水放到一旁。 「忘记跟您说了……欢迎来到诺瓦合众国,弗鲁门先生。」 第239章 239 虽说要补充营养, 但谢尔比现在已经完全昏迷,直接灌水会有呛到的危险, 两人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那位深受侦探事务所信赖的格林医生很快赶了过来。 在给病人做了更全面的检查,确认伤口处理得很好后,医生直接从医药箱中取出一根皮管。 利昂娜完全没见过这东西,惊讶道:「这是什么?」 「胃管。」医生一边给手中的皮管涂油一边简单解释道,「把管子插到胃里,这样就能直接把食物和水送到他的胃里了。」 大概是看到这位马黎绅士的表情太过惊悚,阿瑟·马希还跟着解释道:「您放心,这种方法我们做过很多次,没有任何危险。而且他现在这种情况没法吞咽,直接餵东西容易呛到气管,要是不吃不喝人更撑不下去。」 理智上利昂娜知道他们说得是对的, 但第一次围观插胃管的过程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等插管成功,医生开始依次往管子里灌盐水、牛奶燕麦和其他流食时,负责搬运行李的波文也终于乘坐马车赶过来了。 他的反应倒是与自己的僱主截然相反。仔细观察了医生箱子里的备用胃管,注意到这些管子不但是橡胶做的,居然还有不同粗细的三种型号, 立刻来了精神。 胃管波文是见过, 但大多是金属制成的,因为很容易伤害到患者的喉咙而并不普及,更不要说格林医生这里还有不同型号的胃管。 格林医生也对这套工具很是自得, 难得碰到一个真正懂行的人,不免打开自己的药箱向波文炫耀一番。 「我妻子的弟弟开了家橡胶厂,这是我特地画了图纸让他帮我定做的,市面上可买不到。」格林医生如此说道,「你也知道,这东西就算放到商场也不会卖出去多少,不可能大规模生产。」 波文顿时有些遗憾。但两人还记得他们现在的重点是看护病人,立刻交流起谢尔比现在的情况。 格林医生的结论跟波文之前得出的结论差不多。虽然比起截肢,取子弹算是「小手术」,但只要是开刀动手术就有死亡的危险。 取子弹的手术其实已经很成功了,伤口也处理得很好,之后能做的也只有定时为他补充营养和祈祷。 「他的体温太高了,要是身体好应该可以自己扛过去,但凡事都有例外……」格林医生的言语还算委婉,「是生是死都是父神的意愿,你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0页 利昂娜知道谢尔比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只是因为枪伤,但她昨晚已经跟波文说过,对方也没有其他办法。 结晶矿「迪雅卡尔」对各国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资源,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弄到,而且他们也没听说新大陆这边发现过结晶矿。 其实就算有也没用,谢尔比常年注射的不仅仅是从结晶矿中萃取的物质,中间不知道经过多少加工,就算现在弄到一块结晶矿也无济于事。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现在就到港口找一艘回马黎的船,然后联繫「基金会」方面救人。 但谢尔比跟她说过,可能是因为没有及时注射药剂,也可能是因为突然失血过多,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发热,如果不立刻注射药剂他的身体会迅速衰弱下去,很快便会死亡。 从新大陆回马黎,像「爱丝塔斯城堡号」那种大型邮轮都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如果是小一些的船或者遇到海上风暴,那就更没准了。 不管是从船上的医疗物资条件还是时间上看,谢尔比都有很大的可能死在回去的路上。更别说新旧大陆之间的客船航班数量有限,也不是他们想买就能立刻买到的。 而另一方面,就算他们即刻返回马黎,就算谢尔比命大一直活到一周后,利昂娜也没有想到一个既能护住谢尔比,又能完美说服「基金会」的说辞。 战争孤儿、间谍、预言之书……谢尔比昨晚跟她说了太多信息,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消化。 再加上e018的尸体明晃晃摆在那里,现在也不能确定他是真被「基金会」派来监视谢尔比,还是他自己悄悄跟过来的——尽管根据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利昂娜猜测是后者——但一旦是前者,谎话编错了方向就会被人立刻拆穿,到时候连保住自身都成了奢望。 可如果不说谎,难道让她直接报出谢尔比的真实身份,并把他昨晚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全部上报? 那确实是最简单便捷的方法。 虽然她自己大概需要被排查一遍,可她与谢尔比此前的接触本来就少,她本人更是从出生起就没去过中陆,完全不可能与那边的宗教组织扯上关系,查来查去总能证明她的清白,说不定还能因为破除中陆人的阴谋得到好处……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脑中出现一瞬就被利昂娜否决。 如果自己毫无保留地把他「卖」给「基金会」,那就算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可没天真到认为「基金会」会放过这样一个在组织内潜伏多年的内奸,而e018的死让塔里默那边同样不会放过他。 不说谢尔比数次救过自己,单单是那次在合作追捕「莱姆河屠夫」时,他在有机会射杀达特爵士的情况下却选择射击芒福德这点,利昂娜就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起码是一个再次对话的机会。 今天是8月23日……加上今天,距离她与马罗尼先生约定好的9月6日还有15天。 只要谢尔比活过这15天,看在之前那么多次的救命之恩上,她愿意给他一个的机会。 利昂娜的视线从那张泛红的脸上移开,郑重与医生握了下手t:「我明白,格林医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您客气了。我已经给他服用了退烧药,今天先按照我说的给他定时吃饭喝水,他汗出得太多了,记得及时给他擦身体,明早我会再来看看情况。」 收拾好了药箱,格林医生便匆匆离开了。 医生走后,利昂娜看了眼还插着管的谢尔比,有些不好意思看向站在一旁的阿瑟·马希:「实在不好意思占了您的床,稍后我会去在附近找家旅店……」 「您不用这么见外,这间房只要您不嫌弃就先用着,格林医生过来也方便。」高壮的侦探挥了下手,豪爽道,「我平时也不住这,只有偶尔加班忙到回不了家的时候才在这里睡。」 侦探事务所中确实有员工宿舍,但阿瑟·马希家中有妻有子,才不会跟那些脏兮兮的单身汉们住一起。 利昂娜闻言也松了口气,笑道:「一过来就这么麻烦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这话由我说才对,您可是我们的大主顾……」 说到这,马希先生也收敛起笑意,表情转为正经:「不过您这么突然来访,是您对上次寄过去的信件内容有什么疑问吗?」 利昂娜会如此匆忙地来到新大陆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此时听对方提起便爽快地承认了。 昏迷的谢尔比有波文照顾,利昂娜便与阿瑟·马希来到隔壁办公室详谈。 「我想,我那件委託的基本内容埃斯蒙德和吉尔斯应该代我向您转达过。我看过您的调查报告,也看到了您寄来的那张照片……我认为那就是我要找的人。」 两人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后,利昂娜如此说道:「因为一些不方便说的原因,我现在非常需要与那位欧尼尔夫人,也就是现在的道格拉斯上校夫人见上一面。」 阿瑟·马希认真听完她的诉求,没有立刻答应,十指交握到一起,身体向后靠上单人沙发的靠背。 「……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弗鲁门先生。但马希侦探事务所虽然是私人公司,在成立之初我也定下了一个底线。」熊一样高壮的男人坐在沙发里,慢吞吞道,「我们一般不会探听顾客的隐私,可我也不希望我和我的雇员会成为刽子手中的斧头……您这种情况,我必须了解一下您如此急迫的理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1页 利昂娜大概明白他是想歪了,立刻摆手道:「我与那位道格拉斯夫人没有仇,更不会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 见对面的侦探依然用那双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只得继续解释道:「她很有可能是我追寻已久的一个案子的重要证人。」 这话有些绕,但阿瑟·马希还是立刻听懂了。 「可能?」他着重强调道,「只是一个潜在的证人,就让您如此匆忙地来到新大陆?」 「……我可以继续说下去,但您要保证您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您的雇员和家人。」 利昂娜犹豫片刻,还是继续道:「已经有人因为查找这桩案子的真相失去了生命,我不希望这种事会发生在其他任何人身上。」 她以为这样说对方就不会继续追问,却没想到阿瑟·马希听到后并没有退缩,反而感兴趣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要命的秘密也不是第一次听。」男人抱起手臂道,「但您可以放心,有关顾客的任何信息我都不会往外透露。」 他都这么说了,利昂娜只能深吸一口气,吐出部分实情。 「因为除了她,所有的证人和证物都被销毁了。」 小弗鲁门先生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在膝盖上:「所有在马黎的线索全都断掉了,先生。如果我想要查清真相,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但您并不觉得道格拉斯夫人是兇手?」 阿瑟·马希观察着对面年轻人清澈的眼神,说道。 「我不认为她是。」利昂娜举起一根手指,「首先从时间上看,那桩案子发生时欧尼尔夫人、也就是道格拉斯夫人已经抵达新大陆,她没有直接动手的时间。」 她继续伸出第二根手指:「其次她没有动机,案子的受害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我调查过她过去在马黎居住过的几座城镇,我可以肯定受害者从未与她见过面。」 阿瑟·马希:「既然如此,您又为什么会觉得她与那桩案子有关?」 「因为在案发后,有一个人自首了,并在承认罪行后的当天自杀了。」 抬头对上侦探诧异的目光,利昂娜缓缓道:「那个人同样没有作案动机,而且根据我的调查结果,我有理由怀疑他是在某个人顶罪……」 「而这个兇手,在案发前的几个月突然与欧尼尔夫人所在的住址有了书信往来,并曾经打算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留给欧尼尔夫人的儿子。」 这件委託是阿瑟·马希亲笔写的总结报告,他当然还记得调查结果,闻言立刻坐直身体:「可我记得她的儿子应该早就……」 「对,欧尼尔夫人的儿子早在六年前就去世了。我找到了欧尼尔夫人当年的邻居以及为那个男孩举办葬礼的牧师,所有人都能证明乔治·欧尼尔已经在六年前去世……而那位兇手会在支票上写下一个死人的唯一原因,就只能是他当时根本不知道对方已经死了。」 利昂娜屈指敲了两下旁边的木制沙发扶手:「这太诡异了,马希先生……而且就像我之前说的,除了这个线索之外我目前找不到任何线索了。我必须亲自弄清楚,就算最后证明这只是个误会,起码也能让我死心。」 「…………」 「我明白了。马希侦探事务所愿意接受您的委託。」 阿瑟·马希站起身,郑重向利昂娜解释道:「不过事务所最近出了一些变动,我下周要出趟远门,之后也许也无法亲自陪同您去找道格拉斯夫人(欧尼尔夫人)。如果您不介意,我会让我的助手凯恩与您同行,他之前与我一起去过道格拉斯上校夫妇现在的居所。」 「这已经足够了。」利昂娜同样站起身道,「只是我们现在也无法出发,我需要先看看我那位受伤的朋友恢復如何。」 「当然,愿父神保佑他……」 高大的侦探向年轻的绅士伸出手:「合作愉快,弗鲁门先生。」 「合作愉快,马希先生。」 第240章 240 当意识完全消失时,人的所有五感也会跟着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谢尔比才在恍惚中恢復了一点意识。 但也只有一点。 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感觉自己正飘浮在半空,抑或者沉在深不见底的水下。 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这是否是梦境,可他感觉此时很舒服。 一双双无形却温暖的手臂从下方伸出,慢慢将他全身包裹住……仿佛孩童时被人完完整整地抱在怀里,或是蜷缩在羊水中的胎儿……他从未像此时感到如此安全。 就这样沉睡下去也许不错…… 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烦恼……就这样沉睡下去,这样就很好…… 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后,他的意识再次开始放松,任凭那些手臂搂住自己,将他带向更深的地方。 可突然,有什么勐地扼住他的咽喉,强烈的不适感让他勐地睁开眼。 他发现此时的他正在水中,张开嘴,带着强烈土腥气的河水勐地灌进咽喉。 求生欲让他闭上了嘴,忍着那股噁心拼命向上游,终于在胸前的空气耗尽前冒出水面,手脚并用地想要爬上岸。 「……萨博利?」 「餵, 你没事吧!」 他看到一双脚向自己跑来,紧接着手臂被人抓住后向上提,总算把他拎到岸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2页 「都说河里很危险, 你就是不信。」 一个男孩在他身边说道:「放弃吧,东西丢了就丢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突然顿住,又惊喜地拔高声音:「不会吧?你真的找到了!」 谢尔比顺着他的话看向自己的左手。 原本空着的手不知何时正攥着一条手鍊,刚被水浸润过的彩色玻璃珠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光。 看着手鍊他隐约想起来了。这是他母亲的手鍊,据说是外祖母唯一留下的东西。 前些天母亲不小心在洗衣时把它掉到了河里, 最近一直很难过…… 「找到就快点回去换衣服吧!」拉着他的男孩催促道,「莱拉阿姨会高兴的!」 是啊,把手t链还给母亲,她一定会开心。 谢尔比攥着手鍊爬起身,拖着有些僵硬的双腿往前走。 炙热的阳光让他浑身暖烘烘的,也让前方的道路变得格外刺目,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抬头向前看,视线一直停留在脚尖前的一片土地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始终是被太阳照得发亮的黄土,没有一点实质的变化。 他忍不住迎着那过分刺目的光线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母亲在父亲怀中泣不成声,父亲身后则站着几名拿着刀的士兵。 「时间到了。」 戴着毡帽的士兵说道:「我们该走了。」 「不、不要……」母亲从父亲怀中挣脱,手忙脚乱地把耳环摘下,塞到其中一位士兵的手中,「请你们再宽限几天……一天就好,给我们一点时间准备…… 」 「准备个屁!」 另一名士兵一把拍开母亲的手,力道大到直接把人甩到地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聪明!想都别想!」那人怒道,「这是国王陛下的旨意,少一个人都不行!你们要是想现在就掉脑袋我也可以成全你们!」 这么说着,明晃晃的刀已经抽出一半,却被父亲拦住。 「不、不,别这样……我跟你们走。」 记忆中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这样说道,搀扶起妻子,低声安慰了几句后便被不耐烦的士兵拉走。 「我会回来的,莱拉!我保证!」 他的手臂被拽着,踉跄地走了两步后终于看向谢尔比,原本模煳的脸终于慢慢浮现出五官。 「萨博利……萨博利!」男人向他高声喊道,「照顾好你妈妈,我一定会回来的——」 伴随着他的喊声响起的是无数人的哭泣声。 黄沙在狂风下遮掩住日光,也遮住了那些离乡之人的样貌。 他们在士兵的带领下走进漫天的沙土中,最终化作一个个褐色的剪影,在哭声中越走越远。 谢尔比挣脱了母亲的手,追着那些影子跑到村外,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地平线上越变越小。 他想要高喊些什么,可大风卷着沙子扑在他脸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脸。 等再放下手时,风沙与人影都消失了。 鲜红色的晚霞取代黄沙铺满整个天空,用艷丽的颜色将天与地分割得格外清晰。 而在晚霞的尽头,他看到了一队黑压压的人影正在朝村子的方向奔来。 脚步后退一步,又跟着后退一步……恐惧顺着脚跟爬满全身,驱使着他转身往回跑。 似乎只是两步他就跑回了村子,人们的哭声已经变成慌乱的唿喊声。 母亲见到他回来赶紧拉住他的手,二人加入逃难的队伍中。 「我们打败了……帕鲁本的人杀过来了……」 「他们说……我们的军队投降了,可他们把战俘都杀了……全都杀了……」 他听到有人这么说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又要打仗……明明已经很多年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们……要去哪儿?」 那个与他相熟的男孩来到他身边,拽住他的右手,颤抖着声音问道:「我们能去哪儿啊……」 那种喉咙被什么堵住的感觉又出现了。 谢尔比完全说不出话,只能听着身边的男孩不停重复说着什么,却只觉得那声音越来越模煳。 不但是男孩的声音,母亲的、周边人的声音都变得十分模煳……混乱的声音就像另一种催眠曲,让他眼前的光线再次变暗,眼皮都开始不断下坠…… 砰————! 突然,一声巨响再次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他不自觉地向声音的来处、向右边看去…… 那里有一片红色,如晚霞般鲜艷的红色……可还不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母亲已经将他一把抱起,顶着尖叫声拼命向前跑。 可没有用。 伴随着枪响,一朵朵鲜红的血花在面前绽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应声倒了下去。 母亲也倒下了。红色的液体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渗入还带着温度的沙土中。 「不要动……」倒下的那一刻,母亲用双臂静静抱住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乖孩子,不要动……乖一点……」 谢尔比想要站起来,像故事里的英雄那样站起来,可他的身体却像个窝囊废,除了颤抖什么都做不到。 他感受着身上压着的那具身体在慢慢变冷,听着尖叫声慢慢消失,最后一切都伴随着落日一起归于寂静。 有人操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在附近来回走动,把尸体堆放到一起,然后在附近点火扎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3页 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又出现了。 谢尔比捂住嘴,蜷缩在母亲的尸体下,静静等待着所有声音都消失的那一刻。 当天空从纯黑变为靛蓝时,附近终于不再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拖着僵硬的四肢慢慢爬出来,一开始僵化的关节还无法让他正常行走,慢慢地,在他爬到边缘的位置时,他终于能站起身,加快脚步向前跑。 砰、砰———— 身后传来两声枪响,似乎有人在喊着什么,可他没有停下脚步,依然不停迈着双腿向前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不停往前跑……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他想要活下去…… 那个想法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到他甚至无法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他似乎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与拥有相似相貌的孩子,有大有小,他们开始结伴而行。 他们什么都吃,蜥蜴、蝎子,树根……甚至是沙土。只要能让肚子变饱,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喝。 可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有人倒了下去再也没能站起来。身边的人只能看着,谁也没有余力伸出援手…… 但身体总是有极限的,而太阳从来不会照顾任何人的情绪。炙热的阳光让他的体力以更快的速度流失。 谢尔比看着一个又一个背影走到自己的前面,而他却已经没有追赶上去的力气了。 慢慢的,那熟悉的、干燥的风再次卷着黄沙向自己袭来,那些无形的手从脚下的沙土中生长出来,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攀上双腿。 他的双腿从未像此时这样沉重,简直成了他的负担。 谢尔比隐隐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可这次他选择继续向前。 不想被抛下……想要继续,想要挥开沙尘看清前方的道路,想追上那些身影……可冷不防地,伸出的手臂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 那一瞬间他是惊恐的,尤其是他与那只手的主人对视后,对方金色的发须和湛蓝色的眼眸让他忍不住发出尖叫。 他开始挣扎,开始用一切能用到的手段挣脱对方的桎梏,却没想到那人竟将自己抱进了怀里,勐地向旁滚了一圈。 下一瞬,几声枪响依次在他耳边爆开,他的身体再次僵住,手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不敢松手。 可男人没有停下,很快将他抱了起来。 男人用陌生的语言向黄沙里的阴影高声喊了些什么,枪声居然就那样停了。 当谢尔比再睁开眼时,入目就是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视线顺着伤口所在的手臂向上看去,他很快就与抱着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一边跑一边说着什么。 那是他听不懂的语言,可他努力睁大眼,努力记住了鬍鬚下那两片嘴唇的开合动作。 「别怕,孩子……你不会有事的,你已经安全了。」 渐渐的,原本无声的唇语有了声音,随着男人嘴唇的开合,破碎的发音慢慢组合成完整的句子。 「你不会有事,我保证……」 他不断重复道:「我会帮助你的,孩子,不要放弃,我会救你……」 第241章 241 金黄色的发须, 蓝色的眼睛…… 与之前那些刽子手拥有相似容貌的人,此时却救了他的性命…… 这样的认知让谢尔比刚刚清醒一些的大脑再次变得混沌。等再回过神时, 他已经被带到一处营地里。 空地中建起的临时营地中有很多人。 大部分是伤患,失去手臂的,失去腿脚的,有人全身绑满绷带,有人正在因为接受手术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可这里也有四肢健全的人,他们正在伤者间四处忙碌。 大部分是与他相貌相似的中陆人,但也有不少与那个男人相似的人……他们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为他准备了食水, 甚至给他铺好了床铺…… 「放心吧,孩子。你已经安全了。」 一t名头上缠着绷带的女人笑着对他说:「那些人不敢硬闯拉斯爵士的营地,有他在我们就是安全的。」 拉斯爵士——那个将他带回来的男人,此时也与其他人一样,正在为营地中的伤员忙碌着。 他时而搬运货物,时而与伤者交谈。 可他的塔里默语相当差劲,更多的时候只是紧握住伤者脏污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 明明与那些人长得一样……为什么这个人要帮助他们…… 此时谢尔比脑中的场面是混乱的。 一边是笑着杀死母亲和村民的恶魔,一边是「拉斯爵士」单膝跪在亡者身前,亲吻他们手指时的痛苦神情。 他们是一样的,他们是不一样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分别在脑海中喧嚣,直到他痛苦地抱住脑袋仍然无法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于是理所应当的,来到营地的第一个晚上他没能睡着。 黑夜中,他看到那位「拉斯爵士」与另外一人悄悄走出营地,与一位穿着帕鲁本军服的男人会面。 ……他们果然是一样的。 那一刻, 汹涌的愤怒直接压垮理智。 谢尔比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可意识再次回笼时,他已经跳到了「拉斯爵士」的背上,无师自通地用手臂死死勒住对方的喉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4页 可一个常年吃不饱饭、不到十岁的孩子力气能有多大? 他像个布娃娃般被人轻松扯下来,按倒在地,一把雪亮的刺刀已经指向他的鼻尖。 要结束了。 那种被无数双手缠住的感觉再次出现……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明白那些「手」的来源,只认命地闭上眼,等待刀尖刺入的那一刻。 但并没有。 一声暴喝打断了士兵的行动,同时一把握住那把刺刀,将它狠狠甩开。 是拉斯爵士……他再次救了他,把刚刚从背后袭击他的人护在了身后,大声斥责对面的士兵。 谢尔比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对面的帕鲁本士兵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士兵拿起落在地上的文件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笑着留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只剩下他们还站在原地。 「你真是疯了!」 站在「拉斯爵士」身边的中陆男人一把拽起他的手臂,低声训斥道:「拉斯爵士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才不是!」谢尔比听到自己兇狠地反驳道,「他和那些人都一样……你也一样!骗子——」 也许是觉得他声音太大,那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又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与那位「拉斯爵士」说了些什么。 语言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翻译。 、光是听语气谢尔比就能听出那人在道歉,这让他心中那团怒火烧得更加旺盛,再次拼命挣扎起来。 男人有些控制不住他的动作,渐渐不耐烦,抬起手就要给这个不讲道理的小孩一个教训。 「不要,阿里。」 「拉斯爵士」终于开口了,且这次他说的是谢尔比能够听懂的语言。 「我,来跟他,说。」他不太熟练地用塔里默语说道,「让我们,聊聊,单独。」 原本担任翻译的塔里默男人离开了。 距离营地不远处的空地上,「拉斯爵士」干脆坐到地上,尽量与跌坐在地的谢尔比保持同一高度。 这是谢尔比第二次与他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拉斯爵士」有着一脸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的鬍子,与那些成绺的头髮一样,鬍鬚在整张脸上肆意生长。 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还算得体,任何人见到他都会以为这是个流浪的野人。 可与谢尔比过去见过的流浪者不同,那浅淡的发色和瞳色在中陆这片土地上就会让人产生畏惧。 尤其是在二人的距离这么近的时候,谢尔比忍不住想要向后退缩。 就在这时,坐在对面的男人开口了。 他先是指了下自己,又摇头摆手,同时缓慢说出一连串的单词。 「我,不是,帕鲁本人。」他一边比画一边用已知的单词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是,罗兰人。」 罗兰? 那是谢尔比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拉斯爵士」大概是看出他的迷茫,继续解释:「在,西边,比帕鲁本,更西边……不是敌人。」 他的吐词并不准确,谢尔比其实听不太懂。 好在人类的肢体语言总是相通的,「拉斯爵士」又在地上简单画了几个圈,表明几个国家的位置,总算让谢尔比弄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即使对方说自己并非帕鲁本人,他的相貌还是让谢尔比心生警惕:「你刚刚还在跟那些帕鲁本士兵说话!」 「我,给他们钱。他们,允许,我带你们,离开。」 「拉斯爵士」努力用为数不多的词彙组成句子:「我想,救你们。带你们去,拉罗达。你们的,神庙,愿意收留,你们。」 尽管他说得磕磕绊绊,谢尔比还是捕捉到「拉罗达」这个地名。 那并不是塔里默的首都,可在某些塔里默人心中那是比首都更重要的城市,因为那是白鸦神玛乍神庙的所在地。 「……你真的愿意带我们去拉罗达?」 谢尔比听着自己用稚嫩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我们什么都给不了你……」 「不是什么都需要报酬。因为我觉得我该做,所以就会去做……」 男人直接用母语说出一段话,却让男孩再次面露迷茫。 他又用塔里默语试图解释一遍,可因为他的词彙量实在有限,越说谢尔比越迷茫,最后男人只能放弃。 「因为,做好事,会有好事发生。」 「拉斯爵士」最后这样解释道。 「……你在说,善有善报?」 「没错。」男人似乎很高兴,「善有善报,要做好事。」 谢尔比看着男人一直在用另一种语言重复着这一句话,可他笑不出来。 于他而言,所有给予他善良的人都在那个晚霞满天的傍晚死掉了,这让他无法说出贊同的话。 「拉斯爵士」确实按照约定将营地中的人全都送到了拉罗达,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他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道流星,在短暂照亮夜空后又迅速消失,连同他所说过的那些话一样,对正身处苦难中的人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国王软弱无能,作为神明代言人的阿卡德们站了出来。 他们安抚失去家园的民众,为倖存者们安排住所,组织募捐,本该由王族做的事都由他们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5页 于是,当割地赔款的消息再次传回后方时,所有人都愤怒了。 他们的亲人被国王赶上战场,尸骨无存,他们世代生活的家园被外族侵占,现在国王还要从他们身上刮下最后一层皮——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汹涌的民意在和谈的一个月后到达顶峰,之后的一年里塔里默境内发生了数次叛乱,有一次乱民差点冲进了首都。 而最后让暴乱平息下来的,还是神庙的阿卡德们。 几乎所有边境区的难民都受过他们的恩惠,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对阿卡德们举起武器。 骚乱暂时停歇,阿卡德们回到神庙,却向一部分信众道出了他们的苦楚。 白鸦神的右眼,能够预言未来的「预言之书」早在帕鲁本和塔里默的第一次战争中失窃。 阿卡德们从中看到了很可怕的预言,看到更多的塔里默人会遭到杀害……如果想要改变未来,就必须把他们的「圣书」从西方的强盗手中夺回。 只要「预言之书」回到神庙,阿卡德们就能从中窥视未来,进而找到收復失地的方法。 这不是一个逻辑严密的说法,甚至在后人看来有些可笑。 可对那些深陷泥沼、失去一切的人来说,就算是一条脆弱不堪的蜘蛛丝,他们也愿意抓住。 谢尔比也一样。 最开始支撑他活下去的是动物最原始的求生欲,而接下来支撑他活下去的是满腔无处发泄的仇恨。 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在此时化作利刃,每一次想起心脏都有被刺穿的痛感,时刻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 可即使自己全都按照阿卡德的说法去做了,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被拴在手术台上的谢尔比看着那闪着蓝光的液体一点点注入体内,再次产生迷茫。 当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疼痛侵蚀到无法发出声音时,他惊讶地发现眼前出现的不是父母,不是阿卡德们,更不是神庙中的神像,而是一张并不算熟悉的面容。 一个男人,一个用鬍子遮掩t了真实相貌的男人,正在用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眸注视着自己。 他曾经说过的话,那些他听不懂的话,那些他以为自己从没放在心上的话,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在脑中反覆迴荡。 「善有善报」……那只是一句谎言。 在他离开故乡后的每一秒,他的人生都在证实这是一句谎言。 善良无法带来好报,恰恰相反,善良者总是最先死掉的人。 那时他以为自己也要死了,可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 即使是头上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但那也是活着。 既然活着,那就要继续。 终于,在他成为「基金会」的正式成员后,他获得了能够自由在庞纳城中行动的权力,再次联繫上了远在塔里默的阿卡德们。 那时他真的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 谢尔比觉得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是察觉到了,可本能让他选择无视。 每个塔里默人从小都听说过「预言之书」。那并非凭空虚构的传说,起码在两代之前,「预言之书」还存放在神庙之前时,阿卡德们的预言全都成真了,确确实实帮助塔里默人避免了无数灾祸。 那是属于他们的东西,夺回是理所应当……不管它是否能真的像阿卡德们说的那样…… 他只能这么走下去,即使内心已经开始对行动的本质产生怀疑也只能走下去……否则他之前经歷的那些算什么?他的一生又算什么? 可每当他开始心生恨意时,那句绝妙的谎言总会趁虚而入,反覆锤击着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那么一天,很平常的一天,谢尔比突然很想再见一次那位「拉斯爵士」。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当时除了那句「善有善报」外还说了什么……他有预感,如果不能再见那人一面,他的话便会像一个解不开的魔咒,他终身都无法摆脱那句话带来的影响。 于是他去查了,却发现罗兰境内并没有所谓的「拉斯爵士」。 罗兰这边的线索断了,可当初「拉斯爵士」牵头建立的慈善组织还在运转。他顺着蛛丝马迹查找,将所有可能的人从时间上进行筛选,总算确定了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马黎的怀特伯爵——一个在马黎国内并没有太大知名度的贵族。 曾经担任过现任马黎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启蒙老师,风评还算不错……但除了这些也没有其他信息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就在谢尔比调查出结果的不久前,一位家僕在他的酒中下了毒,一家三口死了两人,只有年轻的长子因为救治及时保住了一条命… … 谢尔比得知这个结果时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 那位崇尚「善有善报」的「拉斯爵士」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这样,这更加证明了那句话是个谎言。 他最终没能再与「拉斯爵士」交谈一次。 也如预料般,不但是那人当年对他说过的话,还有他这些年调查到的、有关「怀特伯爵」曾经说过的话,都对他产生了抹不去的影响,以至于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当他第一次在黑卡尔庄园遇到所谓的「小弗鲁门先生」时,他便隐隐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命运的拉扯感。 她明明与她的父亲不同,可在某些时刻,他们又是那样相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6页 他们的眼神都是那样坚定而明亮,没有一丝阴云,他们坚定地相信自己坚持的东西没有错。 连带着他也开始想要去探看……想要一直看下去,看到那双眼睛中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 第一次和第二次是任务所需——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帮助她是理所应当。 可之后的几次呢?他的底线在遇到她时似乎总在向后退。 为了不让他人发现她的身份,他甚至直接出手搅乱了萨哈木的任务,亲手将自己的同胞送进大牢。 从那时起一切就都乱套了。 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和对话,让他本就松动的信念开始动摇……最后会变成这样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那些举动究竟是在报恩,还是因为他打内心不想从那双菸灰色的眼眸中看到失望,谢尔比早就分不清了。 在他向e018举起枪的那一刻起,前十年的坚持彻底崩塌,就算e018没有销毁他的药剂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戈壁滩中的那场救助到底改变了他。 他无法像e018、像阿卡德们那样,为了一个可能性便杀死一个无辜者。 即使那个人与他并不是同一种族,即使那人也许真的会在未来夺走无数人的性命——只是此时此刻,在对方还没有做出任何事前,他终究无法狠心夺去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 这就是他失败的原因。 在他把目标看做与自己同样的「人」时,等待他的结局便只剩下一个了。 谢尔比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 炙热的阳光,沙土的味道……高大的立柱撑起整座神庙,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他看到了父亲和母亲,儿时的玩伴,还有很多记不清名字的人。 他们的身上都有无数伤口,有的是枪伤有的是刀伤,有的甚至只有一团糜烂的血肉,却诡异地站立在那里。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那个还没有被给予「谢尔比」这个名字,还被周围人称作「萨博利」的自己。 「你后悔吗?」 对面的「萨博利」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当时就该杀了达特爵士……不,最开始就不要跟利昂娜·弗鲁门扯上关系,放任她被萨哈木带走,事情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谢尔比静静与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眸对视着,最后发出一声惨笑。 「然后呢?我的结局会有任何变化吗?」他的笑中带着些许悲哀,「榨干所有利用价值后去死,还是在还未充分榨干前死去,我根本没有选择……也没有人在乎。」 「你们也是……是生是死从没有人在乎……」 他的视线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眼中的悲哀更浓:「卡西莫·达特也跟我们一样,他的生死除了他的家人根本没人在乎……即使没有他,西陆上的武器还会继续更叠,杀死一个人根本无法解决根本问题,阿卡德们的命令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竟敢质疑阿卡德的预言!」他的「父亲」斥责道,「他们说得没错,你这就是背叛!」 「背叛……叛徒……」 「你忘记了我们,你背叛了我们……」 一件件白色长袍慢慢出现在众人身上,不过数秒,他们几乎都变成了同样的模样。 「你背叛了我们,萨博利。」为首的阿卡德抬起头,兜帽下发出威严低沉的声音,「你背叛了伟大的玛乍,你该死——」 「就算我真的该死,我的生死也不该由你们定夺!」 愤怒让谢尔比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用更高的声音压过他们的话:「我怎么能在明知道一件事是错误的还要继续盲从下去?我有眼睛,我有我的判断,我也有我的底线!我不是你们手中的箭,不是你们的枪!我也是一个人啊——」 说出这句话时他似乎被自己吓到了,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是人……」他不断重复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我也是一个人啊……」 模煳的视线随着泪珠滚落而变得清晰,可眼前的一切再次发生变化。 神庙消失了,阿卡德们也消失了。 他又回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村庄,回到了那个由黄土盖成的房子前。 房门前,父母身上的血污和戾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正带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笑容看向他。 距离他最近的「萨博利」也跟着笑了。 「他」的皮肤变为蓝色,五官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一个发着蓝光的人形剪影。 「即使你醒过来,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人形的剪影走向他,走到近前时已经变得与他一样高:「你厌恶的东西不会消失,你毕生的追求註定无望,你一生的努力也有可能只是无用功……即使这样,你还想要再次睁开眼吗?」 「…………」 「想。」 「你确定吗?」镜像般的蓝色人影歪了歪头,「你也许会很痛苦,过去的麻烦会一件件找上门,你人生会再无宁日……」 「……那我也想要看到最后。」谢尔比注视着那道剪影,眼中的迷茫尽数褪去,「这样我才不会后悔。」 蓝色的剪影与他对视数秒,终是嘆息一声。 它抬起手,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谢尔比的眼前挥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7页 「t那就去吧。」剪影指向一旁,「你的生路就在那里。」 谢尔比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扇飘浮在半空的蓝色门扉。 他最后向后看了眼剪影,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父亲」和「母亲」。 眷恋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这才转过头,毫不犹豫地踏进门扉。 「你该感谢她……没有他们的努力你无法见到我……」 「代我向她问好,如果你还记得……」 *** 谢尔比勐地睁开眼,下一秒却被刺目的阳光闪到闭上眼。 他偏过头,适应了一下此时的光线亮度,这才重新缓缓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家具,陌生的窗框……连外面的景色都是陌生的。 意识还处于混沌时他还无法思考太多事,目光只是依照本能四处探寻着。 而在触及到某一点时,他的视线再也无法移动。 写字檯边,穿着黑色马甲的小绅士正一只手托着腮,一手用笔尖点着信纸,好像正在烦恼什么。 午后的阳光落下,似乎给她整个人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不对不对,这肯定不对……」 她把桌上的白纸揉成一团,直接扔进身边的纸篓,同时把着椅背向后转身:「波文,再把原本给我看一下,你这字也太难认了……」 视线相撞时,带着懊恼的声音戛然而止,谢尔比眼睁睁看着那双菸灰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慢慢睁大。 「他醒了!」他听到她激动地喊道,「快!让格林医生过来一下!这管子我可不敢自己拔!」 …………管子? 谢尔比的意识刚刚回笼,五感也在逐步恢復的阶段,直到听到她的喊声才慢慢注意到自己的喉咙里似乎有什么异物…… 「咳————」 勐然感觉到胃管的存在,谢尔比的身体当即对其产生了排斥感,忍不住想要干呕。 「别别!你忍一忍!」 波文已经跑出门,利昂娜只能走到床边安慰道:「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再忍一下,这个不能随便拔!」 可她的安慰显然起了反效果。 当谢尔比的触觉完全恢復后,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再看利昂娜还在向自己靠近,不由咳嗽得更加厉害。 这个插进喉咙的管子已经无所谓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全身上下什么都没穿? ! 第242章 242 在知道自己昏迷了整整七天,并弄明白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是为了方便看护后,谢尔比彻底自闭了。 而匆匆赶到侦探事务所的格林医生完全没有照顾病人心情的意思。 在彻底检查过他的身体情况后, 格林医生不由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唿。 「真的退烧了!」他惊讶地看着手里的体温计,转身看向波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波文正从行李箱中翻出一件衬衫,起身时顺便打开怀表看了眼:「上次量体温时是在三个小时前,那时候他还有些低烧……」 「奇蹟……这就是奇蹟!」 格林医生一边检查谢尔比胸前的伤口,一边还不忘与他互动:「你现在感觉怎样?能不能说话?」 谢尔比张张嘴,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但发声的同时喉咙处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再次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谁来给他倒杯热水?最好加点蜂蜜……」 格林医生边说边坐到床边,试图把人扶起来,却发现病人居然抱着被子躲开他伸来的手,还一个劲地摇头,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和不断躲闪的眼神,利昂娜大概猜到了什么。 她心中有些好笑的同时倒也没趁机调侃这位还在卧床的病人,摆手道:「我去厨房那边找烧点热水,你们先忙。」 她一走,波文也意识到了谢尔比这怪异的举动是怎么回事,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 「这都多少天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看过了。」他直接把手里的衬衫抖开, 「能不能坐起来?还是要我给你穿?」 谢尔比哪里还好意思麻烦他? 之前是自己陷入昏迷意识不清,现在已经醒了当然是要能做的都自己做。 衬衫下边的扣子都已经扣好,谢尔比只需要套头穿上, 再把剩下的扣子系好就行。 这是一套非常普通且简单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却非常缓慢——这倒也正常,卧床的这段时间波文也就能给他翻翻身,身上的肌肉和关节都没有活动,会僵化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格林医生教给谢尔比一些活动关节的基本动作, 让他有时间就练习一下。尤其是手指,不能说话还可以用纸笔沟通,像他现在这样连笔都拿不住可不行。 不过现在人刚醒,格林医生也知道病人不能太过劳累,没有逼得太紧,简单交代一下饮食还是要以粥之类的流食为主后便打算让对方休息。 却不想刚走出房间,正巧碰上拿着热水壶回来的小弗鲁门先生。 「请您稍等一下,格林医生。」 利昂娜叫住正打算离开的格林医生,先把水壶送到室内后重新回到走廊,顺手关上了房门。 「感谢您的帮助,我的朋友能醒来这多亏了您的,我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表达我对您的感谢……」她郑重向医生道谢,同时拿出一张支票簿写下一串数字,向前递去,「这是我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8页 格林医生一开始没在意,以为就是普通的给诊费,没有推辞,直接笑着接过。只是那笑容在看到支票上的数字后突然僵住。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您的朋友能醒过来,大部分原因也是他自己的身体够好。」格林医生有些忐忑地把支票递还回去,「您不需要给这么多…… 」 「不,这是您应得的。」 利昂娜上前一步,将医生的手推回去的同时小声说道:「另外,也是有一件小事需要您留意一下……」 她在格林医生耳边说了些什么,见医生虽然脸色有些变化却没有立刻拒绝,便知道这有戏。 「……您也知道他能活下来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奇蹟。我想,也许这也是父神的旨意,希望他能与过去做出切割……」金髮的小绅士继续压低声音道,「他还那么年轻,才十五六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格林医生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中也露出些许不忍,却还是谨慎道:「不是我不愿意,弗鲁门先生,你说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在此之前,我必须知道其中的原因,以及这样做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这就算是答应了。 利昂娜压下心中的喜悦,面上依旧十分凝重:「他被旧大陆上的一个极端组织盯上了,在船上与他们的人产生冲突。结果就是他受了重伤,对面的人死亡… …这件事你去外面打听应该能听到一些风声,爱丝塔斯城堡号在来到新大陆的前一天发生了枪击案。」 医生点点头。新大陆上也有不少这种极端组织,而且因为政府松散无能,那些暴力组织的人比旧大陆上的还要肆无忌惮。 听说这些组织要是想要杀一个人就会不断派出杀手,一旦被盯上确实很难办…… 「那是个很狡猾残忍的组织,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我的朋友还反杀了他们的同伴,如果不假死逃生,之后也许会引来更多麻烦。」利昂娜编起故事时完全没有一点卡顿,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到位,「不如说,您如果能帮忙掩盖这件事,证明他已经死了,那帮人也许会就此罢休。可要是知道他还活着,之后找到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些人能做出什么……」 话说到这里,格林医生才终于确定手中的支票哪里是什么诊费,明明是一笔封口费。 不过会生活在新大陆,又常年与马希侦探事务所有来往,格林医生倒不是胆小的人。 所谓「冒险才能获得饼干」——既然对面给出了不错的报酬,目前的情况也符合自己的利益,那他还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知道了,近期我会留意一下。」他收起支票,同样压低声音道,「有具体的期限吗?」 「最好七天内解决……不过,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尸体也可以往后推。」利昂娜抿抿唇,补充道,「t我想要救人,却也不想因此牵连其他无辜的人。」 即使只在这座城市生活了短短一周的时间,也足够让利昂娜看到「新伦纳」这个新大陆城市的一角了。 虽然规模和人口都不及庞纳城,可已经完全工业化的城市都大差不差,隐藏在这座城市的罪恶也不会比庞纳城中少太多。 当一座城市中的人口太多,人命也会被有心之人标上价格。 就像庞纳城中的监狱会把死刑犯的尸体「□□」给医学院一样,很多想要钻研人体却苦于没有实物「练手」的医生并不在少数,尸体在城市中一直是一种抢手的「商品」 倒卖尸体的事从几十年开始就没有断过,甚至挖走尸体的事都在持续发生。但十年前的一桩特别的「卖尸案」让利昂娜至今还记忆犹新。 庞纳城中每天因为飢饿、生病,甚至是交通事故死亡的人有很多。 这些人中大多都是穷人,已经贫穷到吃不上饭的人一般也不会在乎亲人的尸体,如果将其交给「尸体贩子」就能换到一顿饱饭,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 这是相对「文明」的做法,起码死者的家属还能得到一点金钱补偿。 更多的「尸体贩子」都是在做无本买卖,即假装一些单身汉的亲属,冒领死者的尸体后贩卖给黑心的医生……可这都比不上十年前的那起「卖尸案」犯人的所作所为。 医生们要做相关研究时往往会对尸体有指定的要求,比如性别,比如年龄。 可即使是庞纳城中天天都会死人,也不会那么巧,能在短时间内出现符合顾客需求的尸体。 在这样的背景下,这种有特定条件的「订单」往往标价更高,这便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没有符合条件的尸体3也可以制造尸体——这可是拥有200万人口的庞纳城,其中住在贫民窟里的要占一大半,即使少了一两个人又有谁会在意呢? 这样可怕的想法孕育出了一个可怕的杀人魔。 当庞纳治安所抓住他时,死在他手中的人已经超过二十人。 这个案子惊动了马黎政府,当年的议会紧急通过了一项法案,直接从法律层面上否定了私人间尸体买卖的合法性。 可就算这样,尸体交易还是没有在马黎境内完全消失。这本就是一项见不得光的买卖,只是立法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马黎那边的治安所系统起码还有些作用,新大陆这边的治安所就真的能力有限了,利昂娜毫不怀疑相同的事也会在这里发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9页 如果是过去,利昂娜也许并不会在这种事上如此犹豫——毕竟要彻底切断谢尔比与「基金会」的关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很多人看到了他重伤昏迷的样子,而这个时代因为高烧去世实在太过正常。 错过现在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下个时机…… 可在经歷过莱姆河屠夫的案子,真正与贫民窟的孩子接触过,听到小艾莉在吃饭时用非常平常的口吻说起周围失踪的人时,她才真切意识到那些印在纸上的铅字并非单纯的故事,而曾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命。 一旦认识到这点,情感就会压制理智,让原本简单的判断出现动摇。 利昂娜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原本以为自己为了查明真相,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她什么都可以去做……可事实上,知道的越多、看到的越多后她的内心反而变得软弱……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迹象…… 格林医生看出她的纠结,脸上的表情却松快不少。 如果这位弗鲁门先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他才需要更加谨慎……现在对方的反应反而让他更加放心。 「不用担心,先生。您这种情况,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医生指向南方:「过去新伦纳城中爆发过一次瘟疫,一下子死了上千人。因为当时的尸体太多,我们又怀疑那些可怕的病会从尸体传染给活人,政府在郊外建了一座火葬场……」 「火葬场……」利昂娜跟着他的话重复着,双眼忽地一亮,「你是说……」 「因为城中的墓地不够用了,政府这些年也一直鼓励大家去火葬……」医生轻咳一声,「如果用火葬,就不需要那么严格了……但这样也有弊端,我知道有些固执的人不见到尸体不肯罢休……」 对普通人来说,朋友死后不把尸体运回国,反而在本地的火葬场火化确实有些奇怪,可这种事发生在谢尔比身上反而很正常。 利昂娜还记得他说过,注射了「药剂」的人死后皮肤会出现异化,尸体会变得相当可怖。 那当地医生觉得「他」染上了来歷不明的怪病,为了全城民众的安全强烈要求将其送到火葬场,也会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利昂娜郑重与格林医生握了下手,「请让我跟我的朋友商量一下,明天必定给您一个答覆。」 第243章 243 利昂娜还在与格林医生窃窃私语时, 一门之隔的二人也在进行无声的对峙。 其实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原因,只是谢尔比觉得一件衬衫并不能满足一位正常人的尊严,想要向波文要条裤子。 可此时的波文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成年人的幼稚」,任凭谢尔比怎么比画都当做看不懂,就是不给他拿裤子……两人就这么僵住了。 对方不给裤子,谢尔比也不好意思自己下床翻找。 而且从利昂娜那里他知道这些天一直是波文在尽心尽力照顾自己,再加上之前的隐瞒,这让他在对方面前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抓着被子坐在床上,低头保持沉默。 而另一边, 见他摆出这种仿佛受了委屈的样子,波文的心情更加不爽。 他就是故意的又怎样? 这傢伙不但男扮女装诓骗了他们这么久,还是个来自旧大陆的危险傢伙,没有从身体上折磨他那都是他善良! 再退一步说,这人要是还在执迷不悟,发现自己还活着就想把他们这些知情人灭口怎么办? 不能把人直接绑起来的同时还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那不给他衣服穿确实是一条可行的方法。 这么想着,波文都快要把自己说服了,甚至有点想把谢尔比刚穿上的衬衫扒下来,目光逐渐危险。 好在没有等他真的去实施脑中的构想, 利昂娜已经与格林医生谈完,再次推门进入室内。 察觉到室内诡异的气氛,她的视线在两人间逡巡一圈, 最后落到了没有挪动过的水壶上。 「这是怎么了?水还没喝?」利昂娜顺手拿起水壶倒了杯热水,走到床边递给床上的病人, 「那根胃管在你喉咙里插一周了,确实需要好好养一养。不过也幸好你醒了,再拖两天格林医生就要把管子改成从鼻子里插……听上去就很吓人。」 被困在床上的谢尔比摸摸还有些痛的喉咙, 双手接过她递来的水杯,小口小口喝起水。 等他喝完,利昂娜再次提起水壶,直接就着他拿杯子的手往杯中倒水。 「我很高兴你能醒过来,谢尔比。」她一边倒水一边说道,「说真的,昨天晚上你的情况格外糟糕,我都已经做好你不会醒过来的准备了,没想到你真的能挺过来……」 杯中的水位慢慢上升,到距离杯口只有两厘米处停下。 「…………」 「我也,没想到……」谢尔比握着水杯,用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谢谢您,弗鲁门阁下。」 说着,他也转向站在一旁的波文:「您也是……谢谢,利文朗先生……」 「不需要你道谢,只要你今后不要再对我们说谎我就要感谢吾主了!」 波文「哼」了声,阴阳怪气道。 对此,谢尔比可以说是相当理亏。 只是现在说什么保证听上去都很单薄,他的嘴唇无助地开合半天,也只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0页 「你没有什么可对我道歉的。之前我也说过,我不介意你对我说谎。」利昂娜放下水壶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我喜欢公平交易。你虽然对我说谎,但在e018和我之间你选择了我,那之前的事我也可以不在意,也愿意救你一次……」 「谢尔比,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她立起一根食t指:「第一种,你把船上发生的事跟基金会说明,包括e018是塔里默派来的奸细这一点。我不知道飞船图纸丢失的事你们查没查出一个结果,如果没有也正好能推到他头上……不过关于你身体上发生的异状你就需要自己解释了。还有e018的死亡,他死了可你还活着势必会引起塔里默那边的注意,接下来你是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给基金会换取信任,还是选择继续隐瞒都由你自己决定。」 这话别说谢尔比了,波文听完都大惊失色:「可这样……」 他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利昂娜一个眼神制止,不得不闭上嘴。 「第二种,我可以帮你假死逃脱。」 坐在床边的小绅士竖起第二根手指:「你重伤昏迷有很多人看到,就算挺不住死掉也很正常。我会找一具跟你身量差不多的尸体,伪装成你的样子火化,然后写信给马黎方面报告这件事。」 「这样,s033这个人就算是死了,不管是基金会还是你口中的阿卡德都会得到你的死讯,你今后想要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 「我看就留在新大陆就不错。这里户籍管理混乱,似乎还要打内战了,想要混个身份不要太容易。」 她对上谢尔比不可置信的表情,轻笑一声:「以你的本事,参军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之后被人发现,你有军人这一层身份做保障,你的上级也不会轻易放你走……」 「不过这条路也有一定风险。这个月你算是挺过来了,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你在不注射那种药剂的情况下会不会有其他问题。」她意有所指道, 「但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不是吗?」 利昂娜话说得很委婉了,谢尔比明白她的潜台词。 放眼整个世界,目前对结晶矿的研究最深的当数马黎王国。 至少在谢尔比所知的情报中,除了「基金会」外还没有第二个国家或组织进行过类似「春神计划」这种实验,那就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研制出他常年注射的「药剂」。 更重要的是,谢尔比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注射什么。 有关「春神计划」的一切都属于绝密,现在他所知的信息还是在「基金会」被重组前听那些无良医师聊天、从一些细枝末节推测而知,与现在打进他体内的「药剂」是否是同一种他都不能确定。 简而言之,就算他假死骗过「基金会」和阿卡德,他的身体依然是个不确定因素,说不定哪天就会猝死——这就是他重获自由的代价。 「我选第二种。」 谢尔比再次饮下一口温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作出选择。 「我现在回去,基金会不会放过我,阿卡德们也不会……」 他苦笑一声,感受着喉咙传来的刺痛,缓慢而坚定地说道:「而且,我已经无法贊同他们的做法了……」 「如果让自己幸福的代价是在他人身上制造出更多悲剧……如果我那样做了,我又跟当年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谢尔比越说眼中的光越亮,沙哑的声音也难掩情绪的波动。 他抬起头,毫无保留、毫无遮掩地对上利昂娜的视线。 这是利昂娜第一次在那双深褐色的眼中见过如此强烈的情感。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好像一个死气沉沉的木偶慢慢活了过来。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但一定、一定会有更好的方法……」 「预言之书展现出的未来不是天灾,不是杀死某个人就会解决的问题……」 他咽下一口唾液,艰难说道:「就算、我找不到,我也想依照自己的想法,依照自己的意志做出决定……哪怕只有一个月、一周……就算是一天也可以……」 「这样……至少我在再次闭上眼时,不会那样后悔……」 坐在床上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向利昂娜低下头。 「这就是我的想法,弗鲁门阁下。」他说道,「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我也愿意为此支付报酬,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相当坦率的人。 利昂娜看着那黑漆漆的发顶,这样想道。 在之前的几次接触中她也能感觉到,谢尔比很喜欢用低头迴避他人的视线。 每次看到他垂首站在那里,利昂娜都能隐隐感受到对方并非在表达顺从,恰恰相反,那更像是一种拒绝的姿态。 拒绝任何人靠近,拒绝任何人触碰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时利昂娜就意识到,对方应该是一个相当孤僻、并有着强烈自尊心的人。 这种人一般很少会低头求人……这一刻前她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他真心实意向自己低头的样子。 「…………」 「我说了,之前你选择救了我,那我也愿意救你一次。这是场公平的交易,你不需要额外支付什么报酬……」 利昂娜跷起腿,单手撑起下巴:「……不过呢,你现在的状况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情况又特殊……如果我前脚把你去世的消息传回马黎,过两天你不知道在哪里死掉了,尸体上的异样被人发现并传出去,那我帮你打的掩护不就暴露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1页 本来就刚从昏迷中甦醒,刚刚又说了那么一长串话,此刻的谢尔比脑筋转得明显没有之前快,等利昂娜说完好一会才慢慢意识到她的意思。 「所以,您是要……」 「至少我在新大陆的这段时间,你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活动。」坐在椅子上的小绅士放下手,向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反正你也要养伤,身边有熟人照应总是比一个人好,你说对吧?」 第244章 244 8月30日, 位于新伦纳城郊外的火葬场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一具尸体在被送入焚化炉后,炉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这声音不大,但也足够吓人。 管理焚化炉的工人赶紧切断了气阀和燃料供给,等里面的温度降下来才战战兢兢地打开查看。 焚化炉中确实有类似爆炸的痕迹,但威力很小,连炉体本身都没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尸体胸口附近的骨骼出现了移位的情况。 火葬场的日常工作本就无趣且无聊,这场小小的意外立刻在场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谣言愈演愈烈。 等时间过去两天, 威廉·伍斯特来与利昂娜辞行时, 外界流传的版本已经变成「一具吸血鬼的尸体在燃烧后突然爆炸,导致半个火葬场被炸毁」。 利昂娜:………… 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的老同学,所谓的「吸血鬼」本尊就在隔壁的房间进行康復训练。 「你不要不相信,虽然事实没有报纸上说得那么夸张,但那具尸体真的很诡异!」见她一脸无语,威廉·伍斯特还争辩道,「我可是特地去那个火葬场问过!他们说那具尸体运来时看起来就很怪,脸白到皮肤下的血管都特别清楚,还是颜色很诡异的蓝色!据说就是医生认为这人有什么传染病,确认死亡后就立刻拉过来火化,结果又发生那种事……说是吸血鬼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正常人的心脏哪会爆炸?」 面对他的激动,利昂娜只是笑着摇头:「是你哥特小说看多了,世上哪有真的吸血鬼?」 两人就吸血鬼的话题又聊了一段,直到他们在咖啡厅用完午餐, 威廉·伍斯特这才依依不捨地打算起身告辞。 「我之前听马罗尼先生说了, 之前一直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人,姓琼斯还是约翰的那位……他是不是受了枪伤?」 提到这个,小弗鲁门先生嘴角的笑也跟着落了下来。 「是……他已经在两天前去世了。」 「啊……」高大的马黎青年立刻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我……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那个……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没什么。拖了这么多天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的后事我会好好安排。」 利昂娜:「该道歉的是我。在船上连个招唿都没打就走了,这些天也没去拜访你那边……你已经与你的外祖父联繫上了?」 「嗯,本来我还以为能再在新大陆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外祖父这么着急,已经提前订了船票,明天就要出发了……」棕发的青年有些苦恼地笑笑,顺口问道,「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t候回去?」 「我就算想立刻回去,现在也买不到合适的船票啊。」利昂娜笑道,「而且来都来了,南方去不了,我在附近逛逛总可以吧?我在船上还答应布朗齐小姐去看她出演的新话剧呢,可不能食言啊。」 威廉·伍斯特:「好吧,我说服不了你……但你一定要小心,注意点报纸上的动向,看到不对劲也别管头等舱三等舱,赶紧回马黎才是最重要的。 」 利昂娜谢过他的关心,起身结帐后又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对了,我刚想起来……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她将一封盖着火漆印的信递给对方,解释道:「我原本是打算找其他回马黎的船帮忙捎回去……既然你现在就要回去,交给你比交给其他人更让我放心。到达南诺特普港后就帮我把它送到海关办公室,交给一位名叫温斯特·格雷的先生,转告他这封信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艾安萨宫就可以了。」 威廉·伍斯特接过这只有些厚度的信封,前后查看一番后放进怀里:「放心,保证给你送到。」 「麻烦你了,威廉。」 「顺手的事。」棕发青年笑了下,拍拍利昂娜的肩膀,「等你回马黎后也别忘了给我写封信,有时间我们一起出去喝一杯。」 「当然。」利昂娜也扬起一个笑,「我也很期待你写的剧本,到时候可要好好跟我讲讲。」 *** 送走老同学,利昂娜继续准备好一番新的说辞,让波文在9月5日代自己去一趟港口,与「爱丝塔斯城堡号」的主人商谈一下对e018的处理。 让威廉·伍斯特带走的那封信是她写给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的,上面除了有关谢尔比的消息外基本是实话。 玛格丽特公主本身就知道「基金会」的存在,把信的内容转达给那边后,带着e018尸体和相关证物的「爱丝塔斯城堡号」应该也快到马黎了,到时候马罗尼先生只需要在港口与海关那边交接一下就好。 当然,小弗鲁门先生之所以不能跟着邮轮立刻回马黎也要找好理由,且理由不能像是跟威廉·伍斯特说得那么随意。 在波文交给马罗尼先生的信中,利昂娜表示自己也很想回去当面解释清楚,但新大陆实在是个民风豪放的地方,她刚来新伦纳城便遇到三起抢劫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2页 前两次还没出什么事,可第三次的歹徒拿刀伤到了她。 之后不知是因为受了伤导致破伤风还是水土不服,小弗鲁门先生昨天下午便开始咳嗽发烧,当然也不能跟着邮轮一起回去了。 这番说辞也是有真有假。 利昂娜确实遇到了真的抢劫者,事情发生在谢尔比处于昏迷那段时间。 当时她想着之后怎么都需要用到钱,便带着埃斯蒙德的信去找银行经理办理帐户,准备兑换一点新大陆的货币,结果正好看到一行歹徒持枪闯进银行。 好在歹徒的数量不多,银行的安保人员也很靠谱,很快将人制服并抓了起来。 也是真正目睹了新伦纳城中的混乱,利昂娜才想出一个能让自己留在新大陆的完美藉口。 之后她听从了侦探事务所中探员的建议,穿着高调的衣服跑到最容易被抢劫的区域,为的就是想随机钓一个倒霉蛋,给自己弄点不轻不重的伤。 结果自然是不太好——由于还不了解本地的特殊情况,得到的结果也与预想大相迳庭。 前面刚有人跳出来打劫,后面的热心路人就一声尖叫引来了住在附近的社区民兵。 谁都知道新大陆上治安差,且政府组建的治安系统十分无能,可如果治安真的差到普通人无法生活,那这个城市也算是废了。 既然政府的治安所管不了事,生活在各个社区的人们就开始自己想办法。 最普遍的做法是把生活在社区内、体格健壮的男性居民们组织起来,接受训练或给予武器,按情况排班巡逻。一旦有人在其管辖内的区域闹事,直接用武力制服对方。 于是利昂娜就看到了无法在庞纳城中看到的一幕——她还没来得及被抢劫,身侧的四层楼房中便有人一把推开窗户,一根黑漆漆的枪管从窗口伸出,直接冲着抢劫者的方向开了两枪。 两声枪响后,抢劫的人已然跑得不见人影,只剩下一个叼着捲菸、精神十足的青年坐在窗口扛着枪,用口音浓重的马黎语朝利昂娜喊了句「别客气」。 真是……非常有新大陆的风格。 波文听说后对她的做法非常不贊同,出主意的凯恩探员也被刚回来的阿瑟·马希先生臭骂一通。 最后在马希先生的指导下,小弗鲁门先生还是在9月3日观看完演出后被人「持刀抢劫」并划伤了手臂,回到住所后就开始「生病」。 这场来势汹汹的「病」持续了一周左右,直到「爱丝塔斯城堡号」离开新伦纳港,小弗鲁门先生的病情总算好了一点。 只是「稍微恢復健康」的小弗鲁门先生有些厌倦在新伦纳城中的生活,某一天带着自己的随行医生来到了人满为患的火车站,从此失去踪迹。 而另一边,两名衣着简朴、随处可见的青年从马希侦探事务所的后门走出,汇入来来往往的行人,走入火车站。 两拨人分别在车站买好票,最后在同一节一等车厢相遇,四位带着行李的人刚好填满一个小车厢。 最后进入车厢的波文顺手关上门,以此向外界表示间车厢已经坐满。 等火车的汽笛响起,窗外的景色开始移动后,火车运行发出的杂音完美掩盖了他们的谈话声,凯恩探员便开始向几人介绍起有关欧尼尔夫人,也就是道格拉斯夫人的近况。 「您要找的道格拉斯上校夫人居住在希图科姆,那是一个距离诺特堡很近的小镇。那里一开始人口较少,邻里之间都很熟悉,大多是两三代前就生活在那里的。」 「不过因为前年那里通了铁路,政府有了扩建的想法,房地产商在镇中盖了些新房子。现在很多在诺特堡工作的人会在那里买房,镇子上的新面孔也多了不少,道格拉斯上校夫妇就是那时候搬过来的……」 「这不是巧了,我们确实需要租个房子。」 利昂娜指了指身边的谢尔比又指了指自己:「我这位朋友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而我的病也没有完全好,一个距离诺特堡很近的小镇刚好可以让我在养病之余还能出门熘达……不过我倒是有些担心你。之前马希先生说当时你是与他一起去拜访了道格拉斯上校,如果之后遇到不会被认出来吗? 」 凯恩探员闻言却笑了。 他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高不高身形还偏瘦,属于扔到人群里都不会找到的普通人。 唯一会让人产生深刻印象的是他的皮肤较深,笑起来露出的一口白牙格外醒目。 「不用担心,先生。我们之前也是做过伪装的。」 凯恩探员拍着胸脯保证道,并向小弗鲁门先生展示了自己的「道具箱」。 不得不说,小小的箱子里藏了不少好东西。 不仅有款式不同的两顶假髮,还有好几副样式不同的眼镜,以及一些假眉毛和假鬍子。 但其中最醒目的,当属一只用橡胶制成的大鼻子。 「这可是我最棒的作品!别看现在有点假,真正贴上再铺一层粉,那就是能以假乱真的鼻子。」凯恩探员将大鼻子放到自己脸上比画一下,「戴上它,下面粘几片鬍子,就算是我的亲生母亲站到我面前都认不出来。」 「嗯……确实……」 利昂娜看看凯恩探员,又扫了眼想把自己缩进斗篷的谢尔比,忍俊不禁道:「……确实很难被发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3页 第245章 245 有些事因为印象太过深刻, 就算过去十几年也会在脑海的某个角落留下痕迹。 有时候你以为你忘记了,可只需要一个物品, 一个暗示,你便会重新在梦中见到它…… 「全体都有,听我的命令!」 一片寂静中,一个坐在马背上的人影从身边人手中接过一桿旗,高高举起,直指亮到刺目的天穹。 「跟我沖————!」 旗帜指向前方的瞬间,这个世界也重新有了声音。 马蹄声, 枪炮声, 人们毫无意义的吶喊声……那些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声音又回来了。 声音拥有t人们想像不到的魔力。 在那些声音的指引下,所有人忘记恐惧,忘记思考, 连心跳都出奇的统一。 往前沖,往前沖,看着那面旗帜,跟着往前沖…… 只要向前沖就会得到土地,只要向前沖就会得到财富……只要向前沖就会胜利! 沖、沖、沖————! 只要跟着旗帜向前沖,只要向前——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骤然在耳边响起,视野中心那高举着旗帜的身影似乎静止了。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突然变为黑暗…… 「唔————」 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勐地睁开眼。 「……杰克……杰克?你还好吗?」 站在床头、已经换好衣服的妻子微微俯下身, 手指碰到他汗津津的额头时又快速收回,赶紧转身找起手帕。 「你这是怎么了?」女人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关切问道,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没什么……」 躺在床上的男人——杰克·道格拉斯上校接过手帕, 快速擦了擦额头和胸口的汗,这才有时间看了眼还有些昏暗的窗外。 「你怎么这么早起了?」他观察着妻子的面色,发现对方眼下也有些乌青,「是我吵到你了?」 「不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女人——也就是道格拉斯夫人按按额角,朝丈夫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反正也睡不着,我去准备下早餐……你如果不舒服就再躺一会儿。」 这对中年夫妇间的话不算多,说完后女人已经转身离开,男人捏着手帕缓缓躺回床上。 他原本只打算闭眼假寐几分钟,却不想居然睡了过去。等再睁眼时灿烂的阳光已经从窗口照进屋里。 神色恍惚地看向窗外,道格拉斯上校这才意识到之前都只是梦境,眼前看到的这幅乡间景色才是现实。 希图科姆是个很典型的北方小镇。 它距离大城市诺特堡不到三十公里,附近又有不少农场,相当于一个大城市与乡村之间的枢纽。 这里既没有像诺特堡那样人满为患,也没有农庄或农场那般荒凉。 不但有与城市相近的基础设施和各类工匠,还拥有城市居民日思夜想的清新空气。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自从诺特堡到希图科姆的铁路开通客运后,这座小镇中顿时涌入了不少外地人,也多了不少过去从未有过的小店和娱乐场所。 总体来说,道格拉斯上校对希图科姆镇是比较满意的。 不但是生活比较方便,他也终于不用一直困在家里,每天都能去酒吧或是俱乐部与人聊天或打牌。 今天也如往常一样,道格拉斯上校遵循着生物钟起床后便下到一楼,与其他家庭成员一起用早餐。 清晨的道格拉斯家十分吵闹。上校前妻留下的一对双胞胎今年还不到十岁,正是孩子话最多,也是最难带的时候。 因此,家中除了妻子,还有一位专门负责照顾她们的保姆兼家庭教师。 双胞胎很喜欢这位相貌和年龄都更接近自己的家庭教师,总是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与她分享。 今天也不例外,早上的餐桌上,双胞胎又对着早餐开始自己的「演讲」。 「煎蛋卷要加糖才好吃!」双胞胎中的姐姐将自己面前的陶瓷小罐推向对面的少女,「你就尝一次嘛,肯定比撒盐好吃!」 「尝尝尝尝——」她的妹妹跟着用小手把那敞着盖的陶瓷小罐向前推了点,用细软的声音撒娇道。 「……格温,海蒂,不要没事找事。」 道格拉斯上校一双浓黑的眉毛不悦地拧到一起,满脸的鬍鬚随着训斥声跟着一颤一颤:「我说了多少次,乔伊丝想吃什么自己会拿,你们不许强迫她做这个做那个!」 听他的声音非常严厉,作为家庭教师的乔伊丝小姐赶紧打圆场道:「没关系的,上校。她们这也不是强迫,只是在向我分享……」 她都这样说了,道格拉斯上校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警告地瞥了眼还不安分的双胞胎:「专心吃饭,吃完你们的早餐前不许说话。」 「唔……」 「好吧……」 父亲严厉的斥责让双胞胎变得有些蔫蔫的。 但孩子的坏心情来得快走得也快,吃完盘中的煎蛋后,两颗小脑袋又聚到一块说起悄悄话,时不时还发出「嘻嘻」的笑声。 孩子们感受不到今日桌上的古怪,但敏感的乔伊丝小姐明显感觉到今天的上校和上校夫人都有些不对劲。 平时上校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发火,上校夫人也不会这么沉默。她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发起呆,让人看不出在在想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4页 少女的视线在两人间转了圈,确定这对夫妇应该不是吵架了,这才关切地看向道格拉斯夫人:「您看起来有些累,昨晚没睡好吗?」 坐在她身边的女人愣了下,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笑:「昨晚做了个噩梦……已经没事了。」 「做噩梦就该说出来,否则会变成真的。」 双胞胎中的姐姐——格温妮丝突然抬起头,晃着双腿道:「奶奶以前是这么说的。」 对上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安娜·道格拉斯不知为何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慄,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抱歉……我不记得了……」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借着吃饭的动作再也没有聊起这个话题。 身边的乔伊丝小姐看出她的窘迫,也没有拆穿,反而是与双胞胎聊起其他话题,慢慢把两个小孩的关注点移到别处。 这期间,坐在首位的道格拉斯上校再也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沉默吃着自己的早餐,看上去对餐桌上这些没有营养的对话毫无兴趣。 吃完早饭,他就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展开刚送来的报纸,开始阅览上面的新闻。 只是也与之前两个月一样,上校在一目十行地看完报纸后面色阴沉地将报纸拍到桌上,看上去十分不悦。 他可怕的神情吓到了双胞胎,乔伊丝小姐招唿两个孩子上楼。 姐姐跟上了她,妹妹海蒂却快速把放在桌上的三只调味料盖子按照颜色分别盖好,这才跳下椅子离开餐厅。 「……你把她们吓到了。」道格拉斯夫人一边收拾碟子一边小声说道,「别找了,说不定是哪个我们不知道的小报,早就报导过了……」 「不可能,他们明确说过自己是《诺特堡日报》的记者!」 道格拉斯上校狠狠拍了下桌子,粗重的喘息带着唇须一起抖着:「看来我必须去一趟报社问问了……这绝对有问题!」 「没必要计较这种小事吧……」道格拉斯夫人小声道,「只是一篇报导而已……」 「小事?这可不是小事!」上校明显有不同的看法,声音霎时拔高一个度。 即使结婚近三年,道格拉斯夫人还是不太适应丈夫的大嗓门,只感觉脑子被震得「嗡嗡」响。 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几种不同的思绪在脑海里乱撞,可身体还是按照习惯为丈夫倒好一杯咖啡。 「如果那两人不是真的记者,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另一边,道格拉斯上校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如果不是记者,他们特地找到我说不定是为了刺探情报……没错……他们来了不久后安纳萨会战就打响了!那两人说不定是南方派来的间谍,想从我口中套取什么情报!不然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讨好我?还免费给我们照了相片——」 哗啦———— 道格拉斯上校正说到激动处,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杯碟碎裂的声音。 转头一看,咖啡居然洒了一地,而他的妻子正愣愣看着手里的咖啡壶,完全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安……安?」 上校唤了几次妻子的名字,见她始终没有反应不由提高声音:「安娜!」 「啊……哦!圣母在上!」 他的妻子总算被他唤回神,赶紧放下咖啡壶,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满地狼藉。 「你最近是怎么了?每天都心不在焉的。」 道格拉斯上校打量着妻子:「要是你感觉不舒服就别做这些了,雇个全职女僕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 「不、不用。我做这些都习惯了,要是不做反而会不舒服……」道格拉斯夫人快速把杯子的碎片捡干净,又为丈夫新倒了一杯咖啡,「我只是被你说得吓到了……南边的人真的会做……那种事吗?可那次採访你也没说什么啊?」 「谁知道那些南方佬在想什么……」 上校嘟囔一句,视线扫过桌上那三只装着调味料的小罐。 这是三只南瓜形状的t陶瓷小罐,是不久前一家人在镇上的秋季展销会上买的。 不但造型可爱,橙色、白色和绿色的盖子上还分别有着「盐」「糖」和「胡椒粉」的字样,非常方便人们使用。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打开写着「糖」的小罐盖子,舀出一小勺放入咖啡,搅拌均匀后喝了口,口中充斥的怪异味道让他瞬间把嘴里的咖啡全都喷了出来。 「咳咳咳……该死!」 道格拉斯上校立刻意识到什么,检查过白色南瓜罐上确实是「糖」而不是「盐」,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大声朝二楼吼道:「格温妮丝!海蒂!你们两个给我立刻下来!!」 男人的怒吼只换来孩子们调皮的嬉笑,道格拉斯上校能听到小孩们跑上楼的凌乱脚步声,顿时气血上涌。 他想直接冲上楼给那两个小傢伙一个教训,却在刚踏上台阶的时候突然咳嗽起来。 道格拉斯夫人见状小小惊唿一声,赶紧把人搀扶回餐厅,打开窗户后又从柜子里翻找出嗅盐,放到丈夫鼻下。 「哎呀……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格温之前把盐和糖装反了,橙色那只才是糖罐……」她一边拍着丈夫的背一边劝道,「你也不要总是情绪激动,这对你的病没好处,你得心平气和一些……」 刺鼻的气味让道格拉斯上校连打了两个喷嚏,总算感觉好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5页 「心平气和?就是因为你总是对她们心平气和他们才会变成这样!那两个小傢伙早就该好好管教了!」 缓过气的上校气沖沖地说道:「我就该把她们送到寄宿学校!格温妮丝和海蒂年纪也不小了,去学校上学还更省心!」 「你又说气话了……」 「这次我是认真的!」 上校憋着气走到门口,拿起帽子和外衣:「转告乔伊丝,我回来前必须见到她们写的检讨书!」 「你这是要去哪儿?」 道格拉斯夫人回过神后赶紧帮他穿上外套。 「去诺特堡的报社确认一下,报导那事不搞清楚我不能安心。」 「这么急?」道格拉斯夫人惊讶之余又像是想起什么,赶紧提醒道,「对了,之前忘记跟你说……之前我收到了你妹妹梅丽莎的来信,她说近期想来拜访…… 」 听到妻子说出「妹妹梅丽莎」时,上校的脸色明显更加不好。 「她肯定又是来要钱的……去邮局给她寄点钱就好。」男人深吸一口气,接过妻子递来的手杖,「我估计中午不会回家吃饭了,不用等我,我尽量在晚餐前回来。」 *** 诺特堡距离希图科姆很近,坐火车一个小时就能到。 反正道格拉斯上校平时也没有什么事,临时决定去一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他踏上月台的同时,利昂娜一行人正好从火车站的另一侧出站。 九月是丰收的季节,他们一出站就碰到好多人在搬运农产品,其中一个个橙黄色的大南瓜格外醒目。 「快到秋季展销节了。」凯恩探员向三位面露好奇的外国人解释道,「每到秋天各地的乡镇都会举办一场这样的大型集会。不但附近的农场会把各家的农产品运过来展览,还有很多当地的手工艺品展览,剪羊毛比赛之类的……」 波文恍然大悟:「我们那边的乡村也有,不过我们叫收穫节。」 「没错,就是差不多的活动。」 凯恩探员见利昂娜还盯着那些大南瓜看,笑着补充道:「那些南瓜应该是为了南瓜大赛举办的,这也是近些年刚刚兴起的比赛……附近的农场会把自家最大的南瓜搬到展销节上,其中的最大会被赋予南瓜大王的称号。」 「听上去挺有意思的……」利昂娜的视线从那些闪亮的南瓜上移开,又颇有兴致地看向一群绵羊,「所以这个展销会要在希图科姆举办吗?大概办多少天?」 「这个还要去问问。一般都是九月开始,持续一两周吧……」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出火车站,很快就在凯恩探员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房屋中介所。 因为不想一上来就吓到道格拉斯夫人(欧尼尔夫人),利昂娜几人已经在火车上给自己编好了假身份。 利昂娜是刚从马黎公学毕业的小少爷,因为听说诺特堡大学的商科学院比马黎大学的还要好,特地跑过来看看,顺便也能在新大陆上好好游玩一番。 波文是她的家庭医生兼监护人,谢尔比和凯恩探员则是她的男僕。 中介所的雇员对这样的说法完全没有怀疑,极其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在听说他们是想要在镇上短租一段时间,考虑到他们的人数较多,立刻拿出一个记录独立房源的小册子。 想要接近道格拉斯夫人,自然是住得越近越好。 几人中唯一知道道格拉斯上校一家住址的只有凯恩探员,利昂娜干脆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摆手让自己的男僕一号去挑选住房。 凯恩探员非常有职业素养地在中介介绍房子时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先提了几个明显不合适的房子,再否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在利昂娜的催促下敲定要去看的房子。 「……您的眼光很好,这处房子的主人一家刚刚去旧大陆探亲了,说是要到明年春天才回来。家里的大型家具都允许租客使用,不过一些贵重的物品已经被收起来了,地下室不能进,您搬进去后可能需要自己添置一些日用品……哦对,这里还自带一个小花圃!这里的花可是杰林斯夫人的宝贝,我们每周会雇一位本地的园丁来整理,您不用担心……」 中介所的人一边介绍着房屋基本信息,一边带利昂娜一行人绕着整个房子转了一圈。 当他们转到房子的后方时,刚好看到隔壁的人家走出一位戴着帽子的中年妇人。 对方似乎与中介相熟,看到这边有人还朝众人微微颔首致意。 「那是道格拉斯夫人。」 中介朝对面的妇人挥挥手,这才笑着向众人介绍道:「道格拉斯上校和上校夫人都是风评很好的人,有他们做邻居您尽可放心。」 「上校?」金髮的小绅士似乎对这个头衔很感兴趣,「一位军官?陆军军官吗?」 「应该是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他曾经参加过十年前那次边境战争,立下不少战功,还曾经亲自带领过骑兵冲锋呢!可惜后来得了哮喘,不得不退役… …」 中介的心思还放在租房上,简单介绍了一下邻居的情况便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大门邀请几人入内。 第246章 246 房屋中介的介绍倒是很靠谱, 这栋位于道格拉斯上校家旁边的二层小楼确实是栋不错的房子,只是它的格局与马黎的房子稍有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6页 厨房、会客厅和餐厅都在一楼, 地下室则是用来专门储存杂物,现在已经被主人家锁上了。 二楼有浴室,以及主卧、客卧和儿童房三间房,在房屋中介看来怎么都够这主僕四人分配了。 最主要的是房子里的大部分家具都能用。 虽然床单被子之类的私人用品和较为贵重的瓷器碗碟都被主人收起来了,但起码大件家具都可以用,这对几人来说已经足够。 利昂娜这次来到新大陆只带了两个手提箱的行李,与那些旅行如搬家的人不同,可以说是除了换洗衣物等必需品什么都没带。 房屋中介自然也注意到了, 当即向他们列出几种解决方案。 「如果诸位不嫌弃,我们公司可以在租房期间提供干净的被褥和其他缺少的用具,这笔费用会直接加到房租里……但我必须提前声明, 这些都不是新买的,带来之前我们确实会仔细清洗,可如果您不放心也可以在镇上自行购买。」中介介绍道,「您来的时间正好,镇上的市集这周刚刚开始, 想要採购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那就这里吧。」 利昂娜没等他说完,直接拍板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新大陆这边的市集是什么样的,快点定下来我们也能在午饭后去看看。」 别说砍价,居然连价格都没问就直接定下来, 看来确实是个不缺钱的小少爷。 中介在心中腹诽一句,面上却笑得十分真诚,立刻就从怀中的文件夹中取出预先准备好的租房合同递给利昂娜。 两边签好合同,中介收到「兰纳德·约翰斯」先生爽快支付的一个月租金和押金,带着满面笑容离开了。 波文刚把人送到门口, 关上外门后回来,一眼就看到利昂t娜正在搀扶她的「男僕二号」坐到沙发上,登时瞪圆了双眼。 「您、您……他……」 「你没发现他都快站不住了吗?」利昂娜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奇怪的,把谢尔比扶到沙发上坐好才对大惊小怪的波文使了个眼色,「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可以正常走动了吗?」 波文一开始还觉得谢尔比就是在装。毕竟之前的康復训练他一直陪在旁边,他是确定了这傢伙可以承受正常人一天的运动量才敢把人带出来。 但真走到沙发前,他才发现对方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对劲。 现在已经是九月,就算中午的气温还有些高,但谢尔比额头上的汗实在多到有些不正常。 此时他面色发白,嘴唇抿得很紧,上身佝偻着,双手按压在膝盖上,明显是在极力忍耐某种痛楚。 「……膝盖疼?」察觉到对方的身体也许真的还有问题,波文的神色也正经很多,直接把他的裤子撸到膝盖就开始详细检查起他的腿,「如果我按到的地方你感到痛就告诉我。」 这边两人在这里检查身体,凯恩探员和利昂娜也没闲着,开始总结房间中需要採买的日用品。 按照利昂娜的计划,她并不打算直接跑到道格拉斯上校家里询问当年的那件事——毕竟就算欧尼尔夫人(道格拉斯夫人)拥有很大的嫌疑,目前唯一能证明她与谢恩·霍顿有关的物证就是男管家霍顿自杀前留下的那张废弃支票。 这张支票的原件之前已经在纽克里斯那起案子结案后被庞纳治安所回收了,现在利昂娜手里只有一张印在黑铝板上的支票照片。 但用这张照片直接去询问道格拉斯夫人也不太可取。 毕竟她有一个很现成的藉口:支票上的收件人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她已经去世多年的儿子「乔治·欧尼尔」。 她完全可以推说那是霍顿写错了人名,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诸如此类,可以找理由的地方太多了。 而一个明明有不愁吃喝的钱后还是选择背井离乡前往新大陆定居,甚至还再婚了的人,道格拉斯夫人大概率是想要与过去一刀两断,现在这么直接凑上去对方不会说实话。 而从另一方面考虑,利昂娜也确实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位夫人是不是真的与男管家霍顿有关。 也许她确实在三年前意外得到了一笔遗产,又因为儿子的死想要离开马黎这个伤心地,开启新的人生。 而霍顿先生也真的是写错了名字,当时小镇上的邮递员也记错了……就算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那也是不确定因素,利昂娜不能完全忽视。 如果不能直截了当的登门求问,那就只能慢慢来了。 利昂娜打算先从镇上住民的口中打听一下道格拉斯夫人的行事作风,之后有机会还可以以「邻居」的身份找理由上门做客,慢慢摸透她的性格再行动。 她现在本来就顶着马黎人的身份,跟道格拉斯上校聊聊今年马黎王国内的趣闻也很正常……到时候只需要观察道格拉斯夫人的具体反应就能看出一些问题了。 只是这样,他们居住在这间房子的时间肯定少不了,那简单的採买还是必要的。 「我觉得枕头被褥什么的用中介所提供的就能解决……我们现在最该去买的就是食物。」 凯恩探员在屋中逛了一圈,最后对着只有调料瓶的橱柜无奈笑道。 「今天的午餐就先在附近的酒馆买点三明治吧。」利昂娜掏出一张纸币递给他,两人径直走回会客厅。 会客厅中,波文已经把谢尔比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7页 「没有外伤也没有红肿……不应该啊。」 利昂娜和凯恩探员走回大厅时,他们同时听到了波文那带着困惑的声音:「只是站久了导致的肌肉酸痛不该这么痛……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腿格外疼的?之前几天有这种症状吗?」 谢尔比注意到利昂娜投来的视线,赶紧把裤腿放下:「前些天就有了,但不是那么严重……」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波文皱起眉,看上去已经有些生气了,「我之前不是说过,你身体出现什么症状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之前不是很疼,而且只有晚上会疼一点,白天就好了。」 在波文的凝视中,谢尔比的声音也有些飘忽:「抱歉,我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那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但谢尔比过去的经歷太特殊,他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蜡烛放在装了半桶油的油桶上,谁也不知道蜡烛会不会在某一天掉到桶里……因此,任何在他身上发生的异状利昂娜和波文都格外关心。 可这些凯恩探员完全不了解。 在他看来,这位小伙子只是大病初癒有些虚弱,好好休息就是了,实在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 「我表弟以前也这样。一到晚上就叫唤腿疼膝盖疼的,一到白天跑得比谁都快。」临走前凯恩探员顺口说道,「那一年他足足长了十二厘米,医生说那叫什么生长痛……」 他话音未落,围在沙发边上的两人忽地转头看向他,把凯恩探员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眨眨眼,脸上的凝重突然一扫而空。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是我们有些大惊小怪了。」她笑着朝凯恩探员摆摆手,「先去买午饭吧,吃完我们就去市集上看看。」 凯恩探员的话不仅给利昂娜一个全新的思路,也让她想通了一件事。 其实不管是不是所谓的「生长痛」,谢尔比此时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他们担忧就能有什么改变。 谢尔比自己早就想通了,所以除非痛到实在忍不住,他并不想说出来。 因为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他们的手里又没有万能药,疼痛无法缓解,说出来只会让更多人跟着一起担心。 可想通这点后,利昂娜再次看向谢尔比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时,对他的观感更加复杂。 利昂娜不知道如果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此时会变成什么样。 脑中的假设终归无法与真实的经歷相提并论,没有相同的经歷就无法真正感同身受,更谈不上完全互相理解……反覆思考过后,利昂娜觉得最好的方式还是忽略掉对方身上的异样,就当他真的是个还在经歷「生长痛」的少年。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之后的行动也变得自然起来。 四人吃完简单的午饭后,利昂娜把房中缺少的日用品列出一个单子,打算去一一採买。 至于谢尔比……虽然膝盖和腿疼在休息过后有所缓解,但他的左胸处的肋骨是实打实骨折了,短时间肯定不能拎重物。 正好房子总需要一个人在家看着,他被理所应当地留了下来。 「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观察一下道格拉斯上校家的情况。」 临走前,利昂娜随意指了下隔壁的屋子,也算是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谢尔比明白这是她在照顾自己的身体,也明白自己确实需要休息,可看着三人慢慢远离的背影时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在房内转了一圈,发现厨房内虽然没有面粉,但烹饪工具和调料很齐全,甚至有一个烤炉。 一个想法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恰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 透过窗户,他看到两个女孩从隔壁的后门跑到花园,他们身后还有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女跟着,大概是他们的保姆或是家庭教师。 之前出现在脑中的想法顿时有了具体的形状。 谢尔比当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从后门走到花园,顺着两个孩子的嬉闹声走去。 *** 早上刚刚被道格拉斯上校警告过,乔伊丝也不敢忽视。 她一上午都在教育双胞胎们不要再做恶作剧,并压着他们写好了道歉信,这才允许他们出来玩耍。 双胞胎本就很好动,被迫写了道歉书后更加需要释放积攒的坏心情。 今天干脆连午觉都不睡了,刚吃完午饭,姐姐格温妮丝就拿起自己的小铲子,带着妹妹一起跑到外面玩。 乔伊丝只能跟着双胞胎跑到后院,看着他们不要跑到太远的地方。 「打扰一下,女士,请问您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吗?」 突然传出的沙哑的嗓音让乔伊丝转过身t ,当即看到一位陌生的黑髮少年正站在花园的栅栏外。 「……不,我不是。」见到陌生人的乔伊丝十分有警惕心,「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与我的僱主今天刚刚搬到隔壁,大概会在这里短住一段时间。」少年的声音虽然很哑,但吐字的韵律很好听,是典型的马黎口音,「我的僱主不久前出门了,我想为他准备一下下午茶……可我们刚搬进来什么都没有,我又不能离开房子太久,不知能不能从您这边买一点面粉和鸡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8页 他这么说的同时还拿出了两枚金币,态度相当真诚。 快中午时房屋中介带人来隔壁看房的动静乔伊丝也听到了,听他这么说心中也信了大半。 「您稍等,我需要问问道格拉斯夫人。」 她说着,又匆忙看了眼正在不远处铲土的双胞胎,确认他们不会跑出院子,这才从后门回到室内。 少女的身影刚刚消失半分钟,原本还在花园里玩土的孩子立刻跑到后院的栅栏旁。 「我刚刚听到了,你是新来的邻居?」 左边的女孩仰着头,脏兮兮的小手指向谢尔比身后的房子:「你要住在杰林斯阿姨家?」 「是的,小姐。」谢尔比上身微微前倾,恭敬道,「我和我的僱主会在这里短住一段时间。」 双胞胎顿时发出小小的惊唿,两个相似的小脑袋凑到一起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发出一阵笑声,又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谢尔比。 「那我们能不能去你那边玩?」站在右边的女孩眨眨眼,声音要比另一个女孩更细弱,娇娇气气地说道,「我们一直很想去杰林斯阿姨家的花园玩… …」 「格温,海蒂!」 看到两个孩子居然在跟陌生人说话,去而復返的乔伊丝不由惊唿出声,赶紧上前将孩子与陌生人隔开。 下一秒,她身后走出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妇人,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篮子。 妇人身材消瘦,有一头棕灰色的长髮,整整齐齐盘在脑后。她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裙,从布料上看也能看出这家人的生活并不差,只是不管是眼神还是一举一动中都透着拘谨,显然并不擅长与外人打交道。 她的一只脚有些跛,尽管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能从下台阶的动作看出来些许端倪。 不需要介绍,这位大概就是道格拉斯夫人了。 「欢迎你们来到希图科姆。」中年妇人将挂在手臂上的小篮子递到花园外,客气道,「您的事我听乔伊丝说了。这里是一些面粉和鸡蛋,我想你那边大概也没有黄油和奶酪,就切了一点……」 花园外的少年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谢接过后便要把手中的金币递过去,却遭到了女主人的拒绝。 「邻里之间没那么多讲究,您拿着就好。」妇人不由分说地将小篮子再过去后就收回手,推拒道,「你们刚搬来,应该有很多东西要准备,要是还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好……」 谢尔比原本还想继续把手中的硬币塞过去,可似是想到了什么,最终收回了手。 他再次向对方表达感谢,径直走回租住的房屋。 第247章 247 秋季集市在乡村是很常见的活动, 利昂娜小时候也在梅太太的带领下去纽克里斯参加过秋收节。 但纽克里斯附近的农庄主要以畜牧业为主,秋收节上除了动物比较多外就是各种手工艺品, 规模也相对较小,像希图科姆这种大型展销会她这也是第一次见。 这里不但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手工品,还有不少人带来了新式农具,自家酿造的葡萄酒、巨型奶酪还有各种各样的新鲜农产品看得三人目不暇接。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颜色最抓眼球的南瓜。 自从几年前兴起的南瓜大赛后,南瓜在新大陆上就渐渐成为秋季的代表,大大小小各种南瓜在集市上随处可见。 也许是受到了现场气氛的影响,利昂娜对这些颜色纯度很高的橙黄色果实也产生了不少好感。 三人在集市上採购好必要的日用品、正要离开时,不巧被一位热情的摊主拦了下来,极力推销起自己摊位上的产品。 利昂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真在他的摊位上买了一只南瓜,并一路亲手捧着回到住处。 「……您买这个干什么?」波文双手拿着大包小包,有些无奈地说道,「而且我记得您不是很爱喝南瓜汤啊?」 「南瓜又不是只能做汤。」利昂娜捧着手里的南瓜转了半圈,「没听那人说吗?还能做南瓜派,南瓜面包,南瓜饼干和南瓜蛋糕。」 「可这里也没人会做啊……」 波文看向身边的凯恩探员:「你会做吗?」 作为马希侦探事务所中的众多单身汉之一,凯恩探员唯一会做的食物大概只有三明治了,让他去做糕点只会白白浪费粮食。 「你们不会,可有人会啊。」 走在最前面的小弗鲁门先生拍了拍怀里的南瓜, 转身朝波文露出一个笑:「别忘了,他之前还在黑卡尔庄园的蒸馏室工作过呢, 你当时不也尝过他的手艺吗?」 波文足足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僱主口中的这个「他」是在指谁, 脸上的表情顿时十分精彩。 完全不知情的凯恩探员倒是很感兴趣:「您是说琼斯先生?他以前居然还在庄园厨房工作过?」 「是啊,这方面他可是个全才。」利昂娜表情自然地点点头, 「他不但会做糕点,调酒的手艺也不错呢。」 波文:………… 如果说往酒里下药也算调酒,那谢尔比确实很擅长…… 三人就这么一路闲聊着回到租住的房屋前,打开大门,一股香甜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谢尔比已经一边解围裙一边走到客厅。 「您回来得正好,下午茶刚刚准备好。」 他把围裙摺叠两下,整齐搭到手臂上:「还有,我已经见过了隔壁的道格拉斯夫人,她免费送了我一些面粉和鸡蛋……稍后也许您可以以此为藉口上门拜访。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9页 *** 从进门闻到那股香甜的气味开始,凯恩探员肚子中的馋虫就被勾了起来。 等真正吃到传说中「全才」做的小甜饼,又听着他讲完之前如何用借东西的名义与道格拉斯家的人搭上话,忍不住竖起一根大拇指。 「你可真厉害!」 嘴里还塞着没咽下的食物,凯恩探员用有些含煳的声音发出邀请:「你要不要来我们事务所?像你这样的人才马希先生一定会很喜欢……」 「别这么急,先把食物咽下再说。」利昂娜面带微笑地给他递了杯水,转过头后一秒岔开话题,「当时是道格拉斯夫人亲自把东西给你的?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说不上来……我感觉她是个普通人。」 谢尔比仔细回忆了一下两人那场短暂的互动,评价道:「道格拉斯上校家的生活应该不差。不光是她,她家里的两个孩子和带孩子的那位女士身上的衣服都很好……我与她没说几句话,也并不确定她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谢尔比如果一上来就问很多问题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理由与对方进行接触,甚至还给利昂娜留了个回访的理由,这已经是在他能做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利昂娜当然不会浪费这样的好机会,她之前就有带礼物去隔壁拜访邻居的想法,谢尔比的举动让她的拜访理由变得更加充足,真是刚想睡对方就递来了枕头。 简单与几人吃了两口饼干,等另一批刚烤好的饼干放凉,她便把一小包饼干包起来,挑出一条从集市上买的手工挂毯作为礼物,准备为自己僕人的失礼行为向邻居致歉。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谢尔比。 既然是道歉,最好还是带着「失礼者」本人一起去比较好吧?不然总感觉有点没有诚意……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双手都拿着东西,只能用下巴朝隔壁的方向扬了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再过两三小时就要到晚饭时间了,估计不会在那里待太久……」 「我可以。」 谢尔比站起身,直接三两步走到利昂娜身边。 「真的?你要是不舒服可不要逞强……」 「刚刚休息后已经好多了t。而且您是去道歉,不带上我也许会给对方留下一个坏印象。」 这正是利昂娜担心的地方,见他也想到并直接指出来,胸口顿时有种格外舒畅的感觉。 「这次辛苦你了。不过要是撑不下去一定要告诉我……」 「是,请您不用担心……」 波文愣愣看着谢尔比接过利昂娜手中的礼物和饼干,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直到大门「砰」的一声关上,这才勐地站起身。 故意的!那傢伙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留下那样的伏笔,好让利昂娜在此时带上他! 可偏偏他的理由很正当,还是利昂娜自己主动邀请,让他挑错阻止都没有理由…… 凯恩探员还坐在沙发上吃饼干,见波文先是突然站起身,又是跑到东边的窗户,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马上走到邻居家的二人,完全搞不懂他有什么可激动的。 他看不懂,也就直接问了出来,却见波文的表情更复杂了。 「我的位置被取代了!」波文站在窗边愤愤道,「过去弗鲁门阁下出门都会带着我,现在却带着那傢伙!」 凯恩探员:………… 作为在新大陆出生并长大的人,他有些不太能理解马黎人这种赶着给人当佣人的想法。 不过换个思路思考,这大概就是原本属于他的工作凭空被抢了吧? 毕竟要是弗鲁门先生长时间带另一个人带顺手,也许就不需要波文跟在身边了。 「他抢了你的位置,你也可以抢他的啊。」 凯恩探员一边继续啃饼干一边建议道。 本是随便说的一句话,却让波文眼前一亮。 他没有再管还「咔哧咔哧」吃饼干的凯恩探员,反而快速走到厨房,对着端端正正摆在桌上的南瓜深吸一口气。 做饭而已,他从小就经常看姨母做……饼干做起来很简单,只需要把面粉、糖和鸡蛋混到一起,放到烤箱里烤就可以…… 但现在大家已经吃过下午茶,再做甜点难免会被与之前的那顿比较……那就从晚餐下手…… 那个摊位老闆提到过的南瓜派就是个不错的选项,听上去就跟姨母做创世节布丁的步骤差不多。 脑中回忆着梅太太做饭的动作,波文撸起袖子,先从操作台上取下一把厨刀。 *** 道格拉斯上校家的房子与利昂娜现在租住的房子非常近,两人很快就来到门口。 就在他们即将敲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是谁?」 一位手持手杖、头戴高礼帽的男士站在台阶下,带着疑惑打量着两位陌生人。 男人留着一脸浓密的络腮鬍,但修剪的很整齐,一看就是每天都会打理自己鬍子的人。大概也是因为这把鬍子的原因,他看起来年纪不算小,身体略微发福,脸型像书本一样方正。 他似乎经常皱眉,一双浓眉间已经形成两道深深的眉间纹,一眼就让人觉得这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0页 利昂娜几乎是一秒意识到对方的身份,立刻端起一副标准的社交笑容。 「日安,想来您就是道格拉斯上校了。」 小弗鲁门先生摘下帽子,笑着说道:「我是今天刚刚搬到您隔壁的。刚刚我出门採买东西时,我的僕人擅自向您的夫人讨要了不少食材……这并非我的本意,我必须为此向您和尊夫人表达我的谢意和歉意。」 被她这一串话砸下来,道格拉斯上校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髮生了什么,随之露出瞭然的神色。 「您不用这么客气,安娜就是那种性格……」男人豪爽地摆摆手,几步上了台阶后敲开门,顺势向两人做出邀请的手势,「如果不介意的话,进来喝杯茶吧。」 在男主人的热情邀请下,两人顺理成章地进入房间,并与出来迎接丈夫的道格拉斯夫人撞个正着。 与谢尔比描述得差不多,这位道格拉斯夫人不管是外貌还是行为举止都是一个十足的普通妇人。 从她细声细气的说话方式,以及收礼物时都不敢与利昂娜对视来看,这还是位性格相当传统的女性。 在利昂娜与道格拉斯上校进入会客厅后,她立刻去厨房准备了茶水,亲自将茶端到两人面前。 「您千万别这么客气,请坐下来休息一下吧。」见她端完茶就要离开,利昂娜赶紧笑着说道,「刚刚还听上校提起,据说您也是马黎人?」 突然提到这个,道格拉斯夫人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尴尬的神色。 可眼前的客人只是在说了一句很平常的客套话,她只能笑着点点头:「是的,先生。您也是马黎人?」 「是啊,这真是太巧了!」在异国遇见同乡,金髮的小绅士显得十分激动,「您的口音听上去有些耳熟,您也是怀特郡人吗?」 道格拉斯夫人的表情可见地僵硬一瞬,但很快摇摇头:「不,我在马黎时住在莱兹……」 莱兹城……二十一年前,男管家谢恩·霍顿的一家人就是在那场席捲莱兹城的瘟疫中丧生,他曾经在那段时间去过一次莱兹照顾家人,也是为他们收尸。 二十年前,还是「欧尼尔夫人」的道格拉斯夫人生下了她唯一的儿子——乔治·欧尼尔。 好巧不巧,这个名字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男管家霍顿签署的支票……而现在,她又直接说出自己来自莱兹城…… 利昂娜脸上的笑意加深,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外门再次被敲响。 像是听到了来自天堂的圣乐,道格拉斯夫人留下一句「我去开门」就匆匆走出会客厅,连手里的托盘都没来得及放下。 「圣母在上……这一路简直累死我了!」 刚一开门,一个戴着波奈特帽的女人就一手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冲进门。 见为她开门的道格拉斯夫人还在愣神,她又相当不悦地高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快去把马车上的行李拿进来啊!」 女人的声调较高,又是个大嗓门,很快就引起了会客厅中人的注意。 道格拉斯上校向利昂娜说了声「失礼」,赶紧起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当他到达门口时,聚在门口的两个女人已经吵了起来。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失礼!」道格拉斯夫人看看女人和跟在她身后的少年,气得脸颊泛红。 「天哪!什么时候这里是由一个女佣做主了?我可得好好问问我的好兄长!」 站在玄关的陌生女人不但没有道歉,反而极其嚣张地仰起下巴,看到道格拉斯上校走出后双眼霎时一亮。 「我亲爱的兄长,你原来在家啊!」 她直接用身体挤开道格拉斯夫人,带着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扑向道格拉斯上校:「我总算见到你了!」 上校一脸惊恐地躲开她,脚下吓得连退两步,利昂娜都看到他半个身体已经退回到了会客室。 「你是……梅丽莎?」上校稳住身形后总算冷静下来,上下打量了女人一圈,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我都不能来看看我的亲哥哥了?」 被叫做「梅丽莎」的女人抽出手帕,点了点并不存在的眼泪,又转身朝站在门外的少年挥挥手帕:「快过来,吉米!快来跟你舅舅打招唿!」 第248章 248 就算是利昂娜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来「摸个底」,居然能这么巧碰到一场「认亲大戏」。 现在会客厅门口一片混乱。 一名脸上画着浓重妆容的中年女人正在向道格拉斯上校哭诉着什么,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身材略胖的少年,一开口就是朝上校喊了声「舅舅」 。 道格拉斯夫人此时已经被这母子二人完全挡到了身后,道格拉斯上校此时背对着利昂娜,她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光从肢体语言上看,上校在看到「妹妹」和「侄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时,震惊远比喜悦多。 「你、你们怎么来了?」上校似是不可置信般,再次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过来?安娜不是给你们寄……寄信了吗?」 上校的妹妹,梅丽莎·卡明夫人似乎是被这句话伤到了,双手捂住胸口,声音都不由拔高:「现在眼看着南边要和北边打仗了,我们住的那地方你也知道,上次开火的地方距离村子就只有十公里……你知道那些天我们是怎么过的吗?我们每天都能听到炮响声,地面都在颤动……现在村里能t跑的人都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1页 女人的话语中带上了真切的恐惧,声线都忍不住发着抖:「幸好现在停火了,我才赶紧带着吉米过来……要是真等打起来,我们孤儿寡母可是连逃都没机会逃啊!」 听到她真情实感的诉苦,道格拉斯上校的表情也跟着松动了一些,到底没有像之前那样绝情。 他低声安抚了妹妹几句,表示她可以带着侄子想住多久住多久,总算没让她真的当众号哭出声。 「……对了,安娜呢?我亲爱的嫂子今天不在家吗?」卡明夫人一边用手帕点着眼角,一边抽泣着说道,「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没来,可她这些年一直这么关照我们母子……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向她道谢……」 她话音刚落,室内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怎、怎么了?」注意到兄长似乎又与自己拉开距离,卡明夫人连点眼角的手都顿住了,「我、我说错什么了?」 「妈妈妈妈——」 「安娜妈妈!」 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又快又重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两个小孩就从楼梯上一熘烟跑下来,齐齐聚到道格拉斯夫人身前。 「我们今天的功课都做完啦!说好的布丁呢?」 双胞胎中的姐姐拉住道格拉斯夫人的左手,撒娇似的摇晃。 她的妹妹也不甘示弱,拉住继母的围裙,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细声细气地喊道:「布丁布丁——」 道格拉斯夫人被两个小孩弄得哭笑不得,抬头看向楼梯处时,见本该看着双胞胎的乔伊丝正站在楼梯口朝她微笑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这就去做,但你们不能多吃,晚上还要吃饭呢。」 她摸摸两个孩子的发顶,没有去看那两位不讲礼貌的「不速之客」,只对丈夫微微颔首:「那我先去厨房了,你们慢聊。」 道格拉斯夫人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卡明夫人则是等一大二小三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在反应过来,不由蹙起眉头。 「我……我是认错了,可她怎么能这样……」 卡明夫人转身看向自己的兄长,尽管什么都没说可表情和声音里都写满了委屈。 可道格拉斯上校却像是没注意到般,抬手比出一个「稍等片刻」的手势,这才转身走回会客厅。 「很抱歉,约翰斯先生,我实在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他面带歉意地向利昂娜道,「现在家里有些不方便,等过段时间我会亲自上门致歉。 」 利昂娜在旁边看了这么久的戏,其实也感觉自己该走了,立刻顺着道格拉斯上校给出的台阶走下来。 「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今天贸然叨扰……」 她起身与上校握了下手,余光在另外两人身上扫过一圈后从谢尔比手中接过帽子,笑着朝上校点点头作为道别,径直走出大门。 *** 「……道格拉斯夫人是您在找的人吗?」 刚走出门没两步,谢尔比就在利昂娜身边小声询问道。 「多半是,不过还需要再看看……」 利昂娜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三层小楼,手指压了压帽檐。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自己这边能有一位女性成员……道格拉斯上校家除了上校本人,其他成员不是小孩就是女人,对陌生男性的警惕心都很重。 可女人就不同了。 如果此时他们中有一个女人,不管身份是女僕还是女主人,都可以以烹饪或编织之类的话题与对方产生联繫,打破双方的边界感,继而不断加深关系,想要打探消息自然容易得多。 可现在想到已经太迟了。 她自己已经作为「约翰斯先生」在道格拉斯上校面前露脸,凯恩探员和波文就算能套上女装,多年养成的行为习惯也不是那么容易改掉,强行女装只会让人觉得怪异,更不要说他们对女性感兴趣的话题根本一窍不通…… 想到这,她的视线不免开始向走在身边的人偏移。 不得不承认,「基金会」在刺探情报方面确实有经验,有些时候女人的身份确实要比男人方便。 不过现在谢尔比已经与道格拉斯夫人见过面,就算能戴假髮乔装成女僕也难免有暴露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他肋骨上的骨折还没养好,左臂基本不能活动……利昂娜还没有无耻到把最重要且最费心神的任务交给一个伤员。 「怎么了?」 察觉到小弗鲁门先生的视线,谢尔比立刻转过头:「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的伤怎么样了?」利昂娜的视线挪到他的左胸处,「波文不是说你的左手近期不要经常活动吗,结果你还做了那么多点心……伤养好之前你还是不要再做什么家务了。」 谢尔比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可还是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阁下。」 「可是……」 「如果您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反而会很不安。既然我现在跟在您身边,那就请让我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 他抿抿唇,习惯性微垂的眼眸忽地抬起:「我希望,我依然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对上他执着的视线,利昂娜一时也无法继续反驳。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的老师——阿梅希斯女侯爵与她的一场谈话。 几乎是从会说话之后,利昂娜就是那种最让成年人烦恼的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2页 她的脑子里总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不但要求大人回答,得到答案后还经常会找一些古怪的角度进行质疑,这让她在遇到阿梅希斯女侯爵前便拥有了连续气走两位家庭教师的辉煌战绩。 这种情况在少年时期更加明显。 与许多得到答案就习惯性记住答案的孩子不同,「怀疑」似乎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不但是物品和现象,就算是长时间与自己相处的人,她都会习惯性地带上一种审视的态度观察对方。 阿梅希斯女侯爵是一个发现、并指出这点的人。 不过女侯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引导着她去接受。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是吾主给予你的礼物,你本就不需要排斥它。」 「有人天生就喜欢与不同的人打交道,有人则喜欢打毛线做家务……很多你看上去会无聊、甚至是麻烦的事,也许就是别人获得满足感和安全感的方式。」 「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约束他们,那才会让他们感到痛苦……」 记忆中,女侯爵的表情似是带着一丝哀伤,偏头看向远方。 「不要试图改变一个人,利昂娜,你做不到的。」她看向窗外的虚空,喃喃道,「谁都改变不了谁……看上去有些人是能改变其他人,但那其实只是对方自己也想要做出改变……不要强求,不要强求……」 「…………阁下?」 「弗鲁门阁下?」 谢尔比的唿唤总算让利昂娜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了租房门口。 「……您在这里站了一分多钟了。」谢尔比看看她握着门把的手,又看看她恢復焦距的双眼,「您还好吗?」 「…………」 「嗯……我想到了一个不耽误你养伤的工作。」 思绪迴转间,金髮的小绅士再次眯眼笑起来:「之前在邮轮上我们不是说好了,你要教我织毛衣。现在都过去半个多月,这项任务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谢尔比愣了下,努力从脑海里搜刮着相关记忆,这才隐约想起是有那么回事。 当时他跟利昂娜提了几个「基金会」暗中传递信号的方法,其中就有做编织物这一项。 中间经歷了那么多事他以为她早忘记了,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翻了出来…… 「您想看懂正反针很容易,我给您演示一下就行,不需要真的去学……」 他刚说了一半,就见利昂娜眯着眼朝自己看过来:「你是觉得我学不会?」 感受到她话中的危险,谢尔比赶紧摇头:「不、当然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利昂娜眯起的双眼顿时向上弯起,用力扭开房门,「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就去集市上买点毛线……」 话音刚落,才推开一半的大门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门口的二人神色一凛,几乎是同时冲进门,向声音的来处——厨房跑去。 厨房内,一把厨刀带着不少橙色的南瓜皮狼狈地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正在捂着手哀嚎的波文和正在找包扎布的凯恩探员。 利昂娜:………… 第249章 249 看着眼前这闹剧般的一幕,利昂娜有些难以形容此时的感受。 t 她带着十分无语的心情找到波文的医疗箱,拿出绷带给他包扎好才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南瓜皮……」凯恩探员指着砧板,无奈道,「利文朗先生说要做南瓜派,我就说,总不能把南瓜皮一起作为馅料切进去吧?那样也太脏了……」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南瓜皮没削掉多少,「」厨师的手反而先遭了殃。 波文想要做南瓜派的抱负在负伤后化为泡影,一片狼藉的厨房最终还是被谢尔比接手。 当然,让一位伤员独自给他们这些健全人做饭利昂娜并不贊同。 在确认波文的手没事后, 她自然而然地熘达回厨房, 以自己感兴趣为名开始给谢尔比打下手,总算没让那只被完全切开的南瓜浪费。 波文在看到两人一起端出南瓜派时的心情如何利昂娜并不知道,也不是特别在意, 她的大部分心神依然放在隔壁。 可惜这里房子与房子间的距离并不算近,虽然每天都能看到道格拉斯夫人到花圃浇水除草,或者双胞胎跑到后院玩耍,偶尔也能听到一些争吵声,但到底是搞不清楚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双方都不算熟悉,上校家里还住着客人,按照正常的社交礼节利昂娜也不好贸然登门探听。 好在过来打理花园的老园丁是个本地人,利昂娜与他聊过一阵后两人便熟悉起来。等到园丁的工作结束后她便找藉口请对方去镇上的酒吧喝一杯,间接也与酒馆中的一些人混了个脸熟。 之后的两天, 除了白天会跟谢尔比学习如何编织,她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泡在镇上的酒吧和俱乐部里, 试图收集有关道格拉斯上校家的情报。 比起新伦纳城和诺特堡这种已经工业化的城市, 希图科姆虽然这两年人口增长了,有了不少从外地搬来的人, 但说到底还是个乡下的小镇。 与大城市中那种生疏的邻里关系不同,乡镇中的居民大多是几代前就住在这里。他们彼此熟悉,生活节奏较慢,整体氛围十分安逸,一年到头也听不到多少大新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3页 大概也因为这点,一旦镇子里的某家惹出点什么事,差不多两三天就能传遍整个镇子了。 比如利昂娜一行人,在他们到达镇子的当天下午,镇中唯一的酒吧里就有人谈论起他们来。 而随着「道格拉斯上校的妹妹带着儿子投奔兄长」的消息传出,镇上的八卦重点渐渐移到了道格拉斯一家人身上……这反而方便利昂娜收集消息。 道格拉斯上校的全名是杰克·道格拉斯,与利昂娜之前的猜测一样,他曾经是一位陆军军官。 大概十年前,他所在的部队被调到了合众国的南方边境,正面参与了与南方邻国间的边境战争。 正面作战的部队往往是伤亡数最多的,可道格拉斯上校手下的骑兵队十分勇勐,他本人也会在每一次出兵冲锋时沖在最前面,且堪称奇蹟般每一次都能毫髮无伤地回来了,打了不少以少胜多的漂亮仗。 按照酒馆中醉汉们的说法,道格拉斯上校如果能坚持服役到战争结束,之后留在军队晚点退役,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准将之类的头衔。 可天不遂人愿,他偏偏在战局稳定后患上了严重的哮喘。别说继续带头冲锋了,待在后方指挥都十分困难。 大概是身体实在支撑不住,道格拉斯上校在边境战争胜利前不得不转到后方疗养。之后回到自己的家乡,与多年未见的妻子和母亲团聚。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他回来没多久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因为产后生了一场重病,不久后就去世了。 之后他便一直与年迈的母亲一起生活了近五年,直到他的母亲在三年前去世才再次离开家乡,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了北方城市诺特堡。 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现在的妻子——当时还叫安娜·欧尼尔的道格拉斯夫人。 那时他们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道格拉斯上校的一对双胞胎非常顽皮,总是喜欢上下楼地跑,惹恼了不少邻居。 可欧尼尔夫人很喜欢孩子,经常让两个孩子来自己的房间玩,自然而然就和退役的上校产生了联繫。 两人年龄相仿,都是配偶去世多年的寡妇和鳏夫,没多久便走到了一起。 婚后不久他们就从诺特堡搬到了附近的乡下小镇希图科姆,一直平平安安住到了现在。 小镇中的居民对上校夫妻的观感很好。 上校本人不用说了。他是个英勇的军人,而军人不管在哪里都会受人敬重。 搬到希图科姆近三年,除了有人说他嗓门太大,有些过于喜欢谈论时政上,经常会看到他训斥自己那两个孩子外,倒也没发现有什么不良嗜好。 道格拉斯夫人也一样。她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每天的生活都围绕着家庭展开,平时很少出门。 与她接触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好人,就是胆子比较小,经常会因为别人大声讲话就受到惊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大嗓门的道格拉斯上校走到一起的…… 利昂娜听着酒馆中的人说笑着谈论这些,再次颇具引导性地抛出下一个问题。 「道格拉斯夫人好像跟上校那两个孩子关系很好,这真的很罕见。」她带着感慨说道,「我从没见过像她那么称职的继母……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在之前的那段婚姻里就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与她同桌的几名镇民面面相觑一阵,纷纷摇头。 「不知道,这个好像从没听上校提起过。」一人说道。 「就算有,现在也应该在马黎吧?」另一人举起酒杯喝了口,「她会一个人来新大陆,说不定是跟她的孩子关系并不好……」 桌上的第三人正是之前来利昂娜租房工作的老园丁。他没有像前两人那么武断地下定论,反而挥手招来酒店的老闆:「亨利,这边再来一杯……顺便,你听没听说过上校夫人有没有亲生的孩子啊?」 「……你别说,好像真有一个。」 酒店老闆拿着一杯啤酒放到桌上,抱臂想了会:「我老婆听她嫂子说过,道格拉斯夫人一直戴着一个项鍊盒,里面有幅男孩的画像。当时有人问她那孩子是谁,道格拉斯夫人说那是她的儿子,不过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听他这么说,桌上喝酒的几人也不免发出一阵唏嘘,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女人更多了一层同情。 「上校夫人就是为人太温和了……明明是主人,却被那对来投奔上校的母子欺负成那样……」老园丁嘆息道,「前两天我帮杰林斯夫人整理花圃的时候发现又生了蚜虫,想着去上校家借一点杀虫剂,结果就见到那位卡明夫人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是说道格拉斯上校的妹妹?她做了什么?」 「具体我也没听清,好像是卡明夫人的儿子往海蒂那孩子身上扔了虫子……上校夫人看到后让他道歉,可卡明夫人却护着儿子,嘴上还不干不净的……」 众人听完都有些愤愤,其中一个与上校关系好的人更是脱口而出:「这哪是来投奔亲戚,怕不是来讨债的吧?」 「哎你别说,还真不一定……」 与其他皱起眉的人不同,一位年轻人转了转眼珠,带着兴奋压低声音,向酒友们分享自己听到的八卦:「我听说道格拉斯上校的那个妹妹擅自联繫了少校的律师,把人找了过来,要逼着上校更改遗嘱!」 「……这是什么意思?上校的遗产关她什么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4页 「好像是她在来之前收拾过母亲的遗物,发现了一个秘密——」 诉说者再次压低声音,直到把周围人的好奇心全都勾起来才公布:「上校家的那对双胞胎是他第一任妻子在上校服役期间跟人生下的野种,她们根本不是上校亲生的! 」 此话一出,聚在一起的几人唿吸皆是一滞,继而发出一阵高低不同的惊唿。 不管是按照世俗习惯还是法律,一个人死后的遗产一般都会由直系亲属,即妻子、儿女和父母继承。如果直系亲属已经不在了,就会由旁系的亲属继承。 不过这是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现在很多人为了以防t万一,会在活着的时候提前立下遗嘱,以免自己死后财产会落到自己讨厌的亲戚手里。 道格拉斯上校估计也是提前立好了遗嘱,内容也不用想,大部分必定是要留给前妻为他留下的那对双胞胎……可现在,要是他知道那两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还会把财产留给她们吗? 「真的假的?你不要瞎说啊!」 「千真万确!那女人今天上午亲自去接那位律师,在马车里跟律师聊了一路,拉车的老汤姆来我家买烟时亲口跟我说的!」 「可这还是没道理啊……就算上校知道了,把那对双胞胎刨除到遗嘱之外,那他的遗产还是该归他的妻子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道格拉斯上校和道格拉斯夫人结婚时签过协议,双方都不会在各自的遗嘱中留对方的名字……」 「这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但好像这是道格拉斯夫人提出来的……可能是不想要让别人认为她是为了上校的钱才嫁给对方……」 众人聊完又是一阵咋舌。 上校夫人主动放弃了财产继承权,上校的母亲已经在多年前去世……如果上校不愿意把遗产留给那对前妻所出的双胞胎,这就意味着道格拉斯上校的遗产继承人很有可能变成他的妹妹和侄子。 「能这么笃定地把律师叫来,她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 「那就不知道了……等着吧,这几天上校家必定没什么安宁……」 那人这么说着,眼珠一转,看向认真与几人一起聆听的金髮青年,笑着道:「说起来约翰斯先生租住的房子就在上校家隔壁,也许这两天就能听到动静了。」 对上众人八卦的视线,利昂娜也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八卦是人的天性,在这个娱乐活动匮乏的地方,八卦也是人们重要的消遣方式之一。 不过要是从被消遣的那一方看,这绝对不会什么好体验。 利昂娜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笑着继续点了些酒水和餐食。直到这一桌的人都酒足饭饱,这才结了帐,悠悠哉哉地往回走。 *** 9月16日下午,新伦纳港。 随着一艘艘来自旧大陆的货船与客船纷纷靠岸,这座新大陆的港口城市再次繁忙起来。 由于现在诺瓦合众国的政局很乱,北方联邦政府不久前刚刚下达命令,要求各海关的工作人员不能像之前那样懈怠,每一个进入合众国领土的外国人都必须出示自己的护照。 众多从船上下来的客人中,一位身板笔挺,眼神格外犀利的中年男人引起了海关人员的注意。 刚刚接受过上级训话的工作人员不敢怠慢,仔细检查了这位中年男子的护照,对职业一栏书写的「商人」字样表示怀疑。 海关与同事使了个眼色,把人带到一旁的小屋,开始进一步盘问。 「您说您所在的是一家贸易公司,具体是做什么生意?」 「主要是木材。」中年男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我们公司之前就与博利安-泰拉木材厂签过协议。但本该今年8月交付的订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公司派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海关的工作人员倒是知道这个木材厂,也大概清楚为什么木材厂会交不上货。 今年上半年,南边的几个州突然宣布退出合众国,成立了自己的政府,这与位于北方的联邦政府起了正面冲突,双方也都开火了。 为了支持大总统的决定,北方的很多企业都为联邦政府出了不少物资。 而木材作为战争时重要的资源之一,位于北方的几大木材厂都临时调配了自己厂中的资源,用于支持北方政府。 护照是真的,理由又正当,海关实在没有其他理由扣押这位马黎人,只能盖好章后把人送走。 「对了,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即将走出小屋前,男人似是不经意地询问道:「我走之前听说,上个月月末来到新伦纳港的爱斯塔斯城堡号上死了一个人,这是真的吗? 」 海关愣了下,皱眉思索片刻后摇摇头:「我只记得是有个人受了很严重的枪伤,船靠岸后就被匆匆抬走了,之后死没死不清楚。」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港口内出了暴乱呢。」 男人那张始终紧绷着的脸部线条顿时松快不少:「这是我第一次来新大陆,在马黎时总是听旁人说这里的治安有些差,经常出现枪击事件,我以为港口就……」 他这一句话终于打消了海关的全部疑虑,也跟着笑起来:「倒也没那么夸张,您只要不在晚上去那些危险的街区就行。白天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还是很安全的。」 男人点点头,接过护照后便离开了港口,上了一辆出租马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5页 「下午好,先生。」车夫操着浓重口音的马黎语询问道,「您要去哪儿?」 「距离这边最近的火葬场在哪儿?」 「啊?」车夫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询问了一遍确认才讷讷道,「这个……新伦纳附近的火葬场只有一个,南边的哥伦桥火葬场……」 「就去那儿。」 男人直接开门上了马车,催促道:「尽量快一点,我希望能在火葬场关门前到达。」 第250章 250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九月的下半旬。 就在利昂娜收集到越来越多有关道格拉斯一家人的信息时, 一个让她有些在意的日子也愈加临近。 9月18日的一早,谢尔比像往常一样准时起床, 轻手轻脚准备下楼做早餐时,突然发现有个身影已经坐在餐厅内。 利昂娜手中翻阅着一张报纸,桌上还摆着好几份报纸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杯,显然是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一段时间。 看到谢尔比出现在厨房门口,她抬头认真打量了一番对方。 确定谢尔比脸颊红润、并没有出现像之前那种惨白的脸色,才笑着向他招招手。 「每天都起这么早,你都不困吗?」她摺叠了两下手中的报纸,向对方递去, 「来看看这个。」 谢尔比不明所以地走过来,朝她手中的报纸看去。 《新伦纳邮报》——一份会在诺瓦合众国全国发行的报纸。 不过因为报社的总部在新伦纳城,要运到希图科姆这种小地方通常都会比发行时间晚一两天——比如利昂娜手中的这份,上面就印着前一天的日期。 而她想给谢尔比展示的便是《新伦纳邮报》上的一则寻猫启事。 一只名为「麦福兰」的白猫于9月16日在新伦纳城的布兰尼克街附近走丢,猫的主人表示愿意为找到猫咪的人提供一笔感谢金。 自从报纸印刷的蓬勃发展,各大报纸纷纷无师自通地开闢了gg专栏。 像是各行各业的招聘gg、租房gg,亦或是这种寻物或寻人启事,只要到报社缴纳相应的费用,就能在专栏上买到一个宣传位。 虽说花大价钱打gg就是为了找一只猫确实十分罕见, 但新伦纳城中的有钱人不少,看报的人顶多是会扫一眼,并不会真的在意。 「这是我与马希先生约定好的互通暗号之一。意思是他在9月16日发现有马黎那边的人来到新伦纳港,并开始在城中打听有关你的事。」利昂娜把报纸放到他面前,抬起杯子喝了口茶, 「既然他选择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而不是直接发电报,很有可能是具体情况不是三两句能解释清楚的,或者详细信息不适合用电报传递。」 见谢尔比的表情愈加凝重,她又补充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因为说你有传染病,火葬场中的人都没打开裹尸布检查,单子的记录都是我们自己填写的。知道你还活着的只有格林医生和侦探事务所,他们都站在我们这边。」 谢尔比捏着报纸的手松了又紧,最后抬头郑重道:「如果我活着这件事还是暴露了,您不用有什么压力,直接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就好,我会承担所有后果……」 「那是当然。」 利昂娜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身上的事太大了,就说目前为止对你的帮助已经足够让我背上叛国罪,暴露后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看着对面的少年愣怔的双眼,她忍不住笑了声,抱起手臂道:「我不是我的父亲,谢尔比,我没有他那么善良。因为你救了我好几次,所以这次我愿意为你冒险,可我也不会因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完全断送掉自己t的前程。」 明明是足够理智且冷酷的一段话,谢尔比却笑了。 「嗯,我知道。」他的嘴角跟着桌对面的小绅士一起上扬,「这样是最好的,弗鲁门阁下。」 信息交流完毕,利昂娜也没有再浪费时间。 最近这些天她也不少给谢尔比打下手,现在觉得区区一顿早饭已经难不倒她了,兴致来了便打算亲自为几人准备一顿早餐。 谢尔比无法阻止突然对烹饪产生兴趣的小弗鲁门先生,只能在旁边帮她生火。 等另外两人听到动静起床后,看清厨房中忙碌的人究竟是谁后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波文,看到利昂娜不但端出四盘煎蛋和煎吐司,还有几片硬度刚刚好的培根和一大碗沙拉时,表情格外复杂。 在马黎,每个人要做的事都与自己的职业和身份相对应。 厨师的工作是做饭,家事女僕只需要打扫房间,贴身男僕和女僕会在一天的最后为僱主熨烫好衣物——每个人的工作都是固定的,谁都不能越位。 而作为所有僕人的主人也一样,他们通常都不被允许进入厨房,更不要说给其他人做饭了……利昂娜这种行为要是传到马黎,即使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实际影响,但肯定对她的名誉有一定伤害。 比起他的种种考量,凯恩探员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这位年轻人还没完全睁开眼便闻着味坐到了餐桌边,毫不讲究地率先叉起一片培根塞进嘴里。 在看到凯恩探员这如同野狗抢食般的吃饭方式后,波文也只能暂时放下快到嘴边的说教,快速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培根先抢到盘子里。 饭桌上,利昂娜把刚刚从报纸上获得的消息告诉了凯恩探员,后者立刻表示他稍后会去邮局看看,快速吃完饭后便离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6页 一天的日常再次开始。 波文洗完碗后来到客厅,立刻发现利昂娜正在和谢尔比一左一右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棒针和毛线快速翻动着,看上去十分熟练。 波文:「……您之前不是说只是学学吗?这都是第四条围巾了……」 「一条我用,一条给梅太太,一条给你,这条是给玛格丽特殿下的。」利昂娜朝他看来,手中的动作却还在继续,「再多织几条也无所谓,可以给莱勒科侯爵和侯爵夫人,还有切尔曼伯爵一家……能送的人很多呢。」 波文欲言又止:「可要是被人知道您亲手做了这种事……」 「织个围巾而已,是那些老头子太大惊小怪了。」 想起议院里那些张嘴闭嘴大道理的伪君子,利昂娜不由冷哼一声:「而且我发现做手工能让我的脑子放松不少,是个调节心情的好方法,你要不要来一起试试?」 波文其实并不是很想尝试,但看到谢尔比在旁边小声提醒利昂娜某个地方少了一针后,之前那种憋屈感再次涌上心头。 看了数秒后他终究没忍住,冷着脸把二人扒拉开,一屁股坐在中间。 感受到左右两股视线同时落到自己身上,波文动作僵硬地从编织小筐中拿起一团红色的毛线:「所以,要怎么开始?」 于是,当凯恩探员带着一封信回来后,发现坐在沙发上编织的人数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消息来了,利昂娜直接把学徒波文扔给了谢尔比,自己则拆开信,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 「…………」 「一个好消息,你的死讯暂时瞒住了。」 利昂娜把信递给谢尔比:「不过这个人来的时间太快了。按照时间来说,爱斯塔斯城堡号会在14号到达南诺特普港,可这个人16号就到达了新大陆,说明他是在威廉到达马黎后就被立刻派来新大陆调查的。之后等马罗尼先生船上的东西运过去,估计还会再派一拨人来……」 这些早在谢尔比的意料之中。 虽说在「春神计划」中他只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可那到底也是一个活下来的实验品。 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尸体,在那些人眼中都是非常重要的「资产」,不可能随便就放过…… 不得不说,格林医生提出的「火葬」实在是个天才般的提议。 一把火烧了就什么都没了。而且「传染病」这个理由非常充足,参与了「春神计划」的研究员知道与他同批次的「失败品」死后是什么模样,即使利昂娜回国后会被质问,她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尸体」上的异状——如果那不是「传染病」,「基金会」便必须给出另一个解释。 而谢尔比觉得他们并不会向利昂娜解释这件事。 只要他们想将「春神计划」继续下去,他们就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因此,现在只要让「基金会」派来调查的人相信被火化的人确实是「谢尔比」就可以了。 为此利昂娜也做了能做的一切准备。 「基金会」的人再厉害也是马黎人,新大陆不但不是自己的地盘,还因为一些歷史渊源,这里的政府对马黎政府相对强势。 比如谢尔比的那根有着马黎王室徽章的金髮针,也许在旧大陆上有些用,可要是被合众国的政府官员看到,那也许会起到截然相反的效果。 「基金会」的成员必须低调行事,相对的,阿瑟·马希在新伦纳城扎根十数年,想要混淆几个外国人的视线、用隐晦的方式给对方提供假消息他有的是办法。 只要格林医生和马希先生配合好,他们有八成把握顺利掩盖过去…… 「对了,你们猜我刚刚出门碰到了谁?」 跑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茶的凯恩探员又端着茶杯跑了回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道格拉斯上校在镇上租了个房子,准备把他那个难缠的妹妹和侄子赶到外面住了!」 利昂娜稍稍有些诧异,却也不算太意外。 托那位「卡明夫人」的福,现在整个小镇上的人都快知道「上校家的那对双胞胎不是上校亲生的」了。 大家当然不会当着上校一家的面说,可暗中的讨论可一点都不少。 不管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道格拉斯上校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就不会站在妹妹的那一边。 就算他之前不知道,可之前近十年的相处也不是假的。 退一步,就算上校真的不喜欢那两个孩子,这种时候也不会把她们赶走。否则这跟当众承认自己被前妻绿了有什么区别? 凯恩探员:「而且不仅如此,我听说他们最近还要举办一场晚会……」 他还没说完,大门突然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作为「男僕」的凯恩探员立刻去开了门,惊讶地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正是他们刚刚话题的主角——道格拉斯上校。 利昂娜听到声音后也走到玄关处,正好看到上校打算把一张请柬递给凯恩探员。 「早上好,约翰斯先生。」道格拉斯上校礼貌地摘掉帽子,「很抱歉,之前说要来您这边拜访,但最近家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实在没有时间……」 「我理解。现在是秋天了嘛,大家总是会很忙。」 利昂娜笑着比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您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谢谢,但今天就不了,我还有些别的安排。」上校这么说着,转而将手里的请柬递给利昂娜,「不过两天后我家会举办一个小型晚会,庆祝秋季展销会圆满结束,也是为了给我远道而来的侄子过个生日……如果您有时间可以来看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7页 「哦,当然!」 利昂娜开心地接过请柬,笑容十分灿烂:「感谢您的邀请,我一定准时到达。」 第251章 251 就像凯恩探员之前说的那样, 道格拉斯上校为自己的妹妹和侄子租了一间房,把人「赶」那边居住的新闻很快传遍了小镇。 之所以大家都用了「赶」这个词, 也是因为上校现在居住的房子空间不算小,差不多要比利昂娜他们现在租住的房子大一倍,想要再住两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如果是关系非常好的一家人,当然不介意平时一起生活。可事情被卡明夫人那么一闹,不管道格拉斯上校想不想偏袒自己的妹妹,为了家庭和谐也必须把这对母子安置到其他住处了。 不过上校也没把事情做绝。 根据后来凯恩探员出门打听到的结果,每年秋季展销会结束后镇上确实会有一些人举办小型的庆祝晚会, 不过道格拉斯上校家从没举办过。 这次他不但要办庆祝晚会, 还说是为侄子过生日,这目的可以说是相当明显。 「估计上校t的妹妹和侄子确实要常住在这里了……不过我听住在隔壁街的人说,上校也是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向众人澄清误会。」 凯恩探员在外面跑了一圈后回来,向利昂娜汇报导:「杂货店的彼得先生是个大嘴巴,当着上校的面就直接问了最近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听说上校那时候的脸色非常不好,极其严厉地否认了。」 「具体否认了什么?」利昂娜好奇问道,「他的孩子不是亲生的还是他妹妹说了谎?」 「都否认了……」 凯恩探员挠挠头,表情十分微妙:「他说是他让自己的妹妹去接那位律师朋友过来做客, 那位律师在路上跟卡明夫人说了些自己经手的其他案子, 结果这些话被赶马车的人听错了……」 按照凯恩探员打听到的消息,道格拉斯上校至今都非常确信他前妻留下的双胞胎确实是自己的孩子,并当面呵责了杂货店的彼得先生, 让他不要再传这种恶毒的谣言。 他没有任何改遗嘱的想法,没有与妹妹和侄子闹掰。他这次临时决定举办舞会也是为了能让妹妹和侄子能够更好融入希图科姆这个小镇——近期所有的传言都只是太多巧合凑到一起形成的误会。 「可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道格拉斯上校早就退役了,平时又不忙,他要是请他的朋友来做客明明可以自己去接,干吗让他寡居的妹妹去啊?都不如让他侄子去……」见利昂娜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过来,凯恩探员赶紧摆手道,「不是我对寡妇有什么偏见,但像上校这样的体面人家,谁会让一个女人单独去火车站接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回家啊?只要被熟人看到,之后几年都要有人传闲话。」 他的话让利昂娜有些不舒服,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目前社会的常态。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道格拉斯上校还让自己的妹妹去接自己的朋友,这种行为确实有些可疑。 不过这对利昂娜来说并不重要。 她想要尽可能了解上校家的事,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更加了解道格拉斯夫人目前生活的环境。在她真正询问对方有关男管家霍顿的话题之前,她们也能有更多话题可聊,可以放松对方的警惕。 不知算不算巧合,道格拉斯上校家偏偏在这种时候闹出了这么多新闻,还要举办一场方便人们交流的晚会,这让利昂娜看到了抛出真正话题的时机。 她打开请柬,再次确认了下时间。 「20日下午五点……时间真紧啊。」 利昂娜打了个响指,笑着看向室内的其他人:「话说上次我去他家拜访时也发现了,上校家除了一位看孩子的保姆居然连个女僕都没雇,还是道格拉斯夫人亲手为我们泡的茶。」 「这个我听镇上人说过,好像是道格拉斯夫人并不喜欢家里住外人,所以只雇用了一位镇上的姑娘做兼职女僕。白天来家里打扫卫生,连中午饭都是她们一起做。」凯恩探员补充道,「还有看护那两个双胞胎的保姆,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保姆……那位小姐是上校前妻的妹妹,一年半前才找到这边来的。」 他这么说着,忍不住嘆息一声:「边境战争后,她家是第一波响应政府号召、去西边种地的那拨人。原本她父母花了五年的时间经营了一家农场,日子刚过好一点就遇到一伙马匪上门打劫……她的父母和兄长都被杀了,她自己又无法独自经营农场,实在没办法才一路来到东边找到自己的前姐夫……」 当时道格拉斯上校都已经再婚,按理说收留这位前小姨子已经有些不合适。 好在道格拉斯夫人是个心软的人,同意收留她,并将照顾双胞胎的任务交给她,这才让这位命运多舛的姑娘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利昂娜之前也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件事,此时的反应并不是很大。只有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整理资料、基本没有外出社交过的波文跟着唏嘘了几声。 这是一段非常令人同情的遭遇,可利昂娜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她刚想把重点拉回来,之前一直沉默的谢尔比突然抬起头。 「您的意思是,道格拉斯夫人现在没有足够的人手准备晚会。」 黑髮的少年声音依然有些沙哑,语气却十分笃定:「我和凯恩探员可以趁机过去帮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8页 「就是这个意思!」利昂娜再次打了个响指,脸上的笑也跟着扩大,「我们可是邻居呀,出点人去帮忙不是理所应当的?我这就去上校家说一声… …」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路过谢尔比时微微抬了下手,似是想要在他肩膀上拍拍,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的手转了圈又收了回来,只朝他笑了笑:「就是又要辛苦你了……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能顶得住吗?」 谢尔比原本因为她抬手的动作习惯性肌肉紧绷起来,可见那只手并没有落到自己肩膀上,反而又有种胸口空空的感觉。 「…………」 「没、没事。」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卡顿了一下,清了下嗓子才继续道:「我的身体恢復得很好。」 利昂娜:「但你的嗓子好像越来越哑了,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并没有。」谢尔比摸摸自己的脖子,再次摇头,「如果真的不舒服我会告诉您。」 利昂娜确定他没有硬抗,这才点点头,开门向隔壁走去。 众人目送小弗鲁门先生离开后,尽管脸上写着不情愿,但作为医生的波文还是为谢尔比检查了一下喉咙……结果也跟之前一样,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看他这是要变声了吧?」 沙发上,僱主离开后的凯恩探员顿时失去了仪态管理,跷起二郎腿,随手拿起一块放在茶几上的饼干塞进嘴里,声音顿时变得有些含煳:「这个时候才开始变声确实有点晚……」 原本还在认真检查的波文:………… 先是生长痛,现在又是变声……如果不是谢尔比亲口承认他自己已经21岁,他真的会以为这是一个正处于青春发育期的少年。 「……也许真的是,再观察看看。」 他拍上谢尔比的右肩,小声警告道:「你在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时必须及时跟我们汇报,我不希望上次的事再发生一次……这不光是为了你好,也关乎弗鲁门阁下之后的处境,你明白吗?」 「我明白。」谢尔比说道,「之前的事不会再发生,我保证。」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20日。 随着秋季展销会已经在昨天圆满落幕,希图科姆镇也慢慢安静下来。 进入秋天后,镇上的小型聚会和舞会也会慢慢增多,而按照时间上看,道格拉斯上校家的这场晚会会是第一个。 由于之前已经打好了招唿,刚吃完早饭,谢尔比和凯恩探员就带着昨天在家做好的点心来到隔壁,与一些来自其他家的帮手一起帮助道格拉斯夫人布置房间和后院,准备晚餐的菜餚和餐具。 在品尝过谢尔比带来的小饼干后,镇上的夫人们都对这位沉默寡言的男僕赞不绝口,一致欢迎他来厨房工作。 厨房是主妇们的天下。 等到道格拉斯夫人离开,众人准备菜品时,大家自然而然地聊到了最近的热门话题。 「……听说了吗?道格拉斯上校的妹妹,那位卡明夫人和她的儿子今天也会来……」 「她还真好意思!」一位中年妇人不屑冷哼,「传出那么恶毒的谣言,我要是她都没脸来!」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假的?我从之前就觉得格温和海蒂与上校一点都不像。」 「那也不该直接在外面说,还去找律师……」 「上校不都说那是误会了?」 「那种话你还真信啊……」 众人因为不同的观点慢慢吵了起来,甚至有越说声音越大的趋势。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那位卡明夫人这次跑过来绝对不是投奔亲戚那么简单!」 突然,其中一个声音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顿时让大家安静下来。 「你们知道道格拉斯上校的老家在哪儿吗?」 「他之前不是住在诺特堡吗?」 「不,那是他退役之后的事了,他的老家其实是在南克利夫兰州……卡明夫人之前也居住在那里。」 听到这个州名,认真聆听的人们都发t出一阵小小的惊唿。 「这……他其实是南边的人?」有人惊讶道,「可他不是一直支持大总统吗?」 「你这话说的……南边人就不能支持北方政府了?」有人翻了个白眼,一针见血道,「这根本不是南边人还是北边人的问题,只要稍稍有点人性,谁不讨厌那些奴隶主?」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可你说的这个跟卡明夫人有什么关系?」 有人开始询问之前挑起话题的人:「难道她是南边来的间谍?!」 之前说话的妇人似是被这个想法噎住,无语片刻,最后还是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但我听说南克利夫兰州的现行法律大部分还在沿用殖民时期的法律……」 「哎呀这有什么?我们这边不也一样吗?」 「那可不一样。按照他们州的土地法,女人没有办法继承或购买土地的产权……」 那妇人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将切好的馅料包到饼皮里,这才舒出一口气。 「道格拉斯上校虽然来到北边居住,但他在老家有一个从父亲那里继承到的农场……之前几年那处农场一直由他妹妹经营,但产权证上是上校的名字。」妇人直起身,捶了捶后腰,「她想要上校所有的遗产不太现实,可如果是冲着那处农场来的,倒也不是不可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9页 这个消息一出,很快就在厨房中引发了新一轮的讨论。 有人觉得反正上校家的双胞胎都是女孩,按照继承顺序,那块土地的继承人确实是他的侄子。 再加上他妹妹在那里经营许久,都是一家人,上校既不缺钱也不会回南方住,给就给了没什么。 大多数人却是反对意见。毕竟那到底是上校自己的财产,他想给谁就给谁。 而且新大陆又不是马黎,上校家的土地也不是从国王或者领主那里分封到的,完全可以卖了换钱……卡明夫人要是真为了这个找上门才会让人瞧不起。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厨房中的主妇们虽然八卦倒也不会因为这个吵起来,嘴上说说就聊到了下一个话题。 这期间谢尔比一直在旁边默默聆听,发现她们的话题开始转向其他事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擀好的饼皮盖到馅料上。 要为几十人准备吃的,道格拉斯上校家的烤炉显然不是很够用,因此之前也说好了,今天做饭时会借用一下利昂娜家的烤炉。 谢尔比与主妇们打了声招唿,这就准备把目前弄好的派带回自家厨房烤制,却没想到刚出门就碰到了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口。 谢尔比见过这位少女,正是之前带着上校家双胞胎一起玩的「保姆」,也是两个小孩的亲姨妈——乔伊丝·科林小姐。 看她此时尴尬的表情,大概猜到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段时间,但因为听到厨房里的八卦声这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进来…… 「上午好,小姐。」谢尔比右手稳稳端着放着馅饼的托盘,转身帮她抵住门,声音稍微拔高,「您是来厨房帮忙的吗?」 厨房中的声音稍微安静了一点,乔伊丝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总算没有刚刚那么尴尬了。 「是的……」她从谢尔比身边走过时小声道谢,「谢谢你……」 第252章 252 虽说请柬上的晚会时间是下午五点,但新大陆的乡下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四点左右就有不少人聚集在上校家的后院。 位于后院草坪的那部分场地已经基本布置好了。 一张张长桌整齐摆开,上面放置了各种饭前小食和饮品,以供客人到了后可以自行取用。利昂娜从自家这边的窗口都能看到已经有不少人来到那边,或是食用点心或是端起杯子,隐隐还有笑声传来。 既然都有人来了,利昂娜也赶快换上外衣,与波文一起来到邻居家。 今天上校家的正门一直是敞开的,两人进门后很快便找到道格拉斯夫人。 「下午好,道格拉斯夫人。」利昂娜笑着把作为礼物的一瓶酒递了过去, 「感谢您与上校邀请我们参加这次晚会……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诺瓦合众国参加这种活动,如果我们无意中做了失礼的事还请您多多见谅。」 「这个、您太客气了……」 道格拉斯夫人有些侷促地接过她递来的酒,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有些磕巴:「这、这就是个很平常的聚会,没有什么规矩,您可以放松些……」 这么说着,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面露感激道:「说起来还要谢谢您派来的帮手!迪恩和迪克先生真的帮了我们很多……」 「哈哈,那就好。能帮上忙我们也很开心……」 两人简单寒暄的功夫, 利昂娜已经能感受到道格拉斯夫人确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也许是距离两人之前说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家里又发生了太多事,上次利昂娜的那次小小试探道格拉斯夫人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此时利昂娜与唠起家常时,女人的情绪也跟着慢慢放松下来,谈到花坛中的花草时眉眼都跟着柔和不少。 「……我以前也不会种花,是杰林斯夫人教会我的。」道格拉斯夫人嘴角还噙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一开始还觉得麻烦,但看到那些小傢伙们抽出新叶、等待它们终于开花时,确实会让人感到心情舒快……」 她的声音本来就很温和,抑扬顿挫的语调更会给人一种她从不会发火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经过这么多天的侧面调查,利昂娜和凯恩探员还从未从镇上任何一人口中听到过「道格拉斯夫人生过气」的消息。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直到再次有客人进入室内,道格拉斯夫人才与利昂娜和波文颔首示意,转而迎向新客人。 「……你觉得她怎么样?」 刚刚从后门走到后院,利昂娜转头看向波文:「不要想其他的,说说她给你的第一印象。」 「就……挺普通的一个人……」波文似乎在用力回忆刚刚那人说话的细节,最后还是摇摇头,「抱歉,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就是安娜·欧尼尔,我感觉她和住在隔壁的沃兹太太没什么区别。」 住在尤默尔大街的沃兹太太是利昂娜在庞纳城中的邻居。 因为同样是圣教徒,经常会和梅太太一起去教堂做弥撒或是一起去育婴堂做义工。 波文因此遇到过对方几次,只记得那是个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很容易害羞的女士,其他的记忆点都十分模煳……道格拉斯夫人给他的感觉也是这样,完全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妇人。 听他这么说,利昂娜心中也是思绪复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0页 如果道格拉斯夫人不是一个心机深沉、演技精湛到能骗过所有人的女人,那她表现出的一切只能说明她是一个善良且富有同情心的人。 这与利昂娜预想中的「欧尼尔夫人」并不一样。 她甚至有些无法想像,那个有着温和气质的女人究竟是以怎样的形式与男管家霍顿,甚至是父兄中毒的案子扯上了关系…… 思索间,又有几位客人走进了后院,一边拿取食物一边与熟识的人交谈。 除了大人,还有不少人带着孩子来了,现在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玩,时不时就能听到孩子们传来的欢笑。 而很快,两名打扮精緻的女孩子引起了利昂娜的注意。 双胞胎在大部分地区都很少见,同时出现时总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两个五官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穿着同款式的小裙子,手牵着手,一眼看去简直看不出区别。 这是利昂娜之前只是听谢尔比说,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道格拉斯上校家的这对双胞胎。 看着她们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小手,一时有些愣神。 小小的双胞胎正在乔伊丝小姐的带领下,依次向到场的每一位宾客问好。 她们本来就长得可爱,甜甜的问好声更是加大了人们对她们的好感,显得礼貌又乖巧。 等走到近前、看到利昂娜和波文时,两个孩子的双眼顿时睁大。 她们几乎是同时迈出脚步,小跑着来到两人身前,好奇地打量这两张从没见过的t生面孔。 「下午好,先生。欢迎来我家做客!」 左边声音活泼的女孩在两人间看了圈,最后弯着眼睛看向利昂娜,精神十足地喊道:「我叫格温妮丝!」 「我叫海蒂……」站在右边,声音稍微细弱一些的女孩眨眨眼,接着问道,「你们是谁呀?」 孩子天真的声音总是能让利昂娜感到心情愉悦,她当即蹲下身与她们视线齐平。 「下午好,小姐们。我是刚刚搬到你们隔壁的约翰斯,旁边这位是我的朋友,莱文医生。」金髮的小绅士笑着对她们介绍起自己与波文的假名,「非常高兴认识你们。」 「约翰斯先生,莱文医生,你们想玩一个游戏吗?」 与她们的继母不同,双胞胎完全不怕生,积极向两位陌生人提出邀约:「这是新来希图科姆的人都要玩的游戏!」 话音刚落,利昂娜还没说什么,周围的居民却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你们两个真是……」 之前在与其他镇民说话的乔伊丝小姐终于注意到这边,无奈走过来,一左一右搭上双胞胎的肩膀,朝利昂娜二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们说着玩呢,您别在意。」 「是吗?」利昂娜看了眼明显面露失望的双胞胎,「我还挺想知道她们的游戏是什么呢……」 她都这么说了,乔伊丝小姐也只能任由两个孩子欢唿一声,开始说起游戏规则。 双胞胎的游戏很简单,就是让利昂娜和波文转过身数十个数,这期间两个孩子会随意交换位置,然后猜谁是姐姐格温妮丝。 这个游戏不禁让波文笑出来。转身时十分戏嚯地瞥了眼身边的僱主,还用嘴型问了句「双胞胎是不是都喜欢这种游戏」,然后理所应当地得到了后者的一个瞪视。 在双胞胎的催促下,互相递眼神的主僕二人终于开始数数,在数道「十」的同时一起转过身。 两个小姑娘依然像之前那样牵着手站在一起,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请问,谁是格温妮丝?」 站在右边的小女孩用细软的声音说道:「如果赢了可是有奖励的……」 这提示简直不要太明显。 两个女孩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姐姐格温妮丝的声音十分有活力,妹妹海蒂则更加软和一些。不说话可能还分不清楚,但一说话就暴露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波文这样想着,想也不想地抬手指向左边,却没料到手臂被身边的人撞了下。 利昂娜竟然指向了右边。 这个结果不但出乎了波文的意料,连双胞胎都一起睁大了眼睛。 「你很聪明,格温妮丝。可就算你们长得很像,穿着同样的衣服,伪装了声音,有些东西是日积月累形成,想要模仿还是不太容易的。」 在女孩震惊的目光中,利昂娜收回手,微微俯身对她们露出一个笑:「你们的笑容并不完全一样。你笑起来时嘴角比你妹妹咧得更开,下巴显得更尖……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找面镜子对比观察一下。」 其实不光是这点。 即使是双胞胎相貌并非完全一样,看起来更健康的格温妮丝要比妹妹的脸颊稍微圆一点……可这种会伤到小孩自尊心的话利昂娜还是觉得不要说比较好。 双胞胎依然牵着彼此的手,可看向对方时第一次带上了惊讶,似是完全没想到两人还有这样的区别。 曾经被这对双胞胎捉弄的宾客们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出声,甚至有个自来熟的青年上前搭上利昂娜的肩膀,向她比出一个拇指。 「总算有能让这两个小傢伙吃瘪的人了,她们可没少靠这招捉弄人!」那青年笑着向利昂娜伸出手,豪爽地握了下,「彼得·爱森。我之前就听说过你了,约翰斯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1页 有一就有二,刚刚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一些比较健谈的,趁着这个机会跟着一起过来跟利昂娜这两个外国人打招唿。 说话间,利昂娜突然感觉外衣被拽了拽,循着力道看过去,就见到两双圆熘熘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 「你赢了,约翰斯先生。按照约定,我们要给你奖励……」 作为姐姐的格温妮丝显然还有些不情愿,又拽着利昂娜的衣角向下拉了拉,小声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可你要保证不能告诉其他人。」 她的妹妹还在旁边不停点头,表情认真地补充道:「这是只有获胜者才能知道的!」 利昂娜被这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逗笑,只能暂时离开人群,跟着她们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不要吃焦糖布丁……」女孩再次示意利昂娜蹲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尤其是最大的那个,那是我们的,不要跟我们抢……不然你会吃不下其他东西。」 利昂娜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可没过多久她就明白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道格拉斯上校的妹妹梅丽莎·卡明带着她的儿子来到了现场。 利昂娜之前只与这位「小卡明先生」打过一次照面,对对方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小孩有点胖」上,并不太清楚他的性格。 可刚刚来到后院,这位小卡明先生就与双胞胎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冲突——三人都看上了摆在长桌最中间那份巨大的焦糖布丁,谁都不肯让步。 虽说这场晚会名义上是小卡明先生的生日会,但一上来就与主人家的小孩抢吃的实在有些失礼,看到的大人们纷纷蹙起眉头。 最后在卡明夫人的拉偏架下,两位道格拉斯小姐最后放弃了那个大布丁,一起牵着手跑开了。 作为「胜利者」的小卡明先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个最大的布丁,非常开心地享用起自己的胜利果实。 可没过多久,现场所有人就听到一声盘子落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干呕声。 「虫、有虫子!」 跌坐在地的小卡明干呕了好几下,发现自己实在无法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用颤抖的声音向母亲喊道:「布丁里有虫子!我还吃下去了半条!! 」 第253章 253 小卡明先生的哭嚎声很快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利昂娜也不能例外。 等听清那少年在说什么时,她第一时间看向那对站在人群外围的双胞胎。 两个小姑娘此时已经笑成一团, 只不过现场的声音很大,她们那位表哥的哭声直接盖过两人的嬉笑声,暂时还没人发觉。 道格拉斯上校的妹妹——卡明夫人是在一位陌生男士的陪同下一起走到儿子身边的。 在终于弄明白髮生了什么后,卡明夫人当即心疼地抱住儿子,带着怒意的眼神在四周扫视一圈,立刻落到了那对还在窃笑的双胞胎身上。 「是你们!」 她尖叫一声,提着裙子直直朝两个女孩走去,抬手就要向其中一个女孩头上扇。 女孩齐齐尖叫出声,姐姐格温妮丝立刻抱着妹妹的头蹲下,负责看护她们的乔伊丝小姐更是直接挡住了卡明夫人扇过来的手。 「别……您别这样,这一定是误会……」棕发的少女双手握住她的手腕, 小声劝说道,「大家都在看……」 「她们小小年纪就会做这种恶毒的事就是因为你们不好好管教!」 此时的卡明夫人已经被愤怒沖昏头脑,一把就将乔伊丝小姐推倒在地:「既然你们都下不去手,那就由我来管管这两个小杂——」 「梅丽莎!」 一声暴喝压过所有声音,瞬间把卡明夫人即将说出口的脏话卡到了嗓子里。 都不需要众人循声去看,道格拉斯上校已经沉着脸走了过来。 「注意你的用词, 梅丽莎。」 他先把摔倒在地的乔伊丝小姐扶起来,给了妹妹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看向抱在一起的双胞胎。 「真是你们做的吗?」见两个孩子当即就要说什么,他又沉声打断道:「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不想看到你们说谎!」 双胞胎中的妹妹瑟缩一下,姐姐格温妮丝却扬起下巴,梗着脖子承认道:「好吧,是我们做的,可那也是他先挑起来的!他之前不但抢我们的布丁,还在海蒂的头髮上放虫子!」 女孩这么说着,还抽空朝坐在地上的表哥做了个鬼脸:「既然你那么喜欢虫子和布丁,我们就一起给你咯!」 「你、你t们!」 卡明夫人看上去似乎要晕过去了,想要上前却又顾忌着兄长就板着脸站在一边,只能用颤抖的手指那丝毫没有忏悔意思的双胞胎:「你看看,你看看……她们都承认了,你还要向着她们?!」 话虽这么说,可现场也没有人跟着她一起指责。 双胞胎往食物里放虫子固然是错,可有关卡明夫人的传言近些天大家都听过,对这对母子的观感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了好了。既然是小孩子的事,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之前那位与卡明夫人站在一起的陌生男士出来打圆场。 他先是把小卡明先生从地上拉起来,拍干净他身上的灰,这才把人领到这边:「如果你之前真的往海蒂头上放虫子了,那你现在也该向海蒂道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2页 小卡明先生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起码没有再尝试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只是少年那一脸愤恨的样子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看上去完全没有握手和好的意思,大概更想和两个表妹打一架。 不过在场这么多大人,大家当然不会让孩子们打架,最后在双方家长的和稀泥下这场闹剧终于草草收场。 小卡明先生再也没离开母亲身边,两位双胞胎则是邀请了在场其他几位小伙伴,一起去她们的房间玩。 没过多久,道格拉斯夫人与其他几位主妇一起把剩下的菜餚带到后院摆好,这代表晚会即将正式开始。 道格拉斯上校作为主人家,自然而然地端起一杯酒,用叉子轻敲两下,等众人都安静看过来后便开始进行餐前演讲。 他说的内容与利昂娜几人之前推测得差不多。除了庆祝秋季展销会结束以及介绍他的侄子和妹妹外,道格拉斯上校也说到了最近在镇上流传的谣言。 趁着现场的孩子都被双胞胎带到室内,他隐晦说明了近期有关自己家的谣言都是一场诸多巧合造成的乌龙事件,并请大家不要再传播谣言,这样影响不好等等。 他在镇上的人缘不错,现场的人就算心里不信此时也会出声表示贊同,唯一黑着脸不说话的反而是他的亲妹妹…… 「……我之前听厨房的人说,卡明夫人这次来可能真的跟上校的财产有关。」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利昂娜吓了一跳,看清是谢尔比后,这才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小声道:「你继续,我在听。」 波文看看还在说话的上校,又看看那两个凑在一起说小话的人,暗自咬了一阵牙,却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们身形,避免被其他人看到他们在说悄悄话。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听到了点消息!」 谢尔比刚说完自己在厨房听到的情报,凯恩探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借着波文高大的身形做遮掩,跟着加入二人的讨论:「是有关道格拉斯夫人的…… 」 比起上校和他妹妹的八卦,上校夫人的事自然更吸引利昂娜的注意,那颗金色的脑袋也跟着向另一边偏移。 感受到两人的距离拉远,谢尔比感觉之前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目光在那两颗凑到一起的脑袋上顿了顿,他抿抿唇,还是跟着凑了过去。 凯恩探员听到的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是在上校这一家刚刚搬到镇上不久,有一天,上校那对双胞胎女儿中的妹妹突然发起高烧。镇上唯一的医生折腾了一天也没让孩子退烧,只能说等明天把人送到诺特堡找那边的医生来看看,大城市的医生总会有更多方法和药剂。 可道格拉斯夫人不肯。 这位刚刚成为继母的女人对此的反应居然比自己的丈夫还要激烈,坚持要立刻把孩子送到诺特堡的诊所医治。 当时时间已经很晚,火车早已停运,外面还下着滂沱大雨,镇上的所有马车夫都不肯跑这趟车。 最后是道格拉斯夫人抱着孩子,哭着求马车行的人借出马车,由上校亲自驾马车连夜跑到诺特堡。而诺特堡的医生果然有针对发烧的特效药,给孩子服下了柳树皮的粉末[*1]后终于退烧了。 在那件事后,尽管道格拉斯夫人还是那个不善交际的道格拉斯夫人,可小镇中的居民再也不会觉得她为人古怪,都对她友善了不少。 就像现在,明明她很少出门走动,平时也不是那种擅长社交的角色,可周围的主妇听说是她遇到困难,有时间的都会抽出时间来帮忙…… 「……与继子女相处不错的继母我是见过,但能对继女这么好的也真是不常见。」凯恩探员咋舌道,「所以他们都说,就算那对双胞胎不是上校的亲生女儿也无所谓。就算她们继承不到上校的遗产也无所谓,道格拉斯夫人不会亏待她们,她拥有的财产可不比上校少……」 利昂娜:「你没问问,道格拉斯夫人有没有说过她的财产都是怎么来的?」 「当然问了,她说是从一位远亲那里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凯恩探员眼珠转了转,低声道,「然后我又问,那她为什么要来新大陆,她没有其他家人了吗,有个人告诉我,她的家人都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场瘟疫中去世了……」 过去住在莱兹,在二十多年前经歷过瘟疫,曾有一个死去多年的儿子,还从「远房亲戚」那里继承到了一笔可观的遗产……这么多巧合加到一起就不会是巧合了。 利昂娜看向站在上校身边的女人,紧紧盯着那张带着浅笑的面容,背在身后的手反覆握紧又松开,却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曾经的欧尼尔夫人,现在的道格拉斯夫人几乎没有向周围人隐瞒自己的过去。 这里的人所知道的、有关她的事,都与利昂娜在马黎得到的消息一致。 而且她居然初到新大陆时连名字都没有改……也是因为这个,马希侦探事务所才能在短短几个月就找到她…… 这到底说明了什么?她是真的无辜,还是就如此天真,觉得自己来到新大陆就安全了,根本不担心有人会循着线索找过来? 另外一边,道格拉斯上校的「演讲」结束了,最后抬手喝了口酒。 之前那位给他打圆场的男人走上前,与他碰了下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3页 这两人似乎之前就认识,聊了两句后就往室内走去,似乎是想要进房间继续谈话。 众人见他离开,纷纷拿起碟子取用餐食。 有人就站在后院的草坪上,一边聊天一边用餐。有人则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走到室内,去房间中做着吃,还有人闹着说要去大厅弹钢琴,几个孩子也从楼上下来,场面十分热闹 周围人声杂乱,可利昂娜却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 明明她们已经距离这么近了,明明只要往前走几步就能到她面前,随便找个藉口将人带到僻静地,不管是试探还是直接询问都能得知她是否与三年前的那场投毒有关…… 可很突然的,仿佛心脏下的那一块突然空了,仿佛再向前跨一步就是深渊……之前的三年她没有一刻不想得知真相,但等到真相真的唾手可得,她反而开始胆怯…… 利昂娜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双脚像是生了根般站在原地,完全无法移动一步。 「……先生?约翰斯先生?」 谢尔比注意到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压低声唤道:「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打了个激灵,总算回过神。 对上三股或是关切或是好奇的目光,她只能用有些发凉的手抹了把脸,隐藏好自己此时的真实情绪。 「我再去和道格拉斯夫人打个招唿。」她深吸一口气,右手放下时表情已经恢復正常,沖三人笑道,「时间可能会久一点,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 「我暂时只能借你这么多了……」 书房内,道格拉斯上校把一张支票撕下来,递给对面的男人:「我刚给梅丽莎寄了一笔钱,现在帐户上没太多剩余……」 之前与上校一起走进来的男人接过支票,视线在数额上扫了眼,笑道:「已经足够了。你放心,我只需要短期周转一下,下个月一定能还……需要我给你写张欠条吗?」 「不用,你也不用这么着急。」上校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顺手把笔尖放入盛有清水的小瓶里涮了涮,「现在到处都不安稳,手里有点钱心里踏实。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男人闻言又笑了下,手中甩起那张纸,等到上面的签名干了才揣进怀里。 「……所以,你真就打算让他们住在这边?」 他t没有接上校的话,反而转开话题道:「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真的打算把你那侄子变成你的继承人?」 「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站在桌边的上校合上书桌抽屉,锁好,又拿出一块手帕仔细擦去钢笔上的水渍。 「所以格温和海蒂真的是……」 「她们就是我的女儿。」上校打断他的话,浓密的鬍子上方,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对面的男人,「母亲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她们……既然她承认她们是她的孙女,那就是我的女儿,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是她们的。」 上校的好友兼发小——米切尔律师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那梅丽莎可要伤心了。」与他年纪相仿的律师缓声说道,「她可是满心以为你要是没有亲生的孩子,小吉米就会成为你的继承人。」 听他这么说,上校的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我有时候在想,也许当初就不该可怜她……」 道格拉斯上校闭眼捏了捏眉间,疲惫道:「她想把那处农场放到詹姆斯(小卡明先生正式的名字)名下,好好跟我说,我会给她……可她怎么能这么贪得无厌……」 米切尔律师原本还笑着听他发牢骚,视线突然触及桌上的某个东西,上扬的嘴角突然绷直。 「……你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个?」 他大步走到上校身边,从书桌边捡起一张糖果的包装纸:「我记得你不能吃巧克力。」 道格拉斯上校对上他严肃的眼神,目光朝一旁漂移一瞬。 「格温妮丝和海蒂经常来这里找书看,应该是她们落下的……」他的余光忽地捕捉到门下的一团黑影,顿时高声喝道,「谁在外面?!」 听到他的暴喝,那团黑影立刻向右跑开,等道格拉斯上校走到门口打开门后,只看到一个矮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怎么了?是谁?」 米切尔律师跟着走到他身后,好奇道:「刚刚有人偷听?你看到是谁了?」 「…………」 「没看清。」 道格拉斯上校没有关上门,反而对站在身后的律师说道:「我也该出去看看了,总不能一直让安娜一个人待客。」 「你去吧,我会去劝说梅丽莎不要再惹事。」米切尔律师拍拍自己的胸口,自信满满道,「你可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了,不管心里怎么不满她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第254章 254 房屋的另一边, 由于道格拉斯上校率先离开,作为女主人的道格拉斯夫人只能独自挑起待客的重任。 她是个性格内敛的人, 迎宾对她来说是个很有心理负担的任务。 但为了让这次晚会顺利进行,她还是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好在新大陆乡间的气氛较为宽松,这次晚宴又是自助餐的形式,食物和饮品都是自取不需要侍者,只要她和其他几位前来帮忙的妇人轮流在厨房清洗一下碗碟就可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4页 现在晚会刚开始不久,食物和饮料都还很充足,暂时不需要她做些什么…… 安娜·道格拉斯听着镇上熟人说起秋季展销会上的趣事,心中的弦却时刻紧绷着,生怕这场晚会上再出什么意外。 对了……她刚刚好像听到了格温和海蒂的声音,孩子们似乎都从楼上下来了,但这时候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想到那两个孩子之前做出的事,道格拉斯夫人是真的有些怕她们会再弄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 而且那只混到布丁里的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并没听说格温和海蒂去过厨房,只有负责照顾她们的乔伊丝说过自己想去厨房帮忙……难道是她做的? 心中的疑问越积越多,好不容易熬到面前几人的话题终于暂时结束,道格拉斯夫人便迫不及待地找了个藉口离开,想要去找乔伊丝小姐问个明白。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 刚踏上向下的楼梯, 又被一道声音拦下。 「这真是个非常棒的晚会,道格拉斯夫人。」 道格拉斯夫人顺着声音转过身,正好对上了一双菸灰色的眼眸。 那是暂住在隔壁的「约翰斯先生」, 两人之前还在门口聊过几句…… 只是与印象不同,此时的「约翰斯先生」没有露出惯常的笑容,而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间差着两节台阶的高度,又是逆光,道格拉斯夫人总觉对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起码语气与之前进门时截然不同。 「……约翰斯先生?」道格拉斯夫人压下心中莫名产生的疑惑,两步走上楼梯,「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利昂娜看着她抬起不太灵便的右腿,一摇一晃地走上楼梯,又对上那双温和的眼睛,张嘴时不知为什么声音顿了一下,直接吐出了与脑中构想截然不同的话。 「安娜·欧尼尔。」 她轻声道:「您来到新大陆前的名字,是安娜·欧尼尔,对吗?」 对方的声音明明很轻,但道格拉斯夫人却像是被雷电噼中般,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震惊取代了之前的温和,在她那双深绿色的眼眸中慢慢酝酿成畏惧。 她的唇抖了抖,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可捕捉到她情绪变化的利昂娜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你是安娜·欧尼尔,你在马黎时最后居住的地址是怀特郡,尤多里萨镇,克洛纳斯大街42号。你在那里与你的儿子生活了十多年。」 「你的儿子叫乔治·欧尼尔,天生体弱并患有心脏病,为了给他治病你欠下了不少外债。你一直在玛莎太太家做女佣,还做过很多兼职,但他还是在六年去世……」 利昂娜看着愈加惊恐的道格拉斯夫人,指向她胸前的吊坠盒:「那里面的画像就是你的儿子,对吗?可以让我看看吗?」 「不……」 道格拉斯夫人勐地攥住胸前的吊坠,左腿忍不住想要向后退,却忘记了她正站在楼梯口这件事。 后退的脚顿时踩空,还好利昂娜眼疾手快,率先拉住她的手臂,赶在对方惊唿出声前将人的身形稳住了。 「三年前,就在您的儿子已经死去的三年后,您为什么突然要借着您儿子的身份与谢恩·霍顿通信?」 借着把道格拉斯夫人拉回站稳的姿势,利昂娜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与您之后收到的那笔遗产有关吗?」 道格拉斯夫人刚从差点跌下楼梯的惊恐中回过神,听到这话后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到地上。 路过的人见到后赶紧凑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她扶起,顺便询问站在旁边的利昂娜发生了什么。 「道格拉斯夫人没站稳,差点摔了下去,我就扶了一把。」 金髮的小绅士再次挂上了得体的笑容,向周围人解释道。 道格拉斯夫人现在确实一脸惊魂未定,但在看向「约翰斯先生」时她明显是恐惧的,甚至全身都在不自主地颤抖,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会产生怀疑。 「我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说谎。在道格拉斯夫人踩空楼梯前我们确实聊了些事,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面对几人怀疑的目光,利昂娜依然保持微笑,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我只是偶然听说了道格拉斯夫人过去的名字,感觉很耳熟。刚刚才想起来,我应该与她的一位远亲有过交集。」 小镇中没有秘密,大部分人都知道道格拉斯夫妇现在居住的房子其实是道格拉斯夫人全款买下的,房产和土地证上也都是她一个人的名字。 之所以能如此痛快买下这样一座房子,也是因为她曾经从远亲那里继承了一笔价值不菲的遗产。 道格拉斯夫人是马黎人,这位「约翰斯先生」也是……一时间人们还真不好确定这位金髮的小绅士说得是真是假。 「安?安娜?你还好吗?」扶着道格拉斯夫人的女人带着警惕瞥了利昂娜一眼,小声向前者求证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道格拉斯夫人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像个故障了的机械,过了半晌才艰难发出了一个音节。 「是、是……」 道格拉斯夫人的声音还在颤抖,但已经能够独立站稳,低着头小声道:「我、我只是太震惊……对、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大惊小怪……」 「你真的没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5页 「没事!」道格拉斯夫人的声音难得带上了强硬,对身边扶住自己的女人挤出一个笑:「我……我想跟约翰斯先生单独谈谈,抱歉……」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最后再三t确认她没有事后才离开。 而道格拉斯夫人也没有多废话,直接绕到楼梯后的僻静处,转身,对上利昂娜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之前强压下的恐惧再次冒头。 「您、您究竟是谁?」她的声音里几乎带上哭腔,「是、是谢恩的朋友吗?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利昂娜的视线从女人的面部移到她交握放置在胸前的双手,最后落到她因紧张上耸的肩膀上,想要从中找到对方表演的痕迹。 可没有……不论是面部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在表明面前的女人并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不知道,谢恩·霍顿早在三年前去世了…… 「…………」 「谢恩·霍顿早就死了,道格拉斯夫人。」 利昂娜微眯起眼,尽量用平淡的声音说道:「就在三年前,你离开马黎、到达新大陆后不久,他就已经死了。」 「什——」 道格拉斯夫人勐地捂住嘴,主动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可两行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溢出。 「他、他死了……真的死了……」 女人竭力压低声音,却还是无法掩饰声音中的哽咽。 像是疑问,可反覆重复的问话却更像是不可置信地呢喃。 「你是不相信吗?」利昂娜看着那双被悲伤填满的双眸,摇摇头,「他的结局你早就想到了,你只是不想承认……在真正听到有人说出来前你不想相信……」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上吊自杀。」 「他到最后还留下了一张支票,想要把他一辈子攒下的积蓄留给乔治·欧尼尔。一个早在几年前就死掉的死人,一个之前几个月一直与他通信的人,也是你的儿子——」 青年的语速逐渐加快,边说边一步步逼近,渐渐有了失控的预兆。 「我询问过尤多里萨的邮递员,那些信虽然写着你儿子的姓名,但他都送到了你的手里……那几个月与谢恩·霍顿通信的人就是你。」 她看着道格拉斯夫人靠上身后的墙壁,不依不饶地继续道:「我要一个解释,欧尼尔夫人。你为什么要扮成你死去的儿子与谢恩·霍顿联繫?你们当年究竟在信中说了什么?!」 道格拉斯夫人背靠着墙壁,这才没有再次瘫坐到地上。 可刚刚的那番话已经让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全面崩溃。此时的她双目失去了焦距,不知是在出神还是跟着利昂娜的话想到了什么,突然用双手捂住嘴,不停摇头。 「我、我……不知道……」她颤抖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那些信不是我写的……不是我……」 「那是谁?」 利昂娜再次上前一步,将人彻底逼入阴影:「那段时间你家中还住着其他人?」 听到这话,女人摇头的动作顿时更大了。 「不、我不能说……」她双手交握到一起,以近乎乞求的姿态低声说道,「我真的不能说,先生……我求您……是我……是我对不起谢恩,您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铛———— 不远处的大厅有人用力按下了钢琴键,利昂娜却感觉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也跟着那声沉重的琴音一起绷断了。 「我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声音借着激昂的钢琴曲不受控制地拔高:「你知道谢恩·霍顿当年都做了什么?他毒杀了他的僱主一家,三个人死了两个!」 金杯中的酒液倾洒出来,红色液体瞬间将雪白的桌布染红,也将利昂娜的世界染红。 兄长倒下的身影,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切都近在眼前,清晰到让人发狂。 「二十多年啊,他在那里工作了整整二十五年!他看着我们长大,我们像对待亲人一般对待他,可他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道格拉斯夫人勐地意识到了什么:「你……你是……」 「我只想知道真相,欧尼尔夫人。」 利昂娜双目赤红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顿道:「说出所有你知道的事,这才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安娜!」 就在利昂娜一步步逼近道格拉斯夫人时,一个充满不可置信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道格拉斯上校快步走到楼梯后的阴影处,走到泪流满面的妻子面前,在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后顿时唿吸一窒。 「我以为您是一位绅士才会邀请您来做客!」 上校将妻子护到身后,愤怒的目光落在对面的金髮青年身上:「请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到他出现,利昂娜发热的大脑总算冷静了一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确实是冲动了。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此时懊悔也没有意义,她只能再次搬出之前煳弄其他人的理由。 「……不,是他搞错了……我根本不认识约翰斯先生说的那人!」 与之前不同,见到丈夫后的道格拉斯夫人像是有了依靠,居然矢口否认道:「我真的不认识他说的那人,真的不知道……可约翰斯先生坚持让我说……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6页 注意到妻子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还在颤抖,道格拉斯上校眸光有些沉,宽大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这才看向利昂娜。 「安娜说的您都听到了。」上校说道,「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要带她休息一下。」 他嘴上没明说,可肢体动作和语气无一不透露着他不欢迎的态度。 利昂娜明白这是她自己冲动产生的后果,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在此时离开。 「是我的问题冒犯到了您,我向您道歉。」 「可我说过的话也请您好好考虑清楚……如果您真的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那您就没有理由对我说谎,反而要袒护伤害过您的恶人。」 利昂娜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站在丈夫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道格拉斯夫人,转身离开。 人终于走了,道格拉斯上校也总算能好好询问自己的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贝特太太跟我说你在与约翰斯先生说话,但看上去有些……」他先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才仔仔细细打量着妻子,「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与你的亲戚认识?」 道格拉斯夫人抹了下脸上的泪痕,只是低头摇头。 「别问了,杰克……别问了……」她低声道,「我们之前说好的……」 道格拉斯上校安慰的动作僵了一下,抬起的手过了半晌才轻轻放到妻子肩膀上。 「好好,我不问了……你要是讨厌约翰斯先生,以后我们不跟他来往就是……」他轻声安抚道,「你今天辛苦了,要不要去楼上休息一下?下面交给我就行……」 他的声音沉稳又自然,总算把道格拉斯夫人激动的情绪安抚下来。 随着外界宾客的声音和钢琴声飘进耳廓,她的理智也慢慢回笼。 她现在脑子很乱,确实需要一点时间独处,调整一下情绪。 只是丈夫虽然体贴,但他作为男主人总不能一晚上都在做收盘子送杯子的工作,不然之后不知会被当成笑话说多久…… 「……我先去洗把脸,很快回来……」 女人沉沉嘆口气,这就打算上楼回房整理一下自己。 「对了,安娜。你之前看到詹姆斯了吗?」 二人分开前,道格拉斯上校问道:「我刚刚看到梅丽莎了,但詹姆斯不在他身边。」 道格拉斯夫人此时的大脑很迟钝,听到「梅丽莎」才想起「詹姆斯」是丈夫那个侄子的名字,脸上的疲惫不由又添了一层。 「没看到,他不在后院。」 她这么说着,又想起之前后院发生的变故,继续补充道:「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让格温和海蒂与他们多接触了……」 她没有明说「他们」在指谁,但上校的表情已然跟着沉了下来。 「我知道,之后我会注意的。」 道格拉斯上校说道:「你别想太多,先去休息一下吧。梅丽莎那边我会去说,不用担心。」 第255章 255 「您居然直接挑破了?!」 后院中, 听完僱主叙述后的波文诧异不已,一手拍到脑门上:「而且还让上校撞见……您真是太冲动了!这样我们之前的计划还能继续吗?」 他这么说着,带着警惕扫了眼周围的人:「我们……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先回去?」 原本利昂娜的计划是一点点在道格拉斯夫人面前说出相关话题——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小心试探,再根据对方的反应进行下一步动作——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打算至少在这个小镇t待上一个月,就是为了尽量不打草惊蛇,徐徐图之…… 可现在因为利昂娜一时的情绪失控,几乎是把所有事、包括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抖了出来,这就让之前的计划完全废掉了。 利昂娜也知道自己刚刚实在太过冲动。 究其根本,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或者说,过去一次又一次的扑空已经耗干了她的耐心。在察觉到安娜·道格拉斯真的是一个知情者,还是一个活着的知情者时,过去一千多日夜积累出的压力突然爆发,让她不管不顾地把那股情绪都发泄到了对方身上。 后悔是有些后悔的,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走到了绝路。恰恰相反,道格拉斯夫人刚刚说出的一些话已经暴露了很多信息。 对她来说那就是无尽黑暗中的一点亮光。只要继续往前走,继续走下去……相信那点光亮只会越来越大…… 「当然是继续待在这里。」 利昂娜理直气壮地说着,还走到一旁取来餐具,就近铲了一块馅饼放进自己的盘子上:「反正上校又没赶我们走,当然是要等到晚会结束再离开……对了,谢尔比和凯恩呢?」 波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在甜品区狼吞虎咽的凯恩探员,又有些别扭地哼了声:「另一个之前说是去上卫生间,但到现在还没回来……可能是拉肚子了吧。」 利昂娜一边听一边用叉子的边缘将三角形的馅饼切下一角,不急不慢地送入口中。 软硬刚好的饼皮和带着熟悉调味的牛肉馅好吃到让她眯起眼,连带着那份盘踞在胸口的烦躁都不知不觉消散了几分。 「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你怎么还在生他的气?」利昂娜刚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差不多就行了吧?」 波文看着她越吃越快的进食速度,那股憋闷的感觉也越积越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7页 在他看来谢尔比现在就是个哑炮。看着好像没事,但自己什么时候炸了都不奇怪,还会牵连周围的人…… 「我就是讨厌他,从一开始就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把这样危险的傢伙放在身边……」他小声嘟囔道,「您都已经救了他一命,也算是还清了他的救命之恩,那就该让他远远离开,越远越好……」 利昂娜:「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他要是真死在外面、尸体又出现异样,被当地报社报导出去,再被基金会知道了,那我这个共犯不是也会被怀疑?」 「所以您一开始为什么要做他的共犯啊……」 波文再次嘆息一声,仗着另外两人不在,周围人又不关注他们,小声在僱主身边抱怨道:「您当时寄回去的信上就该实话实说,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而且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按照您的说法,要一直监视他,以防他死了后尸体的异样被其他人发现……可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新大陆,等回马黎的时候您还要带上他吗?」他摇头道,「您难道想要在他死之前都让他待在您的视线范围之内吗?」 利昂娜有些诧异地看向波文,似是没想到他其实想了这么远,还开玩笑般晃晃叉子:「真难得,你居然会想这么多。」 波文瞪起眼:「这并不好笑,阁下!不管您是怎么打算的,把他留在新大陆也好,将人送到其他基金会不关心的地方也罢……世界这么大,没有人类踏足过的地方也不少,他获得自由后可以去很多地方,但他绝对不能跟我们一起回马黎!」 「船上的事闹得太大了。就算马希先生有本事,让那些调查的人在新大陆上找不到线索,可您只要一回马黎一定会被他们监视……」他压低声音道,「谢尔比在基金会生活了近十年,那里的人比我们更了解他的本事,就算让他再穿上女装扮成女人也会引起怀疑……还请您好好考虑这件事。」 波文一直是个很温和的人,同时他也是个很尊重僱主意见的人。 所以之前即使他很讨厌谢尔比,在对方昏迷时也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像此时这样坚定表达自己的反对观点反而很少见。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利昂娜的唇线也慢慢被抹平。 「…………」 「这些我都明白,你担忧的事我也在担忧。可就算时间倒流,我还是会这么做。」 她嘆息一声,抬起手中的叉子打断波文的话:「我之前也想过,到底该不该直接向艾安萨宫汇报这件事……是的,如果我实话实说,那对我的利益是最大的……」 揪出一个中陆来的间谍,这可是大功一件。 更不要说能维持谢尔比生命的「药剂」还在「基金会」手里,要控制他说出更多情报再简单不过。 但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当谢尔比还在昏迷时,利昂娜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一次又一次地询问自己。 作为一位马黎贵族,把他抓起来才是对的。 身为一位由国王亲手封爵的贵族,她所拥有的土地、名誉、身份的正统性全都来自王座上的国王。她不该,也不能为了一个外国间谍背叛自己的君主。 可无论她怎样说服自己,无可否认的一件事是,谢尔比所经歷的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有马黎的参与。 不说「菲利普斯基金会」本身,就是十二年前帕鲁本与塔里默之间再次爆发的战争……不,从二百多年前开始,旧大陆上的各种战争的背后就都没有少过马黎王国的身影。 旧大陆上决不能出现威胁到马黎的霸主,只要有迹象就要打压——这就是近二百年中所有马黎国王和议会认同的基本政策。 利昂娜记得父亲曾经与她和利昂说起过一次,在她六岁那年,那次没能赶上她和兄长生日之后,他第一次向自己的两个孩子隐约透露了自己对马黎政府的真实想法。 「……尽管很多人觉得只要受伤的不是自己就无所谓,只要得到利益的是自己就无所谓……可如果人们彻底失去了对他人的怜悯之心,一切都以利益作为衡量标准,那我无法想像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记得父亲曾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伸出双手按在两人的发顶。 「记住我说过的,孩子。我不求你们会有与我相同的想法,但我希望你们起码能在未来对他人存有一份起码的怜悯之心。」 「不管是贫穷者还是富贵者,是西陆人还是南陆人,生命都不该被轻贱。」 怜悯之心让父亲救了谢尔比。 也是这份怜悯之心,最后让谢尔比选择将枪口从达勒爵士的身上移开。 父亲作为一个马黎人,却在马黎与帕鲁本是盟友的情况下救了敌国的孩子——这算是叛国吗? 谢尔比作为一个塔里默人,却违背了塔里默祭司们的要求,没有杀死那位马黎工程师——这算是叛国吗? 利昂娜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可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头衔无法让她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 思考到最后,她居然只能说出与父亲相同的一番话。 「那是一条人命,波文。你知道如果我说出实话,把他交出去后他会经歷什么。」 她平静地看了会盘中还剩一口的牛肉馅饼,又抬头对上波文的双眼:「他会怎么想其实对我不重要,但我知道如果我真这么做了,余生我都会因为这个决定后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8页 对上她的视线,波文原本强硬的目光也渐渐变得颓丧起来。 「那您之后打算怎么办?」 「办法总比问题多,到时候再想也来得及。」利昂娜把最后一口馅饼送入口中,故作轻松道,「一件一件来,现在我们还是把精力集中在道格拉斯夫人身上比较好……」 两人话音刚落,之前话题中的主角突然出现在主屋通往后院的门口。 谢尔比站在三阶台阶上,视线简单扫了一圈就立刻停到利昂娜身上,很快便来到两人面前。 「屋里出了一些事,也许您会感兴趣……」走到利昂娜身侧,黑髮的少年微微向前躬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的声音很严肃,利昂娜刚转头想要继续询问,却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比她之前和波文小声说话时还要近…… 莫名地,她突然想起这人在邮轮上一本正经地表示她该注意一下社交距离……看看现在,也不知道该注意的人是谁? 想到这,利昂娜在内心不怀好意地笑了声。 「在此之前,我觉得你还是注意一下社交距离比较好。」她皱眉板起脸,右脚向旁边移了半步,「你不用靠这么近t ,我听得清。」 谢尔比:………… 成功看到对方吃瘪的表情,利昂娜再次在心中大笑一声,这才继续板着脸问道:「出什么事了?」 「……道格拉斯家的那两个孩子又与她们的表哥起了冲突,道格拉斯夫人和卡明夫人都赶了过去。」 谢尔比直起身,稍稍移开一点距离:「我觉得您会对这个感兴趣……」 利昂娜当然对这个很感兴趣,不等他说完就把空盘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抬步向室内走去。 当她匆匆赶到大厅时,这里已经没有之前的和谐气氛。 钢琴声和欢笑声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卡明夫人那几乎能掀开房盖的嗓音。 「……你还好意思说……这次我亲眼看到了!她们在往吉米的饮料里放了东西!」 面对一众人的视线,卡明夫人没有丝毫胆怯,反而越说越起劲。 她一边护着儿子一边瞪着抱住双胞胎的道格拉斯夫人:「谁知道她们放的是什么?会不会是毒药?你就这么纵容她们?!」 道格拉斯夫人还没说什么,一个小脑袋从她怀里挣扎出来。 「才不是毒药,就一点盐巴而已——」 格温妮丝还没说完,小脑袋再次被继母搂到怀里,制止了她之后的话。 「真的很抱歉,梅丽莎。是我没有管教好她们,我向你和詹姆斯道歉。」 这次确实是双胞胎的错,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格拉斯夫人只能低声下气地向卡明夫人道歉:「我这就让她们去自己的房间反省。」 卡明夫人还想发火,可道格拉斯上校此时也闻讯赶了过来,一进屋就开始向妻子询问情况。 卡明夫人敢对双胞胎指手画脚,也敢对着道格拉斯夫人摆脸色,但对这位多年不见的兄长她还是有些畏惧的。 在上校的调节下,双胞胎终于喜提一晚的禁闭,被继母不情不愿地带到楼上。 「连喝橙汁都要放糖,你直接喝糖水多好啊!」临走前,姐姐格温妮丝还不忘朝表哥做一个鬼脸,「女巫就喜欢吃你这样的胖小孩!」 妹妹海蒂也跟着姐姐应和:「吉米吉米猪——」 「你们————」 「立刻给我回你们的房间!」 卡明夫人和道格拉斯上校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个女孩当即撒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同一个晚上,儿子居然当众被整了两次,卡明夫人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但好在道格拉斯上校和他那位律师朋友都在。两人一人劝说卡明夫人一人与看热闹的众人说笑,鼓励坐在钢琴前的小姑娘继续弹钢琴,气氛总算好了不少。 「虽然那对母子确实不讨喜,但上校真的该管管那两个小孩了。」波文观看完整场闹剧,不由咋舌道,「再怎么讨厌对方,总是搞这种恶作剧也不好啊,这还是今晚第二次了……」 利昂娜没说话,谢尔比却是难得开口了:「其实刚刚是那个男孩先挑衅的。」 这里与后院不同,一个屋子挤着不少看热闹的人,谢尔比刚说出这话周围一圈人都暗自竖起了耳朵。 利昂娜替他们问出想问的问题:「你说上校的侄子?他是怎么挑衅的?」 「他说上校亲口说了她们不是上校的亲生女儿,只是碍着面子不肯承认。」谢尔比用没什么感情的声线叙述道,「他还说等上校去世,他和卡明夫人继承了遗产,早晚要把她们全都从这里赶出去,在街上冻死。」 谢尔比的声音倒是不大,却引起周围人的震动。 先不说这话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只是听听就很让人血压升高。 「上校的遗产怎么就成他们的了?」有人面露鄙夷,「就算遗嘱上有他的名字,他怎么好意思在别人的家里这么说!」 「而且就算上校真的去世了,这房子也不归他吧?我记得这房子是上校夫人用自己的嫁妆买的,土地证说过只有道格拉斯夫人一个名字……」 「真是不要脸……放点盐都是轻的!」 人们讨论来讨论去,难免有与道格拉斯上校关系非常好的人听到后非常生气,居然直接走到卡明母子面前询问是否有此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9页 卡明夫人当然矢口否认,但小卡明先生到底刚满十二岁,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还无法做到在一群人面前面不改色地说谎,大人们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说谎了。 看着兄长愈加难看的脸,卡明夫人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又开始拿那杯加了「料」的饮料说事。 道格拉斯上校倒也没客气,直接抬手把整杯橙汁喝光了,以此证明自己两个女儿的清白。 「里面确实加了盐,这是格温和海蒂的错。」 他看向自己的侄子,目光锐利:「不过是一杯橙汁,这里有的是,你想喝多少都可以,我不会亏待你。但你今年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道格拉斯上校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靠一刀一枪的军功才取得了如今的地位。 和气说话的时候还好,此时板起脸时别说孩子,连周围很多大人都不敢出声。 小卡明先生哪还敢再说什么,讷讷点点头,用母亲的身体挡住自己。 道格拉斯上校没有再管他,见乔伊丝小姐端着空盘子从房门口路过,赶紧叫住她并让她去厨房再拿杯饮料,这便转身与其他人聊天了。 等乔伊丝小姐端着杯子再次回来时,大厅中重新响起钢琴声,一位男士正举着酒杯忘我歌唱,仿佛之前这里发生的争吵都是错觉。 「你要的橙汁。」乔伊丝小姐把杯子放到小卡明先生面前,「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 舅舅的警告在前,小卡明先生还是很老实的,没有说什么直接拿起橙汁喝了口,但很快就被酸到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你没放糖吗?」卡明夫人看到儿子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立刻不满地抱怨道。 她不满,乔伊丝小姐也觉得她像是在给自己找碴,但还是强忍着没发作,转身走到隔壁的房间,很快便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罐回来了。 那是一个南瓜形状的陶瓷小罐,做工不算精緻但看上去十分讨喜。 因为造型特别,乔伊丝小姐路过时利昂娜还特地留心看了一眼,清楚看到那小罐的盖子上有个小口,一只同样由陶瓷制成的勺柄露在外面。 小卡明先生打开小罐,足足往自己的饮料里加了五六勺糖才停下,尝了口味道,不知为何还是皱起了眉。 「怎么了,亲爱的?」时刻关注儿子的卡明夫人抽空转过身,在聊天的间隙小声对儿子说道,「要是不好喝就别喝了。」 小卡明先生刚想说些什么,可对上自己舅舅无意撇来的一眼,赶紧又抬手喝了一大口饮料。 「没有,很、很好喝……」 男孩把喝了一半的橙汁放到桌上,余光瞥见自己的舅舅已经不再看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没有人继续闹事,现场的气氛总算松弛下来。 同时外面的天色也慢慢变暗,酒足饭饱的人们纷纷聚集到明亮的屋内,宽敞还拥有一架钢琴的大厅自动成为人们的舞会主会场。 在场基本是同镇的熟人,他们互相邀请跳舞,欢声笑语没有一刻断过。 就在这时,许久不见的道格拉斯夫人端着一盘海绵蛋糕来到大厅,邀请本次宴会名义上的主角——詹姆斯·卡明来切自己的生日蛋糕。 小卡明先生原本已经吃饱,可看到那洒满糖霜的蛋糕时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生日蛋糕体积不算大,肯定无法分给现场所有人。不过吃饱的大人们也不差这一点,蛋糕的「食用权」自然而然地让给了现场的孩子。 大概是今天闹出的笑话已经很多了,小卡明先生老老实实地切好蛋糕,把稍稍大一些的那块留给自己,其他的则亲手递给现场的其他孩子。 利昂娜对如此和谐的一幕并不感兴趣,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道格拉斯夫人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明显,后者也很快从人群中看到了她,随即立刻垂下视线,与丈夫说了声什么便离开了。 她刚走,道格拉斯上校便看了过来,端着酒杯来到利昂娜面前。 「……我以为您已经离开了。」两人的距离拉近后,年长的上校毫不客气地压低声音说道,「不管您是谁,认识的什么人,我希望您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利昂娜微挑起一边的眉毛:「看来你们夫妻的t感情真的很好,道格拉斯夫人什么都肯跟您说?」 「不,你们之间的事她没有跟我说过。但她是我的妻子,我支持她的任何决定。」 上校摇摇头,见对面的年轻人面带疑惑,浓密的鬍鬚动了动,突然说道:「所有人都有秘密,可并不是所有秘密都能暴露在阳光下,先生。有时候秘密成为秘密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 利昂娜听到这话几乎想要发笑,而她也确实笑出了声。 波文听到她的这声笑就知道要遭,但此时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所有人,而是你认为的所有人。」利昂娜晃晃手中的玻璃杯,抬眼看向对方时话语中火药味十足,「我从不讨厌自私的人,上校,我自己也是自私的人。但我愿意坦坦荡荡地承认,而不是代替他人,决定其他人的真实想法。」 上校沉默片刻:「……看来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 「看来是这样……」 话还没说完,利昂娜的声音突然顿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0页 她的视线突然从面前的上校移到他身后的一人身上——上校的侄子,那个与双胞胎针锋相对的男孩,此时突然弯下腰,一点一点跪到地上。 咣当———— 随着手中的盘子掉到地上,小卡明先生的一双小眼睛陡然睁大,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呵呵」声。 还不等站在身边的卡明夫人反过劲来,人已经全身抽搐着瘫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明夫人的尖叫再次吸引到了全场人的注意。 利昂娜率先穿过人群走到近前,想要扒开少年那紧扣住咽喉的双手。 可一切都太迟了。 不等波文找到可以催吐的东西,躺在地上挣扎的小卡明先生突然瘫软下来,彻底没有了声息。 第256章 256 小卡明先生死得太快, 从利昂娜发现他出现异常到彻底失去生命体徵也只是过去了不到两分钟。 在意识到他是中毒而死,又看看男孩嘴角还残留的蛋糕碎屑, 人群中终于传出几声后知后觉的惊叫,几名同样吃了蛋糕的小孩被惊慌的父母一把拽到面前。 其中一位女士的反应相当激烈,干脆把女儿手中的盘子打落在地,双手捧起女孩的小脸上下检查起来。 「爱琳……爱琳!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被唤□□琳的小女孩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之前就那样端着盘子呆呆站在原地。 现在盘子被母亲打翻了,对外界的反应也跟着回到身体中,不由抱着母亲大哭起来。 她一哭, 室内所有的孩子都哭了, 恐惧让这些孩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家长们不知道他们的身体到底难不难受,一个个急得直跳脚,甚至有人直接把叉子柄捅进孩子的嘴里, 试图让他们把刚吃下去的蛋糕吐出来。 「……都冷静一点!」 利昂娜站起身,指向打翻在尸体旁的蛋糕:「这蛋糕他才刚吃了一口,那一口甚至还没咽下去就毒发了……我知道的最快发作的毒也没有这么快! 」 她的声音总算让现场的人冷静了一点,可孩子的父母还是无法冷静,焦急喊道:「可一旦真的有呢?!」 「那就催吐!」匆匆从厨房赶到大厅的波文把手里的盐水递给最近的一位女士, 向周围人喊道, 「你们可以给孩子喝盐水,或者用不尖锐的东西按压舌根来催吐!但请不要慌张,不要伤到他们的喉咙!」 话音刚落, 大厅中又是一阵忙乱。 好在那蛋糕的体积不算大,加上小卡明先生一共就切了八块。现场五个孩子一人一块, 剩下的两块原本是格温妮丝和海蒂的, 但因为双胞胎还在关禁闭,小卡明先生就把那两块蛋糕送给了自己的母亲和舅舅。 可道格拉斯上校说自己不喜欢这些, 顺手给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好友……这就导致现在那位倒霉的男士也不得不加入催吐的行列。 几人中只有失去了儿子的卡明夫人没有催吐。 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这位悲伤过度的母亲已经推开利昂娜,抱着儿子的尸体号啕大哭起来,有人好心给她递了杯盐水都被她一巴掌拍开。 「滚开!!」 女人发疯似的挥着手,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和她的儿子:「死就死!我的儿子……我的吉米都死了!那我就跟他一起死好了——」 她的动作太大,连带着她身后的桌布都被扯歪,一些空盘和杯子险些掉到地上,更别说尸体本身了。 「请您冷静一点,不要破坏尸体和案发现场!」利昂娜的手臂也被她扇了两下,皱眉警告道,「您儿子的死因还没有查明,是中毒还是疾病发作还不清楚,可您这样只会破坏掉现场的线索……」 「我的吉米才没有什么病!」 卡明夫人扯着嗓子尖叫道:「他那么健康,从小连感冒都没有……一定是有人投毒!他是被杀的!」 紧接着,她的视线就落到了自己的兄长——道格拉斯上校身上。 「一定是那两个小畜生……那两个小畜生!一定是她们做的……或者是你!」 她不管不顾地冲到上校面前,双手向他的衣襟抓去,疯了般嘶吼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不就是要一点地吗?可那块地本来就是母亲说好给我的!我在那里经营了那么长时间,你又看不上那里,给我们怎么了?!」 就算是道格拉斯上校,此时也被这一变故惊到了,不小心真让她抓住了衣服。 「你说什……梅丽莎你冷静一点!」道格拉斯上校抓住妹妹的手腕,沉声道,「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事就去杀人!而且我都答应你了,只要南边稳定下来,我就立刻跟你回去办理手续!」 「是、是啊,我们不是都说好了?」 上校那位不小心吃了蛋糕的朋友此时催吐完毕,见状赶紧把漱口水吐出来,跑上前劝架:「我来做见证人你还不放心吗?」 卡明夫人的力气到底没有两个男人大,被拉开后后退几步,在周围人的搀扶下总算没有跌倒。 「那就是……吉米说的那两句不好听的?」 她的声音一开始还带着不可置信,转瞬便拔高了好几个度:「你居然就要因为这个杀了他?!他可是你的亲侄子啊!血脉相连!你居然要为那两个野种杀了你的亲侄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1页 不讲道理到这个地步,道格拉斯上校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几位相熟的镇民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劝说,却都被她又抓又打,一时间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对着上校疯闹。 道格拉斯上校的面部肌肉在不自然地抽动,显然是心中有怒火却压着没有发作。 在鬍子被对方揪下好几根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拽着卡明夫人的手臂将人压到墙上,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打斗。 「我再说一遍,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手上用力,嗓门也很大,「你居然觉得我会在自己家里办宴会的时候当着这么多人杀人?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也许是手臂上传来的痛感太过真实,也有可能是上校的声音太大,卡明夫人终于听进去了兄长的话,虽然脸还贴着冰冷的墙面,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涌出。 「那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当上校松开手后,卡明夫人当即抱住兄长大哭出声:「我的吉米……我的吉米——」 她突然扑上来,上校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 大概是不太习惯与他人进行这么亲密的接触,上校的手相当不自然地抬到一半,像是想推开对方,但在中途又缓缓落下,在妹妹的背上拍了拍。 「我明白,我明白……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他放缓声音安慰道,「你不要着急,我们现在就去给诺特堡治安所发电报……要查清究竟怎么回事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好吗?」 大闹一场后,卡明夫人的理智终于回归,一边抽泣一边转头看向儿子的尸体:「可吉米……」 「这些我都会处理好……」 上校嘴上劝说着,视线也转了过去,可在看清尸体周围的人后立刻皱起眉。 那位试图威胁妻子的「约翰斯先生」正站在t男孩的尸体旁,不知何时戴上了手套,正拿起一只装着半杯饮料的杯子放到鼻下嗅闻。 「约翰斯先生,你在做什么?」 道格拉斯上校把妹妹交给好友,面带不悦地走上前:「这些都是证物,在治安所的人来之前谁都不能碰……」 「我想,您侄子的死因已经找到了。」 不等他的警告说完,利昂娜已经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我记得这是他喝过的那杯饮料吧?」 上校看了眼那半杯橙汁,眉头皱得更紧:「是……」 「这里有一股苦杏仁的味道。」利昂娜把杯子送到上校的面前,「是氰|化物。」 *** 与其他现存的很多毒物不同,氰|化物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药[*1]。 类似乌头、曼陀罗、麻风豆这种有毒素的天然毒物,在即时洗胃后存活的概率也不小。 即使是砷和番木|鳖|碱这种剧毒,要是在发作初期就让患者服下活性炭也有捡回一条命的可能。 可氰|化物不同。 它的致死量很小,发作速度又非常快,医生根本来不及进行任何救助动作,患者也许就已经死了。 在解释过氰|化物是什么后,现场喝过橙汁的人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请大家放心。氰|化物的发作速度很快,它并非无色无味,剂量大的情况下口服会有明显的苦味……」利昂娜扫视一圈,微微颔首,「既然大家现在都还好好的,那就说明其他橙汁中应该都没有毒。」 其他橙汁都没有毒,只有小卡明先生的那一杯有毒……这种不同寻常的想像立刻让众人想到一个嫌疑人。 「我记得那杯橙汁是……乔伊丝拿来的……」 「不会吧,居然是她?她平时那么胆小……」 「但她是那两个孩子的小姨……要是那件事是真的,她……」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面色惨白的乔伊丝小姐很快暴露在人们面前。 「那、那杯橙汁,是我从后院那边拿的……」面对各种审视的视线,乔伊丝的声音也有些磕巴,「我、我真的不知道……」 「不一定就是橙汁的问题。我记得死者还往橙汁里加了糖。」 利昂娜的声音打断人们的议论声,朝站在门口的少女点点头:「我记得您当时去隔壁屋拿了个糖罐?」 乔伊丝小姐面露恍然,赶紧转身离开,又很快拿着一个橙色的南瓜陶瓷小罐回来了。 道格拉斯上校捏住小罐上的「瓜把」,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盖子,一股隐约的苦杏仁味立刻钻入附近几人的鼻腔。 第257章 257 利昂娜没能靠太近, 但看到道格拉斯上校的脸色出现了变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把盖子盖上吧,上校。」她叮嘱道, 「请小心一点,氰化物是剧毒,不但食用后会中毒,一旦接触到皮肤也会中毒。」 此话一出,之前想要看热闹的人纷纷惊唿着与他拉开距离,道格拉斯上校身边立刻出现一圈空白地带,反而利昂娜变成了距离他最近的人。 此时她只需要一两步就来到对方面前,趁着上校还没有回过神,从他手中双手接过那只陶瓷小罐。 之前只是扫过一眼,只记得那是一只被做成南瓜形状的橙色小罐,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 陶瓷小罐的盖子上竟然有「盐」的字样。 「……这是一个盐罐?」 利昂娜皱眉看向站在一旁的乔伊丝小姐:「这里面装的到底是糖还是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2页 「是、应该是糖……」 乔伊丝小姐忐忑地看了眼上校,小声说道:「这是之前新买的,格温和海蒂……在帮忙的时候把盐和糖装反了。」 「那你们就这么一直用着,没有换过来?」利昂娜继续问道,「这要是做饭的时候一个没留神,用反了,那一顿饭可就毁了。」 乔伊丝小姐对上她怀疑的视线,心脏突突跳了两下,刚忙解释道:「这不是在厨房用的, 平时都放在餐桌上……」 「乔伊丝!」 道格拉斯上校突然喝止了她的解释,凌厉的视线直直刺向利昂娜。 「这些话要说也要等治安所的人来了再说,你跟他解释什么?」他先是警告般瞥了眼乔伊丝小姐,又向利昂娜伸出手,「现在,您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吗?」 利昂娜已经检查完小罐,交出去的时候姿态相当轻松,却也丝毫没有要解释什么。 这位古怪的年轻人让道格拉斯上校很是在意,但此时的他也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他先让人去火车站地电报站发个电报给距离最近的治安所,这才打起精神,把收到惊吓的镇民们送出家门。 家里变得乱闹闹的,但刚刚死过人的大厅人们都避之不及,就算有人还没离开也并不会待在那里了。 于是,当道格拉斯上校再次回到大厅,发现租住在隔壁的「约翰斯先生」四人居然都没走时,心中不禁升起一丝警惕。 「……您还在这里做什么?」 上校蹙眉走到一个柜子前,手已经按在抽屉的把手上:「很抱歉我们这边已经无法继续招待……」 「您的侄子死了,可您看起来很冷静。」 利昂娜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尸体,抬步走到钢琴旁坐下:「您就这么把人都放走了,就不怕其中又兇手?」 「那我能怎办?把他们都关在这间屋子里吗?」 道格拉斯上校摇摇头:「我没有能力,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但您起码该等治安所的人到了,让他们决定现场这些人的去留。」坐在钢琴凳上的金髮青年如此说道,「如果兇手就在参加今天晚会的人中,您这样直接让人离开,兇手说不定就会趁这个机会逃走。」 听到她那堪称天真的话语,上校心中无语的同时也渐渐放下了戒心。 「希图科姆中并没有专门设立治安所。距离这里最近、且有能力接手杀人案的治安所只有位于诺特堡东区的治安所了。」他看了眼快要黑下来的天色,耐心向这个外国人解释道,「那边的效率我很了解,今天时间太晚,他们就算收到消息也不会连夜赶过来。」 诺特堡是新大陆上最早发展起来的工业城市之一,人口众多的同时犯罪率也居高不下。 城市中的治安所本来就人手不足,警员们的待遇又差,最后就形成了一种「小案太多管不过来,大案兇犯太兇没人敢上去拼命」的状态。 在这种基本条件下,他们处理城中的案子都困难,更不要说派人去乡下查案了。 道格拉斯上校都不指望他们能连夜赶过来,只希望治安所那边的人明天能早点出发。 「……那验尸官呢?镇上连一位医生都没有吗?」 「有。但潘达斯医生前天回老家了,要下周才能回来。」 「而且,今天来到这里的都是本地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晚上大家都会保持警惕。如果有人试图逃跑,那肯定会被周围的邻居注意到。」上校又看了眼坐在钢琴旁、若有所思的年轻人,「报案的电报传出去,火车站那边的人也会知道。这个时间,今天经过这边的最后一班火车估计已经走了,而且在火车站工作的是肯特兄弟,他们对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 道格拉斯上校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真有人心虚,赶在治安所的人来之前离开这里,那治安所也不需要仔细查什么案子,逃走的人必然有问题。 而不是本地人,还在案发现场出现的一共六人。分别是利昂娜主僕四人,死者小卡明先生的母亲卡明夫人,以及上校的那位男性朋友。 利昂娜记得旁人称唿他为「米切尔先生」,他本人又与上校和卡明夫人都很熟悉,自从来了希图科姆后就一直住在上校家。 如果在将前阵子镇上传开的有关「上校要修改遗嘱」的传言与之关联,这位先生的身份就很明朗了。 他应当是道格拉斯上校的律师兼好友,也是上校指定的遗嘱执行者。 所以在卡明夫人确定双胞胎的生父不是上校后找上了他……说不定他们三人都是熟人…… 刚想到谁,谁就出现了。 之前送卡明夫人上楼的米切尔律师正与道格拉斯夫人一起走下楼,听声音应该是前者正在安慰后者。 即使之前已经看到了泣不成声的卡明夫人,道格拉斯夫人内心还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可小卡明的尸体做不了假,看到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少年现在已经倒在自家大厅里t,道格拉斯夫人只感到大脑一阵眩晕。 她的身体晃了晃,险些要跌倒,还好道格拉斯上校抢先一步扶住她的手臂。 「圣母在上……圣母在上……」 道格拉斯夫人紧攥着丈夫的手臂,嘴唇不停颤动着,双眼却直勾勾盯着仰躺在地面的尸体。 过了许久,目光才艰难地从那具尸体上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3页 「要、要不要,把他放到床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女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样、这样看上去……实在太可怜了……」 「我并不建议你们这么做。人已经死了,他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感觉,躺在床上和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区别。」 「想要找到兇手,那就在治安所的人到来前尽量保护好现场。」 似乎是掐着时间,利昂娜刚好在此时从钢琴后站起身。 再次看到那道身影,道格拉斯夫人瞳孔顿时因惊恐而放大,道格拉斯上校也皱着眉将妻子护到身后,警惕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四人。 利昂娜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只是在擦身路过的时候停了下。 「我确实还想跟您聊聊……但现在看来您并没有时间。」 看着根本不敢与自己对视的道格拉斯夫人,利昂娜只能转而看向道格拉斯上校:「不过在揪出投毒者前,我希望您和您的夫人能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接触别人经手的食物。」 道格拉斯上校感觉她的话怪怪的,眉头不由蹙得更深:「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也许你们并不相信,但我大概是今天这些人中最不希望看到你们出意外的人。」 金髮的小绅士笑了下,走过他身边时突然靠近,贴着他的耳畔说道:「您别忘了,氰化物不是直接下在小卡明先生的饮料里,也不是在厨房,而是你们一家日常在餐桌上会用到的调味罐里。」 「这个小罐,除了你们一家人,一般也不会有其他人用到吧?」 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因自己的话全身紧绷起来,她退开半步,笑道:「当然,我不觉得那人会这么大胆,在今晚继续投毒害人。毕竟这栋房子里的人也不多,如果今晚要是这里再有人出事,那就相当于兇手主动帮我们排除了其他几十位嫌疑人……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留下这句话,利昂娜没有任何犹豫地抬腿离开。 谢尔比赶在她身后,路过上校夫妇时脚步停顿了下,询问道格拉斯夫人:「后院布置的东西不少……您需要帮忙吗?」 想到这位一直帮着自己忙前忙后的「男僕」是「约翰斯先生」的人,道格拉斯夫人只感到后背发凉,哪敢继续让他帮忙? 道格拉斯上校也跟着拒绝道:「既然要保存案发现场,那等治安所的人来之前这些东西就这么放着吧。」 谢尔比没有强求,得到答案后也只是向他们微微颔首,快走两步跟上了其他人。 *** 「就这样离开真的好吗?」 刚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凯恩探员就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如果投毒者真的是冲着上校一家人去的,小卡明先生只是被误杀了,那那一家人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利昂娜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因为之前她挑明了一些事,恐怕在道格拉斯夫人眼中,她与那个投毒者已经是同样危险的人了。 她现在明面上还用着假身份,身处一个陌生的国家,周围都是陌生人,就算她想要调查案子都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更不要说上校夫妇现在对她的警惕已经达到顶点。 现在她能做的,大概只有仗着「邻居」这一有利的位置密切关注对面的一举一动。 凯恩探员主动承担了这一工作。 按照他的话说,晚上蹲点这种工作他不知做了多少次,在坐几人都没有他有经验。 谢尔比看了眼时钟:「你一个人守一晚上容易无法集中精神。不如你守到半夜一两点,我去替换,这样大家都能休息一段时间。」 有人愿意跟自己轮班,凯恩探员自然不会拒绝,开心应下:「那当然好。」 监视的事就在两人的对话间敲定了。 正好因为阴天,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凯恩探员换了身更加不起眼的衣服便悄悄离开,其他人则是准备早早上床休息。 只是这一晚,利昂娜註定要失眠了。 黑夜中,自己说出那些话时道格拉斯夫人产生的反应一帧帧在脑中反覆回放,让她忍不住去回忆、去思考。 她并不知道谢恩·霍顿已死,那她听说了怀特伯爵一家人中毒而死的案子吗? 大概是知道的……她听着自己说出的话,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起码她知道谢恩·霍顿一直在为谁工作。 他们认识……他们真的认识! 男管家霍顿从工作起,只有在二十一年前莱兹城闹瘟疫时离开过帕克丝庄园长达两个月,之后因为所有的亲人都在那场瘟疫中离世,之后的十几年他再也没有请假离开过。 如果道格拉斯夫人的那个孩子——乔治·欧尼尔真的是男管家霍顿的私生子,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个时候两个人有了交集…… 可这也又不对劲。 乔治·欧尼尔在世时道格拉斯夫人都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却偏偏在孩子死后三年,自己努力工作还债了三年,才想起利用儿子的身份联繫霍顿这个「孩子父亲」……而男管家霍顿的遗产最后也没有被任何人取走,道格拉斯夫人那笔来歷不明的巨款并非来自他…… 之前已经想过无数遍的信息被她反覆咀嚼着,可除了这些印证过的,再也分析不出更多了。 只要安娜·道格拉斯一直闭着嘴,她就无法得知更多的信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4页 那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再次撬开她的嘴?今晚发生的这桩案子会是一个突破口吗……她该利用这份不安,创造出一个让她开口的契机吗? 怀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利昂娜终于在下半夜慢慢闭上双眼。 但因为心中总是有事,她即使睡着也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一会儿是小时候与兄长钻在同一个被窝里,被梅太太发现后训斥;一会儿是将一只受伤的小鸭子交到霍顿先生手里,看到他露出无奈的笑;一会儿又是从门缝中看到父亲和老师在说些什么,但被敏锐的女侯爵发现……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无数话语交叠在一起……似乎是不同人在喊她的名字…… 有人在喊「莉莉娅」,有人在喊「利昂娜」,有人叫她「利昂哈特」,各种各样的声音唿唤着她,可她已然看不清那些声音的来源。 「对不起……我对不起您,莉莉娅小姐……我对不起伯爵阁下……」 忽然,眼前的薄雾散去,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一张她在熟悉不过的脸,一张平时只会对她露出温和微笑的脸,此时却像个孩子般哭得一塌煳涂,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毫无体面。 「我对不起您……我也不指望您能宽恕我……我只希望、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 「…………」 「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我要怎么好好活下去?!」 她再也抑制不住胸中地怒火,第一次冲着那人喊出他的全名:「谢恩·霍顿!我不相信这是你做的!或者你告诉我,你说出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没有用。 不管她如何吶喊,抓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手中攥着的衣襟却开始变得模煳。 「我就是兇手……我就是兇手……」 那道慢慢虚化的身影开始从手中消失,连声音都变得无比模煳。 「不……不要……」 她想要继续抓住什么,可越是焦急那道身影变得越稀薄,眼看着就要眼睁睁在她眼前消失…… 「…………弗……下……」 「……阁下…………」 「——利昂!」 利昂娜勐地睁开眼,直接对上波文激动的眼神。 「您总算醒了……快起来!」他不由分说地将准备好的衣服放到利昂娜床上,语速又急又快,「上校那边出事了,您快起来去看看!」 利昂娜刚从混乱的梦中醒来,现在还有点回不过神,听到这个消息又是一愣。 「……出事」她撸了把被汗浸湿的额发,恍惚重复了一遍才惊醒,「又有人出事了?」 「不,是道格拉斯上校被捕了!」 波文大声说道:「今天一早诺特堡治安所就派人过来,上校突然亲口承认是自己投的毒,现在就要被治安所的人带走了!」 第258章 2t58 道格拉斯上校就是投毒者? 利昂娜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这不是她想为他开脱什么,但昨天道格拉斯上校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算他真的与他的侄子有什么仇怨,也没理由在自己牵头举办的晚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投毒杀人。 而且昨晚还义正词严地说不是自己,今天一早就突然承认,不管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诡异感。 来不及捕捉脑中的那些想法,利昂娜终于在波文的催促下匆匆换好衣服,快步下楼,正好撞到等在楼梯口的谢尔比和同样刚睡醒的凯恩探员。 利昂娜来不及跟他们打招唿,直接出门奔向隔壁,立刻看到道格拉斯上校被一位警员带出门的一幕。 而在他们身后,一名穿着长大衣,头戴黑色圆顶帽的男人正拦住想要一起冲出门的道格拉斯夫人,两人的对话声也随之传到利昂娜耳中。 「这一定是个误会……你该知道,杰克不可能做那种事!」 被挡在门口的道格拉斯夫人那戴帽子的陌生男人苦苦哀求:「求求您, 求求您让我跟他谈谈……他真的不可能是兇手啊!」 「可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点您刚刚已经亲耳听到了。」戴帽子的男人伸出手臂拦住道格拉斯夫人,十分客气地说道,「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既然他承认了,我们就必须把他带走调查,这是我们的办案流程,夫人。」 他这么说着,又看向站在道格拉斯夫人身后、已经吓傻了的乔伊丝小姐,以及紧皱着眉头、显然还没梳头的米切尔律师:「请照顾好上校夫人,让她耐心在家等待,如果有其他进展我们会通知你们。」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道格拉斯夫人摇着头,大声朝门外那道背影喊道:「你说句话啊,杰克!告诉他们那不是你做的!」 道格拉斯上校没有出声,可脚步顿了下。 他似是想要回头,可最终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回头,在身旁警员的注视下一步步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请等一下!」 利昂娜的唿喊让现场所有人都朝她的方向看来。 她的视线扫了眼面露诧异的上校,径直走到上校的家门口。 「很抱歉打扰你们办案,但请先听我说一句。」时间紧迫,她干脆直接向那位戴着圆顶帽的男人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打算把上校带回诺特堡审问吧?可如果他不是兇手,那你们这样来回奔波只会浪费调查时间,说不定真正的兇手就会趁机逃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5页 「而且你们已经抓住了上校,他本人又很配合,没有逃跑的意思,你明明可以就在这里审问他,直接对照他的证词检查现场,确定他是否在说谎……又何必多此一举,这么匆忙地把人带走?」 利昂娜指向正朝马车走的两人:「还是说诺特堡治安所有规定,嫌疑人在治安所外说过的证词就不能算是证词了?」 她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道格拉斯夫人都惊讶地微张开嘴,似是没想到这位昨天还对自己步步紧逼的「约翰斯先生」今天居然会帮着自己说话。 「…………」 「您真是给了我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戴着圆顶帽的男人同样露出惊讶的神情,继而饶有兴趣地打量了眼利昂娜:「我还从没见过你……你是新搬到希图科姆的?你叫什么名字?」 「兰纳德·约翰斯。」利昂娜报出自己在租房合同上填写的假名,向男人伸出手,「您是诺特堡治安所的治安官?」 「嚯,治安官这种称唿我可担不起,我就是个小小的探长。」男人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同样伸手与她握了下,「帕克·多诺万,很高兴认识你,约翰斯先生……」 「不要理那个人,多诺万!」 见这边的两人还真和谐地聊起天,被警员压着的道格拉斯上校反而生气了,扯着嗓子吼道:「他就是个刚搬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在他身上浪费什么时间!」 比起暴躁的上校,多诺万探长是个非常有礼貌的男人。 他看上去更年轻一点,大概三四十岁岁,整个人瘦瘦高高的,站姿很笔挺,身上少了一份普通人惯有的松弛感。 利昂娜瞥了眼明明是「嫌疑人」,却对「执法者」下达命令的道格拉斯上校,心中确定两人间应该有不小的交情。 多诺万探长似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可那双棕色的眼睛忽地眯起,视线径直越过利昂娜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继而吐出一个名字。 「杰瑞·凯恩?」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淡淡道,「我都看到你了,跑什么跑?」 刚刚打算熘走的凯恩探员有些尴尬地转过身,低着头走了过来。 「……多诺万探长。」 他捋了把没有梳理的短髮,干笑道:「这么巧,您也在这里……」 多诺万探长:「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你连个招唿都不打就跑到我的地盘惹事,回去我可要好好问问阿瑟是怎么管理他这些雇员的。」 「不是啊,这件事又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是恰巧租住在隔壁而已!」凯恩探员大喊冤枉,「而且您知道,我们事务所里都是正经人,这次碰到只是个巧合!」 他说得真情实感,可惜多诺万探长不吃这套,冷哼一声:「昨天案发时,你在道格拉斯上校家中参加晚会吗?」 凯恩探员:「……在是在,但我那时在后院吃东西……」 「你来到道格拉斯上校家后,是否去过餐厅?」 「去、去过,但我只是去帮忙的啊……」 凯恩探员还处于懵圈的状态,利昂娜却已经明白这位探长的意思了。 「……什么事务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利昂娜震惊地看向凯恩,紧接着眉头一拧:「你的名字是假的?身份也不是一个普通嚮导?难道是有人特地把你派到我身边的?」 凯恩探员:? ? ? 连续三个问题直接把凯恩探员弄蒙了。 他刚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这位「事务所的大主顾」正一脸严肃地向多诺万探长「告发」自己:「我原本是来旅游的,这位是我在新伦纳城一家中介所遇到的人。当时我正想找一位能说会道的本地人做嚮导,他找上门跟我说他对东海岸的所有城市都很熟悉,我便高价聘用了他… …听你们刚刚的对话,他的身份似乎是有问题?」 耐心听完她一大段胡编乱造的故事,多诺万探长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笑意,紧接着板起脸,带着同样郑重的表情点点头:「没错,你确实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这小子可没有嚮导这么简单……」 这么说着,他高声朝还站在室外的警员喊道:「先把人带回来!」 道格拉斯上校大概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改了主意,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后便是大怒,竟然十分抗拒回到自己的家。 「我都说是我做的了还要怎么样!」他剧烈扭动着身体,试图抵抗警员的拖拽,「你是想继续磨蹭下去,让更多人来看我的笑话吗?! 」 「之前是只有您一个嫌疑人,您招认了我们就得把您带走,但现在情况变了啊。」多诺万探长上前架住上校的另一侧肩膀,把人压制住,「现在既然又出现了另一个拥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我认为还是一次性就在这里调查完再回去比较好,免得来回跑动浪费时间。」 *** 不论道格拉斯上校如何不甘心,他还是被连推带拉地回到自己家中,作为嫌疑人被警员看管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与他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倒霉的凯恩探员。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想明白小弗鲁门先生说谎的用意,一双眼珠灵活地转了转,也扮演起自己的角色。 「真倒霉……本来就是想小小干一票私活,谁能想到会遇到杀人案啊……」 黑瘦的青年唉声嘆气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6页 他瞥了眼同样被手铐铐住、坐在身边的上校,又看了看笔直站在门口的警员,身子往右偏了偏。 「餵……那罐子里的毒真是你投的?」凯恩探员贴着上校的耳畔,小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做的?你妻子和孩子都知道吗?」 他的试探只换来道格拉斯上校冷冷的一瞥,之后还高声把看守他们的警员叫了过来,表示自己不想t被这个无耻的小偷骚扰,让警员把他放到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 这下凯恩探员也没办法了。被移到墙角的他打了个哈欠,开始无聊数起壁纸上的图案。 他也只能帮到这了。希望那位马黎来的大主顾能够看在自己付出这么多的情况下在马希先生面前好好夸夸他……当然,要是能在临走前多给点小费就更好了。 *** 另一边,利昂娜悄声对波文和谢尔比吩咐了些什么,这才一脸泰然地混在众人间进入室内。 乔伊丝小姐听到楼上传来孩子们乱跑的声音,赶紧上楼去查看双胞胎的情况。 借住在这里的米切尔律师也顺便表示自己需要换个衣服顺便洗漱一下,暂时上了楼。 在多诺万探长的要求下,道格拉斯夫人带着他和利昂娜回到了案发的大厅。 这里与昨天晚上的差别不大,只有死者的尸体被一块白色的桌布盖住。 「我发誓,多诺万探长,我的丈夫真的没有杀人……他也没有必要杀死那孩子啊!」 再次看到大厅中的乱象,道格拉斯夫人也只会反覆说着差不多的话:「那可是他的侄子,他的亲人,年纪还那么小……就算有矛盾也不至于动手杀人啊……」 「我明白您的心情,夫人。如果仅凭我对上校的了解,我也不认为他会犯下这样的案子。」 多诺万探长温声安慰道:「可他现在一口咬定是他做的,我感到疑惑的同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不改口,一直保持这种说辞,那就算我们有再多疑虑,他也会被判死刑。」 听到「死刑」,道格拉斯夫人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不、不……不能这样……」她握住探长伸来的手臂,哽咽道,「您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我们……我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这个家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了……我们不能失去他啊……」 多诺万探长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跟着深深嘆口气。 「而且如果不是上校做的,那依照他现在的表现,说明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保护真正的兇手。那应当是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他看着上校夫人的双眼,语带探究:「不知您心中是否有这样的人选?」 第259章 259 多诺万探长的话让道格拉斯夫人愣在原地。 她的目光一开始还有些茫然,可很快就变为了惊恐,不停摇着头:「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您这么问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多诺万探长。」利昂娜突然从旁插话道,「道格拉斯上校最重视的当然是他的亲人,那些人也是上校夫人的亲人,您这样不就是让她怀疑自己的亲人吗?」 她说完,又看向道格拉斯夫人:「探长没有怀疑您的意思。不过要是上校真的是替人顶罪,除了那人对他来说比性命还重要外,那就只剩下他有把柄掌握在对方手里。昨天来到这边的客人很多, 这方面估计要好好排查一下……您有邀请名单吗?」 利昂娜的话明显戳中了道格拉斯夫人的心口。 这位完全不会隐藏自己心思的中年女人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这便准备去房间取邀请名单。 她离开后,大厅立刻就剩下利昂娜和多诺万探长两个人,房间中一时安静下来。 「约翰斯先生……是吗?」 多诺万探长再次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青年,笑着道:「你是阿瑟·马希新招的下属?」 利昂娜同样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你可以把我当做他的合作伙伴。」 瘦高的探长没有在意她含煳地回答,继续问道:「你是马黎人?」 「这点应该跟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呢?」多诺万探长笑道,「恕我失礼,你也是昨天来这里作客的人之一。既然来了,那就都有可能是嫌疑人。」 「我并不这么认为。」 利昂娜摇摇头,指向站在探长身旁、那装有氰|化物的南瓜小罐:「那是上校家平时自己用的糖罐……或者盐罐,这并不重要。我想说的是,这种调味小罐平时应该都放在上校一家的餐桌上,但昨天因为要布置晚会,上校家的那张长餐桌一大早就被移到角落,平时放在上面的东西都被清空。我记得这里只有一些点心、酒杯和空盘,并没有这个上面写着盐 ,实则装了糖的小罐。」 家中自用的调味罐,尤其还是因为孩子不小心把盐和糖装反了的调味罐,道格拉斯夫人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将它摆到客人面前。应当在布置的过程中早早将其放到橱柜或是人们在明面上看不见的地方。 多诺万探长终于收起试探的心思,脸色慢慢沉下来:「你是说,那毒其实是冲着上校一家来的?」 「是或不是,也许你该先去问问那个主动把它拿到小卡明先生面前的人。按理说,她才是那个最容易接触到毒物、并有机会往里面下毒的人……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7页 话说到一半,利昂娜发现对面的探长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自己,有些不太理解地回视过去:「怎么了?」 多诺万探长:「刚刚道格拉斯上校承认,是他事先往那个糖罐中下了毒。之后在死者想要往饮料里加糖时,让别人从餐厅拿来那个糖罐……」 真是一个拙劣的谎言……作为一个目睹了全过程的人,利昂娜现在完全能确定道格拉斯上校说了谎。 她详细将昨晚小卡明先生中毒前后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当时现场的人很多,等上校夫人拿来名单,你们按照上面的名字去询问,一定会有人记得……」 利昂娜这么说着,突然想到违和的一点。 除去拿果汁和糖罐的乔伊丝小姐外,道格拉斯夫人带着双胞胎回到了楼上,米切尔律师则是在钢琴边唱歌,两人确实不一定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 可死者小卡明先生的母亲,卡明夫人肯定知道这是谎言。 她当时就站在自己的儿子身边,也是因为她的抱怨乔伊丝小姐才去拿了糖罐,其间道格拉斯上校一直在跟别人说话……如果卡明夫人现在站在这里,一定能指出上校在说谎。 然而此时她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一大早上校家中这么乱,连作为客人的米切尔律师都被吵醒了,她居然还没醒? 还是说,她最心爱的儿子死了,她居然忍心把尸体留在兄长家,自己则孤零零地回到那个租住的小屋过夜?不管哪一种都不符合常理。 听完利昂娜的疑虑,多诺万探长倒是并不意外。 「这个问题我一开始就询问过了,上校说他昨晚给她送了一杯加了安眠药的牛奶,估计会一觉睡到中午。」探长无奈解释道,「我一进门上校就承认了自己投毒杀人的事实。而且他说他不想等到妹妹醒来后面对她的指责,所以让我尽快把他带走……」 利昂娜并不贊同这种行为。即使有人跳出来承认自己是犯人,可作为治安官,起码要把事情的过程调查清楚,确认基本信息无误后才能抓人。 但这不是在马黎,且即使是庞纳治安所的探长遇到主动自首的杀人犯也会第一时间把人抓走……按照程序上说,多诺万探长的做法并没有错。 「不过我想,你也不认为上校是一个杀人犯。」 利昂娜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你们其实是熟人吧?」 多诺万探长见她明确指出后也没有隐瞒,直接点头承认:「我退役前在道格拉斯上校的队伍中服过役,他是我的老上级。我不认为他会因为那种琐碎的小事而杀人。但他说我如果不现在就抓他回去,等他妹妹卡明夫人醒来场面一定会闹得很难看……」 「他这是在意自己的名声还是怕麻烦?」利昂娜听到后忍不住笑出声,「卡明夫人早晚会醒,知道这件事后也必定会闹开。还是他觉得只要自己没看到、没听到的麻烦就不算麻烦?」 对此多诺万探长无言以对。 在得知道格拉斯上校一开始就说谎后,他的一些行为便愈加说不通了。 至于上校与这位「约翰斯先生」的证词谁真谁假也很好验证,只要再找到一个昨晚同样在场的人问清楚就知道了。 比如那个亲手把橙汁和糖罐端到小卡明先生面前的人,双胞胎血缘上的小姨兼保姆——乔伊丝·科林小姐。 *** 二楼的卧室中,乔伊丝小姐刚安抚好刚刚被动静吵醒的双胞胎,门外便传来了警员t的敲门声,要求她下楼一趟。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下台阶,在警员的带领下来到餐厅,很快看到道格拉斯夫人手中拿着一张纸,正与两位不算熟悉的男人交谈着什么。 见到她过来,那位穿着长外套的中年探长客气地朝道格拉斯夫人说了些什么,礼貌将另外两人请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乔伊丝·科林小姐。」 探长转过身,对还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女比出一个手势:「请坐吧,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乔伊丝不自在地拽了拽衣袖,目光在有些凌乱的餐厅扫视一圈,最终还是在探长指示的椅子上落座。 「请不要这么紧张,小姐。其实之前我就从上校那里听说过你的事了。」瘦高的探长在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拿出一个小本和一节铅笔,「听上校说,你家是在一年多前遭遇了变故,这才一路从西多尔州来到这边投奔他……你当时的年纪也不大,一定吓坏了吧?」 多诺万探长有着一副很有亲和力的长相,身高虽高但身材并不壮硕,再加上鼻樑上还戴着一副眼镜,显得他非常没有攻击性。 这样的相貌加上刻意放柔和的语气,乔伊丝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又听他没有立刻讲现在的案子,而是说起她过去的经歷,少女的眼圈随着被勾起的记忆开始微微泛红。 「……是、是的,上校和夫人都是好人……」她抿了抿唇,快速眨了两下眼把泪意憋回去,这才细声细气地回道,「我、我很感谢他们能收留我……如果不是他们,我都不敢想我现在会在哪里……」 乔伊丝小姐现在也只有十六岁,一年多前还不到十五,能一个人从西部一路坐火车辗转来到希图科姆可以说是相当不容易。 在来到道格拉斯上校家门口时,她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男装,刻意把头髮剪得非常短,满身馊味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也幸好她如此打扮了一番,不然这样个样貌清秀的小姑娘也许根本无法安全到达希图科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8页 多诺万探长回忆着过去上校跟他说过的一些事,又与乔伊丝聊了些杂七杂八的事,等到她完全放松下来才将话题转向正轨。 「……刚刚听那位约翰斯先生说,昨天那杯有毒的橙汁是你为詹姆斯(吉米)·卡明端过去的,是吗?」 前一秒还在聊家庭琐事,后一秒就切换到案子上,乔伊丝小姐的表情明显有一两秒的空白。 回过神后,她的声音再次磕巴起来:「是、是我……可那杯橙汁是我从后院的桌子上拿的,都是昨天鲜榨的果汁,很多人都喝过…… 」 「是的,这个我知道。」探长安抚着她的情绪,话锋又是一转,「可我听说在那之前,小卡明先生还从一块布丁里吃到了虫子?」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的少女:「据说格温和海蒂承认那是她们的恶作剧……可举办晚会前厨房一定很忙吧?道格拉斯夫人居然允许她们两个孩子在那种时候跑进去捣乱?」 乔伊丝小姐又是愣了下,脸上不免带上一丝尴尬。 「其实……那些虫子是我放进去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攥着裙面,不断来回拉扯。 「为什么要这样做?」多诺万探长耐心问道,「是因为小卡明先生之前欺负了那两个孩子,你想给她们出气?」 见少女微微颔首,他又继续道:「可如果那块布丁事先被别人拿走怎么办?」 「不会的……如果事先有人要拿那只布丁,格温和海蒂就会过去把布丁要回来。」乔伊丝小声道,「镇上的人都很喜欢她们,不会有人计较… …」 多诺万探长点点头:「听说当时卡明夫人很生气,还想要打人。」 提到「卡明夫人」时,乔伊丝小姐的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憎恶和怒意。 「是,她想要打人。还好上校及时到了……」 「……你看起来很讨厌。」 「她进门第一天就非常不尊重夫人,居然说夫人是女佣!之后还造谣说我姐姐出轨,骂格温和海蒂是、是……」像是羞于吐出那个词,少女的脸都因此涨红了,狠狠咬了下下唇,「我当然不喜欢她!」 「那小卡明先生呢?」 乔伊丝小姐的目光微微向通往大厅的门扫过,又垂下眼眸。 「他被卡明夫人宠坏了,总是喜欢跟格温和海蒂抢东西……」 「你很维护那两个孩子,」探长沉吟片刻说道,「你真的很喜欢她们。」 乔伊丝的目光也跟着这句话柔和下来:「她们是我姐姐留下的孩子,我当然喜欢她们……」 探长:「所以在小卡明先生觉得橙汁太酸,卡明夫人让你拿点糖时你特地拿来了盐罐,就是想为她们再出口气?」 「不,那就是糖罐,只是之前装错了。当时上校和那么多客人都在旁边呢,我怎么能……」 话说到一半,乔伊丝小姐总算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脸霎时一白。 「所以,当时确实是卡明夫人让你去拿糖,而不是上校。」 多诺万探长终于收起那副温和的表情,音调陡然变沉:「那刚刚上校说是他让你去拿糖罐时,你为什么不站出来纠正!」 「因、因为……」 「因为你害怕了。你在知道那罐糖里有毒后你就一直在害怕,你知道你的嫌疑最大,如果要查兇手大家第一个就会怀疑你……或者你就是兇手。你能往布丁里放虫子,就能往糖罐里投毒。」探长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在少女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接连吐出一大串骇人的猜想,「这时候上校站出来说自己是兇手你一定松了一口气吧?你眼睁睁看着你的亲人和恩人被带走,是不是还在心中嘲笑他的愚蠢?」 「不、我没有!」 乔伊丝小姐终于受不了了,勐地站起身:「我是讨厌小卡明先生,但还不至于去杀人啊!」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哦,不对。你都不需要说谎,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多诺万探长双手按在膝盖上,跟着缓缓站起身,「你知不知道,你的沉默也许就会杀死一个无辜者。下毒杀死侄子,道格拉斯上校是真的会被判绞刑!」 乔伊丝小姐有些惊慌地后退两步,手握住身后的椅背才站稳。 「不……他说他不会有事的……」她摇头道,「他是上校啊,有军衔,立过那么多军功……他说他跟法官很熟,肯定不会判死刑……」 多诺万探长被她的话气笑了,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她的幻想:「我从没听说上校与哪位法官相熟,就算碰巧遇上熟人,法官的在法庭上的权力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大,决定他是否有罪的是陪审团!如果他杀人的罪名成立,那就必然是死刑!」 乔伊丝小姐的额头开始冒汗,搭在椅背上的手很用力,指骨清晰可见。 可即使这样,她依然紧闭着双唇,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多诺万探长陷入思考。 与门外那位「约翰斯先生」一样,他知道乔伊丝虽然撒谎了,但她是下毒者的概率并不高。 毕竟那杯掺有氰|化物的橙汁实在太明显,明显到死者毒发几分钟后就被人发现了。 作为经手过橙汁和糖罐的人,乔伊丝小姐如果真的是兇手,那多诺万探长也只能感慨一句「勇气可嘉」。 「我相信你不是兇手,我也不认为道格拉斯上校是兇手……你们是在袒护同一个人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9页 捕捉到对面少女的眼神又飘移了一瞬,多诺万探长更进一步道:「你们的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的!你说出来,我们会去验证……」 眼看着乔伊丝小姐的神色开始松动时,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他——是他杀了吉米!!」卡明夫人的哭喊声隔着门板传入两人耳中,「你们给我让开,让我见他!我要他亲口跟我说!」 第260章 260 在知道卡明夫人是因为昨晚服用了上校给的安眠药才一直睡到现在时, 利昂娜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一早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来,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正好道格拉斯夫人与她独处时十分不自在, 利昂娜便委婉提出让她去看看卡明夫人的情况……现在听到这十分嘹亮的声音,想来这栋房子里是不会出现第二位死者了。 「杰克————」 「杰克·约瑟夫·道格拉斯!」 卡明夫人一边大喊着上校的全名一t边向楼下沖。 她完全无视了站在楼梯口的利昂娜和跟在她身后的人,到了一楼后就仿佛一个无头苍蝇般乱撞一通。直到看到那穿着制服、站在书房门口看守的警员,脸上的表情愈加狰狞,不顾警员的阻拦就要冲进去。 「你给我出来!没有心的畜生!」 眼看着人就要嘶吼着冲进书房,一只手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与回过神的警员一起把人拽离书房。 那警员的动作更加敏捷, 把人推出去后自己一个侧身闪金房间, 飞速关上门,总算把人挡在了门外。 利昂娜与腿脚不算灵便的道格拉斯夫人慢一步赶到,这才看清制止卡明夫人的人原来是换好衣服的米切尔律师。 同样作为留宿的客人,他与卡明夫人一样住在二楼的客房。刚才应该是听到了声音,跟着一起下了楼。 「别这样,梅丽莎……你冷静一点!」 米切尔律师尽量控制着卡明夫人的动作,拔高声音试图盖过她的尖叫:「嫌疑人不止杰克一个,治安所的探长正在调查!你要是想知道杀害吉米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就该冷静点!」 听到还有另一个嫌犯, 卡明夫人挣扎的动作总算停了:「……不止, 一个?」 「对、对……那不是杰克做的……一定不是他!」 道格拉斯夫人跑到近前,与米切尔律师一起安抚卡明夫人:「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杰克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去杀人啊……」 在两人的劝说下, 卡明夫人终于冷静下来,起码没有继续撞门的意思了。 只是在那股冲劲消失后,紧绷的神经跟着放松了一点,之前被忽略的不适感顿时一股脑地涌上来。 卡明夫人的身形晃了晃,不适地捂住脑袋开始呻|吟。 就在此时, 之前一直紧闭的一扇门被人从内打开,乔伊丝小姐与多诺万探长先后走了出来。 乔伊丝小姐双手交握置于腹前,整个人都显得很僵硬。 少女始终垂着头,即使道格拉斯夫人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询问时,她的目光也一直在躲闪。 相比起来,多诺万探长的表情还与之前大差不差,见到卡明夫人身形不稳时还上前帮忙搀扶了一下。 「您一定就是卡明夫人了,我是诺特堡治安所的多诺万探长。」 探长向还有些呆滞的女人展示出自己的徽章,并向她做出邀请的手势:「如果不介意,我希望能跟您聊聊昨晚发生的事。」 在多诺万探长的搀扶下,之前还在大吵大嚷的卡明夫人就这样被带进了名为餐厅的「临时审讯室」。 另一位警员将房门一关,走廊里立刻安静下来。 一切变化太快,米切尔律师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刚从里面出来的乔伊丝小姐。 此时乔伊丝小姐正被上校夫人挽住手臂,后者柔和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到底怎么样了,乔伊丝?探长在里面跟你说了什么?杰克的嫌疑洗脱了吗?」 「……是啊,究竟是怎么回事?」米切尔律师揉了揉自己的发顶,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清醒过来,「一大早就出了这么多事都把我弄迷煳了……那个罐子里的毒真的是上校放进去的吗?」 面对两人的询问,乔伊丝小姐只是不停摇头。 「我、我不知道……」 她握住道格拉斯夫人的手臂,小声说道:「探长没说什么,只是问了我一些问题……」 道格拉斯夫人眼中燃起的希冀再次灰暗下去。 可感受到少女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时,她还是习惯性地用手拍拍她的手背。 「没关系,会没事的……杰克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只要查清楚……只要查清楚就没事了……」 她的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反覆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双眼都在重复中慢慢失去了焦距,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安慰身边的少女还是在说服自己。 一旁的米切尔律师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看她们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闭上了嘴。 可他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说话。 不等道格拉斯夫人再次念叨出声,侧面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她不停重复的话语。 「这可是有关一条人命的案子,夫人。您该庆幸,来调查的探长是上校的朋友,相对了解上校的品行,这才在犯人已经自首的情况下还愿意往下细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0页 「如果是别人,依照道格拉斯上校刚刚的表现他早就该被抓走了。」 利昂娜抬起头,一双淡漠的眼睛直接对上道格拉斯夫人的视线,声音也没有什么波澜起伏:「我的嚮导提到过,诺特堡的常住人口虽然比不上新伦纳城那么多,但治安所的压力非常大。对他们来说,尽快结案才是最重要的,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里并不划算。」 道格拉斯夫人被她冷静到冷漠的态度刺痛,苍白的双唇张了张,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完全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相信,每个国家建立治安系统的初衷除了维护秩序,多多少少也有维持社会道德和正义的成分。」 「可现实如此,当犯罪者太多、执法者不足时,为了多数人的利益,为了更高效地完成任务,他们总要做出取捨。」 「当底线一次次降低,当效率成为人们追求的重点时,你觉得会有人在乎真相是什么吗?」 菸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与女人对视着,用最平淡的语气吐出残忍的话语:「除了含冤而死的人和重视他的人,没有人在乎。」 乔伊丝小姐隐约感觉对方是在内涵自己,脸颊都憋得开始泛红。 她想要喝止对面的人,刚要出声,却感受到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手突然收紧。 「我相信每个人在隐瞒真相时都有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无人制止,利昂娜便没有停下,盯着那具已经开始晃动的身体说道,「或是为了保护自己,或是为了保护自己更重视的东西……但您也要知道,当事情如此循环往復下去,当自我利益在人们心中远远超过任何事物后,当这样的认知成为一种所有人都认同的观点后,那等不公的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您也不该苛责什么……」 「更何况,谁能保证这样做了后就不会后悔?」 「悲剧已经发生,你包庇一个恶人就意味着一个好人、甚至是更多的无辜者被捲入其中。一个人要多自私、多无耻才能作出这样的选择?」 「别……别说了……」 乔伊丝与面色发白的道格拉斯夫人紧紧靠在一起,哭着乞求道:「求求您,别说了……」 「这是所有人种出的结果,那些当初被你们抛弃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最锋利的一把刀,在未来报復回来。」 利昂娜抬高一点声音,压过对面少女的哭声:「谎言只能换来谎言!你们如果想要真相,那就用实话去换!」 在道格拉斯夫人惊恐的目光中,金髮青年抬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对方的视线并没有像昨晚那样落在自己身上,只是轻轻扫过,径直落在乔伊丝小姐身上。 「我、我…………」 「对、对不起……我说了谎……」 乔伊丝终于扛不住压力,捂着脸蹲下身。 「我……我知道……几天前我看到了……有人往糖罐里放了东西……」 「那个人……不是上校……」 *** 一门之隔的餐厅,多诺万探长与卡明夫人间的对话要温和很多。 作为受害者的母亲,卡明夫人对探长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昨晚发生的所有事实。 多诺万探长在心中把她的证词与利昂娜之前说过的相对照,除了一些描述比较主观外,两者说得没有太大差别。 最重要的是,从卡明夫人这里他再次印证了道格拉斯上校确实说了谎——乔伊丝小姐把橙汁端回来的时候上校正在与旁人说话,与乔伊丝和卡明母子之间隔了好几人。 他们之间并没有说话,上校也没有开口让乔伊丝去拿糖罐,那完全是乔伊丝小姐的自发行为。 多诺万探长将关键信息记录下来,盯着本子上的几个人名沉吟片刻,这才抬头问道:「您刚刚说,在小卡明先生喝第二杯橙汁前,您看到了上校家那两个t孩子在往第一杯橙汁里洒东西,是吗?」 说到这个,原本撑着额头的卡明夫人立刻坐直身体,唿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我看到了,那两个小杂种!她们绝对是往那杯饮料里放了东西!」 多诺万探长:「您看清她们放了些什么吗?粉末,药片,还是液体?」 「……应该是粉末。」 卡明夫人皱眉思索一阵,说道:「我看到她们中的一个捏着手指,一点点往杯子里撒……」 探长:「那杯饮料后来被倒掉了吗?」 卡明夫人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杰克为了给她们解围,当场把那杯饮料喝光了。」 「但上校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探长说道,「看来那两个孩子是知道分寸的。」 「那又怎样?!就算只是撒了盐,那也是非常恶劣的行为!」 卡明夫人的声音再次拔高:「那两个小杂种能继续吃好喝好就该感恩了,凭什么这么捉弄我的儿子?!」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到「杂种」这个词了,多诺万探长实在无法继续无视下去:「就算她们做了些恶作剧,但用这种词称唿您的侄女也不太好吧? 」 「哈?我这可不是在骂人,这就是事实!」 卡明夫人对探长的建议相当不以为然,甚至嗤笑出声:「她们根本不是我的亲侄女,是杰克还在军队服役时,珍妮特(上校的前妻)那个盪|妇跟人搞出来的杂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1页 对上多诺万探长惊诧的眼神,她有些得意地仰起下巴。 「这件事我还是收拾母亲遗物时发现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我那可怜的哥哥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心好意提醒他,却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 「多不公平啊……那两个小杂种跟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却要把自己全部的财产都留给她们……凭什么!」女人的声音里带上明显的愤恨,咬牙切齿道,「我是他的妹妹,吉米是他的侄子,我们可是他现在唯一的血亲了!我们还活着,他却要把道格拉斯家的财产全都留给两个外人!」 第261章 261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的财产开始与血缘产生如此密切的联繫? 孩子会继承父母的所有财产,即使没有孩子,遗产便会默认是血缘最亲近的人继承——这似乎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留下的规矩。 从古至今,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是农夫还是国王,所有人都依照着这项规则。 后来人们把它写进法律,让它成为人们认知中的一部分,似乎这就是一条不会改变的铁律。 道格拉斯上校今年五十多岁,父母早已去世, 现在妻子年纪也不小了, 无法再为他生育孩子。 且在第二任妻子放弃继承财产的情况下,他第一任妻子留下的那对双胞胎就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也是他的财产第一继承人。 可如果那两个孩子不是他的血脉, 与他没有一点关系,那情况就变了。 作为道格拉斯家出嫁的女儿,上校的亲妹妹,卡明夫人认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子理应成为最该继承遗产的人也算是一种较为普遍的想法。 但话说回来,人类又是一种情感复杂的生物。尤其是现实生活中人们的经歷都是不同的,单身富豪把大部分遗产留给用心照顾自己的佣人、留给要好的朋友,偏偏给血亲留了一点点的事也并不罕见。 多诺万探长过去曾在道格拉斯上校指挥的骑兵队服过役。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也在与战友闲聊时听说过一点有关这位上级家中的一些事,此时面对愤怒的卡明夫人不免心生鄙夷。 据他所知, 道格拉斯上校与自己妹妹一家的关系并不好,主要原因出在那位妹夫身上。 那位早已去世的卡明先生在结婚前还装得不错,哄着老道格拉斯夫妇将小女儿嫁给了他。婚后就暴露本性,日日在外面赌博打架,家中根本攒不下一点钱,卡明夫人为了生活不得不经常到娘家借钱。 因为这件事,卡明夫人的父亲,老道格拉斯先生对女婿愈加不满。 有一次他打算上门教训一下对方,起码警告他不要再出门惹事,却不想那人实在是个混帐,竟一把把老头子推倒,头磕到门框上。当时人就短暂昏迷过,不过看上去除了头晕也没什么事,不想回家后过了两天就死了。 当时诺瓦合众国刚刚组建出一支常备军,作为军校毕业生的杰克·道格拉斯符合军队招收军官的标准,事业不顺的他本打算应召入伍,却在听到父亲的死讯后不得不匆匆赶回老家。 了解完父亲近些天的遭遇后,他认为父亲的死因并非猝死,坚决反对立刻下葬,反而找来熟识的医生来帮忙尸检,最后确定父亲是死于脑溢血。 得知真相的道格拉斯上校非常愤怒,当即就要把身为罪魁祸首的妹夫扭送到治安队,要以杀人罪的罪名起诉他——如果这项罪名成立,那卡明先生就必定会为此偿命。 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居然在这件事中站到了丈夫那边。 卡明夫人不停乞求自己的兄长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期间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而流产。可这并没有让她放弃,反而用流产的事继续逼迫兄长,这让道格拉斯上校彻底寒了心。 在卡明夫人的干涉下,道格拉斯上校最终没能把杀父仇人送上绞刑架。 但临走前,他还是在妹妹的尖叫下砍掉了卡明先生三根手指,并警告他,如果再去赌博或是来自己家借钱,他一定会杀了他。 在那之后,卡明先生果然没有再踏进赌场一步。而卡明夫人也许是被兄长的举动吓到,也或许是出于心虚,之后也再没回过娘家。 直到道格拉斯上校退役后回了老家,得知妹夫卡明先生已经病逝,妹妹一个人带孩子十分不容易,这才把名下的一处农场交给妹妹打理,农场的产出都归妹妹一家花销,算是他给这对孤儿寡母一些补贴。 如此一来二往,这对兄妹的关系总算也没有之后那么僵了。即使后老道格拉斯夫人去世,道格拉斯上校带着孩子搬到诺特堡,他们之间还是会有一些书信往来。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多诺万探长清楚他们之间的隔阂并没有彻底消失。 这点从道格拉斯上校再婚,多诺万探长这个外人都受到了邀请,而作为妹妹的卡明夫人却没有来也能看出来。 如果每个人的心中真有一桿天平,那道格拉斯上校的心会偏向一直养在身边、但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还是有着严重结缔、却是唯一血亲的妹妹……除了他自己,大概没有人有权力置喙。 但从现在他坚持不肯更改遗嘱这点看,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道格拉斯上校宁可把财产交给前妻留下的私生子,也不愿意交给自己的妹妹。 而卡明夫人在明知道这些的情况下还能说出刚刚那番话,不是太蠢没有意识到,那就是她打心底不想承认这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2页 看着女人因愤怒扭曲的一张脸,多诺万探长只能在心中嘆息,实在为自己的前上级感到心累。 卡明夫人一阵发泄后暂时没有继续说下去,餐厅中陡然都安静下来。 没有卡明夫人的声音做掩盖,一门之隔的哭泣声终于隐隐约约传到二人耳中。 不等多诺万探长起身查看,守在门口的警员已经一脸复杂地打开门,俯身在探长耳边转述了走廊里发生的事。 于是,刚出来不久的乔伊丝小姐再次被带到了餐厅内。 看着哭到几乎要喘不上气的乔伊丝,多诺万探长带着责备的眼神立刻落到一脸无辜的「约翰斯先生」身上。 阿瑟·马希跟他算是熟人,两人过去都在新伦纳治安所工作过,只是后来一个离开了治安所系统,一个被分派到了诺特堡做了探长。 凯恩探员算是阿瑟·马希一手带出来的心腹,有他做背书,多诺万探长对这位「约翰斯先生」还算信任,却没想到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带来这样一个不知算是惊喜还是惊吓的结果。 如果说乔伊丝小姐在接受探长问询时内心只是在动摇,那利昂娜直白的话语就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划破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只有十六岁的少女不停哭泣着,看上去可怜极了,可在刚失去儿子的卡明夫人眼中,她光哭不说话的样子实在可恶至极。 她想要上前质问,甚至想要动手,还好被守在门口的警员拦住,这让多诺万探长不得不警告了她一通。 乔伊丝再次被单独留下,餐厅的大t门也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关闭。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卡明夫人终于回过味,指着门问道。 「你们之前说嫌疑人不止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她!」 眼见着她的唿吸再次粗重起来,米切尔律师赶紧上前安抚:「不是不是,是另一个人……探长之前说过,理论上昨天参加晚会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这案子得慢慢查……」 可这次卡明夫人没有之前那么好煳弄了,干脆利落地问道:「那究竟是谁?是昨晚也在场的人之一?」 「这个……」米切尔律师的视线开始游移,最后不可避免地落到利昂娜身上,当即被精神紧绷的卡明夫人察觉了。 「是他?」 女人像只被激怒的公牛,通红的双眼直直看向利昂娜:「既然他是嫌疑人,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不不,不是他……是跟他一起来的一个人,现在正和上校一起关在书房呢……」在她的逼问下,米切尔律师不得不进一步解释起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 「那乔伊丝刚刚是怎么回事?她哭什么?」 见男人的目光又开始躲闪起来,卡明夫人的声音再次拔高一个度:「看在吾主的份上,丹尼斯·米切尔!你知道吉米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就他这一个孩子……我已经失去他了,难道我都没有资格知道他是怎么离开我的吗?!」 说到最后,女人尖锐的声音也不由带上哽咽,无法抑制般用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 也许是她的哭声太悲切,不光是米切尔律师,就连道格拉斯夫人脸上都带上一丝不忍。 「科林小姐应该是之前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大概是在帮某个人做遮掩……」米切尔律师掏了掏兜,从里面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但你放心了,刚刚她说她看到了真正下毒的人,还明确说了那人并不上校……」 乔伊丝·科林来到这个小镇生活有一年多了。她是道格拉斯上校第一任妻子的妹妹,与自己的长姐年龄差很大,出生的时候作为姐夫的杰克·道格拉斯都参军了。 在她长姐去世的那年她也才七岁,之后更是跟随父母兄长来到西部开荒……理论上,她在一年多前应当与上校这位「前姐夫」并没有太多往来,更不可能有多少亲情基础,只能算是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能向这种一扯就断的亲戚求助,可见当年乔伊丝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而她确实也找对了人,道格拉斯上校虽然当时已经再婚,但他和他的新夫人还是接纳她成为家庭中的一员——这样的恩情,只要不是个完全没有良心的人,就不可能会故意让自己的恩人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除非,她也是在保护某个人,一个在她心中比上校更加重要的人……就像上校一样,他们都在用谎言保护那个真正的投毒者。 利昂娜短暂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双眼一片清明。 昨晚所有宾客走后,上校应该是针对侄子的死在家中进行了一番的调查,并且在向乔伊丝小姐问询时发现了端倪。 但因为那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所以道格拉斯上校才会在一夜之间转换了态度,在治安所的人上门后率先说谎。而乔伊丝小姐也许是在昨晚意识到了什么,或者就是上校要求她这么做,所以才在明知道上校在说谎时依然保持沉默。 乔伊丝·科林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即使在来到希图科姆后有了非常重要的朋友甚至恋人,年龄也不会相差太大。而道格拉斯上校已经四十多岁,两人的人际网不可能有太多重合。 能同时被两人都如此重视的人,只有一同居住在这栋房子里的…… 「妈妈妈妈!」 「安娜妈妈————」 楼梯处突然传出一连串的脚步声,两个重叠在一起的童声几乎同时响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3页 很快,两个还穿着睡裙的小身影就出现在众人面前,齐齐扑到道格拉斯夫人怀里。 站在右边的女孩拉住上校夫人的手臂,原本还想撒娇,却在看到那站在走廊里的陌生警员后瑟缩了一下,将自己藏到了道格拉斯夫人身后。 站在左边的格温妮丝显然没有妹妹那么胆小,只是瞥了眼在场的几人,这才拉着道格拉斯夫人的衣角晃了晃:「乔伊丝让我们等等……可今天的早饭好晚啊,我和海蒂的肚子都开始叫了——」 第262章 262 「……你是说, 你看到过格温和海蒂曾经往那些调味瓶中放了东西?」 一门之隔,餐厅中的多诺万探长蹙起眉, 脸上温和的神情已经完全被严肃取代:「你确定你没看错?」 「是、是的……我确定我没有看错……」乔伊丝小姐的声线还不太稳,抽泣着点头,「那几天家里出了些事,晚餐大家都没怎么吃好… …我晚上实在有些饿,想要去厨房找点东西吃,没想到在厨房碰到了她们……」 「我本来以为她们跟我一样,也是肚子饿了……可第二天早上我叫她们起床时, 海蒂却悄悄跟我说, 让我不要使用餐桌上那些南瓜形状的调味罐……不过我平时吃饭时就不喜欢额外撒东西,当时没放在心上……」 多诺万探长:「她们往调味罐中放东西时具体是哪一天?」 「是17号的晚上……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天上校就去房屋中介租了个房子,让卡明夫人和小卡明先生搬出去了。」乔伊丝回忆片刻后肯定道, 「而且当天上校临时决定在家举办一场晚会,夫人怕客人们不了解情况,会用错糖和盐,便把那三只南瓜形状的小罐收到橱柜里,暂时用之前收起来的旧调味罐顶替……直到昨天出事后,上校向我询问有没有动过那三个罐子我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 「只是盐和糖装反了,你们就不能把那两个调味罐里的东西换一下吗?」 「我们当然想过,但格温和海蒂不答应啊……」 少女将擦拭过眼泪的手帕捏在手里,反覆揉搓着:「她们说那三个小罐和里面的调料都是她们用自己的钱买的,没有她们的允许不能乱动……」 道格拉斯上校和上校夫人虽然平时对这对双胞胎的管教不算严格, 学习上并没有太多要求。但在零花钱上, 上校反而掐得非常严格。 从六岁开始,双胞胎就需要用做家务的形式来换取零花钱, 用身体力行的方式明白钱并不是凭空掉下来的,而是需要用劳动换取。 为了买到那三只造型可爱的调味罐,两人辛辛苦苦擦了两天的地、又帮忙洗了衣服和床单,这才换来足够买它们的钱。 也许是人总是对用自己赚钱买到的东西带着一股独占欲,双胞胎自从捧着那三只南瓜小罐回家后就爱不释手,坚持要自己填装调料。即使上校夫人发现她们把糖和盐装错了,两个小孩也坚持不让换, 直到有一天,道格拉斯上校不小心把盐当成糖加到了咖啡里,家里的大人也隐隐察觉到她们的用意——大概她们一开始就是为了实施这样一个恶作剧,这才坚持买下那三只形状相似的调味罐。 后来卡明母子和米切尔律师都住了进来,米切尔律师吃早餐时又用错了好几次,上校夫人这才不顾两个孩子的反对,把那三只南瓜小罐暂时收了起来。 可交换糖和盐还算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投毒就是另一回事了。 小卡明先生是真的死了,即使他不是一个那么让人喜欢的孩子,那也是她们名义上的表哥,是一条人命…… 氰|化物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毒药,只要稍微对化学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只需要很少的量就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快速死亡。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们真的把毒药放进人们日常会用到的调味料里,那就意味着上校和上校夫人也有可能吃到。 她们可以讨厌欺负她们的小卡明先生,也可以讨厌对她们充满恶意的卡明夫人,但她们怎样都不该伤害一直维护她们、爱护她们的道格拉斯上校夫妇。 还是说她们真的那么没有是非观,为了报復卡明母子连最爱她们的亲人都不顾了? 多诺万探长见过那对双胞胎,是两个像天使一样的孩子……他实在无法想像她们居然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 「你真的看到了,她们亲手把某种东西放到了调味罐里?」探长咬着重音,再三确认道t ,「我需要你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当时你走进餐厅的时间,天黑了吗?光线如何?只要你能想起来的,我都需要知道。」 乔伊丝小姐眉头紧紧蹙起来,捏着手帕的手再次无意识地搓揉着,过了几秒后才谨慎开口。 「我没有看到她们亲手放东西……当时应该是十点了,我听到一楼的座钟响了十下……」她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外面的天完全黑了,我点燃一盏灯下楼,想要去餐厅找点面包,可刚走到楼下时发现餐厅里有灯光,里面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 「你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当时只想快点走进去看看是谁……我听到了盖子磕碰产生叮噹声,一进门就看到格温正从桌上收回手……」乔伊丝有些懊恼地摇摇头,「我应该更注意一些,可我却什么都没发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4页 不等她说完,对面男人的目光似乎亮了下。 「你是说,你到达餐厅时格温妮丝刚刚把某些东西放进了调味罐里?」 多诺万探长急忙打断她的话:「她们当时穿的什么衣服?衣服上有兜吗?如果她们当时真的是往里面放了东西,手里没有拿小瓶或者纸包之类的东西吗?」 乔伊丝小姐被他突如其来的连续问话问蒙了,回过神后才一个个回答道:「当然是穿着睡衣,那件是道格拉斯夫人亲手缝制的,我记得是没有兜……」 这么说着,她又苦笑一声:「至于下到调料中的东西……她们要是真的拿了小瓶或是别的什么,我当时也不至于一点都没有察觉,还去橱柜拿了些面包给她们吃……」 「你们之后还吃东西了?」听到这个答案,多诺万探长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更亮了,「那她们当时戴手套了吗?」 「……手套?」这个问题让乔伊丝愈加疑惑,「谁会在晚上戴手套啊……」 多诺万探长深吸一口气,觉得心中那个最可怕的答案大概可以被排除了。 他还想继续问些什么,却突然被门外的异响打断。 探长匆匆站起身开门,一幅此时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已然出现在面前。 不久前才被送出「审讯室」的卡明夫人双手乱挥,俨然一副陷入癫狂的样子。 好在她已经被米切尔律师和警员合力架住,总算没让她乱来……只是他们能拦住她的身体,却无法阻止她不断骂出脏话的嘴里。 卡明夫人的对面,是道格拉斯夫人和她的两个继女。 看得出道格拉斯夫人此时也很惊慌,但她还是像只护崽的母鸡般把两个女孩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身体和手把她们的耳朵捂住。 真是一团糟……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并不想在上校家进行审问。 诺特堡治安所人手短缺,也就是这里闹出了人命案,还是上校报的案,上面才肯让他带两名警员过来,可三个人终究还是太少了。 像卡明夫人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只有给予对方足够的威慑才能让其听话,而现在他们这边不管是人手还是审讯地点都没有什么威慑力,会出乱子是早晚的事。 「都给我冷静一点!」 就算是好脾气的多诺万探长此时也忍不住提高声音,喝止还要挣扎的女人:「我必须警告你,卡明夫人,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办案进程!如果你继续无视警告胡闹下去,我就只能在案子破获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卡明夫人根本他说话,张口就是一声响亮的「呸」:「你们治安所什么都不行,就耍威风最在行!杀了我儿子的兇手大家都知道了,你还要阻止我为他报仇吗?!」 她的声音非常有穿透力,道格拉斯夫人不禁把怀中的两个女孩抱得更紧了一点。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格温和海蒂才多大?她们才不会做出那种事!」面对小姑子毫不掩饰的恶意,总是柔声细语的上校夫人也忍不住抖着声音反驳道,「你之前就……一直对她们不满,还把那么离谱的谣言传得全镇都知道了……你真是、真是……」 「谣言?哈哈,你居然还以为那是谣言!看来杰克根本不信任你,他一直瞒着你!」 卡明夫人也不向前沖了,挥开律师阻拦的手后指着自己的嫂子骂道:「我手里有母亲亲手写下的笔记,证据确凿!她们根本是杰克的亲生子,珍妮特那个婊|子怀上她们的时候你亲爱的丈夫还在南法朗率领骑兵厮杀呢,时间根本对不上!」 「我拿着信跟杰克对峙,他也坦白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他就是那么犯贱,就愿意养别人的孩子!这点你们倒是像得很!」 根本不顾道格拉斯夫人的面色已经变得惨白,卡明夫人畅快地唿出一口气,下一秒表情再次变得狰狞起来。 「杰克愿意认下这两个小杂种,我没话可说……但她们凭什么要害我的吉米!」她看向已经被吓傻的双胞胎,尖利的嗓音似乎能穿透一切阻碍,让每个人都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她们到底有什么好的?不过是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罢了!乔伊丝维护她们还能说是血缘亲情,杰克居然不但愿意养着她们,还要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她们……她们到底给你们使了什么魔法,让你们所有人都要包庇两个恶魔——」 砰———— 卡明夫人话音未落,一声闷响突然从关押嫌疑人的书房中响起。 下一秒,负责看管上校和凯恩探员的警员匆匆打开门,脸色慌张地向自己的上级看来。 「不好了,探长!」他喊道,「您、您快过来看看……上校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喘不上气了……」 第263章 263 ——是哮喘! 利昂娜突然想到他们来到希图科姆的第一天, 房屋中介在介绍时顺口说过一句,道格拉斯上校因为在服役期间患上了哮喘不得不退役。 几乎是同时,道格拉斯夫人率先惊唿了一声,赶紧冲到餐厅,从橱柜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才提着裙子跑到书房。 多诺万探长大概也想到了,跟着跑去与警员一起把倒在地上的道格拉斯上校扶到窗边。 几人手忙脚乱地一顿折腾后,上校的唿吸声总算没有刚刚那么可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5页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神经紧绷了一早上的道格拉斯夫人终于崩溃了。 女人搂住丈夫的脖子, 忍不住在他肩膀处大哭起来, 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缓过来的道格拉斯上校还有些咳嗽。 他本想要伸手安慰一下妻子,可双手已经被反绑在身后,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咳……别哭了, 安……」他缓了缓情绪,浓密的鬍鬚动了动,最终所有想要说的安慰都化作一声嘆息。 「是我对不起你……等我走了,你不用对梅丽莎太客气,她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上校在妻子的耳边小声道, 「我暂时只交了一个月的房租, 之后她交不上你不用给她续,她要是继续闹就去找镇长或者尤金……」 「不不,不要这样……」 道格拉斯夫人听不得他这种仿佛交代遗言的话,不停摇头否定道:「你不是兇手,我们都知道,你不要再这么说了……」 「是的,上校。刚刚科林小姐和卡门夫人已经证实您之前是在说谎。」站在一旁的多诺万探长伸出手,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知道您和科林小姐的想法,也能理解您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我现在已经能确定那只糖罐中的氰|化物与格温妮丝和海蒂并没有关系。」 「氰|化物不但食用后会中毒,只要与皮肤发生接触就会中毒。而根据科林小姐的证词,17号晚上她看到两位道格拉斯小姐时她们手中既没有任何容器,也没有戴手套。之后科林小姐还给她们递了面包,她们吃了后还是没有事。」 见道格拉斯上校惊讶看过来,探长继续解释道:「氰|化物的毒性很强,直接接触到必然会出现中毒反应……但我想,格温妮丝和海蒂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吧?」 「不、完全没有!」道格拉斯夫人转过身,这次泪眼中闪烁的只有喜悦,「她们一直很健康,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新大陆上的基础设施终究不如马黎,不要t说希图科姆这种小镇,就是新伦纳城那种大城市也还没有城市自来水。 格温和海蒂在「投毒」后就被乔伊丝撞到,根本没有时间打水清洗双手,更不要说她们之后还用手接过面包并食用……换句话说,就算她们那天真往调味料里放了什么,那也不会是毒死小卡明先生的氰|化物。 利昂娜这样想着,转过身,看向那两个已经躲到乔伊丝小姐身后的女孩。 「其实你们根本不需要把问题搞得这么复杂……」 她向两个女孩微微俯身,直接询问道:「说说吧,你们那天究竟往调味罐中放了什么?」 双胞胎昨天因为恶作剧被早早送回房间,正好没有看到小卡明先生中毒身亡时的场景,之后大人也刻意隐瞒着没有告诉她们……如果没有卡明夫人刚刚那一通发泄,她们也许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表哥已经死了。 到底还是两个孩子,突然碰上这种情况,她们的第一反应与成年人很不同。 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恐惧,脸上更多的是呆滞和茫然,好似到现在都没完全明白髮生了什么。 利昂娜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问题。终于,这一次她们有了反应。 「……我们,从父亲书房的架子上拿了一点药,棕色瓶子的那个……」作为姐姐的格温妮丝率先开口道。 「我知道哪个能让人拉肚子……」 她的妹妹海蒂拽着乔伊丝小姐的裙摆,小声道:「之前我吃过……」 利昂娜瞭然点点头,直起身后径直走进书房。 上校的书架上本就没多少杂物,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贴着「瑞莱星」的棕色小瓶。 利昂娜对药物的了解不算多,但这种泻药的主要成分她刚好在一个多月前调查过,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今年七月,她和波文第一次发现「汞」的毒性后,为了让大众对这种物质提高警惕,两人曾联手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到小报。 为了写那篇文章,他们自然也调查了一遍市面上所有含汞的药物和日用品。 而「瑞莱星」的主要成分——甘汞,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汞」家族的一员,甘汞一直是市面上最流行的通便药。 不过汞中毒是需要大量毒素积累才会表现出来,正常人又不会天天吃泻药,所以一般服用「瑞莱星」后除了腹泻外也不会有其他不良反应。 利昂娜捏着瓶子转了圈,最后在探长的催促下介绍简单介绍了一下「甘汞」的作用。 「……非常巧,甘汞通常是白色的粉末或颗粒,味道甚至带着一点甜味,混到白糖中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不得不说这是种非常相当巧妙的手法。」说到这,她都不由感慨一声,对目瞪口呆的道格拉斯夫妇说道,「虽然泻药不能算毒药,但这种行为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恶作剧了,你们最好能找时间跟她们好好谈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事情似乎已经很清楚了。 卡明夫人和小卡明先生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两人的到来打破了道格拉斯一家人的宁静,将两位道格拉斯小姐的身世弄得尽人皆知。 任谁站在格温妮丝和海蒂的位置都不会喜欢这对母子,搞点事情给他们添堵也很合乎常理。 而且从昨晚后院中的争执也知道,小卡明先生这些天也没少欺负他这对「小表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6页 你来我往间,孩子间的「战斗」也在逐步升级,最后便出现了乔伊丝小姐看到的一幕——双胞胎从上校的房间偷来了泻药,试图用这种方式实施报復。 但非常巧合的,卡明母子躲过泻药的攻击,可有人却在17号之后、到20号命案发生之前的这段时间,往道格拉斯家的家用糖罐中投了更加致命的毒药,这才让小卡明先生在阴差阳错间去见了死神。 侄子横死在自己的家里,即使治安所的人还没来道格拉斯上校免不了想要自己调查一番。 于是,他从乔伊丝小姐的口中得知了女儿们之前的诡异行动,思维被带跑偏,这才造成了这一早上的闹剧。 小卡明先生想喝橙汁本身就是个偶然事件,他的第一杯橙汁被双胞胎加了盐不能喝了也是巧合,乔伊丝小姐会把已经放回储物柜的家用糖罐拿出来给客人使用更是偶发行为。 这一串偶然环环相扣,只要有一环出了问题小卡明先生就不会死。 其中唯一一个能控制这些变量的大概只有乔伊丝小姐了。 如果她真的兵行险着,亲手端来有毒的糖罐,那她刚刚该狠下心,死死咬住上校没有说谎不松口,让他给自己顶罪。或者直接站出来自首,让上校彻底摆脱嫌疑。 可她两边都做了,却两边都只做了一半,不上不下,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当然,还有一种解释可以解释她的行为——那就是乔伊丝小姐并不是真正的投毒者,这一切并非投毒者计划好的。 那人的目标也许是道格拉斯家中的人,而小卡明先生的死才是一个意外。 仅仅是想到这种可能,利昂娜便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视线依次扫过捂住胸口、唿吸急促的卡明夫人,紧抱着双胞胎哭成一团的乔伊丝,紧张到直咽口水的米切尔律师,最后落到那对抱在一起的夫妇身上。 就差那么一点……如果不是乔伊丝偷懒,是去后院或是厨房取了其他糖罐,如果不是小卡明先生死了,那等晚会结束,道格拉斯家恢復往日的平静,那只装着毒药的糖罐再次被拿出来使用……谁知道最先被毒死的是谁? 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找出真正的投毒者,不然道格拉斯一家说不定还会被盯上…… 只是如果这才是真相,那这个案子反而就更难办了。 不管是那些帮忙准备晚会的主妇们,昨晚小镇上三分之一的居民都聚集在这里,餐厅作为休息室人们进进出出再正常不过,谁也不能确定当时有没有人动过手脚。 氰|化物不是什么难弄到的东西。 作为强效杀虫剂和耗子药,这种东西只要花点心思就能搞到…… 「你们……光凭这个就相信她们的话了?」 「这算什么证据?那两个小恶魔每天都在说谎,你们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她们了?!」卡明夫人看了一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臂一挥指向与双胞胎抱成一团的少女,「乔伊丝的话你们也信?她是她们真正的亲人,她当然会袒护她们——」 利昂娜思考的节奏再次被她的声音打断,此时也有些烦躁:「您要想知道道格拉斯小姐们那天晚上到底放的是什么也可以,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实验就能证明。」 「……什么实验?」 「氰|化物和糖都溶于水,而甘汞不行。你只需要把那只南瓜糖罐中的东西倒到适量的水里,充分搅拌,看看底部会不会有固体残留就知道了。」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您,不管糖罐中的是氰|化钾还是氰化|钠都是剧毒,哪怕是手上被溅到一点溶液也会有中毒的危险。与水混合会不会产生有毒气体我不知道,但为了您的健康实验最好在通风的地方进行。」 「甘汞不如它们,但也已经有资料表明它有一定的毒性。我不是专业的化学家,不知道它们结合到一起会不会产生其他反应……」 金髮的小绅士把装着泻药的瓶子往前一递:「分析毒物的工作本应当是治安所去找人做……不过既然您这么着急,那就去试试吧。」 正对着写着「瑞莱星」的标籤,卡明夫人的面部肌肉可见地抽搐了几下,却始终没有抬手去接。 在场的几人都与她关系不怎么样,治安所这边的警员也因为之前被她抓了两下乐得在一边看笑话,根本不想上前圆场,一时间四周居然难得安静了下来。 过了数秒,一个人终于用嘆息打破了沉默。 「……不是因为格温和海蒂……毒确实是我下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道格拉斯上校从妻子的双臂中直起身。 「与她们无关,我就是真正的投毒者。」 「我承认最开始我为了让你快点把我带走太着急,说了谎,但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家,我想要什么时候往糖罐里放点东西再简单不过。」 「我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袒护谁……之前没有说具体原因只是我想让大家都留一份体面。」 他看向震惊的多诺万探长,用十分平静的t语气说道:「现在你们该查的都查完了,也该把我带走了吧?」 第264章 264 双胞胎的嫌疑已经基本被排除,就算是多诺万探长也不能理解道格拉斯上校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说自己是兇手。 「……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也问点实际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7页 多诺万探长正色道:「糖罐中的毒物具体是什么,您是从哪儿得到的?」 「是氰|化钾。今年春天安娜的花圃里反覆出蚜虫,用市面上的普通杀虫剂用了一遍都不行。后来住在隔壁的杰林斯太太说那东西比普通的杀虫剂好用,我特地让杂货铺的彼得帮我採购了一些,后来没用完,我就放到储物间里了。」 「储物间在哪儿?」 「靠近后门的那间房,靠窗的架子最上面一层的瓶子里,上面贴着一个红色的标籤。」 多诺万探长转身向其中一位警员使了个眼色。警员意会后大步走出房门, 很快便带回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玻璃瓶。 「储藏室的门没有锁。」警员把手中的玻璃瓶展示给探长查看, 小声汇报导,「里面基本是些园艺用品。」 多诺万探长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除了那个糖罐,您没有在其他地方投毒吗?」 「没有。」 「您确定?」探长意有所指道,「您可要想好了,说不定兇手是在哄骗您,就等着您,离开然后对您家中的其他人下手……」 「你不用这么试探我,多诺万。我说了是我就是我。」 道格拉斯上校平静抬起头:「我确定其他地方没有。」 「先不说您的动机……如果您要想害小卡明先生,为什么要把毒放到自己家的糖罐里?卡明夫人和小卡明先生都搬出去了,您这样做只会伤害到自家人不是吗?」 双手被反绑的男人沉默数秒,视线扫过站在门口的人,嘴周围一圈的鬍鬚随着开口的动作一起动了动。 「因为我想毒害的目标不是他。」他避开妻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低头闷闷道, 「我想下毒的对象是其他人……我只是没想到乔伊丝会去拿那个放进橱柜里的糖罐,当时我在跟卡文迪先生说话,并没有注意她拿来的是那个南瓜糖罐。」 又是一句谎话…… 或者说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没说几句实话。 利昂娜已经对他失去兴趣, 转而观察起在场的其他人。 道格拉斯上校没有明说他真正想要害的人是谁,但在场几人的反应都很快。 道格拉斯夫人背对着她此时并看不清表情,抱着双胞胎的乔伊丝小姐则是陷入一种呆滞到茫然的情绪,米切尔律师惊讶地微张开嘴,眼珠不断在窗边和门口来迴转……卡明夫人是最后反应过来的,意识到什么后勐地转过头,看向正一左一右站在乔伊丝小姐身边的双胞胎。 「……乔伊丝小姐,请您带着两个孩子迴避一下吧。」 最后还是多诺万探长率先打破这种诡异的安静,走到门口对乔伊丝说道。 他的声音总算让少女回过神。 乔伊丝小姐惊疑不定地看了眼那个坐在窗边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探长又提醒了一句,她这才收回视线,带着两个女孩匆匆离开了这里。 多诺万探长目送她们上楼,按着门把看向背对着众人的道格拉斯夫人。 「道格拉斯夫人,不然您也……」 「不,我要在这里……」 出人意料的,一直没什么主见的道格拉斯夫人非常直接地拒绝了探长。 女人眼角的泪痕还没干,腿却是像是生了根,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丈夫:「你的目标……是谁?」 「……我以为你们已经猜到了……」 「我要你亲口跟我说——」之前面对卡明夫人的吼叫时都没有提高过音量的女人,此时却激动地拔高声音,「你亲口跟我说!你究竟想杀了谁? !」 上校抬起头,对上妻子通红的眼眸后像是被烫到般移开视线,唇上的鬍鬚又动了动。 有一瞬间,利昂娜以为他要哭了,或者想要说什么,可下一秒,那疑似软弱的情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用力闭了下眼,终于调整好情绪再次抬起头。 「我也是个有尊严的男人,安娜。」他仰着头说道,「她们本就不该出生,没有人期待她们来到这个世上,包括她们的亲生母亲……我养了她们那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上校夫人的唿吸再次急促起来,声线都有些不稳:「那、那你也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这么做……你都跟她们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对她们的感情就只是因为血缘吗?」 「你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你不喜欢她们可以把她们送到寄宿学校,可以另外找寄养家庭啊!你跟我商量,你不愿意出这笔钱我也可以出!你为什么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做出这么可怕的决定?!」 说到激动处,两行泪再次从女人布满细纹的眼角流下:「告诉我,这不是你的本意,杰克……你一定是有其他苦衷对不对?你不是那样的人……」 「哈——」 一声短促的笑声打断道格拉斯夫人的劝说,被反绑着双手的男人笑着摇摇头。 「你又有多了解我呢,安娜?我们不过才在一起不到三年。」他抬头说道,「当时我的母亲去世,我被那两个孩子搞得焦头烂额,急需要一个妻子帮我照顾孩子,打理家务。而你当初来到新大陆,对这里什么都不了解,需要一个本地人做丈夫……我们的婚姻也只是各取所需……」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响起。 利昂娜还没来得及看清,道格拉斯夫人的身影就从眼前一掠而过,很快消失在书房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8页 室内又是一阵难言的尴尬。 坐在角落、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的凯恩探员挪了挪屁股,对这种气氛十分不适应。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就算多诺万探长还想继续袒护这位「老上级」,现实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忙乎了一早上,调查居然又回到了原点,这种挫败感让他感到很难受……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亲耳听到自己曾经崇拜的英雄居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往前数十年,道格拉斯上校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 其他的指挥官都会为了自己的安全待在后方,只有他,不但会亲自上前线,还会接过旗手这份最危险的工作,每次冲锋都举着合众国的国旗沖在最前面。 战场中的人们很难保持理智。 可只要那面鲜艷的旗帜没有倒下,只要跟着那面旗帜向前沖,他们就能获得胜利。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他带着他们沖了出来。 他们是那样敬重他,在战场上他就是他们的战神……可如今,记忆中那始终挺直的嵴背已然弯折,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颓废中年男人一样佝偻起身形,几乎让人感到陌生…… 多诺万探长用力按按自己的额角,强逼着自己从那种情绪中抽离,这便吩咐两位警员再去叫辆马车,准备把上校和小卡明先生的尸体带回诺特堡。 卡明夫人作为死者的母亲,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 而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米切尔律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着凑热闹,却在准备离开房间时被一个声音叫住。 「丹,劳烦你陪梅丽莎走一趟吧。她还从来没去过诺特堡,一路上没有熟人陪伴总不让人安心。」 刚被警员从椅子上解绑的道格拉斯上校突然说道:「还有关于遗嘱,我还想要再修改一下……」 闻言,卡明夫人两只手想也不想地攀住米切尔律师的手臂,止住了他打算离开的脚步。 「他说得没错,你就陪我一下吧……」卡明夫人说道,「你不是说最近都没事?」 米切尔律师就这么增加了一个额外的行程,不过他倒是也不介意,表示自己还需要回客房收拾点东西才能出发。 只是在他转身准备走出房间时,余光似是扫到了同样绑在椅子上的凯恩探员,突然不动了。 凯恩探员因为之前太吵而被放到了房间的角落,又被刚刚的伦理大戏震撼了一下,此时一双眼睛正在骨碌碌地乱转。 不过大概是因为跟在马希先生身边好几年,他的直觉也相当敏锐,感受到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立刻顺着看过去——不过他并没抓到偷看他的人,只看到一道匆匆离开的背影。 米切尔律师去二楼客房收拾东西了,这点卡明夫人也一样。 她现在还穿着t昨晚的衣服没有换过,头髮更是乱糟糟的,肯定不能直接这么出门。 两人先后离开了房间,书房内只剩下了利昂娜、凯恩探员、多诺万探长和不想说话的道格拉斯上校。 此时凯恩探员的职责已经结束,也不需要再扮演「嫌疑人」。多诺万探长亲自上前给他解开束缚,无声拍了下他的肩膀以作感谢。 凯恩探员与他还算熟悉,悄悄看了眼看向窗外的上校,小声问道:「难道……就这样了?」 多诺万探长一句「还能怎么办」已经升到喉咙,却见那位名为「约翰斯」的金髮青年正站在门口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出来一下。 利昂娜把有些消沉的探长带到角落,也不等他发问,直接抛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你别被他骗了,道格拉斯上校刚刚说的大多都是假话。」 见多诺万探长带着诧异抬起头,她继续小声解释道:「乔伊丝小姐拿糖罐给死者送过去时我就在现场,正好也在看他们……当时小卡明先生站在长桌附近,道格拉斯上校则是站在靠近前门玄关柜的位置,而乔伊丝小姐是从餐厅与大厅相连的那道门走到小卡明先生面前的……」 她点到为止,多诺万探长却立刻联想到大厅的布局,双眼顿时一亮。 按照这样的位置关系,道格拉斯上校完全可以看到乔伊丝小姐端来的糖罐是什么形状! 「而且在小卡明先生往橙汁里加糖时,他往那边看了。」利昂娜语气肯定道,「当时他确实在与一位先生说话,但那期间他的目光一直在往小卡明先生那边瞟。小卡明先生当时喝了一口加糖橙汁后原本蹙起了眉,想要说什么,就因为与他对上了视线才又喝了大半杯。」 「第一次说谎还能解释,可第二次、第三次说谎,那就是为了掩饰什么。」 「而且我们假设上校刚刚说的都是真话,他是真正的投毒者,但目标是两位道格拉斯小姐,那他目前为止的行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逻辑。」 「已知他已经在昨晚知道乔伊丝小姐看到两位道格拉斯小姐往调味罐中下药,而他又真的如此厌恶他的两个女儿,厌恶到想要下毒杀了她们,那今早他明明有个绝佳的机会把她们以投毒犯的身份送进治安所。」利昂娜摊手道,「不管他之后又说了什么,可事实上他自首的这一行为就是在维护那两个孩子。」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作为执法者的多诺万探长都与道格拉斯上校是熟人,听到他那么说难免会被自我情绪影响。 而利昂娜作为一个完全无关的旁观者,本身就对道格拉斯上校不了解,此时也能以更客观的角度看待整件事,很容易便抓住了上校前后言行中的矛盾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9页 多诺万探长听她说完只觉得那块一直堵在心口的石头总算移开了,连唿吸都顺畅了不少。 可没过几秒,舒展开的眉头再次拧到一起。 既然如此,他到底为什么坚持说是自己做的?多诺万探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如果他不是兇手,那他一定是知道兇手是谁……难道和对那两个女孩的感情一样,真正的投毒者也是个他非常重视的人,重视到他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都要维护? 「不一定是对他重要的人,也有可能是掌握了他重要秘密的人。」 似是听到他的心声,站在他对面的金髮小绅士如此说道。 「秘密……」探长重复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又觉得不太可能,「可这不是什么小案子,是闹出人命的投毒案。要是杀人罪成立,他是真的会被绞死啊……有什么秘密比性命更重要?」 那可不一定。 说到顶罪,利昂娜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年三月底的纽克里斯连续杀人案。 当时最先承认自己杀人的是退役的马黎陆军少校查尔斯,他当时想要为之顶罪的对象——霍华德太太与他在明面上可没有任何关系。 而他们之间之所以会产生联繫,就是因为一个无法正大光明说出来的秘密。 道格拉斯上校是否也是另有苦衷利昂娜无从得知,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不管上校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薄情,但看道格拉斯夫人刚刚的表现,她对待这段婚姻的态度可没有那么随便。 人都有弱点,有弱点就可以利用,尤其是重视情感的人……都不需要太多思考,利昂娜已经看到了交易的筹码在不远处等着她。 利用别人的感情威逼利诱很可耻吗? 也许是的。 可她已经看到了,看到那道原本只是像星辰般闪耀的亮光已经越来越明晰,她没有理由不往前走下去。 「……如果你信任我,我会找出真相,找到上校这么做的原因。」 利昂娜循着隐隐传来的哭声偏了下头,对多诺万探长小声道:「在此之前,还请你在这个案子的审理上多拖延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开启审判程序。」 *** 餐厅中,刚刚扇了丈夫一巴掌的道格拉斯夫人正在哭泣。 一开始她还在压抑着声音,顾忌着外面还有外人不敢哭得太大声。可情绪的积累就像从雪山上滚下的雪球,越到后面越不受控。 丈夫的话像一把利刃,把维持了两年多的平静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所嚮往的、用尽全力想要维持的生活是如此脆弱,这段短暂而美好的生活不过是一种假象。 她该怨恨丈夫的隐瞒吗?也许该的。 可比起那股从内心生出的巨大悲伤,那点怨恨实在不值一提。 女人伏在桌子旁,将头埋在手臂中,再也无法抑制地哭出声。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餐厅的门被人打开又关上。一个人静静站在她身后,无声注视着她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当道格拉斯夫人抬头寻找手帕、却突然看到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影子落在桌上时,这才惊恐地站起身。 「我刚刚敲门了,但您似乎没听见。」 沉默片刻,利昂娜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上校和探长他们已经走了。」 道格拉斯夫人没有接那块手帕,她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捂住口鼻转过头。 「那、您还在这里做什么?我与您没有什么可说的……」她的声音还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我现在很累,请您离开这里……」 「我相信道格拉斯上校是无辜的。起码在下毒这件事上,他并不是真正的投毒者。」 见女人勐地转头看过来,利昂娜将手中的手帕又往前递了一点。 「我能洗清上校的冤屈,只要您愿意与我做一场交易。」她平静说道,「就是不知您是否愿意。」 第265章 265 安娜·道格拉斯紧盯着那块白色的手帕,看着右下角的一个花体字母发怔。 「您是,弗鲁门阁下……怀特伯爵的儿子……」 她没有接手帕, 反而扯出一个苦笑:「我从谢恩那里听说过您父亲的名字……」 利昂娜对此并不意外,见她始终都没有接过手帕的意思,只收回手淡淡道:「谢恩·霍顿在21年前,也就是1100年离开过怀特郡,在莱兹城待了一段时间……你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不,比那还要早……我们两家之前是邻居,从小就认识。」道格拉斯夫人摇头道, 「我们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都是居住在达克菲尔德的农户……可到了我出生时, 索默特子爵阁下突然派人下达命令让我们离开,或者作为子爵阁下的佃农留下……」 「当时村里的人基本留了下来……可后来不行了,地租一年比一年贵, 我们辛辛苦苦忙碌一年却连饭都吃不起……」 像是想起过去的记忆,中年妇人抬手捂住额头喃喃道:「当时谢恩的父亲就说他们家要搬到北边的城市,去做工人,只要去工厂工作就能养活一家人……大部分人听说后都心动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搬到了莱兹城……」 这段歷史利昂娜曾听梅太太说过。 只是当过程经过从亲歷者本人口中说出时, 更有一种难掩的无奈和悲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0页 因为羊毛价格上涨和纺织业的崛起, 从三百年前开始,马黎王国内的一些贵族开始强制把领土中的耕地变为牧场,并大范围驱逐自耕地中的农民。 这些人就跟道格拉t斯夫人和男管家霍顿的家人一样, 因为失去耕地不得不成为贵族的佃户,日子是否能过下去完全依赖于该地的领主是否有一颗仁慈之心。 很遗憾, 从结果上看便知道他们没能遇到一个好领主。 所以最后他们只能全家都背井离乡来到莱兹城, 为的仅仅是能让自己和家人生存下去。 可人生就是如此无常。 好不容易靠着在工厂打工养活了家人,好不容易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快速且无情地收割了性命。 「我和谢恩,小时候有过婚约……」道格拉斯夫人扣桌边的手微微收紧,咬了咬下唇,艰难说道,「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我们父亲喝酒时定下的,其实也不能算数……后来他说他不愿意一直做一个农民,拿着一张招工的报纸便离开了……直到那次大瘟疫,我才再次见到了他……」 利昂娜:「……所以你的儿子,乔治·欧尼尔真的是谢恩·霍顿的儿子?」 「不、不是,乔治不是他的儿子……那是我骗他的……」 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地从她的眼中溢出,道格拉斯夫人不禁用双手捂住脸。 「我在那之前就……怀了孕……可我没有钱…我实在太饿了……」 「就在我发现自己怀孕后,我看到了谢恩……」 「我原本想,我们可以在一起……他在贵族家做男僕,一个月的薪水是工人的三倍还多,跟着他就不会挨饿了……」 「可后来乔治的亲生父亲找到了我,让我跟他走,否则就要找谢恩的麻烦……谢恩是个好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不能拖累他……」 「所以后来我离开了,我没有再联繫他……直到那些人找到我……」 她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利昂娜忍不住上前一步催促道:「什么人?谁找到了你?」 道格拉斯夫人慢慢从自己的掌心抬起头,十指微微蜷缩,恍惚的双眼慢慢重新有了焦距。 「您说……杰克不是投毒的人,是吗?」 女人的肩背还向前佝偻着,头却向上仰,暗含希冀的双眼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喉管中传出的声音几乎是气音,没有丝毫底气,却还是问出了声:「您说,他是无辜的……是吗?」 利昂娜与她对视数秒,前倾的嵴背慢慢挺直。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刚刚说过的话基本没有几句真话。」 利昂娜简单把之前与多诺万探长说过的话复述一遍,最后总结道:「我认为会造成目前这种局面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投毒者是他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到他宁可捨弃性命也想要保护对方……」 说到这,她的声音诡异地顿了顿,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到道格拉斯夫人身上:「除了两位道格拉斯小姐,从18号到昨晚的晚会上,您的家中出现过这样的人吗? 」 道格拉斯夫人赶紧摇头:「当然没有!如果他是为了格温和海蒂我还能理解,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至于其他人……我们才搬到这里两年,杰克是与一些人的交情很好,但交付性命这种……远远不会到那种地步啊!」 利昂娜看着她焦急解释的样子,突然问道:「那您觉得,他是否会为了您这么做?」 仿佛被一只手扼住喉咙,道格拉斯夫人仿佛突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半张着嘴立在原地。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她整张脸充满疑惑和茫然,这种自然的反应做不了假,只一眼利昂娜就确定她并非知情人。 「…………我……」 半晌,她才像是两天没能上弦的座钟般,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应该不会……不、不是!我不是下毒、不!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慌乱之下她的语言变得无比混乱,只能手足无措地解释着:「我、我没有理由那么做……圣母在上……我从没产生过这种想法……我向吾主发誓,我真的没有做过……」 「我没有别的意思,夫人。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希望您能理解。」 利昂娜可不想要一个思维混乱的讲述者,该试探的已经试探出来了,她便顺势把话题拉了回来,继续问道:「那卡明夫人呢?她应当也在您的家中住了几天,您觉得他会为了他的妹妹顶罪吗?」 「……卡明夫人?」 道格拉斯夫人愣了下:「怎么可能是她?詹姆斯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请您暂且忘记死者,单从平时的人际关系上考虑。」利昂娜循循善诱道,「在您看来,道格拉斯上校与卡明夫人的关系如何?」 有了自己能明确回答出的问题,道格拉斯夫人只是短暂思考了一下便摇摇头:「他们的关系并不算好……杰克一直对梅丽莎不算热络,我还是在婚礼上跟人聊天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 「他们平时会有书信往来吗?」 「之前我不知道……但我们结婚后,梅丽莎基本在一些重要节日都会往家里寄贺卡,或者是问候信。偶尔会说农庄资金紧张,我们也会给她寄点钱。」道格拉斯夫人说道,「不过杰克一般不会看这些信,他说光是看到她的字迹就心烦,都是我看完后跟他转述信中内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1页 利昂娜微微挑了下眉:「这么说,一直写回信的也是你了?」 「是的,从我嫁给杰克后与梅丽莎通信的就是我。」 「卡明夫人寄来的信件您有保留吗?」 「有,这些我一直保留着。」道格拉斯夫人抹了下已经半干的泪痕,「需要我拿来吗?」 利昂娜向旁边退了一步,让出通往房门的路:「那就麻烦您了。」 没过多久,道格拉斯夫人就捧着一个小木盒回来了。 打开盖子,里面的信件都保存得很完好,不但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得十分整齐,就连外面的信封都留了下来,这也方便了利昂娜查看。 木盒中存放的第一封信就是卡明夫人写来的,上面的邮戳显示这封信是在1119年5月寄出。 利昂娜快速打开信封,快速扫了眼,立刻被开头吸引了目光。 【我亲爱的兄长,】 【今天我偶然遇到丹尼尔时才听闻了你已经再婚的消息,我真的由衷为你感到高兴。只是很遗憾,我没能和吉米一起到场亲自祝贺……】 如果没记错,刚刚道格拉斯上校喊出米切尔律师的名字就是「丹」,也是丹尼尔的简称……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重名。 利昂娜想到就问了出来,道格拉斯夫人立刻肯定了她的猜测。 「米切尔先生的全名就是丹尼斯·米切尔。」道格拉斯夫人跟着看了遍信中的内容,追忆道,「这是我们婚后梅丽莎寄来的第一封信……我记得杰克当时看到这封信后还很生气,发了好大的脾气。」 利昂娜一目十行地把整封信看完,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发火的地方。 大概那时候的卡明夫人与上校的关系还没有修復到现在的程度,她在信中的用词相当谨慎,甚至是有点小心翼翼地讨好,完全看不出她本人其实是那样飞扬跋扈的性格。 「您还记得上校为什么会发火吗?」利昂娜将信递到道格拉斯夫人面前,「起码我看不出这封信里有什么值得发火的。」 「哦不,不是信的内容……我记得杰克是因为米切尔先生把我们的地址告诉了梅丽莎才生气的。」道格拉斯夫人说道。 「为什么?难道他们之前都没通过信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 道格拉斯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他很少说起梅丽莎的事,我只知道杰克的父亲是被梅丽莎的丈夫推了一把磕到了头,没过两天就因为脑溢血去世了,他因此十分厌恶他那个妹夫……不过再多的我也没有问。我与杰克结婚时梅丽莎的丈夫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好像也因为这个杰克才愿意与她继续往来…… 」 作为一对中年的半路夫妻,道格拉斯上校和道格拉斯夫人虽然日日生活在一起,但也对彼此保留着一定距离——这点从他们互相约定彼此不是遗产继承人也能看出来。 道格拉斯夫人对上校有隐瞒,上校也同样有事瞒着自己的妻子……所以现在出事了,道格拉斯夫人这边也不会得到太多线索。 两年的问候信和节日贺卡不算太多,利昂娜很快就翻完了。 最后她还是举起第一封信,指向那个在第一句中出现的名字:「关于这位丹尼尔·米切尔先生,您知道多少?」 道格拉斯夫t人:「米切尔先生……他是杰克从小到大的朋友,也是他的律师。据说他过去和他在同一所教会学校上学,彼此家也离得近,所以梅丽莎也认识他……」 利昂娜:「他也是南方人?现在也住在南边?」 「这个……我听杰克说他应该是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北方,在新伦纳的一家律所工作。」道格拉斯夫人回忆了一下,颔首道,「对,他好像最近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律所,还为此向杰克借了点钱。」 「我记得他还是上校的遗嘱执行人?」 「是的,杰克很信任他。」 「他也经常给上校写信吗?」 「不算多,不过米切尔先生的信杰克都是自己拿走去书房看,我这边没有保存……」 「介意我检查一下上校的书房吗?」 这个问题让道格拉斯夫人犹豫了一下,不过也没犹豫太久,直接带着利昂娜往书房走。 此时多诺万探长已经带着上校等人离开了,走廊里只有凯恩探员一个人在无聊地用鞋底摩擦地毯。 见到两人出来,赶紧上前小声道:「刚刚我看到琼斯他们回来了,现在就站在外面……」 之前进门前利昂娜觉得他们一伙人全都进来有点太浪费,直接让谢尔比和波文去火车站、酒馆和杂货铺打探一下毒物的来源,以及小镇上都有谁购买或提到过想要购买氰化物……只是按照目前的进度来说,这些线索已经不重要了。 为了不刺激到道格拉斯夫人,她没有提出让那两人进屋,只说了句「让他们等一会」便跟着道格拉斯夫人回到书房,翻找起可能放有信件的书桌。 道格拉斯上校的书桌很干净,她顺手拉了遍书桌下那一排三个抽屉,却发现最底下的抽屉被锁住了。 「平时除了打扫卫生,我不会来这里。」道格拉斯夫人接收到她的视线暗示,只能摇摇头,「这些都是杰克的私人物品,我不会随意翻动。」 跟在后面的凯恩探员探头看了眼,咋舌道:「这锁不难开……你们要是不介意我很快就能把它撬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2页 见道格拉斯夫人还有些迟疑,利昂娜终于说出了自己得出的第二种可能。 「刚刚没有说完……如果投毒者并非上校重要的人,那还有另一种可能——手中持有上校秘密的人。」 「道格拉斯上校的态度您刚刚也看到了,能够让他不惜舍掉性命和荣誉也要守住的秘密不可能太小。只要对方一直捏着这个秘密,就算现场存在再多不合理的地方上校也不会翻供。」 「而如果我们能在开庭前找到这个秘密,与上校沟通,说不定他就能说出那个真正的投毒者。」 利昂娜按着书桌桌面站起身,对站在桌子另一边的女人说道:「您别忘了,虽然那个被投了毒的糖罐最后杀死的是小卡明先生,但那也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结果……您可以想想,如果昨天小卡明先生没有遇害,那等晚会结束,你们一家人重归正常的生活,会使用那些调味罐的人会是谁呢?」 她每说一句,道格拉斯夫人的脸就白一分,最后只闭眼偏过头,默许了两人的撬锁行为。 得到主人家的准许,凯恩探员从兜里掏出一节铁丝,一番操作后很快把个上锁的抽屉打开了。 可等他们打开抽屉仔细查看时,却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属于上校的勋章和荣誉证书外,并没有任何书信。 利昂娜将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最后在最底部看到一块被叠起的、有些脏兮兮的布。 她取出展开,发现那居然是一面诺瓦合众国的国旗。 「……这是面有些年头的国旗了。」凯恩探员敏锐指出旗帜上的异样,「这上面只有二十六颗星星,现在的可是有三十颗。」 与很多国家的国旗不同,诺瓦合众国的国旗是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的。 这个国家在独立时只有十一个联邦州,所以旗帜上是十一颗星星。后来随着时间发展,加入联邦的州越来越多,旗帜上的星星也随之增加……综上,一面合众国的旧国旗是能够根据它上面的星星数量大概推断出它的生产时间。 利昂娜对新大陆上的歷史了解不多,直接问凯恩探员:「那你觉得这具体是什么时候使用的旗?」 「这个我也不是记得那么清楚……」凯恩探员挠挠后脑,「不过上校不是参加过十年前的那次边境战争吗?应该就是边境战争时使用的国旗吧?」 他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面国旗应该是被仔细清洗过,但上面依然有洗不掉的污渍,还有明显的烧焦痕迹,又被上校这么珍而重之地保存在抽屉里,看上去应当是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纪念品…… 利昂娜将国旗摺叠好,放到一边,再次检查了一遍其他抽屉中的东西后还是一无所获。 正在发愁时,门口突然传出两声有些弱的敲门声。 三人循声看去,就见乔伊丝小姐有些尴尬地缩回手。 「那个……格温和海蒂实在有点饿……」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能带她们去吃点东西吗?」 第266章 266 当乔伊丝·科林回过神时, 道格拉斯夫人已经走出上校的书房并带上了门,只留她一人与对面两个不算熟悉也不算完全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 「别紧张,小姐。我没什么恶意。」 利昂娜亲手给乔伊丝小姐搬了个椅子,自己则直接靠坐在书桌上:「上校的言行明显前后不一致,我并不认为他是真正的投毒者。可他刚刚的态度又太坚决,我怀疑他可能是受到真兇的胁迫……为了能找到真相,还上校一个清白,您愿意配合我回答几个关于上校的问题吗?」 这番话让乔伊丝小姐的眼眸亮了亮,不等她说完就急急点了两下头。 「我、我也不觉得上校会是那样的人……」乔伊丝咬了咬唇,一边说一边揪着自己的裙面, 「他平时虽然对格温和海蒂比较严厉,总是板着脸,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其实很喜欢她们……」 利昂娜看出她的紧张,放缓声音问道:「他很喜欢她们?这是你从哪些方面看出来的呢?」 「就、就是,平时的一些事……」 乔伊丝抿着唇,视线在书房中飘了一下,这才指着其中一个书架说道:「您看,这上面有好几本旧大陆那边的童话绘本,价格很贵,可因为海蒂喜欢这个,上校便托人帮忙买了好几本……还有格温……她很喜欢小刀和枪械那种危险的东西,有一次还因为偷偷拿了上校收藏的短刀伤到了手……上校发现后虽然骂了她一顿,但之后又心软了,还去找镇上的木匠给她做了一把小木刀……」 利昂娜似乎被她说服了一点,微微颔首:「还有吗?」 「还有……这是我听格温说的,说她们小时候上校都会让她们骑在脖子上玩耍, 还会趴在地上给她们当马骑……」像是联想到那场面,乔伊丝小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笑意。 利昂娜也跟着笑起来:「这可真的很难想像……现在上校还会这么陪她们玩吗?」 「那倒没有。格温和海蒂现在也快九岁了,是大姑娘了,再这样会被人笑话的。」乔伊丝小姐摇摇头,「不过距离我们这边不远的地方有个跑马俱乐部,是上校的一位朋友开设的,上校也是俱乐部的会员。天气好的时候他经常带我们一起去那边玩,也会带着格温和海蒂一起骑马……」 「这附近居然还有跑马场吗?」靠坐在书桌上的金髮青年微微睁大眼,「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骑马了……您知道那个俱乐部叫什么名字,具体地址在哪儿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3页 「我记得是叫史蒂芬妮跑马俱乐部,从这里坐马车大概需要一个小时。不过据说那里的场地并不对外开放,只有俱乐部的会员才能使用……」 一问一答间,对面青年平和的声音让乔伊丝渐渐忘记这其实也算是一场「审讯」。 她的吐词总算顺畅起来,表情和肢体动作都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僵硬。 「按您这么说,他就真没对那两个孩子发过火?没打过孩子?」 注意到她紧揪着裙面的手指慢慢松开,利昂娜笑着指着自己道:「我可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没打过孩子的家长。就是我小时候,也不止一次被父亲用教鞭抽过呢。」 乔伊丝:「那不一样啊!男孩就算了,女孩怎么t能用教鞭……」 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般咽了下口水。 「说起来……有一次上校确实很生她们的气。不但用钢尺打了她们的手,还惩罚她们一天不许吃饭……」少女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上校他从来不吃巧克力,而且是所有带可可粉的食物都不吃。我们以前都以为他是不爱吃,格温和海蒂也是……她们没什么坏心,但有的时候有点霸道,总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塞给别人。」 「有一次她们跟着夫人做蛋糕时突发奇想,趁人不住人擅自往蛋糕底部加了不少可可粉。上校一开始还吃得好好的,可他在知道里面有可可粉后直接吐了,之后感觉喘不上气一样,不停用嘴大口大口唿吸,过了好久才缓过来……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不是不喜欢巧克力,而是根本不能吃巧克力……」 这个形容让利昂娜顿时打起精神。 她过去也听说过这种情况。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人天生不能吃鸡蛋,有人天生不能喝牛奶,一旦误食身体就会产生一些剧烈的反应。轻则出现皮肤瘙痒或红肿,噁心呕吐打喷嚏,严重些的甚至会在喉部出现水肿,因此窒息而死的案例有不少。 尤其在道格拉斯上校本人还有哮喘的情况下,一旦误食了巧克力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利昂娜:「除了呕吐和喘不上气,上校还有其他不良反应吗?」 乔伊丝愣了下,仔细回忆一番后有些迟疑地摇摇头:「应该……没有了?当时感觉就像哮喘发作了一样,夫人给他用了嗅盐,又在窗边坐了一会儿就好了。」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转而问了些其他的。 乔伊丝小姐的故乡确实与道格拉斯上校的故乡很近,否则她的姐姐也不会经人介绍嫁给上校。理论上说,作为前小姨子的她应该比道格拉斯夫人更了解上校的过去。 可惜乔伊丝的年纪实在太小,她与她的长姐,也就是道格拉斯上校的第一任妻子足足相差二十岁。她出生的那年她的姐姐正准备出嫁,而等到她开始懂事时姐姐已经去世,她本人也跟着家人前往西部开荒……因此,这个小姑娘不管是对上校这位前姐夫还是他过去的人际关系都不是很清楚,这次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卡明母子和米切尔律师。 而说到第一印象,她对卡明母子显然没什么好感。 「道格拉斯夫人腿脚不太好,其实做完家务后已经很累了。但为了与隔壁的杰林斯太太打好关系,她还是跟着一起弄了个小花圃,基本一下午都会在后院照顾那些花。」乔伊丝说到这里,下颌的线条再次绷紧,「但小卡明先生看到后立刻就要伸手去摘,还连带着踩坏了好几枝!夫人不好意思说他,还是格温和海蒂上前阻止他,不让他碰花圃里的花……他嘴上答应好好的,结果等她们一转身就往海蒂的身上扔虫子,真是——」 大概是终于想到这人已经死了,乔伊丝小姐还是没说出太难听的话。 利昂娜:「看来您也不是很喜欢卡明夫人。」 乔伊丝抿抿唇,眼睫下撇:「我是有些同情她,但是我也实在不喜欢她……」 利昂娜对此毫不意外,只继续问道:「那米切尔先生呢?」 「米切尔先生……应该是个不错的人。他有时候会陪格温和海蒂玩,还帮夫人给后院除了次草……」提到另一人,少女的情绪缓和下来,斟酌着用词说道,「我与他接触不多,这些天他虽然一直住在这里,但一般都是跟上校在一起。」 「他与上校会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基本就是报纸上的新闻,分析南方联盟的实力,还有哪些中立州有可能偏向北方什么的……」乔伊丝摇摇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就没有仔细听。」 利昂娜:「米切尔先生也支持北方联邦政府吗?说实话,我以为他和上校都是在南边长大的人,现在会站在南方那边呢。」 乔伊丝眨眨眼,清澈的眼中满是笃定和天真:「可是南方那边支持奴隶制啊。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那种野蛮的制度本来就不该存在,会支持他们的人才有问题吧?」 利昂娜闻言只笑着贊同道:「确实如此。」 可以看得出来,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乔伊丝小姐对时政的兴趣实在寥寥。她对南北方的分歧只停留在道德的角度,对这场内战真正的起因并不了解。 纵观歷史,旧大陆上的每一场战争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多少少都有道德和信仰冲突作为支撑。可讽刺的是,千年来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没有一次是真的为了维护「道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4页 来到新大陆后利昂娜也听马希先生科普了很多合众国的近况。 在阿瑟·马希看来,合众国的南北方之所以会分裂到如今这种不可调和的局面,与过去未被开发、现在却通了铁路的西部荒原有很大的关系——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都看好了这片即将发展起来的土地。 合众国的北方诸州因为受到旧大陆的影响已经开始工业化。他们想要在西部继续建造工厂,那就需要更多工人。 工人不能是文盲,否则连流水线上的工作都无法完成——这也是马黎会教育改革的本质原因。因为工业化开始了,城市和工厂都需要大量接受过基础教育的人,以便他们能更高效地完成工作。 可合众国的南方却是依然以农业为主,这里只生产原材料。 而採摘棉花的奴隶不需要读书也不需要识字,庄园主们唯一需要他们拥有的品质就是对主人足够忠诚。 另一方面,南方庄园主们的很大一部分收入都依赖把这些原材料运到旧大陆售卖。如果他们想要降低成本、得到获得更多的利益,那关税自然是越低越好。 可北方的工厂主们则恰恰相反。为了维护自己的工商利益,他们一直希望能提升关税。 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发展方向。虽然理论上它们是一个国家,但如今南北两方的主要利益团体已经完全走到对方的对立面。 在一方得利另一方就必定会吃亏的情况下,这场内战早晚会爆发。 当然,利昂娜不否认确实有很多善良的人是真心因为同情那些奴隶才支持北方政府。 可当双方的利益对抗发展到这一步,反对奴隶制的口号对北方的政客来说更像是瓦解南方的一种手段——就像几百年前那场以吾主的名义开启的东征一样,如果没有切实的真金白银作为驱动力,根本不会有一个领主响应那种号召。 「…………」 「您在想什么?」 凯恩探员看看已经空了的椅子,又看看还靠在书桌、陷入沉思的青年,忍不住打破沉默:「乔伊丝小姐走了有一会儿了……您还有什么想去问问的吗?」 他的声音终于把利昂娜飘忽的思绪带了回来,突然转头问道:「听说现在北方联邦正在招收志愿兵……凯恩,你也会上战场吗?」 凯恩探员愣了下,有些纠结地挠挠头。 他们事务所即将成为大总统麾下的情报组织,其实也约等于参加了北方联邦军……但这件事肯定不能说出去…… 想来想去,他只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个……现在肯定不会,但如果我们继续败几场,估计就会去了吧……」 「为什么?」利昂娜反问道,「就算你们打赢了,你个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 「哈哈,话不能这么说啊。如果我们输了,整个合众国都变成南方的那种模式,生活岂不是会变得更糟糕?」 「在北方,就算我欠了债也能作为一个自由人工作还债,要是在南方,说不定就要给别人当几年奴隶了。 凯恩探员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虽说都是干活,但就算工资只有十个铜币却要用九个还债,我终究还能抽出一铜币买颗糖果。可要是成了奴隶,就连支配一铜币的自由都没有了啊!」 「自由啊……」 利昂娜站直身体,同样笑道:「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凯恩探员见她似乎准备离开,又扫了眼那些摊在书桌上的物件:「这里不需要再检查了吗?」 「暂时不需要了。」利昂娜说道,「找一辆马车,我们先去那个跑马俱乐部一趟。」 第267章 267 就在利昂娜在上t校的书房与乔伊丝小姐谈话时, 上校家门口也很热闹。 带走道格拉斯上校的两位警员都穿着制服,实在很难不引起镇民们的注意。 昨天上校家发生的命案现在已经差不多在镇中传开了, 今天治安所的人一大早就把上校带走……这种情况不免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心。 于是,就在多诺万探长带着一行人刚刚踏上回诺特堡的火车,好几个听到消息的镇民便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来到上校家门口,试图打听点消息。 上校家的大门虽然紧闭着,但站在门口的谢尔比和波文非常醒目。 前来打探消息的镇民都是昨天参加了晚会的人,就算不太清楚这两人的名字也对他们的脸有点印象,以为他们也是来上校家打听八卦的, 自然而然地与他们聊起天。 「……所以, 真的是上校做的?」 一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通后,一人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询问道:「我记得你们是租住在隔壁那栋房子的那户人家吧?你们也是最早来的,知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道格拉斯上校他们被治安所的人带走?难道兇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别胡说好吗?卡明夫人也在里面呢,她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儿子?」 「那道格拉斯上校就会杀死自己的侄子了?昨晚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就是那个律师……」 「你才是胡说!我刚刚特地跑到火车站问了小肯特,那群人的票还都是米切尔先生掏钱买的呢……治安所的人会让罪犯去买票?倒是道格拉斯上校有点不对劲,那两名穿制服的警员先生可一直紧紧贴在他两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5页 几人七嘴八舌把自己所知的信息一说,已经差不多拼凑出一个结果。不过他们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突然被好几双目光灼灼的视线盯住, 波文张张嘴, 差点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好在这是门从里面打开了。 利昂娜刚打开门就看到不少人聚在这里,眉毛微挑了下, 动作迅速地与凯恩探员一起走出大门。又不等外面的人问出声,干脆利落地把大门关上, 彻底隔绝了人们向内窥伺的视线。 「你这……」有人收回探出的脑袋, 懊恼道,「我还想跟上校夫人打个招唿呢!我看到她刚刚就在……」 「上校夫人现在很忙, 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她比较好。」 利昂娜端着标准的社交假笑,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对几人说道:「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治安所今天一大早就来带走了小卡明先生的遗体,还在现场做了很久的调查,道格拉斯夫人为了不打扰他们一早上连饭都没做,格温和海蒂那两个小姑娘正在喊肚子饿呢。」 她说出的话太轻松,就像在说一家人的日常,而昨晚发生的命案只是大家的幻觉…… 「……治安所的人,只是来运走尸体的?」有人面露狐疑,「卡明夫人就算了……只是运尸体,为什么上校和米切尔先生也被带走了?」 「为了录口供啊,他们都是目前比较重要的证人。」 利昂娜一张口,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本来道格拉斯夫人也需要一起去的,但家里两个孩子年纪还小,需要照顾,治安所的人就说先带上校他们三个去录一批口供,上校夫人她们安排在下一批……」 之前多诺万探长为了保住上校最后的颜面,给他在椅子上松绑后就没有再绑住他的双手,只是让两位警员一直守在他身边,这也让利昂娜在此处有了发挥空间。 在「约翰斯先生」正直的目光中,几位来探听的人渐渐相信了她的说辞,也纷纷松了口气。 「我就说吗,上校怎么可能是兇手?」一人放松地笑起来,「肯定是小肯特那傢伙看到条子自己害怕了。」 利昂娜跟着几人笑了会,又神色自然地劝说道:「可不管怎么说,家里死了人道格拉斯夫人也很紧张。大家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上门叨扰,等上校回来,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也不迟。」 小镇上的居民很喜欢八卦,但也都是善良淳朴的人。道格拉斯上校夫妇平时积累的好风评让镇民们好奇归好奇,但更多的是同情这对突然遭遇「无妄之灾」的夫妇。 此时听到利昂娜这么说也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几位闲汉便这样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波文看着他们的背影松了口气,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僱主:「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上校还是被带走了?」 「这个等会儿路上再跟你们说……」 利昂娜向两人打出一个手势:「现在我们去租辆马车。」 *** 希图科姆镇的面积不大,路上自然也不会像庞纳城那样随手一拦就能拦到马车,而是需要去镇上唯一的马车行租借。 利昂娜与马车行的人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地是「史蒂芬妮跑马俱乐部」后,马车行的管理员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委婉提醒道:「这个跑马场只对俱乐部的成员开放……」 「我知道,但听说那边风景很好,不能骑马去散散心也不错。」 马车行管理员没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双方谈好价格,管理员立刻找来一位认路的车夫,四人便准备直接上车出发。 「……稍等一下。」 就在即将上马车前,谢尔比作出一个「稍等」的手势,快速跑到附近一家杂货铺,又很快跑了回来。 「您早上没有吃早餐,过去到那边估计也没有吃饭的地方……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出发。」他抬了抬手中买来的面包,从纸袋里掏出一块递给车夫,「辛苦您跑一趟。」 谁都喜欢讲礼貌的人,车夫笑呵呵地接过面包,客气道:「都是工作,没什么辛苦的。」 利昂娜接过谢尔比递来的面包,咬了一口,仰头看向坐在车厢后的车夫:「您对俱乐部的老闆了解吗?」 「您说尤金少校?」车夫嘴里咀嚼着面包,随意点点头,「算是知道一些。那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傢伙,挺有钱,我们时不时能看到他来我们这边採购东西,或者去酒馆消遣……就是鼻孔长在天上,不是很待见我们乡下人嘞。」 又是一个有军衔的人。 利昂娜:「他也是个退役军官?难道与道格拉斯上校认识?」 「是啊,而且还是上校过去的战友呢!」 说到这个车夫立刻兴奋起来,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说道:「他非常崇拜上校,有一次喝多了直接爬到了酒馆的桌子上,讲了两个小时道格拉斯上校是如何带着他们全队冲出敌人包围,还用手中的旗杆把对面的将领打下马的故事……上校平时跟我们喝酒时并不会说这些,如果不是尤金少校那次说出来,我们都不知道上校在战场上居然那么厉害!」 听上去,这位会是一个比较了解道格拉斯上校过去的人……而且他也不排斥对他人诉说上校的过去。 一块面包很快吃完,空了一早上的肚子稍微得到了点安慰。 利昂娜拍拍手中的面包屑,笑着与车夫打了声招唿,这便与其余三人一起上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6页 车轮滚动,马车开始向他们的目的地行进。 马车中,利昂娜用刚好能让人听到的声音把上校家发生的事都与谢尔比和波文讲了一遍,最后交代了一下此行的目的。 「……一个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好的秘密……」 波文拽着头髮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我实在想像不到会是什么……难道是他过去就杀过人,把柄掌握在真兇手里,所以真兇威胁他如果他不帮自己顶罪就揭发他?」 「…………」凯恩探员无语片刻,反驳道,「如果我是上校,我宁可让他揭发我也不会帮那人顶罪。到时候也能一起上绞刑架,下地狱还有个伴。」 波文:「也许是他想卖对方一个人情,让他不要再伤害自己的家人?」 凯恩探员「哈」了一声:「只要上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相信一个投毒犯的承诺……」 两人互相争辩的过程中,谢尔比却悄悄抬头看了眼对面那正在看窗外风景的小绅士。 可利昂娜的感官太敏锐了,几乎是下一秒便与他的视线对上。 偷看被本人直接抓住,谢尔比习惯性地垂下眼睫,却听对方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 「你看t上去有话想说。」金髮青年交叠着双腿,抱臂看向坐在对面的谢尔比,「你有什么猜想,尽管说出来讨论一下。」 她话音未落,其余二人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来,都在等待谢尔比开口。 「…………」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有些荒唐的想法……」 「我见过不能吃特定食物的人误食该食物的后果,轻则皮肤红肿,重则唿吸困难。如果严重到会引发哮喘的程度,就算能活下来一般也需要几天才能恢復……能那么快发作,却又那么快平復下来,让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对巧克力过敏。」 黑髮的少年再次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利昂娜,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他并不对巧克力过敏,那他伪装成哮喘发作的样子就有些可疑了…… 」 他的声音不算大,再加上车轮滚动的声音,车中的几人需要十分专注才听清了他说了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过了半晌,听懂他弦外之音的凯恩探员才干笑两声:「也许那次只是发现及时,吃的比较少,身体又比较健康,症状来的快去的也快呢?」 他四望一圈,却见除了自己外周围人都陷入沉默,不禁诧异道:「你们不会都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啊!上校又不是没有亲戚和朋友,他周围始终都有人,要是真的被什么人替换了绝对会被认出来啊!」 利昂娜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坐姿,脸上的笑始终没有落下。 波文则似是愣住了,回过神后勐地绷直嵴背,用一种震惊到惊恐的眼神看了眼自己的僱主,又很快移开视线。 凯恩探员不会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离奇的事……但就在这辆马车上,确实有一个人真真切切地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生活了三年。 第268章 268 「虽说有些荒诞, 但也并非不可能。」 金髮的小绅士笑着点点头,带着调侃的眼神从谢尔比身上一扫而过,总算正了正神色:「根据现在的情况,近三年长期与道格拉斯上校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只有四个人——他的妻子道格拉斯夫人,他前妻的妹妹乔伊丝·科林小姐,以及他前妻为他留下的两个孩子。」 「可这四个人,其实都并不了解上校的过去……准确说,是不了解退役前的上校。」 利昂娜竖起一根手指:「道格拉斯夫人就不用说了。上校在二十年前参军,八、九年前退役,她和上校结婚都不满三年,又是个马黎人,只要上校不说她就什么都不知道。而乔伊丝·科林小姐,上校参军时她还没出生,上校退役后她已经跟着自己的家人去西部开荒了,可以说是对过去的上校一无所知,那对双胞胎就更不用说了,她们是在上校退役回家时才诞生的……」 「那还有卡明夫人呢!」凯恩探员反驳道,「她可是上校的亲妹妹,怎么会连兄长换了个人都察觉不出来?」 「道格拉斯夫人说过, 卡明夫人与上校的关系非常差。似乎是因为她的丈夫当年间接害死了上校的父亲,上校因此几乎与她家断绝了往来。后来也是等到上校退役回来后发现妹夫已经去世,这才与这个妹妹的关系稍稍缓和, 还把自己名下的一处农场交给她经营。」 为了缓解坐马车带来的腰酸,利昂娜的身子向后抻了抻, 双手搭到膝盖上:「他们兄妹可是至少十多年没见过面, 而十多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话说到这里,谁都能听出她是在贊同谢尔比的猜测。 于是, 揪头髮的人从波文变成了凯恩探员。 「……就算卡明夫人认不出来,上校还有其他朋友啊,就像……」 话说到一半凯恩探员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抱头的动作突然顿住,诧异地抬头看向利昂娜。 利昂娜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坐姿,笑着看向窗外:「既然昨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那我们就去找一个没有嫌疑的人问问情况。」 史蒂芬妮跑马俱乐部建在希图科姆与诺特堡之间,相对来说是距离希图科姆更近一些,速度并不快的出租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便远远看到了跑马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7页 今天天气不错,可场地中的人不多,只能看到有零星两三人在骑着马慢腾腾地散步。 等到马车驶入跑马场的范围,原本与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某个人影突然拉着缰绳转过身,策马向他们的方向奔来,大声吆喝着让马车停下。 利昂娜透过窗户看到来人的样貌。 男人大概四五十岁,肩背宽厚,大概因为出了汗光滑的脑门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比起稀疏的头部毛髮,他的脸上留着现在很流行的一种络腮鬍,与道格拉斯上校的有些相似。远远看去,鬍鬚的边缘和他的脑袋可以组成一个完美的椭圆形。 「你们是谁?」走近后,坐在马上的中年男人用嘹亮的声音喊道,「这里是私人领地,不许随便进来!」 车夫直面男人的怒视时有些不知所措,就听车门被打开了。 「日安,先生。我是新搬到希图科姆的兰纳德·约翰斯。」利昂娜跳下马车后走向坐在马上的男人,自我介绍的同时也脱下了帽子表示尊重, 「我的邻居道格拉斯上校向我介绍过这里,他说他有位朋友在这里开了家跑马场,还说如果我想要骑马放松一下可以过来试试……」 听到「道格拉斯上校」,中年男人始终拧在一起的眉心总算松开。 「是上校推荐你来的?」男人洪亮的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住的喜悦,又看了眼她身后的马车, 「上校没跟你一起来?」 「上校最近家中有些事,不方便过来。」利昂娜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他的妹妹和侄子前来投奔他,他最近都在忙着招待他们。」 男人闻言却再次皱起眉,粗粝的声音向上拔高:「你说上校的妹妹来了?他还亲自招待他们?」 利昂娜嘆息一声:「这有什么办法呢?人已经不请自来了,到底是亲戚……卡明夫人说她老家那边之前一直能听到炮声很不安全,道格拉斯上校再不喜欢他们又不能把人赶回去……」 听着她说的消息,中年男人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巴向不远处的建筑物扬了下:「既然是上校推荐来的,那就跟我来吧。正好今天没什么人,带你四处转转。」 马车总算被放行,一路来到附近唯一一处建筑门前。 利昂娜再次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一块立在不远处的纪念碑。 黑铁制成的纪念碑的最上方刻着「史蒂芬妮跑马俱乐部,成立于1119年」,凸出的印刷体在阳光的显得格外醒目。 下面则是一连串人名,目测能有二十几人,最后以「愿你们的灵魂得到安息」为结尾。 「……他们都是我的老朋友。」 不知何时,中年男人站到了她身后。 直到此刻,利昂娜才看出这人的一只脚其实是假脚……可大概因为他的骑术很好,刚刚她完全没发现。 「加雷德·辛克,厄森·格兰特,詹姆斯·哈顿,罗伯特·阿瑟……他们都是我在边境战争时结识的战友。」男人指着纪念碑,一一念出上面的名字, 「我们约好等战争结束后一起建一个俱乐部,到时候想要聚会也能有个地方说话……」 他突然止住话头,收回手道:「现在俱乐部建起来了,可惜人没剩下几个。」 利昂娜看着他凝视着纪念碑的混沌双眸,跟着微微压低声音:「很抱歉让您想到伤心事,尤金少校。」 男人,也就是尤金少校摇摇头,唇角下绷,严肃道:「他们都是为了国家牺牲的英雄,我看到他们的名字只会感到骄傲。」 这是个对自己军人的身份感到十分自豪的人,也是个念旧的人。 利昂娜暂时在心中给尤金少校打上这样的标籤。 两人又在纪念碑前寒暄两句,这才在尤金少校的带领下进入建筑物内。 尤金少校给利昂娜讲述了俱乐部的入会要求,又介绍了一下他们目前拥有的马匹种类和每年会举办的大型活动。 只要想认真讨好一个人,利昂娜就从没失败过。 她一边聊天一边摸着眼前男人的性格,给予他几次明显符合他性格的反馈后,总是表情严肃的尤金少校脸上的线条也慢慢柔和下来。 「… t…其实我很多战友都还在军队服役。如果我这条腿还好着,我也不用天天窝在这里。」说到兴头上,尤金少校拍着自己的右腿惋惜道,「你知道陆军的安德森准将吗?他也是我们那批人里的,当年还是道格拉斯上校退役前推荐了他,否则以那小子的性格可不容易出头……」 聊了半天,利昂娜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切入正题:「我听说道格拉斯上校过去在边境战争中作战十分勇勐……他退役时还不到五十岁吧?这么早就退役了实在可惜……」 提到这个话题,尤金少校也跟着嘆了口气:「是啊……其实当时形势一片大好,我们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但上校偏偏在那个时候选择退役……他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不要在战时强行退役,现在做准将的说不定就是他了。结果因为他的固执,帕林将军非常生气,干脆批准让他回家了——」 这么说着,他还是十分不甘心地拍了下桌子:「哮喘是会影响作战,但那时候已经开始和谈了啊!之后就跟我预料的一样,上校走后我们这队负责冲锋的队伍再也没上过战场,半年后战争就结束了,他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战功也归了其他人!他明明只要再等半年,六个月而已!我有时候都会觉得他那时是在故意激怒帕林将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8页 利昂娜在心中心算了下时间。 边境战争是在八年前的夏天结束的,那上校退役的时间大概是在八年前的年初或九年前的年末。 不知算不算巧合——上校家的那对双胞胎现在也刚好八岁,也就是说上校退役的时间刚好是与双胞胎出生的时间差不多。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尤金少校,对面的男人明显愣了下。 「大概……可能吧?」男人不确定道,「孩子出生当然是大事,可请几天假也就是了,实在没必要直接申请退役啊。」 利昂娜跟着点点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不过说到孩子我倒是想起来……最近上校的妹妹不是来了吗?她还说了些不好听的事……」 她把卡明夫人说双胞胎并非上校亲生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去希图科姆、完全不知情的尤金少校听完气得脖子都红了。 「胡说八道!」等利昂娜说完,他忍无可忍地拍了下桌子,「那个恶毒又愚蠢的女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那里传谣!我一定要去给她一个教训!」 说罢,竟然是打算直接起身离开,利昂娜赶紧伸手把人拦住。 「今天一早上校就陪卡明夫人去诺特堡办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现在去希图科姆也没用。」她赶紧解释道,「不过卡明夫人说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里有证据,还说前道格拉斯夫人怀上孩子的时候上校还在部队里……」 「她知道个屁!那次将军临时给我们批了几天短假,上校就是在那时候回了趟家!」 尤金上校大概是气到了极致,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记得清清楚楚,轮得到她那个黑心肝的傢伙乱说!」 利昂娜:「可当时正是边境战争最激烈的时间段吧?你们的士兵和军官在战时居然也有假期?」 男人因为她的话动作都顿了下,激昂的表情也慢慢沉静下来。 「…………」 「因为那次不一样。」 他视线上移,似是开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大概是九年前的初春……我们已经被敌人围困了很久,食物全都吃光了,连马都死了不少,连两人共骑一匹都分不过来,再不突围只会更糟糕……那次敌我人数差太多,又没有支援,突围的伤亡很惨重,我们二百多人最后只活下来了不到八十人……」 「可如果没有上校一直举着旗,如果没有他一直吶喊着向前沖,我们剩下这些人肯定也活不下来……」 男人的目光涣散片刻,又很快回归现实:「好在上校当时趁乱杀死了对面的主将,在总指挥那边大概也算胜利……但因为伤亡数太高,大家的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与大部队会合后不久我们被调回了后方休整。」 「战时我们本不该有假期,可为了奖励那次漂亮的突围帕林将军特批了我们几天短假。可以去附近的城中休息,家离得近的还能回家看看家人。 」 「我记得上校就是回到营地后收到了一封家书,急急忙忙回家了……孩子肯定是那次怀上的。」他说道,「这种事部队里都有记录,而且是不是上校的孩子他自己最清楚,还需要别人提醒?」 利昂娜心说这事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上校确实很清楚那两个孩子不是自己的。而且按照时间看,还是在他放假回家前后怀上的。 如果第一任道格拉斯夫人是与情夫乱搞怀上了孩子,还是在这种时间点,那对上校来说就不仅仅是妻子出轨了,更是对他本人的一种挑衅。 这是要拥有多么广阔的胸怀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那两个孩子?反正利昂娜是没见过第二个案例。 心中的某个假设再次加重,她干脆不再多做掩饰,直接问道:「你们队伍里是不是有一个与上校长得很像的人?」 见尤金少校见鬼般看过来,金髮的小绅士又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抱歉,我刚刚说得有些歧义……我是觉得除了发色不太一样,您远远看起来真的和上校长得很像,就想你们这边的军人是不是都有一种相似的气质……」 尤金少校被她的话说得有些晕乎,不过「与上校的气质相似」这句话还是让他很受用,并没有计较她那句堪称突兀的问话。 「你觉得像可能是我们的鬍子差不多。」尤金少校颇有些得意地摸摸自己的鬍鬚,转而说道, 「不过说到与上校很像的人,当年确实有一个……上校的副官,加雷德·辛克中尉。我进入骑兵队时就听旁人说他们长得很像,说是有一次连帕林将军都认错了,在那之后辛克中尉就每天把鬍子颳得很干净,以免大家把他和上校弄混,当时还被人暗地里嘲笑了好久娘娘腔。」 「我之前也不相信他们长得有那么像,直到后来有一次,辛克中尉收到了他舅舅舅母的死讯,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太过低落没刮鬍子,我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得那么像的人……」 利昂娜刚想问这个人现在在哪儿,脑中却突然想到这个名字自己似乎刚刚见过。 「他是不是已经……」 尤金少校点点头,嘆声道:「加雷德·辛克……最开始他怕上校亲自举旗太惹眼,主动要求与上校共骑一匹马,坐在上校的身前为他当肉盾……结果他却成为那次冲锋中最先阵亡的人……」 *** 希图科姆通往诺特堡的火车不少,道格拉斯上校一行人在中午前便到达了诺特堡治安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9页 可多诺万探长并没有像正常办案那样立刻提审「犯人」。 道格拉斯上校一到治安所就被关进了黑暗狭小的看守室,其间除了有人来给他送了杯水外谁都没见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个只有一个气窗的小房间连个钟錶都没有,道格拉斯上校甚至不知道现在过去了多久,积攒在心中的烦躁越来越多,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徘徊。 他大声责问过巡逻路过的小警员,可小警员隔着门说句探长需要先看到验尸报告才能过来提审他便离开了。 狭窄的空间让道格拉斯上校感到非常不适。 他的双腿开始神经质地抖动,已经适应昏暗环境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室内唯一的气窗,看着那道如雨后天光般圣洁的一缕阳光,就算眼睛被刺激到流出眼泪也没有收回视线。 透过那束光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很多张人脸在他眼前闪过……他甚至分不清是他真的看到了,还是自己注视阳光太久产生的幻觉。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那束光从房间的一侧慢慢走到另一侧,连光的颜色都产生了些许变化,直对着他的那扇铁门终于打开了。 多诺万探长站在门外,可光线太暗,他并看不清对方此时的表情。 不过道格拉斯上校也不在意这些了。 知道他这是终于打算提审自己,他忽略了对面投向自己的审视视线,拖着已经戴上手铐的双手走出看守室。 两人一路沉默地来到审讯室,谁也没说话。 只是在审讯室门口他看t到了一位有些让他意外的人——那个从马黎来的麻烦邻居。 道格拉斯上校皱皱眉,不明白多诺万探长为什么能允许一个外国人进入治安所……但他现在实在提不起精神质问对方,死气沉沉的视线只在「约翰斯先生」的身上扫了下便擦身而过,坐到了审讯椅上。 他的对面,探长已经打开做笔录的本子,这代表着审讯终于要开始了。 道格拉斯上校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应对即将开始的审讯,却冷不防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 他又吸了吸鼻子,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头不自觉地顺着味道的来源看去。 「听说您连午饭都没吃,一定饿坏了吧?」 那位原本站在门口的马黎小绅士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笑着把一杯热可可递到他面前:「现在这里没有吃的,您先喝点这个垫垫肚子。」 第269章 269 道格拉斯上校紧紧盯着那杯正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热饮,一时竟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的鬍鬚动了动, 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个古怪的音节。 「你……是在开玩笑吗?」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那杯热可可,转头看向始终保持沉默的多诺万探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吃巧克力难道你不知道吗?!」 面对前上级的厉声训斥,多诺万探长并没有回应,反而一直用一种令上校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 「……我当然记得,上校。 1111年的创世节前夜,我们得到了一批特别的物资……」多诺万探长缓缓道,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成块的巧克力。与可可饮料不一样,很甜,只是吃小小一块肚子就不饿了……帕林将军说那种巧克力已经开始量产,以后就是部队中的日常补给之一。」 「大家都很高兴,一边欢唿一边唱歌,庆祝创世节的到来,但您却在吃下一块巧克力后整张脸都肿起来,军医来了后我们才明白您是不能吃巧克力的。之后大家也很小心,再也没让您接触任何含有巧克力的产品……」 多诺万探长坐在审讯桌后面,迎着上校的视线看过去,凌厉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我们刚刚接收到了一个举报,举报的内容如果成立便会对案件的走向产生巨大的影响……因此,在审讯正式开始前我必须确认您的身份。」他指了指放置在上校面前的热可可, 「您只要喝一小口就可以。医生就在外面,如果您有任何生理不适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进来为您诊治,保证您不会有生命危险。」 道格拉斯上校盯着面前的杯子,被铐住的双手慢慢紧攥成拳。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审讯室中很安静, 没有人说话,却能听到一道唿吸声愈加粗重。 突然,原本坐在审讯椅上的上校勐地暴起,一把把利昂娜手中的杯子打落在地。 咣当———— 随着铁杯落地发出的巨大声响,男人响亮的怒骂声响彻整个审讯室。 「这简直是侮辱!」他几乎用最大的声音发出怒吼,「举报的人是谁?让他站到我面前!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距离他最近的利昂娜受到的音波攻击最大,只能无奈捂住耳朵,颇有些惋惜地看了眼全部撒到地上的热可可。 「您不想喝可以不喝,不用这样浪费食物……」 她等到对方一口气把话说完,这才弯腰捡起那只无辜的杯子。 「举报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刚刚心中出现的人名,您想要立刻对质的人是谁……」 利昂娜一点点直起身体,朝上校露出一个笑。 「是丹尼尔·米切尔先生吗?」 见上校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有继续说话,她轻笑一声,抬手将空杯放到桌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0页 「昨晚来您家中参加晚会的人不少,可了解您过去的并不多——一个是您的妹妹卡明夫人,一个就是您的律师米切尔先生。」 「可如果卡明夫人真的怀疑、并有证据证明您并非她的亲兄长,以她的性格一定会立刻闹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排除法就能得出的结论……您说是吗?」 「加雷德·辛克中尉。」 铁杯落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磕碰声。 明明是很轻微的声音,可落在「道格拉斯上校」耳中却无比响亮。 像教堂中的钟声,又像裁决锤敲下时发出的声响,沉重又令人战慄。 加雷德·辛克……上次听到别人叫自己这个名字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记忆都变得模煳且难以追忆。 铐住双手的男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灵魂,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焦距的双眼盯着前方发愣。 慢慢地,两行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划过脸颊,很快便消失在他浓密的鬍鬚中。 「真的是你……辛克中尉?!」 多诺万探长终于坐不住了,起身绕过桌子,一把揪住「上校」的衣领,咬牙切齿地低吼道:「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我有什么办法……那种时候我有什么办法?!」 被揪住领子的「上校」,或者说是加雷德·辛克唇上的鬍子动了动,同样朝对面的男人吼道:「当时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我们根本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如果我不把那面旗举起来,如果我不继续往前沖,而向其他人宣布上校的死讯,你觉得我们当时真沖得出去吗?!」 多诺万探长愤怒的表情空白一秒。 男人的话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了九年前,带回了那个时时会让他陷入噩梦的地方。 那时候他只是一名中士,一个骑兵队中最普通的士兵。 他们被敌人困住了,困了三周多……这段时间中不但粮草被吃完,他们还损失了近一半的马匹。 当时的道格拉斯上校他原本是想要等待大部队的支援,可苦苦撑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援军到来,这让他认识到他和他的部下大概是被放弃了。 他们必须冲出包围圈,而且必须是立刻准备冲锋。再拖下去,再死几匹马,他们恐怕连一次冲锋都做不到了。 为了鼓舞士气,他从旗手手中接过诺瓦合众国的国旗,高高举起,第一个策马沖在最前面。 可举着旗还冲在最前面的人实在太显眼了,他没冲去多久就被一枚铅弹击中胸口,所有人都看到那面象徵着希望的旗帜就要在他们眼前倒下。 可一只手接住了那面旗帜,并将它举得更高。 一位骑马伴在指挥官身边的士兵立刻上前,把那位被子弹击中的伤员接到自己的马背上,俯身听他说了些什么后突然神情一震。 「……不是上校,被击中的不是道格拉斯上校!」 那人朝身后的战友们大喊道:「这是辛克中尉!被击中的是加雷德·辛克!」 「道格拉斯上校就在前面!跟着上校沖啊——」 士兵们几乎喊破音的嘶吼声似乎近在耳畔,记忆中那道一直立在他们前方的旗帜是那样鲜艷……可谁又能想到,举着旗帜引领他们的人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多诺万探长闭闭眼,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情绪。 「当时确实是特殊情况……可之后又该怎么说?」探长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尽量保持住理智,「既然你是为了士气临时冒充了上校,那回来后为什么还要继续?从那次战役到现在,你有快十年的时间,为什么不向其他人说出真相?!」 「我当然想过!我一下战场就想要说出真相……你以为我是那么无耻的人,是为了上校的军衔才这么做的吗?」 保守多年的秘密一朝被揭穿,加雷德·辛克积压了近十年的情绪也跟着爆发出来。 「上校死后我就想要说出真相的……可我们刚回到后方我就收到了上校母亲的来信,她让上校立刻回家,有非常重要的事……我、我那时想,我必须亲自见她一面,亲口把这件事跟她说清楚……」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加雷德·辛克按照信上的地址来到道格拉斯上校的家乡时,上校家发生的变故让他眼前再次一黑。 边境战争是诺万合众国向南扩张而引发的战争,主要战场都在南方,距离道格拉斯上校的故乡南克利夫兰州并不远,本身就不算稳定的本地治安在战时变得更加混乱。 就在不久前,大概是他们被围困的同时,道t格拉斯上校家也发生了一场意外。 一伙不知从哪儿来的流匪闯入了上校家,不但洗劫了上校家中的财物,杀死僕人,还□□了上校的妻子。 道格拉斯上校自从参军后就很少回家,那时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他和母亲与妹妹妹夫关系破裂,一直是第一任道格拉斯夫人负责照顾上校的母亲。 两个女人都是善良随和的人,长时间的相处让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即使道格拉斯夫人与丈夫一直没有孩子,老道格拉斯夫人也从没说过什么,反而埋怨儿子常年不在家,俨然把儿媳当作亲生女儿对待。 婆媳二人的生活一直是平淡而平静的,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降临,道格拉斯夫人崩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1页 她尝试自杀过,几次被婆婆拦下,可精神不可避免地逐渐变得恍惚。 在这种女人贞洁与她本身的道德和名誉挂钩的时代,老道格拉斯夫人即使是为了保住儿媳的命也根本不敢将这件事声张出去。只一边向旁人说家中进了强盗,儿媳被吓到了,一方面又赶紧给自己在战场的儿子写信,让他尽快回家一趟。 于是,当加雷德·辛克终于在一个月后收到信赶回去时,直接碰到最糟糕的情况。 「……道格拉斯夫人开始不停呕吐,老道格拉斯夫人怀疑她怀孕了……」男人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紧皱到一起,组成了一个悲伤而痛苦的表情,「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怀孕了,我们甚至不能去找医生确认……否则整个村子和附近的人都会知道,她就真活不下去了……」 多诺万探长:「……所以你就隐瞒了下来,没有把上校的死讯告诉她们?」 「不,我说了!我第一时间就说了!」 加雷德·辛克勐地抬起头,眼白已经因充血的血丝而变得通红:「上校夫人几乎对外界没了反应,我只能把上校牺牲的事告诉了老道格拉斯夫人……可她知道后却只是盯着我的脸看,最后乞求我……求我继续扮演上校……」 第270章 270 刚得知儿子的死讯, 作为母亲的老道格拉斯夫人却连悲伤都来不及悲伤,反而让一个陌生人假扮成自己的儿子……这听上去确实很荒谬, 可如果结合新大陆的环境、从老道格拉斯夫人的视角看待整件事,那并不是很难以理解。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死了,女儿和女婿是两个无法依靠的白眼狼,这个老人身边能被称作「亲人」的只剩下精神崩溃的儿媳。 可按照儿媳的情况,她想保住自己这唯一的亲人并不是那么容易。 那时边境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道格拉斯上校在这两年中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回来还是在四个月前,他的妻子不可能在此时怀孕。 最简单的方法是堕胎。 可作为一个虔诚的圣教徒, 「堕胎等同于杀人」的观念一直根植在所有人的心中,正规的诊所和医生根本不会给人堕胎。 而且不算是那时还打胎的方法都相当粗暴,不是直接击打孕妇的肚子,就是服用有毒的草药,不管哪一种都不可避免地产生后遗症甚至死亡。 第二个办法,婆媳二人立刻搬离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家,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或者求助于道格拉斯夫人的父母。 但那时道格拉斯夫人的父母刚刚随人搬往西部,还没有真正安顿下来,更没有一个固定的地址,老道格拉斯夫人连他们现在走到哪儿都不知道。 且新大陆的西部还没有修铁路,不管是通讯还是交通都十分不便。等两边通上信,估计道格拉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另一方面, 在这种时候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也并不一定能保证安全。 在这个有很多熟人的村子里,还有多年的老邻居会在平时照顾她们婆媳, 不让旁人欺负她们, 可要是搬到陌生的地方生活情况就又不同了。 十年前诺瓦合众国内的治安比现在还糟糕。 当时新伦纳城刚刚建立了整个新大陆上第一个治安所,其他城市虽然也有在跟进, 但起步阶段都是极其混乱的,多数乡镇还是靠各地的居民自发组织起来共同维护本地的治安。 松散的政府和拥有强烈自主意识的国民组成了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 也许年轻力壮的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对道格拉斯家的两个女人来说,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谨慎小心。 变化就伴随着危险,而她们已经承担不起任何意外了。 可就是这么巧,巧合得仿佛圣母都在怜悯她的遭遇,居然在这个时候把与儿子有八分相像的加雷德·辛克带到了她的面前。 加雷德·辛克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在他的少年时期先后去世,抚养自己长大的舅舅也在半年前病逝……这样的人选,实在太适合扮演她的儿子了。 只要这次从战场上回来的是「道格拉斯上校」,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就算道格拉斯夫人真的怀孕了,村中看到「道格拉斯上校」回来的人们只会以为那是上校的孩子,道格拉斯夫人也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服用打胎药,她们能够继续在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生活下去…… 老道格拉斯夫人一再请求的样子让人十分心酸,再加上神情恍惚的上校夫人将他认成了自己的丈夫,竟是尖叫着想要用剪刀自杀。 加雷德·辛克没有办法,紧急之下只能承认自己就是上校本人,并表示他不会怪罪或指责她,等到对方情绪稳定下来才找机会夺走她手中的剪刀。 一个谎言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需要一个又一个谎言来弥补。 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上校回来探亲的消息,镇长上门表示之后会着重加大夜巡的力度,绝对不会让他的母亲和妻子再遭遇这种可怕的事。 回到部队,面对同伴和上司热切的视线,他也没能说出真相。 真正的道格拉斯上校为了让自己的属下们能够活下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指向了自己的副官,说了一个谁都没有预料的谎言--而这个谎言就此传递了下去,最终成为加雷德·辛克心中的魔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2页 在经歷那场残酷的突围后,人人都觉得「道格拉斯上校」变了。 过去虽然他也会亲自带着骑兵冲锋,但并不会亲自担任旗手这种太过显眼的工作。 旗杆的顶端被他安上了刺刀,那面旗帜成为他的武器。 一次又一次,这个男人仿佛忘记了死亡,每一次都沖在最前线,又每一次都奇蹟般安然归来。 他手下的士兵以成为他的下属为荣,他们敬佩着这个悍不畏死的勇士,却不知道加雷德·辛克那时最想要的就是死在战场上。 在那次冲锋前上校就与他商量过。到时候两人会骑同一匹马,如果他本人不幸阵亡,那他的副官加雷德·辛克中尉便会继续举着旗帜,带领其他人向前沖。 加雷德·辛克一开始也确实想要坐在上校的前面但肉盾,可当行动真的开始时,因为他短暂犹豫了几秒,上校还是率先坐到了前面的位置。 也许从那时起就错了。 如果他再坚持一点,没有因为胆怯和犹豫而选择妥协,那时候被铅弹射中心脏的是他,事情也不会扭曲到这一步。 如果自己能死掉就好了。 真正的道格拉斯上校作为「加雷德·辛克」战死,那用「道格拉斯上校」身份活下来的他也该死在战场上,这样才公平。 可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 明明他每一次都站在最危险的位置,每一次都沖在伤亡最多的最前线,可他却每一次都回来了……直到敌我双方开始和谈,他知道自己已然失去了死在战场上的机会。 正在他陷入迷茫时,老道格拉斯夫人再次给他寄来一封信。 上校夫人还有两个月就要分娩了,可她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老夫人对此感到十分担忧,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回来看望一下他的「妻子」。 加雷德·辛克再次回到上校的家乡,果然,事情就跟老道格拉斯夫人在信中说的那样,上校夫人的状况变得更差了。 她有时候甚至连自己朝夕相处的婆婆都认不出来,发起病来就会用剪刀往自己的手臂和肚子上划。镇上曾有人好心想要过来帮着阻拦,却被挥舞着剪刀的女人弄伤。 这种状态下,想让上校夫人自己照顾孩子已经不太可能了。老道格拉斯夫人本人的身体也并不是那么好,光是t照顾儿媳已经越来越吃力,别说再来照顾刚刚出声的孩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加雷德·辛克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他思考了一夜,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因为去邻居家吃了一顿饭,结果回家后全身都起了红疹,养了一个多月才慢慢恢復健康。 后来他才从他父亲那里知道,他们家的人似乎都不能吃海鲜。他的父亲年轻时就是因为吃了一只虾差点死掉,之后还落下了哮喘的毛病,再也干不了重活。 和谈已经开始,战场不再需要他了。可上校的家人还需要「道格拉斯上校」。 他们扎营的附近有一条河,平时就有无所事事的士兵去捞鱼摸虾,想要获取一只虾或是鱼肉很容易……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他不知道这次自己会「病」多久。 也许是吾主终于听到了他的祈祷,这次严重的过敏不但差点要了他的命,还让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患上了哮喘。 哮喘无法根治,只能疗养。他用这个理由不断向上提出退役申请,终于惹怒了上级,却也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上校的故乡…… 「……道格拉斯夫人生产后身体一直很虚弱,不到三个月就去世了。之后我便留在了老道格拉斯夫人身边,照顾她和那两个孩子,直到她在四年前去世……」 「她临死前跟我说,在老道格拉斯先生去世后她就当没有了梅丽莎这个女儿,她既然当初选择了自己的丈夫那就不是道格拉斯家的人。」 「看在她们之间还有血缘关系,她不会看着梅丽莎饿死,那处农场是她唯一肯留给她的东西。除此之外。道格拉斯家的财产全都不会分给她… …老道格拉斯夫人宁可把所有的财产全都留给格温和海蒂也不愿意让她得到……」 加雷德·辛克长长舒出一口气,后退一步,脚步不稳地跌坐到了审讯椅上。 「我在她的病床前对她发过誓,我会把格温和海蒂抚养长大……等她们成年,我名下的所有财产都会归她们所有,我的使命也就彻底完成了……」男人看着手上的镣铐,苦笑一声,「可我没想到,我居然看不到她们长大了……」 多诺万探长看着他的发顶,一时说不出话来。 理智提醒着他不要相信嫌疑人的一面之词,尤其是在相关知情者都已经去世的情况下,这些话不一定都是真的……可看着他此时的样子,感性让他很难相信他这是在表演。 加雷德·辛克中尉是上校的副官,也是他的上级。 在他的印象里,比起脾气较为火爆的上校,辛克中尉是个性格相对温和的人。他对每个士兵都很关心,会耐心与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聊天,疏导对方的情绪,遇到谁家里有困难的向他借钱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也是因为这些,当年众人以为他「牺牲」后,所有人都很悲伤。 那样一个人,实在很难让人想像他会十年如一日地维持着这么一个天大的谎言。 「…………」 「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3页 多诺万探长闭闭眼,再次睁开时之前纷乱的情绪已经尽数压到心底:「就算你说的这些如果属实,你被送上军事法庭也不一定会被判死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为那个兇手顶罪?」 「因为我该死啊……」 「不久前米切尔先生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他想杀了我,为他的朋友报仇,却没想到最先杀死了詹姆斯·卡明……」 被铐住的男人发出一阵惨笑,双手捂住脸:「我欠下的人命够多了,这次就由我自己来还吧……」 第271章 271 听他说完整件事的经过,利昂娜发现自己心中并没有产生多少怜悯,反而升起一股难言的愤怒。 尤其是多诺万探长还在不厌其烦地耐心劝说, 试图让对方说出真相,憋在胸口的烦躁越积越多,最后变成了一声嗤笑。 「……所以现在你的想法是什么?你觉得你的死能把一切带回正轨?可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在用你自己的性命去维护一个谋杀犯!」 在室内另外两人的注视下,她一步步走到加雷德·辛克面前,声音中的讥讽毫不掩饰:「你宁可顶着上校的头衔去死也不愿意堂堂正正用自己的身份接受审判,这就是你对上校的报恩?」 男人被她的话激得唿吸急促起来:「你懂什么……如果我并不是道格拉斯上校,那由我以上校为名立下的遗嘱就会作废,上校的财产会按照他几十年前立下的遗嘱归属他的母亲!而老道格拉斯夫人已经去世,这笔财产最终会落到梅丽莎·卡明手里!」 「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女人是个什么德行……上校生前就不愿意原谅她,老道格拉斯夫人也不愿意!」加雷德·辛克被铐住的双手勐然下砸, 「我现在活着就是为了践行我与老道格拉斯夫人间的承诺,上校的遗产除了那处农场,其他的都必须留给格温和海蒂,不能让梅丽莎·卡明得到!」 「你要践行你的承诺没人会阻拦。可如果你已经决定完全成为另一个人,那就不该牵扯到其他人。可你做了什么?你用着上校的头衔与过去的朋友交往,还用这个假身份与另一个不知情的女人结婚……」 利昂娜对他的说辞无动于衷,眼眸下撇,语气堪称淡漠:「你根本没有你嘴里说得那么无私,你的自我牺牲中带着自我满足……」 「承认吧, 加雷德·辛克。你根本没有改变。」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个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懦夫!」 「我……」男人张张嘴, 像是被拖上岸的鱼, 大口喘息却无法吐出一个音节,「不……」 「不要忘了, 那个人把氰|化物投到调味罐中不但会有可能让你中毒,住在家中的其他人,你的妻子,现在道格拉斯夫人也有可能会接触到。」 不等他说什么,利昂娜又拔高声音,发出一声嗤笑:「在你心中安娜·道格拉斯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你娶她真就是为了找个女佣帮你带孩子?她的死活你根本不在乎?」 「不、不是的!」加雷德·辛克焦急地拔高声音,「他只是想杀我,只要我死了他就不会再伤害其他人……安娜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关联,他没有理由继续加害她——」 「别再自欺欺人了,加雷德·辛克!」 利昂娜一声暴喝打断男人的解释,盛怒之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宁愿相信一个投毒犯的话也不愿意自己用脑子思考一下吗?!一个正常人在发现自己的朋友被替换后,他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她的视线落到旁边的多诺万探长身上,声音里自带一股威压:「你来说说,多诺万探长。你刚刚知道道格拉斯上校可能是被人假扮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探长:「这……当然是弄清楚这是不是真的,然后当面问清楚……」 「没错,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去找假货当场对峙,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利昂娜接着他的话说道,「谁会连确定都不确定一下,直接下毒?一旦只是一场误会,他岂不是会亲手杀死自己的朋友?」 多诺万探长之前一直跟着加雷德·辛克讲述的情绪走,不知不觉被绕了进去,此时被点醒,立刻询问出一个之前他就想问的问题:「你还没说过,你是怎么发现米切尔律师才是真兇,他又是怎么发现你并非真正的道格拉斯上校?」 坐在审讯椅上的男人已经被利昂娜那通话砸得迷迷煳煳,探长问话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了。 「昨天来的客人虽然多,但餐厅总是有人的,那个装着毒药的调味罐放在橱柜里,要是有人打开橱柜下毒一定会被其他人看到……我不认为会是他们中的某人……」加雷德·辛克喃喃道,「昨晚我询问了乔伊丝,一开始也以为是格温和海蒂做的……可我去查看了仓库,那个装有氰|化物的瓶子放在架子的最高处,仓库内没有梯子,她们根t本不可能够得到……更何况她们年纪还小,我和安娜从不会让她们接触那瓶子,她们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药……」 排除了客人和女儿,嫌疑就集中在了近期居住在他家中的人。 而且这毒下的地方非常不对,小卡明先生吃下完全是个巧合,他的死比起谋杀更像是一场意外。 可如果这是一场单纯的意外,那投毒者的目标就该是他和他的家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4页 如果目标是他们一家人,那两位住在家中的外人自然比妻子安娜和乔伊丝小姐更有嫌疑。 首先被排除嫌疑的是卡明夫人。 昨晚乔伊丝拿着糖罐来到大厅的场景他看得清清楚楚,卡明夫人就站在自己儿子身边。如果是她下的毒,那儿子把有毒的糖倒到果汁中她势必会阻止——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小卡明先生嚣张的性格更凸显了他是在母亲的溺爱中长大的,加雷德·辛克不觉得她会用自己儿子的性命冒险。 排除所有选项,那只剩下这几天一直借住在自己家的米切尔律师了。 回想起来,妻子安娜之所以会把双胞胎的调料瓶收起来,把旧的调料瓶翻出来使用也是因为米切尔来了后总是用错……如果这也是他刻意为之,那就有些可怕了。 加雷德·辛克来到了客房想要试探一下米切尔,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承认了。 「……他手里有一封老道格拉斯夫人留给他的信……」说到这,男人的肩膀再次落下,「原本按照约定,如果等格温和海蒂长到十八岁我并没有把名下的财产转交给她们,米切尔律师才会打开那封信……可前不久他的助手犯了个错误,把这封信和另一个委託人留下的信件弄混,他不小心打开了那封信……」 利昂娜抱臂听着,见他似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还出声催促道:「信上都写了什么?」 「当然是我的真实身份……」加雷德·辛克的脸色很难看,分不清那是痛苦还是失望,「她……到最后还是不信任我……」 许久没能插上话的多诺万探长赶忙确认道:「他就是用那封信威胁了你,让你给他顶罪?」 「……他说,他无法忍受我顶着上校的身份欺骗了所有人那么久,还占着他的身份过着这么安逸的生活……我、我觉得他说得没错……」加雷德·辛克低头说出与之前相似的话,可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我该受到报应,这是我应得的……」 多诺万探长:…………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想要往自己身上揽罪名的嫌疑人…… 不过完整的事件经过已经基本搞清楚,他作为一名治安官不可能按照加雷德·辛克的想法处决了他,反而放走真正的犯人。 道格拉斯上校不能吃巧克力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加雷德·辛克就算再能伪装也装不出这一点——一颗巧克力就能直接拆穿他的身份,那他也没有继续嘴硬的理由了…… 「你亲眼见过那封信吗?」 正在探长想着之后的安排时,却听到站在身边的小绅士突兀地这么说道:「你亲眼确认过,米切尔律师手中的信确实是老道格拉斯夫人的亲笔信?」 加雷德·辛克回过神,忙不叠点头:「当然,如果不是亲眼确认我也不会承认!」 利昂娜「唔」了一声,抱着手臂的手在手肘处点了点:「那就奇怪了。既然老道格拉斯夫人亲自设下这么一层保险,如果你违约就亲手撕破你的假身份,难道她就不会想到之后的结果?」 加雷德·辛克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双眼有一瞬的放空。 「你是说……」 「除了那封揭穿你身份的信,老道格拉斯夫人应该还立了一份遗嘱,应该与那封信放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米切尔律师动用那封信后,道格拉斯家的财产依然会按照她的想法落到她指定的人身上……」 在两个男人灼热的目光下,金髮的青年慢悠悠补充道:「……只要你能保证你之前没有说谎,老道格拉斯夫人如此厌恶自己的女儿,以至于她宁可把遗产白白送给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孙女也不肯给自己的亲生女儿,那她就应该想到那封信被曝光后的结果……」 加雷德·辛克总算反应了过来,声音有些颤抖:「可、可是……他并没有说过……」 「他要是说了,怎么能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送死呢?」 利昂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完全被戏耍了呢,辛克中尉。」 第272章 272 看着男人突然变茫然的双眼,利昂娜便明白自己打中了他的要害。 只是这番推理终究还是假设,利昂娜其实并不能确定老道格拉斯夫人是否真的留下了额外的遗嘱, 一切成立的前提是加雷德·辛克所说的都是实话……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那番解释是否是谎言已经不再重要。 如果加雷德·辛克没有说谎,那他目前为止的坚持便都源于他对老道格拉斯夫人的承诺。只要让他知道不管他暴不暴露,道格拉斯家的财产都会给那两个孩子,他就没有理由再说谎了。 反之,如果他之前都是在说谎,那事情反而更好办了。多诺万探长也不需要顾及过去的情谊在这里纠结, 直接一五一十向上汇报就是。 不管哪一种, 从加雷德·辛克的秘密被揭穿的那一刻起,事情就不会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你说的是真的?」审讯椅上,加雷德·辛克神思恍惚地看向对面的青年, 「我……不管我的身份暴没暴露,其实都没有区别……」 像是觉得这无比荒谬,他双手捂住脸,指缝中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没有区别……没有区别!」 他发泄似的砸了下审讯椅的把手,勐地站起身。 多诺万探长以为他要暴起伤人, 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5页 不过加雷德·辛克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站起来后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身体被探长的手臂拦住就没有继续向前,只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利昂娜。 「我要看到她的遗嘱。」他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在看到你说的遗嘱前,我不会在任何证词上签字!」 「你知道这不会改变任何事。治安所中治安官不会因为你个人的愿望就篡改证词, 放走一个真正的杀人犯而让你抵命, 这违背了法律存在的意义。」 利昂娜正面对上他的视线,依然用那平静到让人暴躁的声线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有办法证明你并非道格拉斯上校, 不管有没有遗嘱,你都没有理由再说谎了。」 「…………」 「我有啊……」 加雷德·辛克凝视她片刻,忽地露出一个笑:「只要我死在这里,你们就无法证明……唔!」 不等他说完利昂娜已经抬起膝盖,狠狠击向他的腹部,紧接着便按着人的脑袋往墙上撞去。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后,双手被铐住的男人已经软软瘫倒在地。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多诺万探长都没来得及阻止。 等探长从震惊中回过神,看看晕倒的人,又看看立在旁边的青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利索起来:「你、你……」 「他想要自杀,当然要阻止。」 「你难道真的就要任由他自杀?」 金髮青年偏过头,脸上的冷漠却让多诺万探长有一瞬的头皮发麻。 这个年轻人……原本是这种性格的人吗? 「我答应过道格拉斯夫人,会找到真相。」 利昂娜的视线从趴在地上的男人一扫而过,淡淡说道:「他还不能死,我们需要他的证词。不管你是绑住他,用乙|醚或是安眠药,总之不要再给他自杀的机会。」 多诺万探长沉默片刻,到底没有否认她的做法。 他开门叫人把昏迷的「道格拉斯上校」抬出去,特别吩咐了把人的手脚都绑好,嘴也要堵住,杜绝了他所有自杀的可能后才再次关上门。 「如果他没有说谎,真正的投毒者就是米切尔律师,那我们现在也没有证据指认他。」探长转身说道,「而且他投毒的理由……说实话,他本身t就是个律师,口才必然不差,想要赢得陪审团的同情还是很容易的。」 上校是死在战场上,其中的过程本来就很难说,而身为副官的加雷德·辛克当时确实坐在上校的身后,没有起到任何保护上级的作用……米切尔律师只要想就可以从这方面杜撰出无数个版本。 加雷德·辛克说他是因为老道格拉斯夫人不断请求才这么做,米切尔律师就可以说他其实是贪慕上校的财产和军衔才隐瞒下来。 再多解释在陪审团眼中都是藉口,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是加雷德·辛克假扮了自己的上级,以他的身份生活了长达九年,这就是他的原罪。 利昂娜此时已经没有心情维持客套的笑脸,表情始终很冷淡,谁都能看出她心情不佳。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是我,就算知道我的朋友被人替换了也不会直接给他下毒,让他去死。」她冷声道,「比起让冒牌货顶着自己好友的身份去死,我更想让他身败名裂。」 「死亡算什么?比起痛快的死亡,让他活着受苦才更让人感到快意。」 她的语速开始加快。像是从站台出发的火车,一旦炙热的蒸汽进入气缸,动轮只会越转越快。 「他重视什么就去毁掉什么。」 「若是他喜爱金钱,就让他变得一无所有。若是他沉迷荣誉,就在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在那些曾经被他欺瞒的人面前亲手揭露他的真面目,把他丑恶的一面完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让那些曾经赞扬敬仰他的人全都唾骂他,从根本上否定他所有拥有的一切……」 在多诺万探长震惊的目光中,利昂娜发出一声极具嘲讽的冷笑:「这,才叫復仇。可看看米切尔做了什么?下毒还选了毒性发作极快的氰|化物,不知道的还是以为他在帮他解脱!」 多诺万探长心说倒也不用这么极端……但这位「约翰斯先生」说得也不无道理,就算他与上校并没有什么私人的交情,他也更希望是真相大白,而不是在真相大白前先把人毒死。 要是加雷德·辛克真的被他毒死,他们自然无法像现在这样用巧克力测试他是否真的是道格拉斯上校。到时候凭米切尔一个律师的一面之词,就算有老道格拉斯夫人的亲笔信,看在上校或是辛克中尉在边境战争时立过的战功军方也不会随便接受他那堪称荒谬的说法,简直可以说是自己给自己断绝了后路。 「我们假设米切尔律师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那他说出理由就站不住脚。」 利昂娜闭闭眼,让发热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点,只是说出的话依旧充满讥讽:「也就只有加雷德·辛克……因为他本身就对上校有愧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还能是什么? 米切尔确实是「上校」,或者说加雷德·辛克的遗嘱执行人,可那也只是执行人而已,「上校」死了他除了能分到一笔执行遗嘱的收入也不会有其他好处……他总不该因为那点钱就杀人吧? 「我不知道你们新大陆上有关未成年继承遗产的法律条款具体是什么,但马黎那边的我大致知道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6页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金髮的小绅士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马黎,未成年的孩子虽然可以继承家族的财产,但成年前他们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支配这笔财富,必须有一位成年人作为监护人帮他们管理这些财物,处理税务,直到他们成年才会正式交接……」 「据我所知,新大陆上的很多法律都延续了马黎的法律,就算有改动也不多。」 利昂娜抱臂向探长看去:「我们假设老道格拉斯夫人在留下那封告密信的同时也留下自己的遗嘱,声明要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她的两个孙女,那她也应该想到她们会需要监护人。」 「可她有多少选项呢?如果她真的疼爱那两个孩子,那她就不可能让自己女儿成为她们监护人,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卡明夫人根本不会善待她们。」 「最有可能好好善待那两个孩子大概只有她的亲家,也就是前任道格拉斯夫人的父母一家……」 多诺万探长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科林一家都已经……」 「很可惜,他们一家人都已经在两年前去世,唯一剩下的乔伊丝·科林自己还没成年,显然无法行使监护人的义务。」利昂娜接着他的话说道,「去西部开荒本来就很危险。我之前就听马希先生说过,近十年西部可一直都不太平……」 「你想说他想通过得到格温和海蒂的监护权套取道格拉斯家的财产?」多诺万探长摇摇头,并不贊同这个观点,「就算科林小姐和卡明夫人都不能做监护人,那还有道格拉斯夫人在呢。她非常喜欢那两个孩子,与她们的关系很好,法院怎么会越过她把监护权交给别人?」 「您忘了,现在的情形并不是那个投毒者想看到的,他的原计划已经被打乱了。」 「如果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把毒下在一家人的调味罐里,那对夫妇都有中毒的危险。」 利昂娜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出令人胆寒的话:「道格拉斯夫人会不会中毒都没有关系。上校中毒,她作为每天为一家人准备餐食的主妇必定会被最先怀疑。或者再危险一点,那一家人要是一起死掉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结果,他们的财产都会归卡明夫人。而卡明夫人平常就与上校没多少联繫,更不会知道他现在财产具体有哪些……」 「只要他有这个心思,他作为遗嘱执行人从中赚取一些差价再简单不过。」 年轻人的话让多诺万探长感到全身发冷。 即使他明白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测,可因为这个解释能够说通,这才让人不寒而慄。 「……可这些都没有证据……」探长有些懊恼地锤了下墙壁,「就算能说服辛克中尉说实话,可他手里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啊!」 这次利昂娜没有接话,她知道探长说得是对的。 没有人看到米切尔下毒的过程,唯一知道他是兇手的人是个自身难保的骗子,他们这番说辞别说递到法官面前,就是治安所都不会审核通过。 「他和卡明夫人现在在哪儿?还在治安所里?」利昂娜突然问道。 「不,我让他们暂时去治安所对面的旅馆等待消息。毕竟按照流程,尸检最快也明天中午才能开始。」 「你已经给他们做完笔录了?」 「做是做了……」多诺万探长见她还盯着自己不说话,无奈道,「我让你进来已经是破例,不可能把笔录也给你看,而且里面也没什么有效信息。卡明夫人就不用说了,她被餵了安眠药,睡得很沉。米切尔也说他昨晚不到九点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真正听到后利昂娜还是难免发出一声嘆息。 确实……如果有什么明显的漏洞,多诺万探长不会直到刚刚都没怀疑过米切尔律师…… 叩叩叩———— 就在审讯室再次陷入寂静后,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僵局。一位警员急匆匆开门走入。 「外面有个人想要见您。」警员对探长说道,「他说他姓马希,是来找您叙旧的……」 细数自己认识的人里,多诺万探长也只认识一个姓「马希」的朋友。 「阿瑟·马希?」他愣了下,有些惊讶道,「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这样说着,他的视线还忍不住往利昂娜身上移了下。毕竟这位可是自称是阿瑟·马希的「新任合作伙伴」。 利昂娜此时也有些惊讶。 之前确定「道格拉斯上校」的真实身份后,她确实让凯恩探员给侦探事务所拍了封电报,为的是让他利用一下事务所的情报网查查米切尔律师和他现在经营的律所最近有没有异常——毕竟按照道格拉斯夫人所说,米切尔从工作开始就生活在新伦纳城,侦探事务所那边查起来也更方便。 可从诺特堡到新伦纳城需要乘坐八到九小时的火车,现在还不到五点……这只能说明马t希先生并不是接到凯恩探员的电报才过来的。 两人带着疑惑一前一后走出审讯室,果然看到一个高大如熊的身影正站在治安所的大厅。 凯恩探员、谢尔比和波文此时都在他身边。 凯恩探员垂头耷脑地站在一旁,像是刚刚挨了老师一顿骂的学生,与笔直站在他身边的谢尔比形成鲜明对比,波文则似乎与马希先生进行着一场愉快的聊天。 「多诺万,我的老朋友!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7页 高大的侦探率先给了多诺万探长一个熊抱,这才大笑着与利昂娜握了下手:「还有约翰斯先生!多巧啊,我本来是想今天跟我的老朋友聚聚,明天再去希图科姆找你,没想到先一步在这里碰到了!」 第273章 273 多诺万探长对自己这位旧友十分了解。 自从创立了侦探事务所后阿瑟·马希就十分忙碌, 除非相关委託,他是不会轻易跑到外地。 治安所人来人往并不好说什么,眼看着也快到自己的下班时间了,多诺万探长干脆把一行人带到了附近的餐馆,打算边吃饭边聊天。 「……所以,你这次来又是有什么事?」 看着三两口干掉一块三明治的旧友,多诺万探长眼中不免带上一点嫌弃,但还是亲手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 阿瑟·马希嘴里还塞着食物,含煳不清道:「就不能是我想你了,过来看看?」 多诺万探长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抱臂靠向椅背,显然是不相信。 马希先生哈哈大笑两声,这才挥挥手中的汤勺:「好吧好吧,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确实在这边有个委託,不过是件小事,不会给你添麻烦。」 多诺万探长对他的解释不为所动,不咸不淡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可捅出来的篓子可不小。」 「嘿,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不说别的,我帮你抓了多少通缉犯的事你怎么不说?」 「你怎么不说你收了多少钱?」 「废话!不要钱你让我和我的探员们去喝西北风吗?」 眼看着两人就要东一句西一句地吵起来,利昂娜赶紧伸手搭上马希先生的肩膀,姑且让他坐回座位。 「您来得正好,其实我们刚好有件事需要您的协助。」她打断两人的争吵,试图把话题引到正轨, 「马希先生,您知道一位名叫丹尼尔·米切尔的律师吗?他应该就在新伦纳城中工作,不久前刚刚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知道啊。」 不等她说完, 阿瑟·马希就点点头,喝了口水后又瞪了眼缩在座椅里的凯恩探员:「刚刚凯恩都跟我说了……你们其实不需要找我,丹尼尔·米切尔律师在新伦纳的情况他都知道。」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凯恩探员露出一个讪笑。 私家侦探的工资并不算高,只能是能不让自己饿肚子的程度。而且凯恩探员也快到要结婚的年龄了,平时能省一点是一点。 昨天看到道格拉斯家的晚会上食物可以随便吃,他帮着布置好现场后就直接投入了食物的怀抱,根本没注意到本就不算瞩目的米切尔律师,甚至在命案发生时还在后院吃东西。 「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啊……大家都叫他米切尔先生,都说他是上校儿时的朋友,我就以为他也是个南方人,没想到他一直在新伦纳城工作…… 」他讷讷解释道,「而且你们要拖延时间时直接把我绑了起来,我从进入上校家到他们离开都没看到他的正脸,当然没认出来了……」 利昂娜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直接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所以,米切尔先生最近真的遇上了麻烦?」 「何止是麻烦,是大麻烦。」阿瑟·马希放下杯子感慨道,「他去年买了一只股票后赚了不少钱,之后几乎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投了进去,还攒动他的一位大客户一起买了那支股票……结果你们懂的,非常不幸,不是所有股票都能永远赚钱。」 其实听到「股票」时利昂娜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结局,但她还是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他买的什么股票?」 「阿马尔菲棉花贸易公司的股票。」 公司的名字一出,桌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诺瓦合众国的南方日照时间长,常年雨水充沛,还大多是平原,简直是种植棉花的天选之地。 于是从七十多年前开始,当以马黎为首的旧大陆国家开始机械革命,纺织业兴起,棉花这种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开始短缺。 短缺代表着机遇,机遇代表着金钱。 眼光毒辣的商人们开始在新大陆的南方大范围种植棉花,慢慢成为旧大陆的重要棉花进口地之一。 发展到现在,一个个大型种植园已经在南方扎根,产业链发展得十分完善,却不可避免地与北边的工业城市产生巨大的利益冲突——而这个冲突已经在今年年初真正爆发。 随着今年的两次的小型会战,所有人都明白新大陆上必定会迎来一场规模更大的内战。 既然都要打仗了,北方的联邦政府也不会跟对方客气。 新大陆通往旧大陆的大部分港口都掌握在北方政府的手里,而且已经进入工业化的他们也是新大陆上造船业的主力军。 于是从今年四月起,新大陆东海岸上所有能够通往旧大陆的港口全部被北方政府管控,他们试图用切断南方与旧大陆的贸易来强迫对面服软——结果当然不怎么样,七月的那次会战北方联邦军伤亡惨重,几乎断绝了双方和谈的可能。 对南北两边政府来说,会发展到如今这步都是对方逼迫的。现在的小损失都是有限的,只要打赢对方未来必定会获得更大的利益,不管哪一边都不可能就此收手。 但对他们来说不算伤筋动骨的「小损失」,对米切尔律师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8页 在北方政府的严格封锁下,南方的棉花想要运到旧大陆变得极为困难,棉花的出口量开始下降,前几年形势一片大好的棉花市场自然也跟着一落千丈。 「其实他要是只是自己赔掉家产还好说,不管是贷款还是向亲友借点钱,两三年就缓过来了。偏偏他想要巴结一个大人物,劝说对方也买了那只股票…… 」马希先生摊了下手,无奈道,「现在可好了,那位大人物因为赔了不少钱后非常生气。不但彻底把人得罪了,对方估计还会採取一些特别的手段,让他把自己亏掉的钱补回来。」 他的话让波文十分困惑:「可股票终究是他自己决定买的吧?虽说是有米切尔律师的推荐,但他又不是他的经纪人……就算是经纪人,投资亏了本也没有说要赔偿僱主全部损失的道理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那位可不是一个会讲道理的人。」 阿瑟·马希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不能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但他算是新伦纳城中一个很有名的帮派组织的骨干成员……你们应该知道帮派是在指什么吧?」 来自马黎王国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无声点点头。 大城市中难免会出现这种现象,尤其是在治安环境薄弱的地方。 像庞纳城中都有「白马帮」这种盘踞在地下数十年都难以根除的犯罪组织,新伦纳城中的帮派势力只会更大。 阿瑟·马希:「那位不但是骨干成员,还是那个帮派组织首领的准女婿……其实他亏得那些钱对他本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他在帮派中的发展影响很大,说不定会影响他在帮派中的地位。」 毕竟去年大选的时候南北两边就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到南方几个州说要独立时情况便更危急了。 对这方面比较敏感的,像是埃斯蒙德·斯通这种人早就在大选结果出来前果断把手里有关棉花贸易的股票全部抛掉,套到现钱就跑了。没来得及卖的人只能看着股票一路下跌,越跌越不捨得卖,直到封锁政策一出,棉花贸易彻底完蛋,他们就是想要抛售都没人接盘。 在帮派里混也是需要智商的,没有谁想听傻子的指挥,也没有人会把女儿嫁给一个连这点形势都看不出来的人。 那这次亏本的投资可不仅仅是财物上的损失,被打脸的滋味可不好受,想也知道对方该有多愤怒。 而作为推荐这只股票的米切尔律师,会成为这股愤怒的发泄口也不奇怪了。 「…………」 「您知道得这么清楚t ,不会是与那个帮派中的某人做过生意吧?」 一阵沉默后,利昂娜率先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一脸正气的马希先生:「与这样的组织接触不怕被治安所的人知道吗?」 「我们接受委託时只看委託内容是否合规,不会因为委託人的身份就将生意拒之门外。」阿瑟·马希面对脸色不太好的探长时依旧十分坦荡,甚至毫不在意地冷哼一声,「新伦纳治安所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多诺万探长的脸色变化数次,最后再多话语也化作一声嘆息。 「能与帮派的人接触这么深,丹尼尔·米切尔估计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他说道,「现在他的动机算是有了,但我们还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想让一个人说实话,方法有的是……就是要看您愿不愿意了。」 他的对面,金髮的青年突然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对付不道德的人,用点不道德的手段也没关系吧,探长?」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目睹了对方一言不合便抬手打晕人的事迹在前,多诺万从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到笑容时再也没有任何亲切的感觉,反而有些头皮发麻。 不但是他,谢尔比闻言也皱起眉,波文更是小声在僱主耳边提醒道:「诈供得来的证词是不能被当作证据呈交的……」 「我只答应道格拉斯夫人找到真相,并没说会把真的犯人送进监狱。找证据抓犯人不是我的工作。」 利昂娜的坐姿没有改变,脸上公式化的笑也变得有些冷淡:「而且就算是诈供,得到了也比没有好,别忘了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道格拉斯上校的财产而来,那他必定会争夺那对双胞胎的监护权。留有这么一份记录,法官在判定时多少会斟酌一下……当然,这对您的风险很大,也许会对您的职业生涯造成影响。」 「不过不管那位到底是道格拉斯上校还是辛克中尉,他都是您曾经的救命恩人。我与您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能看出您是个善良的人,您应该也不想看到他真的走到自杀那一步吧?还是说,您还有其他方法得到足够定罪的证据?」 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探长,用仿若聊天的语气平铺直叙道:「在嫌疑人已经认罪的情况下,您还能拖延多久?」 桌上几人都没说话,餐厅的嘈杂声再次成为此时的背景乐。 「您不愿参与我完全理解。可请看在那人的份上,当作没听到我刚刚的话、直接离开就好。」 金髮的小绅士向一旁比出一个手势,意思十分明显。 多诺万探长有些烦躁地摘下眼镜,用自己的衣摆擦起镜片,擦了足有一分钟才将眼镜重新戴回去。 「我知道了……」 他说道:「但你们所有人行动时都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不许擅自行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9页 利昂娜没有回话,只笑着向他举起手中的玻璃杯。 第274章 274 时间稍早的另一边,目前因为这个案子着急的人不止多诺万探长一个。 在利昂娜来到治安所前,一直在治安所中等待的卡明夫人和米切尔律师耐心先一步告罄。 一开始来到治安所时, 卡明夫人以为这种出了人命的案子治安所一定会尽快处理,却没想到在刚进入后就坐了冷板凳。 小卡明先生的尸体一运到就被单独带走,卡明夫人和米切尔律师很快做完笔录后就坐在大厅等待,可等了两个小时都没有人搭理他们。 最后卡明夫人终于忍不住询问起尸检的结果,却被一位警员告知,按照流程,小卡明先生的尸体要明天才能正式尸检。建议他们去附近的旅馆先住下, 之后有消息会再通知他们。 这种随意散漫的态度让卡明夫人怒不可遏。 她本想像往常那样用撒泼打滚达到目的, 可诺特堡治安所的警员们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刚开始大声质问,一名身材壮硕、长相凶神恶煞的警员就沖了出来,拎着她的手臂一把把人推出了治安所。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在治安所撒野?」高壮的警员朝门口「呸」了声,挥着沙包大的拳头向两人示威,「探长让你好好等消息就给我老老实实去旅馆等着!要是瞎逛去了别的地方我们找不到,可别怪我们没通知你们!」 卡明夫人被吓坏了。 尤其在看到那人的左手已经按在腰带处的枪托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治安所的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这是她第一次来北边的大城市, 也是第一次来传说中的治安所……可这里的治安人员可跟她过去接触的夜巡人或民兵不好说话多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那些人都与她长期生活在一个社区。大家不是亲戚就是十几年或几十年的邻居,多多少少会让着她。 可诺特堡的治安官们又不认识她,尤其是这些最底层的警员,本来就领着最低的薪资干着最累的活,遇到闹事的可没有多少耐心,不管对方是嫌疑人还是受害者都只有武力镇压的待遇。 米切尔律师从上了大学后就一直在新伦纳城工作, 倒是对这些治安所警员的行为习惯很了解,此时也只能劝说卡明夫人暂时离开。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卡明夫人握住米切尔律师的手臂,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语无伦次地指着不远处的那道门,「他们……我的吉米……」 「治安所就是这样。你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听他们的等等看。」 米切尔律师的表情也很凝重。他看了圈周围,感受到路人的视线都在往两人这边看,赶紧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梅丽莎。这还是在外面呢……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 在他的半推半就下,卡明夫人总算愿意与他离开,按照警员的说法在治安所正对面的旅馆开了个房间,总算有了个落脚点。 两人分别在两个房间歇下来,米切尔律师却始终感到十分不安。 他不知多少次在心中回忆着自己刚刚记笔录时的表现,确认自己并没有任何疏忽,这才放好公文包,扯开领口的领结,把自己摔到旅馆的床上。 高度紧张过后,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煳,迷迷煳煳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男人像条鱼般从床上弹跳起来,第一反应是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一把左轮,右手背到身后,拇指按在击锤上,这才慢慢走到门口。 「……是谁?」 他的嗓音因为紧张有些沙哑,清了清才继续问道:「外面是谁?」 「是我……」卡明夫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我想再去治安所问问情况……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米切尔律师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调整好状态后才打开门。 万幸,外面只有卡明夫人一个人…… 米切尔律师心说自己真是多虑了。 新伦纳与诺特堡之间的铁路可是有三百多公里,坐火车都要八|九个小时,更何况诺特堡城中有自己的帮派组织,那些人就算要找他算帐也不会在别人的地盘动手…… 卡明夫人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只能踌躇着又问了一遍:「丹……能不能再陪我去一下治安所?我想亲自问问多诺万探长,起码能知道个准数… …」 「当然……」米切尔律师依然背着一只手,朝门外的人露出一个笑,「给我两分钟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大门关上,男人顿时舒出一口气。 不过他也没有太浪费时间。简单整理了下领子,把枪别到腰后,套上外套,这便再次与卡明夫人一起走出宾馆。 可刚出宾馆的大门,看到几名从治安所中匆匆走出的人后,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比起他的僵硬,卡明夫人反而眼前一亮,指着其中一人:「那不就是多诺……」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身边的男人拽到墙角。 不等卡明夫人尖叫出声,一只手已经捂住她的嘴。 「别、别出声……」米切尔律师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细听之下居然有些不稳,「你别出声,也别出去,我就放开你。」 卡明夫人急忙点点头,感受到捂在嘴上的力道松开后才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既震惊又愤怒:「你干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0页 「嘘————」 米切尔律师立刻向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外面:「你知道刚刚和多诺万探长走在一起的人都是谁吗?」 @无限好t文,尽在 卡明夫人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另外几人有些熟悉,恍然:「是那几个住在杰克家隔壁的马黎人……可那又怎么样?我还不能见他们了?」 「不是他们,我是指他们中那个留着络腮鬍的!」米切尔律师两只手不受控制地比画起来,「你不知道那人是谁……他是马希侦探事务所的人!之前我就发现了,那三个马黎人旁边也跟着个私家侦探,他们绝对是一伙的!」 卡明夫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还是不太明白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没去过新伦纳,不知道那些私家侦探的厉害……他们说是做信息谘询服务,其实更多是编造扭曲事实,作假证他们最擅长!」 看着她依旧懵懂的样子,米切尔律师忍不住嘆息一声:「你想想,多诺万探长今早的那番表现,他明显是偏向上校的……这时候又与那种专业做假证的人走在一起,你觉得他们想做什么?」 如此清晰的暗示,卡明夫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眼倏地瞪大。 「他、他们……都到了这一步还想给杰克洗脱嫌疑?」她一边摇头一边就要往外沖,「不、不……我不能让他们这么做!」 「别!」 米切尔律师赶紧拉住她,把人控制在墙角的阴影里,焦急道:「你这样出去改变不了任何事!他们手里可都有枪,要是你对他们纠缠不休,他们把你拉到一个角落杀了,人一跑,你和吉米可就白死了!」 闻言,卡明夫人终于停下挣扎,却还是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不敢?相信我梅丽莎,我接触的案子比你多,这种事在新伦纳每天都在上演,治安所才不在乎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是死是活!」米切尔律师趁热打铁道,「你听我的,我们先回去……回去再商量之后怎么办。」 两人匆匆出门又匆匆回来,来回都没超过五分钟。 等回到房间,卡明夫人立刻像只无头苍蝇般在狭小的房间来回踱步。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她抓住自己身边的唯一稻草,急声问道,「丹尼尔,我亲爱的丹,既然你认识他们,能不能……」 「不可能,我与他们起过冲突……」 米切尔律师面带痛苦地摇摇头:「我……我有次发现他们做了伪证,戳穿了他们,就被他们记恨上了……」 手中最后的希望也熄灭了,卡明夫人不由坐到床上痛哭出声。 「那我、我该怎么办?」她抽噎着,发自真心地感到绝望,「我的吉米怎么办?难道就要这么不了了之了?!」 米切尔律师赶紧坐到她身边,轻声安慰了一阵。 「……我真的很抱歉,梅丽莎。如果治安所是偏向那边的,我们做什么都是枉然。按照我的经验,他们应该会找一个合适的兇手替换掉真兇……」他嘆息着,拍拍对方的肩膀后站起身,「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你也该往前看,为以后的生活着想……经过这件事,杰克必然会对你心生愧疚,你可以趁机朝他多要点补偿……」 「我才不要什么补偿!」 「我要我的儿子!我要我的吉米!!」 卡明夫人再次失控地尖叫起来,一把推开坐在身边的米切尔律师:「你走!你给我出去!!」 「好好,我出去……你自己冷静一点,千万不要冲动……」 ————咔嗒 门锁扣合,室内只剩下卡明夫人一人的哭泣声。 她哭了不知多久,终于用双手支撑起身体,想要掏出手帕擦一下脸,却不想余光中突然闯入一个并不该存在在这里的东西。 一把左轮手枪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床铺上。 暖色的夕阳落到枪身上,发射出近乎刺目的光芒。 第275章 275 米切尔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立刻关上门, 后背贴到门板上急促喘息了一会儿,过了足足三分钟才缓过来。 将汗津津的手心在衣摆处擦了擦,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与隔壁房间相连的墙边。 这并不是一家多高级的旅店,房间与房间之间的墙壁很薄,他趴在墙上便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隔壁房间一开始只有女人接连不断的哭泣声,米切尔却十分耐心地认真倾听,连动作都没变过。 又过了十几分钟,那边的哭泣声终于渐渐变小,突然在某一刻, 哭声消失了。 不久后, 隔壁再次传出动静。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十分清晰,他听到一墙之隔的女人似乎站了起来,在房间中来回走动了一会儿, 终于脚步声开始向房门口移动 米切尔忍不住抓紧衣摆,刚刚平復下来的心跳再次加快。 他直起身,紧紧盯着自己的房门,生怕下一秒那道脚步声会在自己房门口停下。 他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听到钥匙锁门的声音……之后的一段时间, 门口并没有传来任何别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剧烈的心跳让他感觉时间都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只是十几秒,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1页 直到那道声音慢慢往楼下走去, 最后彻底消失,米切尔才虚脱般双腿一软, 整个人靠到了墙上。 新大陆的治安系统彼此没有联繫, 新伦纳城和诺特堡的距离不算近,又分属两个州, 只要他不说,相信诺特堡这边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新伦纳城中的真实处境。 可刚刚与多诺万探长走在一起的男人是阿瑟·马希……他绝对不会看错! 那个总是喜欢藏在阴沟里窥伺他人隐私的小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但对自己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就会把他现在的处境捅出去…… 没关系,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关系……他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 像是在说服自己般,男人反覆呢喃着同一句话,可在说出口时又模煳了吐词,只能听到一些意义不明的嘟囔。 他有些神经质地咬住自己的指甲,在房间中来回走了一趟。忽地又像是想起什么,快步跑到窗边,正好看到卡明夫人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目送她当街拦了辆马车往火车站的方向走了,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此时夕阳已经转为红色,慢慢移到工厂的烟囱旁,可正对着太阳还是太过刺眼。米切尔被阳光晃了下眼,最后一把将窗帘拉上。 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一个度,可他却有了一种更加安全的感觉。 之后干脆把两边的窗帘完全拉上,一屁股坐到床上继续整理脑中的思绪。 梅丽莎一直是个冲动的人,吉米又是她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儿子……她那么爱他,她会为他报仇……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变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又没有别的坏心思,就是想要借用朋友的一些钱而已……如果杰克还活着,他一定会借的……没错,如果是真正的杰克,他绝对会帮自己渡过这次难关,他们过去的关系多好啊?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前途尽毁…… 可那个假货……那个卑鄙无耻的傢伙!他占用了道格拉斯家的财产那么多年,他本来就该得到报应! 既然杰克以他的身份死掉了,那他也该去,死这样才算公平! 至于那两个孩子……她们本就不是杰克的孩子,也不是道格拉斯家的血脉。 哪个男人能忍受妻子背叛自己,还允许「证据」出生,并把她们养大? 老道格拉斯夫人当时就是老煳涂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也当做亲生孙女养着……如果杰克知道她们的存在,一定会在她们还没出生时就杀了她们!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藉口,米切尔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慢慢松弛下来。 没错,他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在帮助自己的好友,帮助他除掉那些背叛了他的人。 那个顶替了他的人,那个他讨厌的妹妹,以及那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双胞胎……要是杰克活着他也不会让这些人好过,他只是在帮助杰克…… 叩叩叩———— 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正陷入沉思的米切尔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像根t弹簧般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腰处摸,却在摸空后才想起他刚刚已经把自己唯一的防身武器「不小心遗落」在了隔壁房间。 「…………」 「是、是谁?」 他在房间中四处搜寻一圈,最后拿起放在床头的烛台作为武器,一边小心靠近房门一边出声询问道。 「是丹尼尔·米切尔先生吗?」 一个陌生且甜美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有位警员刚刚来过,让您现在就去一趟治安所……」 女人的声音让米切尔本能地放松了些警惕。 他想了想,谨慎地选择没有直接开门。 「我知道了。」他朝门外的人说道,「我稍后就去。」 门外的女人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慢慢下楼梯的脚步声很是清晰,显然是真的走了。 等到女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米切尔这才拧开反锁,小心翼翼地打算往外看一眼。 可门刚打开一条缝,一只小麦色的大手就从外面伸了进来,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道向外,直接把门拽开了。 米切尔都来不及惊唿,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叫出声,另一只手十分熟练地握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拧,整个人便被压到了墙上。 直到脑袋磕到冰冷的墙面上,米切尔才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像是猜到了他之后必定会剧烈挣扎,一声清脆的上膛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 「给我老实点。不要出声,不要反抗。」 米切尔听到身后那人这么说道:「现在给我闭上眼,面对墙站好。敢乱动我就一枪崩了你的脑袋。」 即使对方手里没有枪,手臂处传来的力道也让米切尔明白自己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能按照那人说的,战战兢兢地闭上眼。 很快他的双眼就被一块黑布蒙住,同时有一只手伸向他的腰间,抽走了他腰间的皮带,将他的双手反绑到身后。 这个举动让他险些叫出声,但始终抵在脑后的枪管把那差点冲出喉咙的尖叫堵了回去。 进来的不止一个人——这样的认知让米切尔更加恐惧,之后更是大脑一片空白,被人拖拽时身体都软绵绵的,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2页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们是谁派来的了。」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布鲁诺先生对你很失望,米切尔先生。鑑于你到现在都没能兑现你的承诺,我们也必须从你身上取走一些东西了——」 「不、不……等等!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啊!」 听到小刀出鞘的声音,被遮住眼睛、反绑了双手的米切尔律师赶紧抬头辩解道:「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十一月之前我一定会把那笔钱还上…… 」 似乎是被他的话逗笑了,那人冷笑一声后用刀面拍了拍米切尔律师的面颊:「布鲁诺先生已经给了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啊,看看你都带回来了多少?布鲁诺先生把钱放银行都不止那点利息,你拿什么在一个月后还上后面的钱?」 「马上、马上我就能有钱了!请您务必转告布鲁诺先生,再给我一个月……不、二十天就好!我一定会把钱还回去!」米切尔律师跪在地上,想要躲避刀刃却无奈身后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只能颤着声音保证道,「我、我真的能还上,请相信我……而且你们现在在我身上、割掉什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我那笔钱可能就拿不到了……」 感受到那把摩擦着他面颊的刀因为这句话顿了下,米切尔忙不叠继续解释道:「真的,相信我!我的家人和公司都还在新伦纳,我不可能就这么逃掉……」 拿着刀的男人:「那你说说,你究竟要怎么在一个月内拿到那么多钱?」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补充道:「别跟我们耍花样。我们手里有你所有的人际关系网,敢说谎我现在就剁掉你一根手指!」 米切尔律师自然不敢在这种亡命之徒面前说谎,语无伦次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有个朋友因为杀人被抓了,应该很快就会被判绞刑……我是他的遗嘱执行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财产……把他名下的土地抵押出去,肯定能填补上布鲁诺先生的损失!」 拿刀的男人:「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只是个遗嘱执行人,有什么权力动用他的遗产?」 「很、很快就有了!」米切尔不由拔高声音道,「他的两个继承人才八岁,到成年还有十年……只要我成为她们的监护人,就能在这十年里动用那笔遗产!」 话音落下,对面的人再次陷入沉默。 「你是在说道格拉斯上校吧?」他的身侧,一个更加年轻的声音这样说道,「你可真是他的好朋友。治安所都还没说他是杀人犯,你就想着怎么用他的遗产了?」 米切尔律师隐约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可惜他此时太过慌乱,完全无法仔细思考,直接开口答道:「反正他都要死了……而、而且对我来说,布鲁诺先生的事重要得多……」 那道声音轻笑一声,那声音再次用那半是看笑话半是讥讽的语调说道:「真可惜,你的盘算估计要落空了。刚刚我们已经得到消息,道格拉斯上校已经在审讯中翻供了,治安所也重新记录了他的口供……」 「而且你说巧不巧,他指认的兇手是你。」 「也许他不会上绞刑架,但你就要快了……」那人这么说着,似乎又对另一人说道,「不然还是直接动手吧。要是他被治安所带走我们这趟不就白来了?没能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布鲁诺先生一定会怪罪我们……」 「不、不要!!」 感受到冰冷的刀面已经滑到下颚处,米切尔律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高声喊道:「他不会翻供的!我有他最致命的把柄!他一定会承认自己的罪行!!」 「你是在怀疑我们的眼线说谎?」那人的声音瞬间变得有些危险,「到底是谁杀了詹姆斯·卡明?!」 「是、是我……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要下毒的对象不是那个孩子啊!」米切尔律师完全无法思考,发觉自己居然说了实话后才想要描补一下,「我有道格拉斯上校的把柄……他、他其实不是杰克·道格拉斯,他是个冒牌货!真正的道格拉斯上校在九年前就被顶替了!你们可以去看……证据就在床头柜里、在我的文件包里!」 听他这么说,利昂娜立刻与一直站在墙边的多诺万探长对了下视线,后者走到床头柜旁取出公文包。 翻找一阵后他总算找到了老道格拉斯夫人留下的一封信,可那只泛黄的信封中并没有什么额外的遗嘱。 谢尔比见他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什么,走到近前后用手势示意自己来。 论藏东西,多诺万探长自然比不上经过专业训练的谢尔比。 只见这位沉默寡言的少年把带有硬衬的公文包里外摸了一圈,最后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小刀,仔细划破了包面,果然在包的里布与硬衬之间的夹层中找到一张摺叠起的纸。 多诺万探长打开扫了眼,看到最下方写有「玛丽·道格拉斯」的签名后暗自松了口气,朝利昂娜的方向点点头。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把柄。只是那位辛克中尉似乎已经看开了,并不在乎这个,执意要与你同归于尽呢。」利昂娜转过头,继续用挑衅的语气说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他没有证据,光凭他一个嫌疑人指认我谁都不会相信的!而且……而且只要我拿出这份证据,那他立下的遗嘱就不算数了!」慌乱中的米切尔律师总算说清了自己的逻辑,「杰克已经在九年前死了,他的遗产应该按照他的上一份遗嘱全部归他的母亲。可老道格拉斯夫人也死了,这份遗嘱最后会由他现在唯一还活着的亲人——梅丽莎·卡明继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3页 「而那个女人,现在正走在为儿子报仇的路上……」 说到这,米切尔律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明天…t…不,是今晚,她会做出一件不可挽回的事,轻则监禁重则死刑……到时候,我的机会就来了……」 话音落下,室内突然变得寂静到有些可怕。 米切尔律师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周围人的反应,却也感受到有什么不对:「你们……」 「该死!!」 他听到有人狠狠咒骂一句,紧接着冲出房门,很快就传出了一阵激烈的砸门声。 多诺万探长慢一步反应了过来,赶紧跑下楼找到旅馆的老闆,以找卡明夫人有话说的理由向他索要房间的钥匙。 「……可她不在房间啊……」旅店老闆被他的脸色吓到,指着门外道,「大概五点半她就坐马车离开了……」 「她去了哪儿?」 利昂娜也匆匆从楼梯走下,大步走到旅店老闆面前。 「好像是火车站?我听到她跟马车夫这么说的……」 当——当——当———— 正在此时,放置在旅馆中的座钟响了,时针指向了晚上六点。 多诺万探长的唿吸跟着钟声顿了下,脑中过了下日常的火车时刻表,转头看向利昂娜:「糟了……从诺特堡前往希图科姆的列车都是整点出发,下一班要再等一个小时……」 诺特堡到希图科姆只有二十多公里,按照现在的火车时速,三十到四十分钟就能到达。 要是真再等一个小时乘坐下一班列车,估计他们上火车前那边就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了。 「……我这就去发电报,让希图科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注意一下,务必在车站拦住卡明夫人!」 多诺万探长没有像那一刻如此感谢电报的出现,留下这句话就飞奔跑进街对面的治安所。 此时波文和谢尔比也跟着下来了,听到探长的话不由面露担忧。 「这……要怎么办?总不能真等一个小时吧?」波文焦急道,「不然我们去马车行,从诺特堡到希图科姆的路还算平整,一个小时应该能到… …」 不行……必须更快…… 利昂娜闭闭眼,向旅店老闆打听到车马行的位置并不远后,直接一路跑了过去。 「我要借一匹马。」 她指着静静站在马车前的两匹马,对车马行的管理人说道:「你出个价,必须快!」 车马行的管理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客人,刚要严词拒绝,多诺万探长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骑马的速度当然要比马车的速度快多了,如果马儿好,甚至能超过火车的时速。 在多诺万探长的担保下,车马行的人总算不情不愿地把其中一匹马从车辕中解放出来,并找出一副马鞍和马镫安好。 能拉马车的马都是受过训练的马,利昂娜只是简单与马儿交流了一下,确定它性格不错,直接翻身上马,顺着出城的道路飞奔而去。 「你们就没有其他马具了吗?」 曾经作为骑兵队的一员,多诺万探长表示自己也可以骑马赶过去,可车马行的人只是摇摇头:「刚刚那是唯一一套,还不知道是谁扔在这里的。我们是出租马车的,又不是出租马的啊……」 这让多诺万探长稍微犹豫了一下。 他的马术不错,倒是可以在没有马鞍和马镫的情况下骑马。可自从退役后他一直在城市工作,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不知道他现在的技术是否还能像过去那样好。 不过治安所那边也有马厩,就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把马提走…… 也就是这短暂的犹豫给另一个人创造了机会。 就在众人僵持在原地时,谢尔比已经悄悄熘到另一匹马身边,快速解开马与车辕的连接,翻身而上,最后在一群人的惊唿中追着前面那道身影绝尘而去。 第276章 276 每天下午五点开始, 希图科姆火车站的出站口便开始热闹起来。 这是因为在城市工作的绅士一般下午四点就下班了,正好可以乘坐火车回到位于郊区的家。 不过这些人终究是少数, 等到下午六点,大量在工厂工作的工人和中底层文职人员也陆陆续续开始下班。几乎是每天的晚上七点,希图科姆火车站都会迎来一次客流高峰期。 希图科姆到底是个乡下小镇,虽然相比其他还没有火车站的镇子稍微大一点,但肯定是不能跟诺特堡那种大城市相比,工作人员自然也不多。 在火车站工作的肯特兄弟通常要兼任管理员、检票员和信号员多个职位。白天还好说,到了早晚高峰期便有些忙不过来。 今天与往常一样,从五点开始,原本两小时一班的车次改为一小时一班,火车站的两位管理员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年纪稍大的肯特先生负责在电报站与其他火车站确认下一班火车的出发信息,年纪稍小的肯特先生则趁着火车还没到,在站台附近进行安全检查。 一切都与过去的每一天没有区别,直到六点零七分,肯特兄弟中的哥哥刚与诺特堡火车站结束通信,正要起身伸展一下身体时,突然收到了来自诺特堡治安所发来的紧急电报。 记录并解析出电报的内容后肯特先生十分疑惑,反覆向另一边确定内容无误后才拿着记录本走出电报站,找到自己的弟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4页 「诺特堡治安所那边传来的消息,一个叫梅丽莎·卡明的女人会乘坐下一班列车来我们这里。特徵是穿着深棕色裙子,身高一米六五左右……治安所让我们看到人后找理由把她拦住,还说她可能会有……攻击他人的倾向?」 年长的肯特先生挠了挠自己的鬓角:「这谁啊?名字有点耳熟,是新搬到镇上的人?」 「这你都能忘?卡明夫人就是道格拉斯上校的妹妹。」他的弟弟, 另一位肯特先生说道, 「昨天晚上上校让人来报案,说她的儿子被人下毒杀害了, 今天上午她还跟治安所的人一起回诺特堡了呢。」 「对对,你这么说我想起来……」年长的肯特先生拍了下脑门,「听亨利说过,那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说不定真的会闹事……你去跟德尔和达米安说一声,让他们都注意一下,等会儿一旦真闹起来过来搭把手。」 两位肯特先生就这样简单聊了两句就分开了,分别去找其他在火车站工作的工作人员说明这件事,却并没有太把治安所传来那句「有攻击他人倾向」的警告放在心上。 在他们的印象里,女人都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即使是比较有攻击性的也顶多是扯头髮或者用指甲挠人而已,这种程度的攻击力并不值得他们太警惕。 六点三十六分,夕阳距离远方的山丘越来越近,一层火红色的晚霞在所有人头顶铺展开来。即使是急着回家的路人也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观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依然在月台上巡视的小肯特先生也不例外。 他跟其他正在候车的乘客们一起看了会晚霞,很快便听到一阵火车汽笛声从远处传来。 等到人们隐隐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车头往前驶来时,车站管理员一边吹起哨子一边举起左手,示意火车即将进站,提醒所有乘客准备好并警告那些太靠近月台边缘的人往后站一站。 随着火车驶入站台,黑漆漆的浓烟将整个站台笼罩其中,几乎要把头顶的霞光遮住。 可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火车给人们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也伴随着一定的代价,就比如此刻这些夹杂着煤灰的臭气,即使肯特先生已经闻了三年还是觉得它十分刺鼻。 让人难以忍受的空气使得不管是上车还是下车的人行动起来都相当迅速。 肯特先生不断在人群中穿行,抬手挥开眼前的烟雾,开始寻找治安所让他们格外注意的那位女士。 还好这趟车上的女性并不多,卡明夫人穿的外出服又有一个格外大的裙撑,他几乎在对方下车的瞬间就看到了。 「夫人……咳咳……卡明夫人!」 年轻的肯特先生快步跑到卡明夫人面前,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请您稍等一下好吗?之前诺特堡治安所发来了电报,请您先暂时待在火车站内不要出去。」 他看着女人貌似惊恐地捂住了自己t的包并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无奈的同时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希图科姆火车站的管理员,尼尔·肯特。我家就住在您租住的那栋房子的隔壁,您搬家的那天我妻子还去帮过忙呢。」 卡明夫人刚被拦下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心虚让她在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手包,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见过这个人。 「我有急事,想要回家一趟……」她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线,披肩下的手捏住包的边缘,坚持道,「而且为什么不让我出火车站?你们有什么权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对不起,夫人,我们也只是按照治安所的要求办事。」肯特先生往后看了眼,朝不远处的兄长比出一个手势,又转过来耐心劝说道,「如果您不嫌弃,可以来我们的办公室等待,治安所的人应该会在一个小时内赶过来……」 「……我可不能等那么久!」 卡明夫人不由拔高声音,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出口沖。 之前肯特兄弟已经通知了负责维护车站的工作人员,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肯特先生不好直接上手去拉一位女士的手臂,更不敢直接把人撂倒——毕竟治安所那边的消息也没说卡明夫人到底有什么危险,对方又是个寡妇,他心里跨不过那个坎行动上也总有些束手束脚。 但来了帮手就好办很多,三个男人始终挡在周围,任由卡明夫人怎么向前沖都走不出他们的包围圈。 眼见着卡明夫人的唿吸再次急促起来,他赶紧继续安抚道:「您有什么急事我可以帮您去办。只是一个小时而已,您这样我们也很难办……」 肯特先生还在不停劝说,可卡明夫人的目光在某一刻变得呆滞,慢慢听不到他的话了。 她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安静,哨声、喧譁声、火车的汽笛声都不见了,眼前的一切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型的默剧表演。 透过前方「人墙」之间的缝隙,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来到了不远处的售票处。 安娜·道格拉斯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甚至跟一些男人差不多高……也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即使她穿得再低调,混在人群中还是很容易让人看到她。 此时她正从售票员手里接过几张票,两只手分别牵着一个女孩,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行李箱的少女。 两个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色外裙,戴着红色的小礼帽…… 她见过这身装扮,那是安娜·道格拉斯亲手缝制的……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自从她来到这个家后,两个女孩就再也没缺过新衣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5页 刚走出两步,走在左边的女孩突然低下头,一滴滴眼泪从她红肿的眼中流出,竟是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 女人发现了,于是也跟着蹲了下来,把女孩揽进怀里,一边轻声安慰着什么一边帮她拭去眼泪。 多么讽刺啊……这对本来一出生就没了父母的孩子,本该一生悽惨的孩子居然如此好运,会被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此疼爱…… 可她的小吉米呢?她那么用心地将他养大,他做错了什么?居然就因为那么可笑的理由离开了…… 为什么吾主会如此不公平? 为什么她的吉米死了,这对始作俑者还能用眼泪博取他人的同情? 为什么她们还能享受别人的疼爱? 为什么她们还能好好活着? 她们凭什么还能活着! 「啊——————!」 仿佛终于到达某个临界点,卡明夫人忽然尖叫一声,手从披风下勐地抽出来,黑漆漆的枪口已经抵在了肯特先生的脑门。 后者完全被这一变故吓到了,额头感受到那股金属特有的温度后脚步忙不叠地往后撤,却在慌乱下绊倒,直接摔倒在地—— ————砰! 一声枪响突兀地在火车站中响起,顿时引起附近不少人的警觉。 刚开始还有人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高声喊了句「是枪声」,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 跌坐在地的肯特先生被那近距离的枪响吓傻,此时还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回不过神。 卡明夫人身前的「人墙」终于出现了一道空隙。 她大步向前,一双充血的双眼里只剩下那两个穿着红裙的身影,拇指毫不犹豫再次掰下击锤…… 「不要————」 情急之下,站在后方的乔伊丝小姐扔下手中的行李箱,直接把半蹲在前方的道格拉斯夫人连带着海蒂一起扑倒。 砰———— 「啊——————!」 随着又一声枪响,女人的尖叫声也一起响起。 利昂娜远远便听到了,双腿夹紧马腹,全速向声音的来处冲去。 可此时有许多人都在往火车站外奔逃,如果再骑马靠近只会伤到路人。 不得已,她只能翻身下马,逆着人流往前跑。 等她终于来到枪声的发源地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还来不及爬起身的道格拉斯夫人一行人,以及已经距离她们不足五米的卡明夫人。 她看到对方再次扳下了击锤,看着那黑漆漆的枪口已经抬起,直直瞄准一个呆立在原地的女孩。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道格拉斯夫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慌乱地一把将那个女孩拽到自己怀里,把自己的后背完整地暴露在最危险的地方。 那一刻,利昂娜似乎看到了过去,又似乎看到了未来。 她看到了把自己吊到衣柜里自杀的男管家霍顿,看到了验尸官从欧文·奥尔德里奇的墓中捧出的头骨,看到了监狱中默默盯着气窗出神的拉斯福德督察……以及身上被噼砍数刀,最后惨死在自己家门口的哈蒙·米切尔森。 就算这次她动作再快,就算这次完全没有马黎那边的势力干预,她还是无法阻止这一切,眼睁睁看着它走向相同的结局吗? 「……有些事从开头便已註定,一切都是命运……」 耳边突然传来某个的声音,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从我们出生开始,索罗提斯的纺线就缠绕上我们手脚。我们都不过是祂手中的玩偶,再用力挣扎也无法触摸到纺线允许之外的地方……」 明亮的窗边,金髮的男孩合上手中的书,转身看向她。 「你以为的努力,你以为的可以挣脱的命运,不过是早就划定好的界线。」 「就像我走不出这座庄园,你脱下这身衣服后也不能再如此自由,我们都是一样的……」 男孩的脸上被阴影蒙上一层黑纱,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就是命运,利昂娜。尽管这很让人难以接受,但有时候我们只能接受它……」 「我不接受!」 利昂娜听到自己的内心如此高喊道:「我可以接受拼尽全力之后得到的命运,可我不接受连努力都没有努力、直接选择放弃的命运!」 「早晚有一天我会脱下你的衣服,用我真正的名字站到所有人面前!」 她上前拽住男孩的衣领,在他的耳边吼道:「你也一样,利昂哈特!早晚有一天你也可以凭藉自己的双腿站起来,像我一样、像其他人那样用自己的双腿行走奔跑!你可以做到!」 被她拽到阳光下的那张脸写满了错愕,可慢慢地,那双与自己相似的菸灰色眼眸开始向上弯起。 「是吗……我也可以做到……」 他小声笑了一声,微凉的手掌盖在她拽着自己衣领的手上。 「我会努力的,利昂娜。」 他说道:「你也是……我也希望在那一天时,我能站在你身边……」 记忆的虚像只是一闪而逝,却在无形中让利昂娜跑得越来越快,转瞬便要跑到双方面前。 可还是不够快。 她的瞳孔中照映出那根扣着扳机的食指已经弯曲,可两人之间还有近十米的距离,她根本无法在子弹出膛前制止对方…… 「住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6页 扳机扣下的瞬间,利昂娜直接转变方向,朝道格拉斯夫人的方向扑去,用自己护住了她的半边身体。 砰———— 随着又一次的枪响,利昂娜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右肩擦过,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剧痛。 不等她抬头查看情况,又一声枪响几乎是贴着之前的枪声响起t ,好似有人进行了二连射。 可并不是。 第二声枪响过后周围再次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叫,可这次发出声音的人距离她很近,就在她的前方…… 利昂娜抬起头,就见卡明夫人正捂着自己的手臂痛唿出声,原本握在手中的枪也随之落到地上。 她似有所觉地转头看向身后,便见一个人影正放下手中的枪,快步朝自己靠近。 火红的晚霞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连带着整个人的身形都变得有些陌生。 明明是刚刚脱险,唿吸还没有平稳下来,利昂娜的脑中却冒出了一个相当突兀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这么看他好像确实比之前长高了一点…… 第277章 277 接连的枪声彻底将火车站搅成一团乱。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大概是火车在枪响前就开走了,且因为合众国对枪械的管制太松散,大部分人在过往的人生中都多多少少遇到过枪击案,总算没让混乱的范围进一步升级。 经过最初的慌乱过后,能跑出车站的都跑了,还留在月台上的人们也各自找到适合的藏身处。 因此,当卡明夫人的手臂被击中并发出惨叫时,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 谢尔比两三步上前,第一时间把卡明夫人落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捡起,确定她已经不再有威胁性, 这才来到利昂娜身边。 之前乔伊丝小姐为了让前面的道格拉斯夫人和海蒂躲过枪击, 就从后面把她们扑倒了一次。 结果卡明夫人并没有停手,又要向站在一边的格温妮丝开枪,道格拉斯夫人急着去保护另一位继女,再次被利昂娜扑倒——现在几人倒在一起,样子都十分狼狈。 「您还好吗……」谢尔比正打算去扶利昂娜,视线却不可控地被她肩部的一抹红色吸引,唿吸和动作都跟着停滞一秒。 利昂娜当然知道自己的右肩膀应该是受伤了,坐起身后便打算用手去碰伤口, 立刻被谢尔比拦住。 他什么都没说,检查了下她的伤口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沿对角线摺叠两次后简单帮利昂娜包扎了下。 好在为了修饰身形,利昂娜的所有外衣和衬衫都带有垫肩, 子弹也并没有贯穿她的肩膀。 可即使是擦伤,子弹造成的擦伤也不是冷兵器能相比的, 必须赶紧找地方处理一下伤口才行。 另一边,之前没受到惊吓的车站管理员终于回过神,跌跌撞撞地起身向他们这边走来。 作为袭击者的卡明夫人已经失去了武器还负了伤, 已经没有攻击其他人的能力。 谢尔比射出的那枚子弹还卡在她的手臂里,伤势要比利昂娜严重多了,如果不找人及时把子弹取出来伤口会继续恶化。 然而希图科姆镇上唯一的医生前些天刚回老家探亲,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诊所在诺特堡,不管是把人请过来出诊还是把卡明夫人运过去都需要时间,其间谁也不能保证会再出什么变故。 好在没过多久,坐着马车的多诺万探长和波文也赶到了。 波文临走前细心整理的医药箱再次派上了用场。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到利昂娜租住的房子,波文先是把卡明夫人手臂里的子弹取了出来,等治安所的那几位警员把她抬出去,这才扫了眼坐在门口的利昂娜和谢尔比。 利昂娜看着他那张黑脸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走了进去。 谢尔比则站在门口想了想,没进去,而是顺手把门带上了。 波文心说算他识相,冷哼一声,用手势示意利昂娜坐下,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刚开始处理伤口时他手上的动作还有些重,尤其是在用烈酒清洗伤口时,像是故意想让她记住这种痛觉般,直接往上面倒了小半瓶。 可看着利昂娜咬紧了嘴唇却始终一声不吭,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之后拿出绷带包扎时动作开始放轻。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你很多下意识的行为都让我感到害怕……」他一边缠绷带一边说道,「不管是这一次,还有我们拜访希尔科罗男爵的庄园那次,在季节酒店里,之前你去大公国也是……我和姨母都是后来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才知道,夏洛蒂公主举行离教仪式的那天有人在教堂门口袭击了她……那时我们才意识到,你之前脸上的那道伤也许不是不小心划伤的……」 之前说过的谎话被当面揭穿,利昂娜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两声:「那个确实是不小心划伤的……」 波文摇摇头,无意在这种细枝末节与她争论什么。 「我只是希望您以后在行动之前能多想想你自己……还有姨母,她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该多难过啊……」 他嘆息着,最后调整了下绷带的长度系上一个结。 「我知道您有您的理由,我们也都愿意支持您……」波文双手放到膝盖上,紧握成拳,认真看向坐在对面的利昂娜,「可如果您想要的……需要您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取,那我觉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7页 「我已经没事了,你给谢尔比看看吧。他身上的伤都没好就骑马跑了那么久,不知道伤口有没有裂开。」 不等他说完,利昂娜已经重新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起身把房门打开,直接招手让谢尔比进来。 波文明白她这是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放置在双膝上的手松了又紧,没有坚持继续说什么,沉默地开始给下一个患者检查伤口。 骑马奔驰可并不轻松,属于剧烈运动,尤其是谢尔比当时骑的马还没有马具,要在一匹全速奔跑的马上骑半个小时十分耗费体力。 他左胸处缝合的伤口已经崩开,脱下外衣后就能看到里面的衬衫上已经染上一片血迹。 波文没忍住蹦出一句脏话。一边把剩下的烈酒倒到他的伤口上沖洗,一边骂骂咧咧地数落对方,连续骂了快十分钟都没有一句重复的。 谢尔比:………… 谢尔比其实觉得他有些迁怒的嫌疑,低头听训时悄悄瞥了眼还站在旁边的利昂娜,却敏锐地发现她此时有些不对劲。 在谢尔比的印象中,这位「小弗鲁门先生」一直很有自己的节奏。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从容不迫的,即使身处不利的那一边,她身上也带着一种随时能把局势翻转的自信。 可这次不一样,她的步调从一开始就是乱的。 一开始她还在掩饰,可后来她甚至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这与她平时的状态非常不同。 几人在餐厅交换情报时谢尔比就察觉到了,她在谈及「道格拉斯上校」时的态度相当冷漠,甚至是厌恶。 这有些不太寻常……因为他们在来治安所之前就猜到了「上校」可能是假的,而一个人会假扮另一个人的原因也只有那么几个,她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最卑劣的可能性。 可那时她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反而是在从审讯室中出来后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之前在治安所里,您与那位假上校之间发生了什么吗?从治安所里出来后您看起来就有些烦躁……」 在波文处理伤口的间隙,谢尔比转头询问站在一旁的利昂娜:「还是他说了什么不好的事?他确实是为了道格拉斯上校的金钱和地位才做了这么多年的伪装?」 利昂娜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惊讶过后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不,辛克中尉可是个大好人呢。」利昂娜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可语调十分奇怪,怎么都不像是在夸奖,「他会顶替上校的身份也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一开始是为了他的战友,之后是为了保住一个可怜女人的性命,再然后便只是履行与老道格拉斯夫人的承诺……」 听完一切的始末,波文跟着嘆息一声,感慨道:「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还真的是个好人。而且他确实善待了那对双胞胎,为了她们能够顺利继承财产甚至愿意上绞刑架……」 「…………」 「也许是吧。」 「他之所以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说出真相,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是对他最有利的……或者说,这是他自认为对那两个孩子最有利的,他可以以此守住自己对老道格拉斯夫人的诺言。」 「可实际呢?如果我们什么都没做,他真的在治安所中自杀,之后我们也无法用其他方法确认他是t否真的是道格拉斯上校,那无非会产生两种结果——一个是法院和陪审团相信他就是上校,一个是不相信。可不管他的遗产如何分配,执行遗嘱的人都会是米切尔律师。」 利昂娜抬起头,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淡漠到冷漠的情绪:「米切尔律师可以在事后拿出老道格拉斯夫人的信件和遗嘱,也可以选择扣下,这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从他开始煽动卡明夫人回到希图科姆进行报復时,不管继承遗产的是卡明夫人还是那对双胞胎,他都有从中牟利的手段……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加雷德·辛克选择死守那该死的秘密。」 「他以为的为他人着想只感动了他自己,对现实没有一点好处——」 「自大的懦夫!」金髮的青年讥笑一声,完全展露了自己对整件事的态度,「他是轻松地死了,甚至是带着满足走向死亡,却不知他这一举动会让多少人陷入被动……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他就觉得这样就是最好的?他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做出这种决定?!」 波文听着她那几乎是带着怨愤说出的话语,一开始还想说一句「这不至于」,但听到后面也慢慢明白她的怒意也许并不是在针对那个「假上校」,而是这个「假上校」的行为让她想起一个人。 谢恩·霍顿——那个在承认了自己给伯爵一家下毒后就自杀了的男管家。 当时的场景波文也还记得,霍顿先生那时的表现确实像是有难言之隐,可不管是他、姨母梅太太,还是没能完全恢復健康只能躺在床上的利昂娜如何劝说,如何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他始终都只是摇头,坚持没有说出任何事。 双方僵持了很久,最后刚刚恢復意识的利昂娜因为体力不支需要休息,这才让他回自己的房间好好想想,想着等休息好了再继续审问……可谁能想到,再发现时他已经在自己的衣橱中上吊自杀了。 男管家的房间在地下室,当时庞纳治安所的人已经到了,唯一的出口一直有警员看守。 而且梅太太因为不放心也跟了过去,与警员一直守在门口,没有看到任何一人出入——也因此,霍顿的死只能是自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8页 他是死了,却也彻底断绝了利昂娜找寻真相的捷径。 如果他没死,也许他们也不会浪费整整三年的时间寻找真相……这种可能性就是一个魔咒,让利昂娜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谢恩·霍顿。 波文明白她愤怒的根源,然而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低头继续处理伤口。 「可您阻止了他。」 就在波文沉默下来时,谢尔比却开口了:「不但是他,您还阻止了米切尔律师的阴谋,从卡明夫人手上救下了道格拉斯夫人、科林小姐和那两个孩子。您已经达到了您的目的,您难道不高兴吗?」 利昂娜短暂愣了下,转头对上那双平静的深棕色眼眸时,突然感觉那股萦绕在胸口的怒意被什么抽离了,一时间有些茫然。 高兴? 她是应该高兴…… 安娜·道格拉斯得救了,她总算没有再失去这条线索,她确实应该高兴…… 正当思绪陷入空白之际,房门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波文和谢尔比此时都不方便开门,利昂娜便走过去打开房门,却见到刚刚还在脑中闪过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打扰了……」道格拉斯夫人与乔伊丝小姐各牵着一个女孩,前者的视线刚与利昂娜对上便再次躲开,小声请求道,「格温的手臂大概是刚刚被我压到,看上去像骨折了……能不能请莱文医生帮忙看一下……」 第278章 278 正好谢尔比身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处理好了, 波文便让他自己去一边慢慢整理衣服,请站在门外的四人进来。 两个女孩的反应还都有些迟缓,分别被大人拉了一下才开始跟着往里走。 也许她们并没有意识到刚刚那一幕有多危险,可看着大人们紧张的样子她们也会跟着紧张害怕,两张相似的小脸上此时都写满了慌张和不安。 波文对孩子一向有耐心,招手让她们进来后挨个检查了一遍。 妹妹海蒂没受什么伤,就是膝盖擦破了点皮。 姐姐格温妮丝的左手倒是没骨折,只是脱臼了。波文找准位置后一下子便接上了。 脱臼復位带来的痛感会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很痛,手刚接好女孩立刻号啕大哭起来。 姐姐哭了妹妹也被影响,跟着一起抽泣着哭起来,一时间室内充满了孩子的哭嚎声。 「回去让她尽量不要动这只胳膊,近期也不要做什么激烈的运动,不然有可能会再次脱臼。」波文顶着哭声,一边给格温妮丝的手固定夹板一边对两个大人叮嘱道,「这个夹板要至少固定两周,这段时间你们要随时注意她的情况,一旦有肿胀或是疼痛的现象要立刻去诊所让医生检查……」 道格拉斯夫人和乔伊丝小姐忙不叠点头应是,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轻声安慰着,最后终于用两颗糖让她们停止哭泣。 四人即将走出房间时,道格拉斯夫人突然在门口停下脚步。 她犹豫片刻,小声与乔伊丝说了些什么,让她先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这才转身走到利昂娜面前,向她深深行了一礼。 「杰克的事……多诺万探长刚刚已经跟我说过了。」道格拉斯夫人用充满疲惫的声音说道, 「还有刚刚……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利昂娜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依然抱臂站在墙边等她行过礼后抬起头,这才慢吞吞放下手臂,双手背到身后。 「我并不需要您的感谢,这就是一次交易。」她说道,「您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现在我已经做到了我承诺过的,我也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报酬。」 她的左手边,谢尔比余光看到利昂娜背到身后的右手已经摸到别在腰后的枪柄。 少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悄然抬步走到房门口,在道格拉斯夫人身后站定,随时准备配合另一边的行动。 「…………」 「我可以跟您说……」 经过一阵沉默后,道格拉斯夫人终于松口了。 「但、但我只能说给您一个人……先生,请您原谅……」她的双手交握到一起,用近乎祈祷的姿态向小弗鲁门先生恳求道。 利昂娜与她对视数秒,最后还是松开了那支枪柄,向波文和谢尔比递了个眼神。 等房门打开又合上,房间中只剩下她们两人后,利昂娜比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双方都坐到了椅子上。 「……我……其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那简直是我一生中经歷过的、最诡异的一段时间……有时候我什至以为那是一场噩梦……」 坐到椅子上的道格拉斯夫人依然保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只是高度从胸口滑到了腹部。 像是在努力回忆,她偏头看向窗外,双眼微微眯起:「那是三年前的创世节后不久……一月末还是二月初的一天傍晚,我跟往常一样从玛莎太太家出来后往家走……可等我回到租住的屋子后,房东太太向我介绍了一位新租客。」 那时的道格拉斯夫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 她当时租住的只是一栋二层小公寓地下室,楼上的两层之前是有一家三口租住。后来那一家人搬走了,楼上的房间已经闲置快三个月,有人想要租下来房东自然很高兴。 新租客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个头很高,看上去有些不爱说话但行为上彬彬有礼,应该是个不难相处的邻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9页 等房东走后,道格拉斯夫人想着到底是邻居,便客气邀请对方喝一杯茶,却不想对方的态度突然一变。 「他说他知道我的一切,包括我曾经做过的一些事……」说到这里,道格拉斯夫人有些难堪地转过头,「我的前夫,乔治的父亲……他对我和乔治很不好……我当年虽然跟他走了,与他结婚,但婚后他每天都对我们非打即骂。尤其是乔治生下来就有病,医生说需要长期服药……他听说后就很生气,甚至要掐死乔治……我当时很害怕,我觉得他真的会这么做,他的眼神是这么说的,他真的会这么做……」 利昂娜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妙的想法:「难道你……」 「我……我在他的酒里下一包耗子药……」 道格拉斯夫人双手t捂住脸,不可抑制地抽泣出声:「我真的受不了了……验尸的医生、他是给乔治看病的医生……我觉得他看出来了,但他没有说… …他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和乔治去其他地方,今后好好生活下去……」 这是安娜·道格拉斯做过的、最糟糕的事,也是她极力想要忘记的一件事。 她的前夫就是她的噩梦,而她也因为他变成了一个恶魔——尽管她有自己的理由,说出来旁人也许会谅解——可杀人就是杀人,她的内心深处清楚这并不是一件可以被轻易原谅的事。 她不明白眼前的男人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可她除了请求对方不要说出去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他说,他可以不举报我,但我必须帮他做一件事……」 「他给了我谢恩的地址,让我给他写信……我问他为什么,他却警告我永远不要再向他问任何问题,否则就直接把我的事说出去……」 利昂娜:「所以你给谢恩·霍顿写了信。」 「是的,最开始的两封都是我写的……」道格拉斯夫人承认道,「那人让我向他借钱,就用我儿子生病的名义……如果我办成事,他会给我一些好处……」 当时乔治·欧尼尔已经去世三年,这件事整个尤多里萨的人都知道,道格拉斯夫人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自己的把柄就在对方手里,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再加上最近一位债主确实催得紧,她便在那人的监督下战战兢兢写了一封信,寄了出去。 没过多久,谢恩·霍顿真的给她回信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价值五十金币的支票。 而那个指使她这么做的男人在看到支票上的面额后似乎非常满意,催促她写了一封回信后就没有再让她做什么。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经常会询问一些有关「乔治·欧尼尔」的信息。 道格拉斯夫人一开始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她从邮箱里看到一封收件人是自己儿子的信件。 那个男人在用自己儿子的名义与谢恩·霍顿通信——意识到这一点后,道格拉斯夫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也询问过对方为什么,可男人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摇头表示她不能知道太多。 不过男人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给了道格拉斯夫人一笔钱作为「封口费」,加上谢恩·霍顿之前断断续续寄来的一些支票,道格拉斯夫人别说还清欠款,这些钱甚至足够她下辈子衣食无忧。 可突然得到这么大一笔钱肯定会被人询问。于是她谎称自己继承了一笔遗产,拿出一部分钱还清债务后也不敢再动其他的钱,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 她大概意识到那人应该是要对谢恩做些什么,可她想像不到那会是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到她第五次看到署名为「谢恩·霍顿」的信件出现在邮箱时,良心的谴责终于压垮了她。 她悄悄写了一封说明实情的信,趁出门买菜的时候寄了出去,想要以此提醒谢恩小心……可没想到,这封信刚寄出去的第二天晚上,她的家中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一晚我睡得不太安稳,半夜醒了想要喝杯水,可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蒙着面的男人站在我的床头,他手里还有一把刀!」 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道格拉斯夫人的双眼都不由自主地睁大:「我当时以为他是强盗或者小偷,吓得想要尖叫,却被那人捂住了嘴……然后、然后我看到又有一人沖了进来……」 当时道格拉斯夫人吓坏了,持刀的男子用刀柄狠狠击打了她的后脑,她短暂昏迷了一下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断断续续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声,也知道了那个最后冲进她屋中的人正是之前用秘密威胁她的「邻居」——贝克先生。 「贝克先生当时很生气……他警告那个男人不要太过分,但那人说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还是什么,还拿出了我寄出去的信……」道格拉斯夫人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我的信……我刚寄出的信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他的手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利昂娜之前一直是聆听为主,此时不由打断道:「这是几月份的事。」 「 7月…… 7月20号……」道格拉斯夫人答道,「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镇上第一次举办音乐节,到处都张贴着海报……」 利昂娜点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可惜的是道格拉斯夫人当时脑袋刚刚被击打,能听到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只能分清那蒙面男人想要杀了她一了百了,而那位之前一直在威胁她的「贝克先生」反而不让他动手,双方因此争论了很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0页 等道格拉斯夫人完全清醒过来,那个蒙面男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手里拿着一封信,面色阴郁的「贝克先生」。 「今天的事你也见到了,不要再耍这种小聪明,我们身后的人你得罪不起。」那位「贝克先生」当着她的面烧毁了那封信,警告道,「我不想杀人,所以你走吧。滚到哪个殖民地还是新大陆我不在乎,但这辈子都不要再回马黎了,也不许说出这些事,否则不会有第二个人救你。」 之后的事利昂娜也都知道了。 道格拉斯夫人完全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马黎,匆匆登上了前往新大陆的船,拿着那笔钱开启了新的生活…… 「……所以不光是他们做了什么,这些人究竟是谁你也完全不知道?」 见对面的女人点点头,利昂娜深吸一口气,双手按住膝盖:「既然你与那位贝克先生相处了那么长时间,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吧?他有什么习惯,穿着的衣服是什么样的,身上穿的用的是否有特殊的标记……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可以,请更详细地跟我说说。」 顺着她的问题,道格拉斯夫人倒是描绘出了一个人的具体模样。 那个自称「班杰明·贝克」的男人大概四五十岁,自称是一位职业撰稿人,所以长期待在住所中不出门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他的手指上没有戒指,应当是单身。身高很高,不管是站着还是走路都会习惯性地挺直嵴背,就算是坐进沙发也不例外。浅金色的头髮,头髮脸型很长,每天都会把鬍鬚剃得很干净,习惯板着脸,与他说话时他也不会低下头,总给人一种他是在高处俯视他人的感觉… … 「……他的手上有一层很厚的茧。那天晚上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简直像是手上有一层硬木板……」道格拉斯夫人努力回忆着,突然道, 「对了,他的大部分衣服都很普通,但有几次外出后回来,我看到他大衣里面的马甲面料很高档,胸前还别了一枚很漂亮的徽章……」 「什么徽章?什么颜色的?具体是什么图案?」 「是……红色……」 道格拉斯夫人回忆片刻后肯定道:「底是白色的,上面只有一朵红色的花,非常显眼……」 「只有一朵?你确定?」利昂娜撑着膝盖的双手更加用力,上身向前倾,「白盾的底,上面只有一朵红色的花?那朵花具体是什么样的?有几瓣?」 这个十分具体的问题让道格拉斯夫人愣了下,短暂思考后总算想了起来。 「不是五瓣,比六瓣要躲……是的,应该是有七瓣!」她说道,「整个图案都是对称的,非常规整,花后面的背景还好像不单单是白色,中间一道横着的红色条纹……」 闻言,利昂娜像是突然失去提线的木偶,紧绷的身体向后朝椅背靠去。 如此简单的徽记在马黎王国并不常见。 现存的马黎贵族的家族徽记一般都比较复杂,用于展现家主高贵的血统,徽记上除了父族的徽记,母家的徽记,甚至还有前几代祖父母或外祖父母的。反而是越简单的徽记代表这个家族越古老。 而白底红花,这种非常简单的徽记利昂娜只听说过一个——那是佛玫兰侯爵家的徽记。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是马黎王国t最古老的侯爵家族。 这个家族有近二百六十多年的歷史,十几代侯爵中有的是国王的密友,有的是被记入史册的优秀财政大臣,还有一人担任过海军上将……不过也有不少平庸者,比如现任和前任的佛玫兰侯爵,他们没有太多政治上的抱负,现任的佛玫兰侯爵都不会参加每年的议会,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在罗兰度假。 可这并不代表这个家族在政坛上没有影响力。即使主支变得平庸起来,这个家族的分支依然在如今的马黎王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如今的首相——威廉·布莱恩就来自这个古老的家族。 血缘上说,他也算是现任佛玫兰侯爵的堂兄。 第279章 279 该说惊讶吗? 其实也算不上太惊讶。 不管是从行动还是跟他们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看, 父亲的思想都与马黎政府的主流思想不同。 他极其厌恶莱博党唯利是图的行为方式,可对保皇党也没有太多好感。 他反对政府与议会都支持的圈地运动, 坚持让生活在自己领地中的自耕农保有自己的土地,怀特郡内因此保留下了不少已经在马黎本岛十分罕见的家庭农场。 每年他都会抽出时间亲自视察土地,关注每年的农作物生长状况,与当地的住民交流,对地租的收取一般并不固定,而是根据每年的收成进行调整。 因为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利昂娜一直以为这是每一位领主都该做的。 可当她穿上兄长的衣服, 真正走出帕克丝庄园后才发现, 原来她熟悉的一切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异类,她的父亲才是贵族口中的「怪胎」。 可父亲去世得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完全了解他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做很多事都会使用化名,如果不是偶然遇到谢尔比,如果自己没有坚持踏入政坛,得到莱勒科侯爵的认可,她甚至不知道他曾经做过那么多事…… 在战区成立无差别救助伤员的慈善组织, 提出改善工人工作待遇的议案, 包括在威奥拉植物枯萎病期间,马黎政府已经默认不愿意接受威奥拉的难民后,他还是接受了那些逃到自己领地内的难民……这一桩桩一件件, 几乎都踩在马黎政府的痛点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1页 而作为现任内阁的首领,布莱恩首相对他没有好感简直再正常不过。 能在公开场合公然毒杀一位现任伯爵,在有疑点的情况下直接结案,指示他人火烧了地方治安所的档案室,甚至把庞纳治安所档案库中储存的资料一併销毁,之后还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哈蒙·米切尔森这么一个前治安所副总监——能同时满足这几项条件的人在整个王国也挑不出几人。 那个人不是保皇党就是莱博党的头部成员……如果从近十年的马黎政坛环境和工人提案会造成的影响来看,确实也是莱博党人会遭到更大的损失。 可此时此刻,利昂娜却完全没有任何欣喜与愤怒。 她的内心非常平静。让道格拉斯夫人离开后,她一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开始回忆有关首相布莱恩的生平。 威廉·布莱恩, 1068年出生,今年53岁,是第十二代佛玫兰侯爵的玄孙。 尽管是基本没能继承到多少家产和头衔的旁支,可首相布莱恩所在的旁支要比其他没落贵族更有能力。 他的父亲,老威廉·布莱恩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利用自己那已经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缘关系赶上了机械革命的头班车,成为前任佛玫兰侯爵的亲信,后来又成为侯爵家族的经纪人。 由于他非常能赚钱,又是血缘上的亲戚,前任佛玫兰侯爵对他非常信任,连带着也给他们一家带来不少便利。 最近两任的佛玫兰侯爵都不喜欢参与政治上的活动,而侯爵家过去在这方面积累的人脉关系给别人不如给亲戚——现任首相威廉·布莱恩一开始就是这么从地方选举中脱颖而出的。 不过威廉·布莱恩本身并没有贵族头衔,他本人对头衔这种东西也并不在意。 说到底,他的家族虽然与侯爵家有关联,但本质上算是靠机械革命崛起的「新资本」,他本人从一开始就是坚定的莱博党人。 不得不说,威廉·布莱恩的运气非常好。 当他从地方议院来到首都庞纳城时,正好赶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1101年,威奥拉岛爆发植物枯萎病,整个岛连续三年颗粒无收。 由于当时的马黎政府还是由保皇党掌控,极度缓慢的处理速度加上严重的贪腐问题,让成千上万的威奥拉人或是成为难民或是在岛上活活饿死,到后来终于惊动了当时身体已经开始欠佳的乌尔里克一世。 在发现这些保皇党人居然连王室的捐款都敢贪污时,年迈的老国王一怒之下亲自处置了一批相关官员。 可枯萎病的风波还没彻底过去, 1104年,在南陆帕亚纳什地区发生的大屠杀再次引起全国民众的公愤。 不但是普通民众对这种惨无人道的做法感到愤怒,莱博党人,甚至是保皇党内部也有人开始反思,这种一边倒的议会是否真的对国家有利。 不管明面上说的是什么,当时保皇党的实际领袖就是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 他的一个命令直接导致了大屠杀,这样的权力太可怕了,必须想办法遏制。 事实上,乌尔里克一世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只是他考虑的并不是道德或国家发展层面上的问题,而是他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无法完全掌控自己手中的权力,手下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在他之前,马黎王国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强大,同属也没有一个马黎的国王像他这样拥有这么大的权力。 从议会出现开始,马黎国王的权力就一再被削减,而他十分清楚自己现在手中这份的权力是如何争取到的,也明白想要维持有多么困难。 他已经太老了,衰老的身体让他感受到力不从心,可他的继承人才只有4岁。 一旦自己出了什么意外,那儿子身为国王的权力有可能会被执掌大权的保皇党人瓜分干净,那「马黎国王」将会再度成为一个只有光环而无实权的吉祥物。 于是,从1104年开始,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开始亲手扶持被打压许久的莱博党人,威廉·布莱恩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1104年年末被派往威奥拉岛担任总督,由于其高效的办事效率和灵活的治理手段赢得了许多人的赞扬,继而引起了老国王的注意。 四年后,威奥拉岛的局势终于稳定了下来,威廉·布莱恩被调回庞纳城,被老国王特别任命为交通大臣。 又过了两年,1110年,乌尔里克一世病逝。次年,年仅十一岁的乌尔里克二世继位。 当时内阁还是由保皇党掌控,但就如老国王担心的那样,年轻的儿子根本斗不过那些与自己一般年纪的老狐狸。尽管有大公主玛格丽特和亚歷克斯亲王等王室成员在旁协助,国王的权力也正在被保皇党的贵族们一点点瓜分。 乌尔里克二世想着父亲临终前的话语,最后不顾姐姐的反对,继续加大力度扶持莱博党上位。 此时的威廉·布莱恩已经是莱博党人的领袖。作为被老国王亲手提拔到内阁的人才,他也深受小国王的信赖,成为财务大臣。 保皇党本身就并非一块铁板,各方私底下的利益冲突非常频繁。相比起来,当时处于完全劣势的莱博党反而更加团结。 1114年,从亚歷克斯亲王病倒,玛格丽特公主接受了威瑞迪安公爵的求婚,以半驱逐的形式离开庞纳城后,王室与保皇党的关系彻底破裂,同时也破坏了原本的平衡,颓势已经无法逆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2页 估计连乌尔里克一世都没有想到,他去世后短短几年,马黎国内形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1117年,以莱博党人为主的内阁成立了。 在乌尔里克一世独掌大权后,威廉·布莱恩成为近三十年里第一位莱博党人首相。 也是从这里开始,威廉·布莱恩与国王乌尔里克二世之间的关系开始破裂。 新任国王陛下想要的是父亲那样的权力,他以为威廉·布莱恩是帮助自己的忠犬,却没想到对方是一只伪装成狗t的恶狼,帮助他解决完蠢蠢欲动的保皇党人后就朝「主人」露出獠牙。 不过按照威廉·布莱恩的角度看,他应当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任何人的「忠犬」。 乌尔里克一世那种能够获得集权的国王才是个别情况,是异常。议会本来就不该完全掌控在国王或是某个人的手中,否则它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 利昂娜闭闭眼,脑中的思绪却越转越快。 她感到有些头疼,想要停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威廉·布莱恩主张扩张殖民地,主张加大军备的投入,主张与帕鲁本大公国结盟、搅乱旧大陆的局势。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切为马黎王国的利益优先」……他上任后的决策也确实如此。 所以,这就是原因? 是父亲侵害了马黎王国的利益吗?这就是他的理由—— ————叩叩 两声稍显随意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索,利昂娜缓了缓胸口的那股情绪,起身打开门。 有些意外,敲门的人并不是波文或谢尔比,而是本应该还在诺特堡旅馆看守米切尔律师的阿瑟·马希。 马希先生到底只是个私家侦探,那家旅馆距离治安所那么近,估计很快就有人接手了看守工作……不过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他会这么着急地跟过来利昂娜还是有些惊讶。 「……我这次来是特地来见你的,有些事必须亲口说我才能安心……」 把身后的门关上,高大的侦探没有多废话,直入主题道:「如果你这边的事办完了,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做好回马黎的准备。」 闻言,利昂娜立刻想到一种可能,紧紧蹙起眉头。 「这么快就要开打了?」她问道,「不是说还在准备阶段吗?」 「不,不但是这个原因。」 马希先生深吸一口气,俯身在利昂娜耳边小声道:「我们得到可靠消息,马黎政府已经打算站在南方那边,也许会对他们进行支援……」 第280章 280 听到这个重磅消息, 利昂娜只是短暂愣了下,继而冷笑出声。 现在她对马黎政府的行为模式太清楚了。 支持南方的原因再明显不过,近几十年马黎王国内大部分进口的棉花都来自合众国南方的种植园。现在南边和北边要打仗了,北方联邦政府直接切断了南方向旧大陆运输棉花的航道,马黎王国国内的纺织厂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另一方面,新大陆近几十年里只有一两次边境战争,且战争的目的都是为了扩张领土,冲突都集中在南方和西方。 而北方趁着这段和平时期已经基本完成工业化,与旧大陆之间的差距正在进一步缩小——这并不是马黎政府想要看到的。 旧大陆上因为各种歷史和资源问题, 各个国家之间本来就有矛盾, 想要从中挑事再容易不过。 可新大陆上并没有这些问题,诺瓦合众国在新大陆上什至连一个对手都没有,想要搅局都无从下手。 而现在, 新大陆上终于出现了动盪的苗头,就算不直接出兵干预,马黎政府会有自己的偏向利昂娜也并不意外。 从他们的角度看,合众国成为一个纯粹的原料出产国当然要比成为一个工业化大国好得多。 前者会一直依赖他们生活,后者则是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如此简单的选择题,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 「我知道了,感谢你的提醒。」利昂娜沉吟片刻,又问道,「按照你的预计,联邦政府大概会从什么时候开始收紧与马黎之间的客运?」 「很快,我觉得最迟两个月内就会有很大的动作。」阿瑟·马希道, 「其实现在新伦纳港中已经开始着重审查持有马黎护照的乘客了,货船和客船的数量都在减少……」 利昂娜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她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会让马黎政府十分跳脚、但能快速解决「基金会」不断派人调查谢尔比行踪的问题。 「基金会」的调查员们理论上都算是马黎间谍,虽然这次他们来新大陆的主要动机并不是刺探合众国的情报,但身份摆在那里,只要暴露身份,管你的目的真正是什么,联邦政府绝对不会放任他们在新大陆随意走动。 之前也许他们还会看在马黎政府的面子上不扣留。但现在既然眼看着马黎政府都倒向南边了,这时候要是在北边的重要港口城市出现了马黎的间谍,一旦发现就必然会被看管起来…… 「……还有,你让我们监视的那个人,其实是与马黎政府有关的人吧?」 冷不丁听到侦探说出这么一句话,利昂娜都被吓了一跳。 触及对方警惕的目光,阿瑟·马希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就很明显啊,他的护照上说他是个木材商人,可他的做派太不像商人了。我们这边的木材厂全都在北边,他却完全没有北上的打算,甚至最近还买了去首都的火车票……而且他这些天也没有完全在调查你朋友的那件事,还想刺探政府方面的情报,我们想不知道都困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3页 也是这个时间节点卡得太好,或许「基金会」觉得难得派人去新大陆出趟差,跑那么远总不能就只为了办一件事。 秉承着能用就用到极致的原则,在调查「 s033」生死情况的同时,这位调查员还不断收集各家的报纸,在港口附近游荡,对着船只写生,还跑到新伦纳军事学院参观……在跟踪他的人看来,他的行为完全与他的职业不符。 不过换个角度说,也不能怪那位调查员太不小心,他的许多行为就跟很多来新大陆旅游的外国人差不多。 可由于利昂娜之前的叮嘱,马希侦探事务所的人一直紧盯着火葬场那边的动静,从那人跑到火葬场询问有关谢尔比的事时就被侦探事务所的探员盯上了。 利昂娜是没想到自己之前的行为还能产生这种效果……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就算时间倒流,为了保住谢尔比她也会向马希先生提出相同的委託。 而现在最要紧的已经不是考虑是否要「卖掉」那位调查员了。 看阿瑟·马希的态度,他这次来的真正用意估计是试探自己是否也与马黎政府相关,而她必须打消对方的这种想法。 「我与他不是一伙的,否则我也不会让你们盯着他。」 「我本人也坚决反对奴隶制。不如说,这种落后的体制还能在任何一个文明国家存在都该是一种耻辱。」 「不过我也并不是合众国的人,我不会对合众国的内政指手画脚,更不会刺探你们的消息告知马黎政府。」 利昂娜摊开双手,无辜地眨了眨眼,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请相信我,我来新大陆的目的只是因为一桩私事。而且在我来之前,我也没想到你们南北方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也不会预料到马黎政府会倒向南方。」 阿瑟·马希其实并没有多怀疑利昂娜的身份。 不但因为对方是自己两位资助人的朋友,主要原因就跟她说的一样,如果这位小绅士与那个疑似间谍的傢伙是一伙的,那一开始就不该提醒他注意这个人。 如果她不说,侦探事务所的探员没有专门去跟踪,茫茫人海里谁又会在意一个格外喜欢看报纸和画画的外国人呢? 只是现在正是很敏感的时期,他既然已经接受大总统的暗中任命,那就必须站在北方联邦政府的立场,为联邦排除一切有可能的威胁。 至于那个他们好不容易救活的少年与那人的关系……既然利昂哈特·弗鲁门表示自己不会干涉自己国家的事,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为一个生意人来说,有些事不要深究,生意才能长久。 「所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对待那个人?」高大的侦探如此询问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又不是你们国家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利昂娜耸了下肩,「而且我刚刚已经与道格拉斯夫人聊完,我在新大陆的事也办完了,现在退了房子就能回去。」 听她这么说,阿瑟·马希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还没有谢谢你,帮了多诺万那傢伙那么大一个忙!今天你可一定要跟我去酒吧喝一杯!」侦探豪爽地拍了下面前青年的肩膀,却见对方脸色一白,表情瞬间扭曲,赶忙收回手,「抱歉我都忘了,刚刚听他们说你受伤了?」 利昂娜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坐回椅t子上缓了缓后摇摇头:「短时间是不能跟你一起去喝酒了,你得让我养养伤。」 阿瑟·马希对此很是遗憾。 而且既然利昂娜需要休息,他便表示自己也不在这里打扰。今天就跟着多诺万探长他们回诺特堡,明天一早便要乘坐火车去合众国的首都。 「侦探事务所要暂时关门歇业了,我之后的几个月估计都不会回新伦纳城,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不过凯恩会一直留在新伦纳,你们一起回去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他。」 临走前,阿瑟·马希非常郑重地与利昂娜握了下手:「歇业具体的原因我已经写信告知了斯通先生。如果你在马黎见到他,请代我向他和铂鲁先生问好。」 利昂娜被他严肃的语气逗笑,握手的时候故意调侃道:「这个最后一次听上去可不太吉利啊。」 阿瑟·马希也哈哈笑起来,纠正道:「好吧,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与你的合作很愉快,弗鲁门先生,我衷心希望我们能在未来再次见面。」 *** 希图科姆火车站发生的枪击事件不算小,第二天就有不少报社记者闻讯来到这个小镇。 只可惜他们扑了个空。不管是袭击者卡明夫人还是被袭击者道格拉斯一家,现在都已经不在希图科姆镇内。 被米切尔律师藏起来的遗嘱已经被找到,相信这次那位「上校」不会再说谎了。 可假扮成高阶军官的罪名也不算小,就算不会被绞死,一场牢狱之灾也逃不掉……也不知道道格拉斯夫人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丈夫、妻子和孩子,三个顶着「道格拉斯」姓氏的人却没有一个是真正的道格拉斯——就像是商店中售卖的玩偶屋,明明是由不同木材雕刻成的、毫不相像的人偶,却在阴差阳错中在一栋房子里组成一个家庭。 严肃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耐心的小姨,顽皮却可爱的孩子们…… 如果没有外人的闯入,相信这座玩偶屋中的人们还会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依照自己的角色继续之后的生活,直到里面的孩子成年为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4页 可童话和谎言都是脆弱的,遭受外界力量的碰撞后,终究会露出被彩色糖衣掩盖的现实。 利昂娜等待最后一个行李箱被抬上马车,最后看了眼那几位聚集到道格拉斯上校家门口的记者,这才在波文的催促下踏上车厢。 道格拉斯上校家的案子会由诺特堡治安所和合众国的军事法庭受理,已经从道格拉斯夫人那里得到关键信息的她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把钥匙退还给中介,乘坐中午的火车来到诺特堡转车,等到晚上九点多终于回到新伦纳城。 这个时间实在有些晚,除了凯恩探员还需要到事务所报到,其余三人随便找了家旅馆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凯恩探员来到他们下榻的旅馆,顺便带来了几大航运公司10月和11月开往旧大陆的船期表。 至于这个月就不要想了……别说一等和二等舱,就是三等舱都不会有位置。 「去马黎的船次确实是减少了,不过去罗兰的航线基本没有影响。你们如果着急可以看看罗兰航运公司的船票。」凯恩探员介绍道,「反正马黎距离罗兰也不远,好多去罗兰的船也会在马黎停靠一次……」 利昂娜歪在沙发上,一边听他喋喋不休地介绍一边随意翻动着船期表,突然手一顿,像是想起什么般问道:「话说回来,那个人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凯恩探员愣了下:「那个人……您是在指谁?」 「就是那个一下船就直奔火葬场的傢伙。」利昂娜用下巴点了点谢尔比的方向,「听说他做了件不太好的事,你们把他控制起来了?」 明白过来的凯恩探员脸上明显带上犹豫:「这……您问他干吗啊?」 「当然是避开他可能会出现的地点。」利昂娜理直气壮道,「如果他就住在这附近,一旦被发现我这位朋友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之前做的那些不就白费了? 」 凯恩探员恍然,继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个您放心,他昨天就被新伦纳治安所抓起来了,现在已经被押送到其他地方,您肯定不会在新伦纳城中见到他。」 好快…… 昨天阿瑟·马希还在为该怎么处置那个调查员徵求她的意见……虽然她也知道那只是一句试探,当不得真,但没想到对方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看来马希侦探事务所虽说是民间的调查组织,但与政府并非完全没关系。 心中这么想着,利昂娜面上还是带着满意点点头,又低头看起船期表。 「最近的一班船是在下个月出发啊……」她用手指点点上面的一个日期,转头看向波文和谢尔比,「之后等会我去港口那边打听一下情况,你们先在这里待着,尤其是你,谢尔比,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出这扇门。」 「可是……」 「这怎么行!您身上还有伤,这里还这么危险……」不等谢尔比反对,波文的声音直接压过他,「我去港口就好,您好好在这里休息就好!」 利昂娜的嘴角为不可查地抽搐了下,干脆也没继续废话,转身穿好外衣,拿上帽子就准备出门。 「大白天没什么危险,而且也不是让你们白白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临走前利昂娜用帽子指向谢尔比:「他现在是个死人,想要出门必须给我换张脸……正好凯恩探员也在这里,你们好好策划一下,等我回来我要看到一个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等那三人回神,利昂娜已经将帽子扣到头上,来开房门后大步走出房间。 第281章 281 没有管身后三人怎么想的,利昂娜关上门后就直接下楼走到大街上。 今天是9月23日,进入秋季后的新伦纳城气温开始降低, 来到一种人们会比较舒适的温度区间。 只可惜这里与庞纳城一样,工业化带来的烟雾让这座城市的空气变得相当糟糕。不过比庞纳城好一点的是新伦纳城是实实在在建在海边,日常颳起的海风会带走一部分糟糕的工业废气。 利昂娜按住差点被风颳走的帽子,仰头看看头顶这片在城市中很难出现的蓝天,心中不禁有些别样的感慨。 估算了下时间,她难得没有等在原地直接拦路过的马车去码头,反而往前走了一段, 来到两条街外的主干道。 这里靠近火车站, 不管是马车还是人都很多,大家都是行色匆匆。 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小商小贩,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混合在一起,再加上时不时从某处传出的哨声,反而让人听不清这些人都在说什么。 「大新闻!大新闻——南方军突袭中立州!」 「坎莱索州取消中立,正式宣布加入联邦!」 「总统先生发表演讲!哈尔斯海湾战役的胜利只是胜利的开端——」 杂乱的声音中,利昂娜敏锐地捕捉到报童的吆喝声。 她随着人流挤到报童身边,买了份报纸后才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 去港口的路上有些颠簸,好在报纸上的头版标题字够大,扫一眼大概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新大陆是真的要打仗了,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一行行印刷在报纸上的铅字,利昂娜突然摸到了某种实感。 利昂娜并非不了解战争。从她懂事后开始学习歷史,战争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课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5页 可她又并非真正了解战争。毕竟马黎本岛自从几百年前的一次内战后再也没有发生过战争,更不要说在她出生时,马黎王国已经成为全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 当一个岛国拥有全世界最强悍的海军时, 根本不会有人能入侵它的本土——这就是马黎王国最大的地缘优势。 过去她所知道的战争不是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就是发生在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的土地上。 而这次不一样,战争就在与自己脚下相连的、向西延伸数百公里的土地上发生了。 当看到报纸上的铅字用「联邦志愿军以十人的伤亡换取了南方军死伤七百多人」作为宣传己方大胜时,利昂娜非常不适地扯了扯领口。 在一个小家庭中,一个成年壮劳力的死就足够摧毁一个家庭。可在战争中,每个人都不t再是人,而是一个数字。 「十人」小于「七百人」,就像1小于100 ,这就是无可争辩的胜利。 人们甚至可以举杯欢唿,说出「我们只用十人就杀了对面上千人」——就像用一枚兵卒棋子引诱主教来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格,兵卒被吃掉无所谓,牺牲一个兵卒换取一个主教,在棋盘上这就是胜利——那在战场上,用少数的牺牲换取对面更多的伤亡也可以被称为胜利…… 利昂娜有些烦躁地捏紧手中的报纸,调整好情绪后才将其摺叠好,随便揣进大衣的兜里。 马车很快行驶到港口。利昂娜下了马车后慢悠悠地走到售票处,简单询问了一下近期回马黎的船票,不出意外地得到一个不算太近的日期。 「……目前会经过马黎南诺特普港的客船,只有10月末前往罗兰的船票还有几张剩余。如果您只想乘坐马黎航运公司的船,那需要等下个月月初早点来预订了,而且最早也只能订到11月12日出发的那趟航班……」售票员从表格中抬起头,「如果您着急回去,我还是建议您购买罗兰航运公司的船票。或者有一艘前往艾斯巴那的客船会在10月16日出发,我们这边还剩几张二等舱的船票……」 利昂娜状似思考了下,最后还是婉拒了对方的好意,表示自己还要再想想。 临走前她顺便向售票员要了一张这个月新伦纳港的船期表,扫了一眼,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今天上午就有一艘从马黎来的客船?」她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抬头问道,「这是这个月最后一艘从马黎始发的客船?」 售票员以为她是想要买票,赶紧解释道:「确实是的,不过这班船的返程票早就卖光了。原本三十号还有一艘,可一周前临时取消了航程,所以现在马黎航运公司的船票有点难买……」 利昂娜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再次向对方道谢后走出了售票处。 果然,当她走出售票处时,不远处的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原来是一艘大型邮轮即将靠岸。 利昂娜顺着人流来到人最多的码头,在人群外围等着那艘邮轮缓缓驶入,抛锚靠岸。码头工人像每一次一样在出口架好铁楼梯,等待新的一批客人下船。 这艘邮轮只是一艘普通的客运船,整体没有「爱丝塔斯城堡号」大。大概也是受到内战消息的影响,从里面下来的客人也没有之前多。 不过更令利昂娜在意的是,港口海关对护照的检查明显比之前更加严格了。 之前在「爱丝塔斯城堡号」上时,上面的船员明明说即使没有护照也可以通过贿赂海关来通关,可这次她看到有人试图与海关工作人员打商量时,却直接被人架住双手带走了。 这些人中有的大概是来新大陆投靠亲戚的,来接人的发现自己的家人就要这么被海关拖走赶紧上前拦,分别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后还要在本子上登记,海关这才把人放开。 可没有人来接,还没有护照的乘客就惨了。 他们被带到一个临时搭起的小房子里,估计是成为重点筛查对象。 程序变得繁琐,通关的速度也跟着变慢,码头上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利昂娜混在一众焦急的人群中来回走动,视线不停从海关设卡的另一边扫过,试图寻找到心中那个连自己都不一定认识的目标。 大概是吾主最近的心情很好,这次她的运气总算有了点起色。 一位有些面熟的男士终于排队来到关卡处,放下行李箱后掏出护照,开始与海关的工作人员进行一系列的问答。 利昂娜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在那次追捕「莱姆河屠夫」时与对方打过一次照面,谢尔比还为她做了介绍,是一位「基金会」的调查员。 海关的关卡处,大概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工作人员在抄录了什么后十分爽快在他的护照上改了章,顺利通关。 男人穿过一群来接亲友的人,摆手拒绝一些来拉客的车夫,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按着帽子顶着风来到人群外围。 等离开拥挤的码头、登上台阶来到港口出口处,他又像是觉得拎着箱子有些累,放下行李后往四处扫视一圈。 即使是远离了最拥挤的那个码头,这里来往的人还是不少。 男人四望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只能拎起箱子继续往前走。 可就在他重新直起身的那一刻,肩膀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下。 「啊,真不好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6页 一位金髮的年轻人转过头,一只手捏着帽檐向他颔首致意:「抱歉。」 男人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短暂愣了下,但很快脑中就出现了一个人名,赶紧快步跟上去。 这里人很多,且港口的海关突然变严让他有了一定的提防,男人并没有贸然喊出走在前面那人的名字,而是一直沉默地跟在对方身后。 利昂娜察觉到了,无声笑了下,继续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走出港口,进入街巷,一通七拐八拐确认没有其他人跟踪,最后终于带着人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停下。 这家咖啡店的生意相当不错,上午刚开张就有了不少客人。 此时还不到十一点,利昂娜点了一个最简单的套餐——牛角包和一杯咖啡,便走到僻静处的一张空桌坐下。 男人在吧檯点完餐,也跟着走了过来,十分自然地在她的对面落座。 「希望您不介意我拼个桌,先生。」他放下行李,谨慎询问走在对面的人。 「当然。」 利昂娜做出邀请的手势:「我们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先生。您是来这边出公差?」 「其实我有个妹妹嫁到新大陆这边,这次是来探亲的。」男人谨慎答道。 「就在新伦纳城?那怎么不来接你?」 「不,她住在更北边的乡村,距离有些远,家里有孩子离不开人,我就没有麻烦她特地跑一趟……」 男人几乎是把对海关说过的答案又说了一遍,等服务生送来两人点的餐,又确认附近确实没有人在偷听后才压低声音道:「……您把我引到这边是什么意思,阁下?您怎么知道我会乘这艘船?」 「算算爱丝塔斯城堡号返程的时间,再加上船期表上的船次,还是挺容易猜的。」 利昂娜捏起旁边的糖罐盖子,往咖啡里加了两勺糖,一边搅拌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个消息我想你需要知道——比你先一步来新伦纳的那人前两天就被联邦政府找理由抓起来了,现在已经不在新伦纳城内,具体被转移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什……」 刚下船就收到这么爆炸性的消息,男人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吐出一个音节后生生忍住了。 「…………」 「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再次谨慎地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这才继续问道,「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别这么看我,这件事与我没关系。我之前去北方转了圈,昨天晚上刚回来,这消息还是有人今天一早告诉我的。」 利昂娜耸了下肩,单手端起咖啡杯的同时身体向后靠上椅背:「你不信可以去查,你们应该事先定下了用于接头的暗号吧?但我不建议你去他居住的那家旅馆,现在那里估计还有联邦政府的眼线看守,就等着还有没有其他马黎来的间谍自投罗网。」 对面的男人将信将疑看了眼利昂娜,也跟着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口,眉间的褶皱顿时更深了。 「……所以,他是怎么暴露的?」 「一个木材商人,原本说自己是来催木材厂发货,结果进了城后就根本没有做任何正经事,每天收集十几份报纸,经常去码头写生,还参观军事学校……你们是有多小瞧这边的政府?」 利昂娜把咖啡杯放回托盘,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你们在旧大陆工作时,也是这么做的吗?」 第282章 282 利昂娜说得并不算委婉, 男人立刻听懂了她的意思,羞愧之余又有些郁闷。 他们在旧大陆当然不会这么行动,那是因为旧大陆上虽然乱,但每个国家到底都有统一的政府,各地的治安系统比较完善。 像罗兰和帕鲁本这种实力较强的国家,也慢慢有了类似「基金会」的情报组织,只是规模和人员素质都还不足以t与马黎抗衡,「基金会」的调查员们去这些国家做任务时还是会比较小心谨慎。 可诺瓦合众国跟它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在其他旧大陆的传统大国看来,这个国土面积虽大、人员混杂的新生国家没有歷史, 没有国王, 用所谓「民主」的方式选出的大总统甚至管不住自己下辖的州政府,简直是一个散沙般的国家……大概就是因为这个,那位调查员才会如此不小心。 是了, 现在对新大陆这边是非常时期,两次大战役中的失利必定让联邦政府变得紧张起来。 马黎一直与南边的种植园有着很密切的往来,内战打起来马黎政府必定会站到南方这边……如果他们意识到这点,那会警惕马黎来的乘客也很正常…… 在利昂娜吃掉一只牛角包的时间里,对面的男人已经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看着他愈加严肃的表情,利昂娜觉得他现在大概已经无心追查谢尔比的尸体了。毕竟比起一个已经死掉的调查员,一个活着被抓走的调查员会让马黎那边的老爷们更加头痛。 男人自顾自思考了很久,直到面前的咖啡不再冒出热气才开口问出第二个问题:「告诉您这个消息的人是谁?」 「您觉得呢?您的那位同事刚来到这边就开始到处寻找我的行踪,之后又做了哪些事,你觉得他们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吗?」利昂娜端着咖啡杯,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 「如果不是我的身份,再加上我临时起意去北边转了圈,并没有与他产生直接接触,说不定我现在就与那位一起被关起来了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7页 男人:「那您现在……」 「所以我们时间有限,先生。我今天出门只是去港口看一下回马黎的船票,顺便在外面喝一杯咖啡,与您碰到只是一个巧合。」 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利昂娜用手帕点了下嘴角后笑道。 男人沉吟片刻,还是询问到那个与利昂娜最相关的问题:「关于您之前寄回马黎的那封信,我们非常重视……您能保证,您在信中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利昂娜面不改色道,「别人就算了,我是永远不会向大公主殿下说谎的。」 男人:「……那火化后,您把他埋到哪儿了?」 「火葬场有个存放骨灰盒的地方。我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用的是他在船上登记的名字——约翰·琼斯。」利昂娜说道,「如果你需要他的骨灰盒,我可以把存放的柜子钥匙给你,你自己去取就行。」 「…………」 「那……您在火化前是否在他身上看到某个东西……」 男人像是有些难以开口,食指与拇指张开,比出一个大概的长度:「他拥有的是一根发针,镀金的,上面有王室的徽章……」 金髮的小绅士像是想起什么,点点头,手指从领口勾出一个细链,将上面的吊坠扯出一半展示给他看:「您是指这个?」 男人似乎被她保存东西的方式震惊了,眼皮跳了下,正想向讨要却见对方曲起的手指突然放松下来,那根刚刚冒出个头的发针连同细链一起再次滑进对方的领口。 「这上面有王室的徽章,我可不能随便交出去。等我回马黎后我会亲手把它交给大公主殿下。」利昂娜靠回椅背,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 「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不过我确实需要把他的骨灰带回去。」 利昂娜表示理解,直接从外衣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挂着小木牌的钥匙,放到对方的咖啡杯旁。 男人也没再说什么废话,单手收起钥匙揣进口袋,这便准备离开。 可屁股刚抬起一点,男人犹豫了下,又坐了回来。 「…………」 「我知道这样有些……可如果方便,我希望您回国的时间能稍微延后一点。」男人的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视线下垂,明显是有些心虚。 利昂娜盯着他看了会,忽地笑道:「您不会想要我帮你们向联邦政府交涉,把那人捞出来吧?」 「也许不需要您亲自出面。可您比我们更早来到这边,比我们更了解这边的情况……我在明面上的军衔只有尉级,这样直接过去跟人谈判他们大概率连谈都不会跟我谈……」男人硬着头皮解释道,「而且这对您也有好处。如果您能协助我们,对王国来说是一件大功劳。到时候您不管是回到庞纳还是重新进出议会,再也不会有人对您有意见……」 利昂娜心中微动,面上却还是不以为然地「哦」了声:「可我又不是你们的人,以你的职权还能不通知你的上级、擅自做出这种决定吗?」 男人:「我会立刻把这边的消息传回马黎。只是这还需要时间,所以请您再等一等,二十天内我会给您一个答覆。」 考虑到从新大陆到旧大陆光是在海上走个来回就需要花费十四到十六天,二十天也不算太慢。 利昂娜没有理由拒绝。主要是有关谢尔比的安排她还没想好,再加上她现在能买到的、最早的票也要等到下个月底,本来也无法在二十天内回到马黎。 更重要的,如果「基金会」真的给她这个立功的机会,那确实会对她有一定的好处。 好不容易从道格拉斯夫人那里得到了一个实质性的线索,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彻底踢出马黎的权力中心…… 「好吧,反正我现在也买不到立刻回马黎的票……不过在确定消息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为好,我可不想再被盘问。」她耸了下肩,「十五天后,我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间咖啡馆点一杯咖啡。就算我不亲自来也会让我的朋友来,如果你得到消息就过来找我,或者在前台留张便条给格莱德斯通都可以……对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唿您?」 「西奥多·塔夫特。」 男人伸手与利昂娜短暂交握了一下便松开:「感谢您的帮助,我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与您联络。」 *** 看着塔夫特先生拎着行李箱匆匆走出咖啡馆的背影,利昂娜没有着急走,反而又续了一杯咖啡,慢吞吞磨蹭到快中午十二点才走出咖啡厅。 现在有了更正当的理由在新伦纳城中停留,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让这二十天过得太闲。 沿着街道走了一段,看到一家书店后进去逛了半个多小时才抱着两本书走出来。 现在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考虑到蹲在旅馆的三人估计还没吃饭,她又去面包店买了点吃的才拦了辆马车,带着一堆东西满载而归。 等她回到旅馆、敲响自己房间的门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您总算回来了……」 开门后,波文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接过她手中的纸袋,小声抱怨道:「您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出门找您了……」 利昂娜刚想说他不要总是这么大惊小怪,可习惯性地在室内扫了圈后差点被坐在书桌旁的人吓了一跳。 一个皮肤黑到几乎要融入阴影的人转过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显得格外醒目,眼白的部分好似能发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8页 「怎么样?是不是完全认不出来了?这可是马希先生亲手调配出的颜料,涂在皮肤上颜色非常均匀,只要不遇到水就不会掉色!」 凯恩探员放下手中的道具,双手按住谢尔比的双肩将人完全展示在利昂娜面前:「如果您想让他继续跟着您,还要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改变肤色最容易。就算是熟人也很难看出他原本的五官!」 不得不说,一个人的肤色被改变后给人的感觉也随之改变了。 而且凯恩探员不知道往谢尔比的嘴唇上抹了什么,显得他的嘴大了不止一圈,嘴唇看起来很厚,一眼看去真的有点看不出原本的相貌…… 利昂娜这么想着,行为一时与大脑脱节,回过神时自己的拇指已经按上谢尔比的下唇,还用力在对方的嘴角抹了一下。 对上谢尔比惊讶睁大的双眼,她保持着淡定收回手,用观察未知事物的态度捻了捻手上的颜料,最后向凯恩探员说出自己的结论:「还是会掉色的。」 凯恩探员:………… 他看看一本正经的小弗鲁门先生,对上那正直的目光,他突然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 「那是因为我还没给他弄完。」凯恩探员抛开脑中那些不该出现的杂念,从放在脚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这是散粉,往脸上铺一层基本t能保证脸上的妆一天都不会掉……不过像您刚刚那样用力抹是肯定会蹭掉的。」 他这么说着,又用手肘戳了下谢尔比的肩膀:「遇到这种情况记得要躲开啊。」 谢尔比还处于大脑一片空白的阶段,突然被戳身体也跟着往旁边晃了下,还好在真正失去平衡前稳住了。 不过他的失态没有人注意,其他人的话题已经在短短几句话拐到其他地方。 「您买到回马黎的船票了吗?」 「还没买。售票处说目前只有去往罗兰和艾斯巴那的船票,而且只剩下一些三等舱。我想等到月初其他船票开票后再看看。」 「唔……也是。从这边去马黎也要一周多呢,要是睡觉的地方不好可不行……」 利昂娜又和凯恩探员聊了一阵,之后又从口袋里抽出支票簿,开始询问他那只化妆箱的价格。 凯恩探员一开始还说着客套话推拒,最后终于在小弗鲁门先生的一再坚持下「松口」,说出一个价格,带着一张签署好的支票美滋滋离开了。 等房门再次关上,利昂娜又上下打量了遍端正坐在椅子上的谢尔比,不由发出一声感慨:「怪不得吉尔斯当时连自己的男僕被顶替都没发现,肤色彻底改变后还真有些认不出来了……」 波文之前被僱主那诡异的举动吓到呆滞,现在终于回过神,发现事情已经开始往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方向狂奔,赶紧打断道:「可就算这样,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啊。您回来时基金会那边一定会关注您身边的人,这多了一个人,就算是个黑皮肤的也会被着重调查吧?」 「那就不要多一个,干脆多找几个人一起带回马黎。」 利昂娜觉得这并不是问题,摆手道:「现在有那么多南方逃到北方的奴隶,说不定里面就有愿意去马黎工作而不是留在新大陆这边……这个到时候再问问凯恩探员就行,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她收敛起随意的态度,再次看向谢尔比:「你还记得西奥多·塔夫特吗?当初在追查莱姆河屠夫时我们一起行动过。」 第283章 283 听到这个名字, 谢尔比终于从之前恍惚的情绪中回过神。 「我知道他, t011 。」他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利昂娜, 「您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利昂娜看着他仰着一张小黑脸看过来,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其实只要五官端正,不管肤色是深是浅都没有不会让人觉得丑……可看到一张原本很熟悉的脸突然变了个色号,对任何人来说都有点冲击力。 她轻咳一声,把自己一上午的经歷讲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所以,我们应该会多在这边停留一段时间, 至少等马黎那边的消息传回来。」 谢尔比一如既往地安静, 波文则显得有些不安。 「您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他的视线两次从谢尔比的发顶掠过,压低声音道,「那位基金会调查员之所以会被抓也跟我们有一定的关系……要是这件事被捅出来, 马黎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说到底,如果不是利昂娜委託马希侦探事务所去火葬场盯人,那位倒霉的调查员也不至于这么快暴露自己的身份。 虽说这次利昂娜算是阴差阳错间撇清了与对方的关系,但真要她作为马黎的代表去跟合众国的政府谈判,她之前撇清关系的话一定会影响她在其他人心中的信誉。 再进一步,一旦合众国那边说出发现调查员身份的过程,那利昂娜的处境势必会变得非常糟糕。 「那就不要让它被捅破。」 利昂娜状若随意地走到桌边,翻了翻放在桌上的纸袋子:「而且我可不认为马黎那边会真的让我这个外人出面做交涉任务。他们多半会派一个分量足够的人与联邦政府谈判,我只要在对方过来时提供适当的情报就可以了……」 见波文还想说什么,她干脆从纸袋中取出一只三明治,递到波文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9页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波文。可没有冒险就没有收穫,这对我来说是个重回议院的好机会。」利昂娜收起多余的表情,语气淡淡道, 「10月底今年第二次议会就要开始,就算我赶不上今年的也必须做点什么。一直拖延下去什么都不做,我只会一点点被排挤出去。」 波文被她的话惊到,连递到眼前的三明治都忘记去接:「您……还要回议院吗?我以为您并不喜欢那里……」 「我不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又不差这一个。」利昂娜把三明治直接塞到他怀里,另一个则递给谢尔比,摆手道,「都回自己的房间去吧,最近几天应该没有什么事。」 虽然说不出来,但波文直觉自己的僱主有了些变化。 他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利昂娜带着询问的视线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利昂娜现在右肩膀有伤,确实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让她静静也好…… 努力忽视掉心中的不安,波文临走前还试探性问了句:「话说那本《我与菸斗》还在我的行李箱里。既然您现在有时间,要继续读吗?」 之前为了感谢小弗鲁门先生的帮助,「爱丝塔斯城堡号」的船主马罗尼先生干脆把大侦探法朗西斯那本没有正式出版的自传送给了她。 利昂娜当时非常高兴,也很珍惜。一开始还因为那书的封面有些脱胶而捨不得翻动原本,一直在看波文的抄写本。 可波文的字迹一向非常奔放,而且这些还是在船上快速抄写的,罗兰语和马黎语混在一起,利昂娜在谢尔比昏迷期间硬着头皮看了二十几页后还是选择去看原本…… 「暂时不需要,我刚刚买了另外两本书。如果我想读会去找你要。」 出乎意料地,利昂娜直接拒绝并开始向外赶人,指着放在地上的化妆箱对谢尔比道:「你也是,去你的房间多练习一下。不管你之后想不想回马黎,这个都很有用。」 等两个人都离开,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利昂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短暂发了下呆,这才迈步窗边的写字檯。 她没有去动新买来的那两本书,而是取出钢笔,拧开墨水瓶,沉默地在纸上写下一个日期。 1118年8月18日。 第一天,参加狩猎季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来到位于怀特郡的帕克丝庄园。 他们在庄园附近的猎场中进行了五天的狩猎活动,到了第六天,也就是8月23日,客人们最后一次把打到的猎物送到厨房,便开始等待在怀特郡内的最后一顿大餐。 她的父亲——拉塞尔·弗鲁门并不是一个热衷狩猎运动的人,甚至对这项运动有些排斥。 不过他到底是一位马黎贵族,这个身份让他必须履行一些他并不喜欢、却不得不做的「义务」。 帕克丝庄园的规模在贵族庄园中的面积不算大,房间也不多,所以那一年安排来怀特郡参加狩猎季的客人也只有十几人。 他们的名字利昂娜全都记得……包括他们在最后的晚宴上入座的座位,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钢笔的笔尖压在纸面上,分叉的笔尖昭示着使用者现在使用了多大的力道。 黑色的墨水顺着笔尖落到白纸上,在杂乱的记录下方画出一个长方形。 按照马黎的传统餐桌礼仪,男女主人会分别坐到长桌的两边。 坐在男主人右手边的一般是整场晚宴中身份最高的女客人,坐在女主人右手边的会是整场晚宴中身份最高的男客人。在男女人数比例没有太大差距的情况下,每个人身边和对面都会是异性或是不熟悉的人,以方便人们扩展社交圈。 不过鑑于怀特伯爵夫人已经去世许久,女主人缺席的情况下,长桌另一边的位置其实应该属于伯爵的长女莉莉娅·弗鲁门。 可利昂娜当时早已换上兄长的衣服,在狩猎季中小小出了把风头。 为了掩护她,利昂哈特只能以女装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利昂哈特到底不是谢尔比那种经过长期训练的人,要是真以「女主人」的身份与客人进行交际难免会出问题,所以男管家霍顿并没有按照传统的方式安排座位。 那天长桌另一边属于「女主人」的位置始终是空着的,而弗鲁门家的一对双胞胎也被安排坐到了一起。 父亲是庄园的主人,所以坐在长桌的主位。利昂娜当时穿着男装,以「利昂哈特·弗鲁门」的身份坐t在父亲的左手旁。 而坐在她对面,也就是父亲右手边的是整场晚宴中身份最高贵的女宾——维尔薇特公主。 维尔薇特公主是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和亚歷克斯亲王的姐姐,当时已经73岁,在直系王室成员中是年纪最大的一位。 她会参加狩猎季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狩猎,而是为了给她那眼看着就要到三十岁却依然不愿意结婚的孙子——布林恩公爵寻找结婚对象。 虽说狩猎季是男人们的游戏时间,但一般人们都会携带家眷,算是庞纳社交季的延续。 在这段时间中,只要家人允许,未婚的少女们也可以骑着马在猎场中散步,也许就会遇到同样在猎场闲逛的绅士,以此擦出爱情的火花也不是不可能。 现实中大多数贵族们的婚姻并不讲究爱情,多半是与双方家庭的利益相关……不过布林恩公爵家并不是什么落魄贵族,家底还算殷实,年轻的布林恩公爵本人也算上进,其实并不需要用婚姻维持些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0页 可年长的公主就是看不惯单身的孙子,尤其是在儿子意外去世,儿媳因重病病倒后,她开始对自己的长孙展开前所未有的催婚行动。 据说从那一年的社交季里,维尔薇特公主开始就像疯了一样不断盯着孙子去相亲,急切到看到一位身份合适的未婚女郎就让孙子去邀请对方跳舞……只是这样的行为反而激起了年轻公爵的逆反心理,在那一年的社交季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可就算是这样,维尔薇特公主也没有放弃。社交季结束后她坚持不肯回家,连孙子参加狩猎活动也要跟着。 布林恩公爵就算不愿意,但也拿年老的祖母没办法,只能带着她一起来到帕克丝庄园。 可维尔薇特公主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年前的一场风寒将她带到吾主身边。不过临终前她到底是看到了自己的孙子与一位家世相当的贵族小姐定亲,倒也算是没有牵挂地离开…… 回忆着那两张始终针锋相对的脸,利昂娜在写着「维尔薇特公主」的方框旁边写下「布林恩公爵」——他当时就坐在公主殿下的右边,自己的左斜方,也就是利昂哈特的对面。 而坐在布林恩侯公爵右边的是帕丽蒙伯爵夫人。 那是一位总是很安静的夫人,也是一位虔诚的国教徒。利昂娜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她在看到自己丈夫拿着猎物回来时吓得晕了过去。 坐在伯爵夫人对面、利昂哈特左手边的是特南子爵。 这位算是弗鲁门家的世交之一。利昂娜的祖父与子爵家的交情很好,不过父亲似乎与他们并不交心,来往时只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往前数几代,特南子爵家也是一个资产相当丰厚的家族,前前任特南子爵更是喜爱奢靡的生活。 不管是位于新科伦堡的季节酒店,还是现在属于吉尔斯的那座剧院,过去都是特南子爵家的财产。不过也因为那位子爵太能花钱,等到下一任特南子爵继承爵位后,他发现自己家里其实已经负债纍纍,只能把父亲留下的一些装修豪华的建筑全都卖掉。 利昂娜对这位没有太好的印象。 因为前面有几代世交的关系在,利昂娜在发觉父兄的死有疑点后,第一个找到的就是现场与弗鲁门家关系最密切的特南子爵。 可他根本不肯听利昂娜解释其中到底有哪里不对,直接以「治安所已经定案」为由再也不肯谈论这件事。 后来利昂娜几次登门拜访,都被他拒之门外,之后还在各种场合宣扬「怀特伯爵的儿子有了精神问题」,可以说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留。 拒绝利昂娜,或者说觉得她是有臆想症的人并不在少数,可其他与弗鲁门家关系没有那么密切的人都还会维持一下表面功夫,劝说利昂娜不要多想,他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反而十分可疑。 利昂娜起先也怀疑过他,可随着调查深入,特南子爵的嫌疑反而降低了。 不是利昂娜看不起他,是特南子爵家真的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从这位子爵继承爵位后,整个特南子爵家就一直在破产的边缘徘徊,连日常的体面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种人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做出这件事……或者,即使与他有关,那也不会是主谋。 更重要的是,这位子爵阁下在两年前就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了。 现在的特南子爵是他的一位远房表侄,过去一直在罗兰定居,得到这个爵位纯粹是「捡漏」,对自己那位没见过几面的表叔完全不了解…… 正当利昂娜把「特南子爵」的名字也写到纸上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思绪被打断,她有些烦躁地搁下笔,起身去开门。 门外,一个用头巾把自己的脸包裹到只剩一双眼睛的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一只水壶。 「……你有什么事?」 利昂娜看了半天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可她此时有些懒得遮掩自己的情绪,语气也算不上好。 「我突然想到,您这边好像没有烧水……」谢尔比的声音从头巾下传出,有些闷闷的,「我向旅店老闆要到了一些茶叶……请问您需要喝杯茶吗?」 第284章 284 由于思绪被打断, 利昂娜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 不过看着谢尔比手中的那些东西,到底也没立刻把人赶走,侧身让人进来了。 之后两人也没有说话。 利昂娜回到写字檯那边继续画她的座位图,谢尔比则是安安静静地泡茶,谁也没有打扰谁的意思。 座位图很快就画好了……这些人的名字利昂娜一直记得很清楚,默写下来本就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还是与之前一样的问题,这些人中并没有与佛玫兰侯爵或者首相布莱恩相关的人。 难道真的与在场的这些人没有关系?男管家霍顿是在此之前就收到了命令或是胁迫,往酒里下了毒? 可站在幕后的那人真的能如此放心?在进行这么危险的行动时真的不需要派人监视? 谢恩·霍顿可是在伯爵府中工作了二十多年,一生中一大半的时光都在帕克丝庄园中度过……尤其是在家人都在瘟疫中去世后, 帕克丝庄园也算是他的家了。 他真的会为了一个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背叛自己的僱主, 亲手把自己照顾长大的孩子毒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1页 更重要的,首相布莱恩那时才只担任一年的王国首相。 难道一个新任的首相就值得他如此恐惧,恐惧到用自己的死亡掩盖真相…… 另一边, 红茶也泡好了。 谢尔比掐着时间加入适量的牛奶和白糖,奶与茶碰撞出的味道很快在屋内散开。 利昂娜闻到味道,大脑还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左手却已经习惯性地抬起,手指立刻勾到茶杯的把手。 等她再次回过神时, 温度和甜度都刚刚好的茶已经一路温暖到了胃部, 恰好抚慰了之前口中喝咖啡留下的苦味。 「……是味道不合您的口味吗?」 见利昂娜一直看着手中的茶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谢尔比这样问道:「是不是糖加的有点多了?」 「…………」 「不,刚刚好。」 利昂娜突然嘆息一声,之前一直紧绷着的嵴背也松弛下来,整个上身都靠到椅背上,抬手将整杯茶都喝掉了。 「我只是在想, 人果然是更喜欢自己平时习惯喝的东西。咖啡实在不太适合我。」她把杯子放到谢尔比手中的茶托上,话锋忽地一转, 「你知道佛玫兰侯爵吗?」 谢尔比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答道:「您是指佛玫兰郡最大的领主,阿仕顿·布莱恩阁下?」 利昂娜点点头:「我对这个人并不熟悉,只听说他是一个花花公子,不光是在马黎国内,在罗兰也有不少情妇,而且现在基本定居在罗兰那边……」 佛玫兰郡在马黎的北端,与南边的怀特郡距离很远,且一直没有什么往来。这让她对这个家族的了解也局限在「这是与布莱恩首相有关的家族」,对现任侯爵本人倒是并不了解。 「除了您说的这些,阿仕顿·布莱恩阁下的事我也并不是太了解。基金会下派给我的任务并没有过与他有关的。」谢尔比在利昂娜的目光中摇摇头,补充道,「我知道他在男女关系上做过一些荒唐事,不过他到底是一位侯爵,又是首相大人的堂弟,只要没做过威胁到王国利益的事基金会就不会对他展开调查。」 这点利昂娜倒是没有太意外,只是t有些遗憾地再次嘆息一声。 她拒绝了谢尔比想要再倒一杯茶的举动,朝一旁的椅子指了指,示意他坐下。 「…………」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我家发生过的事……三年前的狩猎季,我家的男管家谢恩·霍顿在酒中下毒,杀死了我的父亲和兄长。」见谢尔比跟着点点头,利昂娜干脆继续说道,「虽然这个案子当年已经由庞纳治安所调查清楚,投毒的兇手也在认罪后自杀,可我一直不认为霍顿是真正的兇手… …」 说到这里,谢尔比已经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他并不是在意外利昂娜认为那个案子有蹊跷——之前在机械飞艇上,他无意中戳穿了「利昂哈特·弗鲁门」的假身份后,还是他把纽克里斯纵火案的疑点告诉她的…… 他只是没想到,利昂娜居然会如此直接地与他谈起这件事。 「……从你告诉我纽克里斯的那条线索后,我就顺着找到了当年那个警员藏起来的证据——一张没有寄出去的废弃支票。」 「支票的支出方正是已经自杀的男管家霍顿,收款方却是一个在当年就已经死掉的人,也就是道格拉斯夫人那个早逝的儿子,乔治·欧尼尔。」 「我后来来到道格拉斯夫人离开马黎前最后居住的那个镇子,知道三年前确实有一段时间邮递员看到了好几封寄给乔治·欧尼尔的信,只是那些信都是由当时还是欧尼尔夫人的道格拉斯夫人接收的。因为这个,我开始认定道格拉斯夫人会是一个知情者。是她在三年前伪装成自己死去的儿子与霍顿通信……也许也是她,在信中用什么威胁了霍顿,才让他做出那种事……」 像是并不在乎对面的人到底有什么反应,利昂娜只是半低着头,用陈述的语气继续说道:「而前天晚上,道格拉斯夫人把她知道的事都跟我说了。我的思路并没有错,当时确实有人伪装成了乔治·欧尼尔与霍顿通信,只是那人并不是道格拉斯夫人本人,而是一个租住在相同的房子里的租客……」 「而道格拉斯夫人,曾经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佛玫兰侯爵家的徽记。」 话音落下,谢尔比的唿吸也跟着暂停一瞬。 他视线下移,眼睫快速眨动两下,很快就想到了那个相同的嫌疑人。 「……您怀疑,是布莱恩首相……」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可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一个会做这种事的人……」 「为什么?」 利昂娜没有生气,只是抬起头,用那种冷静到毫无感情的语调问道:「很多人都说过,包括你,你们都说我父亲做过很多不利于王国的事……你觉得他不会因为那些事对他下手?」 「…………」 「如果仅仅是那些,我并不觉得布莱恩首相会对你们一家下手。」顶着利昂娜那让人看不透的表情,谢尔比还是坚持道,「恕我直言,您的父亲在议院的话语权并不大。他当时在上议院就一直在被排挤,莱博党人更不会在乎他说什么,即使有很多想法也註定无法实现……」 「那如果是他知道了什么秘密呢?」 利昂娜淡淡打断他的话:「之前你也说过,那个曾在纽克里斯治安所工作过的警员是这么说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幸运……别说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还记得当年的怀特伯爵吗?那样厉害的大人物,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还是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2页 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谢尔比在飞艇上说过的话,停顿片刻,再次抬眼看向对面:「如果我的父亲是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你觉得他会用下毒的方式除掉知情者吗?」 这次谢尔比没有再反驳,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 「……当时,你们中的是什么毒?」长久的沉默后,谢尔比再次发问道,「您有想过从毒药的来源调查吗?」 「霍顿死后,治安所的人在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不少乌头。」 利昂娜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同时肩膀已经靠上椅背:「当然,搜查出乌头的人是哈蒙·米切尔森。」 「我想……您与您家人中毒后的症状应该与乌头中毒很像。」 「一模一样。」她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指点了点手背,抬头道,「后来波文说我能活下来,除了及时洗胃,也是由于我当时只抿了一小口酒,摄入的毒素并没有到致死量,所以在二十四小时后就基本恢復了……这也很符合乌头中毒的特性。」 对话到这里,谢尔比也明白利昂娜这是打算让自己帮助她完整梳理案件经过。 有时候把话说出来会比在心中思考更有效率,尤其是在有一个人做反馈的时候,更容易让人理清思路。 她已经独自困在原地太久了,却偏偏无法与旁人交流……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开口,并能给予她一个新角度的人。 波文与她的视角太过相似,他们同样被困在原地太久,跟他说并不能得到她想要的,而自己恰好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这是真的信任他,还是觉得他是一个知道了也无所谓的陌生人? 谢尔比在心中苦笑一声,第一次感觉到想得太多也并不都是好事。 但他也没想把这项工作推出去,继续顺着对面那人的意思问下去:「那您一定特地去很了解过乌头的特性,它是那种服下便会立刻发作的毒药?」 「是的,这种毒发作的速度会很迅速,十分钟之内就会有反应。」 「当时只有你们一家三人的酒中被投了毒,是吗?」 「我们当时使用的是同一只金杯。那是马黎狩猎季的一项传统,最后一天的晚宴上,主人家会用一只仪式用的巨大金杯盛上混有猎物血液的酒,与在座的所有客人一起传递分享这杯酒。」利昂娜解释道,「其实按照传统,那杯酒应该在我父亲喝完后从他的右手边开始传递,不过当时坐在他右手边的是维尔薇特公主殿下,她在听说酒里加了猎物的血后拒绝去喝那杯酒,所以酒杯变为从左手边开始传递。」 这个确实是谢尔比不知道的细节:「所以,理论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会喝到那杯毒酒?那为什么当时只有你们中毒了?」 「……因为当时有人在传递酒杯的期间说话,耽误了时间。」 说到这里,利昂娜的声音变得有些沉:「利昂哈特的身体并不适宜饮酒,我当时本想找藉口跳过他,可偏偏有人站出来反对……为了避免麻烦,利昂这才不得不喝下那只杯子中的酒。」 第285章 285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三年, 利昂娜依然会对那一天的事感到愤怒且无力。 出声反对的人是帕丽蒙伯爵的大女儿,一个性格张扬的贵族小姐。 如果单论个人,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利昂娜对这位伯爵小姐并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还很欣赏她。 与她胆小的继母不同,帕丽蒙伯爵小姐非常喜欢狩猎这项运动……不如说,她喜欢所有传统习俗中「女人不该做」的活动,是个十足的叛逆少女。 这位伯爵小姐的亲生母亲家中没有爵位,但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很有钱的商人。 帕丽蒙伯爵愿意娶这样一位出身不高的女人作为妻子,当然是与那些落魄贵族一样, 为了她高昂的嫁妆。 后来,第一任帕丽蒙伯爵夫人在生下女儿后的第五年去世了。没等她去世多久,靠着妻子嫁妆维持住体面的帕丽蒙伯爵便娶了一位新夫人。 除了结婚的速度太快,一位贵族死了老婆后想要再婚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而且当时第一任帕丽蒙伯爵夫人的父亲和兄长已经前往新大陆寻求发展, 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与帕丽蒙伯爵纠缠。 可与道格拉斯上校家的情况不同,帕丽蒙伯爵小姐与这位继母一直相处得不算好。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舅舅来看望她时直接把人带走了,直到十六岁才再次回到马黎王国。 也许也与这个有关,帕丽蒙伯爵小姐并不是很适应在马黎的生活,在帕克丝庄园时也隐隐有被其他小姐孤立的感觉。 而利昂娜对她最初的印象, 来自路过时听到她说出的一句「狂言」。 那应当是狩猎开始的第一天,布林恩公爵在一上午的时间打到t了三只雷鸟,中午回来是很高兴, 把猎物都送到了庄园的厨房。 这个成绩倒也不算是特别好,不过那是活动开始的第一天,布林恩公爵本人又是本次活动中身份最高的男性,大家自然会捧着他。 于是在下午的茶会上,就有不少人开始称赞起这位年轻公爵如何枪法高超, 却不想引来了帕丽蒙伯爵小姐的嗤笑。 「……我确实不明白,一上午只猎到三只雷鸟到底有什么可炫耀的?」那位高傲的伯爵小姐曾经这么说道,「如果能给我一把枪,我能在同样的时间带回两倍的猎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3页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自信,可当时没有人当真。 也许是想要证明自己,时间来到第四天的时候,这位伯爵小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男装和一桿猎枪,在下午猎场没什么人的时候真跑去打猎了。 她的行为很快被发现,继而在庄园内引起了小范围的震动。 帕丽蒙伯爵闻讯后立刻去猎场寻找女儿,总算是在晚餐前把人找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三只雷鸟,两只兔子和一只狐狸。 作为知情人之一,利昂娜当然知道这一定是帕丽蒙伯爵小姐打到的。可大部分不了解情况的人都以为是帕丽蒙伯爵下午心情好独自去猎场转了圈,又赶上好运气,这才超常发挥捕获了这么多猎物。 帕丽蒙伯爵小姐当然对此非常不满,在那之后的两天都一直板着脸,不见丝毫笑意。 这股怒气一直在她胸口憋着,直到这场位于怀特郡的狩猎活动完全结束、众人要按照传统传递分享「丰收之酒」时,她心中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我抿了一口酒后向其他人说我的妹妹最近身体不太好,不适合饮酒时,维尔薇特公主也发话表示贊同。」 利昂娜抬头看向天花板,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她说,这是男人们该喝的东西,也是狩猎者们的战利品,在场这些没有参加狩猎的女人就不要喝了……」 谢尔比:「……所以,帕丽蒙伯爵小姐因为这句话生气了。」 利昂娜忍不住用手背捂住眼睛。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原本就被剥夺了属于自己的猎物,现在又被剥夺了本该有自己一份的「丰收之酒」,帕丽蒙伯爵小姐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 趁着父母都没有坐在身边,她直接在餐桌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不过这位伯爵小姐倒也算收敛,没有说自己曾参加了狩猎,只说在场的女性也有分享那杯酒的权利。 一边是性格刚直的伯爵小姐,一边是身份高贵的王国公主,两人要是真为了一口酒吵起来场面就太难看了。 所以扮作妹妹的利昂哈特没有多少犹豫,直接从利昂娜手中接过酒杯喝了一口,用行动终结了这个没什么意义的冲突。 「我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我贊成帕丽蒙伯爵小姐的想法,这杯酒是属于在场每一个人的。」利昂哈特曾这样对桌对面的两位女士说道,「所有人都有权利饮用它,但所有人也有权利拒绝它,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认为这点是最重要的。」 隔着时空,利昂娜仿佛看到了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侧脸。 她明白利昂哈特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喝下金杯中的酒,又说出那样一番话。 因为他当时就是她……在那种情况下,「利昂哈特·弗鲁门」也许不会喜欢喝那种酒,可「莉莉娅·弗鲁门」一定会选择喝下。 因为他知道她会喝,所以他选择了喝酒…… 记忆的大门一旦被打开,过去的情绪就会如洪水般冲出门,直到把人彻底淹没。 之前的三年里,利昂娜其实并不会多主动回忆那一天发生的事。 每一次的详细回忆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每一次想起那些细节都会让她感到心脏在被锋利的刀刃削成片,她甚至会感到无法唿吸…… 同时,一个非常清晰、她很想迴避,又再也无法知晓的问题会不停在她脑中喧嚣。 如果她是一个不愿意「喝酒」的人就好了。 如果她是一个与大多数贵族小姐一样,没有那么强的自尊心和独立的想法,如果她是一个在面对那道选择题时会站到维尔薇特公主那边的人,也许利昂也不会喝下那杯酒…… 不过如果是那样,她从一开始就不会与利昂交换身份。 如果不交换身份,按照利昂自己的性格,他应该也会跟自己一样用酒液沾湿嘴唇……也许就不会实打实地喝下那么一口,也许他也可以跟自己一样,因为没有摄入致死量的毒素而侥倖逃脱…… 可假设终究只是假设,世界上没有「如果」。 就是因为时间无法倒流,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无法再来,所以当人真正感到后悔时才会如此刻骨铭心。 利昂和父亲已经不在了……直到现在,利昂娜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即使刻意不去回想,他们也经常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每次现实中遇到问题时,她的大脑总是会不自觉地调出一些在过去算是微不足道,甚至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日常对话。 一次又一次,她会觉得他们还并没有走远,有时候她会觉得他们还在某处看着自己,也许就在自己身边…… 也许……就是现在…… 谢尔比看着她突然放下手,有些急切地向身后看去。 可她的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显得她此时的动作格外诡异。 「……您还要继续说下去吗?」谢尔比看着还没有转过头的利昂娜,轻声询问道,「也许您需要休息一下……」 「…………」 「……不用,我现在很好。」 利昂娜仿佛无事发生般转过头,继续说道:「之后……特南子爵突然鼓起掌,大加赞扬利昂说的话,很多人也跟着附和,然后……」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谁都明白之后发生的事。 随着盛满酒液的金杯落下,怀特伯爵家的三人先后中毒倒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4页 而等利昂娜再次恢復意识时,只得到了父兄已然死去的噩耗。 「……我过去也怀疑过布莱恩首相。」 「不管是身份地位,党派立场,他拥有所有兇手必须拥有的条件。」 「尤其是哈蒙·米切尔森……他与米切尔森关系匪浅,他们算是从少年时期就认识,米切尔森帮他做事再正常不过。」 利昂娜说道:「哈蒙·米切尔森当时已经是庞纳治安所的副总监,这个案子也是他调查结案的,就连纽克里斯纵火案的执行者都是他的侄子……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他与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谢尔比:「既然您已经如此笃定,现在又为什么还在犹豫?」 「因为我认为,当时现场很多人的反应都不对劲。」 利昂娜抽出之前画好的座位图,展示到谢尔比面前:「他们全都是有贵族头衔的人,是保皇党或上议院的议员,就算不热衷政治的也是中立派,其中并没有与莱博党交往过密的……包括最可疑的特南子爵,他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莱博党人,曾经多次指名道姓地对内阁和首相表达不满,直到他死都是……这些我全都调查过,也都单独找他们问过话。有一些人是真的不知情,可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些人好像知道什么,却怎么都不肯说。」 「也因为这个,我得罪了他们中的好几个……他们都说我疯了,觉得我精神不正常,该去疗养院治疗……」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将隐隐冒头的情绪按下:「我当时确实没有实际证据,一点也没有……如果真的继续纠缠他们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但现在我有了一个证人——安娜·道格拉斯。她遇到的那件事明显不正常!那个想要杀她的人明显是冲着霍顿去的,她的经歷可以证明我的直觉并不是臆想……」 谢尔比没说什么,只默默接过她手中的座位图,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 「…………」 「您还在犹豫,是否也因为这些人中并没有与布莱恩首相,或者莱博党交往太密切的人?」 利昂娜闻言抿了下唇,双手抱臂道:「我只是觉得这不太合t理。如果是我,要做这种事时至少会派一两个信任的人在现场盯着……就算本人不在现场,也要了解到现场的真实情况,这样才方便之后做遮掩……」 谢尔比:「也许动手的并不是布莱恩首相。道格拉斯夫人看到的只是一枚佛玫兰侯爵家的徽记,这并不能代表首相本人。」 「可佛玫兰侯爵与我们家并没有交情,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利昂娜坚持自己的看法,「而且他们还能精准拦截寄给霍顿的信,这说明那人在邮政系统的权力非常大。那可是在怀特郡内,我父亲的领地上!信只要出了邮局,他们不可能在我们的领地上拦截寄往帕克丝庄园的信件。而首相布莱恩之前可就担任过王国的交通大臣!」 「我明白,阁下。但我觉得您现在走入了一个误区……您似乎认为幕后兇手不是莱博党人就是保皇党人。可他们不是一直都站在对立面,如果是为了相同的利益,他们也会暂时展开合作。」 「就比如马黎王室的联姻,比如基金会的成立,这些都是双方默认合作才会促成的。」 合作………… 利昂娜不由愣了下,心脏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我们假设您的直觉、以及到现在的猜测都没错。那个威胁道格拉斯夫人的是首相大人派去的,而案发现场确实有知情人,可他们都并非莱博党人,不会被首相大人支配,那也许就有另一种可能了。」 「怀特伯爵的死是他们都想看到的,他同时威胁到两边的人。」 谢尔比轻轻闭上眼,再抬眼时毫不避讳地与利昂娜对视。 「如果是这样,那首相大人便不需要额外派人去监视,知情者也不需要多做什么。他们之间存在默契,只要什么都不说,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就足够了。」 第286章 286 两边联手…… 这个新思路让利昂娜的心底变得一片冰凉。 她之前确实知道父亲的一些思想和行为有可能得罪莱博党和保皇党两边的人, 但她始终怀疑是其中一边的人动的手,完全没有往双方联手的方面思考……以至于现在这种可能性被谢尔比明确指出来时, 她的大脑都变得一片空白。 她实在难以想像,父亲当年究竟是做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才会让那两方的人全都想让他去死……还在他死后,依然能都说出「他是个好人」这种话…… 如果他是一个好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让他去死? 为什么在眼睁睁看着他去世后,他们还能若无其事地表示哀悼,还能在他的葬礼上说上一句, 「他是个好人」…… 「哈哈……」 利昂娜突然低下头, 单手捂住眼睛。 刚开始她还很克制,很快便无法抑制地大笑出声。 她向前弓着身体,谢尔比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却莫名有些不安。 「您……真的没事吗?」他欲言又止片刻,终究只说出一句干巴巴的话,「那只是一种可能,我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 利昂娜足足笑了半分钟才慢慢停下来,也终于重新直起上身。 「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有点噁心。」 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笑,但任谁都能感觉到那并不是她真心想要展现出来的表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5页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回忆那件事了。」 她抽走谢尔比捏在手中的纸,单手将其握成一团,起身走到壁炉旁,从上方拿起一盒火柴。 噌—— 火柴头擦过小盒侧边的磷面, 一束小小的火苗出现了 谢尔比看着她点燃那纸团,看着明亮的火焰越来越大,慢慢将白色的纸团吞噬干净,最后只在壁炉中变为一抹黑灰。 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应该说之前就有,只是现在那种预感更真切了。 他对着那道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所有他能想到的、安慰的语句在此时似乎都十分苍白,嘴唇张张合合,却总是吐不出心中想要表达的东西…… 「…………我似乎从没跟您说过,我的事……」 利昂娜闻言转过身,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看向说话的那人。 谢尔比此时还裹着一条不知从哪儿来的披肩做头巾,把脸都遮了起来,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他现在还没有确定自己这张脸是否还需要微调,下楼找旅馆老闆要茶叶的时候就干脆先遮住脸——反正从露出的皮肤上看,旅店老闆只会以为他是个黑皮肤的人,这样掩盖自己的样貌,说不定会被当成一个从南方来的逃奴。 经过近十几年的废奴思想渗透,居住在合众国北方的人们大多因为各种文学作品和流传的故事对南方的奴隶抱有很大的同情心。尤其是现在这种非常时刻,旅店老闆倒没有太在意他这副奇怪的装扮。 「我只是想……您都愿意把那样私人的事跟我说,也许我也应该跟您说一说,这样才算公平。」 谢尔比藏在头巾后的那双眼睛先是习惯性地向下瞥了一瞬,下一秒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起,抬手向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想与您说说我的事,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话音落下,却许久没有得到回音。 利昂娜依然站在壁炉旁,静静注视着不远处那个保持良好坐姿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她没有动,谢尔比伸出的手臂也没有动,静谧的空气中隐隐有了一种较劲的情绪。 「…………」 「……你说得有道理。」 良久,利昂娜总算有了动作。 她抬步走回椅子坐下,右腿自然地交叠到左腿上:「我以为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你说得已经够多了……不过如果你愿意继续,我不介意做你的听众。」 直到她坐下,谢尔比其实也没好自己该说点什么。 好在「基金会」中养成的习惯让他不管遇到什么都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不至于让人察觉到。 「……不如就从我的名字开始吧。」 他指着自己说道:「您之前应该也听到过, e018之前叫过我的本名。」 利昂娜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好如实摇头:「抱歉,当时你们说话时的语速太快,还是塔里默语,我当时又吊在栏杆外面,没能听清什么。」 谢尔比:「我的本名叫萨博利,在塔里默语中的意思是鹰之眼。因为我的父亲是一位出色的猎人,在我们那里,每天出门狩猎前都会向狩猎鹰神阿什达祈祷。」 「我出生的村子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土地肥沃,并不需要像游牧部落那样到处迁徙……我记得当时村子里有很多橄榄树,还有人会种葡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村里做生意。村子里的男人每天会出门种地,女人则在家中做家务,闲暇时大家会编织各种花纹的毯子……」 「只不过我们家是村中的异类。据说我的祖父过去是一个游牧部落的首领,但因为在一场冲突中落败,整个部落的男人几乎都被杀了。」 头巾后的那双深色的眼睛眨了眨,视线微微上移,似是陷入追忆:「父亲和他的几个兄弟是为数不多倖存下来的,但他并不打算继续在草原上生活。正好这个时候他在偶然下救了我的母亲,后来在村长的见证下允许他留在村中生活……」 听着他的讲述,利昂娜突然想到两天前自己骑马从诺特堡跑到希图科姆时的事。 当时马车行里只有一套马具,她想都没想就先骑马走了,也没想到谢尔比居然能在没有马鞍和马镫的情况下以几乎相同的速度追上来。 「你以前就学过骑马?」 「是。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教我怎么骑马了,七岁时我独自捕到第一只猎物。」头巾下似乎传出一声很轻的笑,「父亲说这是他唯一能教给我的本领。他是一个外来者,不会种地也不会照顾果树,母亲在村子里也没有其他亲戚,我只要学会打猎怎样都不会饿死。」 「所以,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学用枪了?」也许是他的语气比较轻松,利昂娜的嘴角也跟着向上勾了下,「怪不得你的枪法那么准。」 「不,枪械是我到马黎后才接触到的。我们那里的普通人可接触不到枪枝。」谢尔比摇摇头,继续道,「我父亲的箭术非常好,他甚至可以在骑马奔跑的时候拉弓射中猎物。他说只要他拉开弓,就t不会失手……」 利昂娜听着他的描述,脑海里也跟着描绘出一个充满自信的中陆男人。 她不自主地跟着露出一个浅笑,但很快想起什么,弯起的唇线再次绷直。 「……听上去是个很可靠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6页 「他确实是个很可靠的人。之前有强盗袭击村子,是他一箭射死了那些人的首领,又带着其他人一起把其他强盗赶出村子……那时候我会觉得只要有他在,世上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可以帮助我和母亲解决所有困难……」头巾下的声音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在国王的士兵进入村子前,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离开我们。」 沉默的气氛再次在二人间蔓延开来,最后还是利昂娜率先出声打破。 「你……会想他吗?」 她问道:「还有你的母亲……你会经常在梦里看到他们吗?」 谢尔比:「有一段时间会。在我刚被阿卡德们安置到神庙的时候,我几乎天天会在梦中看到他们。」 「但自从我来到马黎后就很少看到他们了,最近两年我几乎再也没有梦到过他们……有时候我什至觉得我已经忘记他们的样子了。」 「可并没有。我上次梦到他们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说着说着,他再次轻笑了一声:「我有时候会想,也许是马黎距离中陆太远了,所以他们的灵魂无法经常过来看我……或者他们觉得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们,所以他们可以安心前往来世。」 「…………」 「你捨得吗?」 「嗯?」 「你真的捨得他们离开吗?」 利昂娜抬起头,声音没有变化,表情没有变化,只有一行眼泪从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如果他们真的前往天国,去往来世,他们就真的不见了……」 谢尔比看着她,慢慢把缠在头上的头巾解下来。 「我当然不捨得。可他们已经离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将手中的头巾叠好,整齐放到腿面,「而且我也希望他们能早点前往来世。他们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不需要再为我停留……」 「我只希望,他们的来世能出生在一个更好的地方,一个更好的时代……」 他轻声说道:「所以我想要改变一些东西……一点点也好,就算只有一点点,让它变得不再那么糟糕……也许在他们再次降临到这个世界时,也许……他们会有一段更好的人生。」 第287章 287 波文感觉自己的僱主有些不对劲。 其实自从利昂娜独自进了道格拉斯上校家中又出来后, 她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了。只是后来调查清楚一切、又从诺特堡治安所里出来时,那种不对劲的情绪更加明晰起来, 最后在骑马去救道格拉斯夫人时彻底爆发。 等他们回到新伦纳城后的第二天,她出去一趟又回来,波文已经明显能感受到她正在压抑着什么…… 可波文并不敢直接问出来。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年轻的僱主了,利昂娜并不是一个喜欢跟人谈心的人。之前的三年里,他也曾遇到过几次她处于这种状态时的模样。 她在笑的时候,不管是真的在笑还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其实也都是能够沟通的。 可如果她的脸上开始没有一点表情, 连声音都变得很平淡时, 那就说明她已经快到了爆发的边缘。 利昂娜明确跟他和梅太太说过,她并不喜欢让别人看到她失控的样子,所以她不喜欢在那种时候被打扰。 只要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经快要不能控制时, 她就会把自己关到封闭的房间里,独自静静消化那种情绪,一般两到三天后就能恢復正常。 这次他以为也是这样,所以在利昂娜提出自己想要一个人静静的时候便像之前一样非常乖巧地离开,之后也并没有去打扰她, 连送饭都只是把饭送到门口, 敲了两下门作为提醒后就离开了。 可这次明显有些不一样…… 波文看了看面前那份完全没有动过的早餐,又看看手中拿着的午餐,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现在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利昂娜就算再爱睡懒觉也没有这么晚起床的先例……还是说自己九点那次敲门她没听见,一直饿到现在都没开门看看? 那种糟糕的预感开始加重, 当思维不受控制地往最坏的方向狂奔后,他终于忍不住敲响了房门。 「弗鲁门阁下……弗鲁门阁下?」波文的声音逐渐变大, 「利昂————」 「干什么?」 突然,隔壁的房门打开了,一个金色的脑袋随着声音探出来。 「别叫那么大声,你是想让整栋楼的人都听到吗?」利昂娜手里还拿着毛线针,朝他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才看到那放在自己门口的纸袋,「这是给我的?」 波文:「…………」 波文忍住那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两步走入隔壁的房门后毫不意外地看到全身都涂成黑色的谢尔比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勐地吸了一口气。 「您怎么跑到他的房间里来了?!」 他飞快关上门,指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无辜身影,激动道:「您不是说最近都不想出门的吗?」 「……这也算出门?」利昂娜有些不太理解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我找人跟我一起织个毛衣而已……你这反应好像是抓到我私会情人一样。」 波文的嘴张张合合,到底没有胆子像指谢尔比一样指向利昂娜,最后只吐出一句:「那您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7页 果然,下一秒利昂娜便露出了关爱智障的表情。 「你又不喜欢做这个,当我看不出来吗?」她无语片刻,顺手把之前掉到地上的毛线团捡到怀里,双手握着毛线针还在不停动作,「而且这次我是想织件毛衣,到他这边是你又不会这个。」 波文的那句「难道他就会」的反问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谢尔比手中已经成形的半件毛衣。 与利昂娜手中那单调的白色不同,他手中的毛衣从领口到胸口有好几圈颜色漂亮的几何图案,到小臂一半的地方还改变了编织的手法,宽松的袖子开始收紧,形成一个上框狭窄的灯笼袖造型。 就算是再讨厌眼前的傢伙波文也不得不承认,这比商店里卖的毛衣还要好看,手艺完全不输给自己的姨母梅太太…… 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他总算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想要继续吵嘴的动作一顿,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心态看向自己的僱主。 「怎么了?」 利昂娜正用手肘夹着毛线团、歪着身子靠在门边,手上重复着编织的动作,连头都没抬一下:「想说什么就说。」 波文扭捏了一阵,凑过去小声试探道:「您看起来,心情好一些了……」 「嗯,差不多吧。」利昂娜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做手工确实能缓解焦虑。」 波文把手中的食物放下,又磨磨蹭蹭地左右看看,发现两人之间交流都很少,确实是安安静静地各做各的毛衣,这才渐渐安下心。 之后的十几天里,三人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平静,其间只有凯恩探员隔两三天会「路过」看看他们的状况。 不过这段时间里利昂娜沉迷织毛衣基本没出过门,谢尔比在得知「前同僚」也来到新伦纳城的消息后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在对方面前露脸比较好,也没有出过门,三人中只有波文偶尔会到旅店外买点吃的。 凯恩探员有时候还是会有些怀疑他们与那个被抓走的间谍有什么关系,可每次看着小弗鲁门先生一脸安详地织出一件长袖毛衣,两件毛背心时,那种怀疑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敬业的间谍……而且小弗鲁门先生虽然这段时间不常出门,可到了10月1日时还是按时跑到港口抢票了,总算买到了十一月回马黎的船票。 这下他彻底安下心,不再经常往旅店这边跑。但利昂娜拜託他办的事他也没耽搁。 从今年年初内战打响第一枪开始,就有不少趁机逃走的南方奴隶跑到北方。 在政府的宣传下,合众国北方的民众大多对这些常年被欺压虐待的奴隶很同情,同时也是为了彰显自己在道德上的优势,北方很多t城市里都建立起了收容所和救助站,为逃奴们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有的还会为他们安排工作,以便这些人能更好融入北方的社会。 当然,这是一种比较理想的情况。 可大部分在北方居住的普通人也没有多少钱能用来帮助其他人,而且虽然逃奴们现在会有一些优待,但靠他人一时的怜悯和资助是无法真正独立生活的,更不要说这种怜悯大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也无法持续太长时间——脑子灵活些的人应该会很快想到这一点。 且现在战争刚刚开始,至今为止的两次较大规模的冲突都是以南方军大获全胜而告终,谁也不知道哪边会成为这场内战的真正赢家。 一旦南边的士兵能保持住这种勇勐的态势,直接把战线推到北方联邦政府的议会所在地,那他们这些逃到北方的奴隶就还会继续做奴隶,甚至会遭到更残酷的对待。 因此,很多逃奴都打算趁着全面战争还没有打响的阶段逃到已经全面废除奴隶制的旧大陆。 利昂娜并不是第一个愿意为逃奴们提供前往旧大陆船票的人,之前也有不少商人出于好心,愿意将一些逃奴带回旧大陆,所以她在此时做出这种事也不算太稀奇。 不过她的初衷到底没有那么纯粹,人选自然需要筛选。 利昂娜的标准是最好都是独行者,分别来自不同地区且互不相识,这样往里塞一个假装逃奴的谢尔比也不会太突兀。 马希侦探事务所在新伦纳城中还是有不少人脉,凯恩探员这些天在工作之余也跑到好几个救助站观察情况,看有没有符合条件并愿意主动愿意前往旧大陆的逃奴,整理好他们的基本信息后交到利昂娜手里。 利昂娜看过后特地在之后的几天分别去见了这些人,经过简单的谈话后确认他们中并没有人品特别糟糕的,便承诺自己会让他们在今年的创世节前离开新大陆。 「我以为您会与他们乘同一艘船回去……」 凯恩探员与她一起从救助站出来后,对着夕阳感慨道:「天气马上就要变冷了,也不知道这些救助站还能撑多久……」 「我也很想直接带他们离开,但之前没有确定人数,今天又已经是9号了,我不能保证十一月那趟回马黎的船上还有没有那么多票……我等会去港口那边问问,如果不行就只能让一部分人先跟我回去,另一部分人等下一班船了。」 利昂娜这么说着,手伸进大衣口袋,拿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递给凯恩探员:「这些天辛苦你跑前跑后忙了这么多。」 「您不用这样,先生。您是我们事务所的大客户,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8页 「下次这么说的时候管好自己的眼睛,说不定我就相信了。」利昂娜直接把信封塞到他手里,哭笑不得道,「这是专门给你的,不用告诉马希先生。 」 信封落到手里,黑瘦的青年也没有再拒绝。 「真不敢相信,您下个月就要走了……」将信封揣进怀里,这次凯恩探员的脸上带上了比较真切的遗憾,「您以后还会来新大陆吗?」 「也许吧,这个只有父神才会知道……」 利昂娜看着眼前的青年,脸上礼节性的笑容却渐渐收敛起来。 「我也希望能再见到你,凯恩。」她认真说道,「我希望下次再来新大陆的时候还能见到你。」 凯恩探员先是愣了下,继而咧着嘴笑出一口白牙。 「我也是,先生。」青年笑道,「希望下次您来新大陆时一切都结束了,这样您也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我们这边可是比马黎大很多呢,很多风景在其他地方都看不到。」 「我很期待。」 利昂娜伸手与他握了握:「我衷心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第288章 288 目送凯恩探员离开后,利昂娜脸上的笑也跟着慢慢落下。 她在街上叫了辆马车前往港口,在售票厅询问了下11月那趟前往马黎的船票还有多少, 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 「只剩下四张三等船票了。」售票员遗憾地告诉她,「您也知道,这时候去马黎的船票一向很抢手……」 利昂娜点点头,没说什么废话,直接把四张船票都买了下来。在支付船费时故意把一张面值十金币的纸币折成一个小三角,放在其他纸币下一起递过去。 「我还需要五张前往马黎的船票。既然11月的船票都没有了,我想预约一下12月的。」 她把手中的纸币放到售票员手中, 低声道。 售票员接过钱, 感受到纸币底部那不太寻常的厚度,立刻对她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您的名字,先生。」 「兰纳德·约翰斯。」 「是五张三等舱?」 「没错。」 「好的, 约翰斯先生。我会帮您保留五张票,不过您也一定要在11月1日那天过来买票,就排这个窗口……」售票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下一串数字,眼珠转了圈,这才小声提醒道, 「我最多能帮您保留三天, 之后就不一定了。」 利昂娜表示理解,再次道谢后便离开了售票处。 尽管合众国开始限制马黎到新大陆往来船只的数量,可新伦纳港看上去依然很繁忙。 利昂娜远远就能听到轮船驶入港口时发出的汽笛声,无数马车进进出出,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影响。 谁都知道内战即将爆发,但除了街上招募志愿兵的告示变多了,大部分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有钱人当然可以带着家人逃往国外,普通人却没有这种条件。为了生存,他们就算再焦虑也要每天出门工作。 利昂娜在港口吹了会海风,这才转身离开。 现在已经是10月9日,距离她与那位名为「西奥多·塔夫特」的「基金会」调查员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天。 前两天她都会在早上去一趟两人约定好的咖啡馆,但对方并没有来也没有留下什么消息,说明马黎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今天她一直与凯恩探员在外面跑,还没来得及去,现在正好是个好时机。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咖啡馆,不等走进门,坐在咖啡店窗前的一个身影就率先向她看来。 利昂娜也看到了对方,微微挑了下眉,视线从那人和那人身边的另一人身上轻轻扫过,这才姿态自然地走进咖啡厅。 她没有直接去找人,而是先到前台点了一个牛角包。在点咖啡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把咖啡换成了一杯热可可后才迈步走到窗边的座位坐下。 「下午好,塔夫特先生。」她先向身边的调查员先生颔首致意,又笑着看向桌对面的男人,「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见面,利贝尔先生。」 不知道算不算是意外,被「基金会」派到新大陆谈判的正是她曾经的「上司」——海军上将利贝尔将军。 而面对这位曾经做过自己几天「下属」的年轻人,利贝尔将军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不光是「基金会」内部的管理人,就算是马黎政府高层也都没想到只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调查任务竟然能引出这么大的问题。 马黎的情报人员居然直接被对面政府的人抓住了,这在「基金会」成立后还是第一次出现。 消息传回仅仅两天「基金会」内部就吵翻了,各方都在推卸责任。 最后因为他与这位最先知道消息的怀特伯爵稍微有点关系,身份头衔也比较合适,之前又做过外交方面的工作,这才被迫接手这么一个大麻烦……怎么想都不是一段让人愉快的经歷。 但工作就是工作,利贝尔将军就算心中再有不满也必须打起精神应对。 他简单向利昂娜询问了些事件的始末,越听越烦躁,最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说实话,我觉得这次他们是有些越线了。来查谢莉的事就专心查好了,偏偏还要顺带着去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利昂娜看着他懊恼的神情,端起热可可,不紧不慢地吹了口气,「现在是什么时候? 7月北方联邦才打了一场败仗,正是联邦政府高度紧张的时刻。您不能一边说着马黎要支持南方,一边还把人派到北方做这些……如果娜娜是合众国政府的官员,您会觉得这算什么行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9页 「这t件事我并不知道……不过确实足够愚蠢!」 利贝尔将军深吸一口气平復情绪,这才继续道:「感谢您及时把这件事通知我们,弗鲁门阁下。」 「这是我该做的。」利昂娜笑道,「不过我已经跟那边的人说过,我本人与这件事没有关系。如果您要与合众国政府进行交涉,希望您不要说起那位调查员与我之间的联繫。」 小弗鲁门先生并不认识那位调查员,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繫只有一个——那个被抓的调查员来新大陆的任务之一就是确认「调查员s033」死亡的信息是否准确。 这个时候这么说,应该就是在暗示他在与合众国政府交涉时不要太提及这件事,以免对怀特伯爵本人在新大陆的信誉造成影响…… 利贝尔将军这么想着,也爽快地点点头:「您放心,那件事本来就与我们商讨的问题关系不大,我会尽量避免让您卷进这种麻烦。」 双方谈完正事,利昂娜也没有什么可对这两位说的,确认利贝尔将军没有其他问题后便准备离开。 「等等,弗鲁门阁下。」 利贝尔将军在她即将拿起帽子时叫住她:「有关谢莉的事……」 「怎么,塔夫特先生没拿到骨灰盒?」 「不,我只是想向您再确认一次,他真的死了吗?」 利贝尔将军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站起身的青年,沉声道:「他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位比较特别的成员,否则我们不会听到消息后立刻派人来调查……」 利昂娜与他对视数秒,终是嘆了口气。 「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很可惜,他伤得实在太重了。」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伤,「他死后全身都变成了……很奇怪的模样。医生怀疑他是有什么病,立刻就要火化,还是我拦着生生拖了一天,确认他真的死了,这才送到了火葬场,我亲眼看着他被送进焚化炉……」 利贝尔将军:「那他的行李呢?」 「我想那些应该早就跟着爱斯塔斯城堡号送回马黎了。」利昂娜面露不解道,「你们没有收到吗?」 利贝尔将军:「我们收到了,但我们想要确认您是否把所有东西都送了回来……」 利昂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像是被气笑了:「您是在怀疑我私藏了东西?」 「不,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发现里面少了些东西。」利贝尔将军赶忙解释道,「您是否在他的行李中看到一种小管的玻璃瓶,里面应该装有一些液体。」 利昂娜皱眉想了想,又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您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谢莉在彻底昏迷前也让我去那个e018的行李里找那样一个玻璃瓶,但我把对方行李里的玻璃瓶都拿到他面前,他却说都不是……」 见她突然不再说下去,利贝尔将军立刻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他就昏迷了。」利昂娜一些莫名地看过去,「那时候他已经很虚弱了,只说了一句都不是便晕了过去……」 说到这,金髮小绅士的脸上带上了点好奇:「那到底是什么?对你们很重要吗?」 利贝尔将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面容严肃地沉默许久,这才郑重道:「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希望您能保证您说的都是真的。」 利昂娜:「……那您要我怎么做?我也不会魔法,无法让您看到当时的场景……难道要我给您发誓?」 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利贝尔将军居然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 面对他的坚持,利昂娜只能无奈伸出三指:「父神、圣母、英灵在上,我以马黎王国第十一任怀特伯爵,利昂哈特·弗鲁门的名誉起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听她发完誓,利贝尔将军的神色明显缓和下来。 「我不是故意想要冒犯您,只是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确实很重要……希望您不要误会。」 利昂娜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现在我能走了?」 刚刚逼迫人家发誓的利贝尔将军此时也有些不自在,最后询问过她回马黎的具体船次后就与她客气道别了。 利昂娜当然不觉得一句誓言就能彻底打消「基金会」的怀疑,不过他们现在本身在新大陆已经举步维艰,又有侦探事务所和医生的配合,基本可以断绝了他们在这里调查到真相的可能。 之后他们大概会在自己回马黎的那段时间着重监视自己和自己周边的人,所以谢尔比不能跟她和波文乘坐同一艘船回去…… 或者反向思考,偏偏把他带在身边,也许「基金会」不会想到她能这么大胆……两边都可以选。 总之,等他和其他逃奴一起乘坐轮船到达马黎后,她可以以为逃奴们安排工作为理由,先把人带到帕克丝庄园。 那时候也快到创世节了,就算调查员没有假期,「基金会」上层的人也需要放假,对她的监视便会放松下来…… 今年的第二次议会她肯定是赶不上了,不如就直接回怀特郡,回到帕克丝庄园过创世节…… 利昂娜踏着夕阳从小巷走入主街,脚步莫名轻快了几分。 第289章 289 进入秋季后, 气温开始一天比一天冷。 尤其是等时间进入11月,湿冷的空气让有条件的人家纷纷点起壁炉取暖, 庞纳城也正式进入冬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0页 塞莱斯汀·斯通透过窗外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嘆口气,拽了拽身上的披肩,抬步走到壁炉旁。 「我感觉今年格外冷,也许不到12月就要下雪了……」 她走到壁炉边空着的沙发椅坐下,看了眼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正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报纸上的男人,无奈道:「祖父都说让你今年早点回去… …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闻言,她的兄长——埃斯蒙德·斯通连头都没抬,又从沙发扶手上拿起另一张报纸:「那么早回去做什么?这距离创世节还有一个月呢。 」 「……你总不能真要等创世节前夜才回家吧?」 「反正他一向看我不顺眼,越晚越好。」埃斯蒙德毫不在意地抖开报纸,继续阅览起来, 「我要是现在回去,等不到创世节他又会让我滚出去…… 」 斯通小姐张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她知道自己的兄长与祖父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他们虽然在心底都很珍惜对方,可老斯通先生一直对孙子这种靠「投机」赚钱的方式很不满,两人一聊到相关话题必然会发生争吵……所以到春天的时候埃斯蒙德也不想再待在家里找不痛快了,今年一整年基本呆都在庞纳城,只偶尔回家小住几天…… 余光瞥见妹妹的神色有些落寞,埃斯蒙德摸摸自己的额发,继续解释道:「其实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在庞纳还有点事, 现在回去我会不太放心。」 斯通小姐:「铂鲁大人的剧院不是已经找好新经理了吗?」 埃斯蒙德笑着摇头:「不,不是吉尔斯的事……你还记得今年年初在黑卡尔庄园遇到的那位弗鲁门阁下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他已经在今年正式继承爵位成为怀特伯爵。」 「当然记得, 」斯通小姐眼中的疑惑更盛,「他也找你做事了?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吉尔斯差点被一名外国间谍顶替这种事埃斯蒙德当然不会说出去, 只能含煳解释道:「他之前帮了吉尔斯一个大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总之,他前几个月突然说要去新大陆那边,临走前还向我询问过那边的情况……」 现在已经是11月中旬,就算是不太关心新闻的斯通小姐也听说了新大陆那边的情况,不由惊唿道:「那边不是要打仗了吗?他怎么赶在这种时候过去… …」 这么说着,少女带着谴责的目光也落到自己兄长身上:「你也是,明知道那里那么乱,怎么就不在他出发前拦一下?」 「我可是极力阻止了!可他来找我的时候船票都已经买好,还是第二天就出发的票,我能有什么办法?」 埃斯蒙德把报纸放到一边,耸了下肩:「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在新大陆的朋友跟我说了,他已经购买了回马黎的船票,应该最近就能回来… …我当时与他约定好了,等他安全回来一定会来见我一面,我总要见过他才好t安心回家过节呀。」 这个理由终于成功说服了斯通小姐,也终于不再催促他快点离开庞纳。 可就当埃斯蒙德优哉游哉地重新躺回沙发时,佣人的敲门声再次打断了他的动作。 实在非常巧合,刚刚才在谈话中出现的人居然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日安,斯通小姐。」看到她,金髮的小绅士像记忆中那样笑眯起眼睛与她打招唿,「好久不见,希望您最近一切都好。」 塞莱斯汀·斯通也依照礼节向对方行了一礼。 她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姑娘,知道对方是来找自己的兄长,只客套说了两句便找藉口离开。 只是在离开客厅时,她不由瞥了眼那位跟着小弗鲁门先生一起进来,现在正站在门口的男僕。 斯通小姐还记得之前在黑卡尔庄园时,跟在这位小绅士身边的是一位个子很高、但气质很温和的男僕。可此时却变成了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瘦弱,皮肤像咖啡豆一样棕黑的少年。 这位少年的神情看起来很紧张,虽然穿着的衣服是贴身男僕们该穿的衣服,可他的嵴背有些习惯性地佝偻,反应过来后又会刻意挺直,眼珠不自觉地乱转,明显是很不适应自己此时身处的环境。 看着他的外貌和表现,再结合小弗鲁门先生刚刚从新大陆回来的信息,其实并不难猜出这位之前的身份是什么。 想到这,斯通小姐不免也对这位少年产生了一些怜悯,与其对上视线时微微颔首,这便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而客厅内,埃斯蒙德已经激动地与小弗鲁门先生互相打过招唿,并将人引进更加私密的会客室。 「……我很早就收到了马希先生的信,他说现在新大陆往马黎走的客船减少了一半,很难买到船票,所以您可能会晚一些回来,但我没想到会这么晚……」关上会客室的门,红髮的青年赶紧伸手拉开一把椅子,请对方入座,「真是万幸,您总算安全回来了!」 「其实我三天前就回来了。但回来后又有不少事需要安排,这才耽搁到现在。」 利昂娜笑着从身后掏出一把小巧的左轮,握着枪管递给对面的人:「多亏了你这把枪,帮了我很大的忙。」 埃斯蒙德不出意外地挑了下眉,没有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接过枪后随意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看来您这趟旅行经歷了很多事。」他意有所指地向门外偏偏头,「那位是您聘用的新男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1页 利昂娜也没有什么避讳,直接点头承认道:「你也知道,这些逃奴即使逃到合众国的北方处境也很糟糕……既然我有条件带走一些人,那就带走一点,否则看着他们那样毫无尊严地冻死在街头实在让人良心不安。」 埃斯蒙德作为一个曾经在新大陆上摸爬滚打了近十年的人,自然也知道这些,闻言跟着嘆了口气。 马黎政府对合众国内战的态度很微妙。南方之所以会保持蓄奴也是因为这样会更加节约成本,而由于合众国南方是马黎王国进口棉花的主要来源,早已在本土废除奴隶制的马黎王国在此时便有了灵活的道德底线。 就如每一次决策一样,他们坚决站在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有这个大前提在,稍微想想也能知道马黎政府会对这些逃奴有怎样的态度。 利昂娜这次只是带了几个人回来,他们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可如果数量多了,政府一定会出手阻止…… 「您是个好人,弗鲁门阁下。」红髮的青年难得收敛起脸上的笑,郑重道,「请相信我,这不是一句恭维。作为马黎的公民,我真心希望马黎的议院里会多一些您这样的人。」 是个好人…… 利昂娜曾经无数次听别人这样形容自己的父亲,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一时有些愣怔。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尽管所做的事相差无几,可她与她的父亲并不相同。 如果非要比较,也许她与那些坐在议院里那些只会权衡利弊的傢伙更加接近…… 一股微妙的情绪涌上心头,利昂娜在短暂的沉默后便用一个笑带过了这个话题,再次说起新大陆上的近况。 「……新伦纳州已经召集了不少志愿兵,据说已经开始进行统一的军事训练。」利昂娜说道,「我不知道其他州的情况,不过估计都差不多。按照这种速度,我怀疑都等不到春天,明年年初也许会直接开战。」 埃斯蒙德闻言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什么都没问,只长长嘆息一声。 「我以前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打起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又向利昂娜询问了一下他那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的近况,这才将人送出门。 「对了,我之后应该会回我的老家耶罗郡。这边会留人看守,但您要是有急事还是直接给这个地址写信。」 埃斯蒙德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扯了张便条写下一个地址递过去:「或者去找吉尔斯,他的地址您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之前还与海德小姐通过信,他们似乎过得不错……」利昂娜接过字条,又从男僕的手中拿过帽子扣到头上,笑着看向前来送行的斯通兄妹,「代我向老斯通先生问好,提前祝你们创世节快乐了。」 斯通小姐见人要走了,赶紧借着衣物的遮挡掐了兄长一下。 埃斯蒙德收到暗示,虽然心里觉得对方不可能答应,却还是端起笑邀请道:「如果您不介意,也可以来我们这边一起过创世节,祖父一直想要当面向您道谢… …」 「我真的很想参加,不过今年情况特殊,我的庄园里还有几位第一次来马黎的客人,我起码要在创世节这天好好招待一下他们。」 利昂娜面露遗憾,向两人微微颔首:「如果年初有时间我会去拜访老斯通先生,到时候我们书信联繫。」 *** 在斯通兄妹的热情送别下,小弗鲁门先生终于带着自己的新男僕走了出来。 此时正是下午三点,本应该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可因为阴天和大风,两人一出门就感受到了室内外的温差。 跟在利昂娜身后的男僕忍不住习惯性地缩起脖子,可想到这些天的教导,又忍着寒冷挺直身体,寒风顿时开始往他的脖子里钻。 原本走在前面的利昂娜突然停下脚步,按着帽檐转头看向他:「这里是不是比新伦纳城冷?」 「是、是的,先生……」黑皮肤男僕的口音很重,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太紧张,说话十分磕巴,「抱、抱歉,我、我刚刚的表现可能……可能不太好……」 「不,你表现得很好。」 利昂娜朝他露出一个笑,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递给他:「这个给你用吧,我这件外衣的领子比较高,本来就用不上这个。」 「这、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戴上吧。」金髮青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是我送你的,不管是你自己戴还是回去给你的母亲都可以。马黎的气候与你们之前生活的地方不一样,这里的冬天只会比现在更冷。」 她都这么说了,男僕最后也只面露感激地收下,在僱主的指导下戴上了围巾。 而所有这些,都被暗处的一双眼睛收进眼底。 见主僕二人上了一辆公共马车,他也匆匆从巷角走出,在公共马车即将驶离站台前的最后一秒踏上台阶。 第290章 290 庞纳城, 艾安萨王宫内。 一众人听完侍者传回的报告后纷纷陷入思索,继而小声商讨起来。 「真能确定, 那个跟在他身边的新男僕不是那个调查员假扮的?他在易容这方面可是有非比寻常的天赋……」 「就算他能换张脸,那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母亲……」 「……也许是障眼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2页 「说到底,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他们的关系有那么好?现在从新大陆回马黎的船票可不好弄,她真的愿意花这么大的心思保一个快死了的人?」 「没错,那人只有三个月的药剂,按理记录来说他活不到这个月的20号……」 「…………」 「你们真是一点都抓不到重点!」 一t人听着他们的讨论,忍不住站起身,拔高声音道:「问题根本不在s033是不是已经死了,而是他手里的那三管药剂是不是真的被毁掉!」 议论的声音因为这句话骤然被打断。 趁着全场变安静的间隙,之前站在一旁汇报的侍者低头说道:「我们在船上就检查了怀特伯爵和他身边所有随行人员的行李,并没有任何发现……」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他是贴身放在身上,也有可能是交给了其他人!」站起来的男人激动道,「我真不敢相信你们居然连身都不搜就放过他! 」 他的话太激烈,立刻引起周围人的不满,有人当即面露厌恶地反驳道:「那你想怎么样?在码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一位伯爵搜身?」 另一人嗤笑道:「算了吧,就算当时他们真搜身了, 按照匹诺克阁下的说法, 怀特伯爵也一定是在上船前偷偷把药剂邮寄到了其他地方,甚至是给了新大陆的政府也说不定。」 「我、我没有这么说!」 「你没说,可你刚刚那些话就是这个意思————」 咔嚓——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争论的双方不由同时闭嘴。 所有人几乎同时向发出声音的大门转头, 等看清门外那两人的身影,人们纷纷慌乱地站起身。 「陛下……」 「公主殿下……」 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中,站在门口的玛格丽特公主保持着端庄的站姿,并没有立刻踏进门。 她饶有兴致的目光从现场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这才与坐在最里面的亚歷克斯亲王对上视线,微微颔首致意。 「看来诸位的消息比我都灵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怀特伯爵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国贼了。」大公主殿下笑着看向站在自己身边、面色不佳的年轻国王,「这件事陛下您知道吗?」 乌尔里克二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视过去,只对着现场一众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初你们坚持要把怀特伯爵驱逐出庞纳城……好,我答应了,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次议会刚刚结束就去新大陆散心。现在你们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说他通敌叛国……」年轻的国王发出一声冷笑,「你们是真的看他很不顺眼啊。」 尽管乌尔里克二世的年纪并不大,之前表现出的执政能力也实在不算出色,但国王毕竟是国王,乌尔里克一世不过才去世十年,他的影响力至今还影响着一代人的记忆。再加上另外两名王室成员也在场,就算有人心中腹诽也不敢当面去顶撞国王。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室内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面国王的怒火,只有坐在最里面的亚歷克斯亲王还保持着正常的坐姿,视线看向窗外。 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放置在膝头的书面上,原本不算重的声音却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也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那让人心烦意乱的敲击声终于消失,老亲王投射到窗外的视线也收了回来。 短短几秒钟,他的样子变得异常疲惫,放置在书面上的手用力暗了暗眉头,这才重重嘆了口气。 「今天就先到这里,都回去吧。让监视人先不要放松,等20号看看那边有没有出情况再说。」 老亲王的一句话终于让现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行礼告辞后,一个个脚步生风地往外走。 不过短短一分钟,原本聚集了十几人的房间顿时只剩下寥寥五人。 等亚歷克斯亲王的侍者以及乌尔里克二世的贴身侍卫都离开后,整个房间中就只剩下王国内地位最高的三个人。 「其实我不太明白……一个调查员死了,你们也派出了足够的人手去查,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却还是不能说服你们……」 「我不明白,叔父,我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才会满足。」 玛格丽特公主摇摇头,面露好奇道:「是那个调查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吗?还有我刚刚在门外听到有人提到什么药剂……是他身上带着的重要物品遗失了,所以他们怀疑是怀特伯爵私吞了?」 此话一出,亚歷克斯亲王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站在公主身边的乌尔里克二世反而心虚地偏过头。 「你说的两点都没错。那位调查员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而且确实有个重要的东西遗失了。」坐在轮椅上的老亲王这么说道,「我知道你与怀特伯爵私下的关系很好,也因为上次的事为他感到不平。但他确实在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前就将那人的尸体火化了,我们没有看到尸体,这人就不一定真的死了。」 玛格丽特公主依然端着笑脸,只是那双向上弯起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温度。 「这点他第一封信上已经做出了解释,是那人的尸体出现了不正常的状态。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透明,血管变成显眼的蓝色……如果利昂不按照当地医生给出的建议立刻火化,说不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3页 她轻柔的声音顿了顿,继而露出一个更大的笑:「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人在死后出现那种奇怪的状态。那位调查员生前是真的生了什么怪病吗?还是说,这跟你们口中的药剂有关?」 这次连亚歷克斯亲王都不说话了,沉默再次在这间不算大的会议室中蔓延开来。 「别问了,玛格姐姐……」 最后还是年轻的国王率先打破沉默,艰难开口道:「别问了……这对你不好……」 他不开口还没事,一开口,大公主殿下凌厉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 「我只是不明白,陛下。一个在那场灾难中倖存的孩子怎么会成为一名基金会的调查员?」玛格丽特的声线陡然变沉,将一根金髮针拍到桌上,「不如您来告诉我,现在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在为基金会工作?」 面对长姐突如其来的逼问,乌尔里克二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立刻习惯性地向在场的另一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 「他是最后一个。」 「别说现在的基金会中,与他同一批的其他孩子都死了。」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成为调查员,更何况他那样的身体本来应该到死都不能走出救济所……可他又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主动找到我,说他愿意用自己的劳动换取自由。我很欣赏他,所以破例让他加入了基金会。」 亚歷克斯亲王对上侄女的视线,没有避让,只用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维持他生命的药剂并不便宜,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公平的交易…… 玛格丽特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很小,父亲还在世时,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没有马黎的军队驻扎在这里,那些人怎么可能活得像如今这么好?说不定早就被周边的部族吞没了。」 「我们为他们维持了秩序,所以他们愿意把东西以低廉的价格卖给我们,这就是交易。」 当时父亲是这样教她的,她也是这样相信的……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年纪增大,再次看到父亲那样说时,她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眼前的叔父一样,他们说出的话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可为了解释自我行为的正当性,他们还是会一遍一遍地重复相同的话…… 真不知道那是想要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玛格丽特其实非常希望会是后者——如果是后者,她还能说服自己他们没有真的那样冷血——可不管是现实还是理智分析都在告诉她,天真的幻想只要想想就好了,相信他人的良心只会害了自己。 于是,她在叔父的注视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继而缓缓点头。 「我明白您的顾虑了。您是害怕那孩子藉机假死逃走,毕竟他知道得太多……」她说道,「可我还是相信利昂。不说别的,他们才认识多久,连一年都不到吧?如果她不知道这些就不可能隐瞒,如果知道,作为一个马黎贵族,他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犯下叛国的大罪。」 她没有揪着之前的话题,轮椅上的老人也跟着露出「欣慰」的神色,不过对调查t利昂哈特·弗鲁门的事他也并没有让步。 「我知道你跟他的关系,可这件事关系太大了,就算我说不追究,其他人也不会松口。」老亲王放缓语气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自然会解除对他的监视,不会因为一点怀疑就往他身上泼脏水。」 玛格丽特公主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这么一句承诺。 现在听叔父松口,她也没有继续坚持,笑着答应了。 室内的气氛松弛下来,站在一旁的乌尔里克二世也跟着笑起来。 之后三人的话题总算不再那么紧张。 玛格丽特公主说了几个最近贵族间的八卦,听得乌尔里克二世津津有味,甚至时不时还要评论几句。亚歷克斯亲王虽然年纪大了,表面上似乎并不在意,但他没有打断侄子侄女的谈话已经表明他其实对这种事也很感兴趣。 「说起来……我好像有一阵没看到夏洛蒂了。」 又聊完一个话题,玛格丽特像是想起什么般看向自己的弟弟:「我听说她之前又生病了,是到现在都没好?」 亚歷克斯亲王并不住在王宫,平时就算不忙也不会关心王后的去向,此时听到侄女这么说还有些惊讶。 「夏洛蒂公主生病了?病得严重吗?有没有请医生?」他皱眉看向自己的侄子,「距离创世节只有一个多月了,之后的活动安排可不少……」 乌尔里克二世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赶紧摇摇头:「没事的,其实也不算什么病……」 顶着两人的视线,年轻的国王咽了口口水,强撑着笑解释道:「夏洛蒂就是……有些想家了。她之前给帕鲁本那边写了封信,说是想请她的母亲过来,或者她回一趟帕鲁本……这实在不合规矩,我拦下那封信后跟她说明过,之后她就有些不高兴……」 玛格丽特公主听到一半就皱起眉头:「她年纪还小,孤身嫁到异国本来就没有太多安全感,您还私自扣押她的信件,这只会让她更加不安。」 「我没有扣押她的信,只是提醒一下,那封信我帮她寄出去了。」乌尔里克二世为自己争辩道,「但这种事帕鲁本大公也不会同意啊,在回信中明确拒绝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4页 「那您就更该照顾一下她的情绪。」 很难得的,亚歷克斯亲王也对国王陛下面露不贊同,委婉劝说道:「她是您的妻子,您该更体谅她一些,好好跟她解释清楚这之间的问题。」 面对长姐和叔父同时投来的谴责目光,年轻国王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微微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多陪陪她……」 第291章 291 关于回国后自己会被监视这件事, 利昂娜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不过她既不心虚也不在意,自从回到马黎后就一直带着自己的新任男僕在庞纳城中游荡,一点都不避讳地去一个个熟人家拜访,并着手安排自己那些从新大陆带回来的逃奴。 虽然马黎王国已经在几十年前废除了奴隶制,但因为样貌和身份上的差别,这些人即使到了旧大陆依然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从利昂娜的角度上看,他们的生活也许并不会比在新大陆强太多。 她临走前就与所有人说过其中的利弊,并说明等到了旧大陆自己估计也无法帮助他们太多,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来到旧大陆碰碰运气的也只有九人, 其中就包括现在跟在她身边的男僕托马斯和他的母亲。 能选在这个时候做逃奴逃到北方,又在很短的时间里抛弃熟悉的一切、前往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国度也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 托马斯是个真正只有十四岁的半大少年,为人善良的同时性格也比较软弱,能顺利逃出来多亏他有一个强悍的母亲。 托马斯的母亲尤利娅是这批人中唯一的女性,也是给人反差最大的。 由于她在救济所里行为非常粗鲁霸道,凯恩探员其实一开始是把她排除到了人选之外。可在她得知有位马黎绅士想要带一批逃奴离开新大陆时,她拼尽全力找到了利昂娜所在的旅馆,带着儿子在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才等到人。 她的个子不高但身材很胖,一双粗壮的手臂充满力量, 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起来时自带一股戾气。 利昂娜第一次在救济所中看到她时她正在跟人打架, 一个人就能把两个成年男人打得屁滚尿流……实在很难想像,这样的人会有一个那样瘦弱的儿子。 尤利娅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又或许是过去的经歷太多,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利昂娜是真的来做慈善的,也是第一个有胆量直接当面指出来、并表示自己会配合的人。 按理说,如果把她带上才会增加计划的隐患,利昂娜一开始并不想带上这对一看就会招惹上麻烦的母子,但女人之后说出的一席话却让她产生了动摇。 「……我知道您为什么不选我,先生。可我想说的是,我也并非出生起就是这种性格。」她指着路上的行人说道,「如果我与他们一样,或者再差一点,哪怕我是个男人,我都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保护我和我的儿子!可我不是,我是一个女人,所以我必须比所有男人更粗鲁、更强悍,他们才会畏惧我,远离我,我才能在此时此刻站到您面前。」 「我知道这样很无耻,但我既不想让我的孩子走我的老路,也不愿意他白白上前线送死……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只要您能让我的孩子离开这里,我做什么都愿意……」 不管在何时何地,一位母亲发自肺腑的乞求都令人感到动容。 而更让利昂娜看好的一点是,这对母子中的儿子身材与谢尔比很相似。 托马斯虽然肤色是深棕色,可细看之下五官比起南陆人要更偏向西陆人,鼻樑较高嘴唇也不算厚,实在是个非常好的替身人选。 不过这种事利昂娜当然不能一开始就向一个陌生人挑明。 她先是让波文去救助站中做义诊,藉机向各种人询问这对母子的风评,确定他们确实除了自保外并没有主动招惹过是非后便答应带上他们……不过还要附上一个小条件。 由于波文回国后还要继续整理自己的书稿,托马斯要作为小弗鲁门先生新任男僕在庞纳城工作两个月,直到创世节才能与暂住在帕克丝庄园的母亲重新团聚。 这对托马斯母子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条件」。 更何况利昂娜实在是一位省心的僱主,做男僕又有工资,马黎王国内也不乏很多贵族喜欢僱佣南陆人做自己的僕人,一开始还很紧张的托马斯很快就适应了这份工作。 这时候利昂娜才从他口中得知,他其实是一个南方庄园主的私生子,所以五官才与自己的母亲相差很大。 大概也因为这层关系在,即使托马斯从小经常生病也没有被太过苛待,反而在因缘巧合下学习了识字,能够看报也能看书。在自己的男主人兼父亲意外身亡前,他的生活要比普通的奴隶好很多。 可这一切都在父亲去世后结束了。 女主人本就看他们母子不爽,丈夫死后刁难起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几乎每天都要以各种不同的理由剋扣他们的伙食或鞭打出气。 当一个人的性命从法律层面上都掌控在另一个人手中时,所有挣扎都没有意义。 尤利娅其实是出生在一个北方的自由人家庭里,可小时候在看马戏的时候被拐卖到了南方。尽管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可儿时那些美好到不真实的回忆一直在告诉她,她其实有权利反抗这一切。 南方联邦宣布独立并开始招兵后,种植园内的看守都去参军了,而奴隶们并不在徵兵的范围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5页 这给了母子二人一个绝好的逃跑机会,尤利娅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这才带着儿子一路向北逃到了新伦纳城…… 「其实这些我不敢在母亲面前说……亨特先生在世时,我会觉得做一个奴隶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真的很照顾我,就算不承认我,可听说我生病会给我带糖果,会给我找医生……不光是我,他其实对其他人也不错,不会像隔壁的格兰德先生那样动不动就打人……夏天的时候他还会把我们聚集到一起,一边拉小提琴一边跟我们一起唱歌,还会跟我们一起跳舞……」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其实t是家人……他也经常说我们是一家人……可他去世后一切就变了……」 黑皮肤的少年坐在公共马车上,抬头看着上方灰濛濛的天空,有些出神地喃喃道:「要是他还在就好了……母亲也不用那么辛苦,我们都不用那么辛苦……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十二月的马黎比上个月更冷了,尤其是坐在行驶中的马车顶,湿冷的风有时都让人睁不开眼。 利昂娜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直到下了马车才拉下围巾,长长唿出一口气。 「我不认识你口中的亨特先生,但我不觉得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託在另一个人手里是个好选择。」 她等着少年一起下了马车,一边往港口走一边缓缓道:「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旦你成为一件可以交易的物品,那从本质上你就与他不同了。」 「贵族会分外珍惜祖先们的画像,农民也会把牛当做自己的家人照顾,可不管是画像还是牛都不是人。」 「一个家族没落后,贵族为了还债也会出售祖先的画像。农民遇到饥荒快饿死时也会忍痛杀掉自己的牛,让自己和家人活下去……」她转头看向少年,语气平淡道,「当然,我并不觉得向生活妥协、得过且过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只是在选择妥协前,你起码要想好最坏的结果。如果那是你可以接受的结果,那也是一种选择。」 少年因为她的话愣怔片刻,又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您说得怎么跟我妈说得差不多……」一句话脱口而出后他才露出懊悔的表情,慌忙解释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利昂娜被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逗笑,也没有想要追究,随手指向南诺特普港的售票处:「好了,你去问问那艘船到底什么时候来?」 黑皮肤的少年忙不叠点头,匆匆向售票处走去。 也许是觉得刚刚说错了话,少年在懊悔的驱使下走得愈发快了,竟与一位路过的油漆工撞了个满怀。 于是,就在利昂娜的注视下,那位油漆工手中的油漆桶以一种非常刻意的角度向上甩起,里面的油漆泼了托马斯一身。 两声惊唿几乎在同时响起,跌坐在地的托马斯看着满身的油漆呆住了,等回过神后全身都开始颤抖。 「你、你……」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不等少年说什么,对面的人已经先一步把他拉起来,一边道歉一边掏出手帕往他脸上擦:「抱歉啊小伙子,刚刚是我没注意……你赶紧趁它没干擦一擦。」 对方的反应再次让托马斯怔愣了下。 就算是在新伦纳,自己和母亲也会因为肤色被外面的人轻视欺负……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人撞了后对方主动向他道歉…… 只是这人的手劲实在有点大,像是要搓下他一层皮似的…… 到底是好意,托马斯倒一开始没有太在意对方这种堪称吗冒犯的行为。可等到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沾湿手帕继续往他脸上蹭时,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也能感到不对劲了。 「等等……你在我脸上擦了什么?」 少年慌忙向后退,一脸惊恐地看向他手中的手帕。 「这个是……」 「应该是酒精吧。」 身侧传来的声音与面前男人的话语几乎同时响起。 「就让他擦一下吧,没有毒。」利昂娜搭上自己男僕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的男人,「都跟了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让他亲手擦擦,他都估计要跟我们一起过创世节了。」 对面的「油漆工」明显有些尴尬,可手已经抬起来,再收回去反而更加奇怪,一时居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利昂娜见他动作僵住也没有废话,直接抽走他手里的手帕,认真看向托马斯:「我接下来的动作会有些失礼……你介意我碰你的脸吗?」 托马斯已经完全被这一幕搞煳涂了,只习惯性地点点头:「没、没事……」 得到他的允许,利昂娜没怎么客气,直接用那块蘸了酒精的手帕在少年脸上用力抹了一遍,着重在两颊、眼窝和髮际线上擦得最狠。 最后还当着「油漆工」的面,隔着手帕捏了捏少年的鼻樑,让他擤一下鼻涕。 托马斯:………… 少年如此被左右摆弄一通,心中的疑惑远远压过被冒犯的愤怒,最后还真的就着僱主的手擤了下鼻涕。 马黎实在太冷了,他确实有些着凉。 「如你所见,现在满意了吗?」 利昂娜让托马斯把正脸完全展示到对方面前,这才用两根手指拎着手帕向前递去,笑着扬了下下巴:「现在能证明我没说谎了?」 「油漆工」见自己完全暴露,也不再遮掩,直接低声坦白道:「很抱歉,伯爵阁下,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6页 「你要是真觉得抱歉,不如直接告诉我是谁给你们发布的命令。」见男人的表情愈加尴尬,她冷笑一声,直接把手里的手帕扔到他身上,「然后呢?你们还想检查什么,干脆今天一起解决了。」 「油漆工」身上确实还有其他任务。 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今天还会有几个接受怀特伯爵「贊助」的逃奴抵达马黎王国……上次他们因为估计伯爵本人的身份没好意思搜身,结果被上面的人骂了个半死,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百分百确认来的人中没有逃奴之外的人…… 「您……真的愿意配合?」男人有些忐忑地看着面前的小绅士,小心问道,「也许会冒犯到您……」 「哦,你是说你之前那一个月的跟踪,还故意往我的男僕身上泼油漆就不算冒犯我了?」 利昂娜脸上依然端着笑:「早弄完早了事,我可不想在享用创世节布丁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盯着。」 「油漆工」当然能感受到这位年轻伯爵的不悦,但他明显更畏惧自己的上级,踌躇片刻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他离开后不久主僕二人又在原地等了会,很快就等来了另外三人,其中两人竟还穿着治安所的制服。 利昂娜干脆没问他们的名字,先把托马斯带到售票处避避风顺便换件衣服,这才带着「油漆工」和其他三人一起走到码头。 很快,他们等到的船靠岸了。 五位黑皮肤的乘客在人群中格外瞩目,利昂娜都分别见过他们,高声喊出为首那人的名字后那几人也很快看到她,急忙朝她的方向走来。 双方简单寒暄一番后利昂娜便向几人说了下现在的情况。 「……你们也知道现在情况有些复杂。现在有人举报说你们中有人会是新大陆那边混进来的间谍,要详细检查一下你们的行李。」利昂娜理由编得比较随意,但语调很郑重,「放心,他们要是带走或弄坏了你们行李里的东西我会按价赔偿。」 刚刚从船上下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一阵,倒没有太多反抗情绪——主要是他们也明白反抗没有用,很快便老老实实把行李箱打开,展示到利昂娜和她身后那四人眼前。 穿着警员制服的两人上前检查起他们的行李,另外两人则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这几位黑皮肤的逃奴。 说实话,因为平时见到的南陆人也不算多,他们根本分不清这些人的五官差异,只觉得长得都差不多……不过五官分不出来,身材和身高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这几人都是刚刚出逃不久的奴隶,常年从事体力劳动,长得又高又壮,从体型上就与他们想要寻找的那个目标实在对不上号…… 可已经到了这一步,人都得罪过了,不彻底摸清楚他们也不甘心。 也许是利昂娜之前的行为给了他们灵感,那位「油漆工」也提出让他们用力擤一次鼻涕。 几名逃奴大概是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可碍于对面人的身份,只能不情不愿地擤起鼻涕。 有一个完全没有感冒的人用力擤了半天都没擤出一点,还是利昂娜看不下去,让他用力揉揉鼻子就可以了。 这下就算不甘心,调查员们也只好承认这些人中确实没有一个是他们想要的目标。 再次向小弗鲁门先生道过歉后,四人只得悻悻而去。 「……弗鲁门先生,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奇怪的人走了,t其中一位逃奴才敢开口询问,声音有些忐忑:「他们……不允许我们入境吗?」 「放心,他们没有那种权力,只是一群烦人精而已。」利昂娜安抚了一句,向几人一扬手,「你们一路过来一定累坏了,先跟我去旅店休息一下,我们来聊聊你们之后的打算。」 一行人离开港口前利昂娜也想起还在售票处避风的托马斯,赶紧去接人一起走。 即将走到售票处时,就见一个穿着朴素长裙的高挑女士正站在窗口寻求帮助。 那女人面对工作人员的询问时并没有开口,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节铅笔,用纸笔与对方交流。 工作人员看到本子上的内容后立刻露出怜悯的眼神,与同伴说了些什么,自己则拐出柜檯,与那位女士一起走出售票处。 利昂娜与女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来到换好衣服的托马斯面前,在正在发呆的少年眼前打了个响指。 「看什么呢?」她笑道,「在马黎,就算遇到漂亮的女士也不能这么盯着人家看,会被当成流氓的。」 托马斯因为她的响指回过神,又很快红了脸。 「不、不是这样……」他有些腼腆地挠挠头,语无伦次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那位女士好像是个哑巴,只能用纸笔交流,可外面的车夫不识字……」 「那也不能那样盯着人家看,太失礼了。」 利昂娜又笑起来,扬了下下巴示意他跟上:「人都接到了,我们该走了。」 托马斯跟上僱主的脚步走出来,眼神却时不时从她的脸上扫过,最后终于没忍住,出声询问道:「您……刚刚是遇到开心的事了?」 「什么?」 「您看起来心情比刚刚好多了。」 缺乏经验的男僕直白说道:「那些人没有再为难您吧?」 利昂娜摸摸自己的下巴,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确实是在不自觉地上扬,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大了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7页 「嗯,确实想到了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她笑道,「今年来家里过创世节的人不少,梅太太说她会做一个格外大的创世节布丁呢。」 第292章 292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当十二月终于来到尾声时,今年第二次议会也跟着圆满落幕。 同时,不管是出于道德因素还是宗教原因, 就算是再苛刻的工厂主也不能在创世节前夜还要求工人们继续工作。忙碌一整年的人们也总算有几天与家人团聚的机会。 工厂停工,商铺挂上了富有节日特色的装饰,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似乎连城市的天空都变得没有那么阴沉了。 利昂娜自从在南诺特普港接到第二批乘船来到马黎的逃奴后,就开始为这几人的未来做计划。 虽说旧大陆早已废除奴隶制,但人们的思想并不是短短几十年就能改变。 即使马黎国内的工厂内大多是缺乏劳动力的,但大部分工厂主都不愿意僱佣黑皮肤的人做工人,就连工人工会都不愿意接纳他们, 更不要说接受教育或其他社会待遇了,治安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抓犯人都会优先去抓这些人。 这些都没有什么能完美解决问题的办法,大环境如此,利昂娜也不能去逼迫工厂僱佣这些人。 或者说,就算对面真的捏着鼻子答应,心中存着怒气,这些人今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好过。 不过相比起工业化城市,利昂娜觉得他们可能会更适应乡下的生活。 乡村一般地广人稀,就算依然会感受到旁人的恶意也不会像在城市那么密集。 而且农场内的工作大多是体力劳动, 与他们过去的生活相差不大, 大多还会包食宿。只要肯努力工作,就算赚不了大钱也总能混个温饱。 利昂娜在刚回马黎后不久就去自己拥有的几家农场和附近的农场走访调查。她不但要知道哪些农场正在招人,还要确定这些农场的管理者的性格如何,是否能真正接受这些人来自己家工作,以避免之后出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除此之外, 还有另一条路能供这些人选择——那就是前往马黎位于南陆的殖民地。 殖民地的生活肯定没有在马黎本土好, 去了也必定会被压迫。可那里的主要居民都是南陆人,肤色相同的情况下生活中受到的歧视和限制相对较少, 对一些人来说也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这些情况在来之前利昂娜就与他们详细说过,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两个月,这些新大陆来的逃奴基本都想好了自己今后的发展方向。 有两人决定留在马黎生活,有两人选择去殖民地。其中最让人意外的是一对非常有主见的兄弟,他们说服了另外五人,选择一起前往一个南陆的独立国家生活。 不论选择是什么,利昂娜都践行了自己的承诺,为即将离开马黎的人准备了时间最近的船票和一些旅费——不过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今后如何生活还是要看他们自己如何走下去。 当送走最后一批前往南陆的人时,为首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并没有像同伴那样急着上船,而是转身站到利昂娜面前。 「……我觉得我必须向您道歉。」 「我一开始并不相信您……说实话,直到一天前,我都以为您会像那些奴隶贩子一样,把我们拉到另一个地方卖掉……我真心为怀疑过您的善心感到愧疚。 」 他抬起头,认真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愿吾主保佑您,先生。」 对上他的目光,利昂娜突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感觉。 只有她心里知道,她并不是他口中的人。 她并非真的出于好心才帮助他们,这一切都是为了转移「基金会」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在凯恩探员说让谢尔比伪装成黑皮肤的人之前,她甚至根本没想过用自己手中的钱和人脉帮助这些人。 她进行了一笔交易方并不清楚的隐形交易,她与那些奴隶贩子的区别大概只在于她给予了他们承诺过的报酬。 该接受这种感激的应该是个真正的好人……像父亲那样,一个不计回报、只是发自良知的自发行为,而不是她这样,从头到脚都充满谎言…… 目送一行人上船后,男僕托马斯发现自己的僱主再次安静下来。 金髮的青年似乎是在盯着眼前的轮船,又好像只是在发呆,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不动,托马斯也不敢动,跟着站在码头一起吹风。 十二月末的马黎已经很冷了,两人就这么吹了十多分钟的海风,托马斯实在忍不住偏头打了一个喷嚏。 利昂娜被他的喷嚏声唤回神,摸了摸同样被冻得冰凉的鼻尖,这才招唿着人往回走。 两人取了行李后匆匆赶到火车站,转了一趟车,终于在晚上七点前来到纽克里斯火车站。 冬天天总是黑得格外早,他们再次走出火车站时外面已经全黑了。 除去最近两个月,利昂娜记得上一次回纽克里斯的时候还是三月末。大半年过去,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她站在火车站前的煤油灯下,却能听到不远处的黑犀牛酒馆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闹声。 店中透出灯光的驱散了房子周围一圈的黑暗,一个个模煳晃动的剪影随着喧闹声传出来,隐隐还能听到一群人在随着手风琴的声音唱着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8页 利昂娜认真倾听了一会,听出手风琴的演奏者应该是在演奏一首最近流行的曲子。 演奏者演奏得很好,只是唱歌的那群人一个调子都没唱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你唱你的,我弹我的」,以至于整个合唱变得十分割裂…… 「创世节前夜快乐,伯爵阁下。」 不知何时,一位头髮斑白、穿着车站制服的男人站到她的身边,笑着向她打招唿:「最近经常在车站见到您,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与您说话……您今年终于要回来过创世节了吗?」 利昂娜认识这个人,正是纽克里斯火车站的老站长。 「创世节前夜快乐,利德先生。」她也笑着向老站长献上祝福,「今天是轮到您值班了吗?」 「不是我,但我让他们都回家了。今年我儿子和儿媳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不如来这里看班,让那些孩子们能回家跟家人一起过节。」 「您一个人能忙过来吗?」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您刚刚乘坐的是今t天最后一辆列车,直到明天中午都不会有火车经过这里,我只要在电报站里盯着点就行了。」老站长笑呵呵地说道,「倒是您,路德神父最近经常跟我说起您……对了,您会参加今晚举行的午夜弥撒吗?」 午夜弥撒是圣教徒们在每年创世节前夜都会举办的活动,这天晚上他们都会在教堂待到午夜。 利昂娜虽然并不是很信教,但她明面上也是个马黎国教徒,在这种时候去参加圣教的跨年活动总归有些失礼,只得委婉拒绝:「平时就算了,但在这种时候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老站长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勉强,只笑着表示自己理解。 「不过既然您回来了,明天有时间的话记得去一趟教堂看看呀。不光是路德神父,霍华德太太也经常问起有关您的事,他们都很想念您……」 之前的一个月里,利昂娜一方面是为了那些从新大陆带来的人奔走,一方面也是在吸走「基金会」的注意力、 虽然期间回了几趟帕克丝庄园也是来去匆匆,完全没有去拜访熟人的时间和精力。 但随着今天那批人离开马黎,「基金会」对她的监视应该也会放松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们想要近距离监视也没有办法。梅太太在回到帕克丝庄园后就给留守在庄园里的所有佣人都放了假,其中也包括经纪人皮埃尔。 现在帕克丝庄园里除了梅太太和波文,那就只剩下男僕托马斯的母亲了。这几个人都不容易被替换,而伪装成新僕人应聘进来的路也被切断了。 利昂娜的态度十分明确:就算脾气再好,不介意「基金会」调查自己,但在创世节这样的节日她并不想被打扰。 她到底也是一位拥有贵族头衔和领地的马黎伯爵,要是对方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她再把人抓出来,大家都别想好好假期。 综上,她相信「基金会」的调查员们至少不会在创世节期间上门骚扰…… 利昂娜不禁露出一个微笑,又与老站长在火车站门口说了会儿话,去找马车的男僕托马斯终于回来了。 两人乘上马车,又在黑夜里走了二十分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利昂娜走下马车时,突然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感觉到鼻尖处传来一丝凉意。 「下、下雪了!」 拿着行李的少年兴奋地喊道:「这就是雪……居然真的下雪了!」 托马斯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合众国的南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一片雪花。如果不是现在他手里还拎着行李,说不定会激动到一熘烟跑没影。 大概是受到他情绪的感染,利昂娜仰头看着飘飘扬扬的小雪,不禁也有些开心。 「我都说了,不下雪的创世节是不完整的。」她笑着招唿开心到忘乎所以的少年,「快进去吧,里面的人该等急了。」 托马斯虽然已经比利昂娜高了半个头,但年龄上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在他之前的人生里从未与母亲分别这么久,此时听利昂娜提醒,便迫不及待地拎着行李跑上台阶。 可不等他上前敲响庄园的大门,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门后的梅太太收回手,双手交叠放置在腹部的同时退到一旁,以最恭敬的姿态迎接庄园的主人。 而托马斯的母亲——尤利娅太太也换上了庄园女僕的服饰,此时正用同样的姿势站在梅太太身后,只是在看到儿子后那激动的表情完全无法掩饰。 托马斯看到母亲的瞬间眼睛也跟着亮了一下,不过他还记得自己在工作,暂时按捺下激动的心情站到一边,请自己的僱主先进门。 就在侧身的瞬间,他的余光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第三个人。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身上穿着一套没有任何装饰的普通便装。 托马斯直觉她是一个十分安静的人,仿佛天生就适合站在阴影里,如果不仔细去看很难注意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而且,总感觉哪里有些熟悉…… 「都跟你说了,盯着女士看是件很失礼的事。」 利昂娜路过时顺手拍了下少年的额头,张开双臂给梅太太一个大大的拥抱,与尤利娅太太打过招唿,这才将目光落到最后一人身上 「我好像没见过她。」金髮的小绅士像是再也无法控制住脸上的笑容,弯着眼睛看向那位安静而高挑的女士,「请问这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9页 「她是我的一位远房侄女。原本是威奥拉岛人,二十年前的那次□□里她跟着她的父母一起逃到了新大陆。波文之前跟您去新大陆时偶然碰到她,我们这才重新联繫上。」 梅太太微垂着头,一板一眼地说出自己的台词:「现在新大陆的情况太乱了,我就让她来马黎暂住一段时间……希望这不会给您添麻烦。」 「当然不会!」利昂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新大陆那边现在确实太乱了,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谢丽琳·菲因。」依然是梅太太代替对方回答道,「她从小生了场病后就不会说话了,好在后来学了识字和写字,平时能用纸笔与人交流。」 听她这么说,利昂娜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记得你!之前我去南诺特普接人的时候看到你在售票厅求助来着。」 见她还演上瘾了,梅太太心中无奈,面上却还配合着:「……她确实是在24号到达的马黎……」 「多么美妙的巧合!怪不得托马斯一直盯着你看。」 利昂娜终于走进屋,向对方眨了下眼:「说起来你的名字跟我一位朋友有点像……我能叫你谢莉吗?」 第293章 293 最后, 小弗鲁门先生的「调戏」行为还是被梅太太制止了。 作为一位老派的女管家,她用非常严肃的语气替自己的「侄女」表示拒绝,并严厉提醒小主人作为一名绅士,任何时候都不能说出这么轻佻的话。 在梅太太的威压下,就算是在外面浪到没边的小弗鲁门先生也只能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谢莉」是不能叫了,只能称唿「菲因小姐」……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短暂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姗姗来迟的主人到位,晚宴也终于能够顺利开始。 虽然享用晚宴的人数只有六人,但梅太太还是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餚。 只是比起去年那顿十分刺激的创世节晚宴, 今年的晚宴堪称「平淡」。 梅太太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一碗鲜美的牡蛎汤下肚,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被尽数驱散,两只烤鸡也在短时间内被众人分个精光。 刚刚来到马黎的托马斯母子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大概是看到伯爵阁下本人都直接用手去掰鸡腿,还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的样子非常放松,他们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在利昂娜的言语引导下一起加入聊天。 每个地方过的创世节的活动都不太一样。尤其是在新大陆那边,因为有很多旧大陆过去的移民,不同国家带来了不同的习俗, 每家人庆祝创世节的方式都不太一样。 托马斯就表示,他们在新大陆时每年快到创世节前,主人都会从外面砍一棵松树拉回来,将其装饰到室内,并在松树上挂一些装饰品…… 「……我听说过这个习俗,好像是帕鲁本那边的习惯。」波文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 「看来你们之前的……咳, 你们之前待过的人家是从帕鲁本移民过去的,或者祖先是帕鲁本那边的人。」 「没错, 这确实是帕鲁本的习惯。」 利昂娜用餐巾擦擦嘴角,不紧不慢地附和道:「这是夏洛蒂王后在马黎过的第一个创世节,国王陛下特地参考了帕鲁本过创世节的方式,让人去砍了好几棵松树运到艾安萨宫里,估计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马黎与帕鲁本的联姻是在今年三月定下,六月末正式举办婚礼——这对旧大陆这边的人来说算是今年最大的一桩新闻了。 不过新大陆在这段时间正好发生了两次大规模的战役,大家逃命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在意大洋另一边的某位国王结婚的消息。 来到马黎也有一个多月了,托马斯和尤利娅太太都在硬币上见过国王的样子,但还没有见过王后长什么样。 见他们好奇,梅太太翻出自己t的收藏簿,将印有夏洛蒂王后的画像的报纸展示给他们看。 「……她居然跟我一样大……」 托马斯喃喃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么说非常不妥,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但在座其他人倒是都没有太在意这句话,利昂娜甚至跟着点点头:「没办法,帕鲁本大公国就这么一位公主,要联姻就只能她来……不过她与国王陛下的年纪也没差特别大,总比嫁给罗兰那位好多了……」 几人在闲聊间食用完正餐,终于到了利昂娜最期待的甜点环节。 按照约定,梅太太今年烤了一个格外大的创世节布丁,体积比生日蛋糕的尺寸还要大。 按照惯例,她在端上桌前往布丁上浇了一些朗姆酒,用火柴点燃时布丁上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同时也将现场的气氛推至高潮。 利昂娜分到自己那块时,布丁上的火焰还没有熄灭。 不知来源的风将火苗吹得不停向一旁歪斜,仿佛有个小人在不停挥舞手中的手帕、开心地向它对面的人打招唿。 「吃的时候要慢一点,最好是先用叉子确定一下,里面藏了东西。」拿起叉子前她的视线以此扫过坐在左手边的三位,最后笑眯眯的视线落到了始终保持沉默的「菲因小姐」身上,「吃到硬的东西不要慌张,赶紧吐出来,那是藏在布丁里的彩头,要是不小心咽下去可就糟糕了。」 托马斯母子都被伯爵阁下活泼的语调逗笑,「菲因小姐」也跟着无声勾起嘴角,跟着众人一起用叉子切开布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0页 第一个吃到东西的是波文,他吃到了一枚银纽扣。 「恭喜你,明年还会是个单身汉。」利昂娜看着他有些郁闷的脸,非常不厚道地笑了,「怎么,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波文:………… 他确实不喜欢被人逼着去相亲,也很享受自己的单身生活,可当真看到这枚银纽扣时还是免不了心情有些复杂。 「……当、当然。」顶着姨母探究的视线,他只能把纽扣放进洗手指的水碗里,一本正经地答道,「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 众人短暂闹笑一阵,又开始继续各自的「寻宝游戏」。 最后,梅太太吃到了一枚顶针,利昂娜吃到了一枚中规中矩的银币,男僕托马斯因为吃到了一枚金币开心地手舞足蹈,尤利娅太太则是发现自己吃到一枚戒指后有些哭笑不得。 「恭喜你,你会是这里最先结婚的人。」像所有人一样,利昂娜看到她吃出来的东西后也笑着献上祝福。 尤利娅太太闻言赶忙摆手道:「我都多大了,还结婚呢……」 「为什么不行?」已经与母子二人熟络起来的波文一边吃布丁一边搭话道,「年龄从来不是问题,也没听说哪条法律上说年纪大了就不能结婚,关键是要找到对的人……」 利昂娜刻意拉长声音「哦」了下,放下手上的酒杯,眯眼撑起下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想要单身,而是之前梅太太给你介绍的对象你都不满意?」 「不、不是……我没这么说!」 波文感受到姨母投来的视线逐渐危险,赶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满意,就是不合适而已……真的,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她们!」 他的求生欲让围在桌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其中就属託马斯的笑声最大。还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嗓音非常容易分辨,「嘎嘎」的笑声很像鸭子叫,最后就连梅太太都没忍住勾起了嘴角。 他们笑得越开心,波文就越憋屈。 尤其是在发现坐在对面的「菲因小姐」也在笑时,那股憋屈感终于到达顶峰。 「大家都吃出了东西,你的呢?」他毫不客气地把矛头指向自己名义上的「表妹」,「你还没说你从布丁里吃到了什么。」 大家顺着他的话看向安静坐在桌边的女人,准确说是看着她盘中的布丁。 那块布丁已经吃了一大半,但显然,盘子边并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东西。 理论上说,什么都没吃到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创世节布丁的体积那么大,放进去的物品又有限,每个人都能吃到特殊的彩头才是少数情况。 「我看到菲因小姐吃到了葡萄干。」利昂娜非常自然地接过话头,笑着恭喜道,「看来明年一整年您的生活都会很富足。」 波文心说葡萄干这种「安慰奖」每个人都有,可被坐在身边的姨母警告地瞪了一眼,最后只能撇撇嘴作罢。 不知道算不算是父神听到了他的心声,也想来一场即兴的恶作剧,就在「菲因小姐」即将吃完盘中的布丁时,还真吃出了一个比较特别的东西——一个只有半个拇指大的银质兔脚吊坠。 在旧大陆的传统观念里,兔脚是幸运的象徵。 可要是真把一只兔子脚放到布丁里难免有些惊悚,于是老怀特伯爵就特别定制了这么一批银质的兔脚吊坠,专门用来放到每年的创世节布丁里,且为了体现它「幸运」的特性,每年只会放一只。 「哎呀,我刚刚还在想今年的兔脚可能要被明天分食布丁的孩子拿走了,没想到被你吃到了!」 利昂娜看到「菲因小姐」将洗干净的吊坠放到桌面上时,双眼都亮了起来:「这可是我们家每年的头彩,你可要好好保留,它能在明年实现你的所有愿望。」 这当然是一种夸张的祝福。说出这话的利昂娜本人并不相信,在座的所有人也不会相信,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一起起闹。 头彩出现,所有人都很开心。可唯独那个被盖章「最幸运」的「菲因小姐」没有周围人那么兴奋。 女人看着手中的吊坠,慢慢将其握进掌心,这才抿着笑向祝贺自己的人一一颔首回礼。 所有人都享用完创世节的甜点后,整个晚宴也就正式结束了。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半,可作为圣教徒的梅太太和波文还要去纽克里斯一趟,到教堂参加午夜弥撒。 而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尤利娅太太也在梅太太的影响下成为一位圣教徒。这次午夜弥撒她不但会自己跟着参加,也坚持要带着自己的儿子托马斯一起参加。 这倒不是圣教的教义有多么吸引人,而是这种行为是最快融入当地环境的方法。 人类大多喜欢聚堆。 就像大部分人都习惯跟自己人种相同的人生活,拥有相同兴趣爱好的人更容易成为朋友一样。当一个外来者说明自己也有相同信仰时,他也会更容易被旁人接受。 尤利娅太太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已经在这短短一个月里找到了与当地人打成一片的捷径。 利昂娜从不讨厌擅长左右逢源的人,也不在乎她是否真的打心底认同圣教的教义——这个世界上不信父神、却用父神之名牟利的人实在太多了。 尤利娅太太的目的只是想要改善自己和儿子的生活环境,她在努力达成这个目的,过程中没偷没抢,没有侵害过他人,这已经很好了,利昂娜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理由阻止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1页 于是,桌边的六人走了四个,只剩下利昂娜和信仰新教的「菲因小姐」独自在家。 波文临走时数次转头,还试图说服利昂娜跟他们一起去,最后被忍无可忍的梅太太训了一顿,乖乖去牵马赶车了。 利昂娜站在门口将一行人送走,回到餐厅时看到「菲因小姐」居然在收拾餐盘,不由笑出声。 「盘子收走就算了,那些食物放在这里不用收拾。明天我们会把这些食物送到附近几户人家,不会浪费。」 她上前一边跟着一起收拾起餐具,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你真是一刻都不闲不下来啊,谢莉。对了,我还没问呢,你来的这半个月里与梅太太相处得怎么样?」 「菲因小姐」,也就是谢尔比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她是个很好的人。非常照顾我,很有耐心……」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不过我也没想到,她真的有个叫谢丽琳的侄女……」 利昂娜对此倒是接受度良好:「梅太太可是有六个兄弟姐妹。除了她当了我母亲的贴身女僕后终身未嫁,其他人都早早结婚生子了。要是她的侄子侄女现在都还活着,至少能有二十个。」 然而,一场无情的饥荒带走了所有生命。 原本足有几十口的t人的大家庭,现在也只剩下梅太太和波文两人…… 想到这,利昂娜原本上扬的嘴角慢慢绷直。 威奥拉的悲剧并不是个例。或者说,与之相似的悲剧还会一次又一次上演。 她虽然并没有参加今年的第二次议会,可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作为马黎政府代表的利贝尔将军并没有与北方联邦政府谈拢,新大陆到马黎的棉花供应线註定会一直中断到内战结束,这对马黎政府来说是个非常棘手的事。 现在马黎国内大半的棉花都来自新大陆的南方,如果供应线就此中断数年,那么大的原料缺口该如何填补? 事关自己的利益,议院在此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 在消息传回马黎后,他们很快拍板要在其他殖民地上大面积播种棉花,以保证马黎国内的工厂不会出现原料短缺的问题。 多么干净明了的解决办法,一下子就在表面解决了国内工厂主的所有问题。 可有一点他们没有想过——所有地区能够耕种的土地都是有限的,改种棉花就意味着当地的其他农作物会减少。 而这些农作物,很有可能就是当地人赖以生存的粮食。 利昂娜不知道那些执行人员会不会想到这一点,会不会计算其中的平衡点,还是会用最愚蠢省事的办法,直接不管不顾地在地图上随便画一块地……其实不需要思考,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可想太多也没有用,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进入议院的资格。 而就算能进入议院,以她的年龄和身份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明明看到了未来,却无法改变任何事,只能清醒看着它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成为现实……这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对了,阁下……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您收下这个……」 一道声音将思索中的利昂娜唤回现实。 她看看递到面前的兔脚吊坠,又顺着托着吊坠的那只手看向它的主人。 「送给我?」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面前的人,又像是明白什么般笑着摇摇头,「这是你的东西,谁吃到就归谁,你不需要还给我……」 「不是的,我希望能把它送给您。」 谢尔比托着吊坠的手没有收回,声线平稳而认真:「如果它真的能实现人的愿望,我希望它能实现您的愿望。」 这次利昂娜是真的愣住了,完完全全地愣住,大脑甚至有一瞬的空白。 「你……就没有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有。但我更希望您的愿望能够先实现。」他这么说着,直接将吊坠放到利昂娜手里,「因为我知道您的愿望是什么,所以我想让它先实现。」 在记忆中的创世节里,利昂娜从来没有吃到过兔脚,自然也没能如此仔细地去看。 此时仔细去观察,小小的银色兔脚在烛光下闪出漂亮的光泽,不但是兔脚上的软垫,居然连毛的纹理都很清晰。 指腹划过兔脚上的花纹,利昂娜终究没有忍住,再次露出一个笑。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她笑着看向谢尔比,又从兜里掏出自己刚刚得到的银币,以同样的方式塞到对方手里:「就当是交换礼物了……创世节快乐,谢尔比。」 谢尔比将那枚银币握入掌心,双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左手握住右手腕时感受到手心传来了一股不太正常的热度。 「创世节快乐,弗鲁门阁下。」 第294章 294 时隔数月, 利昂娜再一次回到儿时的居所休息时依然是一觉好眠到天亮。 这对她来说其实有些古怪……大概是因为在心底深处,她一直觉得这里会是距离父亲和利昂最近的地方, 在这里睡觉也应该更有可能见到他们。 可事实与想像截然相反,除了最开始的几个月,她每次梦到他们都在外面留宿的时候,反而很少在帕克丝庄园里梦到……不过这也有可能是近些年她一直很少回来的缘故…… 利昂娜晃晃因刚睡醒还没太清醒的脑袋,手摸到放在床头的怀表,一边看时间一边习惯性地给它上弦,纷杂的情绪和想法也慢慢随着上弦的动作拧成一股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2页 新的一年开始了,还有新的挑战等待着她。 好在昨晚外面下的雪不算太大, 到午夜就停了,所以波文他们也能在做完午夜弥撒后顺利驾车回到帕克丝庄园。 按圣教的传统,创世节当天依然有活动, 他们还要在上午九点之前赶到纽克里斯的教堂。 帕克丝庄园里只有一辆马车,所以梅太太早在6点前就开始起床收拾东西。 她将肉派和其他没有动过的食物分成几份打包好,让波文驾着马车,分别带着食物拜访过附近几户较为贫困的农户后再回来接上其他人,大家一起乘车前往纽克里斯。 怀特伯爵一家都是马黎国教徒, 其实并不需要在新年第一天就去参加晨间弥撒。 不过因为纽克里斯内唯一的圣教教堂就是利昂娜父亲一手组织建成的, 所以不管是镇上信圣教的居民还是路德神父都不排斥伯爵一家人参加他们的新年活动。 利昂娜还记得,父亲在世时每到创世节当天都会来纽克里斯一趟。只是她和利昂都对宗教相关的活动兴趣寥寥。 比起早起,弗鲁门家的双胞胎更愿意在床上多睡一会儿……说起来, 这还是利昂娜第一次在这种特别的节日中参加弥撒。 纽克里斯上的镇民们与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对她不熟,可他们基本都认识梅太太,相互打招唿后也慢慢开始有人向她问好。 路德神父看到她到来时很是开心, 原本就不太大的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 他先是向一行人送上新年祝福,又与利昂娜说了些家常话。 「说起来,霍华德太太已经带着艾莉到了。」神父指向室内说道,「多亏了她们一大早就来搭了把手,不然这一早上可有得忙……」 小小的教堂中现在已经有了不少人,但站在唱诗班附近的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倒是很容易看到。 见到利昂娜进来打招唿,霍华德太太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 ,跟在她身边的小艾莉也一样。 与之前在庞纳城中那个怯懦却早熟的女孩不同,过了小半年后的她反而更像一个孩子,在看到利昂娜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一路蹦跳着跳到她面前。 「好久不见,弗鲁门阁下!」女孩就像一只雀跃的百灵鸟,一双大眼睛明亮到没有一丝阴霾,「您也要来参加今天的弥撒吗?」 利昂娜笑着点点头,微微弯下腰,顺着话题询问了下她最近的近况。 按照小艾莉的话说,这半年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半年。 她与霍华德太太相处得很好,这点从她此时的衣着和精神状态也能看出来。除此之外,她平时也会抽出三天时间来教堂上学识字,现在已经能基本看懂简单的绘本,在霍华德太太织挂毯时也能跟在旁边打下手,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利昂娜看着女孩的笑容,只感觉内心的一角都变得柔软起来,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 与认识的人都打过招唿,弥撒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环节,可对利昂娜来说,这大概是她最难熬的时刻。 她的耳朵听着路德神父在上面念诵经文并讲解,脑子已经完全放空,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自从从道格拉斯夫人那里得到线索、又与谢尔比讨论,得到新的假设后,她反而有了一种失去目标的感觉。 如果真相真的像他们猜测的那样,除了真正动手的人,其他人也都因为各自的原因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是推波助澜,那她之后的行动全都要做调整…… 如果目标不是一个人,如果仇人是一群人,那她之后又该怎么做? 就算她有能力把那些人一个个揪出来,可一旦人数太多,让他们发现她的目的,那他们会不会像三年前一样合起伙来一起对付她? 利昂娜并不畏惧直面那些人的恶意。因为她相信她的父亲,相信他在道德和法律上都没有做过必须去死的事。 而在復仇信念的驱使下,她其实也并不畏惧死亡。可她心里明白,即使她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真相,只要她死了,弗鲁门家的最后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像她一样执着于让t那些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不,她不能这样钻牛角尖。 一切都还只是设想,一切都没有证据……她不该把自己的思维困死在一个假设里…… 「要处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你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让自己耐下心」 「利昂娜,急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纷杂的思绪中,一位老妇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就算是再乱的线团,它的线头也在你的手中。找到它,抓住它,沿着它的走向一点点梳理,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利昂娜闭上眼,开始重新整理自己得到的「线头」。 按照道格拉斯夫人的描述,那个一开始威胁她,却在最后放过她的男人曾经佩戴过佛玫兰侯爵家的徽记。 在马黎,贵族的家族徽记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佩戴。除了该贵族的主要家庭成员,能被主家认可的旁支成员,那就只有家中的高级僕人了——就像谢恩·霍顿,作为弗鲁门家的男管家,他直到死前依然在胸口佩戴着父亲给予他的家族徽章。 佛玫兰侯爵和他还在世的兄弟不可能会为了这件事亲自跑到一个小镇待上那么久,而佛玫兰侯爵家有资格佩戴徽记的旁系也只有首相布莱恩一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3页 如果继续按照年龄筛选,威廉·布莱恩一家中也只有首相本人符合要求。 三年前,威廉·布莱恩就已经是首相了,于情于理也不可能亲自去做这件事——答案已经明晰起来,那人应当是佛玫兰侯爵家的某位高级僕人。 道格拉斯夫人也提到过,那人的手心十分粗糙,这也很符合男僕的特徵。 因为常年用手擦拭主人家的银器,令其表面变得更加闪亮,马黎境内所有从小工做上来的男僕都会有一双粗糙的「银器手」…… 当然,单单坐在这里空想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还是要找时间去一趟佛玫兰郡,去佛玫兰侯爵家中看看是否真有那样一位符合道格拉斯夫人描述的高级男僕。 只是贸然拜访绝对会引人怀疑,更难办的是怀特伯爵家可是与佛玫兰侯爵家歷代都没有什么来往,她想找个合适的理由都困难。 而且佛玫兰侯爵本人很喜欢出国游玩,他不在时他的庄园肯定也不会对外开放…… 不然就去莱兹城碰碰运气? 创世节前后是贵族们举行一些慈善晚会的高峰期,她过去参加也许就能认识一些佛玫兰郡的本地人,从侧面打探一下佛玫兰侯爵家的情况也不错…… 随着脑中的计划越来越明晰,之前那种烦躁的情绪慢慢平復下来。 此时,整场弥撒也走到了尾声。 分完圣餐后,教堂中的人们在路德神父的带领下手牵着手,低头一起祈祷,晨间弥撒就此结束。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按照惯例,今天大家都会在教堂简单用一餐。 心中有了计划的利昂娜已经完全恢復到平时的样子,正式开启了社交模式。很快,这位漂亮又风趣的年轻伯爵就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不过惬意的生活总是短暂的。 等她查清莱兹城中慈善晚会的举办时间后便立刻赶了过去……只可惜这次父神并没有站到她这边。整个一月她参加了大大小小三五场舞会,除了得到「佛玫兰侯爵今年到罗兰过创世节」的消息外,并没有其他有用的收穫。 倒是有人说起佛玫兰侯爵家的总管,听描述确实比较符合道格拉斯夫人口中的那个人。 但这位总管常年陪在侯爵阁下身边,此时也不在国内……真是完完全全扑了个空。 正当利昂娜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趁着议院开门前再去一趟旧大陆时,一封从艾安萨王宫寄出的信落到了她的手上。 「……玛格丽特殿下来信了?」 收到信的利昂娜还有些奇怪。今年2月16日就是王后诞辰日,距离现在也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不管是作为怀特伯爵还是玛格丽特公主的「绯闻对象」,她是肯定要去捧场的,也订了五天后的火车票回庞纳——这些行程她早就跟公主殿下报备过。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大公主殿下居然连五天都等不及? 带着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利昂娜接过信封后拆开,快速扫了眼,脸色顿时变了。 「去买回庞纳的车票,越早的越好!」她站起身,高声吩咐男僕托马斯,「叫上波文,让他准备一下,立刻跟我回庞纳城!」 托马斯难得见到僱主如此严肃,忙不叠答应后拔腿就跑。 波文很快就闻讯赶来,见到她已经穿好外衣后还愣了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夏洛蒂王后在一场晚会中突然晕倒,醒来后就开始呕吐不止,现在吃什么吐什么,已经下不了床了。国王陛下请了很多医生都没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病。 」 利昂娜一边从衣柜里拿出手杖一边快速解释道:「大公主殿下怀疑其中有问题,让我们立刻过去看看。」 第295章 295 马黎的王后突然病重, 不管是对政府还是王室来说都是个相当糟糕的消息。 尤其今年2月16日将是夏洛蒂王后在马黎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如果到那个时候她无法亲自出席自己的生日宴,那她病重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夏洛蒂公主在成为马黎王后前活泼开朗, 身体健康,结果才嫁过来不满一年就得了重病,严重到连自己的诞辰日都无法参加……要是有心人想要利用这个做文章实在太过容易,也许还会引发外交上的问题。 上次利昂娜来艾安萨宫还是在十二月末,她即将回怀特郡过创世节前去跟玛格丽特公主打招唿。 那时候整个庞纳城都在为迎接创世节做准备,她还看到有人用马车拉着好几棵翠绿的松树进入王宫,说是国王陛下为了体谅年轻王后的情绪,特地按照帕鲁本那边的习俗过创世节。 这种动作也许无法说明国王和王后的私下关系怎样, 但至少能证明马黎王室对这位来联姻的外国公主足够重视。 估计王宫那边已经开始焦头烂额,而玛格丽特公主在这种时候把她叫过去,更有可能是她发现了什么不好言说的事,让她过去详谈。 带着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利昂娜与波文匆匆奔向火车站,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艾安萨王宫。 这次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王宫时,利昂娜明显感到宫中的氛围比上次来时紧张不少。 波文也感受到气氛不对,双手不断握紧又松开, 忐忑地观察起四周。 可惜能在宫中行走的侍者侍女都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每个人都像木偶般做着自己的事,根本不会与他们这种外来人对上视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4页 最后在侍者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间会客室门前。 玛格丽特公主接待了他们。先是按照惯例寒暄一番, 等室内的侍者都离开后才说到重点。 与利昂娜猜想得差不多,玛格丽特公主是有些怀疑夏洛蒂的病问题,但这也只是她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事实依据。 主要是在创世节前,利昂娜把波文写的初稿交给她阅读——大概是受了那本书的影响, 玛格丽特公主在发现夏洛蒂晕倒后开始不停呕吐时就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中毒了。 只是医生他们也请过,还是常年与王室合作的、庞纳城中最有声望的内科医生,可到现在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玛格丽特公主曾委婉询问医生,会不会是王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医生也着重检查了一遍夏洛蒂日常起居时使用的物品,可都没发现有什么有毒物质。 而且依照目前的形势推断,目前艾安萨王宫内的环境非常稳定,不该有人会想要危害王后的健康。 乌尔里克二世的母亲早些年就去世了,住在王宫中的王室成员除了国王本人,就只有大公主玛格丽特公主了。 没有公婆,国王没有情妇,与丈夫的姐姐关系融洽,就连唯一的长辈亚歷克斯亲王也因为她年纪小而对她多有关照,夏洛蒂这个王后的位置可以说是稳到不能再稳了。 在宫外,为了能把「帕鲁本」这张牌牢牢攥在手里,不管是保皇党人还是莱博党人都不希望这位来自帕鲁本的小王后在这个时t候出意外……私仇就更不用说了,能在王宫工作的人身份背景都很干净,夏洛蒂在来到马黎后身边也没有留下一个帕鲁本人,不管怎么想都不该有人会对这么一位王后下手。 利昂娜听着玛格丽特公主说完,紧蹙着眉,显然也没什么头绪。 她和波文现在是以访客的身份请进来的,且波文在马黎没有行医执照,并没有合适的理由去面见还卧病在床的夏洛蒂王后,只能请大公主殿下把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一遍。 「那是五天前,就是上个月28日,艾安萨宫中举办了一场舞会。」玛格丽特公主展开手中的摺扇,露在扇面外的一双眼睛略带幽怨地看向利昂娜,「你应该也知道,我可是给你寄了邀请函。」 利昂娜与她对视一秒,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28日那天她还在莱兹城收集情报,正好与王室的那场舞会冲突了…… 不过那本就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舞会,她没去玛格丽特公主都没当回事,谁能想到舞会时能出现这样的变故? 「夏洛蒂是怎么晕倒的我并没有亲眼看到。那时快到凌晨两点,舞会还有一个小时就要结束了,当时站在她身边的是沙罗公爵夫人和她的儿媳,还有索默特子爵和子爵夫人。」玛格丽特微垂着眼眸回忆道,「按照他们的说法,夏洛蒂一开始就有些神情恍惚,他们说话的时候发现她经常走神……」 舞会也是非常消耗体力的活动,尤其进行到下半夜后,会走神也算寻常。 于是沙罗公爵夫人就提出让王后去休息,可夏洛蒂大概是为了顾及王室的颜面,笑着拒绝了。 她要坚持,别人也无法说什么,其他几人只能继续他们的闲聊。 可就在时间即将走到凌晨两点时,夏洛蒂王后的唿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白得吓人,然后在某一刻,就那样毫无徵兆地晕倒了。 一开始,大家只觉得王后是因为束腰束得太紧才导致昏迷——毕竟这种情况在舞会上实在很常见。 可当夏洛蒂在甦醒后依然萎靡不振,甚至开始不停呕吐时大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才匆忙去请医生来看诊。 作为现场唯一有过医生执照的人,波文又详细询问了下王后这些天的不良反应,得知她除了呕吐头昏外也没有其他不良症状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那个……其实之前来的路上我就有想过……」高大的青年扭捏一阵,最后在僱主和公主殿下的逼视下吞吞吐吐地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王后殿下是在……孕吐?」 「孕吐」一词出现,现场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利昂娜的脑中快速闪过「可她只有十四岁」,「国王应该没那么变态」,「也许真的有这么变态」等短句,勐地转头看向同样睁大眼睛的公主殿下。 「当然不是!」 玛格丽特公主常年佩戴的面具难得有一瞬的崩裂,连声调都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个度。 等发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后才轻咳一声,「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扇子:「这件事陛下之前与我们说过,夏洛蒂的年纪还小,继承人的事等过两年再说……」 说罢,她还警告般瞥了波文一眼:「这次我就当没听到,以后说话注意点。」 波文:………… 有一说一,这谁能想到啊? 十四岁就嫁人的公主是不多,但也没稀缺到只有这一例。尤其是嫁到贵族或王室的,大家都想尽快得到一个继承人。 夏洛蒂王后已经结婚半年,他的第一反应是怀孕也不算离谱…… 尽管心中还在嘀咕,可在大公主殿下暗含威压的视线下他也不敢真说出来,只能低头表示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说错话。 等波文道完歉,室内再次短暂地安静了数秒,这才传出一声轻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5页 「……其实夏洛蒂的状态不好也不是最近的事。大概是从去年十月初,我见到她时就觉得她时不时会精神恍惚。」玛格丽特公主嘆息道,「我也询问过她,可她只说自己是做了噩梦,那我也不好继续追问。后来入秋后她就断断续续生了好几场病,有时候会发烧咳嗽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吃不下东西。医生说这是着凉导致的普通感冒,多休息就能恢復,她也确实恢復得很快,只是病情总是在反覆……」 她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十一月的时候她又生了一场病,不仅发烧还开始头痛失眠……那次我去看望她,她终于愿意跟我说了一点心里话。」 「她说她很想念她的母亲,想让大公夫人来一趟马黎,或者让她回帕鲁本一趟……可这实在不合规矩,我没办法帮助她,只能尽量安慰她,让她给她的母亲写信。」 利昂娜:「她真的给大公夫人写信了?之后也没有好转吗?」 「信刚寄出去的时候她的精神确实好了不少,可等收到回信后的几天她都很沮丧。」说到这,玛格丽特公主再次嘆息一声,「那封回信不是由大公夫人写的,落款是帕鲁本大公本人……他当然不会答应这种请求,还非常严厉地批评了她,我想那应该是她沮丧的原因。」 想起自己在十二月末见到的场景,利昂娜恍然大悟。 想来国王陛下会突然决定引进帕鲁本的传统过创世节,也是为了给思念亲人的王后一些安慰……只是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可见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波文听着公主殿下的话,突然又想说些什么。 但他还记得对方方才的警告,眼珠转来转去,最后选择俯身在利昂娜耳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玛格丽特公主见到他的动作又是皱了下眉,不悦道:「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 见波文被打断后又不知所措地卡住了,利昂娜又好气又好笑,把人推开后自己转述了他的话:「他想说,也许夏洛蒂殿下就是因为太想家了才会变成这样。」 闻言,玛格丽特公主的神色顿了下,不自觉地重复道:「想家?」 「是,有时候情绪也会让人生病,这种例子并不算少。」回过神的波文继续说道,「还有一种衍生出的治疗方法——让病人暂时离开自己感到压抑的环境,到其他地方散散心,保持心情愉快,他们的病很快就会好……」 玛格丽特公主听他慢慢说完,思索片刻后微微颔首。 下半年,尤其是国王大婚后王室中的活动确实比较多。 尽管她一直在旁边帮忙,但夏洛蒂到底是在大公国娇养长大的小公主,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很正常。 而且她在向自己的母亲诉苦后却只得到了父亲严厉的批评,一时想不开情绪崩溃也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跟陛下谈谈。」 玛格丽特用扇子敲了下手心,决定道:「不管是中毒还是精神太紧张,去外面转转总归是个不错的选择……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会带她去旧王宫休息一段时间。」 第296章 296 即使所有人都对这个建议没有抱太大希望, 但国王乌尔里克二世还是同意了。 现在距离王后诞辰日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为了维护住王室的表面形象, 他大概是那个最希望王后能早日康復的人。 而从更阴暗一些的角度去看,这个提议是玛格丽特公主提出的,如果他答应了,到了2月16日王后还没有康復,这口锅至少有一半会落到大公主殿下的头上……怎么想都是自己的压力会减轻。 玛格丽特对自己这位弟弟的想法心知肚明,但她作为王室成员之一,这种对自己最坏的结果对马黎王室来说反而会是影响最小的结果,那她也只能这么做。 不知道算不算是意料之中, 在得知自己能够离开艾安萨宫、前往位于庞纳郊区的旧王宫居住一段时间后,病重的夏洛蒂王后突然展现出惊人的行动力。 她几乎是在玛格丽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答应下来,并在第二天收拾好所有行李,下午便身着便衣离开了艾安萨宫。 等来到旧王宫后,年轻王后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不少。噁心头痛和失眠的症状在两天后就有了好转,等到第五天的时候就已经能自己在花园里t散步了。 都不需要继续试探下去,玛格丽特公主几乎可以确定这位小王后的病确实是心病。 可这恰恰是最难办的——如果只是身体上的疾病,也许养一养就好了, 可如果夏洛蒂王后是从内心深处排斥整个艾安萨宫, 那她今后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 用更现实的话说,她成为马黎的王后的唯一作用就是让马黎与帕鲁本的合作变得更加稳定,她站在一个对两国来说都很重要的位置。 帕鲁本大公国需要这项联姻做藉口, 让马黎派来的技术人员和军队协助他们守住边境上发现的结晶矿,让周围的罗兰三国不敢妄动。 马黎政府的理由也差不多。除此之外,帕鲁本对他们的「大陆制衡」政策中也起着非常大的作用,在帕鲁本对他们失去战略意义之前王后最好不要出任何事。 这是一笔双方都能得利的交易,他们都希望这位年轻的王后能够站稳脚跟,让这笔交易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如果她一直像现在这样,因为排斥王宫中的生活就变得病恹恹的,那只会同时引起两边人的不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6页 理智上说,玛格丽特当然对王后现在的表现很不满意。但从情感上讲,她是很同情夏洛蒂的。 因为从第一次与这位异国来的公主接触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天真的小姑娘。 夏洛蒂年纪小,没什么心机,心里想到什么几乎都会表现到脸上,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一般都很有同理心,心地善良却免不了有些软弱,决断力和执行力比较差,应急反应也很迟钝——如果单纯按照挑选王后的标准来说,她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可同时,夏洛蒂又确实是个容易让人心疼的孩子。 她清楚自己的弱点,也明白自己的使命,在来到马黎待嫁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学习马黎语,语言能力在短短三四个月里突飞勐进,到现在她的马黎语发音已经非常准确了。 她努力学习马黎王宫内的礼仪,背下马黎境内所有贵族夫人的名字,积极参与马黎国教的一切活动……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在近一年里已经很努力地在成为马黎的王后,试图融入马黎的社交圈,再严苛的礼仪老师也无法否定这份努力。 既然一开始就明白这些,一开始都还如此努力,究竟是什么让她突然对艾安萨宫如此排斥,以至于到了仅仅是住在那里就会不断生病的程度? 玛格丽特公主坐在窗边,看着下面那道正在花园中走动的身影,不由再次嘆了一口气。 「她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总是要回到艾安萨宫的。」她朝并肩站在窗边的利昂娜说道,「一次两次还好,如果她出宫的频率太频繁,就算是秘密出行也难免会被人看到……」 如果让人知道马黎的王后一住到王宫就生病,离开王宫病就好,那肯定会有人多想。 要是这种消息传播出去,外面一定会出现更不好的传言。 利昂娜听着她的描述,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她在今年万国博览会开幕的那一天还与夏洛蒂跳过一支舞,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六月末的婚礼上。那时她的一举一动已经有了身为王后的稳重,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为上都没有任何异常…… 「……您之前说,您第一次感觉到夏洛蒂殿下有些不对劲是在去年十月初,之后她就开始断断续续地生病了?」利昂娜推测道,「会不会那个时间点她遇到了什么事?」 「这点我也想过,后来也询问过陛下和她身边的侍女,他们都说什么事都没有……」 玛格丽特再次摇头道:「今年的国王诞辰日并没有大办,我第二天就去新科伦堡参加了一场艺术节,十月五日才回来,那时候看到她时她已经开始有了些焦虑的迹象。」 利昂娜沉吟片刻,再次开口:「也许这么问有些失礼……在您看来,陛下与夏洛蒂殿下的关系怎么样?」 「…………」 「如果是从夫妻的角度上说,我不觉得他们之间有太多感情。夏洛蒂在面对陛下时总是很客气,陛下也一样,他们几乎没有多少私下相处的时候,我也从没见过他们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 玛格丽特垂眸思索了几秒,继续说道:「不过从她来了之后陛下就再没闹出什么绯闻对象,正式场合时会为她介绍她不认识的宾客……也许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但对彼此都很尊重。」 虽说夏洛蒂是个性格单纯的姑娘,可她也到底是个公主,并不愚蠢。 来到马黎后就非常明白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的婚姻抱有什么多余的期待,结婚的这半年也没表现出对国王的喜爱,两人之间也只有非常默契的尊敬。 其实按照玛格丽特公主的标准,国王与王后能保持对彼此的尊重已经算是一场很成功的政治联姻。 既然夏洛蒂没有对国王产生感情,那她的心病也应该不是因为乌尔里克二世。 利昂娜听完她的分析,却对此不置可否。 但玛格丽特公主的讲述终究只是从旁观人的角度描述她自己的看法,想要了解当事人的真实感受还是要去询问当事人。 *** 庭院内,夏洛蒂正在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一年,她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快忘记蓝天的模样。 庞纳城中能见到蓝天的时间总是很有限,就算大风会短暂带走一部分雾霾,可只要风停下来,灰色的烟雾便会再次占领天空。 夏洛蒂不喜欢那样的颜色。 她喜欢蔚蓝的天空,喜欢新绿的草叶,喜欢一切有着鲜艷颜色的事物。 可偏偏在这个全世界公认最发达的城市里,一切都似乎被一层灰濛濛的东西笼罩。 她有些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有时候感觉那是一些微小的、悬浮在空气中的颗粒,有时候又感觉那些颗粒彼此连接形成了一层薄纱。 它们附着在她的身上,蒙住她的双眼,盖住她的口鼻,时常让她感到无法正常唿吸…… 利昂娜走到夏洛蒂身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裹着披风的少女正仰着头,不停地一次又一次地深唿吸,简直就像一只被拖上岸的鱼。 看着这样的夏洛蒂,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打招唿,只能默默站在不远处等待,直到对方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后才露出一个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7页 「中午好,夏洛蒂殿下。」利昂娜几步上前,打招唿的声音都不由放轻了些,「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 夏洛蒂看着她走近,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好几秒才露出恍然的神色。 「弗鲁门阁下……好久不见。」 年轻的王后朝她露出一个笑:「之前听说您去了新大陆,那边现在可是很危险,您能安全回来真是太好了……」 自从婚礼之后,利昂娜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夏洛蒂。 她明显比几个月前瘦了,原本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现在都能清晰看到下巴和颧骨,脸色也带着些不健康的苍白。 而那双曾经时刻带着活力的浅绿色眼眸,即使现在在主人的控制下微微上弯着,可谁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勉强和疲惫。 之前计划好的说辞突然就那样卡在喉咙里,利昂娜定定看了她一会,再次开口时却换了一种语言。 「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她用帕鲁本语说道,「还是有人让您感到为难了?」 明明只是短短两句话,明明对方的发音也不算那么标准,可夏洛蒂却在听到那熟悉的语言后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泪腺。 「我……」 刚吐出一个音节,她便立刻回过神,压抑住鼻腔中传来的酸涩感,努力用正常的声音说道:「我、我没事……没有人让我为难,也没有麻烦……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您其实不用这么勉强自己,殿下。有时候事情越是憋在心里越是想不通,但说出来后也许就会释然……就算不行,那也可以减缓您现在的压力。」 利昂娜并没有跟着切换回马黎语,继续用帕鲁本语郑重道:「我可以向父神发誓,您今天说出的任何话我都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您完全可以把我当做一棵树,一个树洞…… t或者您可以真的去找一个树洞,把那些让您烦心的事说出来。请相信我,这会对您现在的状态有好处。」 夏洛蒂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静静听完建议后只是垂着头陷入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股带着凉意的风吹过,带起她的长髮一起向前飞扬。 直到视线被髮丝遮住,夏洛蒂才仿佛再次回过神,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对面的金髮青年。 「其实……真的没什么事……」舌尖再次吐出母语时,夏洛蒂整个人都有一种微妙的战慄感,连带着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几拍,「我、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很累,有些想家了,做了些……很幼稚的事……但现在我也想通了。我已经成为马黎的王后,那以后就是马黎人了……是我之前没意识到这件事,所以才提出了那么过分的请求……」 利昂娜:「每个人在离家后都会想念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殿下。您大可不必因为这个感到抱歉。」 夏洛蒂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便又低下了头。 少女用力咬住下唇,戴着手套的双手也开始不自觉地揪住披风的绳结,不停用手指缠绕起来。 「还有……我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做一系列的梦……它们都很清晰……」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她才像是组织好了语言,再次开口道:「有的时候我会梦到我坐在屋内喝下午茶,可很快就感觉唿吸很困难,有人在茶里下了毒……有时候我会梦到我站在阳台上,有一条蛇爬到我的身上,把我勒紧,让我一动都动不了……」 「还有……我最常梦到的……我在床上睡觉,可有人用绳子绕住我的脖子……」 这么说着,她脸色愈加苍白,声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种感觉很真实,以至于我从梦中惊醒后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最严重的时候,我连续一周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您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弗鲁门阁下?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无法控制我的梦境……」年轻的王后抬头向她看来,新绿的眼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乞求,「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有时候会觉得那里有一只恶魔,它总是会在夜晚找上我,只要我还住在那里就永远无法摆脱它……」 第297章 297 其实在夏洛蒂说自己「没事」时, 利昂娜就看出她是在说谎了。 可等她说起那些噩梦时,脸上浮现出的恐惧又太过真实, 真实到利昂娜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说到噩梦和失眠……虽然之前从玛格丽特公主那里听说到一点,可当时利昂娜没想到夏洛蒂王后的状况会如此严重。 她当然不会觉得真有什么恶魔,可人每天的精神力是有限的,再意志强大的人也需要休息才能保持每天的生活。 如果夏洛蒂王后说的是真的,她连续几个月都在反覆被噩梦侵扰,无法正常休息,那会经常精神恍惚, 甚至频繁生病也很正常。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利昂娜追问道, 「您失眠的症状跟医生说过吗?」 夏洛蒂依然习惯性地咬起嘴唇,在利昂娜诧异的目光下先是点了点头又摇头。 「时间,应该是……十月左右。」她低头小声答道, 「我曾经跟我的侍女提起过,第二天就有一位医生来了……我跟他说我从噩梦中惊醒后就很难再睡着,他就给我开了……那种安眠药……」 「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吃那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8页 年轻的王后抬起头,眼中的畏惧和倔强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眼神。 「您应该也知道, 那位……希维尔夫人, 就是吃了那种安眠药才……」 说到这,她再次用力咬住下唇,用力到下唇都开始发白,缓了好久才继续道:「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发生了那种事后,这种药还能继续在市面上流通……」 希维尔夫人…… 利昂娜万万没想到, 自己会在时隔一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夏洛蒂口中听到。 希维尔夫人, 也就是希维尔子爵夫人曾经是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情妇。 之所以是「曾经」,是因为这位夫人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 当时马黎王国与帕鲁本大公国的联姻事宜已经基本成为定局。 为了表示己方的诚意,或者说为了避免一些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麻烦,国王陛下在玛格丽特公主和亚歷克斯亲王的建议下决定与自己的情妇划清界限,收回了希维尔夫人能够自由进出艾安萨王宫的权利。 希维尔子爵夫人因此十分沮丧。她过去就有失眠的毛病,被赶出王宫后便更严重了,开始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而她名义上的丈夫——希维尔子爵是个不折不扣的赌棍,一年到头除了回来取钱外几乎就在赌场安家了,这让子爵夫人更加难过。 人如果感到难受就很容易想要把这种糟糕的情绪发泄出去,希维尔夫人也一样,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本着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好过的心情,她开始折磨自己身边的佣人,尤其是她的贴身女僕。 后来这位女僕实在受不了了,从外面弄来了一点新型「安眠药」,将它放到了僱主的饮料里,只希望希维尔夫人能赶紧睡着,不要再折磨人了。 最后的结局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希维尔夫人确实是如女僕希望的那般陷入深眠,只不过这次是再也没有醒来。 其实那次事件是一次纯粹的药物安全管理失误。 马黎王国内并没有有关药物或食品管制的条例,任何人只要稍微包装一下,都能把自己制作出的药推向市场。只要包装得当且确实有效果,那药方就会摆出来售卖。 而由于这种新型安眠药,即水合氯醛刚出现没多久,虽然疗效立竿见影但副作用还没有完全被摸透。在这件事水落石出前,大家都不知道原来水合氯醛与酒精混用是有可能致命的。 利昂娜还记得,在子爵夫人的真正死因公布出来后的那段时间里,庞纳城中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大多数人是庆幸的,可不能否认的是,这份庆幸中还有一层隐秘地、不能宣之于口的要素。 在很多人的内心深处,他们庆幸服用水合氯醛导致死亡的是希维尔子爵夫人,是国王的情妇。 正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庞纳治安所在她意外身亡后没有煳弄了事,而是认真调查了她的死因,这才发现了这种药的隐藏特性。 人命堆积出的经验往往是最容易推广的。 多亏她的死,再也没有人因为误服这两样东西而不明不白地死掉。多亏她的死,药物管制法案才能那么顺利地通过…… 真是一个……又残酷又可悲的事实。 利昂娜沉默片刻,还是解释道:「其实您不需要那么担心这种药的安全问题。就因为希维尔夫人的那件事,政府组织了王立医学院和马黎大学的教授们一起对水合氯醛进行了更详细的分析实验,确定它除了与酒精混用后有可能致命外并没有其他副作用,也是因此它才能继续在市面上流通,现在也有很多人正在使用它。如果您的失眠症真的很严重,偶尔用一次作为辅助也不是不行……」 「不!我不要!」 少女突然拔高的声音把利昂娜吓了一跳。 对上她惊讶的表情,夏洛蒂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有些过度,抿抿唇,缩在披风下的手抓上前襟:「我知道它有作用,可我就是……有些接受不了… …」 她都这么说了,利昂娜也无法再劝。 毕竟不同的人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也不同。有些心大的人可能在看完报纸上的宣传、知道这种药跟吗啡一样不能跟酒精混用后就不在意了,该吃药还会继续吃药。 但比较谨慎、且对药物并不了解的人肯定会对这种吃死过人的药产生警惕,想要让这些人完全接受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看夏洛蒂这明显抗拒的表情,她明显是属于后者。 「您的考虑有道理,不用药物当然是最好的。」利昂娜适时转开话题,语气也放轻松了些,「话说回来,旧王宫这边的空气确实比庞纳城内好很多,光是站在这里晒太阳就很舒服。庞纳城中的空气真的太差了,而且一到夏天就经常会有奇怪的味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整个城市都堆满了腐臭的死鱼……」 青年轻快的语气让夏洛蒂紧绷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 t揪着前襟的手也渐渐松开。 等听到利昂娜开始抱怨夏天的庞纳城后,她不由皱了下鼻子,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说真的,入教仪式前我一直在祈祷那天能够颳风。」年轻的王后小声说道,「越是靠近莱姆河那种味道就越浓……我还以为你们都习惯了。 」 「没有人能习惯那种味道吧?大家都是在强忍着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9页 利昂娜哈哈笑了两声:「不过您也不用太担心,几年前庞纳城就开始修建新的下水道,现在已经有部分管道开始试运行,想来再过两年应该就能全面完工……」 趁着夏洛蒂的情绪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绷,利昂娜又说了些她在豪华邮轮上和在新大陆上遇到的小趣闻。 她讲述故事的方式带着刻意的夸大成分,表情和肢体语言又十分生动,轻松吸引了夏洛蒂的注意力,那双一直带着疲惫的双眼也终于露出一点活泼的底色。 「……所以,真的是那位夫人亲手杀了她的丈夫?」听到利昂娜用一种特殊溶液让血迹显形,倒逼菲利亚帕伯爵夫人认罪后,夏洛蒂不由瞪大了眼,「可、可她为什么……她怎么能这么做?就算他们之间再有矛盾也不该杀人啊……」 「因为她的丈夫威胁到了她的前程,对菲莉亚帕伯爵夫人来说这已经是个足够充分的理由了。」利昂娜解释道,「人与人是不同的,殿下,每个人的底线都不相同,也许对您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放在其他人身上就可以。那位夫人就是如此。她是一个道德底线很低的人,亦或是一个把自己的人生当成游戏的人。」 「她与所有人接触都带着目的,包括我,她的继子,她的朋友,还有她的丈夫。她把我们都看成她手中的棋子,利用每个人的特性驱使他们往她想要的格子上走……如果有一枚棋子选择拒绝,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掉它。」 「如果从我个人的角度评价,她是我很不喜欢的那种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性格的人往往不会让自己受伤,也不会让自己太疲累……」 小弗鲁门先生抬起头,看向若有所思的王后,轻声道:「当然,我并不是在鼓励您变成那样。只是如果您真的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稍微自私一点,找到让自己放松的方式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 「…………」 「是吗?」 夏洛蒂跟着低声重复道:「稍微休息一下也可以……」 「当然,您是人又不是机器,当然可以休息。」利昂娜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您可是马黎的王后,整个王国内地位最高的女人!您实在不需要让自己时刻都保持紧张,就算哪里做得不够好也可以让手下的人去擦屁股,不然王室花钱养着他们做什么呢?」 虽然知道这些只是在逗自己开心的俏皮话,不能当真,可夏洛蒂还是笑了。 与之前打招唿时那硬挤出的笑不同,这次她是发自内心地在笑。 利昂娜看到她的笑容,也跟着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都没有完全松下来,她便看到对面人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连放松下来的手都再次攥紧,嵴背和肩膀不自觉地绷直。 这是一种明显的防御姿态。 利昂娜这么想着,目光依然随着夏洛蒂的视线看去,立刻在视野中捕捉到一个的身影。 来人是个有着浅棕色短髮的年轻人。 他个子较高,大概要比利昂娜足足高出半个头,笔挺的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板正。 利昂娜之前不是没见过其他人穿这种制式的军服,可从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把这身衣服的优点全都表现出来…… 「日安,夏洛蒂殿下。」棕发的青年走到近前,低头先向王后行礼,之后才朝利昂娜微微颔首,「弗鲁门阁下。」 直到现在,利昂娜终于看清这人的脸,也认出他的身份。 正是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贴身侍卫——亚连·叶尔钦。 第298章 298 亚连·叶尔钦是个相当俊美的年轻人。 当然, 身为国王的贴身侍卫,长得不好看也不会被选中。 这个职位不仅要保护国王的人身安全,也会跟随国王陛下出席各种各样的活动和仪式,是王室门面的一部分。 就像人们都喜欢穿戴漂亮的服饰出门一样,国王不可能会选一个相貌丑陋的人时刻围在自己周围,能在王宫当侍卫的人最基本的条件就是五官端正。 不过在众多王宫侍卫中,亚当·叶尔钦的相貌也是里面最拔尖的。 与利昂娜这种雌雄莫辨的美不太一样,他身材高大健壮却不显得臃肿,鼻樑高挺, 深邃的眼窝里有一双浅色的琥珀色眼睛, 是一种更符合传统审美的美男子。 利昂娜出入艾安萨王宫的次数不算多,与这位国王的贴身侍卫只有几面之缘,别说熟悉,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向彼此打招唿。 令她比较在意的是夏洛蒂对他的反应……在看到自己丈夫的近臣后,夏洛蒂王后原本放松下来的情绪再次紧绷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紧张。 人偶尔做噩梦是件很正常的事,可如此频繁地碰到自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杀,那就明显不太正常了。 夏洛蒂明明在刚到马黎的几个月都没有事,偏偏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做噩梦并失眠。排除掉王宫里真的有「恶魔」这点,从正常角度去想,她大概率是在那段时间里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生活中出了一个重大的变故,这才导致她连续四个月一直在失眠,甚至症状越来越严重。 而她在旧王宫的这几天, 失眠的情况明显好转, 更加说明导致她情绪变得不稳定的因素就在艾安萨王宫内。 结合现在她面对亚连·叶尔钦时表现出的态度,利昂娜实在很难不想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0页 小弗鲁门先生心中的弯弯绕绕亚当·叶尔钦无从知晓。 他是位不苟言笑的青年, 向二人打完招唿后就开始一板一眼地说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陛下很关心您的健康,但又怕打扰到您休息,这才让我来看看。」年轻侍卫从站定后就一直微垂着头,像是汇报工作般用低沉平稳的声音说道, 「还有,旧王宫这边常年没有人居住,陛下说如果您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请务必告知,我会立刻去安排。」 他的话音落下,却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一时间四周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利昂娜等了几息,觉得这份安静实在有些异常,不由转头看向理应做出回答的夏洛蒂王后。 然而,此时夏洛蒂的表情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她好似不想与对方距离太近,但又顾忌着什么没有后退,看向男人时表情带着一点厌恶,一点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也许是悲伤,也许是怜悯……可不论是哪一种都令利昂娜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夏洛蒂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稳定好情绪后便开口了。 「请代我感谢陛下的关心。我在旧王宫这边住得很好,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她顿了顿,又拢了拢自己的披风,这才继续道,「而且我现在感觉好多了,随时都能回去。」 听着她的话,男人向下垂着的眼睫动了下。 他似乎是想要抬眼看向对面,但最后碍于礼节忍住了。 「我想您是误会了,陛下并没有催促您的意思。」年轻侍卫仍然挺直嵴背站在那里,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请您一定不要勉强,您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 「我知道了。」 夏洛蒂并没有坚持,只垂着眼眸轻声道:「我会在这里再住几天,十号左右回庞纳……请让陛下放心,十六号的晚会我不会缺席。」 这个月的十六日正是夏洛蒂王后十五岁生日,也自前任王后去世后、马黎近二十年来的第一个王后诞辰日,她作为主角必然不能缺席。 亚连·叶尔钦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会将她的话带到,之后也没说什么废话,再次向两人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速之客」走了,同时也带走了夏洛蒂的好心情。 等到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她便找藉口回到旧王宫内,十分仓促地结束了这次户外散步。 夏洛蒂都走了,利昂娜也没有继续留在外面吹风的必要。 她同样回到建筑内,来到玛格丽特公主的房间,带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坐到大公主殿下的对面。 「你看上去似乎有了些收穫。」 玛格丽特的手指勾起茶杯的杯把,t轻轻抿了口茶后看向对面陷入沉思的青年:「介意跟我说说吗?」 利昂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刚刚国王陛下派他的贴身侍卫来了。」 「啊,你说叶尔钦爵士?」玛格丽特端着茶杯,看上去并不是很意外,「他进来后先到我这边打过招唿了……怎么?他对夏洛蒂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就是传达了陛下对夏洛蒂殿下的关心……」 利昂娜欲言又止一阵,这才问道:「可我感觉……夏洛蒂殿下不是很喜欢他。您知道他们之间过去有什么隔阂吗?」 听到这个问题玛格丽特着实愣了下,过了会儿又扶额绽开一个笑。 「我都忘了,你从不关心那些事,所以不知道也很正常……」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你还记得希维尔子爵夫人吗?」 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利昂娜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跟着勐跳了一下。 「当然记得,您怎么突然说起她?」 「因为希维尔子爵夫人出嫁前的名字是伊莉莎白·叶尔钦,是伽利尔男爵的长女。不过后来那位男爵阁下做了些不太体面的事,世袭的男爵爵位已经被剥夺了。等他死后,伽利尔男爵也会跟着一起消失……也许是这个原因吧,他才会把自己的长女嫁给希维尔子爵那种人。」 「亚连·叶尔钦爵士是希维尔夫人的堂弟,是伽利尔男爵弟弟的孩子。他的父母早年因一次意外去世,正好伽利尔男爵夫人始终生不出男孩,他从小便就被伯父接到家里当成继承人抚养,是跟希维尔夫人一起长大的,说他们是亲姐弟也不为过……」 玛格丽特公主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急不缓道:「听说叶尔钦爵士之所以会成为陛下的贴身侍卫,希维尔夫人当初可是下了不少力气。」 居然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夏洛蒂对亚连·叶尔钦的防备也算有了解释。 毕竟他的姐姐曾经是自己丈夫的情妇,还在自己嫁过来前意外去世……有这层关系摆在这里,两人的关系能好才怪。 可既然亚连·叶尔钦算是借着希维尔夫人的裙带关系上位,现在人都死了,夏洛蒂也正式成为马黎的王后,他居然还能作为贴身侍卫留在国王陛下身边,可见这人确实有一些本事…… ………… 抑或是,国王陛下其实并没有像表面那样放下自己那位意外身亡的情妇? 别人不知道,利昂娜从大公主那里有所耳闻,知道乌尔里克二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直接赶走自己的情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1页 还是当时希维尔夫人自己犯蠢,让玛格丽特公主和亚歷克斯亲王找到藉口,半逼迫地让国王下令将人驱逐出王宫……后来希维尔夫人意外死在宫外,难道国王陛下真的没有一点后悔和埋怨吗? 或者说,迁怒…… 利昂娜勐地从思绪中回过神,赶紧闭上眼,在心中反覆否认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危险想法。 马黎与帕鲁本正处于关系最好也最关键的「蜜月期」。或者换一种说法,双方刚刚开始合作,好处都还没得到多少,国王陛下就是再对王后不满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发作…… 而且,如果真的是国王陛下因为情妇之死迁怒夏洛蒂,那夏洛蒂的反应也不对。 就像之前她刚刚来到马黎时玛格丽特公主说的那样,帕鲁本大公给这个女儿准备了一份相当丰厚的嫁妆——一整个结晶矿的开採权全权让给了马黎王国。就冲着这点,起码近几年夏洛蒂王后在马黎的地位会很稳定。 现在本该是她最有底气的时刻。如果被她发现国王陛下因为自己的情妇无缘无故迁怒自己,那她完全可以去找玛格丽特公主诉苦,大公主殿下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或者她也可以在给母亲写信的时候提到这点。 这是两个国家的合作,如果帕鲁本大公知道马黎国王居然因为一个已经死掉的情妇为难自己的女儿,他也许没办法直接找马黎国王的麻烦,但势必会给结晶矿场上工作的马黎工程团队施压,到时候谁都不好受。 可夏洛蒂并没有写相关的内容,也没有找玛格丽特公主诉苦。 她只是写了一封表明思念母亲的信,其他的什么都没说,还因此招致了一顿训诫…… 难道原因真的就那么简单,只是太过年轻的王后还无法完全适应异国的生活,精神太过紧张,只要适当休息就好了? 在当事人不配合的情况下,就算是利昂娜也不可能猜到幕后的真相。 之后的几天,她也随玛格丽特公主住在旧王宫中,时刻关注着夏洛蒂王后的身体情况。 好消息是,王后自从来了旧王宫后就再也没做噩梦。 经过十天的调养加上本身身体底子不错,现在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全面恢復正常,也不再有噁心头疼等症状。 可坏消息是,自从2月10日回到艾安萨王宫后又过了两天,玛格丽特公主听到王后身边的侍女说夏洛蒂殿下再次出现半夜惊醒的情况。 这着实让玛格丽特感到担忧。不过她能做的也只有暂时放下自己的事,经常去找夏洛蒂,偶尔还会带着她去附近属于王室的公园散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照顾有了作用还是之前的调养还算有效,尽管回到庞纳后夏洛蒂还是会时不时做噩梦,但失眠的频率总算下降了,倒是没有再出现呕吐发热等症状… … 对利昂娜来说,寻找王后频繁做噩梦的原因算是没什么希望了。 不过鑑于事情总体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倒是不会太纠结。 在父亲和利昂去世的第一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们中毒倒下的样子,一闭上眼就是满眼的红色,不断折磨着她的精神。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她适应了那些梦魇,噩梦对她的刺激开始降低后,它渐渐也就不再出现了……也许夏洛蒂的情况也会一样。在习惯之后,她也会慢慢接受它。 利昂娜无法评价这算是好还是不好,但对夏洛蒂来说,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手里的邀请函,她再次发出一声嘆息,将其装进口袋后继续看向马车外那不断向后退的风景。 明天就是2月16日……她衷心希望夏洛蒂能坚持挺过这一关。 第299章 299 1122年2月16日, 对马黎王国的国民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半年前刚刚嫁给马黎国王的夏洛蒂王后迎来了她15岁的生日。 自从上一任马黎王后去世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年。所以,这也是二十年来的第一个王后诞辰日。 为了彰显马黎王国对这位王后的看重, 政府为了这一天进行了不少宣传。 从半个月前开始,报纸上就开始刊登这一天会举行的各种庆祝活动,比如义卖会、音乐会以及晚上的烟花表演。 难得的是今年的2月16日恰好是周日。 按照马黎国教的传统,周日是做礼拜的日子,所以就算是最普通的工人也能在这一天获得半天假期,或是休息或是陪伴家人。王后诞辰日在这一天举行,他们恰好都能有时间去活动现场凑凑热闹。 喜悦的气氛慢慢蔓延到整个庞纳城, 就算是之前对这位来自异国的王后不感兴趣的人, 此时也渐渐被烘托出的气氛吸引。 终于,时间来到了2月16日。 上午十点整,以国王乌尔里克二世为首的王室成员一起来到圣奥古斯汀大教堂, 在大主教的引导下进行了一场非常正式的礼拜。 等礼拜结束,时间正好来到中午,位于庞纳城中心的庞纳桥码头从正午开始鸣放礼炮,足足61响,持续时间超过半小时。 与此同时, 几乎整个马黎王国境内及殖民地的主要城市都按照传统为王后鸣放相应次数的礼炮, 以表达自己对王后本人的尊敬。 礼炮声结束,国王与王后的车驾从教堂广场驶出,在城中心主要街道上进行一场小型游行后便回到了艾安萨王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2页 车驾和随行人员离开后,莱姆河畔便三三两两聚集起了一些演奏者,悠扬的乐声令路过的人们不由纷纷驻足。 位于城市各处小教堂的门也相继敞开,牧师们来到贫民窟分发物品,跳蚤市场的门口挂起带着王后画像的宣传画,整个城市都因为节日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不过这一切都与利昂娜没什么关系。 作为游行队伍t中的一员,她已经跟随车队回到艾安萨王宫,连短暂的休息时间都没有,还要继续接着参加王室专门为王后举办的一系列庆生活动。 利昂娜不知道王后本人是怎么想的,但作为随行人员,她觉得这一整天都是在活受罪。 在晚上独属于王室成员们的晚会前,中午艾安萨王宫中还会有一场大型宴会。 不但是马黎国内的贵族,政府内的重要官员、外国宾客都会受邀参加——其中就包括夏洛蒂王后的兄长泰勒王子。 其实泰勒王子的到来算是国王陛下给王后准备的一个小惊喜。 由于帕鲁本大公国的国内形势有些紧张,其实之前就说好这次王后诞辰日不会有帕鲁本的王室成员过来参加,估计只会派一位使节过来。 可因为夏洛蒂之前说过自己很思念自己的母亲,还因为这个生了场病,乌尔里克二世在姐姐玛格丽特的建议下还是写了封亲笔信送往帕鲁本,这才将泰勒王子请来参加这次的王后诞辰日,昨天晚上才到达艾安萨宫。 不过当夏洛蒂看到亲兄长出现在自己的庆生宴上时似乎并不是很高兴,脸上原本就很淡的笑容因为他的出现而消失得一干二净。 由于她的表情变化实在太过明显,连正站在她身边向她道贺的帕鲁本大使都跟着结巴了下,大概也完全没想到王后会是这种反应。 在一众人明里暗里的注视下,泰勒王子神态自若地走上前,主动跟妹妹打招唿。 可夏洛蒂在交谈时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如同一潭死水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连说话都是对方问一句她才会答一句,简直是肉眼可见地敷衍。 这种反常的状态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但泰勒王子就像是个选择性失明的瞎子,仿若完全没意识到什么异常,继续保持着笑脸找话题。 「……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你之前的来信父亲和母亲都收到了。父亲还在我临走前特地叮嘱我,一定要让我把他的祝福带到。」泰勒王子慢慢收敛起笑容,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些,「父亲为你感到骄傲,夏洛蒂。还有母亲、兄长和我也是,我们都对你感到骄傲。你要相信自己,你比你想像中的更加坚强,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你,未来的生活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泰勒王子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周围一圈人都能听到。 这段话落在不知情者的耳中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帕鲁本大公在女儿生日这天让儿子转达自己对女儿的激励。 但利昂娜和玛格丽特公主都知道之前夏洛蒂的身体状况有多么不好,也知道她之前曾向大公夫人写信后的前后结果……此时再听到泰勒王子如此避重就轻地把之前的事一笔带过,本就多疑的两人立刻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夏洛蒂听到他的话后表情有一瞬的波动,但下一秒就再次沉寂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很快便分开了。 利昂娜与玛格丽特对视一眼,两人也暂时分开,分别朝两个方向走去。 大公主殿下抬步走到夏洛蒂身边,利昂娜则跟在泰勒王子身后。 她原本还在想要怎么打招唿才不会显得太突兀,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径直往出口走,明显是打算直接离开 「久疏问候,泰勒殿下!」 见他即将要踏出宴会厅,利昂娜再也想不了那么多,出声叫住即将离开的泰勒王子,又在对方转身看过来时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您是……打算现在就离开吗?」 泰勒王子看到她微微抬了下眉,很快露出一个与刚刚别无二致的笑。 「好久不见,利昂准尉。」他眯起眼,上扬的尾音带着若有若无的调侃,「真难得,你居然会来主动跟我打招唿,我以为你一直不喜欢我呢。」 这人讨厌归讨厌,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利昂娜这么想着,也朝对方露出一个充满诚意的笑:「不知道是我做了什么让您产生了这么大的误解,但请您相信,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泰勒王子轻笑一声,倒是没有想跟她辩论到底,只笑着摇摇头。 「虽然我也很想跟你好好聊聊,但今天实在不行,我在赶时间。」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眼,有些无奈地耸了下肩:「本来来看夏洛蒂就让我绕了趟远路,现在再不走我要坐的船就要开走了…… 」 他的急迫让利昂娜更加疑惑,忍不住接着追问:「您就这么急着回去吗?今天可是夏洛蒂殿下的生日,庞纳每天开往旧大陆的船也不少,您也不用这么着急……」 「不不,我不是要回帕鲁本,我是准备去新大陆。」 像是回想起什么,泰勒王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似乎也有了聊天的兴致:「对了,听说你在去半年也去了诺瓦合众国……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要去新大陆? 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利昂娜的预设,而泰勒王子突然抛出的问题同样让她摸不着头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3页 「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新大陆?」小弗鲁门先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确实在去年去了一趟诺瓦合众国,年末才回来,当时那边的形势已经非常紧张,内战随时都会爆发,这个时候去可不是一个好时机……」 泰勒王子闻言倒像是被她的话逗乐了,连脸上那抹虚伪的笑容都真实了一点。 「瞧你说的,好像我如果待在帕鲁本就会很安全一样……」 他自顾自地笑着摇摇头,再次看向利昂娜时眼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你真是个可爱的人,弗鲁门阁下。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可爱下去……」 留下这句话,泰勒王子没有再给利昂娜任何接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快步走出宴会厅。 等利昂娜回过神追出去,那人的身影已经在廊道中消失了。 人是走得很痛快……但他临走前那最后一句话真是让利昂娜越想越愤懑。 「可爱」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褒义词,可不管是他刚刚的语气还是前后句的联繫,那都不能算在夸人。 利昂娜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是的,托两国联姻的福,现在旧大陆的形势也相当紧张。 尤其是在马黎工程队来到结晶矿场上工作之后,仗着手中有马黎这面大旗,帕鲁本的军队又开始在边境蠢蠢欲动,以罗兰为首的三个领国都对此发表了抗议和警告。 尤其是罗兰帝国,原本马黎与帕鲁本之间的联姻就让罗兰产生了警惕,怀疑帕鲁本就是想在开战前给自己找一个盟友……现在帕鲁本大公国的表现可以说是完全印证了这个猜测,听说罗兰从2月初就已经开始加强边境的军队。 一旦开战,旧大陆与新大陆的情况哪边更糟糕还真说不准…… 而这种结果,也许正是以布莱恩首相为首的内阁想要看到的…… 【伪君子……事到如今谁不知道你们马黎的打算! 】 【所有人都是病态的……我们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十分突然地,利昂娜的脑中闪过很多画面碎片。 新大陆上的报童挥舞着报纸,高声宣扬着联邦志愿军的战绩;博纳德跪在地面,面对周围人指责时露出的绝望眼神;暴徒手持燃烧|瓶疯狂向人群扔去,周围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急匆匆把女儿拉到教堂外,帕鲁本大公看向飞艇时那近乎狂热的姿态…… 利昂娜突然感觉唿吸有些困难,一股气滞留在自己的喉咙不上不下,让她感到十分噁心。 一开始还能忍受,可随着脑中的画面和声音越来越多,她渐渐感受到那股呕吐欲越来越不受控制。 最后趁着自己还保有一点理智,她冲到会场外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力洗了把脸,清凉的水流让她放热的头脑冷静了一点。 利昂娜没有关闭水龙头,任由水流继续流淌,双手撑在陶瓷洗手台上慢慢调整唿吸。 渐渐地,脑中那些不受控制的声音随着水流声一点点消失,之前那种噁心的感觉也跟着缓解了不少。 一抬头,正好与镜子中的自己对上视线,利昂娜不禁露出一个苦笑。 她可以感觉到,自从自己从新大陆回来后就有些变了…… 以前她明明可以冷静看待这一切,可现在她却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某些感受。 她开始变得感情用事——这绝对不是什么t好兆头——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这是她总结出的真理。 不能被情感左右,不能失控……她曾经失控过,所以别人都把她当成了疯子。 没有人愿意听一个疯子的话,更不会有人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要让别人相信自己,自己就必须保持冷静,保持理智…… 抽离出来,要把自己抽离出来,不能让情绪控制自己…… 利昂哈特·弗鲁门,是一个无时无刻都能保持理智的人。 镜中的青年垂下脑袋,再次抬头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復正常。 镜子里与镜子外,两张一模一样的人脸同时露出相同的完美笑容。 金髮青年正了正自己的领结,确定自己的着装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准备开门走出洗手间。 可当那只手刚要碰触到门把时忽地顿住。 之前一直开着水龙头没有注意到,外面似乎有人在争吵…… 利昂娜皱了皱眉,身子跟着贴到门板上。 可不知是门板较厚还是外面的人也不敢大声争吵,声音始终是模模煳煳的,不论怎么听都听不清什么。 按理说,一个合格的绅士应该给门外那两人一点体面,等他们说完话再出去……可利昂娜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高尚的品格,既然偷听不到内容,她还是很想看看这对能在王后庆生宴上找地方偷偷吵架的傢伙究竟是谁。 于是在猝不及防下,洗手间的大门突然打开,门内门外的两方人都愣住了。 「…………」 「中午好……首相大人?」 沉默数秒后,利昂娜率先打破平静,笑着看向站在左手边的男人,客气道:「您也是来用洗手间的吗?」 第300章 300 在打开洗手间的大门前, 利昂娜是真没想到其中一人会是首相威廉·布莱恩。 在她与这位首相大人为数不多的接触中,他给她的印象一直十分沉稳,即使是在会议中驳斥他人的观点时语调也是不急不缓的,实在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人会与别人发生争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4页 ……不过回想起来,刚刚好像也只是其中一边的声音比较激动,不一定是两个在对吵……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不由落到现场另一位男士身上。 那是一个利昂娜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脸颊有些消瘦,身上的服饰不好不坏,只是能维持体面的标准穿着 但既然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说明对方起码是一位有身份的人…… 利昂娜看过去时,那名中年男人也在打量她。 只不过双方谁都不认识谁,互相对视数秒后也没有人率先打招唿,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您该回宴会那边了,弗鲁门阁下。」正当利昂娜与那男人面面相觑时,首相布莱恩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我刚刚看到玛格丽特殿下似乎在找您。」 尽管心中还有疑虑,利昂娜却不得不离开。 临走前她本想再问一句佛玫兰侯爵如今的近况, 可布莱恩首相完全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直接给那个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前后走向一个与会场入口截然相反的方向,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利昂娜感觉有些奇怪,但她也不好直接跟上去, 只能暂时回到宴会现场。 玛格丽特公主倒真是在找她,两人对上视线后就示意她跟自己来到角落。 「你刚刚去哪儿了?」玛格丽特环视了一圈周围, 不等利昂娜回答便小声说道, 「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刚刚来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什么?谁来了?」 「希维尔子爵, 他刚刚也来了。」 玛格丽特公主用羽毛扇遮住半张脸,语调带着点戏嚯:「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怎么可能不记得?前些天她们还频繁提到这位的妻子,也是国王陛下过去的情妇——希维尔子爵夫人。 不过除了这个,利昂娜也听说过有关这位子爵阁下的其他传言。 希维尔子爵是个庞纳城中赫赫有名的赌鬼,赌上头时甚至把自己在庞纳城中的所有房产都抵押了出去,后来便习惯直接住在赌场里。 据说他在得知自己的妻子成为国王情妇后不怒反喜,居然要求自己的妻子找国王要钱,为他还上赌债。 希维尔夫人不得已,确实会经常向国王陛下索要一些没有特殊标记的珠宝,又拿出去变卖换钱……这件事后来被人发现后,一时还成为庞纳上流圈中的笑柄。 而最近一次利昂娜听说「希维尔子爵」本人的消息时,还是在子爵夫人去世后的那段时间里。 妻子因为错误用药意外身亡,作为丈夫的希维尔子爵却并没有什么伤心或难过的情绪。 这也就算了,过分的是他在卖掉妻子值钱的遗物后居然连安葬子爵夫人的费用都不肯出,完全没有顾及一点两人的夫妻情分。 如果说他是因为妻子做了别人的情妇,对对方产生怨怼才这么做还算说得过去,可他之后的行为就只能让人感到厌恶。 之前那位因为被子爵夫人折磨、不得不给子爵夫人下安眠药的女僕虽说是无心之过,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下药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希维尔夫人的死亡。 希维尔子爵虽然没有出钱安葬妻子,可大概是为了维护自己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名誉,在法院上坚持要求严惩那位下药的女僕。 女僕出身普通,家里无权无势,甚至都没钱请律师,最终被依法判处了死刑。 而那位为她提供安眠药的、在药店工作的表亲就不用说了,来带着那位表亲工作的药店也受到牵连。 当时希维尔子爵找来了好几家报社的记者,将那家药店团团围住,要求药店的老闆和售卖给女僕安眠药的店员为他妻子的死负责。 至于怎么「负责」,子爵阁下也很是宽宏大量。 他表示他可以不会以「从犯」的名义起诉老闆和店员,只要他们给到的「诚意」足够让他满意,他可以立刻撤诉。 这样的行为本质上已经与敲诈勒索没有什么区别了,但碍于希维尔子爵夫人「国王情妇」的身份,药店老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给了希维尔子爵一笔钱后就把店铺卖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家人离开了庞纳城。 可那位在药店工作的店员并不服气。 他自认自己没有做任何违反法律的事,在那件事后他也失去了工作,本身就有怨气,被希维尔子爵找上门勒索就更加生气了,坚决不愿意给出一枚铜币。 一方面是真的生气,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觉得药店老闆已经给了钱,希维尔子爵作为一个马黎贵族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该与他这种本来就没什么钱的平民一般计较。 结果没想到希维尔子爵还真就如此斤斤计较,当真把人告上法院。 不过他这一行为经由报社记者报导出来,很多人都被他这一不要脸的行为惊呆。 一夜之间,数家庞纳城中的律所纷纷表示自己愿意无偿为这位倒霉的药店店员做辩护,为的就是不让希维尔子爵这个无赖再拿到一枚铜币。 之后的事自然也没出什么意外,因为去年三月前马黎国内还没有药物管制的相关法规,那不管是卖药的店员还是药店本身,起码在法律层面上并不需要对子爵夫人的死负责。 判决出来,希维尔子爵想继续利用死去妻子换钱的法子彻底落空,他本人也在那段时间沦为整个庞纳城公认的小丑,各种讽刺他的文章和幽默画层出不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5页 也许也觉得太过丢脸,之后的几个月希维尔子爵都没有在庞纳城中出现,听说是回自己的老家了。 这样的人,不管是身份还是名声都註定不可能走正规渠道进入艾安萨宫。 尤其今天中午的宴会主要目的是给夏洛特王后庆生,他作为国王前情妇的丈夫怎么都不该进来…… 「过去希维尔子爵夫人经常会被邀请到艾安萨宫中参加各种宴会,他就用其中一张伪造了张假请柬,不知用了谁的名字混了进来。」像是明白利昂娜在想什么,玛格丽特公主十分贴心地用扇子朝门外指了指,「刚刚就在门口,他被人认出来并拦住了,看起来好像还要继续闹事。但首相大人过去跟他说了句话人就安静下来了,现在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 ……居然是他? ! 听完玛格丽特的描述,利昂t娜总算确定之前在洗手间门口遇到的中年男人是谁了。可知道的同时她又感到十分疑惑。 不管是从人际交往还是生活作风,布莱恩首相都和这种人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利昂娜很难想像他们究竟会因为什么说那么长时间的话,甚至在被她发现后还要再换个地方继续说…… 把自己去卫生间时遇到的怪事告诉玛格丽特后,大公主殿下也难得蹙起眉。 「我从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不过这倒是件挺有趣的事。」 玛格丽特的眼眸微微眯起,合上扇子后轻笑一声:「这件事我会注意的,如果查到什么会通知你……说起来,你之前不是去找泰勒殿下吗,他已经走了?」 说到这个,利昂娜同样是一头雾水:「他说他之前就定好要去新大陆,来马黎只是顺便……您之前没听过吗?」 「我知道陛下在10号给帕鲁本那边写了封信,说明了下夏洛蒂现在的情况。但这才过去不到一周,艾安萨宫没收到任何来自帕鲁本的回信,我没想到他会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直接过来……」玛格丽特公主摇摇头,视线移向宴会厅的中心。 此时的夏洛蒂王后与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并排站在一起,正在与几位外国来的官员交谈。 尽管大部分时间还是国王陛下说话的时间比较多,但年轻王后端庄优雅的表现让很多人对她另眼相待。再加上她今天的精神状态很好,总算让之前刚刚有了点苗头的传言不攻自破。 该问的都问完了,玛格丽特公主也没有继续陪「绯闻对象」闲聊,很快便找到自己接下来想要社交的对象,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下午的这次「庆生宴」是相对正式的宴会,主要以社交为主,舞会还要等到晚上才会开始。 但恰恰是这种对利昂娜来说最难熬。她本来就对社交的兴趣实在不大,而她现在最想社交的对象偏偏还不在马黎,这让她更加没有找人搭话的动力。 在周围转了一圈后,她还是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酒,独自走到墙边,借着喝酒的动作做遮掩开始发呆。 没过多久,布莱恩首相从宴会厅外回来,大步走到国王与王后身边。 他先向王后表达了敬意,这才看向对面的几位外国官员一一打过招唿。玛格丽特公主见状也走了过去,双方又开始了新一轮谈话。 在看到布莱恩首相走回来时,利昂娜放空的思绪总算回笼,一下子直起身。 既然首相大人都回来了,那希维尔子爵呢? 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利昂娜实在很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菸灰色的眼睛飞快眨了两下,立刻便决定再次出去看看。 而她来的时候正巧,希维尔子爵正被两位宫廷侍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颓丧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往宫外走,正好与刚走出宴会厅的利昂娜碰个正着。 两人再次对上视线,希维尔子爵的双眼短暂迷茫一瞬,下一秒便亮了起来。 「阁下……您是弗鲁门阁下,怀特伯爵是吗?」 希维尔子爵突然叫住她,仿佛见到救星般试图向她的方向挪动。 可很不幸,他身边左右两名侍卫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就伸手拦住。 「对不起,弗鲁门阁下。我们奉国王陛下的命令必须立刻把他带离艾安萨王宫。」其中一名侍卫一板一眼地说道,「您如果与子爵阁下有什么话想说,请您之后离开王宫后再说……」 「那、那也得让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他啊,否则要怎么找?」 不等利昂娜做出反应,希维尔子爵已经带着乞求看向身边的侍卫:「我留个见面的地址……难道你们是想让我一直等在王宫外面吗?」 这次侍卫倒是没有阻拦,只警告般催促他快一点,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举动。 「……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了,阁下。我这里有您感兴趣的东西……」 趁着侍卫放行,希维尔子爵赶紧靠到利昂娜身前,小声且快速地说道:「博德尔大街上有家叫红牛的酒吧,我就住在那家酒吧的二楼,您跟前台的人说找我就可以……请您一定要来,相信我,您绝对不会后悔……」 第301章 301 对上希维尔子爵投来的那堪称殷勤的目光, 利昂娜在疑惑之余又觉得很可笑。 一方面是她确实与这位子爵阁下完全没有交集,她甚至连他那位大名鼎鼎的妻子都没见过,实在不知道他能说出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6页 另一方面就是……希维尔子爵此时的表情实在很一言难尽。 他大概是太想表达自己的诚意,以至于在向利昂娜使眼色时用力过勐,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挤到了一起,组成了一种类似拉皮条的猥琐表情,看得利昂娜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好在两名王宫侍卫没有再给希维尔子爵多余的发挥空间,很快就强硬地把人带走了。 利昂娜的视线无意识地看向那三人离开的背影,脑中的思绪已经飘到其他地方。 她感兴趣的东西……那样一个连妻子的死都要利用、榨出油水的人,会有什么她感兴趣的东西? 想到这人之前的所作所为, 以及最后那抹猥琐的笑容,利昂娜真的很难不往一些奇怪的方向联想…… 「…………」 「弗鲁门阁下?」 正当利昂娜看着走廊发呆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顿时将她胡乱飘荡的思绪从半空拽了回来。 她转过头,立刻对上一双并不算陌生的琥珀色眼眸。 亚当·叶尔钦,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卫,刚刚她还看到这人就站在国王陛下与夏洛蒂王后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跑到这边…… 「叶尔钦爵士。」她十分客气地与男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唿, 「您也是出来透气的?」 利昂娜的问题只是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太尴尬随口说的,可亚当·叶尔钦没有立刻接话,反而紧蹙着眉、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您与希维尔子爵很熟?」 赶在利昂娜即将反问之前,他率先开口问道。 「不熟。说实话,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利昂娜被他用那种眼神打量后有些不适,但脸上客套的笑还是没有落下, 「您似乎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不如请直说吧。」 「我只是想请您注意一下希维尔子爵。他不是个好人, 人品低劣,谎话连篇……」 年轻侍卫向廊道的尽头看了眼,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厌恶:「谁与他扯上关系都会倒霉。他就是个沾到就很难甩掉的水蛭,不在别人身上吸饱血就不会离开。」 利昂娜:………… 真是一段相当直白的评价,直白到有些露骨了。 虽说利昂娜完全能够理解亚当·叶尔钦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对方,但听到他这么不加掩饰地说出来还是有些惊讶。 不过亚当·叶尔钦倒也没有期待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再次朝利昂娜颔首示意后他便走出宴会厅,迈步向出口的反方向走去。仿佛刚刚他只是普通路过、随意向周围人说了些希维尔子爵的坏话。 利昂娜一开始也没太在意,独自在门口站了会便又被自己的老上司莱勒科侯爵叫走了。 其实在想到父兄之死的案子可能是保皇党人和莱博党人都有参与后,利昂娜也有点在刻意迴避与莱勒科侯爵的接触。 毕竟这个人也是明里暗里不停强调她不要继续查这个案子的人之一,后来又给了她一条有些暗指莱博党人的线索……虽然利昂娜从情感上并不想怀疑他,但有些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很难按回去。 不管是为了不冤枉对方还是不打草惊蛇,在没有彻底整理好情绪前,利昂娜并不想太高频地出现在他面前。 上次见到莱勒科侯爵还是在创世节前。 不过那时马黎议院的第二次议会已经开始,作为内政大臣的莱勒科侯爵已经忙碌起来,同时利昂娜也在忙自己的事,两人只短暂见了一面就去各忙各的……直到现在,他们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见面了。 莱勒科侯爵看上去倒是没发现利昂娜有什么异常。 他先按照习惯与她寒暄了下最近的近况,创世节过得怎么样等等,过了两三个话题后才慢慢转到主题。 「……一个好消息。首相大人在上次内阁会议中提到了你,还问我你是t不是犯了什么错,不然为什么不让你继续做秘书……」 大概是他也感觉这话有些可笑,年长的侯爵哼笑一声,看向站在身边的年轻人:「这是个好兆头,利昂。他既然都松口了,想来也不会有其他人再咬着那件事不放。」 去年七月,因为一桩相当诡异的「自杀」案,庞纳治安所与南希尔治安所从一处贫民窟房子的地下室中搜出大量金汞齐。 为了估算这桩案子的涉案金额,庞纳治安所使用最原始的加热法从这批金汞齐中提取金子,结果导致先后两位警员有了中毒的症状,这才让经办人们意识到「汞」这种被人们当成「万能药」的物质也许是有毒的。 但市面上对「汞」的运用非常多,且都暂时无法找到可替代的物质,这个消息一旦流传出去必定会砸了很多人的饭碗。 因此,即使庞纳治安所和与他们合作的医生有所察觉,谁都不愿意去当那个说出实话的出头鸟。 可利昂娜去做了。 她匿名写就的文章一经刊登就在庞纳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段时间莱博党人是真的恨她恨到牙根痒,但碍于她的身份和站在她身后的大公主殿下,他们倒没敢把她怎么样,只是想要像之前那样随意进出议院就不要想了。 而现在,作为莱博党人领袖的布莱恩首相居然亲口询问她的情况,那至少能说明首相本人不会再因为这件事为难她,也意味着她可以重新作为莱勒科侯爵的秘书再次出入议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7页 除了在新大陆时她在阴差阳错间为「基金会」提供了一些情报上的帮助,利昂娜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首相大人为她说话的原因。 就因为这个,首相布莱恩就愿意卖她一个人情。 可按照「基金会」成员随身携带用于证明身份的信物看,他们可以行使的权力根源是来自马黎王室…… 利昂娜自己都觉得自己之前真是过于迟钝了,这么一个活生生合作案例摆在自己面前,可在父兄遇害的案子上她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如果您有需要,我随时可以为您效劳。」 沉默片刻后,利昂娜还是照例扬起标准的笑脸,看向自己的老上司:「说起来上次我都没有见到侯爵夫人,听说她当时还在旧大陆,现在还没回来吗? 」 说到自己的夫人,莱勒科侯爵看向身边年轻人的目光又带上一丝复杂。 去年八月,就在利昂娜前往新大陆后不久,莱勒科侯爵夫人便带着自己的教女塔林小姐去了旧大陆散心。 她有好几位姐妹都嫁到了旧大陆,挨个前去看望一圈倒是不会寂寞。 「没有,不过她在那边过得不错,估计要下半年才能回来。」莱勒科侯爵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些抱怨,「你也知道,爱丽丝现在还不适合回到庞纳城参加社交活动,所以她打算陪着她一起在罗兰生活一段时间,直到今年社交季结束才会回来……」 自己的妻子带着教女跑到国外,留他一个人在庞纳城里工作,怎么想都有些心酸了。 可利昂娜听到后却双眼一亮,赶忙追问道:「我记得您刚刚说您是在年末去旧大陆与侯爵夫人一起度过了创世节,不久前才回来……难道就是在罗兰? 」 「是这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到她突然激动起来,老侯爵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您有没有遇到佛玫兰侯爵?我听说他现在也在罗兰。」 「不,我没见到。如果他去了罗兰的话应该是在首都,跟我们住的地方不一样。」莱勒科侯爵顺口答完,看起来更加疑惑了,「你突然问他做什么? 」 利昂娜能看出他并没有说谎,却无法确定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佛玫兰侯爵本人与那件事无关,只好随意编撰一个理由先煳弄过去:「我之前偶然听别人说的,他好像一年到头都会住在国外,连创世节这样的节日都不愿意回来……就算他不热衷政治,但他在佛玫兰郡的领地应该很大吧?这么长时间不会来,领地上的事务要怎么办?」 她这么说着,还真情实意地嘆了口气:「我才去了新大陆那边三个月,回来后要处理的文件都能把我埋到里面。他是怎么能做到一边在外面逍遥快活一边还能及时处理好领地上的事务的?」 莱勒科侯爵听她说完后沉默半晌,这才缓缓说道:「……不是每个领主都会亲自管理自己的领地,利昂。我听说佛玫兰侯爵有位非常出色的总管,已经为佛玫兰侯爵家服务了十多年。据说他在管理财产上很有一套,比外面那些专业的经纪人还要优秀,所以佛玫兰侯爵才能一直维持住那么大的花销。」 利昂娜心脏随着他的话勐跳了下,面上却还保持着震惊深吸一口气,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这么厉害的人他是怎么找到的?」 「当然是首相大人推荐的。」莱勒科侯爵的视线投向会场中心,「据说那人小时候接受过老威廉·布莱恩先生的资助,与首相大人本人关系很好。后来老布莱恩先生身体不好,佛玫兰侯爵家经纪人的位置出现空缺,他就被推荐了过去……」 *** 这场为夏洛蒂王后庆祝生日的宴会时间并不算长,在下午便结束了。 等到傍晚,还会有一场仅限王室成员或被王室成员邀请的人才会参加的私人晚会,现场的宾客明显少了很多。 因为与玛格丽特公主的这层关系,利昂娜也要参加这次晚会。 不过考虑到夏洛蒂王后的身体情况,今晚晚宴后的舞会时间做了一定的调整。 舞会开始得早,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持续一整晚,晚上十点作为主角地王后本人便离开了,其他宾客也很有眼色地陆陆续续告辞离开。 如果是通宵的舞会,利昂娜也许就会在大公主殿下安排的房间里住一夜了。不过今天既然提前结束,她还是更愿意回到自己的小屋睡觉。 乘坐艾安萨宫安排的马车离开王宫时天已经全黑。为了安全,车夫选择了一条道路两旁都有煤油灯的大路。 随着车轮的滚动,窗外昏黄的灯光亮了又暗,马蹄踏在路面上,哒哒的声响让人更加昏昏欲睡。 就在利昂娜感觉自己快要睡着时,眼前一晃而过的路牌让她突然清醒了一点,紧接着勐地直起身。 「请停一下!」 她从窗口伸出脑袋,朝车夫喊道:「这里就是博德尔大街?」 车夫赶紧拉紧缰绳,等马儿停下后才答道:「是的,阁下,我们快要走到街尾了。」 利昂娜:「这附近是不是有家叫红牛的酒吧?」 「是,阁下。我们刚刚路过的那家就是……」 利昂娜短暂思考后立刻下车,对车夫摆摆手:「送到这就可以了,我要去酒吧喝一杯,之后会自己回去。」 车夫倒没说什么,礼节性地再次确认一遍她并不需要自己等待后便离开了。等马车完全消失在街角,利昂娜才走进那家挂着一只牛头招牌的酒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8页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利昂娜的预料。 当她按照希维尔子爵说的那样来到前台时,前台的人居然说「他晚上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鑑于希维尔子爵之前就有赌博上头天天住在赌场的前科,利昂娜倒是没觉得太奇怪,在前台留下一张留有自己地址的便笺就离开了。 事情原本就该这样结束。 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收到便条的希维尔子爵会登门拜访,或者对方改变主意,直接扔掉字条,这对利昂娜来说都是一件小事。 她本就没觉得那看上去像个皮条客的傢伙手里真有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留下字条也是一时兴起。 然而第二天的傍晚,小弗鲁门先生位于庞纳城中的住房没有迎来预料中的访客,反而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巴顿警司?真是好久不见。」刚刚被波文叫起来的利昂娜匆匆从楼梯下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立刻露出一个笑,「听说你已经升职成为总警司了,真是恭喜……」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弗鲁门阁下。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问您。」 不等利昂娜说完,巴顿警司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脸严肃地拿出一张纸条:「昨晚晚上十一点,您是否在博德尔大街的红牛酒吧留下了这张字条?」 利昂娜看了眼他手中的字条,瞬间便有了些不妙的预感,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这是我写的。」她直接t询问道,「希维尔子爵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今早有人发现他死在酒吧后身的小巷里。初步判定他的死亡时间就在昨晚十点之后。」 巴顿警司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请您配合一下,跟我回治安所做个笔录。」 第302章 302 利昂娜过去去过治安所很多次, 但还是第一次作为证人,正正经经地被治安官带进审讯室。 巴顿警司悄悄把人带到审讯室, 快速关上门,转头看到那个乖巧坐在审讯椅上的人,一时都快认不出这是谁了。 一个平时很聒噪的人突然变安静,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 「其实您不用这么紧张,就是走个流程。」看着那个微垂着、似乎带着沮丧和委屈的金色脑壳,巴顿警司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温和了不少,「不然我给您倒杯咖啡?」 「嗯?」 利昂娜从思索中抬起头,脸上哪有半分委屈。惊讶之后那双菸灰色的眼眸又意味深长地眯起,不怀好意地打趣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治安所里有这种服务呢。不过比起咖啡我更喜欢喝茶,你这边有吗?」 巴顿警司:………… 果然,多余的好心是没有好报的。 巴顿警司用一声冷哼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板着脸坐到审讯桌后,展开记录本后用笔尖点了点纸面:「说说吧,昨天您为什么会那么晚跑到博德尔大街,还在那家酒吧里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是希维尔子爵约我在那里见面的。」 「在快到半夜的时候?」 巴顿警司头也不抬地记录着,嘴里吐出的问话毫不留情:「而且您是什么时候认识希维尔子爵的?」 「昨天刚刚认识……」见巴顿警司满脸都写着不信,利昂娜只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说的都是真的。昨天是王后诞辰日,艾安萨宫在午后有一场为夏洛蒂殿下举办的庆生宴,他就是趁那个时候熘进来的……」 利昂娜把自己如何在卫生间门口遇到希维尔子爵,到之后看到他被王宫侍卫带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当时周围又不只我一个人,你们要找人证可以去问艾安萨宫中那两位昨天负责带走他的侍卫,确实是他主动跟我说了些有的没的,我们之间的对话没有避着其他人。」 她说了一大堆,但巴顿警司最后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就开始继续埋头记录,一副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利昂娜等了等,发现他真的是在把自己当成嫌疑人看待,只能无奈为自己辩解:「我当时只是路过那条街,偶然想起这件事才去看了一眼……旅店的前台应该也能作证,我问了一下就离开了,并没有在附近停留。」 「我们询问过旅店的前台,他说你确实来过又很快离开,但他没有看到你立刻上马车。」巴顿警司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只看到你走出店门,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时街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出租马车,我是走了一段路才遇到一辆路过的空车……」 「那您还记得那辆马车的车夫长什么样吗?或者您在路上遇到什么人能为您作证?」 「你觉得呢?你也知道,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要是能立刻拉出一个证人才更奇怪吧?」利昂娜听着他的问话都气笑了,「请不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了,巴顿警司。我如果真的是兇手那就不会留下写有我地址和名字的便条,也不会留下那么多破绽让你找上门,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难事!」 这次巴顿警司并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辩解,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审讯室中突然变得十分寂静,利昂娜也慢慢从这份寂静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 「我们与红牛酒馆的人交谈过,其实在你去那家酒馆找他之前,希维尔子爵并不是一个人离开的。」巴顿警司放下笔,声音也跟着刻意放低,「有个流浪儿给前台递了消息,说是一位自称马克·辛克莱的人在找子爵阁下,有重要的事需要与他面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9页 「……既然都有这么明显的嫌疑人,你为什么还要找我?」 利昂娜抱起手臂,身体向椅背靠去:「重点不是排查一下那个叫辛克莱的傢伙是谁吗?」 「马克·辛克莱是谁我们一开始就有数了。」巴顿警司说道,「也许您还记得一年前希维尔子爵夫人意外身亡的那件事,我记得那时候您特地来治安所向我询问过。」 利昂娜当然记得。不如说这件事最近被提起的频率实在太频繁,让她想要忘记都难。 「那您还记得那个擅自给子爵夫人下了安眠药的女僕吗?她之所以会使用那份新型安眠药,是因为她有一位在药店工作的表亲向她推荐的。」 巴顿警司沉沉唿出一口气:「她那位表亲,就叫马克·辛克莱。」 利昂娜倒是没想到这个,短暂愣了下。 「……居然是他?可这不就更顺理成章了?」她有些不解道,「我记得那人之前还因为拒绝了希维尔子爵的勒索被告上了法庭,他会对他报復也很正常吧?」 「是很正常……就是太正常了,所以我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巴顿警司的手指转了转手中的笔,又将其握紧手心。 「今天早上,就在我们发现希维尔子爵的尸体不久,庞纳桥那边有人报案,有人把自己吊在桥栏杆上自杀了。」他声音带着无法压抑烦躁,语速也越来越快,「您猜那人是谁?正是马克·辛克莱!我们还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封遗书,他承认自己是出于报復才杀了希维尔子爵,并且觉得是自己的疏忽害死了他那位表妹,这几个月来一直深受良心的折磨,所以才决定要在杀了子爵阁下后自杀……」 「真是……放屁!」 像是终于无法忍受这一切,巴顿警司勐地站起身,发泄似的将手里的笔扔到地上。 「那个案子是我负责的!我的手下查出来、我亲自核查过!他们每个人录口供的时候我都在场,我完全清楚那桩案子中的每个人都是什么货色!」 中年警司喘着粗气,却总算还没有完全丢掉理智,尽量压着声音低吼道:「如果说希维尔子爵是个不顾妻子死活的混蛋,那马克·辛克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傢伙在得知自己的表妹可能会被判绞刑后,不仅完全没有想要帮忙,反而在法庭上反咬了她一口,说是她指明要的那种安眠药,并不是他推荐的……这跟他之前的口供完全相反!」 「等那个可怜的女人上了绞刑架后,他先是在那里假模假样地哭了会,转头就把尸体卖了!卖了三枚金币!」 巴顿警司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到桌面上:「您告诉我,弗鲁门阁下。就这么一个人,一年前还如此自私贪财的人,真的会在不到一年之后就幡然醒悟,愿意为表妹报仇后选择自杀?」 听他这么说,利昂娜也慢慢坐直身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您能有什么好处?而且这件事已经被好几家报社的记者知道了,估计明天整个庞纳城的人都会从报纸上看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巴顿警司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无力,跌坐回椅子上,「这样下去,这个案子就要这么被定案了……」 说到这里,利昂娜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地指向自己:「所以呢?你觉得这个案子有疑点,就打算把我当成新的嫌疑人用来拖延结案时间,让你有更多的时间深入调查?」 巴顿警司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他似乎想要否认,但憋了半天只说出了一句:「倒也不是您想像中的那样……」 利昂娜对着他那张脸也很是无语:「那你到底是……」 砰砰砰————! 突然,审讯室的门被人用力敲响……说「敲」实在是非常文明的说法,那力道完全可以用「砸」来形容。 巴顿警司的脸色因为这阵砸门声变了又变,坐在椅子上愣了足足四五秒才硬着头皮起身去开门。 不算出乎意料,砸门的人正是现任庞纳治安所总监——奥本伯爵。 「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连通知都不通知我一t声就直接把怀特伯爵带进审讯室的?!」 见门打开,奥本伯爵带着一身怒火冲进来,指着巴顿警司的鼻子骂道:「你越线了,巴顿!那桩案子已经非常明了,与怀特伯爵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是在败坏他的名声!」 训完手下,奥本伯爵立刻收起怒容,转头看向利昂娜时眼中充满愧疚。 「很抱歉,弗鲁门阁下,这是我的疏忽。」他向外比出一个手势,「实在不好意思让您往这边跑了一趟,如果您感到冒犯,我改日会登门道歉… …」 「不不,伯爵阁下,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冒犯的。恰恰相反,我觉得巴顿警司做得很对。」 利昂娜笑着站起身,从容不迫地打断老伯爵的话:「既然验尸官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之后,那我这个十一点出现在兇杀现场附近的人确实有嫌疑。就算不是我,那把我带到治安所来录口供也是治安所要走的程序之一。巴顿警司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只是在行使他作为治安官的指责罢了。」 她的这番话倒是让奥本伯爵有些意外。 不过「苦主」本人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为表歉意,巴顿警司还是把人送到治安所门口,拦了辆出租马车,亲手为利昂娜打开车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0页 「…………谢谢。」 他小声说道:「还有,很抱歉……我不该一时头脑发热把您牵扯进来……」 「那就拿出点诚意,巴顿。口头上的道歉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利昂娜踏上马车的同时捏着帽檐往下压了压,低声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前提是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明天早上五点,我在尤默尔大街等你。」 第303章 303 其实都不需要巴顿警司说什么,第二天一早,希维尔子爵被杀案就登上了庞纳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这个名字和这个时间点, 庞纳城中的人们不免会想起一年前因药物原因意外过世的希维尔子爵夫人,纷纷发出感慨和唏嘘。 谁能想到,子爵夫人才去世一年多,希维尔子爵本人也死了……他们两个还没有孩子,这个子爵的爵位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 「希维尔子爵其实在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儿子,是与他前妻生的,不过很早就病逝了。子爵本人也没有其他还在世的兄弟姊妹,他的财产估计会分到更远的亲戚手里……当然,前提是如果他还有财产。」 巴顿警司瞥了眼正靠在沙发里读报的小弗鲁门先生,捧着手里的热茶抿了口,慢吞吞说道:「子爵阁下欠下的赌债可不少,能抵押出去的房产和土地全都抵押出去了,否则他也不会租住在酒吧里。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人会为了他那个子爵的头衔当这个冤大头。」 按照马黎的继承法,不管是继承世袭贵族的头衔还是家产,都不只是继承「正数」的一面。一旦那人有负债,继承者也是需要帮对方还上钱才能继承到对方的其他财产。 所以, 本质上说这也可以被称作是一种「交易」。 如果能继承到的财产大于负债,那就是赚到,有继承权利的人肯定乐于争抢。如果一个人的负债大于他所拥有的财产,那情况便会截然相反,说不定反而是债主们会想让继承者赶紧出来继承家业,也好还清欠款。 希维尔子爵的情况明显是后者, 甚至比绝大部分的后者还要极端。 他全身上下值得觊觎的只有那一个看上去比较光鲜的爵位头衔了。可爵位和爵位也不一样,像「希维尔子爵」这种早就没了土地和名声、落魄到极点的贵族,别说同为贵族圈中的人,其实连很多商人都有些看不上。 除非是他的继承者候选人中有特别富有、又真正需要一个爵位撑场面,否则「希维尔子爵」这个头衔八成是要被王室收回了。 「很遗憾,子爵阁下并没有这样的亲戚。如果有,估计早就成为他的债主之一了。」巴顿警司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人站出来愿意继承他的遗产。」 没有遗产纷争,也不是为了「子爵」的头衔,他的债主们估计都恨不得他长命百岁……除了报復,巴顿警司也想像不出谁会去杀这么一个烂泥一样的人。 利昂娜放下报纸后沉吟片刻,又问道:「你亲自去过案发现场?那里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没有,现场非常干净,希维尔子爵身上除了致命伤外没有其他伤痕。」巴顿警司微仰起下巴,在自己的喉咙处比了一下,「按照现场子爵阁下倒下的方向看,兇手应该是从他身后捂住他的嘴,一刀毙命,血全都喷在前面。」 利昂娜:「验尸官检验过伤口的深浅吗?兇手是左手持刀还是右手持刀?是否能判断出兇器是什么?」 「应该是右手,按照刀口划过的方向兇手的身高要比希维尔子爵高……验尸官说兇器大概是把匕首,刀刃很锋利但不会太长。」巴顿警司再次嘆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可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符合的对象太多了。当然,马克·辛克莱也属于其中之一。」 先不说通常情况下左撇子的数量远远少于右撇子,希维尔子爵的身高也确实不算高,光凭这两点是无法找到犯人的。 利昂娜思索片刻,话题转到另一人身上:「那位名叫马克·辛克莱的人,他留下的遗书真的是他自己写的吗?有没有跟他过去的笔迹做对比?」 巴顿警司:「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我们找不到他写下的其他文本做对比。马克·辛克莱在去年五月被判无罪释放后就退掉了在自己一直租住的房子,他的前任房东都以为他早就离开了庞纳城……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的尸体突然出现在庞纳桥上,谁都不知道他居然又回来了……」 利昂娜:「他的尸检结果如何?」 「没什么异常,确实是吊死的。不过您也知道,最近几天的气温确实很低,不管是马克·辛克莱还是希维尔子爵,我们的验尸官都无法准确确定他们的死亡时间。」 这就有些麻烦了。 二月中旬的马黎不但气温很低,日出晚日落早,一般下午四五点就天黑了,偶尔还会飘雪。 而寒冷的温度不仅让街上的行人变少,也会起到类似冰库的作用,用尸体僵硬的程度来判断受害者死亡时间的公式不再准确。 这种时候,利昂娜就格外希望波文写的那本书能早日面世。 过去也有人与他们遇到相似的窘境,在波文找到的资料里,不同地方的医生或验尸官为了弄清死者的死亡时间尝试过各种方法。运用尸僵来判断只是其中最普遍的一种,还有人会通过研究腐肉中生出的蛆的不同形态来判断死亡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1页 在寒冷的环境下尸体僵硬的变化规律也有不少人研究过,只是那些数据和实验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在如今的马黎学术界都不太有说服力。 如果要让它们成为实打实能在法庭拿得出手的证据,必然要先获得业内人士们的普遍认同。为此,波文就必须先进行相关的实验,并把完整的实验过程和结果以论文的形式发表出来才行。 可众所周知,「尸体」在如今的庞纳城中也是一种非常紧缺的「资源」。 随着解剖学的兴起,各种学院或个人都急需各种各样的尸体来进一步了解人体,这也是近几十年里盗尸行业兴起的主要原因。 波文不是不想做这方面的实验,只是他如果走正规流程、去周边各个监狱排队预定死刑犯的尸体根本没用。 即使金钱上打点到位,要能领到属于他的那具尸体也都要排到两年后……依照这样的效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项研究。 而一旦具体的死亡时间无法确定,那想要筛选兇手就只能从虚无缥缈的「动机」上下手了。 问题再次绕回原点,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不由同时发出一声嘆息。 本来一开始利昂娜是不关心这个案子的。 毕竟不管是希维尔子爵,还是那什么马克·辛克莱,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而已。 虽然子爵阁下的死确实很突然,但世事无常,每天因意外死亡的人不计其数,更何况希维尔子爵这种债台高筑的赌鬼t会在某一天被人刺死在巷子里实在不算太让人意外。 可就像巴顿警司说的,所有的证据都出现得太轻易了,轻易到仿佛有一双手在按着众人的头去观赏这齣闹剧。 老实说,巴顿警司确实对马克·辛克莱本人的一些看法是很主观,但利昂娜作为旁观者去分析他的行为时,确实能感受到一丝古怪。 如果他是真的在这一年里被良心折磨,继而幡然醒悟,打算杀了子爵为自己的表妹报仇,那他直接做就是了。即使事后打算自杀,也可以直接跳河自杀一了百了。 要知道每年从庞纳桥上跳河自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像他这样把自己吊在桥栏杆上的可从没听说过。 更让人费解的是那封遗书……那封遗书的所有内容现在已经刊登在报纸上了,里面所有的内容都是「马克·辛克莱」对希维尔子爵的控诉,相当于是把子爵阁下在去年做过的缺德事原原本本又复述了一遍。 如果希维尔子爵是一个表面待人和善,背后坏事做尽的人就算了,可整个庞纳城的人都知道希维尔子爵是个从内里到外表都烂透的人。 这就像是说外表风度翩翩的泰勒王子其实私下的个人卫生很糟糕,不但会用手抠鼻子还不喜欢洗手,那绝对会让人们感到震撼。可如果指着一个流浪汉说这些,那人们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同样的道理,鑑于希维尔子爵的名声已经可以与庞纳下水道媲美,那封遗书除了能证明是「马克·辛克莱」杀死了希维尔子爵外根本没有其他作用,也难怪巴顿警司会产生质疑。 而让利昂娜真正开始关注这整件事,完全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奥本伯爵。 希维尔子爵的名声再差也是个实实在在的马黎贵族,不但就这么被人当街杀死,还在案情有明显疑点的情况下催促结案……这种既视感让利昂娜想要无视都难。 有些想法一旦生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把自己的父兄和希维尔子爵这种人摆到一起让利昂娜感到很不爽,但她实在无法无视掉这两桩案子的相似之处…… 【我这里有您感兴趣的东西……】 那天即将被侍卫带走前,希维尔子爵是这样对她说的。 她当时并没有当真……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还有布莱恩首相,他离开王宫前一直在跟布莱恩首相说话,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以及最开始那个让她感到疑问的点,希维尔子爵究竟为什么要在王后诞辰日伪造邀请函来到王宫…… 「对了,有件事昨天我就想跟您说,但是没想到奥本伯爵那么快就来了……」 对面的沙发上,巴顿警司以拳抵唇轻咳两声,再次压低声音道:「红牛酒吧的前台说过,除了您和那位马克·辛克莱,前天晚上还有一个人来找过希维尔子爵。」 「……什么?」 利昂娜的思绪卡顿了两秒才回过神,赶忙问道:「是谁?」 「一位非常英俊的男士。棕色短髮,个子很高,大概要比子爵高出一个头……」巴顿警司比画出一个高度,「前台说,听到子爵阁下曾经称唿他为耶爵士还是以爵士,总之是只听到头衔是爵士,之后就很快更换了称唿,直唿那人为亚连……」 第304章 304 头衔是「爵士」, 名字又是「亚连」的人,估计整个马黎王国内会有不少。 但考虑到酒馆店员对其样貌的描述, 以及能与希维尔子爵本人扯上关系这一点,利昂娜脑中只能想到一个人。 子爵夫人的堂弟,也是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卫——亚连·叶尔钦。 利昂娜努力回忆前天晚宴上的场景。印象里国王陛下应该是在与夏洛蒂王后跳完第一支舞后,又断断续续邀请了其他几位夫人跳了会舞,等到十点左右便与夏洛蒂王后一起离开会场……在这段时间里,她确实没注意亚连·叶尔钦这位贴身侍卫到底有没有一直跟在国王陛下的身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2页 不过他下午还在艾安萨王宫内,要是之后独自离开王宫守门的侍卫肯定会看到, 去问一下就都知道了…… 想到这里,利昂娜倒是明白巴顿警司为什么会在没有上报的情况下私自把她带到治安所了。 亚连·叶尔钦可不是普通人,除了本人有一个爵士的头衔外,他还是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贴身侍卫。 这个头衔和职位也许不算特别高,但那一个能与国王朝夕相处的位置,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问询就能叫来问询的。 能在没有身份背景的加持下爬到总警司的位置,巴顿警司自然不是一个只会意气用事的愣头青。 就算再对这个案子的结果有疑心,他也必须先试探一下上司对此的态度。 好巧不巧,利昂娜在旅店前台留下的那张字条成为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 而小弗鲁门先生的性格巴顿警司也非常了解, 就算他在身后坦诚表示自己是把对方当成试探上司的探路石, 对方大概率不会真的生气…… 「……所以,你把我带到审讯室并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是想利用我试探一下奥本伯爵对这个案子的态度?」 利昂娜想通一切,身体也跟着放松地靠回沙发,看向巴顿警司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搞得那么神神秘秘,我还以为你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我是想跟您解释,但我没想到总监大人会那么快过来……」巴顿警司的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摇头嘆息后又郑重看向利昂娜, 「我再次为我之前的行为向您道歉,弗鲁门阁下。我实在不该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直接找上您……」 「不,我反而要谢谢你,巴顿。你说得没错,这一切都很反常。」 利昂娜再次展开手中的报纸,仿若闲聊般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有一点更让我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正义感了?我记得你过去可是非常不愿意招惹这种麻烦事。」 这次巴顿警司沉默得更久,直到波文再次端来热好的茶壶给两人又添了一杯茶水,他才缓缓唿出一口气。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并不是想要遮掩就能遮掩过去的。」 「就像去年夏天的那桩案子,如果当时我能更加仔细地验看那具被卷进船桨里的尸体,如果我们能更早地认真对待那些兇杀案,也许那个畜生早就被我们抓住了……」 他低着头,双手在膝盖上紧握成拳,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不甘:「我真的很后悔,弗鲁门阁下。如果我们当时能做得更好一点,如果当时我更坚持一些,没有在迪克·肯德尔死后就急着结案,而是认真把所有的疑点都认真调查一遍,坚持把肯德尔的画像给铂鲁小姐做辨认,那也许后面就不会再死人了…… 」 「…………」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利昂娜相对客观地评价道,「那时候你们的压力很大,庞纳城里一下子涌入那么多人,能维持住基本秩序已经不容易了……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当时的治安所根本没有人手去做你说的这些。」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巴顿警司深吸一口气,用手狠狠捶了下大腿:「我们当时不是没有发现疑点啊!杰瑞·芒福德不是那么聪明的傢伙,他在作案以及制造伪证的过程中露出了那么多破绽,我们当时确确实实发现了!可没有用!就算发现了我们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妥协了,最后才变成了那样——」 也许是太过激动,巴顿警司越说语速越快,整张脸也越来越红。 「如果我们都更负责一点,如果我们能更好地尽到自己的职责,那也许……鲁斯特公爵就不会……」 他的话在这里顿住,闭上眼缓了缓,这才用力抹了把脸,用有些沙哑的声音继续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是我们杀了他……鲁斯特公爵是个好人啊,他本不该这样离开……至少不该在最后背上那样的名声……」 提到鲁斯特公爵,利昂娜也跟着沉默下来。 尽管几十年过去,马黎的治安所系统依然饱受诟病,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作为治安所创始人的鲁斯特公爵真的是一位很难得的人。 从头到尾,他确实做到了他在创立治安所时发下的誓言。在庞纳治t安所出现重大失误时也没有选择更简单的隐瞒,反而是承认了治安所的失误,并以一己之力扛下了失误带来的所有骂名。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他的死亡确确实实拯救了庞纳治安所的名声,没有让治安所的公信力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算是用自己的生命给马黎的治安所系统续上第二条命。 可一个国家,一个时代里,能出现几个「鲁斯特公爵」这样的人呢? 如果庞纳治安所再出现这种重大的纰漏,还会有第二个「鲁斯特公爵」来力挽狂澜吗? 所有人都知道问题的答案,所以在得知鲁斯特公爵去世后,庞纳治安所内部的治安官们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汤普森警司办公桌上的书增加了不少,阿库曼警司出外勤的频率明显变高,就连平时总喜欢把工作推给下属的米勒警司都改掉了迟到早退的习惯… …虽然不知道这些改变是不是暂时性的,但至少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巴顿警司也一样,鲁斯特公爵的突然离世给他带来的震撼非常大,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总结出的那套应对职场的「生存之道」是否真的正确,连带一些铺设在底层的观念都开始动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3页 在莱姆河屠夫案中,兇手杰瑞·芒福德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分别设计杀害了自己的下属肯德尔一家,并在肯德尔先生的身上留下了与被害者相关的「证物」。 就是因为那些「证物」,尽管他们察觉到案子依然有疑点,可那也足够成为他们结案的理由。 最终事实证明他们错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而如今,相似的情况再次出现了,这让巴顿警司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我们之前已经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第二次……如果眼睁睁看着事情重演,那鲁斯特公爵的死又算什么?我戴着这枚徽章还有什么意义?」 他握住自己存放徽章的左胸口,抬头看向利昂娜:「我真的很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也许马克·辛克莱就是良心发现了,所以才会在杀死希维尔子爵后自杀……可如果不是,如果他真的是只替罪羊,那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但奥本伯爵已经发话了,你没有理由继续调查下去。」利昂娜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容,反而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语气冷静而平淡,「而且你想要调查的对象不是你能招惹的。你的坚持会让你失去工作,也许还会威胁你的人身安全。」 「我明白,弗鲁门阁下,这些我很清楚……可我在进入治安所时也发过誓,我将成为正义女神手中之剑,坚决拥护马黎法律,维护公正和正义,竭尽全力阻止一切有损马黎公民的人身和财产的犯罪……」 「我曾是带着这份荣耀感加入治安所的。虽然后来我也很失望,也慢慢将它仅仅视为一份餬口的工作……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的内心告诉我无法完全捨弃它。」 巴顿警司也保持着握住徽章的动作,迎着利昂娜的视线一字一顿道:「还有鲁斯特公爵……他为了守护这份荣誉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如果我们就这样轻易捨弃它,一次又一次做出与之前相同的选择,那他为治安所做的一切就都会变成一场笑话!」 利昂娜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现场陷入短暂的寂静。 而随着这份寂静持续下去,巴顿警司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是了……利昂哈特·弗鲁门可不是治安所的成员。 他是怀特伯爵,是正经的马黎贵族,他所拥有的一切土地、财产和荣誉都来自国王本人……而他想要调查的对象距离国王太近,怀疑国王的贴身侍卫在很多人眼里跟怀疑国王本人没有任何区别。 质疑王室、挑战国王的权威对保皇党人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也是奥本伯爵催促他早点结案,阻止他继续查下去的主要原因。 是他煳涂了,他不该逼迫他去做这种决定,这根本是在为难他…… 单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应该是完全相反的,只是过去的接触让他产生了些不该有的错觉,觉得利昂哈特·弗鲁门会是那种会为了正义和真相不顾一切的人…… 「……对不起,我……」 「你说得没错。有疑点就要去弄清楚,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总归不会让自己后悔。」 在巴顿警司诧异的视线中,窝在沙发中的小弗鲁门先生扬起一个笑,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坐直身体。 「那天晚上去找子爵阁下的到底是不是叶尔钦爵士我会去问清楚,有了结果再来通知你……而你如果想查下去,应该把重点放在寻找马克·辛克莱的笔迹上。」她向巴顿警司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他不是曾经在药店做过店员吗?虽然已经过去一年,但我想药店的老闆应该还能保留一年前的帐本记录… …」 巴顿警司闻言依然愁眉不展:「我也想过这个,可调查需要时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总监大人估计会让我们立刻结案……」 「要结案,除了奥本伯爵的建议外你也可以去询问一下另一人的意见……」 巴顿警司愣了下,随后也跟着想到了什么。 「您是说切尔曼伯爵?」他有些犹豫,「可他现在还在耶罗郡视察……」 「那就发电报告诉他啊。这么方便的东西被发明出来,不现在用还什么时候用?」 小弗鲁门先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而且你也是在按照程序做事,切尔曼伯爵怎么说也是庞纳治安所的副总监,这么大的案子总不能在结案前完全不告诉他吧?」 第305章 305 早上的时间宝贵, 巴顿警司今天是赶在上班之前就来到尤默尔大街,现在两人说了一个多小时, 他差不多也该去治安所报到了。 利昂娜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乘坐马车来到艾安萨宫门前,试图求见玛格丽特公主。 这次她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扑了个空,玛格丽特公主今天并没有外出的行程。 等利昂娜被带到她的房间时,大公主殿下显然刚刚起床没多久,还穿着一身睡裙姿态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书一边让自己的侍女给自己梳头。 利昂娜见状后也没有出声打扰, 默默站在一边等公主殿下梳妆完毕, 这才上前问好。 「真难得,你居然会一大早来找我。」玛格丽特挥手让侍女离开房间,这才笑着看向面前的青年, 「说说吧,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利昂娜被她直截了当的态度噎了一下,跟着无奈笑道:「就不能是我想念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4页 大公主殿下被她的话逗得笑了好半天,最后直接把手中的书扔到梳妆檯上。 「那你可要趁着现在多来看看我。」女人用手背支起下巴,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三月末议院又要开门了,到时候也许就没有这种空闲时间了呢。」 利昂娜也想跟着笑一笑,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好在玛格丽特公主对她来说并不算是外人,她干脆直入主题, 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摺叠成方块形的报纸,展开, 递过去。 「……就在前天晚上或者昨天凌晨, 希维尔子爵死在了博德尔大街附近的小巷里。」在大公主殿下阅览报纸的过程中,她站在一旁补充道, 「那天他闯入王宫、被侍卫带出去前曾跟我说过话……他说他手里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让我去博德尔大街的一家酒馆找他。于是在那天的晚会结束后,我去了那家酒馆,可当时酒馆的前台跟我说他并不在那里……因为在我之前,有一个人把他叫走了。」 玛格丽特放下报纸,上扬的嘴角也跟着渐渐落下。 「我想,有关那位名叫马克·辛克莱的事,庞纳日报上写得已经很清楚了……」利昂娜的视线在报纸上扫了下,「辛克莱先生的表妹曾经做过希维尔子爵夫人的女僕,是她往子爵夫人的酒里下了安眠药,最后导致子爵夫人意外身亡。后t来在判决时希维尔子爵坚决不肯谅解那位女僕,所以那位女僕被判了死刑……从这方面来说,辛克莱先生倒是有理由对希维尔子爵进行报復……」 「但按照我从治安所那边了解到的情况,这位辛克莱先生曾以三金币的价格把自己表妹的尸体捐了出去,现在却又要为了自己的表妹杀了希维尔子爵后自杀,这前后显然有些矛盾。而且按照酒店前台的说法,他并没有真的看到马克·辛克莱本人,只是有个孩子代替辛克莱先生来酒馆传话而已,而这个孩子治安所还没有找到……」 玛格丽特:「你怀疑杀死希维尔子爵的兇手另有其人,那个马克·辛克莱只是一个替罪羊?」 「只是一种猜想,殿下。治安所的人已经着手去查那份遗嘱的真伪,只是还需要时间……」 「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这种事我帮不了你。」 玛格丽特公主干脆打断她道:「你在怀疑谁就直接说吧,利昂,你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 利昂娜无奈笑了笑,嘆气道:「我只希望说出来您不会怪罪我……」 她两步走到玛格丽特身边,俯下身,在大公主殿下的耳边轻声说出一个名字。 「…………」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听到那个名字,玛格丽特公主有些好笑地看向身边的青年:「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我并不觉得他就是兇手,殿下。我只是想弄清楚他是否是在希维尔子爵死前最后见过的人之一。」利昂娜垂着脑袋后退一步,语气不卑不亢,「会在那时候出现的不一定就是兇手,还有可能是目击证人。按照店员的话说,那位名叫亚连的爵士离开没多久,那马克·辛克莱就托人进入酒吧寻找希维尔子爵,也许他们就在街上遇到过,这种线索对案件来说很重要。」 玛格丽特公主看着那正对着自己的金色发顶,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能明显感受到那颗脑壳上明明白白写满了「倔强」。 不知怎么,握着报纸的手突然有些痒…… 玛格丽特实在没忍住,用报纸在那个脑壳上用力敲了下。 看到金髮青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过来,大公主殿下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不少。 「行了,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待一会吧,顺便帮我整理一下文件。」 她将报纸扔到一边的茶几上,随手打开自己的首饰盒拨弄两下,挑出符合自己心情的耳坠后眯眼看向窗外。 「今天天气不错,下午我会约夏洛蒂和陛下一起去花园用下午茶,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 作为马黎国王的府邸和办公地点,艾安萨宫即使坐落于庞纳城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带,依然保留了一片面积可观的绿地花园。 乌尔里克二世平时并不热衷室外活动,但因为他小时候身体很弱,医生建议他最好每天都要进行至少一小时的运动。 所以他的父亲,当时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便亲自教他骑马,并养成了午后骑马一小时的习惯。 事实证明这个建议确实有用,自从学会骑马后,乌尔里克二世的体力也慢慢上来了,不管是体质还是气色都比过去好上很多,于是这个习惯也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午后的花园,直到玛格丽特公主与夏洛蒂王后已经坐在凉亭中喝完一杯茶,刚刚结束跑马的国王陛下才姗姗来迟。 他明显是刚刚运动完,身上还穿着便捷的骑装,脸颊绯红,额头上也有不少汗,但脸上的笑容却相当爽朗。 「怀特伯爵,你也在呀?」 大概是这次并非正式场合,年轻的国王向她打招唿时明显要比之前几次要随意,甚至用有种暧昧的视线在她和玛格丽特公主之间转了圈,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别胡说,您要吓到他了。」不等利昂娜说什么,玛格丽特公主已经笑着打断他的话,「倒是您,运动后就应该换身衣服再过来,您这样在外面走是会着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5页 「这不是发现约定好的时间快到了吗?我可不能对你爽约。」 乌尔里克二世笑了两声,顺手接过贴身侍卫递来的手帕擦了下汗,这才走入凉亭坐下。 除了封爵仪式那天,利昂娜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位年轻的国王陛下。 乌尔里克二世不愧是与玛格丽特公主为同父同母的姐弟,两人虽然年纪差了近十岁,但从五官上还是能看出很多相似的地方。 但相比起玛格丽特的强势,国王陛下可能是因为年幼时身体较弱的关系,体型偏纤细,声音温和,整体给人的感觉都相对弱势很多,也难怪不管是保皇党还是莱博党都把他当成软柿子…… 正在利昂娜脑中慢慢产生大逆不道的想法时,大公主殿下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利昂,麻烦你先迴避一下,我与陛下有些话要说。」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台词,也是她为利昂娜创造的「问询机会」。 果不其然,见自己的长姐都这么说了,乌尔里克二世也朝侍立在旁的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你也下去吧。」 两名「外人」几乎同时应声,低着头退出凉亭,只将这里的空间留给王室一家。 「我们又见面了,叶尔钦爵士。」 退出凉亭后,利昂娜率先向亚连·叶尔钦打起招唿:「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句相当客套的问话,亚连·叶尔钦也按照社交样板回復道:「我很好,阁下,希望您最近也一切都好。」 「不,我最近可是遇到了一件相当烦心的事。」 社交模板递到小弗鲁门先生这边时却直接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在亚连·叶尔钦惊讶的目光里,她揉了揉眉心继续道:「您还记得您让我小心的那个人吗?就是希维尔子爵……您说得太对了,他本身就是个麻烦,沾上他就会惹来大麻烦!」 亚连·叶尔钦的表情似乎又一瞬的空白,不知是因为被利昂娜的话惊到还是其他原因,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您还是与他接触了?」男人摇摇头,语气里充满无奈,「我之前提醒过您,他是那种一旦沾上就很难甩掉的傢伙……」 「确实是很难甩掉,谁能想到他居然就那样死了呢?」 「什……」亚连·叶尔钦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骤然睁大一瞬,又紧蹙起眉头,「他死了?」 「希维尔子爵啊,他在前天晚上被人杀了,今天整个庞纳城中的报纸都在说这件事。」利昂娜带着好奇仰起头,同样用惊讶的表情回视过去,「怎么,您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 利昂娜的尾音都还没落下,站在她身边的年轻侍卫便果断摇头:「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是吗?」 利昂娜抬眸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缓缓露出一个笑。 「可我听说,您在前天晚上也去红牛酒吧见了希维尔子爵……」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说,「难道是酒馆中的人听错了?」 第306章 306 大概是没想到利昂娜会直接这么说,亚连·叶尔钦有些诧异地抬了下眉。 不过他并没有接小弗鲁门先生递来的台阶,反而直接承认道:「没错, 我确实在前天晚上去了趟博德尔大街。」 利昂娜心中微沉,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您去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警告他,让他不要再试图挑战陛下的底线。」英俊的侍卫站姿挺拔地站在原地,视线始终落在凉亭的方向,只是低沉的嗓音里带着隐隐的不悦,「他那天伪造了宴会的邀请函原本是重罪,但陛下看在子爵夫人的面子上没有跟他一般计较,仅仅是把他赶出王宫……陛下仁慈,可我清楚他的本性,如果就这样轻轻放下、不好好警告他一番,他之后一定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利昂娜露出瞭然的神色, 也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所以,这算是您的个人行为?」 「……算是。不过我也跟陛下报备过。」 「那您还记得,当时您具体是什么时候到达,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您是在审讯我吗,弗鲁门阁下?」 亚连·叶尔钦始终面朝前方的脑袋微t微右偏,目光下撇,皱眉看向站在身边的年轻伯爵:「恕我失礼,阁下,可您没有权利这么做。」 「说审讯也太严重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利昂娜「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指向自己:「那天晚上我也去了红牛酒吧找子爵阁下, 但他当时已经不在酒馆内, 所以我就留了张字条在那里,谁能想到他居然就在那天晚上死了呢?害得我还被带到了治安所……」 金髮的青年这么说着,又真情实感地嘆了口气:「之后我也很好奇子爵阁下到底是被谁杀死的,便了解了一些相关情况,这才听说您也在那天晚上来找过希维尔子爵,而那个兇手几乎是在您走后不久就把子爵阁下引了出去……我便想,也许就那么巧,您恰好见过那位兇手呢?这样也能让治安所那边早点结案……」 随着利昂娜一连串地解释,亚连·叶尔钦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凉亭那边转移到她身上,听到最后还忍不住插嘴问道:「治安所没有结案?」 「这才过去不到两天啊,哪能那么快找到兇手?」利昂娜闻言也很惊讶:「就算治安所再集中人手去查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吧?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6页 年轻侍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发出声音前及时闭上了嘴。 「……我是舞会开始后离开艾安萨宫,大概九点半来到博德尔大街。」 沉默许久,亚连·叶尔钦还是开口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我与希维尔子爵并没有说太多话,大概只有十分钟就出来了,这期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士。」 利昂娜点点头,瞥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起了得寸进尺的心思。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那天希维尔子爵为什么要混到王宫里……」她似是遇到难题般摸了摸下巴,「当时参加宴会的人里可是有不少人都认识他,他就算混进来也会很快被发现吧?」 「…………」 「我不太清楚他的具体目的,但当时他被发现后就被布莱恩首相带走了。」 果然,亚连·叶尔钦并没有太抗拒这个话题,将视线再次转到凉亭那边后继续道:「他们单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之后也是在首相大人的调停下他才肯离开,没有继续闹事……如果你对此感兴趣,也许可以去问问首相大人。」 他的声线很沉稳,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气叙述一件事实,但最后一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带着一点讥讽,好似认定她肯定不会真的去向布莱恩首相询问这件事一样。 「那天我确实碰到他与首相大人在一起说话,当时我还感觉很奇怪呢。」 利昂娜干脆忽略了对方那若有若无的挑衅,好似什么都没听出来,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庞纳城中谁不知道希维尔子爵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想像不到他还与首相大人之间能有什么话题可聊……」 然而这次亚连·叶尔钦并没有再继续接话,以「我还在工作」为名强制结束了这个话题,之后便一直专注看着凉亭的方向。 他不打算继续,利昂娜也没有办法逼迫他说话,最后只能无聊地跟着他一起看向凉亭。 凉亭中,马黎王国内身份最高的三个人正在享用下午茶。 国王乌尔里克二世背朝着他们,利昂娜并看不到他的脸,但从肢体语言上看他现在应该处于一种很放松的状态。 大公主玛格丽特坐在圆桌的斜对面,正笑着跟弟弟说着什么,时不时还会转头与身边的夏洛蒂王后说一句话。后者适时点点头,或是微笑或是短暂开口回一句什么…… 看着看着,利昂娜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可以看得出,这段时间里玛格丽特殿下一直在努力把王后拉进她与国王的对话中,但夏洛蒂全程都微垂着头,坐姿很端正,但给出的回应都非常简短,没有一点想要加入对话的意思。 而且从她看过来后别说点心了,连面前的茶杯都没动一下,整个人的状态显得十分紧绷。 但她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在刚刚国王陛下没来之前,只有她们三人在凉亭中时夏洛蒂还在与玛格丽特公主有说有笑,跟自己说话时脸上也总是带着一抹浅淡的微笑,可以说是与现在这种状态截然相反。 这种对比实在是太明显,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夏洛蒂王后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只是因为国王陛下来了。 利昂娜说不准这算不算正常。毕竟王室夫妇之间的关系大多与普通夫妻不太一样,尤其是像乌尔里克二世和夏洛蒂王后这种单纯因为利益绑定到一起的夫妻。 旧大陆上的诸多王国也不是没有类似的联姻,一般来说国王和王后有感情的才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表面夫妻,私下各有各的情人,只要能维持住在外的体面就足够了…… 可看夏洛蒂王后此时的表现,私下与国王相处时居然比在外人面前还要生疏。 他们的关系……居然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回想起前一阵夏洛蒂向自己透露出她经常做噩梦并失眠的事,利昂娜的眉头越蹙越紧,之前想到的那种可能开始再次冒头。 可即使她猜到了什么,对现实来说也没有太大作用。 就算国王陛下真的在私下苛待王后,那也是国王的私事。她管不了,就连玛格丽特公主和亚歷克斯亲王也管不了。 尽管马黎王国内已经有了离婚法,可由于马黎国教有着「婚姻神圣且不可解除」的教义,真正离婚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作为马黎的王后,夏洛蒂就更不可能离婚了。 不管她有什么理由,马黎和帕鲁本都不可能允许这场联姻就此结束——前天来到宴会的泰勒王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就是帕鲁本大公给予女儿的一道警告。 最糟糕的是她现在还没有生下马黎王室的继承人,这意味着她还没能尽到一位王后最该履行的义务,也就没有理由离开国王,去外地旅游或是以修养的藉口住到艾安萨王宫以外的地方…… 光是这么想,利昂娜就感到一阵窒息。 而更让她感到无力的是,她对此毫无办法。 瞥了眼依然身板笔直站在一旁的亚当·叶尔钦,利昂娜在心中默默嘆口气,放弃向对方询问的念头。 她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个男人,如果真向国王的贴身侍卫询问王后的近况,对方不会回答不说,说不定后脚就把这件事转告给国王陛下本人了……那只会为夏洛蒂王后招惹到更大的麻烦。 而且,如果夏洛蒂总是做噩梦的源头是来自国王本人,那她能做的只有自己真正想通一切,接受一切。在这个阶段里外人实在无法给予她太多帮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7页 正当她垂眸思索时,凉亭那边终于传来其他动静。 王室成员们的下午茶时间结束了,国王带着他的贴身侍卫率先离开,利昂娜也回到玛格丽特公主身边,两人一起将夏洛蒂送到她居住的区域才往回走。 利昂娜最后看了一眼王后的背影,匆匆跟上大公主殿下的脚步,在她耳边道:「……您有没有发现,夏洛蒂殿下的反常也许……」 「嘘……」 玛格丽特在唇前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她噤声。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屋内,公主殿下才率先嘆了口气。 「不用你说,她的表现太明显了。」 玛格丽特坐到沙发上,有些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可她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陛下在明面上也没做什么……我就是想要劝说也没有一个方向啊。 」 利昂娜沉默片刻,还是提出了那个最容易被联想到的原因:「您确定,陛下最近都没有与其他……什么人有接触吗?」 她模煳掉了关键词,玛格丽特公主却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确定。自从希维尔子爵夫人去世后,陛下确实没有其他情妇了……」大公主殿下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说到此行的正事,利昂娜正了正脸色。 「叶尔钦爵士承认自己在前天晚上确实去见了希维尔子爵,但他说他并没有在路上见到什么可疑人士… t…」她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他还向我暗指,子爵阁下那天之所以会伪造邀请函进入王宫的目的布莱恩首相也许会知道。」 「…………」 「看不出来,他还挺聪明的……」 玛格丽特公主揉太阳穴的手一顿,忍不住摇头笑起来:「怎么样?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他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那天我亲眼看到首相大人与希维尔子爵说悄悄话的样子,他们之间起了些冲突,我很好奇当时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利昂娜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帽子放在胸口,向大公主深深行了一礼:「希望您能允许我这次的任性。」 玛格丽特看着她又忍不住嘆口气。 「我说不让你去你也不可能不去啊……」她摆摆手,顺手指了下小弗鲁门先生带来的报纸,「把它带走。顺便,尽量别把人得罪死了,我还是希望能在今年三月的议会上见到你。」 第307章 307 等利昂娜与玛格丽特公主交谈结束, 从艾安萨宫出来后,时间已经来到下午。 如今还不到三月, 整个马黎王国每天的日照都很短,现在明明才四点多天色却已经开始转暗。 利昂娜对着已经快落入楼房之中的太阳,嘆口气,顶着寒风一路走出王宫。 虽然刚刚在大公主殿下面前时她显得很有底气,但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从首相大人那里得到什么重要信息。 既然他们当时都是在避着人说话,那就说明他们所说的内容并不是能轻易让外人听到的……况且希维尔子爵现在已经死了,如果他当时与布莱恩首相谈论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首相大人就更没有理由说出来了。 她能用信息差套亚连·叶尔钦的话, 主要是因为叶尔钦爵士是国王的贴身侍卫,从早到晚几乎都跟在艾安萨宫中,陪伴在国王本人身边。 希维尔子爵在庞纳城中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至于一大早就有人把这件事上报给国王陛下,所以利昂娜赌了一把,将筹码压在亚连·叶尔钦并不知道杀死子爵的最大嫌疑人已经被找到,以此为藉口套话还算有个合适的理由。 可布莱恩首相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本人又不住在王宫, 消息怎样都不会比王宫里的人闭塞。只要他看过今天的报纸, 利昂娜之前用过的小把戏可就没有用了…… 看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确定那个吊死在庞纳桥上的马克·辛克莱到底是不是杀死希维尔子爵的兇手。 走到王宫外的大街上,她随手拦了辆马车来到庞纳治安所,让守在门口的小警员去叫一下巴顿警司。 小警员跑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带着歉意向利昂娜摇摇头。 「非常抱歉, 弗鲁门阁下。巴顿总警司现在正在忙, 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警员说道:「不如您明天再来吧。」 利昂娜闻言大概猜到了什么,转而问道:「那切尔曼伯爵,你们的副总监在吗?」 「这……副总监大人今天下午刚刚从耶罗郡出差回来,现在他和巴顿总警司都在总监大人的办公室开会……」小警员有些尴尬地赔笑道,「您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跟我说或者写一张便条,到时候我会转交给他们。」 看来巴顿警司是去找副总监切尔曼伯爵求助了……按照切尔曼伯爵的性格,这种明显还有疑点的兇杀案他肯定不会答应立刻结案。 「昨天巴顿来找我,我才想起来已经都好久没见过他们了。正好现在也快到你们下班的时间,就想约着一起吃顿饭。」 利昂娜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小警员的暗示,径直找了张椅子坐下后还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向后者露出一个笑:「反正我现在没有其他事,在这里等等就好。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工作吧。」 警员:………… 小警员看着她放在身边的镶金手杖,一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8页 作为马黎王国的治安系统中心,庞纳治安所从早到晚都很忙碌,各种各样的人进进出出,内部其实很吵。 但利昂娜并不在意,翻开书后就开始阅读,完全不会受到身边环境的影响。 回到马黎后,她再次把那本大侦探法朗西斯的自传捡了起来。 不过因为原本是用罗兰语写的,她的阅读速度难免要慢很多。不过这也让她能更加细緻地去看每一行字,不会像平时读报纸那样仅仅扫一眼、获得关键信息后就放下。反而能静下心,一边阅读一边真正体会里面的每一段文字。 只有真正看了这本《我与菸斗》,利昂娜才能感受到它与另一本同样出自艾格·法朗西斯的着作有什么不同。 那本流传度更广的《街道之下》大概是在写成后被出版社的人修改过,用词文明,语法准确,是标准的书面语。 而这本《我与菸斗》里充斥着很多口语中经常犯的语法错误,就连很多单词拼写都被标了注释,并在下方写明「大概是拼写错误」或「街头俚语,含义同xxx 」 ,显然是完全还原了大侦探法朗西斯交上来的原稿。 艾格·法朗西斯显然不是一位出色的作家。 《我与菸斗》这本书的叙述方式相当混乱,经常是前一段还在讲述他年轻时的故事,下一段就跳到了他成立侦探事务所后的生活,利昂娜经常需要前后看好几遍才能弄明白具体讲了些什么。 但相比起语句工整漂亮的《街道之下》,利昂娜还是更喜欢这本鲜活的《我与菸斗》。 逐句阅读时,她会感觉那个进入暮年的老人现在正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一只手托着菸斗,视线看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口述着自己过去的故事。 顺着书籤翻开有些单薄的书页时,周围嘈杂的声音也跟着慢慢消失,她渐渐走入书中的世界。 上次她刚好看到一个章节结束,下一个章节讲述的是一件法朗西斯正式成为罗兰警察后发生的事。 当时的艾格·法朗西斯刚刚因为自己的出色表现得到了罗兰皇帝的特赦令,彻底摆脱了罪犯的身份,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却差点在一个不算起眼的小案子上栽了跟头。 事情的起因是一位住在罗兰首都的普通妇人来到警察局,声称自己被人诅咒了。 妇人说她只是像往日一样在家做家务,清扫了家中的地板后把一盆脏水泼到大街上,却没想到不小心泼到了一位正好路过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鲜艷而古怪的服饰,看上去像个流浪者,身上的皮肤像树皮般干枯可怖,还只有一只眼睛是完好的,简直就像大人最喜欢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巫婆。 妇人向老人道歉了,可那个穿着古怪的老人只用自己那只唯一的好眼狠狠盯着她,最后指着她那身蓝色的衣裙说道:「你最近要小心蓝色,夫人,蓝色的东西会令你丧命。」 那位妇人一开始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可就在第二天,她在穿上自己常穿的一件蓝色裙子时不小心被一根针刺破皮肤。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她都是自己缝补衣物,把针插在衣服上忘记取下来也不是不可能……但之后发生的事就没有被针扎到那么简单了。 先是丈夫送给她的两只虎皮鹦鹉突然死了一只,还恰好是那只有着蓝色羽毛的死了。出门时路过某个街道时,楼上住户的放在阳台上的花盆突然坠落,差一点就砸到了她的头上,而那花盆也是蓝色…… 到这个时候妇人终于慌了,这才想起要去寻找那个之前被自己泼了一身脏水的老人,可大城市中人口众多,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她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梦中到处都是恐怖的蓝色,她被蓝色包围,不停跑却总是跑不掉,不是被追着掉入悬崖就是被蓝色包裹吞噬……这使她的身心都十分疲惫。 可偏偏她的丈夫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经常要出差到外地,她连想要倾诉都没有倾诉的对象。 或许是真的很恐慌,她最后居然选择来到警察局寻求帮助。 接到女人的报案后,负责接待她的警员很是无语,从他们身边路过的艾格·法朗西斯也觉得很好笑。 谁都没有把那位妇人说的话当回事,并安抚对方她只是接连遇到t了几次意外罢了,「诅咒」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可仅仅过去一天,他们居然接到报案,那位妇人真的死了。 发现尸体的是女人的丈夫。他刚刚从外地出差回家,原本以为妻子会准备好饭菜等待自己,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妻子躺在台阶下的尸体,手边还有一个打碎的蓝色花瓶。 出了人命,罗兰警察局自然需要派人去调查,已经在破案方面颇有些名气的艾格·法朗西斯理所应当地被上级派了过去。 法朗西斯亲自勘察了现场,并请验尸官做了简单的尸检,根据现场和尸体上的痕迹初步判断死者是在下楼梯时不小心滚了下来,倒霉地摔断了脖子。 之后又根据邻居们的描述,他得知妇人从警察局回家后就开始疯了般处理家中一切关于「蓝色」的物品。 所有的蓝色衣裙,所有的蓝色首饰,所有带有蓝色的画作都被她半卖半送给周围的邻居,甚至还计划换掉家中的壁纸。 可她家里蓝色的东西还是太多了。平时没特别注意就没发现,要处理起来却非常费劲,一天内根本无法处理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9页 有了这条线索,女人的死似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手边就有一个被打碎的蓝色花瓶,按照她丈夫的说法,那只蓝色的花瓶原本放在楼梯下的小台子上,应该是小台子被从楼梯滚下来的女人撞倒,花瓶才会恰好掉落在女人身边。 死者应该是没有把警员的话听进去,依然觉得自己是被那个流浪的老人诅咒了,在清理家中所有蓝色物品时看到了那只放在楼梯下方的花瓶,匆匆下楼时不小心一脚踏空,这才酿成悲剧。 一切都是巧合,就像女人之前遇到的那些事一样,有时候吾主就是喜欢制造这种一系列的巧合,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正当所有警员都如此解释,连死者的丈夫都被说服时,艾格·法朗西斯却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这桩案子距离结案只有一步之遥,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把知道的所有线索都调查一遍,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按照尸僵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当是在发现尸体那天的凌晨或是前一天的午夜。 这种时间正常人早就该上床睡觉了,为什么她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起床去处理那个放在门口的花瓶? 还有,之前妇人来报警的时候曾说过自己在一条小巷里差点被一个花盆砸到,这是她唯一一次发生在外面的「意外」,其他「意外」都发生在她自己家中,于是艾格·法朗西斯决定去找一找那位花盆的主人。 有着罗兰警察的身份,他很快敲开了那户人家的门,发现那里居住着一位话剧女演员。 女演员家的阳台栏杆确实年久失修,栏杆之间有很大的缝隙,花盆不小心掉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可就当法朗西斯准备离开时,却看到女演员家居然也饲养着一对虎皮鹦鹉。 这种鹦鹉并不是罗兰本土的鸟类,而是南海岛屿那边特有的。 因为这种鹦鹉体型较小、羽毛颜色鲜亮,经过训练还能模仿人类发声,最近一段时间在旧大陆上非常受欢迎。 不过相对的,它的价格也不算便宜,而且并不是在普通的市场上能买到的,能在家里养这种鹦鹉不是有人脉就是足够富有……虽然女演员说那是自己的一位戏粉送的,可怀疑的种子还是在法朗西斯心中种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 法朗西斯先是假装没注意到任何异样,暗中却派人同时监视这位女演员和死者的丈夫。果不其然,在知道警察局已经判定自己的妻子死于意外后,死者的丈夫便悄悄来到女演员的家中,他们竟然是一对情人。 顺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他发现丈夫原本的不在场证明有重大疑点。 那男人声称自己是在妻子死亡那天才坐火车回到首都,自己有火车票为证。可当法朗西斯真的去火车站询问他乘坐的那班火车时,却发现那趟火车在当天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延误了。 如果男人真的是乘坐那趟火车回到首都,那他起码要在当天半夜才会到家,而不是下午三四点就回家看到妻子的尸体。 以这个为突破口,艾格·法朗西斯终于从男人口中得到了真相。 有关「蓝色」的诅咒,始终都是他和他那位女演员情妇的杰作。 那位造型奇特的老妇人就是女演员假扮的,让妇人有了「被诅咒」的印象。之后男人又做了往妻子衣服上别针、出差前把鹦鹉掐死等举动,他的情妇则趁妇人路过自家楼下时,算着时间用棍子把花盆推下去。为的不是真的砸死妇人,而是让她相信这就是「诅咒」,并藉机怂恿她把「自己被诅咒」这件事告诉更多人。 而男人其实早在命案发生的前一天就回家了。因为当时接近午夜,他回来时周围的邻居都没能发现。 他的妻子也并非自己摔下楼梯,而是他故意把人推下去造成的。如果女人当时没有立刻死掉,他还会用其他手法掩饰——反正有关「蓝色的诅咒」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只要把尸体做成意外身亡的样子,这个案子多半会被当成意外处理。 「……我不得不承认,最开始我也险些认为那是一连串巧合造成的意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发生了动摇,以为那可笑的诅咒也许是真的……但事实反覆告诉我,一连串的巧合往往另有原因,也只有人类会喜欢搞哪些故弄玄虚的把戏……」 「就像破解魔术师的手法一样,想要找到一桩疑案背后的真相就需要无视兇手最开始那些花哨又具有迷惑性的假动作,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新手魔术师最怕观众让他进行慢动作,或者用不同的角度展示魔术,兇手也一样。如果把每一条线索都调查到位,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天生的罪犯、尤其是脑子够聪明的杀人犯可不多(如果他们够聪明就不会去做杀人这种会引来无尽麻烦的事)。只要尽可能找到所有你能找到的线索,仔细研究吃透它们,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案子都能破解——如果我只能传授给他人一条有关破案的建议,那我会告诉他这个——但很可惜,越是这种看起来简单的经验越是会被人们无视……」 「不过我也能够理解。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变成了我的父亲,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的孩子们,你要脚踏实地,一步步走稳才不会跌倒,才能更快到达终点… …可他们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从来不会听话,只会在我反覆奔跑又跌倒。也只有真正摔过好几次后才会明白,所有人的经验都是有道理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0页 利昂娜的手指在那行字上划过,不禁陷入沉思。 她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 她至今为止的调查都围绕着「希维尔子爵想要说出的秘密」这一点,但其实不管是希维尔子爵还是马克·辛克莱,他们留下的其他线索应该还有不少。 起码子爵居住的酒店房间就应该好好搜查,说不定还能有新的发现…… 「……弗鲁门阁下,您怎么在这里?」 利昂娜抬起头,立刻对上三道目光各异的视线。 来人正是庞纳治安所的现任总监奥本伯爵,副总监切尔曼伯爵,已经跟在两位上司身后的巴顿警司。 「听说您是来找巴顿的?还是因为希维尔子爵的那个案子?」奥本伯爵不禁皱起眉头,原本就十分威严的脸显得更加严肃,好像就等着她开口说「是」后直接拒绝。 利昂娜的余光瞥了眼正在向自己疯狂使眼色的巴顿警司,仰头向奥本伯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哦,当然不是。来找巴顿只是顺带问问子爵那案子的进度,我的主要目的是来找切尔曼伯爵的。」 她这么说着,还向另一位伯爵阁下眨了下眼:「好久没去看望伯爵夫人了,还有小查理和艾莉……话说寄宿学校现在应该还没开学吧?上次没见到艾莉还有些遗憾,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去打个招唿?」 第308章 308 最终, 小弗鲁门先生还是为自己的轻佻话语付出了代价。 切尔曼伯爵可不是时刻都需要维持形象的奥本伯爵,完全没给利昂娜留什么面子,以长t辈的身份将人当众训了一顿后便把人带走了。 「……希维尔子爵的案子我听巴顿说了。你放心,有疑点的情况下我不会让它草草结案。」 上了马车,切尔曼伯爵严肃的神色缓和了些,向利昂娜道谢:「还要谢谢你及时让巴顿发电报告诉我。」 「您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利昂娜坐在他对面,脸上的笑始终没有变过,「想来巴顿警司应该也把这桩案子的始末更您说过了。」 「是,我还要为他的鲁莽向您道歉。他之前提出了一些不合规的请求, 你不用太在意。」切尔曼伯爵声音再次压低, 「查找线索是我们治安所该做的事,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把你牵扯进来。」 利昂娜与他四目相对数秒,脸上的笑忽地加大。 「可我已经问到答案了。」 金髮的小绅士歪了下脑袋,指着自己露出一个让人手痒的笑容:「线索都已经送上门了,您总不会要拒收吧?」 切尔曼伯爵一口气噎住喉咙,偏头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这么快……您是刚从艾安萨宫回来?」 「把事情交给更适合的人手里都会事半功倍——这么简单的道理您应该很清楚。」利昂娜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这次去新大陆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一板一眼遵守规矩的人往往很难解开真正的谜题,或者说规矩本身就是一道障碍,对面的罪犯可从来不需要讲究规矩,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切尔曼伯爵感受到她的思想正在往危险的地方发展,不得不提醒道:「治安所的规矩是用来约束治安官的。他们本身就因为职业拥有了高于普通人的权力, 如果不按照规章制度严格管理办案流程,冤案只会比现在更多。」 「我贊同您的说法,可我指的变通也不是在规则上变通,而是你们用的人上。」利昂娜摇摇手指,面上依然保持微笑, 「据我所知,治安所中能力出色的治安官着实不多,能在庞纳治安所工作的警员和治安官都是最优秀的一批人了,可他们平时的工作表现您也知道……当然,我这也不是对他们感到多不满,庞纳城中的人太多,犯罪也太多,治安官就算有心负责,同时处理那么多案子也会分心乏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多请一些人品可靠的外援呢?」 直到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切尔曼伯爵的面部肌肉都没忍住抽搐了下。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自己还想继续参与案件调查…… 「对了,我说的外援并不是在仅仅指我自己。」像是看出切尔曼伯爵心中所想,小弗鲁门先生交叠起双腿,将手杖横放在腿上,手指一下下敲击着镶金的杖头,「您也许也听说过,其实私家侦探这个行业在旧大陆和新大陆已经开始流行起来了。根据我的观察,庞纳城中也开始有类似的人做这样的工作,只不过他们大多是以调查他人背景为主,交易上是熟人一对一交易,没有在明面上成立事务所……不过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行业註定也会在马黎发展起来。」 之前利昂娜并没有专门了解这方面的事,主要是因为她平时没遇到过需要找「侦探」的问题。 可从新大陆回来后,她趁着给那些逃奴安排行程时专门做了调查,发现庞纳城内确实有几位做着与马希侦探事务所差不多工作的「隐形侦探」。 比起新大陆那些时常会被僱佣当保镖的探员们不同,这些人与律师和贵妇们的联繫更多。 他们最常见的工作除了抓婚外情外,还有调查目标人物的身份信息,判断对方是否是诈骗犯,有必要时也会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帮助僱主获得打官司所需的关键性证据。 不过因为马黎的治安所系统相对旧大陆和新大陆都要完整,这些见不得光的侦探们难免会在某些时候与治安所的警员们碰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1页 第一任治安所副总监伽奈尔子爵是民族英雄诺兰·伽奈尔的后代,同样在军舰上度过大半生的他性格极为刚直,对这些一直踩着法律红线、以侵犯他人隐私为生的私家侦探十分厌恶,甚至经常称唿那些人为「阴沟里的老鼠」,一旦抓住他们擅闯民宅更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人丢进监狱。 虽然伽奈尔子爵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在治安所待太长时间,可他给庞纳治安所留下的印记很深刻,直到现在,庞纳治安所也没有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私家侦探」们合作过。 「他们不一定都比治安所中的探长厉害,但既然能让这份工作成为一个行业,那就说明他们中确实有人足够聪明,也有自己独特的特长……」见切尔曼伯爵似是陷入沉思,利昂娜继续补充道,「当然,我能理解您的担忧,要打破规定、开始与治安所外的人合作必然会有一定风险。可您应该也清楚,治安所的规模已经很难再继续扩大了。就算议会能通过议案扩大招收警员的数量,按照治安所能给出的条件,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可能会捨弃自己的本职工作加入治安所。」 不知不觉中,快速转动的车轮已经缓缓停下,车夫也从座椅上跳下,开门请两位乘客下车。 正好到了家门口,切尔曼伯爵没有立刻对利昂娜的提议作出回答,将人带进家门后邀请她一起吃顿晚饭。 除了热情的伯爵夫人和见到她就双眼发亮的小查理,利昂娜还见到了上次没能见到的切尔曼伯爵小姐。 切尔曼伯爵小姐是伯爵夫妇的长女,比利昂娜小四岁,今年过完生日就要十五岁了。 利昂娜记得小时候与利昂哈特一起去切尔曼伯爵的庄园游玩时她还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只会追在自己身后叫「姐姐」。有时候利昂娜跑得太快,她跟不上时还会哇哇大哭……可现在对方却已经完全长成一位淑女,不管从相貌还是仪态都看不出曾经的影子了,这种冲击感不可谓不大。 尽管切尔曼伯爵夫人是个活泼的人,但伯爵小姐似乎并没有继承到母亲的性格,那种早熟和稳重的气质更像自己的父亲。 即使遇到小弗鲁门先生这种不速之客,她除了在一开始有些惊讶后并没有太慌乱,反而是有条不紊地吩咐女僕去厨房通知了这件事,以防之后大家到餐厅用餐时产生什么不必要的尴尬。 利昂娜说自己是来找切尔曼伯爵小姐也只是一个藉口,双方互相打过招唿后全程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反而是她的弟弟小查理从进门后就开始各种找话题与利昂娜说话,一大一小聊得很是开心。 切尔曼伯爵小姐静静看着这一幕,突然露出一个笑。 「您还是这么受小孩子欢迎,弗鲁门阁下。」 前往餐厅的路上,切尔曼伯爵小姐笑着对她说道:「我还记得过去您和您的家人来我家的庄园玩时,我很喜欢跟在莉莉娅姐姐身后跑。可是她跑得太快,我不管怎么跑都追不上她,最后还被绊倒了,是您过来安慰我,还让我坐到您的轮椅上,让人推着我玩……」 利昂娜:………… 所以切尔曼伯爵小姐当时会突然嚎啕大哭并不是因为追不上她,而是摔倒了吗?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这些细节利昂娜实在有些记不得了……不过印象里后来确实是利昂把女孩哄好,那这事大概率就是真的。 「您的记忆力真好。」利昂娜惊嘆道,「我记得您那时候才四岁吧,这么早的事都能记住吗?」 她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对方,可切尔曼伯爵小姐的脸颊却慢慢红了。 「因、因为,印象比较深刻……那还是我第一次坐轮椅,感觉很有趣。」 少女抿了抿唇,偏头顺了下耳畔的髮丝后忍不住看过来:「虽然之前听父亲和母亲说过,但能亲眼看到您恢復健康我真的很为您感到高兴… …」 看着她红透的耳廓,一向会讨女性欢心的利昂娜突然愣住了。 等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时,一股莫名的苦楚从舌根蔓延到舌尖,让她完全无法开口接话。 利昂娜并不知道自己现在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可切尔曼伯爵小姐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状立刻误会了。 少女的脸上很快露出慌张又自责的表情,赶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实在不该说这些……」 「……不,没什么……」 利昂娜发现自己终于能发声了,也赶紧摇头:「这与您没关t系,谢谢您的关心……」 「咳咳!」 下一秒两人的对视就被一声刻意的咳嗽声打断。 利昂娜抬头望去,就见切尔曼伯爵和伯爵夫人正站在餐厅门口。后者满脸笑意,前者则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盯着自己。 利昂娜:………… 这下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不过也许是切尔曼伯爵的脸色太过阴沉,之后的晚饭上伯爵小姐倒是没有再主动跟她搭话。 等一顿简单的晚餐结束,利昂娜便立刻跟着切尔曼伯爵来到他的书房,继续他们在马车上没说完的话题。 「……先不说执行后会带来多少的负面影响,总监大人一定会否决这个提案。」 一进书房,切尔曼伯爵关上门就直接说道:「您应该也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奥本伯爵是个非常固执且注重传统的人,你这个提议就是让治安所以外的人插手治安所的案子,他肯定不能接受。而且如何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做双面生意?如果我们要追捕一个逃犯,或者让他们收集嫌疑人的作案证据,对方转头把消息告诉嫌疑人,结果不会更糟糕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2页 利昂娜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直入主题,也很快跟上他的节奏:「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我觉得只要在最开始把控好合作的人。一定要在正式合作前确定对方的人品和性格,之后这些会发生的概率便很小了。或者你们也可以与他们签订保密协议,双方约定好擅自泄密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切尔曼伯爵:「可这还是不能百分百保证……」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百分百有保障的事,伯爵阁下。」利昂娜笑着提醒道,「您难道忘记哈蒙·米切尔森是怎么死的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切尔曼伯爵总算不再出声。 哈蒙·米切尔森,前任庞纳治安所副总监。 在皇家海军中服过役,有中尉军衔,第一批被选入治安所系统的人,从督察做起,一路靠着实打实的功劳一直坐到马黎治安所系统二把手的位置——在纽克里斯纵火案被曝光前,他的履歷可是干净到不能再干净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在他死后发现他其实与庞纳城中最大的地下帮派、他亲手带人剿灭的「白马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根据后来落网的「白马帮」骨干成员也证实了这一点。自从哈蒙·米切尔森上位后,每次出动清缴帮派所有的赌场时他们都能提前得到通知,这也是为什么「白马帮」在明面上已经消失,却还能继续在暗地存续下来的原因。 治安所副总监都能成为帮|派的「报警鸟」,谁又能保证治安所内部就完全干净? 「…………」 「您说的条件太苛刻,我并不觉得能找到人。」 沉默许久,切尔曼伯爵最后如此说道。 明明是像拒绝的话,利昂娜却挑了下眉:「那如果我能把人带到您面前呢?」 「那也必须经过考核和观察才能正式合作。」切尔曼伯爵坚持道,「请您明白,这不是一件可以随便决定的事。」 「当然……也许您可以从我开始考核?」 利昂娜再次笑盈盈地指向自己:「我的人品您应该信得过,正好眼前就有个棘手的案子,不如直接把它当成考题如何?」 第309章 309 从她提议让外面的「侦探」与治安所展开合作开始, 切尔曼伯爵就想到她肯定会想要参与这桩案子,此时也没有太意外。 「这件案子的具体情况巴顿应该都跟你说过了。」他示意利昂娜可以随便坐后自己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我们已经派人去寻找马克·辛克莱的前任僱主,看看是否能从他那边得到他过去的笔迹。要调查出结果怎么都需要几天时间,在此之前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这也在利昂娜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顺便也说了自己今天从艾安萨宫中得到的情报:「我下午与叶尔钦爵士简单聊了一下,他确实在希维尔子爵遇害前去过红牛酒吧。按照他的说法,他在当天晚上九点半左右见过子爵阁下后,两人聊了十分钟就分开了,之后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士。」 巴顿警司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可这对案情的发展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亚连·叶尔钦和希维尔子爵本就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不管以什么理由见面都说得通……而且叶尔钦爵士只在酒馆停留了十分钟,进出都走得前门,这点酒馆的前台可以做证。 看来关键还是要等调查马克·辛克莱的人回来再说…… 切尔曼伯爵揉揉发酸的太阳穴,刚想说让眼前这位不安分的后辈回去等一等,却听到对方下一步发话了。 「请问,希维尔子爵下榻的酒馆房间你们好好搜查过了吗?」 切尔曼伯爵闻言习惯性皱了下眉:「这是当然。那间房间已经被封锁,里面有关子爵阁下的物品也都被带回治安所了。可巴顿已经仔细检查过那些东西,我也检查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利昂娜:「我能亲眼看看那些物品吗?」 「……当然不行。」切尔曼伯爵无语片刻,立即拒绝道, 「上次让你进入证物存放室是特殊情况,想要再次申请进入需要我、总监大人和另外一位高级治安官共同签字担保才行。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 奥本伯爵现在只想快点结案, 他不可能答应这种请求。」 其实问之前利昂娜就知道这估计行不通,此时只能退而求其次:「既然如此,那您给我详细描述一下里面都有什么总可以吧?」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透露的事,切尔曼伯爵稍稍回忆了一下便说道:「两套衣物,一双皮鞋,一些零钱和几张欠条。」 利昂娜等了几秒,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惊讶。 「这就没了?」 「没了,只有这些。」切尔曼伯爵也很是无奈,「如果其中有线索我们肯定不会放过。」 利昂娜沉吟片刻,抬头道:「那几张欠条的借贷方都是谁?你们有找到他们本人询问过吗?」 「都是些熟面孔,巴顿说这些人经常出现在城中各家赌场外放贷。不过做这种工作的人您也该清楚,都是些精明狡猾的狐狸,巴顿没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切尔曼伯爵摇了摇头,又蹙眉道,「不过其中一个叫约翰·格林的人巴顿说他没听说过,大概是个新面孔,我们已经开始登报寻找有关这个人的消息。」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向切尔曼伯爵要来那几个「债主」的名字和特徵,以及他们经常出没的赌场位置,这才告辞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3页 再次走到大街上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点灯人走上大街,沿街点亮一盏盏煤油灯。 冬天就是这样,天黑得实在太早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利昂娜这么想着,抬手拦下一辆出租马车,报上要去的地址后将围巾向上拉了下,这才抬步走上马车。 希维尔子爵常去的赌场有四家,相距的距离都不算远,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利昂娜打算大致都去一遍,说不定就能遇到某位借钱给希维尔子爵的放贷人。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她运气太差,连续走了三家赌场都没在附近遇到名单中的那些人。 直到走到第四家赌场,照例向赌场的保安打探后还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利昂娜终于死心了。 「……您要不要进来玩一场?」站在赌场门口的保安的眼力很好,借着门内透出的灯光将利昂娜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立刻开始盛情邀请,「不玩也没关系,屋里会提供免费的饮料,今天天气这么冷您不如喝一杯再离开。」 利昂娜准备拒绝的话在瞥到室内的灯光后顿住,眼睫飞速眨了眨,下一秒便笑着答应了。 马黎王国内的□□业很发达,不管是赌场还是赛马场都是合法合规的正经生意。而赌场又与赛马不太一样,是为数不多能让人在晚上进行的娱乐活动。 利昂娜此时进入的赌场是四家赌场中规模最大的一家。这点从场地的面积,内部装潢,还有室内的亮度上也能看得出来。 限t制人们在夜晚活动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晚上天会黑。失去光亮就相当于剥夺五感中的视觉,大部分能在白天进行的活动都会因此无法进行。 而对普通人来说,马黎王国内的燃料的价格并不算便宜。穷人家会燃烧价格低廉,但燃烧后会产生大量烟雾和异味的煤油,有些家底的人家则会使用蜡烛或是动植物油脂制成的灯油。而其中最昂贵、也最受上流社会追捧的便是鲸油。 这种从海中巨兽身体中挖出的油脂在燃烧后几乎不会出现烟雾,火焰明亮而稳定且不易熄灭,是目前为止人类能找到的、最适合做照明的灯油。 只是好东西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与它的诸多优点成正比的是它的价格。 捕鲸是项危险的工作,每年能流入市场的鲸鱼数量相对固定,鲸油的价格也常年居高不下,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可这家赌场的棚顶几乎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明亮到会让人产生现在还是白天的错觉……不说别的,仅仅是这一晚上要花费的灯油费就不知道有多少。 豪华的赌场自然会配备高质量的服务。利昂娜刚进入大厅,还在抬头打量头顶的吊灯时就有人注意到了她。等她回过神时,面前已经站着一位面带微笑的侍者。 侍者一开始客气询问她需要喝点什么,被利昂娜婉拒后才开始向她介绍起赌场内的休闲设施,兑换筹码的地点,以及各种游戏的玩法。 利昂娜见他也不忙着招待别人,大概猜到这位的工作大概就是为「新面孔」服务的,干脆一边顺着他的话攀谈一边跟人走到柜檯前兑换了一些筹码。 「……都这么晚了,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金髮小绅士单手颠了颠手里有些分量的筹码,笑着看向侍者,「你们这边一般几点关门?」 侍者的视线从她握在左手的手杖滑到袖口,语气更加恭敬:「如果没遇到特殊情况,赌场这边我们是二十四小时都会营业。如果客人们感到疲劳,楼上也有客房和餐厅可供休息。」 「怪不得……」 利昂娜闻言忍不住笑出声,用带着好奇的目光不停打量室内的装潢:「我总是听一位朋友说他宁可住在赌场也不愿意回家,我就想人总不能不睡觉吧?这么看来你们这里说不定还真比他家里舒服。」 侍者:「您的朋友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吗?」 「之前应该是,但现在……」 利昂娜带着遗憾摇摇头,在路过轮盘游戏时停下,按照侍者的指示随意放下一枚筹码后偏头看向他:「你认识希维尔子爵吗?」 侍者因为她突然的转折愣了一秒,来不及调整表情便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这……当然认识。子爵阁下确实是我们的常客……」 随着荷官转动转盘,银色的圆珠开始在人们的视线中快速滚动。 围在转盘边的人都不由屏住唿吸,心中无不祈祷着命运能停在自己下注的那个数字。 「他近期来过吗?」利昂娜的视线也跟众人一样看着滚动的银珠,似是闲聊般问道。 「是来过……」 「大概什么时间?」 「应该就是三五天前,具体我也记不清了……」侍者说到一半总算感受到有些不对劲,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可子爵阁下已经……您问这个做什么?」 转盘终于慢慢停了下来,银色的小珠也滑入它最终的归宿。 「黑8!」有人惊唿道,「有人单压了黑8!」 围在转轮游戏旁的人不由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惊唿,利昂娜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她刚刚真的是随手放的筹码,面额不大,可足足35倍的赔率还是让她小小赚了一笔 「这也是你功劳,我可是第一次玩这个。」利昂娜从荷官那里接过赢到的筹码,直接把其中两枚筹码塞进侍者的前襟口袋里,又在上面拍了两下,「再带我去看看其他游戏吧,如果好玩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4页 侍者犹豫一阵,最终还是跟上了这位好运先生的脚步。 「…………」 「希维尔子爵确实在五天前来过我们这里。但他的手气非常不好,没多久就把手里的筹码都输光了……之后又跑到外面向麦乐迪先生借了些钱回来继续赌,全输光后才离开。」 侍者快走两步,在利昂娜耳边轻声道:「但那天他很奇怪,明明输了那么多却并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输了钱反而高兴?」 利昂娜唇角的弧度跟着加大:「这可真是件稀奇事。」 「谁说不是呢?」侍者摇摇头,跟着感慨道,「临走前还跟我们说他马上就要发财了,到时候一定要包下我们这里最贵的房间,还要给我们每人十金币的小费……」 第310章 310 输了一晚上的钱还能开心成这样, 利昂娜唯一想到的就是希维尔子爵当时遇到了一件比输钱更让他兴奋的好事。 果不其然,侍者接下来的话也为这一猜想提供了佐证。 「一人十枚金币,这么大方?」利昂娜环视了圈周围,「看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要赚大钱了。」 「当时子爵阁下喝了不少酒,都有些走不动道了,这种醉话肯定不算数……」 侍者见她当真去数赌场内有多少工作人员,忍不住笑了下,只是笑过后又想起希维尔子爵现在的情况,赶紧收起笑脸:「就是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出了那样的事……」 近期除了王后诞辰日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新闻,正好在这时候传出希维尔子爵遇害的消息,短短一天整个庞纳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利昂娜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赌场内的人估计都没把希维尔子爵说过的话当真,但还是在观看扔骰子的时候多问了一句:「他当时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要发财了?」 侍者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即将开盖的骰盅上,闻言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想到什么就说了:「当然没说……不过我们都猜可能是他有哪位亲戚去世了,他会继承遗产什么的……」 继承遗产……这确实是马黎王国内最常见的、一夜暴富的情况。 虽然希维尔子爵本人早就债台高筑,但他到底是个贵族,拥有一个有钱却不常联繫的远房亲戚的可能性要比普通人更高一些。 利昂娜暗暗记住这点,继续在侍者的引导下玩了几场游戏, 一直玩到近十点才走出赌场。 等她回到尤默尔大街的公寓时,波文都已经急到开始满屋乱走,看到利昂娜这么晚回来又是一通唠叨。 「……您实在不需要这么辛苦,这种事明明是治安所的工作,您就该让他们自己去查……」波文一边接过她手中的外衣和帽子,一边小声嘟囔, 「您贴钱帮他们做事,他们不但不感激您,说不定还会找各种理由给您找麻烦……」 利昂娜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抱怨却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那个吊死在桥头的马克·辛克莱真的不是杀死子爵的兇手,那一桩命案就变成了两件,也意味着真正的兇手是个会为了掩盖一桩命案而再杀死一个人的傢伙…… 上一个利昂娜见到如此漠视生命的人还是那位着名的「莱姆河屠夫」。如果放任这样的人继续在庞纳城中活动,说不定还会引发更多的悲剧。 当然,她会格外关注这个案子不是因为她真就那么无私,或者有什么野心,想要帮助治安所改革。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行为……那只是一种感觉,之前很微弱,却在她得知希维尔子爵遇害的细节后便愈加明晰的预感。 利昂娜可以确定,不论是她还是她的父亲,怀特伯爵家和希维尔子爵家从来都没有什么往来。 她对子爵本人没有太多了解,想来对方也一样,否则不会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没认出来。 可他偏偏在离开王宫前叫住她,跟她说了那样一番话,还如此肯定自己会对他的消息「感兴趣」…… 也许希维尔子爵那天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知道了一些她「感兴趣」的消息,叫她去酒吧会面也是为了想要t用那个消息换取金钱,那他在赌场跟人说自己要「发财」的行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能让「利昂哈特·弗鲁门」百分百「感兴趣」的消息……那个答案让利昂娜都有些不敢继续深想。 她心中清楚,这些都不过是她自己的推测,目前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证据。 这三年多中她已经经歷了太多失望,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波文和梅太太也一样,即使他们不说她也能看出来。 经过思考,她还是决定在有实质性证据前不把这个猜测说出来了,一个人失望总要比两个人一起失望好。 「反正距离忙起来还有一个多月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有趣的事做……」利昂娜故作轻松地把自己的手杖也递给他,直接把自己摔进客厅的沙发,「话说你那边的进度怎么样?史蒂文医生同意你的合作了吗?」 提到自己现在的工作,波文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那对皱到快要打结的眉头总算松开。 「他答应了!他说他对我的书非常感兴趣,不但允许我翻阅他的行医笔记,还帮我修改了一些书中的错误……还说如果我允许,他想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几位朋友,大家可以围坐在一起把各自知道的经验都说出来,这样总比我一项项去实验来得要快!」高大的青年越说越兴奋,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 「如果真的能成,这本书完成的时间可要比我预想中的快太多了!不出八年……不,也许五年内就能完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5页 能有这么大的进展,利昂娜也为他感到高兴,可作为朋友她也不得不提醒他:「这样是很好,但如果让这么多人参与,那这本书封面上写的人可就不止你一个了。」 「这算什么问题?这本书里的内容也并非我研究出的知识,我只是把前人的经验总结到一起而已。要是他们确实参与修订,想在封面上加上自己的名字又有什么错?」波文摆手笑道,「而且我已经事先跟史蒂文医生说过了,如果这本书最后真的能出版,我会直接开放版权,或是把书的版权无偿转让给马黎政府。我编撰这本书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赚取版权费,只是希望这些经验能让更多人受益……」 利昂娜撑着下巴,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讲述着未来的计划,突然产生了一种羡慕的情绪。 现在的波文已经完全从三年前那场失败的手术中走出来了。 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并正在为之努力——那是一种很难得的状态,也许他自己都没发觉,在谈论未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有目标就有希望,他在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目标……可她的目标又在哪里呢? 她想要找出真正导致父亲和利昂死亡的真兇,并为他们復仇……可然后呢?如果做完这些她还要做些什么? 利昂娜突然感到有些迷茫。那条曾经摆在正前方的、无比清晰的道路再次被迷雾遮掩。 未知让她感到一丝恐惧,原本坚定向前走的脚步都变得迟疑。 可那份迟疑也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秒她便摒弃了那份情绪,毫不犹豫地踏入迷雾。 她必须往前走,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都要继续往前,这就是她在三年前为自己选择的命运。 第二天,住在同一个公寓中的两人再次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虽然治安所那边还没传来消息,但死掉的二人身上还有很多值得挖掘的细节。 比如希维尔子爵是否真的有一个即将去世或已经去世的亲属,他在去年四月到今年二月回到庞纳城之前居住的地方,还有马克·辛克莱在此之前的行踪,这些都需要有人一一查证。 其中希维尔子爵的亲属关系算是最好查的。 利昂娜通过庞纳城的律师协会找到负责子爵遗嘱的律师,从他口中得到了希维尔子爵还在世的几名亲戚的信息。 希维尔子爵的直系亲属都已过世,按照血缘上看最近的一位亲属是他的一位堂叔。 不过只是这一家人如今并不住在庞纳城,也因为希维尔子爵经常来找他们借钱而与之关系破裂,近十几年都没有再来往。 如今子爵去世,律师也联繫过这家人,对方确实因为子爵的爵位有一丝心动,但看到律师列出的债务后果断拒绝了。 利昂娜打听到这家人的住址,发现他们所在的城市距离庞纳城也不算太远,动作快点坐火车能在一天之内走个来回,于是次日一早便拎起自己的手杖出发了。 贵族的身份在此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希维尔子爵的堂叔虽然对子爵本人多有不满,但面对怀特伯爵这位「子爵的好友」上门拜访,他必然是要用心接待的。 谁都喜欢嘴甜又漂亮的年轻人,利昂娜与这位老人简单闲聊了一阵,很快就让老人放下警惕,被她牵引着说出了子爵的所有亲属关系。 非常遗憾,希维尔子爵并没有什么即将过世的富豪亲属。 老人的话说得很是朴实,希维尔子爵这个赌棍早就把自己已知的所有亲戚都得罪了个遍,就算真有个他不知道的有钱远亲,估计也会赶紧立遗嘱把他排除到继承人之外。 「继承遗产」的可能被利昂娜从脑海中彻底清除,可她并没有感到半分轻松。 不是继承遗产就说明希维尔子爵是因为「某个秘密」而死的可能性加大了,同时也让她心中那个不安的猜想不断扩大。 而等到她回到庞纳城,巴顿警司带来的消息让原本的假设彻底成为现实。 「我们找到马克·辛克莱之前记帐的记录了。」 还是在尤默尔大街的公寓门前,巴顿警司都没来得及进门就握着门框急声说道:「笔迹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那封遗书不是他写的!」 第311章 311 心中的猜测成为现实的那一刻,利昂娜发现自己的心绪并没有产生太多变化,平静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表现得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到巴顿警司以为自己刚刚太着急,没能把话说清楚。正想再说一遍时却看到面前的青年已经后退一步,示意他进屋再说。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巴顿警司是从治安所汇报完消息直接就跑她这边,接过波文倒的茶水后直接一口喝光,这才说起他这两天的调查经过。 「马克·辛克莱的前僱主,那位药店老闆在贝佳大街上人缘不错,你那天跟我说过后我第二天就去问了问他过去的邻居,得到了那位药店老闆现在的住址,很快就找了他……」巴顿警司从波文手里接过第二杯茶,再次仰头一饮而尽,声音总算没有刚刚那么沙哑了,「很幸运,那位药店老闆虽说是为了躲避希维尔子爵回了老家,但过了这大半年后发现对方没有继续找自己的麻烦,便想在老家那边继续开药店,我去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在整理之前从庞纳带回来的帐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6页 虽然之前马黎王国内并没有有关药物和食品的管理条例, 但为了查帐方便也是为了避免麻烦,一般药店在卖出每一种药时都会留下记录。 尤其是售卖类似石比霜这种有毒药物时,购买者不但要留下自己的基本信息, 还要说明自己的购买意图……当然,他们也只会记录下购买者说出的信息, 至于对方留下的信息是否准确药店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确定。 好在巴顿警司他们这次也不是为了帐本中的具体内容, 而是为了上面的笔迹。 马克·辛克莱之前在药店工作,按照药店的规矩, 由他卖出的药他都必须亲手记下顾客的基本信息,这就给了治安所对比遗书的参考样本。 只是那封放在他尸体怀里的遗书字迹相当潦草,帐本上的字迹却很工整——这也很好解释,帐本上的字是给老闆看的,而写下那封遗书时马克·辛克莱很有可能已经精神崩溃,会潦草也说得通。 鑑于这点,巴顿和跟着他一起过去查案的探长即使拿到了帐本一t时也无法分辨这两种字迹是否都出自马克·辛克莱本人。 不过巴顿警司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几个月前的一起案子里,庞纳治安所在偶然中缴获了大量汞齐金。为了获知这批汞齐金中的具体含金量,他们直接让人加热了那些银色的石头,却没想到直接让两位警员中毒了。后来治安所还是向庞纳大学化学院求助,让他们接手了提纯工作,这才搞清楚那批「石头」的具体价值。 庞纳大学是一所综合大学,里面不但有化学院,文学院也十分出名。 之前他跟小弗鲁门先生闲聊时对方还感慨过,庞纳大学文学院的教授真是研究什么的都有,连很多听都没听过的古文字都专门有人组织人手翻译破解。 既然如此,那应该也有研究笔迹的教授吧? 抱着这种侥倖心态,他今天一早就到庞纳大学,与文学院的院长简单交流后发现还真有「笔迹学」这种学科。只是相比起古文字来说更加冷门,整个庞纳大学对其非常感兴趣的教授也只有零星几位。 可这对巴顿警司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他按照院长的指示找到那位今天有课的教授,等到他上完上午的课后才带着两份文件上前说明来由。 教授倒是没有拒绝,只是他简单翻看了一遍帐本,又扫了眼遗书便得出了结论——两份文件上的字迹绝对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见巴顿警司还劝他继续看看,教授只能无奈解释道:「这根本不需要进行详细鑑定。你看帐本上的这一行,需要这个单词他少写了一个 s 。不但是这一处,帐本里所有的需要都少了一个 s 。这说明他就是习惯这么写,或者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单词就只有一个 s 。可你手里的那张遗书上同样出现了需要这个单词,他却拼对了。」 「而且不但是这一个单词,这本帐本上的字迹虽然相对工整清晰,但里面很多药物的名字都拼错了。比如这个普通蒿草mon mugwort )他拼成了magwut ,大黄( rhubarb )拼成了rubarb[*1] 。除了药材上的拼写错误,这个人连完全plete )都拼te……」教授嘆息道,「虽然这些都是不影响读音的拼写错误,日常使用不会造成什么误会……可你再看看那封遗书,尽管字迹凌乱,可上面不但连一个拼写错误都没有,连语法都公整到挑不出什么错误……」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波文也听懂对方的意思了。 多亏马黎王国的教育改革,王国内公民的识字率已经很高了,尤其是在城市,人人都能看得懂报纸。 可马克·辛克莱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接受过公共教育但也仅仅停留在最基础的部分,不可能接受更高等的教育,这点在他留下的记帐本里也能表现出来,且与书写遗书的人的文化水平有着很明显的差距。 「赫伯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他的话做担保这个案子肯定能继续调查下去了……」 连喝了四杯水后,巴顿警司总算放下了杯子,重重唿出一口气后脸上都是解决麻烦后的轻松笑意:「这次真的要感谢您,弗鲁门阁下。这个证据交上去,就算是总监大人也无法草草结案。」 「现在松气还太早了,巴顿。如果马克·辛克莱不是真兇,那你们现在掌握的线索相当于全部作废,一切都要从头查起。」利昂娜坐在沙发中,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整个庞纳城这么大,找兇手相当于大海捞针。你们如果放弃用马克·辛克莱结案,那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会变成一桩悬案,到时候负责侦查案子的人必然都会有很大的压力。奥本伯爵说不定会藉此发作,切尔曼伯爵也不一定能保住你现在的位置。」 巴顿警司嘴角的弧度随着她的话慢慢落下,就像静置一夜的水,里面漂浮的物质随着时间的流逝全部沉淀到了底部。 「感谢您的提醒,弗鲁门阁下。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明白坚持下去会产生什么后果,也已经做好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 他沉默看着面前的茶杯,忽地抬头露出一个充满释然的笑。 「过去我总是会在私下抱怨盖德·亨利(前总警司)那傢伙太过胆小怕事,所有事只要能煳弄都会煳弄过去……现在我却感受到他的不容易了。」男人吐出一口气,笑着拍了下大腿,「总有些事是大家都不愿意做的,但总要有人做。大不了就是被辞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7页 又出现了。 巴顿警司此时的表情就和之前的波文一样,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振奋起来的神色。 利昂娜看着他,不禁也跟着露出一个浅笑。 「那我就放心了。」金髮的小绅士靠回沙发里,姿态闲适道,「我对这个案子可是相当感兴趣,如果你要在这时候放弃,我可是会很难过的。」 巴顿警司激昂的情绪差点被她打断,又好气又好笑:「我会来这一趟主要是是副总监大人的意思……说起来我还没问过您,那天是跟副总监说了什么吗?他为什么要让我告诉您这些?」 「切尔曼伯爵也是为了想要增加一份保险嘛。你也知道庞纳治安所里有能力的人有多少,总不能把他们都派出去查这个案子,那你们日常的工作还做不做了?」利昂娜在他的瞪视下随意摊了下手,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我这么好的帮手免费给你帮忙你还不高兴?啊不对,我为了调查希维尔子爵进入庞纳城后的行踪还在赌场搭上了二十金币呢……」 「什么行踪?你去赌场了?」 听到疑似案件线索的关键词,巴顿警司立刻来了精神,打断道:「你什么时候去的?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跟你们说了,还要带上你们的人,到时候谁还会说实话?」利昂娜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片刻,直到对方尴尬移开视线才歇了逗弄的心思,干脆把这两天她查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要发财了,但不是继承遗产……」 巴顿警司喃喃重复着刚刚听到的信息,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我记得您说过,那天的白天他好像是……」 利昂娜竖起一根食指立在唇前,无声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所以说,想要继续查这个案子你们需要帮手。」她朝巴顿警司露出一个笑,「这件事治安所的人都不方便去问,我可以去帮你们问出一个答案……当然,我觉得他多半不会说实话,但问了总比不问强,你说是吧?」 「…………」 「可这对您也不好……」 巴顿警司两根浓眉狠狠皱到一起:「还是我去……」 「我没有让你闲着的意思,还有好几件麻烦事需要治安所去查。」利昂娜抬手止住他的话,笑着道,「比如希维尔子爵今年二月前的住所,马克·辛克莱从去年打完官司后都住在哪里,他们二人都在做些什么,这些都需要一一查证。」 巴顿警司听完这个分配心中更是内疚:「可这不一样,这些本来就是我们要查的,这对您不公平……」 「恰恰相反,我现在正好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拜会他。」利昂娜说道,「首相大人可是刚刚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按照礼节我也该登门道谢。」 「不要再摆出这种表情了,巴顿警司。你们不方便的事我来做,花费时间的事你去做,这才是合作的意义。」 看着巴顿警司愈加凝重的表情,利昂娜也只好跟着沉声道:「只有合作好了,我们才能早日找到真兇。想想你的目标,你不该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结。」 巴顿警司的嘴张了又合上,最后只站起身,郑重向她行了一礼。 「我明白了。」他保证道,「我会尽快查清您说的那些……也请您不要有太大压力。」 「我知道。」 利昂娜按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今天已经很晚了,你路上小心。」 第312章 312 自从煤炭取代木材, 作为主要能源走上歷史后,一些不可避免的环境改变也迫使人们开始适应新环境。 随着机械革命的开启,一根根高耸的烟囱站t了起来,失去土地的农民不得不聚集到城市之中,土地不再是丈量个人资产的唯一标准。 然而,机械革命不仅仅改变了普通人的生活,对每一个人来说,近几十年的生活与过去几百年相比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去贵族和乡绅们拥有自己的宅邸和庄园,一年到头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举行宴会舞会, 因此他们从来不会缺少社交场所。 随着更多人的资产增多,刚刚挤入上流圈的新资本们也需要同等的社交场所,可在寸土寸金的庞纳城中实在很少有人能买得起能够举行大规模舞会的房子……于是,一种全新的社交场所应运而生。 「俱乐部」对如今居住在庞纳城的人来说已然不算陌生。 从第一所私人俱乐部在庞纳城中开业, 距今也有近一百五十多年了。在那之后,各式各样的俱乐部相继出现,目前整个庞纳城中的俱乐部已经有近三百家。 发展到现在,俱乐部也不算是独属于上流人士的聚会场所,人们成立俱乐部的原因各种各样, 进入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一些俱乐部是会向大众开放一部分空间,然后为缴纳会费的会员提供一些额外的空间和服务。不过也有一些人是单纯为了寻找相同兴趣爱好的伙伴,或者专门为了与固定圈子的人互相交流才开设了俱乐部,这种私人俱乐部一般会谢绝会员以外的人入内。比如利昂娜之前在新大陆接触到的「史蒂芬妮跑马俱乐部」就是一家只有接受原始会员邀请才能进入的私人俱乐部。 距离圣托马斯公园不远的利德立孚大街上就有这样一家小型俱乐部。 这家名为「灰狼」的俱乐部非常不显眼,甚至没有悬挂用于吸引客人的招牌,不知情的人路过它时会觉得这是整排联排别墅的一部分,或者是某位富豪的住宅。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每年从这里拟定出的法规可不比议院中的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8页 正午十二点后,原本冷清的俱乐部门口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入。 有人是来吃午饭的,有人是与他人相约好,一进门就跟朋友坐下一起打牌。不过更多人只是三三两两聚到一起,一边抽着雪茄一边谈论着近期听到的新闻。 「听说了吗?新大陆那边已经正式打起来了。」有人用看好戏的语气调侃道,「北方的联邦政府终于坐不住了,这次是大总统亲自下令发兵,终于打赢了两次小胜仗。」 「花了大半年的时间集结了那么多兵力,再不打场胜仗总统也该换人了。」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把手中燃到四分之一的雪茄放到菸灰缸的边缘,稍微滚动了一下, 「再说,他们打赢了你有什么可高兴的?我记得你是去年才跟阿马尔菲棉花贸易公司续签了契约,现在北方开始节节胜利你不该着急吗?」 「这点胜利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围坐在桌边的另一人笑道,「不过是仗着南方没有造船厂和港口欺负欺负人罢了。等造船厂那边的订单完工,他们会给北方那位总统先生一个大惊喜。」 这句话中隐含的信息量有些大,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唿:「……你说真的?造船厂真的在……」 「你的消息未免也太不灵通了,这都是去年的事了。」他身边的人说道,「二百多艘民用船已经造了一半,今年夏天估计就能全部下水……」 「看来不需要担心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杰克,你现在想去抄底已经晚了,而且现在谁也不知道这场内战能打多久……」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担心今年的棉花进口质量。你们也知道,殖民地最近的状况也很多……」 当俱乐部中的绅士们像往常一样谈论时政时,一辆没有标识的出租马车悄然无息地停在俱乐部门口。 一位穿着黑色正装,头戴高礼帽的身影从马车走下来,径直走上台阶,握住门环叩了两下门。 门后很快出现了一位侍者模样的人,只是他的神色在看到来人的脸后变得有些疑惑。 「日安,先生。」侍者再三确认眼前人并不是俱乐部的会员后,恭敬地垂下视线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 戴着高礼帽的年轻人用手杖抬了下帽檐,一双漂亮的菸灰色眼睛自然地向上弯起:「你们这里是只要提前预约就能进入吗?那我可不可以现在就预约?」 看着面前这位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傻的小绅士,侍者脸上的笑依然很礼貌,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退让:「请恕我失礼,先生。我们这里是私人俱乐部,除了会员和会员邀请来做客的人,我们不能接待其他人。」 见对面果真连门都不让进,戴着高礼帽的年轻人也只能无奈地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我是来找人的。」年轻人说道,「请转告首相大人,利昂哈特·弗鲁门希望能向他转达谢意,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与他面谈。」 门口的动静自然引来俱乐部内一些人的注意。有些人好奇地探头张望,但大部分人都很是不以为然。 全马黎想进入灰狼俱乐部的人太多了,可这家具乐部并不是普通那种交了入会费就能进入的俱乐部。 想要成为会员不但需要一位资深会员做「引荐人」,还需要至少八名现任会员做担保。曾有人就这件事开玩笑,说成为灰狼俱乐部的会员比进入议院都难……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灰狼俱乐部的会员大多是议员,可并不是所有议员都能成为灰狼俱乐部的会员。 现在那个在门口的不过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傢伙罢了,想来侍者很快就能把人打发走。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部分人都是扫了眼便纷纷继续各自的话题,谁都没把那个站在门外的人当回事。 然而谁都没想到,当侍者下了趟楼又返回门口后居然打开了大门,出声邀请那位陌生人进入俱乐部。 这下所有坐在一楼的人都惊讶了,反应过来后大家都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 可因为门口到楼梯的过道上有不少装饰物,侍者和那位进入俱乐部的「陌生人」又走得太快,等他们想要起身查看时人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 俱乐部一楼的绅士们怎么想的利昂娜完全不关心。 她今天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见首相布莱恩。 「灰狼俱乐部」这个名字她很早以前就听玛格丽特公主提到过。这家具乐部一开始是一家不错的咖啡店,原来的主人属于首相大人的父亲,老威廉·布莱恩。 后来随着威廉·布莱恩成为下议院的议员,又因为在担任威奥拉总督期间表现优秀,受到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的提拔步步高升后,他也需要一个私密一些的场所与自己的政治盟友们进行交流。 于是咖啡店变成了俱乐部,之后随着首相的地位越来越稳固,这家本不是很起眼的俱乐部也慢慢成为莱博党的非正式「总部」。 作为俱乐部实至名归的会长,首相布莱恩在空闲时也许不会在家,但基本会在下午来这边坐坐。比起没有预约直接登门拜访,利昂娜觉得去俱乐部更能找到人。 结果也如她所料,她赌对了。 侍者愿意收下她的名片就说明首相大人此时确实在俱乐部,而他也没有理由拒绝见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9页 俱乐部的侍者返回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随手拿起一盏灯后便将她带到地下室,进入了一间十分私密的房间。 与明亮的大厅不同,这间房间的面积不算小却相当昏暗,里面点着的蜡烛还没有引路侍者手中的灯亮。 利昂娜能看清里面有不少人,但因为光线的原因只能看到大概的黑色轮廓,连人数都不能确定,更别说辨认出他们都是谁了。 昏暗的环境让利昂娜更能感受到那些停驻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或是警惕或是好奇,终究是没有太多善意。 「下午好,怀特伯爵。」 侍者走后,坐在沙发中的一道人影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听说您有事想跟我说?」 那道声音很沉稳,明明只是简单地打招唿却能让人感受到声音主人的从容不迫。 首相威廉·布莱恩,利昂娜每一次见到他时他似乎都是这样。 永远不会慌张,永远不会惊讶,不管是遇到t大事还是小事都能剔除掉无用的东西,直接切中重点…… 「…………」 「关于那件事,我希望能单独与您说。」 利昂娜仰起头,逼迫自己尽量忽视那些集中过来的视线,向走到近前的男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请相信我,您应该更加不希望其他人听到。」 布莱恩首相与她对视数秒,偏过头,无声向身侧的人递了个眼色。 另一位坐在沙发中的男人扔下手中的牌,率先站起身。 他的动作就像一个信号,室内的几人纷纷放起手里的东西,一言不发地从另一扇门走出房间。 「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 直到最后一人离开,房间的大门闭合,布莱恩首相才从橱柜里取出一盏灯,擦了火柴点燃。 提着这盏明显更亮的灯来到之前他们打牌的小桌旁,男人伸手示意利昂娜可以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我的时间很宝贵,还请您抓紧时间。」 明明是极其傲慢的话语,被他说出来时却似乎平淡到像是在说今天晚餐的菜单。 利昂娜坐下时的动作顿了下,很快再次扬起一个笑脸。 「既然您都这么说,我也不跟您废话了。」借着明亮的鲸油灯,利昂娜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我想知道在王后诞辰日那天,您与希维尔子爵都说了些什么。」 明亮的灯光将首相大人的整张脸照得十分清楚,可利昂娜只能看到他的眉头为不可查地抬了下,抬眼看过来时的目光并没什么变化。 「看来希维尔子爵的案子出了意外。」他的话并非疑问句,只是用陈述的语气平静说道,「治安所找到了证据,那个吊死在庞纳桥上的人并不是兇手。」 利昂娜:「是的,治安所找到了马克·辛克莱过去书写的帐本,他们专门去找庞纳大学的教授做了鑑定,确定上面的字迹与他怀里的遗书完全不同。 」 「所以呢?您觉得他的事与他那天跟我说的话有关?」布莱恩首相双手交叉起来,整个人向后靠上椅背后沉吟数秒,又摇摇头,「我不觉得那与他的死有关。而且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人对话,我想我并没有义务说出这些。」 「您觉得没有关系的事,也许恰恰就是相关的。」 「在案件的全貌完全浮现出来时谁也无法确定什么信息是有用的,什么是无用的,想要破案就必须尽量找到更多的线索,就算事后被证明只是无用功也比生生错过好……」利昂娜身体前倾,右手按住膝盖,「就像是要看清拼图上原本的图案,那就要找到足够多的拼图块。破案也一样,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把整个案件的性质和嫌疑人完全推翻。」 「有趣的比喻……可您还是没有说明您为什么会觉得他的遇害会跟他与我的对话有关。」 布莱恩首相似乎是有了些兴趣,刻意咬重了关键词:「您的这个灵感是怎么来的?」 「希维尔子爵在回到庞纳城后去过赌场,他曾与那里的侍者说过,他要发财了……」利昂娜简单重述了下自己在赌场获得的信息,再次重申道,「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这实在太过巧合……」 聪明人之间对话从来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布莱恩首相已经明白了对面这个年轻人的意思。 他交握的手指开始有了动作,右手食指轻敲着左手手背处的指骨。一时间室内顿时变得十分安静,只有摆钟还在角落发出规律却令人心烦的「咔咔」声。 就在利昂娜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时,桌对面的男人开口了。 「希维尔子爵当时确实是想用一个秘密向我换取金钱,可我不屑于做这种交易,拒绝了他。」 「他因此很生气,说了很多不合体统的话,我也只能让侍卫请他离开……」 明亮的灯光下,布莱恩首相抬眼看向利昂娜:「很遗憾,我们之间的对话并没有涉及什么机密信息,我无法帮到您。」 第313章 313 在布莱恩首相开口之前, 利昂娜也设想过他会怎样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根本不期待面前人会跟自己说实话。不管布莱恩首相是不是真的与这个案子有关,他都没有理由对她说实话。 利昂娜甚至想过他也许会像亚连·叶尔钦那样质问自己,或者直接赶走她。她会当着他的面直接询问这件事主要不是为了听他的回答,而是想要观察他听到这件事后的反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0页 毕竟说谎只需要张嘴,可要完全控制住本能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要难太多了。 但布莱恩首相说话的语调相当坦诚,面部表情也非常平静。 或者说,从她进入这个房间、与之产生交流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淡然。 一个子爵被杀了,有人跑到他面前暗示他可能与这起杀人案有关, 他却像是听到旁人谈论天气般没有任何波动……不管他与之有没有关系, 这样的表现都让利昂娜感到心惊。 他会有这样的表现无非只有一个解释——他根本不在乎。 希维尔子爵是生是死他不在乎,杀死他的是谁他不在乎……即使这起兇案真的与他有关,他也确信治安所完全找不到自己的把柄。 所以他现在才可以如此平静地坐在这里, 面对有人当面挑衅自己时也能淡然以对。 可他怎么能不在乎? 就算兇案真的与他无关,那也是有两个人被杀了啊! 一个死在王国首都的街道上,一个吊死在庞纳城中最具标志性的桥樑上……庞纳城中出了这么一个嚣张到极点的杀人犯他作为王国的首相凭什么不在乎?难道只因为受害者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就可以做到毫不在意吗? 各种纷杂的情绪突然涌上来,有一瞬间利昂娜差点就把到嘴边的质问说出口了, 好在她的理智及时让她的嘴刚张开就迅速闭合。 明亮的鲸油灯照亮了布莱恩首相, 也让小弗鲁门先生的脸变得更加苍白,紧抿的唇角也在光影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您能跟我说说详细的情况吗?」 「我记得他那天是伪造了邀请函才偶然混进来,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专门跟您做一笔交易?」 原本前倾的腰背慢慢挺直,金髮青年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完全褪去伪装的眼神变得更加有攻击性。 「伪造王室的邀请函罪名可不小,而您平时又并不住在艾安萨宫,他有什么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非要在王后诞辰日这天来见您。」她沉声说道, 「希维尔子爵那天并不是专程来找您的,他是来找某位一直居住在艾安萨宫、即使出现在宫外也不容易接近的人。只是他还没能见到那位就被您认出并带走,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想要与您做个交易。」 话音落下,室内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布莱恩首相与对面的年轻人对视片刻,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 像是有些意外,但又带着点欣赏……从进入这间房间后,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次产生如此明显的变化。 可利昂娜很不喜欢那种笑。 那种笑容带着上位者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仿佛长辈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简直是利昂娜从小到大都非常厌恶的一种表情。 「您过去与希维尔子爵有过什么来往吗?」 布莱恩首相似乎突然有了谈话的兴致,主动抛出自己的疑问:「可上次您与他见面时他似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您,之后还向我打听了您的身份。」 「……我过去与希维尔子爵并无往来,上次在艾安萨宫遇到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他本人。」利昂娜保持着自己的坐姿,皱眉答道,「这与我们现在说得有关系吗?」 「我只是很好奇,弗鲁门阁下,他有什么值得您这么做。」 「既然他对您来说相当于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的生死,甚至亲自协助庞纳治安所调查这桩案子……」布莱恩首相摇摇头,「我以为您是个聪明人,去年夏天的事您应该还没有忘记才对。」 利昂娜放在双膝上的手指握紧一瞬,脸上却已经露出一个习惯的假笑:「我当然没有忘记。这还要感谢首相大人的帮助,否则我还真不敢这么快回到庞纳城。」 「不必感谢我,那是因为您确实做了对的事。马黎王国是个文明的国家,所有为王国做出贡献的人都会得t到相应的报酬。」 布莱恩首相的声线依旧很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个再常见不过的事实般说道:「相对的,如果有人做了会威胁到马黎根基的事,也不能逃脱惩罚。」 「…………」 「惩罚?」 利昂娜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用力到在裤子的面料上揪出褶皱。 「可到底什么是能威胁到马黎根基的事,谁来做判定者?又要用怎样的标准衡量惩罚的轻重?」她轻笑一声,再次看向对面那人时眼中只剩下讥讽,「即使有一套衡量的标准,除了全知全能的父神,谁又能保证判定者的判断没有出错——」 「请您冷静一点,弗鲁门阁下。我想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从来没有想挑战父神的权威,私设法庭更是会违反王国法律的重罪。」 布莱恩首相不急不缓地打断她的话,继续用那种从容不迫却又令人抓狂的语速说道:「至于您说的判定者,如果有人出现了疑似叛国行为,法官和陪审团会对他们的行为作出判决……」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身体也慢慢从沙发中坐直。 「您可以放心,我主持的内阁里绝对不会出现您担忧的事。」男人扶着扶手站起身,向对面的年轻人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现在我已经回答了您的所有问题。请恕我失礼,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 两人的会面最终以布莱恩首相单方面结束对话而告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1页 守在门外的侍者见到利昂娜出来后便将她恭敬地送到俱乐部门口,客气行过礼后重新关上大门。 刚刚一直在光线不算好的地下室,骤然再次接触到阳光,利昂娜还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她抬头看向天空,保持着相同的站姿站了许久才似是适应了此时的光线,抬起有些僵硬的膝盖走下台阶,拦了辆马车前往治安所。 「……所以,您这趟算是一无所获?」 庞纳治安所内,巴顿警司在听完小弗鲁门先生的叙述后沉沉嘆了口气,小声嘟囔道:「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抬起头,见坐在对面的利昂娜似乎还在发呆,双手无意识地转着帽檐,以为她是受到了打击,不由又有些心软。 「其实这很正常,我就没见过多少能这么简单就找到线索的案子。」巴顿警司似乎是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安慰人的话,「您实在不需要这么烦恼。您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我真的很感激您的帮助,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可以……」 「我之前让你查的东西现在有结果了吗?」 利昂娜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手中把玩帽子的动作停下,直接打断道:「希维尔子爵和马克·辛克莱今年二月前的行踪都找到了?」 巴顿警司愣了下,又有些尴尬地摇摇头:「我们目前只知道希维尔子爵之前是回了自己位于格雷郡的老宅。那处房子按理说是已经被抵押给他的一位债主,不过那人是老希维尔子爵的旧相识,没好意思真的把子爵阁下的老宅拍卖了,希维尔子爵去年离开庞纳城后就一直在那里居住……关于马克·辛克莱的行踪我们已经登报徵集线索,但我估计不会太快出结果……」 「在格雷郡的什么地方?」利昂娜再次打断他的话,同时十分笃定地伸出手,「有具体的地址吗?」 「有是有,但……」 「地址,巴顿。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了。」 利昂娜的语气已经变得相当不耐烦,伸出的手也跟着往上抬了下:「现在就把地址给我。」 巴顿警司与她对上视线,心脏忽地重重跳了下。 算起来他也与利昂哈特认识了一两年,其间两人的交流不算太多,但因为多次合作,他自以为自己还算了解这个年轻人。 可此时对上这种充满戾气的陌生眼神,他居然有了一种第一次认识对方的感觉…… 「……在罗斯百瑞附近。不过那里没有通铁路,距离最近的站点是南希尔……」 见利昂娜扣上帽子就打算起身离开,巴顿警司也跟着站起来,快步跟上:「您这就准备去吗?我们已经发电报给南希尔治安所了,最晚后天,不,明天我就能派人去搜查,您实在没必要跑一趟……」 「与你们的行动无关,有些东西我必须亲自确认才能放心。」 利昂娜直接扭开总警司办公室的门把手,拉门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动作跟着顿了下,这才偏头看向已经走到身边的巴顿警司:「帮我给波文传个消息,我有个急事需要立刻出门去办,很快就回来。」 「不要告诉他具体地址,」她补充道,「有事我会给你们发电报。」 第314章 314 庞纳城作为马黎王国的心脏, 庞纳中央火车站在下午三点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乘车的、下车的、换乘的,密密麻麻的人头在火车站内涌动。 幸好现在还是二月, 如果是在炎热的夏天,简直不敢想像这里的味道能有多糟糕…… 在售票处买到距离最近一班列车的车票后,利昂娜从售票员手中抽过票,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站台。 然而因为火车站中的人实在太多,人与人之间几乎都没留下太多空间。她在人潮中挤了半天,终于在火车出站前赶到指定站台。 时间已经不允许她找到指定的车厢上车,随便踏上一扇门后,脚下的车身已经随着嘹亮的汽笛声震动起来。 灼热的蒸汽混合着浓烟从烟囱中喷出,摇杆连带着动轮一起转动,推动着钢铁铸成的巨兽驶出站台。 总算赶上了…… 利昂娜扶着车厢中的扶手舒出一口气,等到唿吸重新变得平稳才有精力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刚刚太着急,她只问出最近一班去南希尔的火车即将进站就买了票,上车时也没有看车厢号码……直到此时才发现这里与自己平时坐的火车不太一样。 即使作为二等车厢,这里也简陋狭小到有些过分,由于行驶时实在太过颠簸,有好几次如果不是她还握着扶手差点就摔倒了。 不知道这辆火车是属于哪家列车公司, 居然还会在如今的时代使用二十多年前的老古董做客运火车…… 可火车已经开始行驶,每节车厢又都是独立的,在到达下一站前谁都没办法下去更换车厢。利昂娜也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努力把住扶手不让自己在颠簸中摔倒。 其实车厢内是有供乘客们坐下休息的座椅,但因为这种老火车实在没什么减振措施,座椅不但硬上面还连个坐垫都没有。在强烈的颠簸中,大部分乘客干脆全程站着,只有少部分自带坐垫的人会选择坐在座椅上。 利昂娜就眼睁睁看着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岁的男孩原本还不信邪地坐在座椅上,最后因为身体反覆被颠起而磕到臀部,一边抽气一边捂着屁股站了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2页 就在这时,火车又颠簸了一下,车身整体开始向右拐弯。 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的男孩没什么防备,身体晃了下,就要向前扑倒时被一只手及时拽住了。 「谢、谢谢……」 男孩赶忙握住那条手臂,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后才抬头看过来。在看清面前这人身上外衣的布料,又看到自己在对方袖子上留下的褶皱后脸上的表情更加慌张了:「对不起,先生,我、我……」 「现在车还在拐弯,你最好两只手都把住。」利昂娜提醒道,「小心点,太颠簸的时候说话容易咬到舌头。」 她的态度安抚住了男孩,直到火车转弯结束后男孩才继续磕磕绊绊地向刚刚伸出援手的小绅士道谢。 「你不用这么客气。」利昂娜视线扫过男孩还略显稚嫩的脸时顿了下,又看了眼他身后,确认他并没有同伴后皱了下眉,顺口问道,「你以前没坐过这种火车?」 「有……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似是回想起刚刚的痛感,男孩忍不住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低声嘟囔道,「下次我一定带一个垫子……」 男孩幼稚的抱怨让利昂娜有些想笑,可因为心口压着事,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原本就是顺口问一句缓解男孩的尴尬,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利昂娜也没有继续深聊的意思,朝男孩点点头便准备收回视线。 她不打算继续说话,另一人却似乎有了聊天的兴致。 大概是看着眼前人比较好说话,男孩在沉默了几息后,居然红t着脸主动向她搭话:「请问,您是打算去莱兹城吗?」 利昂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摇头实话实说:「不,我在南希尔就下车了。」 见男孩的表情瞬间失落下去,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是需要帮助吗?」 男孩扭捏一阵,最后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 「我、我,想要一份在城市的工作……」大概是因为过度紧张,他的尾音都变了一个调,「我不想回家……如果我回家,我的父母一定会让我去矿场工作……」 「我、我不想去矿场……他们会在我身上捆上皮带放到矿井里,让我去拉矿箱……可我拉不动,我真的拉不动,我真的努力去拉了,先生,那根皮带都把我勒出血了,可我就是拉不动啊……」 男孩语无伦次地说着,眼圈也跟着红了:「他们还会打我们……只要我们一说话他们就会打我们,用皮鞭抽我们……我朋友汤姆就是被他们打伤后开始发烧,最后死了……」 「求求您了,先生……我不需要太高的工资,每周只给我五银币……不,三银币就可以!我真的不想回到那种地方……」 说到最后,男孩的声音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的乞求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能坐这种火车的二等车厢,周围的乘客也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听到男孩的话个个面露唏嘘。 「我以前也在矿井工作过,那确实不是孩子该做的工作……」利昂娜听到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对他的同伴小声道,「不过这能有什么办法,谁让越小的孩子越便宜呢?那些人没良心啊……」 利昂娜突然意识到什么,突然问道:「你以前在矿井工作过?那时候你多大?」 男孩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但还是实话实说:「三、三年前,我当时八岁……」 别的法规利昂娜还不知道,但矿业作为马黎王国内的支柱产业之一,一直是属于内政大臣需要着重关注的重点。 二十年前出台的《矿业法案》明确规定,任何矿场都禁止女人和九岁以下的孩子下井作业。为了落实这项法案,马黎政府从十年前开始就组建了专门监管巡视的组织。 去年的巡查结果还是利昂娜亲手上交给莱勒科侯爵的,上面的汇报结果可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如果眼前的男孩没有说谎,那就一定是下面的人瞒报了。 「二十年前王国境内就严禁任何九岁以下的儿童下井作业,他们怎么敢公然违抗王国法律!」她握着扶手的手用力攥紧,声音一时盖过火车运行时发出的噪音,「告诉我矿场的名字,我可以帮你举报——」 她的愤怒并没有引起现场人的共鸣,恰恰相反,有几个同样靠在窗边的男人听到她的话后竟然笑出了声。 「听听,他还想举报!」一个男人跟同伴笑道,「如果举报有用,马黎境内的所有工厂主都会被关进去吧!」 利昂娜没有理会那人的嘲笑,认真看向已经呆住的男孩:「这是完完全全的违法行为,他们根本不占一点理。告诉我你工作过的矿场名字,我会帮你起诉……」 「不、不用!」 男孩回过神后赶忙惊恐摇头:「我只是想要一份工作,先生,我并不想把事情闹那么大……」 「举报是没有用的,根本拿不到证据。」那个之前自称自己曾是矿工的中年男人突然插话道,「矿场的管理很严格,外人不允许进入内部。」 「普通人不能进,但政府是有专门的巡查组,每年都会视察。」 利昂娜转身反驳道:「只要有明确的人证,巡查组可以立刻重组并突击检查,怎样都能查到证据……」 闻言中年男人还是摇头:「没有用,你当之前没人做过吗?先不说那些矿主的上面都有人,就算那些巡查的人能突然出现打个措手不及,他们也能拖延时间把井内的孩子们转移到井外,或者干脆把那处矿井暂时封上,就说里面刚刚出了问题还在检查,理由多的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3页 似乎是看出这位走错车厢的小绅士确实是好心,他又额外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要为难这孩子了,他不可能去举报矿场的,其他人也不可能……这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事啊。」 「你跟他说什么废话呢,一个连煤块都没摸过的傢伙能懂这些?」 站在另一侧窗边的男人嗤笑一声,甩开同伴拉住自己的手。 「收起你的伪善吧,小少爷!要是你真的想要做点好事就给那个小鬼一点钱,或者去参加竞选成为议员,把你今天说的话都落实了,否则谁有工夫听你放屁!」 与他对上目光的瞬间,对方的激烈情感也随着视线传递了过来。 是讥讽,是不屑,而比这些更多的是无法忽视的敌意和愤恨……那一瞬间,利昂娜确实看到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这个人不会相信自己——利昂娜这样想道。 因为她现在穿着的衣服,戴着的帽子,手中的手杖,无论她怎样解释,他此时此刻都不会相信她的话。 这是个有些悲哀的事实,而更让她感到悲哀的事,如果身份对调,她发现自己也许会说出相同的话。 行动永远比口头的承诺更重要。她不需要在此刻做出什么保证,这个车厢中的人也没有人在乎这份保证。 她只需要记住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记住这份不甘……也许下一次面对要做出决策的时刻,她就能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也许就能做出些许改变……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工厂主都那么坏……」 站在利昂娜身边的男孩沉默许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克林先生就很好……他从来不会苛待我们,每天都能吃饱,还会在每天下午找老师给我们上课……」男孩像是有些畏惧其他人听到他的话,小声对利昂娜说道,「他是个好人……所以我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 利昂娜有些意外他居然会这么说,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在他那里继续干下去了?」 「……因为克林先生的工厂破产了……」提到这个,男孩那张稚嫩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愁苦,「我听其他人说的,好像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不太好……去年年底我们多了好多假期,我当时还有些开心,可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去年下半年…… 这个时间点让利昂娜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你说的这个克林先生,他的工厂是纺织厂?」 「是啊,佰瑞恩纺织厂,就在帕里诺斯港附近。」男孩小声说道,「其实倒闭的不只是我们厂,好多纺织厂都开始解僱工人……」 心中那个最坏的猜测得到证实,利昂娜忍不住闭眼揉了下眉心。 算算时间,本应从新大陆南方运往马黎的廉价棉花已经断供半年。大一些的纺织厂也许还有其他採买原材料的渠道,可这对小一点的工厂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庞纳城及其周围有多少纺织厂?这些纺织厂中又有多少在依赖新大陆的廉价棉花? 如果工厂没能挺过来,又有多少工人会像眼前的男孩一样失去原本还能餬口的工作,而失去工作的人们又该何去何从……这些问题利昂娜都不敢细想。 这一刻利昂娜突然非常真切地意识到,即使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海军,拥有最先进的技术,拥有最广袤的殖民地,强大到足以威慑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马黎王国也并非没有弱点。 事实上,王国的繁荣和安定建立在几个非常苛刻的条件下。 就像现在,只是一个棉花供货地出现问题,无数工厂就会面临破产的危机,工人们就会失去工作,也许又会有无数家庭失去经济来源而出现更多悲剧……可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没有人能预料未来,如果没能在每一次变化中脱身,那整个马黎王国都会面临难以想像的灾难。 它就像是一枚格外漂亮的节日彩蛋,外壳被人精心画上图案,装点上宝石的同时,内部也开始散发腐烂腥臭的气味。 必须作出改变……如果再不改变,总有一天,那美丽而脆弱的外壳会再也承受不住,彻底分崩离析…… 颠簸的火车和火车运行t时发出的噪音让本就纷杂的思绪更加混乱,大脑传来的刺痛让利昂娜不得不停下思考,看向窗外,尽量用放空自己的方式缓解那份刺痛感。 深色的蒸汽携带着煤灰从窗外飘过,仿佛在颜色鲜艷的风景画前蒙上了一层恼人的黑纱。 父亲是否就是看到了这些,所以才会想要改变。 不仅仅是因为内心善良,也不仅是因为对他人产生怜悯,而是真的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候…… 这个疑问利昂娜已经永远得不到答案了,但她也没有时间浪费时间去追溯过去,她的精力必须放在当下。 一个多小时后,当火车成功停靠在了格雷郡的南希尔站时天色已经开始转黑。 当利昂娜带着那个男孩走下车时,一名穿着治安所制服、有些面熟的男人正好也向她走来——正是南希尔治安所的库珀督察。 「久疏问候,弗鲁门阁下。我接到了庞纳那边发来的消息,听说您打算去罗斯百瑞……」 在看到利昂娜身边那个明显不像是侍从的孩子,库珀督察打招唿的声音也随之停下,皱眉看向男孩:「这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4页 「我在火车上遇到的,与案子无关。」利昂娜简单明了地说道,「请稍等片刻,等我给他暂时安排一个住处我们再详谈。」 第315章 315 就目前利昂娜接触过的治安官来说, 库珀督察的办案水平和应变能力绝对都在平均水平之上,同时也是个难得对「治安官」这个职业很有荣誉感的人。 否则以他的出身, 本可以从事更加轻松赚钱的工作,并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不论时间早晚,只要上面有命令就要立刻换上制服出来工作。 见到利昂娜身边多出一个孩子时他没多抱怨什么,反而推荐了一家自己熟悉的旅馆,等利昂娜去火车站的电报室拍完电报后便带着两人去办理入住。 「今晚你的父母应该会收到你延后回家的电报,你可以暂时住在这处房间。我已经跟旅馆老闆打好招唿,他会给你提供饭食,保证你能吃饱。」带着男孩来到房间,利昂娜认真对他说道,「我无法给你介绍什么特别好的工作,但既然你能识字也会写字,那就会有更多工作机会。今天晚上你先写一份介绍自己特长的简歷,写完后拿给我看,这样我也好知道你都适合哪些工作。」 男孩明白,写简历本身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考核, 忙不叠点头答应。 库珀督察安静等着她把所有事安排妥帖,走出房间后才开始说起之前没说完的事。 「两天前我们就收到了庞纳治安所那边传来的消息,要求我们寻找希维尔子爵最近几个月居住过的地方……正好我之前听人说过他的事,知道希维尔子爵之前几个月就住在罗斯百瑞。」库珀督察一边跟着利昂娜下楼一边低声解释道, 「从这里去罗斯百瑞还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马车,如果现在过去,到达时天也黑了,光线太暗查不到太多东西,而且专门跑一个来回再回来后时间就太晚了,我还是建议您明天再跟我们一起去……」 「不用,我今天可以直接住在那边,你帮我找一个认路的车夫就好……」 利昂娜断然拒绝后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那处房子里还住着人吗?」 库珀督察:「之前有个看门人,也算是希维尔子爵现在唯一的男僕,不过今天我们去搜查时已经把人带回南希尔了。」 「……他在你们来之前一直都在那处宅子里?」利昂娜立刻蹙起眉,质疑道,「希维尔子爵被杀的消息应该在三天前就被报纸报导了,他知道消息后难道都没有离开房子?」 提到这个,库珀督察也露出无奈的神色:「罗斯百瑞没有通铁路,您在庞纳城看到的报纸他们那边三天后能收到都不错了。而且那位男僕年纪有些大,耳朵不太好使也不认字,旁人跟人交流十分艰难,还是我们去了后才跟他说明白希维尔子爵已经身亡……」 这么说着,他顿了顿,又建议道:「现在这人就在南希尔治安所,下午我们刚给他做了笔录,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先来治安所看看。」 利昂娜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南希尔治安所。 有库珀督察做担保,她很顺利地进入了南希尔治安所,并拿到了治安所今天下午刚刚从老男僕那里收集到的笔录。 笔录上的内容与库珀督察说得差不多。子爵的这位老男僕近三天都没有外出,如果不是治安所的人找上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僱主已经死亡。 按照笔录上所说,希维尔子爵第一次告知自己的男僕要出门一趟的时间是2月6日。当时他显得很兴奋,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说了些什么男僕没有听清。之后收拾行李额外花了几天的时间,子爵本人是2月13日离开居住的房子,购买了中午的火车来到庞纳城。 按照利昂娜之前从赌场探听来的消息,希维尔子爵在2月14日来到赌场挥霍了一番,即使输钱了却很开心,还在赌场门口借了不少高利贷,这些举动给赌场中的荷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紧接着两天后, 2月16日王后诞辰日当天他带着伪造过的请柬混入艾安萨宫,之后被驱逐出宫,随后在半夜就被人捅死在暗巷内。 也就是说,希维尔子爵最晚是在2月6日那天就知道了那所谓「能让他发大财」的方法,这才在准备一番后决定回到庞纳城,并在王后诞辰日那天试图将消息「兜售」出去。 不过南希尔治安所并不知道这么详细的信息,所以这边的笔录也只记录到「希维尔子爵于2月13日离开」便结束了。 毕竟这个案子理论上是归庞纳治安所管的,南希尔治安所只是从旁配合,把人扣下并封锁房子和证物后就相当于完成任务,给证人做了个简单的笔录都算是做了额外工作了。 但这份笔录肯定不能满足利昂娜,好在男僕本人还作为证人留在治安所内,有库珀督察在旁边她也可以进入审讯室参与问询。 希维尔子爵的男僕是个其貌不扬的老人。头髮花白,肩背处呈圆弧状向后隆起。 与他进行过简单交流后利昂娜便明白之前库珀督察说的话并没有夸大事实,这位老男僕的听力确实有很大的缺陷。 同一句话利昂娜必须大声说好几遍他才能听清,且因为他不识字,直接断绝了双方用纸笔交流的可能。到最后,利昂娜几乎是趴在他耳边反覆重复同样的问题才能问出答案。 「……哦、哦,您是在问6号子爵阁下有没有去见其他人?」老男僕终于听清问题,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扯着嗓子说道,「没有啊!他那一天都待在家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5页 利昂娜渐渐掌握了与老人说话的技巧,尽量大声的同时放慢语速说道:「那之前呢?他搬到这里后经常出门吗?」 「子爵阁下几乎每天都要去镇上,偶尔也会在外面留宿!」大概是听力问题,老男僕说话的声音也比一般人大一些,「但他每天出去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猜他就是在外面赌博。」 库珀督察抱臂坐在审讯桌后面,冷着脸对利昂娜说道:「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他是南希尔赌场的常客。」 这个结果利昂娜真是又惊讶又不惊讶。 一个嗜赌如命的人想要直接戒掉赌博可不容易,她并不觉得希维尔子爵是那种意志坚定的人,可是…… 「……他居然还有钱赌博?」利昂娜有些诧异地看向库珀督察,「还是说他在这边也借高利贷了?」 库珀督察:「他借没借钱我不清楚,不过他近半年可没少去典当行。」 利昂娜赶忙向老男僕询问这件事,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现任的希维尔子爵虽是个赌鬼,但在他之前,他的兄长、父亲和祖父都是正常人,几代人攒下的家底不容小觑。 方便出手的房产、珠宝首饰和现金确实被抵押光了,但贵族家中的家具、油画和装饰物还是能卖出不少钱。 其实按理说,这些东西都应该因为他还不上欠款而随着房子抵押给债主。不过巴顿警司之前都提到过,那位债主本身不是什么缺钱的人,之前会借钱给希维尔子爵也不是为了霸t占他家的老宅,全都是看在两家人过去的情分上。 所以当希维尔子爵实在没脸待在庞纳城,打算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时,那位债主也没有真的收走房子,默许他在里面居住……可他大概也万万没想到,希维尔子爵居然会为了继续去赌场而把子爵家几代人居住过的老宅弄成那副模样。 库珀督察今天下午刚刚带人去过那处房子,进屋后便发现里面少了很多家具和摆设。 银器室空了,连存放歷代子爵画像的家族展示厅都空空如也——如果不是他的手下听说过希维尔子爵偷偷典当东西做赌资的传闻,他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进了小偷。 先祖的画像对普通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更何况是重视传统血缘传承的马黎贵族……希维尔子爵居然疯狂到连祖先的画像都要卖了换钱赌博,任谁听说都要感慨一句「无药可救」。 这么想着,利昂娜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转头看向老男僕:「希维尔子爵在6号那天去过赌场吗?」 「抱歉……您说什么?」 老男僕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佝偻的身体往她的方向倾了下。 「我是说,希维尔子爵在6号,或者6号前几天,是否去过赌场?」利昂娜在老人耳边一字一顿问道,「他是不是在那段时间,输过钱?」 说话速度放慢,年迈的男僕反应了一会后陷入思索,随后双眼一亮。 「是、是的!当时子爵阁下应该是输钱了!」 老人有些激动地伸手在半空挥了两下:「他那天从外面回来后很生气……是的,应该就是6号,那天我刚刚去集市回来,看到他把二楼一间卧室里的箱子都翻得乱七八糟,一定是因为是输了钱在找能够典当的东西!」 利昂娜赶忙问道:「那他找到了吗?」 「不知道啊,可是那座房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老男僕说道,「就算还有真正值钱的东西他肯定要藏着,才不会告诉我嘞!」 「那你还记得他当时在翻什么吗?」 利昂娜换了个问法,放慢语速问道:「如果让你去找,还能找到吗?」 「当然!」老人自信满满道,「我记得很清楚,子爵阁下当时在翻一堆裙子,应该是子爵夫人的遗物吧……真是造孽啊!他连妻子的裙子都要拿去卖了,是连一点念想都不打算留啊!」 第316章 316 之前已经听说希维尔子爵把家族画像都拿出来变卖的「光辉事迹」, 现在再听到他想要卖掉亡妻的裙子时大家倒也不觉得太意外。 让利昂娜比较在意的是这个时间点实在很巧合。 结合希维尔子爵的前后行为,利昂娜很难不得出一个结论——也许希维尔子爵那所谓「能让他发大财」的消息就是从希维尔夫人的遗物中找到的。 恰好希维尔子爵夫人的身份也确实十分特殊。 在夏洛蒂王后嫁过来之前, 她是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唯一的情妇,之前一直跟国王陛下一起参加过很多王室举办的活动,与很多马黎上流人士交往颇多,会知道一些「有价值」的秘密实在再正常不过,而疑似知道了这个「秘密」的希维尔子爵同样选在马黎贵族齐聚一堂的王后诞辰日那天混进艾安萨宫…… 如此看来,事件的起因和经过便可以连成一条线了。 2月5日或6日,希维尔子爵再次输光手里的所有现钱后决定回家寻找可以典当的东西。 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差不多已经出手, 无奈之下他翻找起亡妻的遗物, 并在其中找到了希维尔子爵夫人留下的某个东西。 那东西也许是一封书信,也许是某人的信物,总之是能让人付出很多金钱去购买的东西。 所以在得到那「东西」的时候他欣喜若狂, 当即激动地向自己的男僕表示自己要出门一段时间,之后做了充足准备才前往庞纳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6页 来到阔别已久的庞纳城后,他忍不住又去了自己过去常去的几家赌场,在里面输了钱却还是很高兴,还向赌场中工作的侍者明确说过自己要「发财」了——这更加说明他对那「东西」的价值非常有信心。 于是2月16日,他用一张伪造的邀请函来到艾安萨宫,试图向王宫中的人推销自己找到的那「东西」。 但很遗憾,他在刚进门就被认出,随后被首相布莱恩带到角落。 首相布莱恩说过, 希维尔子爵试图向他兜售某个情报——现在看来,起码这部分信息他应该没有说谎。只是他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严词拒绝了对方, 利昂娜觉得还需要打上一个问号。 不过从结果上看, 希维尔子爵向首相大人「兜售情报」的过程并不顺利,最后还被首相大人招来的侍卫强行带走。 可最让利昂娜疑惑,也最让她感到心跳加速的是,在希维尔子爵即将被带出王宫时,他向自己搭话了。 他们两人之前完全没有见过面——这点利昂娜可以百分百确定。 而且在王宫的洗手间门口,他们真正第一次碰面时,他可对她没有一点兴趣,两人甚至连招唿都没打,这更加说明希维尔子爵也不认识她。 但短短不到二十分钟后,当他与首相大人结束谈话后,他准确说出了自己的爵位和姓氏。 这点其实也很好理解,应该是他们在洗手间门口分开后他随口问过布莱恩首相自己的身份……可让利昂娜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会在确定她的身份后那样兴奋,甚至表示他那里有她「感兴趣的东西」…… 他那天尝试向自己兜售的,跟他尝试兜售给布莱恩首相的会是同一个「东西」吗? 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会让他觉得不管是她还是布莱恩首相都会花大价钱购买? 还是说他从希维尔夫人遗物中找到的「东西」不止一个,正巧碰上了她感兴趣的? 利昂娜闭上眼,反覆回忆当时希维尔子爵与自己对话的场景。 可他们之间确实没有进行什么有价值的对话……或者说那根本称不上是对话,都是子爵单方面说了一大堆,说完就被王宫中的侍卫带走了…… 【您与希维尔子爵很熟? 】 【我只是想请您注意一下希维尔子爵。他不是个好人,人品低劣,谎话连篇……谁与他扯上关系都会倒霉。他是个沾到就很难甩掉的水蛭,不在别人身上吸饱血就不会离开。 】 很突然地,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是亚连·叶尔钦,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卫,也是希维尔夫人的堂弟。 他在看到自己与希维尔子爵有过交流后就上前与她搭了话,并对其做出了如此一番评价。 ……没错,亚连·叶尔钦在子爵被杀的那天晚上也去红牛酒吧找过他,就在「兇手」借着「马克·辛克莱」的名字把子爵引出门的不久前…… 国王贴身侍卫这个职位虽然看着光鲜,但平时的工作内容并不轻松。 为了能时刻保护国王陛下的安全,亚连·叶尔钦除了执行任务外基本寸步不离地跟在国王身边,可以说是一份几乎没有休假的工作。 如果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希维尔子爵之所以会冒那么大的风险伪造邀请函进入王宫并不是为了与布莱恩首相对话,而是为了找一位无法在宫外见到的人,那亚连·叶尔钦便是一个非常符合各方面条件的人选。 他是希维尔子爵夫人的弟弟,在子爵夫人生前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如果希维尔子爵是从子爵夫人遗物中找到的某样有纪念性的东西,他大概率会很感兴趣…… 可希维尔子爵当时是被布莱恩首相直接带走谈话了。他们交谈的那段时间亚连·叶尔钦正站在宴会厅内,站在国王与王后的身后,这点很多人都看到了。 直到希维尔子爵被王宫侍卫带出宫,亚连·叶尔钦才对着他的背影向利昂娜说了些他的坏话,两人在宫中并没有真正交谈过。 既然他如此厌恶希维尔子爵,又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去见对方? 难道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去警告对方,还是…… 利昂娜紧紧闭了下眼,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有关联,但所有的线索之间又都断断续续……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擅自用想像填补其中的空白只会影响之后的判断…… 「…………」 「阁下……弗鲁门阁下?」 因为她沉默的t时间太久,库珀督察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利昂娜被他的声音缓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是一直在发呆,带着歉意向室内的其他二人微微颔首:「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最后一个问题,我记得你说过,今天你们治安所已经带人去过希维尔子爵的那处房产,当时你们有搜查过房子内部吗?」 她说这话时正看向库珀督察,显然是在询问他,后者便顺势答道:「庞纳治安所那边只让我们暂时封了那座房子,任何人不许出入直到庞纳那边来人。所以我们只是把乔治亚先生(老男僕)带了回来,并没有动里面的东西。」 利昂娜:「你们没有留人在房子里看着吗?」 「没有。」库珀督察立刻摇头,「您也看到了,我们这边是地方治安所,人员本就不足,不可能留人在那边守着……不过我走之前给房子的所有出入口都上了锁,也与罗斯百瑞镇的镇长打过招唿,他会安排夜巡人特别关注那条通往希维尔子爵宅邸的路,保证在我们回去前不会有人擅自闯进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7页 在库珀督察看来,这样的安排足够阻止有人擅自进入那栋房子。只是一晚上而已,他不认为会出什么大事。 而且在利昂娜来之前庞纳那边已经跟他们用电报沟通好了,庞纳治安所负责这个案子的治安官会在明天一早到达南希尔,到时候搜查的事会有那位治安官负责……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小弗鲁门先生这么一个变故,偏要在今天赶过来…… 2月的天黑得早,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显然不适合出行。 经过一通问话,利昂娜那一路上都在发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一点。 同时她也意识到,库珀督察会想各种藉口拖延,估计是在委婉表示不想让她单独去希维尔子爵家进行搜查。 不知道巴顿警司是怎么在电报里跟南希尔这边沟通的,但想来应该是给了她很大的权限,否则库珀督察对她的态度不会跟上次判若两人,基本她提出什么要求都配合答应。 可她到底不是治安所系统内部的人,巴顿警司固然相信她,可库珀督察只与她短暂接触过一次,根本谈不上互相了解。 身边跟着治安所的人一起行动还好说,要是单独让她去那处房子收集证据,不管是找到还是没找到都容易说不清楚……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等明天与治安所的人一起去。 想明白对方的顾虑,利昂娜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直接表示今天太晚,等明天庞纳治安所的人来了他们再一起出发。 库珀督察闻言明显松了口气,两人又互相说了些客套话后便分开了。 等利昂娜独自回到旅馆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那位她从火车上带下来的男孩早就自己吃过饭,开始书写自己的简歷。 利昂娜等他写完后简单扫了一遍,字体算不上好看,一看就是孩子的笔迹,难得的是上面的语句十分精炼,几句话就写清楚自己的工作履歷,单词也都没有拼错——这对一个十一岁、只在工厂里上过三年学的男孩来说算是非常难得,可见他平时学习时应该很认真。 大概摸准他的水平后,利昂娜放下信纸,给了他几个选择。 「第一,我知道几个正在招人的农场。工作很辛苦,工资也很低,你几乎攒不下什么钱。好处是包吃住,起码不会饿肚子,我也能保证农场的管理者不会虐待你。」利昂娜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庞纳城中有一些中介所,你可以去那边提交简歷应聘男僕的职位。我会帮你支付所需的手续费,以现在市场的需求看,你如果不挑职位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工作……」 男孩在听到第二个选择时明显有些异动,但他很敏锐,似乎是发现利昂娜的话并没有说完。 「这已经很好了,先生……」 他观察着对面这位金髮小绅士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您看起来,好像还有第三个选项没有说?」 利昂娜笑了下,终于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我知道大公主玛格丽特殿下开办过一个慈善项目,会资助一些有天分却没钱的孩子进入公立学校上学。如果能通过大学的笔试,她会一直资助下去,直到毕业。」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免费的。首先你必须通过考核,证明你有能力跟上公立学校的学习进度。其次,不管你考没考上大学,在毕业后的一段时间里你都必须服从大公主殿下的安排到指定的岗位工作,时间的长短根据公主殿下资助你的时间而定。」 金髮的小绅士终于放下手,看向面前的男孩:「如果你无法接受这个条件,那就请不要考虑这个选项了。究竟要选哪一个,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 第317章 317 三个选项摆在面前,实在没什么好纠结的。 男孩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像他这样出身劳工阶级家的孩子都是从五六岁就成为全职劳动者。 家在农村的孩子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大多都是在田野驱赶乌鸦, 偶尔也有条件不好或者足够心狠的父母,会把孩子送到矿场。 城市里的孩子选择相对多一些,除了进入工厂外,他们还未成长起来的体型很容易钻进狭小的烟道,于是清理烟囱变成了独属于小孩的工作。 可不管是进入工厂还是在街头工作,孩子们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任何保障。 在《工厂法》禁止工厂僱佣9岁以下的儿童前,每年因为错误操作导致终身残疾或身亡的儿童比现在要多好几倍。 相比起每天提心弔胆地工作, 能免费读书实在是男孩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唯一让他有所顾虑的是, 读书后必定会没有时间从事全职工作,也无法像过去那样给家里寄钱。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每周能赚到的薪水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母亲, 有些都能赚到父亲一半的薪水,是家中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如果他选择去读书,即使可以找一些兼职工作也肯定赚不到全职工作能赚到的钱,整个家庭的收入都会少很多。 可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每一次作出选择都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即使那个代价并不是人们想要主动给出的。 男孩明白其中的道理, 利昂娜也明白,但这就是他必须由他自己作出的选择。 「…………」 「我……想先试一试您说的考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8页 男孩短暂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还是选择了第三个选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利昂娜的神色问道:「可、可我只会简单的读写……如果没有通过考核,我、我还能选第二种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逐渐成了听不清的咕哝。 利昂娜看着男孩几乎埋到胸口的脑袋以及红透的耳尖,胸中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翻涌。 庞纳城中有很多家中介所, 只要支付一笔中介费就可以把自己的简歷放到那里,中介所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向附近需要僕人的人家或公共设施进行推荐。 整个过程并不困难, 男孩唯一的劣势大概只有他没有做僕人经验,可能需要等待更长的时间或者以比较低的薪资才会被录用。 也许开始的时候会困难一些,可做一个在室内工作的小听差还是要比成为矿场工人更加安全。如果工作认真,慢慢积累经验,两年后他的工资也不会比成年男人在工厂工作挣得少。 可男孩还是选择回家——也许这跟他不知道相应的渠道有关系,可即使知道,一个月十银币的中介费也足够完全堵死这条道路。 有人会因为半金币的中介费不得不放弃更加安全的工作,小小年纪就要为自己和家人能吃饱饭而冒险;可有人一晚上就能输掉五百多金币,还会心安理得地在欠条上籤上自己的名字…… 虽说心里清楚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可亲眼目睹这种悬殊的差距时利昂娜还是会感到揪心。 「我既然答应帮你就不会食言。」她对男孩说道,「今天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 也许是旅馆的枕头有些高,也可能是心中有事,这一夜利昂娜睡得并不算太好。 她不到五点就醒了,又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半个小时才揉着僵硬的后颈坐起身。 按照库珀督察的说法,庞纳治安所那边原计划t今天上午就会派人来搜查子爵的老宅,早点起来时刻准备出发也不错。 而且在此之前,她得把住在隔壁的孩子送走。 改变职业对男孩和他的家人来说都是大事,他还是需要与家里人商量后才能作出最终决定。 利昂娜为他购买了回家的火车票,把如何接受考核的流程跟他说了一遍后,递给他一张面值为五金币的纸币。 不管他今后是想要去庞纳城接受考核,还是去中介所挂简歷,这笔钱也足够他使用了……或者他可以直接留下这笔钱、依旧选择去矿场工作,利昂娜也不会干涉。 男孩再三向小弗鲁门先生表示了感谢,最后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地往火车的方向走。 就在火车即将开走时,他突然从窗口冒出一个脑袋,眼中闪烁的光芒明亮到耀目,迎着充满煤灰的浓烟向利昂娜挥手。 「真的很感谢您,先生!」他拔高声音,试图压过尖锐的汽笛声,「将来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我保证——」 随着更多的烟雾笼罩住站台,汽笛声和火车启动的声音完全将男孩的喊声盖了过去。 动轮开始往前滚动,那条探出窗外的手臂却一直挥舞着。 尽管掺杂着煤味的菸灰让人十分不适,利昂娜还是伸手朝男孩的方向挥了两下。 她目送着整辆火车完全驶出站台,直到其彻底消失在铁轨尽头,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才慢慢落下。转过身,一步步走出车站站台。 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她也一样。 说实话,她根本不关心杀死希维尔子爵的是谁。如果往心灵更深处剖析,她甚至觉得那种只会给周围人带来麻烦的人死了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但因为他的那句话,他过于巧合的死亡时间,那个原本只是冒出一个头的怀疑已经开始扎根抽芽,逐渐成长到利昂娜再也无法忽视它的地步。 利昂娜有种预感——尽管她的理智也觉得那很荒谬——可她无法停下思考一种可能性。 如果希维尔子爵找到的、那可以换取大量金钱的「东西」只有一件,那是否就代表着那是一件可以同时让布莱恩首相、亚连·叶尔钦和身为怀特伯爵的自己都感兴趣的「东西」。 不管从个人性格、社交圈子、还是所站的立场看,他们三人都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但自从利昂娜在新大陆时听道格拉斯夫人详细说过当年的事,在她基本确定布莱恩首相确实与当年那场案件有脱不开的关系后,他们之间便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重合点。 利昂娜无法确定那个正在前方闪烁的光点是否就是她久寻不到的真相,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那个案子已经过去太久,每次出现线索都必须牢牢抓紧不能松开……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因那双明亮的眼睛带来的欢喜随着向前迈的步伐渐渐消失,等利昂娜来到南希尔治安所门前时,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为木然。 火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总是很多,而她目前也不知道庞纳治安所会派哪位治安官来执行搜查任务,还是直接在南希尔治安所等待比较不容易错过。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一上午。 等到怀表中的时针快要指向十一点时,利昂娜忍不住拿起刊登在当地报纸上的火车时刻表,确定今早从庞纳到南希尔的客运火车已经过去三辆,终是没忍住,直接找到还在忙碌的库珀督察询问具体情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9页 其实库珀督察也感觉有些奇怪,只是治安所里从早上开始就很忙,一时忘记了时间。 现在利昂娜找过来提醒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立刻让手下使用治安所的电报室给庞纳治安所发电报确认。 「庞纳那边说他们今早得到了些新线索,为了确认线索的准确性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刚刚才乘车离开……」 库珀督察接过电报员递来的讯息记录,解读一遍后把记录单展示给利昂娜看:「他们过来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不如您先去吃点东西,等人来了我们就能直接出发。」 事已至此,利昂娜着急也没什么用。 她尽量耐下心,去附近买了块三明治就回到了治安所内,边吃边继续等待。 时间又过去两小时,赶在利昂娜的耐心即将告罄前,庞纳治安所派来的人终于到了。 非常巧合的,走在最前面带队的人她恰好也认识。 「……琼探长?」 见到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探长,利昂娜立刻明白这估计是巴顿警司的善意安排,目光不免变得柔和了一点,等到对方走到近前后朝他伸出手:「麻烦你跑一趟。」 「是我们来晚了……」琼探长的右手习惯性地在衣摆处蹭了下,这才与小弗鲁门先生握了手,又向站在旁边的库珀督察颔首致意,「很抱歉,今天一早就得到了一个新线索,总警司让我们赶紧查证后再过来,可没想到会耽误到了现在……」 「到底是什么消息?」 利昂娜赶紧打断他的话,催促道:「也是有关希维尔子爵的线索吗?」 「也……算吧?」琼探长稍微组织了下语言,这才继续道,「不知道总警司跟没跟您说过,我们曾经从希维尔子爵的房间里搜出了几张欠条……」 「是的,我知道这个,那些欠条都是经常在赌场门口放贷的人。」利昂娜点头道,「是他们中有人说了什么吗?」 出乎意料地,琼探长居然摇头否认了。 「既然您都知道了,应该也记得他们中有一个叫约翰·格林的傢伙,我们都不认识他。」见小弗鲁门先生点头,他继续说道,「我们找到他了……不如说,是他的房东看到了我们刊登在报纸上的寻人启事,这才找到治安所。」 「不过那人会直接来治安所说明这件事,主要的原因是约翰·格林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了。」 「他之前也有夜不归宿的先例,所以房东太太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看到治安所在报纸上刊登的寻人启事才有些慌张,又等了一天还不见人回来才来治安所报案。 」 「总警司亲自为那位女士做了笔录,让她详细描述了一下约翰·格林的相貌特徵……可越听总警司越觉得不对劲,最后把她带到停尸间,终于确定了……」 「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约翰·格林,那是马克·辛克莱的假名!」 说到这,琼探长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去年他与希维尔子爵的官司结束后他根本没有离开庞纳城,而是换了个名字和地址继续留在了这里,就居住在距离博德尔大街不远处的潘赛雅街!」 第318章 318 马克·辛克莱根本没有离开庞纳城——这个消息着实让利昂娜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按照之前庞纳治安所的调查看, 他在去年4月官司结束后就退了自己租住的房子,还带走了所有的行李, 不管是治安所的人还是他的旧房东都以为他是打算与他的前僱主一样,为了躲避是非彻底离开庞纳,在外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不过其实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说,马克·辛克莱这么做也不算特别没有道理。 先不说他本人的人品是否真的卑劣,但他被希维尔子爵纠缠勒索过也是事实。 尤其是经过那场官司后,他势必得到了很多不必要的关注。 有些人会享受他人的关注,可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被别人特别关注。既然马克·辛克莱选择更换名字和住址, 那他显然是后者。 庞纳城中的工作机会到底比其他地方多, 工资也更高,想要留下也是人之常情。 到此为止庞纳治安所还觉得没有太多异常,可随着他们询问房东有关马克·辛克莱的日常生活并搜查了他的住处后,疑点便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首先,他过去的住址是在西匹克街。只要稍微对庞纳城了解一点的人都知道,西匹克街并不是什么好街区。 虽然那边住的人并不像东匹克街那么贫穷,但也是庞纳城内房租最便宜的区域之一,不管是基础设施还是治安条件都不怎么样,但凡手里宽裕些的人都不会选择在那里居住。 而马克·辛克莱在官司后搬到的新家在潘赛雅街。那里算不上富人区,但左邻右舍都属于有一定个人资产的中产阶级,条件比起西匹克街不知好了多少…… 他可是个能把自己表t妹的尸体以三金币的价格卖出去的人,去年与希维尔子爵打官司都是庞纳城中的律师免费帮他打的, 而且那场官司即使最后胜诉了他也没得到任何补偿……那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房东不知道他现在具体从事什么工作。最开始他说自己是一个外贸公司的办公室文员,后来被房东发现他每天出门并不是去工作,而是去了赛马场,他便改口说自己已经改行了,有储蓄也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肯定不会拖欠房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0页 「房东一开始听说后有些不安,可他实在是个很省心的房客,平时除了会去赛马场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每个月也会按时交房租,久而久之房东便没有再向他询问工作的事……」 一行人坐上前往罗斯百瑞的马车,琼探长开始跟利昂娜说起他们一上午的调查结果。 「所以他从搬家后就没有去做原来的工作,可又不缺钱生活。」利昂娜观察着琼探长的表情,语气肯定道,「你们从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 「我们发现他持有不少的西北铁路的股票。」 琼探长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他确实不需要工作,光靠每年发放的股息足够他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 利昂娜闻言沉默片刻,嘆气道:「希望他手里的股票是记名的……」 「我们也希望如此……可您应该清楚,那种铁路股票都是不记名的,互相交易都不需要登记审批[*1]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的那些股票……」琼探长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自己手中的帽子,「另外,我们还从他的衣柜里搜出了好几件相当体面的衣服。我去找到他过去在西匹克街的房东询问过,他之前的房东还很惊讶,说他从来不知道马克·辛克莱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衣服……」 听他这么说,马车中的几人再次沉默下来。 马克·辛克莱之前只是一个药店的店员,每个周的工资大约只有一到二金币。可西北铁路的股票早就随着马黎王国内铁路网铺开的同时水涨船高,按照目前的市场价计算,那根本不会是一个普通劳工阶层的人能买得起的东西。 最让人感到意味深长的是他「发财」的时机。 与希维尔子爵打官司之前,他还是个只能住在贫民窟附近、用自己表妹的尸体换了三金币的穷小子,结果官司结束后他立刻换了名字和房子…… 「…………」 「股票的来源会是一个突破口。」利昂娜的手指在手杖的杖柄上轻敲两下,「那些股票上总有编号,就算无法查到它们是什么时候被转让给马克·辛克莱,应该能从交易所的原始记录里查到它们的第一任购买者吧?」 琼探长:「巴顿警司也是这么说的。但西北铁路的股票都已经发行二十多年了,我们找到的那些股票也差不了太多。从第一个购买者到马克·辛克莱之间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就算当年的资料没有遗失,一个个查过去也需要不少时间……」 这才是治安所查案的正常流程。一眼就能找到的线索到底是少数情况,尤其是这种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时,每一条线索都需要治安所花费大量人力和物力去一一排查。 对常年人手紧缺的庞纳治安所来说,这种案子每拖一天都会给治安所增加很大的压力。这也是为什么在哈蒙·米切尔森管理下的庞纳治安所会发现疑案后并不执着于找到真正的犯人,反而养成了能凑合就立刻结案的糟糕习惯。实在是案件太多了,如果真一一查过去,付出与收穫实在无法达成平衡。 就像现在他们在查的希维尔子爵被杀案,实打实的线索少得可怜,而证人和嫌疑人却都不是治安所能够随意招惹的……不管最后能不能查出真相,这都是一项註定会亏本的「买卖」。 副总监切尔曼伯爵和巴顿警司都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还是选择继续…… 「能在一上午查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利昂娜扫了眼琼探长反覆揉捏帽檐的手,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道,「马克·辛克莱的那位新房东有没有说过,他具体是在哪天失踪的?」 「六天前,2月16日。」 琼探长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日期:「就是王后诞辰日那天,房东说她记得很清楚,她看到他一早就出门了,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 「房东不知道他那天去哪儿了?」 「没有。她说马克·辛克莱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租房时便提过不需要房东帮忙收拾房间,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也就只有每个月交房租时他们会短暂说几句话。」 利昂娜沉吟片刻,又突然问道:「那张他写给希维尔子爵的欠条上有日期吗?」 琼探长因为她跳跃的问话愣了一秒,随后点头道:「有,是在2月13日。」 至此,希维尔子爵来到庞纳城后的所有行动轨迹都出现了。 2月13日一早,他离开罗斯百瑞镇,从南希尔火车站来到庞纳城。 从南希尔到庞纳的火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他最晚也该在下午到达庞纳城了。 之前利昂娜还在想,如果子爵阁下早早知道了自己有了个「发财」的机会,像他这种赌鬼怎么能忍到第二天才会去赌场……原来他在13号当天就去赌了,只不过最先去的不是赌场,而是赛马场。 按照那位房东的说法,马克·辛克莱也很喜欢赛马,那希维尔子爵与他遇上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呢? 带着疑问,几人的马车来到了罗斯百瑞。 马蹄跨过一座石桥,沿着一条小溪走了不到两分钟,一座高塔比别墅先一步从树影中挣脱出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又过了两三分钟,马车的车轮终于缓缓在希维尔子爵的宅邸前停下。 库珀督察率先掏出钥匙打开他挂在正门上的锁,另外两位南希尔治安所的警员去后门和侧门查看,确定一切都与他们临走前是一样的,一行人才真正踏进这座三层独栋别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1页 别墅内部的情况与库珀督察之前说得差不多。外表看起来还算不错的房子,内部却空空荡荡的。 头顶没有灯,一进门也没有地毯,一眼看去连基本的家具都没有。墙上的壁纸有深有浅,显然是有人把挂在上面的画取走了。 「父神在上……这里是被强盗光顾过吗?!」 尽管刚刚已经被利昂娜和库珀督察简单介绍过这边的情况,琼探长还是被别墅内外的反差震惊了,忍不住把内心的感慨地说了出来。 「确实是有强盗光顾过,一只名为赌瘾的恶魔。」 利昂娜路过时打趣了他一下,又看向库珀督察:「那位男僕说子爵夫人的遗物是放在哪间屋子?」 「在楼上。」库珀督察率先上楼,引着他们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这里我简单逛过一圈,只有这里似乎放着些女士用的东西。」 利昂娜点点头,众人开始分工各自搜查的部分。 琼探长带着人搜查三楼,库珀督察则在一楼,小弗鲁门先生与另外两位来自庞纳治安所的警员在二楼搜索。 利昂娜的目标很明确,很快就在床底拖出三只大箱子,其中两只箱子里的内容也与那位老男僕描述得差不多,全都是女士的衣裙。 只不过仔细检查,这些衣裙的面料大多并不太好,而且颜色黯淡,应该是一些卖不出什么价钱的旧衣服——希维尔子爵夫人毕竟是国王陛下的情妇,要是真穿这种寒酸的裙子出门不但自己丢脸,国王估计也会跟着丢脸。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这些东西没有太多价值,才得以从这座空荡荡的别墅中「倖存」下来…… 利昂娜这么想着手上动作不停。 这个时代的贵妇人流行穿带有巨大裙撑的裙子,那些一层层盖在裙撑上的内裙外裙虽然不算厚但裙摆很大,像这样没有秩序地堆叠在箱子里时简直跟一团窗帘没什么区别。 布料吃重,利昂娜努力把这些沉重的「窗帘」一一从箱子里捞出来,打算把它们全都放到地上展开,以便她寻找线索。 啪嗒—— 就在她再次捞起一条裙子时,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宽大的裙摆中掉了下来。 利昂娜赶t紧放下怀里的裙子,捡起了那个掉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做工异常精美的扇子。 扇面是一层轻薄到透明的白色丝绸,绣在上面的图案更是精緻,两位天使在白鸽和鲜花的簇拥下坐卧在草地上。扇骨由贝壳制成,原本在阴影处只是乳白色的扇柄,放在阳光下却会闪烁出耀目的彩光。 就算利昂娜对这种女士用品不算太了解,也能看出这把扇子绝对价格不菲。 先不说它本就不该被埋在这些旧衣服里,如果被希维尔子爵看到,也早就该被卖掉才对。 还是说这把扇子埋得太深,希维尔子爵还没从那堆裙子里看到它便先找到了那个会让他「发财」的东西,这才生生错过? 正当她拿着扇子陷入思索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打扰了,弗鲁门阁下。」一位穿着庞纳治安所制服的警员站在门口,向她行了一礼说道,「琼探长在三楼发现了些东西,请您上楼一起看看。」 第319章 319 听到警员的话,利昂娜没有什么犹豫,连手里的扇子都没放下便直接跟人走上三楼。 像这种乡下别墅在马黎王国内有很多, 大家对房间的布局都是大同小异。 地下室一般是酒窖、储藏室和男僕们的房间,一层是宴会厅、餐厅等公共空间,二层是主人的卧室和客房,三层则是女僕的房间,有时也会把空余的房间作为仓库存放杂物。 以希维尔子爵这些年的经济状况肯定是聘用不起什么僕人了,三楼的房间彻底变成杂物间,不但物品的摆放很凌乱,地板上都蒙上了一层灰。利昂娜刚踏进去就感觉鼻尖传来一阵痒意,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听到喷嚏声,原本还在翻找东西的琼探长习惯性地说了句「愿吾主保佑您」,看清是小弗鲁门先生来了,这才起身将自己找到的东西展示给她看。 那是一个古朴却精緻的黑色木盒。 木盒看上去比一般的首饰盒大一些,很重,需要两只手才能稳稳将其端起来。八个边角都被繁复的金色卷叶草浮雕包裹住,盖子正中间则嵌有一个绘制着花卉的椭圆形珐瑯彩画。 如此精緻华丽的盒子完全不像是马黎产的,更像是罗兰那边的风格。 虽然利昂娜对木料的了解不算太多, 也无法分辨那些装饰在盒子八个边角上的浮雕是金雕还是铜鎏金, 但光从品相上也能看出来这只盒子应当价值不菲……就跟利昂娜在二楼找到的蕾丝扇一样,它们都是不该还存在在这栋房子中的贵重物品。 随后而来的库珀督察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这是乌木做成的,还是相当不错的乌木。」他接过盒子后仔细端详一番, 肯定道,「而且光是上面这幅画, 这只盒子的价格就不会便宜。」 这么说着,库珀督察顺手打开了盒盖,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又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气音。 一支蘸水笔, 两颗袖扣,一块手帕,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纸——比起盒子本身,里面装的这些东西实在有些寒酸。 琼探长的动作比较快,第一个伸手取出里面那几张看上去最有价值的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2页 可他的视线只是从上面快速扫了一遍后,表情立刻变得十分精彩。 他似乎是对上面的文字很是嫌弃,但为了找线索还是强逼着自己看下去,表情便增加了几分痛苦,看得利昂娜和库珀督察都不由凑上前一起去看那几张纸上都写了什么。 【每当我看到你的眼睛,每当你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的心脏便会开始跳动】 【我不乞求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可我无数次向吾主祈祷,祈祷时间可以在此时停下……】 【就像春之神抚过干枯的枝叶,转瞬就让它们绽开新绿的嫩芽】 【你一定也对我使用了相同的魔法,所以我才会如此开心,只要在你身边就无法克制这份心情……】 【我思念你唿唤我的声音,思念那双从我的髮丝间穿过的手指】 【我永远不会忘记,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落进屋里,落在你的肩头……】 【失去你的人生对我毫无意义】 【就像树木被砍去根茎,蝴蝶被摘掉翅膀……你的到来带给我最好的东西,可它们却也随着你的离去一起消散】 【你让我变回了我原本的模样,最让我感到噁心的丑陋的样子……】 【我无时无刻不在恨你,我无时无刻不在爱你……】 「…………」 「这是……情诗?」 在寂静中看完纸上的内容,库珀督察也不禁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是……希维尔子爵写的?」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从字迹上看确实很像……」一直全程跟进了这桩案子的琼探长有些痛苦地捏住眉心,用力揉搓两下,「真看不出来,子爵阁下还是个情感如此丰富的人……」 在场的两位男士明显都是比较保守的性格,突然见到这么露骨的情诗,精神上都受到了一定的创伤。 库珀督察还好一点,纸不在他手里,他快速扫完全部内容就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到盒子里的其他东西上。 琼探长则是听到小弗鲁门先生表示自己还想详细看看时直接把三张纸都塞到对方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利昂娜虽然也觉得这几页情诗有些肉麻,可看到这两人的反应后反而感觉有些好笑。 「既然能确定这个确实是希维尔子爵写的,那你们觉得这是写给谁的?」她再次翻看一遍,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捻了下,「总不会是写给子爵夫人的吧?」 都不需要什么物证,另外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摇头。 希维尔子爵的名声和这些年做的事在庞纳城中尽人皆知,只要是听说过他那些事迹就不会觉得这对夫妇会对彼此有什么真感情。 「会不会是子爵阁下的前妻?」库珀督察带着迟疑猜测道,「这个……呃,从这首诗里看,子爵阁下爱慕的那个人像是已经离开或者去世了……」 这不失为一个合理的猜测,可下一秒就被琼探长否定了。 「这些天我们也调查了前任子爵夫人的一些事,还去拜访过她还在世的亲人,他们对子爵阁下的评价都不算好。」琼探长非常直白地说道,「前任子爵夫人的兄长跟我说,他们会结婚完全是老希维尔子爵的意思,子爵阁下从一开始就非常不情愿。后来前任子爵夫人在生孩子时大出血去世了,那个孩子也没活太久,可他在妻儿的葬礼上也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子爵夫人的兄长气急之下与他在墓园里打了一架,两家人从那之后便断绝了来往。」 「那就是他过去的情人了。」 库珀督察耸了下肩:「或者是身份悬殊的恋人,后来被老希维尔子爵拆散,对方又生病去世什么的,这种事也算不上太稀奇……」 琼探长闻言突然双眼一亮:「会不会这个盒子就是属于他那个情人的?他还对那位女士有感情,所以到现在还会留着这个盒子做纪念,没忍心把它卖了……」 目前为止确实只有这么一种解释。 利昂娜趁两人讨论时已经把那几页泛黄的情诗放回盒子,又把盒子里另外那几样东西拿出来检查。 按照蘸水笔上的标志看,这支笔是由一家马黎国内的老牌工厂生产的,普通款式,在王国内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最后那两枚袖扣倒是很精緻,扣面由好几层透明的玻璃组成,每一层上都有金粉抹出的不规则笔触,从正上方看有点像是一朵颇有立体感的花。 这倒是个很别致的东西,但除了工匠的想法比较巧妙外,制作袖扣的材料都很廉价,放到市面上售卖也不会卖出太高的价格……能与那只蘸水笔和情诗一起放在一个豪华盒子里,大概率是它们同样对希维尔子爵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她这么想着,捏着袖扣的拇指和食指不自觉转动了半圈。 窗外的阳光落到袖扣上,反射出的光正好晃了下她的眼睛。利昂娜条件反射地向扣面看去,目光在再次落到扣面时却顿住了。 也许是角度发生变化,原本扣面上的「金花」发生了变化。 几乎是出自本能,利昂娜立刻调整起扣面角度,没过t多久便在扣子中看到了另一种图案。 那是一只鸟……有点像一只振翅飞翔的鸽子。 利昂娜看向手中的第二枚袖扣,调整一番角度后很快便从上面看到一个类似的图案。 还是鸽子,两只鸽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3页 利昂娜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库珀督察手里夺过那只乌木盒,将其放到旁边一个可以当成桌子用的大箱子上,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放到一边,之后就是开始在盒子上一顿乱摸。 琼探长和库珀督察都被小弗鲁门先生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可看她此时的神色异常严肃,想要询问的话尽数吞了回去,只能安静站在一旁看着她折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利昂娜几乎把整个盒子里里外外摸了个遍,但什么都没摸出来。 就在琼探长以为她要放弃时,那只伸进盒子里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盒子底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乌木盒底部侧边的一块装饰条突然弹了出来,在琼探长和库珀督察震惊的视线里,利昂娜直接把那块装饰条抽了出来。 盒子里居然还有个暗格! 琼探长在心中惊嘆一声,又好奇地凑上前,探头去看里面的东西。 这个盒子的暗格并不大,厚度不到两指高,一块银版相片严丝合缝地倒扣在其中。 会在这个盒子里存放的照片,怎么想都该是情书的另一位主角,希维尔子爵那位念念不忘的情人。 抱着这种心理,琼探长和库珀督察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小弗鲁门先生将相片翻过来。 然而等相片真的翻了过来,上面的人再次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那是一位面容清俊的年轻男人。 相片中的他正十分专注地坐在写字檯前低头写着什么,仿佛根本没注意有人在旁边给自己拍照。桌面上还有一些图纸,仔细看上面还有一颗已经完成的袖扣以及几块圆形的小玻璃片。 「…………」 「怎么是个男人?」 仔细揉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后,琼探长终于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声音:「居然不是子爵阁下的情人……那这人又是谁?」 「不,他大概率就是希维尔子爵的情人。」 利昂娜仔细观察一番后将相片放到一旁的大箱子上,同时把那两枚袖扣和钢笔放到旁边:「你们仔细比对一下袖扣和笔都对得上……可别跟我说这是子爵阁下的挚友。先不说袖扣上那两只鸽子代表什么,看看那几张纸上的情诗吧,你们会把自己好友的照片或遗物与情诗放到一起珍藏吗?」 第320章 320 利昂娜一句话彻底把另外两人还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两个男人的嘴张张合合,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两只鸽子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他们还真不太清楚……可试想一下,如果他们真的把自己好友的照片和那么肉麻的情诗放到同一个盒子里…… 琼探长赶紧在心中摇头, 他真是被小弗鲁门先生的话带跑了。 从银版摄影被湿版摄影取代后,照一张照片的费用确实是比十几年前便宜不少,可这也不代表照片变成了很常见的东西。 所有的相片都具有唯一性,能互相赠予照片的朋友一般都是即将长期离开本地或者已经去世,这才会留下照片做为纪念。 既然是用作纪念,照片通常会光明正大地摆在客厅或挂在墙上,如果没有地方摆也可以存放在柜子里,像希维尔子爵这种把别人的照片放到那么一个暗格里藏起来确实有种「见不得光」的感觉…… 如果这是真的, 那希维尔子爵就不仅仅是个屡教不改的赌棍了,还很有可能犯有鸡|奸罪。 这不但是不体面和不道德的,更是违反了王国法律。只要证据足够充分, 等待他的就只有绞刑架了。 不过鑑于希维尔子爵本人已经死亡,而照片中的那个男人也身份不明,这件事除了能让子爵阁下那本就不太好的名声更臭一层,似乎也没有太多意义。 「……说真的,之前我对子爵夫人可没有一点好感, 但我现在居然都有些同情她了。」 「她中毒身亡后我参与过审讯那位给她下安眠药的女僕……那位女僕说希维尔夫人一直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不管是过去还是她……咳,还是她的生活富裕起来后,只要回到家里就从来没有一点笑脸……」 琼探长一边把所有证物都收拾到盒子里,一边感慨道:「我们当时还私下讨论过,不管是地位还是金钱子爵夫人都不缺,她到底在不满些什么……可如果她明知道子爵有那种癖好却还不能说,那确实每次回家都不会开心吧?」 上流社会中找情人和赌博都不算是特别影响体面的事,尤其是前者, 在对方地位足够高的情况下反而会变成一种变相的荣誉。 可有同性情人就是另一码事了。这种事都不需要实打实的证据,只要有一点迹象,希维尔子爵便会名声扫地,子爵夫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所谓的「国王情妇」终究只是情妇,子爵夫人与国王之间又没有真正缔结什么契约。如果情妇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大于欢愉,那国王陛下完全可以换个人。 因此,只要希维尔夫人还想保持原本的生活,即使她知道丈夫喜欢男人也不可能说出来——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子爵阁下被杀,他们又坚持来搜房子,这个秘密估计会随着夫妻二人的死永埋地下。 骤然得到这么一个重磅消息,两位治安官和被吸引来的警员都很是兴奋,利昂娜甚至能听到有人正在门外悄悄讨论……可她实在没有心情跟琼探长一样发出感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4页 毕竟不管希维尔子爵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都跟他身亡的案子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别墅内的搜查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整栋房子都被警员们翻了一遍。可除了这个乌木盒子外,他们今天在这栋别墅中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转暗,乌云遮盖住夕阳的余晖,远处似乎还有隐隐的闷雷声。 「……外面看起来要下雨了,或者是下雪。」 库珀督察探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建议道:「我们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 可利昂娜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与琼探长商量后,他们决定让南希尔治安所的人先回去,庞纳治安所的人会暂时居住在这边,明天继续搜查。 考虑到这桩案子本来就属于庞纳治安所,库珀督察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向琼探长打过招唿后便准备带着手下人离开。 而庞纳治安所这边,琼探长也没打算让自己手下的三位警员都留下来。 他让其中一人跟随库珀督察回南希尔,将还待在南希尔治安所的老男僕带回庞纳并汇报今天的收穫,另外两人跟自己和小弗鲁门先生一起在这栋别墅里住一夜。 到底是希维尔子爵居住了几个月的房子,尽管大部分摆件和家具都不见了,但里面留下的东西还是足够让四人过夜。 琼探长检查了下厨房,发现里面还存着些面包和罐头,至少足够他们四人食用两三天,看来是不需要额外去镇上买吃的了。 「……外面快下雨了,晚上还不知道会不会变成雪,你先去把放在室外的柴火搬进来一些。」 琼探长打发其中一位下属去搬柴后,又转头看向另一位警员:「收拾一下客厅,那里有个大壁炉可以取暖……对了,弗鲁门阁下呢?」 「还在二楼,长官。」警员说道,「弗鲁门阁下说他还需要再检查一下子爵夫人的遗物。」 琼探长点点头,视线在四处逡巡一圈,又走到橱柜里翻找一番才找到一盏破旧的煤油灯。 捡起放在旁边的小油罐往灯座里加了点油,点亮,这才提着它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别墅二楼,原本属于女主人的房间里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当琼探长提着煤油灯到房间门口时,空荡荡的地板已经被各式各样的衣裙和信纸铺满。借着窗外那已经有些昏沉的冷光,隐约能看到那些杂物中间立着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黑色剪影。 黑影的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边走边用扇子敲击着手心,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雷声,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惨t白的亮光瞬间将室内照亮。 二月会有雷雨实在很罕见,这道闪电又来得太突然,猝不及防下琼探长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光。 晃动的灯火让利昂娜很快发现有人站在门口,当即转过头,在与琼探长对上视线后紧绷起的身体才缓和下来,微笑着朝对方颔首致意。 「……现在光线很暗,室内也没有多少蜡烛和灯,就算有线索也很难发现。」琼探长看看窗外,又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杂物,走到小弗鲁门先生身边劝说道,「反正我们住在这里,只要有证据就不会消失,不如早点休息明天再查。」 利昂娜看看外面的天色,又看看琼探长手中那不太明亮的油灯,最后也只能沉沉嘆出一口气。 「其实我有想过,如果希维尔子爵真的是从子爵夫人的遗物里找到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被他带到庞纳了……」她用扇柄敲了两下手心,又百无聊赖地将手里的扇子展开,静静凝视着那被暖光勾勒出的扇面图案,「可他的房间里没有,尸体上也没有,那东西大概率已经被兇手取走销毁了……」 即使心中也同样有这种猜想,可当真正听人说出来琼探长难免会感到有些泄气。 但他是案子的负责人之一,小弗鲁门先生可以说的丧气话他绝对不能说,沉默片刻后只能强打起精神给对方鼓劲。 「……就算这边没有收穫也没关系,巴顿总警司已经亲自去查马克·辛克莱这几个月在庞纳城的人际关系了,那边肯定有更多的线索。」他安慰道,「查案都是这样的,并不是每一次搜查都能找到线索,不如说每次都能找到线索才是罕见的情况……」 轰隆———— 雷声再次响起,紧随而来的闪电也如期而至。 不过这次有琼探长手中的煤油灯照明,闪电对他们的视觉冲击倒是没有之前大了。 只是这次的闪光过后便有细密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取代琼探长的声音,成为室内的主旋律。 利昂娜看向窗外,突然笑了一声。 「也不一定。」 「既然东西很重要,说不定希维尔子爵会做个备份呢?」 金髮的青年将扇子收起,踮着脚跨过平铺在地上的裙子,走出煤油灯照亮的范围,来到窗边。 「室内我们都搜查过了,可室外还没有吧?」青年五指张开,指尖贴到冰凉的玻璃上,视线下垂,「那边还有那么一大片地没有找呢。」 琼探长愣了下,却罕见地没有立刻贊同:「我记得别墅后的花园已经荒废了,里面除了枯萎的杂草什么都没有……」 「一个荒废的、长期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难道不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5页 她的手没有放下,身体却半转了过来,笑着看向不远处的探长:「你觉得呢?」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惨白的光再次将她的半张脸照亮,也把那双眼睛里传递出的真实情绪照亮。 有一瞬间,琼探长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可这不应该……他又不害怕雷声,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只是问了一句很普通的话,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不安? 一定是室内太暗,又恰好有闪电……是气氛的原因,如果这间卧室还有顶灯,室内光线更亮一些,肯定不会烘托出这种气氛…… 反覆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琼探长总算恢復了镇定,认真朝小弗鲁门先生点点头:「您说得有道理。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外面也开始下雨,不如我们等明天再去……对了,您还没吃饭吧?厨房那边有点面包和罐头,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垫垫肚子?」 「不用了,我中午吃得有些多,现在还不饿。」利昂娜笑着摇摇头,「今天晚上估计会很冷,你们找好睡觉的房间了吗?」 没有闪电做背景,琼探长更加确信自己刚刚的感觉是错觉,跟着介绍起自己的安排。 「二楼好像只有子爵的卧室和这间有床,我们总不好在他们的床上睡觉。」琼探长说道,「但三楼和地下室的僕人房里都没有壁炉,晚上如果降温也许会感冒,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到一楼客厅休息比较好。那里有壁炉,我们四个凑在一起也能更暖和……」 「抱歉,我就不去了。」 出乎意料地,小弗鲁门先生居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并解释道:「我打算今天晚上再把子爵夫人的遗物梳理一遍,估计会很晚,直接睡在这间房里就好。」 见琼探长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还体贴地继续补充一句:「当然,我不会睡到子爵夫人的床上,这样太失礼了。我也会打地铺,还要麻烦你帮我找一套额外的被褥。」 第321章 321 琼探长看看周围这一地的裙子和杂物, 知道小弗鲁门先生已经有了主意,自己估计是劝不动了。 只是看外面的天气也知道今天晚上估计不会太暖和,子爵夫人这间屋子的壁炉又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直接在里面烧火很有可能造成安全隐患。 于是琼探长表示自己可以带人清理一下壁炉,但还是被利昂娜以照明不足为理由婉拒了。 「光是清理壁炉内也没用,这里的烟道估计也很久没清理了。」利昂娜用脚尖踢了下一块灰扑扑的地毯,无所谓道,「反正只是睡一晚上,不会有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琼探长也无法再劝什么。 他再三确定小弗鲁门先生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最后只能从楼下找出两床比较厚实的被子拿上来,又把煤油灯留下,这才与自己的两名手下去一楼客厅休息。 冬打雷确实很罕见,但在前两次被吓到后大家也渐渐习惯了。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雨声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雪花。 不过因为气温较高,雪落到地上后大部分都会直接融化。等第二天几人从睡梦中醒来时,外面的地面除了有些潮湿外并没有太多积雪, 如果不是大家在临睡前看到了雪花都不会察觉到昨晚下了雪。 琼探长最初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 还没睁开眼时他还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双腿, 试图让自己更暖和一些。直到鼻尖捕捉到的味道终于传到大脑,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一个翻身坐起来, 顺便把自己的两名手下都推醒。 这里怎么可能有鸡蛋的味道? 三人在刚睡醒的状态下大脑都不太清醒,第一反应就是屋里进了陌生人,纷纷去摸自己放在身边的警棍。 「你们醒了?」 就在琼探长即将拾起自己的警棍前,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先一步止住他的动作。 穿着衬衫和马甲的小弗鲁门先生正站在客厅门口,两只袖子都撸到了肘关节附近,右手还拎着一只铁水壶朝他们晃了晃:「醒了正好,早饭已经做好,我正想叫你们起来呢……不过希维尔子爵居然连一点茶叶都没留下,今天估计只能喝白水了。」 琼探长和两位警员都愣了好几秒才理解了她说的话,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地铺中爬起来。 直到真正看到小弗鲁门先生从厨房中端出一盘煎蛋和一盘吐司,三人才敢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脸上的震惊简直又上了一个台阶。 「您、您怎么能做饭……」琼探长盯着那几只放在桌上的盘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您……这个……」 「怎么,你们在怀疑我的厨艺?」 金髮的青年微挑了下眉,视线在三个不知所措的人身上扫了圈,那张漂亮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你们觉得我做的饭不好吃?」 三人飞快摇头,赶紧跟着坐下,各自端走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这栋别墅里都有哪些食材他们全都清楚,面包有不少,但调味料就只有最基本的盐和糖,连胡椒粉都没有,想要用这些材料做出什么绝世美味是不可能的。 小弗鲁门先生只是煎了几只鸡蛋,连带着把面包切片煎了下,最后开了一罐黄豆罐头,放到锅里热了下便捞出作为配菜食用。 菜色算不上丰盛,不过能在刚刚醒来就吃上一口热乎乎的东西还是很舒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6页 在度过最开始的紧张期后,坐在桌边的几人纷纷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利昂娜见状无声地笑了下,不过她没有着急坐下来吃饭,反而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拎起来,大步t走到壁炉边。 壁炉里的火已经基本灭了,她蹲下后往里面添了点柴火,又将外衣抖开,放到一旁的椅背上,显然是在晾衣服。 「……您的外衣怎么湿了?」琼探长等她坐回桌边后便忍不住问道,「您一早就出门了?」 「不然呢?就算没有茶叶我们也要喝水吧?」 利昂娜绕过桌子走回自己的位置,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还好房子后院有一口井,不然我们连一口水都喝不到。」 这栋别墅大概是闲置太久了,室内的所有水龙头拧开后都没有水,想用水确实需要去院子里的水井打水。 听她这么说,另外三人显然更加愧疚了。 尤其是两位年轻的警员,原本他们还因为利昂娜要搜院子的事有些不满,现在吃了人家做的饭也不好意思再抱怨。 一顿简单的早餐很快结束,利昂娜的外衣也差不多干了。四人又在地下室找到两把铁锹和一些园艺工具,这才从一楼的后门走到庭院。 如果忽略整个院子中的枯枝败叶,只看其中的设施排布,能看出很久以前曾经有人很用心地设计过整个庭院。 可惜希维尔子爵显然不是一个喜爱植物的人,连别墅内的家具都卖掉了,更加不可能僱佣花匠来定期维护园中的花草。 整个庭院的面积很大,差不多是别墅占地面积的两倍。除了原本用于种花的花田外不远处还有一座凉亭,周围的树也不少…… 看着这偌大的庭院,拿着铁锹的两位警员被二月的冷风一吹,顿时又面露苦涩。 彻底翻查到底要怎么查?难道真的要让他们把整个院子里的土都翻一遍吗? 就算现在土地还是湿的,但冬天的土地本就硬,更何况是这种长期没有耕种过的土地,真要全都翻一遍还不知要干到什么时候…… 好在小弗鲁门先生倒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不等他们询问便及时给出了建议。 「如果希维尔子爵真的在这里藏了东西,最早的时间也是在2月6日,距离现在不过过去了十几天而已。」她指着庭院说道,「如果他是把东西埋到了地里反而好办了。挖坑回填后的地面不管颜色还是表面呈现出的状态都会与其他土地不一样,我们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哪里与周围的土不一样,着重挖那些地方就可以。」 这样的安排比全部翻一遍土合理多了,两位警员的神色也跟着放松下来,开始跟随小弗鲁门先生的讲述寻找那些与众不同的地块。 可铁锹只有两把,利昂娜正在跟着警员们一起寻找地面,琼探长便自觉地把自己的重点放到地面以外的地方。 首先是那口距离自己的水井。 由于别墅内的自来水系统已经完全失灵,水井成了这里唯一的水源。 虽然琼探长不觉得子爵阁下会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到这种必定会经常有人来的地方,但还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结果也不出所料,什么都没发现。 他在庭院四处走了一圈,把围栏、花坛,还有院子里的每一棵树都仔仔细细摸了一遍,其间甚至被树洞里的松鼠咬了一口,但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的最后,他环视一周,目光不禁落到一栋距离这里不远的塔形建筑上。 那应当是一栋废弃的水塔。 琼探长还记得他们来的时候路过一条小溪,这座水塔就建在小溪附近,距离别墅不远……这栋房子里的自来水系统过去应该就是由这座水塔供应的。 反正庭院这边还有人在找,琼探长便打算去那座水塔看看。 正好利昂娜在围观两位警员挖了好几处都没什么发现后看起来有些无聊,见他要去水塔便顺手打了个招唿,跟着一起去了。 别墅距离水塔很近,两人走了两三分钟就来到了塔下。 水塔旁,靠近小溪的地方还有一个类似水力磨坊的建筑。安放在溪边的水轮已经损坏,但光从建筑本身也能看出它的作用。 「……看来那栋房子的自来水安装得很早啊,这种用水力驱动的水泵早在几十年前就该被淘汰了才对。」琼探长一边感慨一边走到水泵站前, 「怪不得子爵阁下在这里住了一年都没有解决自来水的问题,要彻底改造这边的设施也要花不少钱。」 利昂娜倒是看上去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从她出生起蒸汽水泵已经发展得很完善了,像这种早该被淘汰的东西她大概连见都没见过。 「你打算先从哪里开始找?」她先是走到水塔门前,从已经没了门板的「圆拱洞」里探头看了眼,转头说道,「水塔里的楼梯好像坏了,估计上不去。」 琼探长看看那栋从款式上看就很像半个世纪前建造的「危楼」,还是指了指身边的水泵房:「先看看这里吧。」 两人依次进入这栋面积不大的小屋,开始分别搜索起来。 有人做帮手搜索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把小屋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下他们不得不进入那座砖缝里都冒着枯黄杂草的水塔了。 琼探长进入这里后便知道小弗鲁门先生没看错,从一楼往上的楼梯确实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7页 原本应该固定在铁架上的好几块木板都因为年久失修而断裂,而作为楼梯骨干的铁架也已经锈迹斑斑,想要依靠踩着它们上去可以说是相当危险…… 正这么想着,他的视线突然被某个东西吸引,双眼顿时睁大。 「阁下……弗鲁门阁下!」 他赶紧高声把正在观察地面的利昂娜叫过来,右手因激动不停挥舞着:「您过来看看,那里的墙缝里是不是夹着一个信封?」 利昂娜闻言立刻小跑过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眼看了一会后也惊讶地点点头:「好像真的是……」 苦寻不到的线索真的出现了,就算向上的楼梯再危险也必须试上一试。 琼探长目测了一下信封的位置,又看看距离地面的高度,确定自己就算摔下来应该也摔不死后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小弗鲁门先生,双手握住两侧的铁栏杆,试图依靠楼梯剩下的铁架爬上去。 所幸琼探长的体重不算太重,身手也很敏捷,总算有惊无险地把信封抽出来,小心翼翼地回到地面。 「是的……这肯定是希维尔子爵故意藏起来的,这信封跟子爵夫人箱子里的那些信封都是一个款式!」 看着手中信封,琼探长简直迫不及待地就想把里面的纸抽出来。 正当他兴奋地准备打开信封时,利昂娜却先一步拦住他。 「既然这很有可能是希维尔子爵留下的东西,那我想还是原封不动地带回庞纳治安所,直接交给高级治安官们比较好。」 她对上琼探长的双眼,意味深长道:「如果希维尔子爵并非马克·辛克莱所杀,真的是因为知晓了一个秘密而死,如果恰好就是你手中的这个……你确定你能承受知道它的代价吗?」 这句话就像一桶冷水从头浇下,直接让琼探长愣在原地。 趁着他发呆的瞬间,小弗鲁门先生则非常迅速地从他手中抽出信封,直接打开里面的信纸。 「等……」琼探长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声音瞬间拔高,「弗鲁门阁下!!」 「总要有人确认下这东西是否真的有价值。」 利昂娜带着信封后退两步,扫了眼信纸上的内容后眼眸顿了下,又立刻将其摺叠起来。 「我们可以回去了,」她板起脸,严肃道,「这东西暂时由我保管,回去后我会亲自上交给奥本伯爵。」 第322章 322 尽管有些犹豫, 但最后琼探长也没有把那只信封取回来。 他带着一种忐忑的心情离开水塔,跟着小弗鲁门先生回到别墅的庭院,通知那两名还在挖土的手下东西已经找到。 四人一起回到别墅内,一人去罗斯百瑞镇上叫马车,其他三人简单收拾一下东西,等马车来了他们就能回南希尔了。 昨天他们找到的最有价值的物证——那只乌木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带回庞纳城。现在除了那封新找到的信封,整个别墅里倒是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带回去的东西了。 不过利昂娜还是习惯性地在每个房间都巡视一遍,最后在自己昨天睡觉的房间门口停下。 此时这间房早就被她整理干净,之前铺散一地的旧衣裙和各种杂物都被收回了箱子, 整整齐齐摆t放在墙边。 「……这些东西里没有需要带走的吗?」 原本一直沉默跟在她身后的琼探长突然询问道。 「有一些子爵夫人的私人信件和手书……我都一一检查过,大部分都是子爵夫人刚嫁给希维尔子爵前几年写的,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不过我想你们治安所大概会感兴趣,所以已经整理好放到楼下了……」 利昂娜说完后看着那几只箱子沉默半晌,最后走到其中一只箱子前,伸手把放在最上面的那把蕾丝扇拿了起来。 「如果非要从里面挑一件最可疑的,我会选这个。」她顺手把扇子放到琼探长手里,「箱子里的其他物品都不值钱,但这把扇子的做工非常好,就算送到当铺也能卖至少十金币,我想不明白希维尔子爵为什么肯放过它。」 琼探长小心展开扇子观察一遍,除了惊嘆扇面上那无比精緻的手工蕾丝外,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看看手里这把堪称小巧的扇子, 又看看那几箱子的衣服,得出一个非常正常的结论:「也许是箱子里的裙子太多, 在子爵阁下翻找时它恰好被卷到哪条裙子的裙摆里, 没被子爵阁下发现?」 「…………」 「也许吧,目前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利昂娜无来由地嘆了口气, 最后看了眼房间内的东西,这才与琼探长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同时去叫马车的警员很快回来了。他们用库珀督察留下锁再次锁上前后门,四人一起登上回南希尔的马车。 与来时不同,回程的马车里格外安静。 小弗鲁门先生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一上车就疲惫地闭上眼休息,其他三人见状也不好意思大声交谈。 琼探长虽然从上车后就一直面朝窗外,可视线总是时不时往坐在对面的小弗鲁门先生身上飘,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得不憋着的样子看着就令人着急。 「您与弗鲁门阁下究竟发现了什么?」终于,坐在琼探长身边的警员忍不住往上司的方向靠了靠,小声询问道,「是找到的线索没什么用吗?」 琼探长抱着双臂没有立刻回话,视线却再次掠过对面的青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8页 这还真说不准…… 看小弗鲁门先生之前露出的表情,说不定是有用过头了…… 他在心中这么想着,又对两名警员摇摇头:「有没有用要把它交给总监大人才知道。」 庞纳治安所作为王国治安系统的心脏,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案件飞到这里。 可治安官的数量有限,高级治安官的数量更是只有五人。如果不明确分工,每个人的生活都会变得无比混乱。 正常来说这种死了一两个人,没有引起大范围恐慌的案件都会根据案发地点分配给固定区域的区警司负责,比较严重的案子总警司会盯着办案流程,最多是在结案时把结案报告递给总监或副总监审核,还从没听说一个案子在查到一半的时候就要向总监大人汇报的…… 两位警员面面相觑一阵,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齐齐闭上了嘴。 马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南希尔火车站。 很不巧,上一班火车刚走没多久,而下一班路过这里的客运火车还要等两个小时。 琼探长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南希尔治安所。 一个是既然他们要离开,至少要跟这边的人说一声……另外,小弗鲁门先生做的事还是太出格了,他必须先跟上级汇报一下。 但这种类似「背后告状」的举动,还是背着人做比较好…… 正好时间也快到中午了,琼探长便以请客为由带着另外三人来到车站附近的一家酒馆,说是既可以在这里吃点东西还能坐着等车,自己却在三两口吃完午餐后找藉口熘出了门。 库珀督察看到他居然这么早就回南希尔后还有些惊讶,不过听到琼探长说要用治安所内的电报机时也没有多问什么,直接把人带了过去。 琼探长很快与庞纳治安所取得了联繫,大概花费了二十多分钟才把所有情况汇报完。 确认对面的电报员准确接收了自己传递的信息,琼探长立刻从南希尔治安所回到酒吧。 他原本还有些忐忑,但小弗鲁门先生似乎对他这半个小时都去做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反而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吧檯边,跟酒馆的老闆聊得热火朝天。 南希尔并不是什么大城市,也没有标志性的特产,因此这里的酒吧老闆平时难得见到从庞纳城来的客人,与利昂娜搭上话后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我就说去年夏天我们就该去看看万国博览会,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呢!」男人颇为惋惜地甩了甩手里的抹布,满脸都写着遗憾,「之前我还看报纸上说他们要计划把金太阳宫拆掉……这也太可惜了!全都是玻璃的房子该有多漂亮啊,怎么说拆就拆了?」 「……你是不是只看了报纸头版的标题?」 见酒店老闆点头,利昂娜又笑着摆摆手:「现在的报社都喜欢用这种话术吸人眼球,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只是打算把金太阳宫移到庞纳城南的郊区,之后的具体用途我还不清楚,不过大概率是会作为一个景点开放参观吧?」 酒店老闆闻言顿时高兴了,连连说要请眼前这位带来好消息的小绅士喝一杯。 利昂娜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两人又说了些庞纳城中最近的活动和趣事,渐渐把坐在周围的客人都吸引过来了。 琼探长回到自己的位置后竖着耳朵听了会,发现他们真的就是在单纯地闲聊,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又过了一会,眼看着距离火车进站只剩下半个小时,琼探长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小弗鲁门先生提醒了一下时间。 「外面太冷了,不如你们先去问问火车有没有延误?我可不想在站台上吹冷风。」 昨天还十分抗冻的金髮青年却在此时突然娇气起来,连头都没回就向琼探长摆摆手,转头便又跟酒馆老闆和店里的其他人聊了起来。 琼探长和两位警员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都有些诧异。不过这位可是一位伯爵阁下,就算真是一个性格反覆无常的人他们也要受着,其中一名警员只得按照她的话跑了一趟。 好在这家酒馆就建在火车站旁,警员出去后不到五分钟就跑了回来。 「……火车真的延误了……」 他喘着气,不可置信地向自己的上司汇报导:「我们要坐的那班车在经过莱兹时不知道怎么突然出了故障,现在正在抢修……火车站那边接到的消息是至少会晚点一个小时。」 琼探长闻言也不禁瞪大眼睛。 按照理智判断,这件事八成是个巧合……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弗鲁门先生在水塔中与他说的那些话不停在脑中重复,每重复一次心中的不安就继续扩大一圈。 他倒是想要询问小弗鲁门先生到底是随口说的还是知道了别的什么,但现在对方身边聚集的人非常多,人多口杂,他只能憋着问题坐回原位,掏出怀表看着上面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又过去半个小时,琼探长再次让警员去火车站询问情况,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时间——火车延误了两个小时,他们可以安心在这家酒吧休息一会了。 「……说起来,昨天晚上的雷声你们听到没?」吧檯边的一位客人突然提到了昨天的古怪天气,「后来还飘了雪,一边下雪一边打闪电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们之前见过吗?」 一群人纷纷摇头,只有酒馆老闆一脸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过去见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9页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距离现在也有四十多年了吧?当时我还很小,还跟我的父母住在乡下生活,每天都要在地里驱赶乌鸦……大概是哪一年的年末,快到创世节的某一天,正午的时候天色突然变得越来越黑,到中午就开始下雪了……」酒店老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努力回忆道,「其他的事过去太久我也记不清了,但我记得当时有两个人骑马恰好从不远处的山坡上跑过,我本来一直在看着他们,结果闪电突然就从山坡那边亮起,差点把我的眼睛都闪瞎了……」 周围一群人都纷纷笑起来,话题又随之转到t了每个人小时候做过的工作和趣闻。 利昂娜一直保持着微笑听他们说话,心中却始终掐着时间。 等感觉时间差不多后掏出怀表看了眼,对喧闹的人群告辞后便十分利落地站起来,招唿上其他三人一起走出酒吧。 琼探长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他们检票走入站台后才终于忍不住了。他将利昂娜带到一个角落,询问出刚刚自己内心的疑问。 「为什么能预测到火车晚点?」听到他的问话,小弗鲁门先生也露出诧异的表情,「我没有预测到啊,我就是觉得昨天我们这边都下雪了,更北边的地方估计也会下雪,说不定还会有积雪,那火车延误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得到这么一个说了跟没说一样的结果,琼探长纠结一阵后也释然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四人在露天站台上又等了十五分钟,终于听到了那迟到两个小时的汽笛声。 由于车次延误,这次火车上的人要比平时多出一倍,车厢中的座位变得紧俏起来。 好在从南希尔到庞纳城并没有多远,他们乘坐的火车在下午五点准时到达庞纳中央火车站。 从火车站回治安所还有一定的距离,琼探长原本想直接出了站台就直接找一辆出租马车,却没想到他们连站台都没出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莱勒科侯爵?」 琼探长惊讶地看着阴着脸向自己这边走来的男人,赶紧把帽子摘下向对方致意:「您怎么……」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老侯爵干脆无视了探长的问好,径直走到利昂娜面前,沉声道:「不管你查到了什么,利昂哈特,现在就把东西交给我!」 第323章 323 琼探长和另外两名警员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一位体面的马黎贵族口中听到这种类似强盗的开场白。 等他们从愣怔中回过神,真正理解发生了什么后,两位警员立刻面露畏惧地向旁边退了两步。 琼探长见状眼皮再次跳了下。 他当然也不想卷到这种麻烦里……可这桩案子是庞纳治安所负责的,就算莱勒科侯爵作为内政大臣确实有权过问,但怎么说都没有当街「明抢」证据的道理…… 犹豫片刻,作为治安官的荣誉感还是让他上前一步:「侯爵阁下,这件事……」 「我会亲自跟奥本伯爵说!」 莱勒科侯爵转过头,冷厉的目光直接将人钉在原地,沉声喝道:「这件事与你无关,安静站到一边去!」 就在场面彻底变僵时, 一阵笑声突然从侯爵阁下的对面响起。 「您凶他做什么?他什么都没看到。」利昂娜笑到忍不住弓起上身,最后抹了下笑出来的泪花太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您放心,我是唯一一个看到里面内容的……」 「闭嘴!」 话还没说完,莱勒科侯爵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拽到了一旁相对僻静的角落。 「我看你真是疯了!」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全都给我忘了!你把东西交给我,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看过它……」 利昂娜全程没有抵抗,好似被抓着手臂的人不是自己。她只静静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表情冷静得仿佛一个旁观的看客。 莱勒科侯爵说了半天也没听到回音,声音变得更加焦急:「我是在帮你,利昂!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我以为你知道这个道理……」 「我当然知道。侯爵阁下,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这个道理了。」 利昂娜缓缓抬头,对上对面人的视线,无比平静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希维尔子爵,马克·辛克莱,哈蒙·米切尔森,欧文·奥尔德里奇,安德鲁·班杰明……还有我的父亲和……妹妹。」 她的声音顿了下,又忍不住带着感慨笑了声:「光是我知道的就有这么多,这么多条人命……我真的很好奇啊,侯爵阁下,到底是什么秘密这么可怕……我真的很好奇!」 被攥住的手臂突然发力,居然把莱勒科侯爵的上身带着向前踉跄了一下,让他不得不俯下身,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看在父神的份上……莱勒科侯爵,我想听你说一句实话。」 利昂娜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手里的东西,你知道里面的内容吗?」 对上那双菸灰色的眼睛,恍惚中,莱勒科侯爵似乎在那张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比起他这个过于张扬的儿子,拉塞尔·弗鲁门是个性格更加内敛的人,即使对现状不满也不会像面前的年轻人一样直接说出来。 他只会用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瞳注视着对方——就像现在这样——他曾经以为他是个很容易看懂的人,他曾经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可直到后来得知他都做了什么后,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看透过拉塞尔·弗鲁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0页 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异常执着的人,执着甚至是固执地走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 在这条路上他们也许会收敛起自己的锋芒,也许会为了隐藏自己、假装走向其他道路。但只要一天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的鞋尖就不会彻底转变方向。 莱勒科侯爵从未像此时这样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胸口顿时传来一阵闷痛。 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庞,往日的回忆不断从眼前划过,两张并不是那么相像的脸,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慢慢重叠到了一起。 「看在父神的份上……」 他看着拉塞尔那张许久不见的脸,用那令人怀念的声音缓缓开口道:「我想知道真相,阁下……您真的不知道杀死我(父亲)的真兇是谁吗?」 啪———— 莱勒科侯爵突然甩开自己手里的那只手臂,脚步也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老侯爵唇边的鬍鬚颤抖着,伸手指向面前的年轻人:「你这样……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带在身边?你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难道就要这样白白浪费掉吗?! 」 他的激动与利昂娜的冷漠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琼探长和另外两位警员完全不敢出声了,只能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们对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之间必然会发生一场不小的争论时,利昂娜却在与莱勒科侯爵对视数秒后率先低下了头。 她一言不发地从口袋取出一只信封,直截了当地将它递了过去。 这个举动不但是琼探长三人,连莱勒科侯爵都愣住了。 「希望您能说话算数。」 见莱勒科侯爵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她又捏着信封晃了晃:「您要说也没关系,但也请实话实说,不要连累无辜的人。」 莱勒科侯爵看了看那只递到眼前的信封,终于恢復冷静,从她手里抽走信封。 「……我知道现在你估计不会相信,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对面的青年,这才朝琼探长三人递了个眼色:「走吧,我和你们一起回一趟治安所。」 *** 谁也不知道莱勒科侯爵对奥本伯爵说了些什么,但等他们两人从办公室中走出来时,奥本伯爵亲口断定那封信与希维尔子爵被杀案无关,并表示那不需要被当成案件的证据存放起来。 尽管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可真正听到顶头上司这么说后琼探长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他不是傻子,结合小弗鲁门先生和莱勒科侯爵的反应,说不好那只信封里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不过就跟小弗鲁门先生说的一样,那并不是他们有资格知晓的…… 好在这种失落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被总监大人的怒骂声转化成了麻木。 「治安所的规章制度是被你们吃了吗?你们怎么敢让一个外人跟你们一起去查案!」 盛怒下的奥本伯爵这次都没有顾忌利昂娜就站在旁边,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属下骂得狗血喷头:「是谁给你的这种权力?是不是巴顿那个傢伙— —」 「是我。」 匆匆走上楼的切尔曼伯爵大步上前,直接站到奥本伯爵面前:「是我拜託怀特伯爵协助他们寻找线索。」 奥本伯爵被他理所应当的态度震惊,继而更加愤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作为庞纳治安所的t副总监,现在是想要带头挑战治安所的权威吗?!」 「您实在不需要这么小题大做,总监大人,你我都知道这不是怀特伯爵第一次协助治安所破案。早在去年四月,他就在鲁斯特公爵大人的准许下扮成了我们治安所的警员,成功抓住了那个黑星大盗。还有莱姆河屠夫的案子,如果没有他及时出现与兇手周旋,达特爵士也许已经被杀了。」 面对上司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切尔曼伯爵依然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我承认这样是违反了治安所的规章制度,但他可是鲁斯特大人亲自邀请过的人,是得到公爵大人认可的人……有这样的先例在前,我觉得他值得信任。」 「况且,我听说他们这次确实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这不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不等奥本伯爵说什么,切尔曼伯爵直接转身看向琼探长:「证据呢?为什么不拿给总监大人看看?」 在旁围观的利昂娜见状差点笑出声,发出一个气音后赶紧抿起嘴。 可惜即使是一声微弱的气音还是被奥本伯爵捕捉到了,当即瞪着眼睛看过来。 花白的鬍子将他涨红的脸衬得颜色更深,简直就像一只即将爆浆的番茄…… 最后利昂娜还是笑出了声,又被切尔曼伯爵瞪了眼才勉强憋了回去。 奥本伯爵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被下属这么当面阴阳怪气一通也忍住没有当场发作,反而忍着怒气把副总监切尔曼伯爵叫进自己的办公室。 「他们找到的那东西与案件无关,但因为事关某位……的隐私,莱勒科侯爵已经把它带走了。」 关上办公室的门,奥本伯爵如此说道:「你也知道希维尔子爵夫人过去的身份,她掌握的秘密可不少……多少人得知她的死讯都松了一口气,我们要真把那个烫手山芋接过来才是自找不痛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1页 尽管两人因为三观不同而经常起冲突,可切尔曼伯爵看得出来,这番话也是奥本伯爵发自肺腑的实话。 「可这并不代表它与这个案子无关。」切尔曼伯爵蹙眉道,「您是亲自检查过吗?」 「没错。我和莱勒科侯爵都能证明,那封信中提到的人不可能是杀害希维尔子爵的兇手,他在当天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奥本伯爵扬起下巴,眼都不眨地说道,「我可以用我的名誉发誓!」 *** 另一边,莱勒科侯爵在离开庞纳治安所后很快又登上另一辆马车。 短暂行驶了一段时间后,马车在利德立孚大街上的一座不起眼的建筑前停下。 老侯爵走下马车后两三步踏上台阶,握住门把用力扣了两下大门。 等到侍者来开门后,他向对方递了一张卡片。 「我的一位朋友预定了玫瑰之间,现在应该在等我。」 侍者双手接过卡片,仔细端详片刻确认无误后将门完全打开,一言不发地将人引到地下室的某间房门口后就离开了。 房门没有锁,莱勒科侯爵直接推门而入,正巧看到昏暗的房间里似乎有一个人影站了起来。 「我按照你说的,把东西带回来了。」 老侯爵没有踏入房间的意思,直接掏出怀里的信放到门口的柜子上:「放心,你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闻言黑影立刻快步走到门口,伸手从柜子上拿走信封,边拆边问道:「你确定没有人看过里面的内容?」 「我保证。」 莱勒科侯爵身姿笔直地站在门口,一手拿着手杖一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怀特伯爵是个聪明人,他猜到信里的内容可能有问题,拦住了发现它的治安官,打算直接让奥本伯爵判断里面内容的价值……」 在他解释的时候,黑影已经把信封里的那张纸取了出来。动作有些焦急,连信封掉到地上都来不及去捡,直接把摺叠起来的纸展开。 「…………」 「你确定,没有人看过这封信?」 黑影突然打断老侯爵的话,沉声质问道:「没有一个人看过?连怀特伯爵都没看过?」 「……是的。」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莱勒科侯爵也跟着皱起眉,「里面的内容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对面的沉默持续了更长时间,半晌后才将整张纸捏成了纸团。 「…………没有。」 黑影把纸团紧紧捏紧手心:「感谢您的协助。」 莱勒科侯爵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时脚步突然顿了下,看向那个始终不愿意走出阴影的人。 「您能确定……这封信里的内容真的与希维尔子爵的案子无关吗?」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沉声问出了那句话。 「当然无关。」阴影里的人语气也陡然变沉,「请您自重,侯爵阁下。」 「我没有怀疑那位的意思……」 「那您是在怀疑我?」那人嗤笑一声,「我要是真的想杀他,不会等到现在才报復。我有一百种弄死那种渣滓的方法,没有必要亲自动手弄脏我的剑!」 砰———— 房门闭合,昏暗的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你太急躁了。」 「他们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你这样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室内突然传出另一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地用指节扣了两下桌子:「坐下来喝一杯吧。」 站在门口的人影一言不发地在原地站了会,这才朝另一道声音的方向走去。 「……他在说谎。」 那人把手里捏得不成样子的那团纸扔到另一人面前。 坐在桌边的人拿酒杯的手顿了下,转而拿起那只纸团,缓缓展开。 在看清上面居然没有一个字时,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你怎么还有心情笑!」站着的人影显然更加焦躁了,开始不安地走来走去,「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有没有拿走里面的东西?!」 「九成是个陷阱。」 坐在桌边的男人用手指慢慢把白纸上的褶皱捋平,声音里还带着笑音:「小孩子的把戏,你要是真慌了才是正中他的下怀。」 「……那最后一成呢?」 「凡事都有意外,你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 站着的人影再次沉默下来,最后直接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衣,看上去竟是打算直接离开。 「都这个时间了,不留下来吃顿饭吗?」 坐在椅子里的人说道。 「不了,我这次临时出来没有告假,如果不快点回去会被发现……」 坐在椅子里的人点点头,伸出手指向下指了指:「再着急也不要忘了来时的路。需要我让人带你出去吗?」 「感谢您的好意,但不用麻烦了。」 那人一边说一边按上门把,就在即将踏出门的瞬间再次回头补充了一句:「如果他有什么异常举动,请立刻通知我。」 「放心,」坐在椅子里的男人向黑影举起酒杯,「也请你记住,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第324章 324 切尔曼伯爵能及时回来确实给利昂娜带来许多便利。 原本因为担心琼探长会被上司针对, 她已经打算放弃直接在此时跟上莱勒科侯爵……但既然切尔曼伯爵回来了,她也可以完全放下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2页 所以当切尔曼伯爵在走进办公室前、给她使了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时,她干脆当作没看到,等那两位伯爵阁下都进入办公室后直接跑出治安所。 此时莱勒科侯爵早已无影无踪,利昂娜只是短暂思考了一秒便决定赌一把,拦下一辆出租马车后直奔位于利德立孚大街的灰狼俱乐部。 此时已经快到下午六点,又是阴天,街上的路灯早早亮了起来。 利昂娜没有等到马车来到俱乐部门前,而是在拐入利德立孚大街后不久就让车夫停车, 跳下车后压了下帽檐, 快步向俱乐部的方向走去。 果然,就在她距离俱乐部的那栋建筑只差五十米时,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从俱乐部里走了出来。 是莱勒科侯爵……他果然来了这里。 利昂娜感觉自己的心脏再次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耳膜随着心跳声不断鼓动,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心中的第一个猜测得到了证实,现在就要看接下来谁会从里面出来了…… 如果条件允许,利昂娜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附近蹲到半夜。可利德立孚大街这片属于富人区,整条街都非常整洁而安静,路过的人不多,连公共马车都没有几辆,就这么直接站在大街上盯梢难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可同样,由于附近基本是私人住宅,能够观察到俱乐部门口的区域内没有任何商店和咖啡厅……凭藉利昂娜那比较贫乏的监视经验,她t实在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既能藏身又不耽搁监视的方法。 果然, 当她在街上游荡了一个小时后, 还没等她看到里面有人出来,自己先被路过的巡警拦住了。 见这位金髮的小绅士穿着体面,谈吐得体,也不像是一个会扰乱公共秩序的人,巡警倒是没对她有什么恶意,只照例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虽然心中有些懊恼盯梢不能继续,但利昂娜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打草惊蛇。 借着昏暗的天色,她把玛格丽特公主给予她的那根镶金手杖放到身侧,确定对面的巡警不可能看清后便表示自己与朋友约在这里见面,但出租马车把自己放到这里后又等了很久,朋友却始终没有出现。 巡警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询问利昂娜口中那「约定好的地点」具体是什么,随后便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想那位车夫估计是听错了。这里是利德立孚大街,不是您要去的里德洛夫大街。」巡警解释道,「那条街距离这里并不近,我去帮您找辆马车吧。」 对方如此热情,利昂娜自然没有理由推拒,只能面露感激地答应了。 好在里德洛夫大街距离她居住的尤默尔大街并不远,从出租马车上下来后她干脆徒步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在晚上八点到达了自己的公寓门口。 「吾主在上……您终于回来了!」 见到自己的僱主,波文差点喜极而泣。赶紧接过利昂娜递来的帽子和外套,一边将它们挂到衣架上一边抱怨道:「您怎么能连个招唿都不打就直接走了?巴顿那傢伙也是,我问他您到底去了哪儿他就是不说,还让我不要打扰他工作……对了,刚刚有个不认识的男人过来找您,我说您出门还没回来就把人打发走了。他看上去有些不高兴,还给您留了张纸条……」 利昂娜从他手里接过纸条,扫了眼就塞到了口袋里。 果然是切尔曼伯爵……看来她刚刚擅自熘走让对方很生气,连委婉的社交辞令都不用了,直接命令她明天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你别怪巴顿警司,那是我让他不要跟你说的……」 她摇摇头,直接走到客厅瘫坐进沙发里,看上去显然很疲惫。 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波文只能先忍住想要继续询问的欲望,先去餐厅给她热了杯牛奶,又拿出两块三明治放到盘子里,一起端到僱主面前。 利昂娜昨天一夜都没能睡着,本来身体就很疲惫,再加上午餐之后一直没能再吃东西,早就饿过了劲,此时咬了一口三明治后才发觉自己是真的很饿。 波文看着她狼吞虎咽地把两块三明治都吃掉,心中对治安所更加不满,收拾盘子时还忍不住嘟囔:「巴顿警司成为总警司后怎么还这么抠门?现在都八点了,连顿饭都不让您吃吗……」 利昂娜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掩嘴打了个哈欠,感觉更困了。 可惜现在还不是能睡觉的时候…… 她用力眨了两下眼,强打起精神后跟着波文走到厨房,冷不丁在他身后问道:「你这几天的编撰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波文把杯子和盘子放进水槽,有些奇怪地偏头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如实答道:「就……还是那个样子?比上次给您看的时候多了一章吧,不过我还需要检查几遍才能给您看……」 「我是说你和史蒂文医生他们合作的事。都谈好了吗?最近能不能开始实验?」 「哪有那么快啊。」闻言波文忍不住笑出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碗,「合作的事史蒂文医生还需要找恰当的时机才好跟人说,至于实验……就算他在监狱和医学院那边有门路,可近些年的死刑犯也逐年减少了,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弄到合适的尸体。」 利昂娜点点头,话锋却忽地一转:「既然你目前在庞纳城里没什么事,那你明天就回帕克丝庄园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3页 「啊?哦……」波文反应了一下,把刷好的盘子放到旁边,顺口问道,「您是想让我回去取点日常用品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最近回帕克丝庄园住一段时间。」 咣当—— 刚刚沖干净的杯子因手滑不小心掉到了水槽中。 波文惊唿一声,赶紧把杯子捞起来,仔仔细细检查杯口没有被磕碎,这才转头问道:「怎么了?是庄园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回去看看你那位远道而来的表妹。」利昂娜朝他眨了下眼,语调轻快道,「我们这都离开快一个月了,她的身体条件你也清楚,不定期检查一下我也不放心呢。」 波文愣了足足好几秒才想起自己那位名义上的「表妹」是谁,一句脏话险些脱口而出。 可在与僱主对视的瞬间,他脸上的愤怒却慢慢变成了狐疑。 「之前您不是刚刚让我给那边发过电报确认过,他、她现在身体很好……」 对视的时间越长,波文的表情越往利昂娜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她立刻习惯性地加大脸上的笑容:「谢莉琳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她就是那种即使身体不舒服也要扛到实在受不了才会表现出来的人。你要是不主动问她,她什么都不会说……」 可与往常面对的人不同,她的笑容越灿烂波文脸上的表情便越失落,最后他干脆伸手制止僱主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平时不太会看人的脸色……可是利昂,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啊……」 「您不是在查希维尔子爵被杀的案子吗?我可以理解您不能说案件的细节……可您又不是不了解我,这种事您直接跟我说我又不会怪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谎?」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沮丧和悲伤几乎要化为实质:「您这几天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连我都要瞒着……」 随着他的话,利昂娜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自从失去所有血缘上的亲人后,梅太太和波文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了。 从她和利昂出生的那一刻他们就陪在他们身边。在父亲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是他们照顾他们长大……这份日积月累的感情并不比血脉相连的亲情轻。 她完全相信波文,所以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她都愿意与对方分享。 波文也一样,为了她的目标,他心甘情愿以僕人的身份跟在她身边,为她的身份做遮掩……可就像他不愿意看到她受伤一样,利昂娜宁可自己受伤也不希望看到波文和梅太太受到一点伤害。 「我为我刚刚的话向你道歉,但我并不觉得那是错的……」 沉默许久后,她终于重新抬头看向波文,认真道:「我做了一个有点风险的决定,这个决定也许会牵连到我身边的人……我不想你受伤,波文。梅太太年纪大了,她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不能让你发生一点意外,那会让我后悔终身。」 她的坦率让波文有些哑然。半张的嘴轻微开合,半晌才再次发出声音。 「您……您确定,那是您必须去做的事吗?」 「是的。」利昂娜毫不犹豫地点头,顺便更正道,「而且不是必须去做的事,我已经做过了,现在正在等待一个结果。」 波文:「……这件事很危险?也许会威胁到您的性命?」 「可以这么说,但理论上一个人只要活着,度过的每一秒,做出的每一个行为都会有毙命的风险,只是概率大小不同而已。」 金髮的年轻人单手叉腰,下颌微抬:「你该相信我,波文,我比任何人都珍惜我自己的性命。至少是在得到真相前,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死掉。」 波文放在两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既然您已经决定了,也请允许我跟在您身边。」 不等利昂娜反驳,他快速说出了下半句:「我知道您担心我和姨母……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一旦您出了什么意外,我和姨母也会后悔终身啊!」 听到他的话,利昂娜原本想要说的话被她强行吞咽回去,双唇紧紧抿起。 「我不知道您具体会做什么……但既然那么危险,那您也一定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帮手。」见她的表情出现松动,波文再接再厉道,「请相信我,就算您让我回去,姨母自己t也会过来!我们不可能放心让您独自待在庞纳——」 「…………」 「谁说我要一个人待在庞纳的?」 在波文的话音说到最激昂的地方,利昂娜终于打断了他的话:「我确实需要一个帮手,但你……不行。」 对上对面人那震惊的目光,她的视线心虚地漂移一瞬,这才狠下心说道。 「你的反应太迟钝了,波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无法分心照顾你,也需要一个经验更加丰富的助手协助我。」她板起脸,下达了最终命令,「你回去后先给他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如果他的身体没问题再询问他是否愿意来帮忙。」 第325章 325 2月25日一大早,在利昂娜的催促下波文不情不愿地提着行李箱走出公寓的大门。 不过她也没有寂寞太久,很快尤默尔大街263号就迎来了一位面色不太好的访客。 「琼探长跟我说你看了那封信里的内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4页 门刚在身后闭合,切尔曼伯爵连帽子都没摘就一把握住利昂娜的肩膀,急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莱勒科侯爵为什么要在车站就把信劫走,那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还请您冷静一点……」利昂娜看到他眼下的乌青,有些哭笑不得地把人往室内引,「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被小弗鲁门先生带到大厅, 又接过她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后, 切尔曼伯爵总算冷静了一点。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奥本伯爵是怎么向您解释的。」利昂娜拎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红茶, 「据我所知,就算是首相大人想要从治安所的证物室里取东西也需要走一套程序吧?莱勒科侯爵那样当着总监大人的面直接把证物带走真的合规吗?」 「…………」 切尔曼伯爵放下杯子,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在说什么废话。 「就算不合规,我们还能去法院告他吗?」男人嘆口气,最后还是解释了一句, 「如果你们已经把那只信封带进治安所、并登记入册后,他要把东西拿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但东西没有入库,又有总监大人做担保,拿走也不算违规。」 但想也知道,要登记入册必然会被更多人翻阅检查。 要是那封信里真装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等它进入庞纳治安所的一刻便是丑闻被彻底曝光的时刻——那大概是莱勒科侯爵,以及在他背后指示的人绝对不想看到的事。 火车突然出故障,莱勒科侯爵本人跑到火车站门口等她出来, 并说服她交出那封信……如果前一项是巧合,那加上后一项就不像是巧合了。 利昂娜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所以,奥本伯爵是亲自检查过里面的内容,确定那与这桩案子无关,这才允许莱勒科侯爵带走的?」 「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见利昂娜突然捂着额头笑出声,切尔曼伯爵的目光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难道不是?」 「不……其实里面的内容确实没什么,只不过是某人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利昂娜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用手背撑着下巴道,「既然总监大人和莱勒科侯爵都担保那人不可能是兇手,那就应该是与这桩案子无关吧。」 谁都不是蠢人,对方不但能让莱勒科侯爵这个现任内阁成员出面,强行带走还没来得及登记入库的证物,还能让作为庞纳治安所总监的奥本伯爵做担保……就算那只信封中的内容是真的能指认兇手的证物,那那位「真兇」也必然不是治安所能够逮捕的角色。 切尔曼伯爵听完却变得更加沉默。 他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从那双紧握成拳的手上也能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既然总监大人都看了信的内容却没说要直接结案,那起码能说明他主观上确实不认为信中提到的人不会是兇手,否则他要做的就不仅仅是让莱勒科侯爵带走那封信,而应该直接中断所有对这起案件的调查活动。」 利昂娜换了个坐姿,接着劝说道:「之前我听琼探长说过,你们找到了马克·辛克莱在庞纳城中的新居所?他在去年那场官司结束后便换了个名字,手里还有了不少来源不明的铁路股票,这也是一条可以查下去的线索。」 「……这个我听巴顿说过。」切尔曼伯爵握拳的手终于松了些,「他们那边已经找到庞纳交易市场的负责人进行交涉,前些天已经说通了,就是交易所工作的人都不记得交易的具体时间,他们只能去筛查纸面记录。如果真找到了,我会让人来通知你……」 「不用。」 出乎意料地,之前一直对这桩案子十分上心的小弗鲁门先生这次却直接拒绝了切尔曼伯爵的好意:「我现在已经不适合参与调查这桩案子了。除非必要,你们治安所的人最好也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不要跟我接触,以免引起什么误会。」 切尔曼伯爵立刻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刚刚松下来的拳头再次握紧。 「……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明显是动了怒气,「不管你知道了谁的秘密我也会保证你不会有人身威胁,还没有人敢在庞纳城里如此嚣张!」 利昂娜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端起茶壶分别给两人的茶杯中倒了点茶水。 「好吧,如果您这么坚持……只是我觉得在这个案子里所有能扯出来的线头都被扯了出来,我能做的已经没多少了。如果进展顺利,查清楚马克·辛克莱那笔不正常的资金来源后你们应该能得到一个比较明确的嫌疑人。」 「希维尔子爵决定来庞纳城纯属意外,杀他的人应该也没做太多准备。而能那么凑巧,还能用马克·辛克莱做自己的替罪羊,那人绝对与他们两人都有关系……这样的人,翻遍整个庞纳城都不会有太多吧?」 这么说着,她端起桌上刚倒好的茶水,隔着茶杯朝对面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另一方面,如果这条线索最终也断掉了,那我除了能感慨对方的好运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 今天是周一,又是新一周开始的时候。 清晨的街道上报童们挥舞着报纸,口中喊着今日的头条消息,不断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5页 喜新厌旧的人们早就把「子爵被杀案」抛到脑后,现在大家挂在嘴上的都是不久前在新大陆上发生的战役。 「你们听说了吗?诺瓦合众国那边彻底打起来了!北方联邦政府的大总统调集几十万的兵力在西线大败南军!」 庞纳交易所内的档案管理部内,一群早到的雇员们一边整理手中的资料一边八卦起今天在晨报上看到的内容。 「我之前就说过,南边那些只会种地的乡巴佬根本不可能打败联邦政府的……」一位正在埋头抄写的青年努努嘴,头也不抬地回道,「喏,看吧。现在北方政府认真了,南方那些闹独立的肯定闹不起来。」 「这么说还太早了吧?现在北方只不过是打下来两座城而已,去年南方联盟可以是差点打到首都呢!」 「那最后还不是没打过去?」 「没打过去不代表是不能打过去,那时候他们还以为能靠谈判解决呢……」 「你们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反正庞纳城里的老爷们还是对那些南方的傢伙很有信心呢。」 一位有着棕捲髮的年轻人拿着自己手里的资料站起身,带着自信扶了下自己的眼镜:「你们看看,那几家棉花贸易公司的股票现在都稳住了,根本没有……」 「咳咳!」 两声格外清晰的咳嗽声从年轻人身后响起,办公室中的雇员们顿时噤声,纷纷低头做起自己的工作。 站在门口的主管扫视一圈后,颇有威严的目光落到了那位棕发年轻人的身上,把后者吓得打了个激灵。 「杰克逊,你出来一下。」主管招手把棕发的年轻人叫了出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位警员小声嘱咐道,「治安所又派人来了,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不愿意休息我们也不能总是接待他们。今天你去帮他们一起找,务必在今天之前把他要找的东西给我找出来。」 「可是我这边的t工作还……」 「我们这里不养闲人。」主管干脆利落地说道,「如果你没有按照规定完成自己的工作,那就可以收拾东西离开了。」 被叫做「杰克逊」的年轻人明白这是主管对他刚刚大嘴巴的惩罚,只得苦着一张脸去帮忙。 好在那位与他一起翻找档案的警员是个好相处的人,看到居然有人愿意帮他一起找后当即笑得合不拢嘴,道谢的话说了几分钟都没停。 原本还不是很情愿的杰克逊先生被他夸得有些不自在,也对这位格外开朗的警员产生了些好感。 因此,在发现对方根本就是随便拿起一册档案就开始翻找后,他好心提醒了下对方。 「你要找的这几个编号都是发行时间比较早的,最早的记录怎么说都要在十几年前……」杰克逊把人带到一个架子前,「从这里开始找应该更容易找些。还有,所有有关西北铁路股票的记录都会在右上角写有 nwr ,一般快速翻一遍就能筛选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戈登警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交易所雇员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我还在想这么多资料我要是一一翻过去不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这下总算能看到希望了……您真是帮了我好大的忙!」 杰克逊:「……其实您应该在找之前问问我们的主管汉弗莱先生。像您之前那样找,估计在这里耗上一个月都找不到。」 戈登警员:「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就问了……啊,不过当时并不是刚刚那位汉弗莱先生带我来的,是你们这里的另一个主管,好像是叫莫桑还是什么,是他告诉我先从前面的架子开始找的……」 「哦,他啊,那就不奇怪了。 」 杰克逊闻言撇撇嘴,一边抽出一份档案翻动一边压低抱怨道:「那傢伙是靠推荐信进来的,好像是他的父亲之前在哪个贵族家做管家……你别看他也是我们这边的主管,但我们一个月能见到他一次都不错了,不知道平时都在哪里闲逛……」 作为经歷了去年两次大清洗都留下来的治安所成员,戈登警员对在这种「关系户」手下做事的经歷也很有感触,不由跟着吐槽一句:「谁这么缺德,这种人也能给推荐信?」 「我记得是个男爵来着,加莱尔还是贾尼尔……反正是有点像那位英雄伽奈尔,具体记不清了。」棕发的档案管理员摇摇头,手上的动作不停, 「不过那家人也算是遭了报应,几年前被剥夺了世袭的爵位,影响力远不如从前,也是因为这个莫桑主管才从更核心的地方调到了我们档案室……啊,你看这个是不是你要找的股票之一?」 杰克逊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之前记下的数字,再三确定确实没错,赶紧把手中的文件抽出来:「你快过来比对一下!」 两个男人凑到一起,戈登警员把自己手里那张记录了好几串数字的纸条拿出来,按照指示对比一番,发现真的找到了一个! 「父神在上,你实在太厉害了!!」 戈登警员万万没想到有了个帮手后事情会变得这么顺利,激动地给了对方一个熊抱:「我在这里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你却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找到一个!」 杰克逊被他的情绪影响,顿时对这份很枯燥的工作多了一份激情。 「你找不到是因为你对这里不了解,方法对了就容易找了。」棕发的年轻人扶了下眼镜,笑着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才找到一个而已,要找全你手里的这些号码也不算太容易……愿吾主保佑我们,能在今天之内找到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6页 第326章 326 有档案馆雇员的协助, 戈登警员在下午便找到了所有股票的原始交易记录。 由于无法把档案原件带走,他立刻找来纸笔把所有记录都抄写了一遍, 想到之前总警司的叮嘱,又找到汉弗莱主管让他确认盖章,这才回到庞纳治安所復命。 接到这份名单的巴顿警司非常兴奋。 之前几天他处理完治安所的日常工作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寻找马克·辛克莱近几个月的行踪上。但因为这傢伙半年来一直用的假名,房间内也没留下跟家人或朋友的信件,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 而证券交易所那边一开始的交涉并不顺利。最开始交易所那边并不配合,还是巴顿这个总警司拿着切尔曼伯爵的亲笔信去跟所长交涉才换取了机会。 当时他就亲眼看到了档案室中那些数不清的档案记录,而带领他们来到档案室的主管差点把下巴仰到天上,随便指了个方向就走了,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治安所内人手有限,交易所那边也不可能让太多人进他们的档案室,因此按照巴顿警司的估算, 想要找齐所有的交易记录肯定不会太快……可在听完戈登警员的报告后,他又有了点新想法。 就算是靠关系进来的关系户,也不可能连自己所属的部门工作都不了解。否则一个落魄男爵推荐进来的人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主管这个位置上。 而如果那傢伙不是一个百分百的蠢货,那他指错架子的行为就是在拖延治安所的查找时间。 要是治安所的警员真在里面翻了一周都没能找到想要的记录,那势必会给交易所的人留下很坏的印象, 说不定还会要求他们离开。 尤其是那人的来歷……如果他没记错, 近十年里被剥夺了世袭的男爵爵位、名字还有点像民族英雄伽奈尔勋爵的,就只有伽利尔男爵了。 其实这位男爵之所以会被剥夺爵位也算赶上了不好的时候。 当时大公主刚刚嫁人,亚歷克斯亲王忽然染上重病, 年轻的国王过分信任莱博党人,失去领袖的保皇党内部乱成了一团, 最后在当年的选举中彻底落败。 作为莱博党领袖的布莱恩首相上台后,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给霸占议会几十年的保皇党一个下马威。 他要求彻底清查政府帐目,看样子是不把保皇党人留下的烂帐全都翻出来便不会罢休。 不过想也知道, 当年这些人都有胆子贪污王室捐款,更不要说其他方面。要是全都翻出来不但是保皇党人,整个马黎政府的脸都不用要了。 所以布莱恩首相刚摆出要彻查的姿态,保皇党那边的人就立刻派人来与他交涉。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保皇党让渡出些许利益,同意在议会中支持首相大人的改革,而首相大人的「彻查」也不能「彻查」到保皇党的核心成员身上。 这笔交易双方都还算满意,一场彻查被布莱恩首相重拿轻放,也算是双赢。不过既然都放出消息要「彻查」,那就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到。 最后的结果是保皇党内部自己拟定出了一份名单交给了内阁,算是断尾求全,用那些他们看不上的人换取首相不再追究往事。 很遗憾,伽利尔男爵就是那个被断掉的、没什么价值的「尾巴」。 他犯下了包括逃税、贪污、恶意侵占他人土地等大小十项罪名,普通人犯了这些事多少需要上好几次绞刑架,但作为贵族实在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伽利尔男爵甚至在最后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做了相同的事,为什么只有自己会遭受如此严重的惩罚。 巴顿警司当然对伽利尔男爵那种人没有什么好感,也不会觉得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只是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第二任希维尔子爵夫人,也就是那位「国王情妇」的父亲。 而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现任贴身侍卫,亚连·叶尔钦爵士,也是伽利尔男爵的侄子…… 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在,那位主管是不是刻意指错,大概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说得清。 只是巴顿警司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把人带回治安所审问,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 短暂在脑中把信息梳理一番,巴顿警司着手安排调查刚刚拿到的交易记录。 虽说现在马黎王国内的铁路股票都是不记名式的,但为了避免产生经济纠纷,即使是进行私下交易人们还是会请律师拟定转让合同。 所以,就算有的拥有者已经去世,只要能找到他们的律师,大概率也能找到当时的合同备份……这样一个个找过去,即使找不t到那个直接与马克·辛克莱做交易的人,也能找到比较接近的…… 想到这里,巴顿警司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都来不及写报告就直接拿着名单敲响切尔曼伯爵的办公室大门,把交易所那边得到的线索全都说了下。 果然,当副总想大人听说了交易所那位主管的所作所为后,同样对这个人的行为起了疑心。 「既然之前都是他来带人进的档案室,为什么今天换了一位主管?」他沉默半晌后问道,「派过去的那位警员有没有问过原因?」 巴顿警司:「问了,另一位主管说他今天请假没来,但没说具体原因……」 「那就是说,那位叫莫桑的主管现在并不知道我们找到了对应的交易记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7页 「如果他今天没有去交易所的话,应该是的……」巴顿警司很快意识到上司的意思,有些诧异地抬头,「可档案室中的其他人都知道了啊……」 「我去跟他们的另一位主管沟通一下,他们现在应该还没下班。」 切尔曼伯爵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立刻起身,抬手取下放在衣架上的大衣:「你去通知那位负责的警员,让他不要把这件事往外说。如果一切顺利,明天继续让人去交易所的档案室,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还有,负责追查这条线的人选,你必须好好筛选。如果有必要,你可以把你这两天的工作交给我的助理处理,亲自去查……」临走前,切尔曼伯爵转身对巴顿警司叮嘱道,「宁缺毋滥,我不希望像昨晚那样的闹剧再次发生。」 ***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停留,平等而公平地向前走着。 今天依然是个阴天,到了下午后室外的光线便迅速转暗,连带着室内都需要点灯照明。 利昂娜今天难得一天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享受着这份安静的休闲时间。 其实今天她本该做很多事,也有很多没想出来的问题要继续思考……可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天气里她连脑细胞都懒得动一下。 一开始她还坚持了一会儿,但不想做就是不想做,在草纸上涂写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干脆放弃,直接把纸揉成团扔进壁炉,整个人瘫进柔软的沙发椅里。 为了保护室内隐私,一楼的窗户玻璃都经过磨砂处理,能隐约看到外面的风景却并不明晰。 固定在上方的部分是由彩色玻璃拼成的图案,即使外面的日光不太明亮,照出来的样子也很漂亮。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图案,整体为蓝色,但里面也有白色紫色和金色做点缀。 最外周是完美的圆形,内部那些对称而均匀的波浪形纹路将其描绘成类似花朵的形状,中间则是两个互相交叠在一起的「 p」和「 r」 。 从利昂娜拥有记忆开始,这个特殊的图案就经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不但是这里的窗户上,帕克丝庄园里的玻璃上、一些相框上,甚至是父亲的床头都有类似的图案……某种角度上说,这个图案在她家中的出现频率比怀特伯爵家的家徽还要多。 利昂娜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p」和「r」,是「帕克丝」和「拉塞尔」,分别是她母亲和父亲的名字首字母。 她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可因为有梅太太在身边,因为由他能回答所有关于母亲的疑问,这让她感觉自己对母亲并不陌生。 她知道母亲是个孤女,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到姨母家。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个外人,帕克丝的性格一直是安静而内敛的,见过她的人都会一直夸赞她是个性格温和的好姑娘。 不过除了性格好,她从小便在艺术上有极大的天赋。 她的姨母发现了这点,专门给她请了当地着名的画家做老师。等她长到十六岁时,她在附近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尤其是她的风景画……按照梅太太的话说,她能在她的画里看到风。 利昂娜一开始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她看到父亲卧室中悬挂的那些画作,那种巨大的震撼感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能让她感到战慄。 尤其是她发现其中一组描绘四季的画,取景完全是透过庄园的窗户眺望纽克里斯的方向。 那明明是她每天都会见到的、平平无奇的景色,可在母亲的画中,相同的景色在春夏秋冬中有着各自独有的特点和生机。 生机——这就是母亲画中最主要的特点。 不管是洁白寂静的冬雪还是色彩艷丽的夕阳,每幅画都充满了生机……她确实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风,同时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母亲究竟多么热爱这个世界。 可也许是吾主真的能窥探人心,也确实足够残忍,祂总是能最精准地夺走一个人最爱的东西。 热爱生活的母亲在二十二岁便撒手人寰,父亲把她大部分的画都封存了起来,只留一部分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越是热爱越容易失去,越是想要越无法得到……这仿佛诅咒般的命运似乎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体现。 教堂中的牧师总说这是吾主给予每一个人的考验,只有经歷过失去才会看到真实的世界,只有经歷了痛苦却还能前进的人才有资格得到父神的祝福……可谁又知道这样的痛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尽头?如果没有尽头,那忍受此刻的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利昂娜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距离变成疯子只差一步——也许就在下一秒,脑中的那根弦就会完全绷断,她也许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只不过是有一个目标一直在牵引着她,拉扯着她的理智不掉队,这才能一直走到现在…… 真相,她需要真相。 不是自己的推理和假设,而是有物证的,有人证的,真兇亲口承认的,百分之百的真相。 也许在得到真相后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也许復仇后她就能跟其他人一样,重新开始,获得新的人生…… 视野中,玻璃上的图案慢慢变得模煳,又在某一刻重新变清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8页 利昂娜静静坐在沙发椅中,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仅仅是在放任思绪在半空乱飘。 叩叩—— 就在彩色玻璃上的色彩都完全黯淡下来时,公寓外门终于被敲响。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也终于从放空中回神,立刻起身去开门。 「……你的动作还是这么快」 看着外面这位拎着箱子、站在门口的黑皮肤少年,利昂娜笑着让出半步:「我以为你会明天再来。」 几乎给全身上下上了全妆的谢尔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进门后才用沙哑的声音解释道:「我看外面的天气不太好,也许这两天会下雨……」 虽说新大陆的凯恩探员说自家出品的这份粉底出汗也不会掉妆,但被雨淋就是另一码事了。 利昂娜瞭然地点点头,示意他放下行李后来客厅坐。 「所以,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入座后的谢尔比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坐姿,肩背挺直双腿併拢,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表情严肃道:「利文朗先生回去后看起来很焦躁,可说出来的话有些混乱……我的理解是您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我的协助?」 「唔,差不多吧?」看到他的坐姿和严肃的语气,利昂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着解释道,「我是需要一个人来做我的帮手,顺便帮我分析一些问题。」 「请您尽管问。」 谢尔比毫不犹豫地回道:「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您。」 「嗯……我是觉得你应该比普通人更了解这方面,毕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嘛……」 小弗鲁门先生如此说着,右腿与左腿交叠,上身前倾,手肘压到膝盖上,被手背托起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想知道,如果我现在知道了一件我不该知道的事,一件也许会让莱博党人和保皇党人同时想杀了我的秘密……他们通常会用什么样形式的意外送我去见吾主呢?」 第327章 327 利昂娜承认,自己这么说是有点捉弄人的心思。 可这也不能怪她,谁让谢尔比一来就摆出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感觉不趁机捉弄一下都对不起他那乖巧的坐姿。 果不其然,谢尔比确实被吓到了。 只是他的反应比波文快太多,短暂愣了两秒便大概跟上了节奏,皱眉看向对面的那个满脸写着期待的小绅士。 「您实在t不该用自己的性命冒险……」他抿了下唇,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贊同,「这不是好玩的事,阁下,您应该更谨慎一些……」 「我已经很谨慎了!」 仿佛某个开关被触发, 利昂娜突然站了起来。 「我知道我要谨慎,谢尔比,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必须保持理智……可我谨慎了这么长时间,换来的又是什么?!」 「证据和证人在我保持谨慎的时候被一点点销毁……就因为我的谨慎……如果我能更果决一点,如果我能在那天晚上直接去找哈蒙·米切尔森,也许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利昂娜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却与她刚刚激动的声音呈现出割裂般的冷静。 「我已经没有时间和机会保持谨慎了, 谢尔比。继续被动等待下去我手里的筹码只会越来越少。」 「我必须主动出击, 主动挑起那些傢伙的神经,让鱼儿主动来咬饵料……而我能想到的,最保险、最能掌控收杆的时机、最不会背叛的饵料, 只有我自己了。」 她走到谢尔比面前,目光微垂:「你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回帕克丝庄园。」 铛——铛——铛———— 几乎是擦着她落下的尾音,室内座钟的分针又一次回到顶点,随着钟摆的左右摆动,九声间隔匀称的钟声在二人间响起。 谢尔比沉默地与站在面前的利昂娜对视着,直到最后一声钟响结束才微微垂下头。 「…………」 「这要看具体的情况,您给出的前提太简略了。」 他垂眸思考片刻,转而询问道:「我需要知道您具体做了什么,分析出您口中的秘密究竟会威胁哪些人,以及被威胁的那部分人中有哪些愿意真正冒险加害您,哪些人选择旁观,哪些人绝对不会协助他们,这样才能给出具体的方案。」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能问出这样的话就代表着他接受了自己的邀请。 利昂娜面上的神色放松了些,之后她尽量剔除了自己的主观判断,用陈述的方式把自己前几天调查希维尔子爵被杀案的始末都说了一遍。 当然,整件事的重点还是她在前天半夜在子爵夫人的遗物里就地取材,用一只旧信封和一张白纸伪造成神秘信件,并在凌晨时分跑到子爵别墅不远处的水塔,将其塞到一个有些困难但又不算完全拿不到的缝隙里。 那座被废弃的水塔体积很大,琼探长只要不是瞎子就必然会想到去那里查验,她只要看准时机跟过去就可以了。 尽管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谢尔比还是被她胆大的行为吓到了。 这次他足足发了好几息的呆,这才问道:「所以,您其实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秘密是什么。」 利昂娜点点头。 「但这个秘密很有可能与希维尔子爵的死有关……而且他在被杀前试图用这个秘密跟您换取金钱,您还怀疑他掌握的秘密与您父亲被毒杀的案子有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9页 利昂娜再次点头。 「……稍等,请让我再梳理一下……」 谢尔比抬手撑住额头,缓了缓才继续道:「莱勒科侯爵取走了那封信,之后奥本伯爵声称自己检查过信的内容,确定里面的内容与希维尔子爵的案子无关后才允许那封信被带走……」 「他们如果真看了信中的内容,当时就该率先找我询问信封里为什么会是一张白纸。」利昂娜笑着重新坐回沙发,「只可惜昨晚我还没来得及看到之后有哪些人在莱勒科侯爵之后走出俱乐部……不过那人还真有耐心,我在门口等了近一个小时,这期间除了有人进入外并没有人出去。」 谢尔比:「您还记得当时的具体时间吗?」 「昨晚六点到七点。」利昂娜耸了下肩,无可奈何道,「正好是晚餐时间,需要回家吃饭的人估计在那之前就回去了,那时候还在俱乐部的人估计会在那里吃完晚饭再回去……不过既然他们接头的地方在灰狼俱乐部,那指使莱勒科侯爵的人必然是莱博党人……」 「也不一定。您说的灰狼俱乐部是在利德立孚大街上的那家吧?」谢尔比突然说道,「我记得那边也开了地下通道,如果有人是从地下通道秘密进出俱乐部,您在外面等多久都不会看到接头人。」 「…………」 「什么……地下通道?」 利昂娜的思路因为这句话被完全打断,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尔比:「你说他们在俱乐部下挖了通往其他地方的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工程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 「不是您想像中的那种地道,我指的是庞纳城下新修的下水道。」 在小弗鲁门先生震惊的视线下,黑皮肤的少年指了指地下:「他们都不需要自己去挖,我记得那附近有一条下水主管道。当时在修那一片的下水道时应该就顺便修了一个从俱乐部地下室通往下水道的通道。」 随着工业化导致的人口暴增,庞纳城内原本的下水系统早就不堪重负——前些年的大恶臭事件就是这一问题的完美体现。 为了城市内的工厂能够继续维持,城市中的人口必然是有增无减,所以一贯拖延的马黎议会才在大恶臭发生后不久就以不符合常态的速度通过了修建新下水系统的提案。 在谢尔比指出前,利昂娜是真的没想过庞纳城中的下水道系统还能在这方面派上用场。 可一旦打开思路,她顿时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一路窜到后脑。 按照马黎政府的宣传,庞纳城中的新下水道将遍布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在地下纵横交错,确保每个家庭都能使用到新的下水系统。 可如果像谢尔比说的那样,一部分人可以通过隐藏在地下室的通道进入下水道,再从另一个距离较远的通道出口出来……其中能做的事就太多了,她都不敢想像如果有心怀不轨的人得知后会发生什么…… 「这种通道并不多,而且出入都有专人看守,不是谁都能进。即使有人运气好混进去,在那种几乎全黑的环境里没有熟悉路线的人带领必然会迷路。」大概是看出利昂娜此时的脸色相当不好,谢尔比继续补充道,「而且现在新下水道系统还没有启用,内部的环境还没有太糟糕。等到全部启用后里面的环境会变得相当恶劣,没有配备相应的防护措施直接进入肯定不行。」 利昂娜用力捏捏眉心,最后只能无力地摆摆手。 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如果不是谢尔比现在已经脱离了「基金会」,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个信息,她应该对此感到庆幸。 怪不得那些人会三番五次地来确认他是否真的死了……知道这么多只有内部才能知道的秘密,如果是她,在没有看到谢尔比的尸体前估计也不能安心…… 「很好,这下好不容易筛选出的人选又要作废了。」 利昂娜放下手,嘆息的同时无奈笑出声:「我知道这可能有些为难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记得都有哪些建筑下方有通往下水道的通道。」 这个谢尔比当然知道,不过他也表示自己知道的也许并不代表全部。 「基金会」下派任务时都是单向联络,与任务本身无关的信息他们不会多给。 谢尔比之前作为双面间谍当然是信息知道得越多越好,同时也为了能靠近那个持有「预言之书」的人。他在「基金会」中简直是模范劳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每天都在工作。 这样累是很累,但同时他所掌握到的信息量也是一个「调查员」能收集到的极限了。 在利昂娜从自己的书柜中取出一张庞纳城的地图后,又在上面铺了一层透明的硫酸纸,这才将一支铅笔递给谢尔比,让他在上面标註出那些通道的位置。 谢尔比每在一个位置标出一个星号时都会讲解通道所在的具体位置,利昂娜也默默记下,直到三十二个位置全部标註展现在眼前。 利昂娜抱臂看着平铺在桌面的地图,闭上眼后在心里默诵一次,确认自己已经把所有地址都记住了,这才把那捲硫酸纸拿起来,顺手撕了扔进壁炉。 「说回正题吧……按照我现在的情况,你觉得那位藏在幕后的人会不会t直接派人来暗杀我?」金髮的小绅士将手里最后一片碎纸扔进火中,这才转身看向自己的男僕,「鑑于那傢伙都能指使莱勒科侯爵来找我讨要,且侯爵阁下自己都不敢拆开信看一眼,那人的地位一定在莱勒科侯爵的地位之上。而符合这个条件又与这个案子相关的也只有两个人——威廉·布莱恩和亚连·叶尔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0页 「首相大人自不必说,既然莱勒科侯爵都选择在那里跟人接头那他就不可能不知情……」她伸出第二根手指,「至于叶尔钦爵士,他既是希维尔子爵的小舅子,又与子爵阁下的关系很差,还是他被杀前最后见过的人之一,不管是动机还是时间他都有,是犯人的可能性很大……不过目前我们还没发现他与那个吊死在桥上的马克·辛克莱有什么关系。」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关系。」 谢尔比在一旁补充道:「如果不是马克·辛克莱把水合氯醛卖给希维尔夫人的女僕,子爵夫人也不会突然暴毙。」 「……你的意思是,这也是他报復的一环?」 见谢尔比还是沉默看着自己却并没有点头,利昂娜脑中立刻闪过另一个更加离谱的可能性,不由微微睁大眼。 「你怀疑是他……」利昂娜想都没想就立刻摇头,「这怎么可能?当时不是并没有人发现水合氯醛与酒精混用会致死吗?」 「没有人说不代表完全没人知道。当时治安所能找到这条线索,也是因为他们在实地调查后发现有很多酒鬼用了这份药很快猝死,马克·辛克莱作为一个药店店员,也许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特性。」谢尔比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信息就是金钱,弗鲁门阁下。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马克·辛克莱的暴富就有理由了。」 这个假设实在太过可怕,利昂娜思考片刻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就算马克·辛克莱是故意让他的表妹把安眠药下在酒里,那也不该是叶尔钦爵士指示的。玛格丽特殿下说过,叶尔钦爵士之所以会成为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卫子爵夫人可是出了不少力,他们虽是堂姐弟却胜似亲姐弟……退一万步讲,子爵夫人这个后台死掉后能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完全没有动机这么做。」 「但现在子爵夫人已经死了,他却还是国王的贴身侍卫,不是吗?」 谢尔比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声线依旧平稳:「贴身侍卫这种角色不可能是谁都可以,国王陛下会留下他必然是有自己的判断……也许子爵夫人对国王的影响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第328章 328 静静听谢尔比说完他的看法,利昂娜再次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之前她也想过亚连·叶尔钦为什么会在子爵夫人去世后继续能留在国王陛下身边……但也许是先入为主,再加上亲眼看到夏洛蒂王后对亚连·叶尔钦的态度,她便顺理成章地认为国王会让叶尔钦爵士留下的原因主要是他还对子爵夫人余情未了。 可这些都是她的猜测,事实上她本人对乌尔里克二世这个国王并不算了解。 或者说,她对他的了解基本来自玛格丽特公主的叙述。 大公主殿下对国王的评价是:有野心却没有足够的决断力和执行力。 她承认自己这位年轻的弟弟有一些不错的想法,但他想要改革的同时又畏惧改变,每次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想要退缩。 每次看到他露出犹豫又懦弱的表情时,玛格丽特公主都会感到无比烦躁。 一个缺少决断力的国王根本无法服众,但鑑于当时弟弟的年龄还小,玛格丽特公主觉得只要教育得当,等他长大后就好了。 只是她没想到,当乌尔里克二世长大后,第一次下定决心做出的决定就是把她这个摄政公主嫁出去…… 遭到这种背叛,玛格丽特公主自然不会再对这个弟弟抱有什么多余的期待。 即使现在回到了艾安萨宫,她的重心也主要放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上,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为国王做任何决定。 按照她的话说,乌尔里克二世在这七年里简直毫无长进,在需要他做出决断时依然优柔寡断, 这才会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便让莱博党人把王权削弱到如今的地步。 联姻前也一样, 明知道这次联姻非常重要,必须给帕鲁本大公国的公主起码的尊重,那他至少不能让希维尔子爵夫人公然出现在王宫里。 可他都做了什么? 在看到他连自己的情妇都管不住时, 玛格丽特可以说是对这个弟弟彻底失望了。 这就是乌尔里克二世在利昂娜心中的形象——如果他不是国王,那那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瘦弱青年就跟无数走在庞纳街头的普通人一样。 也许也正是这样偏低的印象,她对他的能力也有所低估,甚至会忘记他头上的王冠和手中的权杖都代表着什么。 不管过程如何,乌尔里克二世都已经在王位上坐了十一年。他与依然在大事上缺少决断力, 可他又不是一个智商有问题的傻子,做了十一年的国王总不能连一点判断力都没有。 贴身侍卫这种职位要是没选好,最先受到威胁的就是国王本人的人身安全。 利昂娜试图把自己代入其中的角色思考——如果她是乌尔里克二世,情妇给自己吹枕边风、让情妇的弟弟做保护自己的贴身侍卫也并非不可能。 可这种关系只能存在于自己与情妇关系稳定的时候,一旦二人的情感出现些许破裂,为了自身的安全,作为贴身侍卫叶尔钦爵士也许要比子爵夫人本人更早被赶出王宫。 但事实截然相反。 就算希维尔子爵夫人去世,夏洛蒂王后嫁入马黎,这位前情妇的弟弟依然站在他原本的位置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1页 也许夏洛蒂王后一开始并不知道,但这种事根本瞒不住,她早晚会知道亚连·叶尔钦和希维尔子爵夫人之间的关系。 遇到这种事,就算是再粗神经的人都会觉得不对劲。往大了说,这种把前情妇的家人作为近臣留在身边的行为都可以算是对王后的侮辱。 也就是两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夏洛蒂王后就算感觉不舒服也不会强迫国王换人…… 可有什么必要呢?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贴身侍卫而已,就算国王陛下对亚连·叶尔钦这个侍卫很满意、不忍心把人赶出王宫,大可以把他调到一个不那么惹人注意的岗位。 而且现在这样看上去是在让王后感到难堪,可如果亚连·叶尔钦与他的堂姐关系很好,天天都被迫与王后见面对他来说应该也不会太好受…… 「……如果与莱勒科侯爵接头的是叶尔钦爵士,那他们为什么要在灰狼俱乐部碰面?」利昂娜问道,「叶尔钦爵士与首相大人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谢尔比:「据我所知是没有。但据说国王陛下在没有与莱博党人决裂前曾经数次秘密造访过灰狼俱乐部,当时他与首相大人的私交非常好。」 「…………」 利昂娜惊讶于他居然敢随口说出这种会冒犯到国王的话。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既不是「基金会」的成员又不是马黎人,马黎的国王在他眼里大概就跟自己看待别国的国王一样——平时在外也许还会有些顾忌,但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敬畏。 想通这点,她那快到嘴边的问话也跟着转了个弯,直接问道:「你觉得让莱勒科侯爵拿走那封信的是国王陛下?」 「只是一种猜测。既然希维尔夫人与国王之前还是那样的关系,那子爵会从她遗物中搜出的秘密,大概率也该是与国王陛下相关的。」谢尔比视线微垂,落在还没有收起的地图上,「另一方面,假设那封信中的秘密是有关首相大人或亚连·叶尔钦的,莱勒科侯爵和奥本伯爵也不会有那样的反应……至少奥本伯爵不会连信都没看就让他带走。」 作为保皇党内曾经的重要成员,奥本伯爵还没有进入庞纳治安所前可以说是与莱博党人势不两立。 虽然理论上成为治安所总监后他就不再是上议院的议员,政治立场也必须保持中立。可人又不是机器,之前那么多年积攒起的矛盾不可能因为某句规章制度就能完全抵消。 莱勒科侯爵把那封信带走本身就是在擦治安所规章的边,至于究竟擦没擦到都是奥本伯爵一句话的事。 如果那封信里真t的是布莱恩首相这个老冤家的「秘密」,利昂娜都无法想像奥本伯爵要有多广阔的胸怀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机会从眼前飞走。 当然,也有可能是莱勒科侯爵说谎了。 他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向奥本伯爵隐瞒了信中的真正主角,让后者误以为那是国王陛下的秘密,让他不敢拆信检查,只能任由侯爵阁下拿走…… 或者,莱勒科侯爵本人就与这桩案子有关……可又能有什么关系? 去年利昂娜给他做了好几个月的秘书,可以说对这位老侯爵有一定的了解。他是个标准的老牌贵族,像希维尔子爵那种烂泥般的人根本进不了他的眼,更别说与之扯上关系……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亚连·叶尔钦说谎了。」 「也许他以为那只信封中有对他不利的东西,在得知您拿到后借用国王陛下的名义联繫了莱勒科侯爵,要求他在您到达治安所前把东西截下来……」 见利昂娜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谢尔比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总结道:「同理,联繫莱勒科侯爵的也有可能是灰狼俱乐部里的其他人。」 利昂娜随意点点头,再次俯身看起桌上的地图。 灰狼俱乐部所在的利德立孚大街是庞纳城中少数几处会在白天都有巡警按时巡逻、几乎看不到流浪汉的街道。 除了这里本身就是有名的富人区外,也因为它距离艾安萨王宫很近,步行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 虽然谢尔比刚刚并没有说明王宫内是否也有连接下水道的通道,但想也知道,即使没有通往下水道的地下通道,为了王室成员的安全,王宫内必然是会修建通往外界的密道。 如果国王陛下足够信任亚连·叶尔钦,那理论上他确实能利用密道、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地来到灰狼俱乐部…… 「……那么,你现在能得出结论了吗?」 利昂娜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调侃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沉重的语气:「如果你是兇手,在看到那封信中的白纸后,你会选择冒险杀了我吗?」 「不会。」谢尔比回答得也很干脆利落,「鑑于您之前的一系列行为,我会怀疑您是否真的知道了那个秘密。也许会派人监视,但您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我起了杀心也不会亲自动手,那样太冒险了。」 利昂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假设真的走到不得不将我灭口的那一步,你会怎么做?」 「创造意外。」 谢尔比眼也不眨地说道:「马车失控,房屋失火,失足落水……既然那是不能让治安所知道的秘密,那就说明治安所也不可能配合我。想要尽量避免引起他们的注意只能让您以意外的形式死亡,或者,至少看上去是意外的形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2页 「所以,应该不会有人当街往我的脑袋上开一枪?」利昂娜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如果是像袭击希维尔子爵那种我还有把握反击,但要是有人在暗处用枪我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谢尔比想了想,还是摇头:「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只要那个人不是愚蠢到无可救药就不会在庞纳城内这么做。这里到处都是人,只要开枪就必定会被注意到,谁也不能保证在离开现场的路上不会遇到人……」 「……确实,这点是比较麻烦呢。」 利昂娜再次沉吟片刻,终于抬头露出了一个笑。 「我大概明白了……辛苦你说了这么多,今天你去休息吧。」她语气温和道,「你可以使用波文的房间,你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吧?」 谢尔比与那双上弯的眼睛对上视线,却没有像过去那样很快移开。 也许是过去每次对视他都是率先移开视线的那个,利昂娜只觉得这次两人对视的时间格外漫长,久到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可大概是什么胜负欲作祟,她并不想成为打断对视的那个人,最后只有加大脸上的笑容,温声问道:「你看起来还有话要说?」 「…………」 「我不会走的。」 「在这桩案子尘埃落定之前,我会一直跟在您身边。」 赶在利昂娜开口前,谢尔比已经有条不紊地把自己的理由摆了出来:「如果您之前说的都属实,那现在您的居所周围也许已经被人监视。不想暴露的话,我留下来才是最安全的选项。」 如果他跟波文一样,说什么一定要留下来帮助她,利昂娜也许还会继续坚持己见……可他给出了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理由。 金髮的青年短暂愣了下后慢慢收敛起笑容,看向对面人的表情也更加复杂。 「……时间也许会很久。」她抿唇道,「庄园那边怎么办?现在庄园中的僕人都休假回来了,梅太太的侄女如果长时间不出现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见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谢尔比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 「这点您不用担心。谢莉琳·菲因小姐不幸染上咳症,为她治疗的利文朗先生说这有可能是会传染的痨病,现在除了他和负责照顾菲因小姐的尤利娅太太外谁都不能进入房间。」 开口后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笃定,看过来的视线也愈加坚定:「我能理解您的顾虑和担忧,但也请您明白,想要看到您愿望成真的人有很多……您不需要独自承担一切,也请您多给予我、我们一些信任。」 谢尔比最后那小小的改口并没有引起利昂娜太多注意,她的注意力全都停留在前一句上。 不需要独自承担……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将它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不管谢尔比出于什么才对她说出这句话,哪怕只是单纯的安慰,那她也要承认,这确实让她的内心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可放松只在一瞬间。 下一秒,心中那根刚刚松了一点的弦再次绷紧,甚至要比之前还要紧。 她不能放松……哪怕知道谢尔比并没有坏心,她也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放松。 有可以信任的同伴并不是放松的理由,不是懈怠的理由……就像一加一能达到二的原因是运算的过程中「一」没有减小成更小的数字,她不可以因为来了一个值得信任的帮手就全然依靠对方…… 这是她必须做的事,必须由她亲手去做的事。 利昂娜有些不记得谢尔比是什么时候被她打发走的。回过神时,客厅里再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有些失神地盯着玻璃窗上那个已经可以默背下来的图案,空茫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这次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次她绝对要抓住那条露出的尾巴,绝对不会放手,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利昂娜站起身,用大烛台上的火焰点燃一盏小油灯,这才熄灭了前者,端着油灯一步步走上台阶。 *** 室外,今夜的庞纳城也被浓雾笼罩。 巡警们借着不甚明亮的街灯走过尤默尔大街,在看到一间房中的灯火突然变暗也不觉得稀奇,只扫了一眼便开始继续之前的聊天话题。 「最近怎么又降温了?我还以为春天终于要来了。」其中一位巡警往空着的左手里哈了几口气,又把手揣进衣兜,可身体还是忍不住发抖,「真是……这种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 「谁让你不戴手套就出来的?圣奈尔瓦日都还没到,离春天还远着呢。」 他的同伴看看他冻得通红却不得不握着煤油灯的右手,脱下自己的一只皮手套递给对方,撇嘴道:「戴着吧,今年我们还指望着你能打败那帮琴尼队的臭小子呢,可要好好保护好你那双手。」 「不至于不至于,板球赛的时候都是夏天了……」 第一位巡警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笑着接过同伴的好意。 可就在他刚把手套戴上时,眼珠突然随着一个黑影动了下,急忙拎起手里的煤油灯大步走向一处街角:「谁在那里!」 他的同伴被他突然的大喝声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急忙跟上。两人在一条小巷的出口探头探脑了一阵,却因为夜色太深和浓雾什么都没看到。 「……算了,大概是路过的流浪汉,被你那么一吼都跑没影了。」一位巡警收回视线说道, 「不用在这里磨蹭,快点去下一条街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3页 第329章 329 尤默尔大街中的情况巴顿警司暂时无从知晓。 自从t向副总监切尔曼汇报过他们在证券交易所的线索、并得到伯爵阁下的允许后, 他便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最近庞纳城中并没有举行大型活动的计划,距离社交季开始和议院开门也还有一段时间, 算是庞纳治安所一年里难得比较清闲的一段时间。 于是他用短短一个小时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分别交给汤普森警司和副总监助理,迅速换上便服走出治安所,顺便把还不明所以的戈登警员带走了。 戈登警员一开始还对能与总警司一起办案有些兴奋,可跟着巴顿警司在庞纳城内连续跑了几个小时,他便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在他们突击拜访了好几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宅邸后,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明白这桩案子并不一般。 戈登警员只是个小小的警员,在经歷过去年那起汞中毒事件后深深体会到了生命的可贵。目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今年能攒够结婚的钱,实在不是很想卷进什么会让人心跳加速的大案里…… 他的表情算不上太明显,但巴顿警司一向直觉敏锐,很快便发现身边人的异常。 不过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说什么,又拜访了一个名单上的人,从大门中出来才正眼看向等在台阶下的小警员。 「…………」 「如果可以,我也并不是很想招惹麻烦。」 看了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他一边下楼梯一边对戈登警员说道:「庞纳城中有权有势的人太多了,随便在大街上扔出一块石头,说不定都能砸中一位议员……我之前也跟你一样,觉得这种麻烦事落在我身上真是倒霉。」 戈登警员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慌忙解释:「不,长官!我没有这么想过——」 巴顿警司摆摆手, 示意自己还没说完。 「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也不会因此怪罪你。」他边走边嘆息道, 「反正真相查出来也会被压下去,那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会给自己招来祸端的事呢——不仅仅是你们会这么想,整个治安所的人,整个庞纳城,整个王国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最可悲的是,这并不是什么臆想,而是现实。」 巴顿警司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悲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会让所有人产生这种共识,是我们治安官的失职。」 看着这位不常见到的上司露出如此颓丧的表情,戈登警员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在庞纳治安所工作过的警员都多多少少听说过巴顿警司的过去。在他还是区警司时,大家都说在他手下工作确实会比较累,还捞不着什么油水,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一组人。 可由于他总是喜欢与探长甚至是警员们一起奔波在第一线,出了事也真的会秉公处理,从不让手下人顶包,大家在抱怨之余也是有些羡慕的。 大概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名声在,当前任总警司辞职、他成为总警司后,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巴顿警司不是那种需要人去揣度心思的上司,他用人奖惩的方式非常简单:只要认真对待工作的人他从不会亏待,反之,如果工作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他也不会因为钱财和关系手下留情。 也许这种人会有些死板,可这种一视同仁的态度对戈登这种普通警员来说恰恰是最珍贵的。 「……这不是您的错……」 过了数息,戈登警员才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我们、我们知道您已经尽力了……」 「不。正是我还没有尽到全力,所以你才会恐惧,才会在履行正常公务时感到害怕。」 「可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一个人死了,他的死因有疑点,他的钱财来路不正,也许是靠诈骗勒索得到的赃物……我们在做的调查不过是在维护马黎公民们的财产安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巴顿警司停下脚步,看了眼愣住的年轻警员:「就像火车司机决不能在火车行驶时打瞌睡,裁缝要做出顾客想要的衣服。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职责,如果做不到,那我也不必作为一个治安官继续待在治安所里了。」 这似乎只是一句对巴顿警司来说很平常的话,说完后他也没有再等待对方的回话,直接转身继续走上大街。 戈登警员短暂在原地愣了下,很快回过神,赶紧再次跟上上司。 他没有继续说话,一直垂着眼眸,仿佛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出神,只有双脚没有偷懒,紧紧跟在巴顿警司身后没有离开。 余光瞥见他的状态,巴顿警司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随手掏出放在口袋里的笔记本和铅笔,翻开本子,在其中一行地址旁画上一个圈,顺便扫了眼下方的那行字——那是他们今天即将拜访的最后一人。 由于事出突然,没有提前预约,导致现在他们虽然已经掌握了那几个曾经拥有铁路股票的人,也知道他们的地址,可都没能在他们登记的房产中见到本人。 这点巴顿警司已经在出发前有过心理准备——毕竟能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有西北铁路的股票,必然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这些人在庞纳城中的住处都不止一个,估计在王国各处都有房产。 而现在既不是社交季,城内又没有大型活动,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能碰到本人的概率实在小得可怜……所以他才会赶在今天天黑前先来这些人的宅邸走一圈,主要也不是指望能有好运降临,真的能与本人谈上话,而是为了让宅邸中的僕人能帮他带句话,预约一下见面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4页 ………… 不过即使这样,那些人愿意见自己这个治安所总警司的概率估计也不高,现在也只能希望切尔曼伯爵的名号能好用一些,多一个配合他们工作的人就会多一份希望…… 巴顿警司重重嘆口气,似乎这样就能把堵在胸口的那股阴郁唿出来。 随着天色慢慢黑下来,常年笼罩在城市中的雾气似乎也跟着沉淀下来,从天空降落到地面,让空气变得更加浑浊。 街上的煤油灯一一亮起,灯光却像是被一层薄纱笼盖,向外散发着模煳而朦胧的光晕。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十五分钟,终于来到名单上的最后一扇门前。 按照证券交易所的记录,这里是朱利安·温提爵士的家。 作为在庞纳治安所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治安官,巴顿警司对王国内的大部分贵族都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常居在庞纳城中的这部分。 因为办案需求,他与不少有头衔的老爷们打过一些交道——温提爵士就是其中之一。 朱利安·温提爵士如今已经七十多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天文学家,曾担任过皇家天文学会的会长。同时他在工程学上也有不小的成就,发表的专着和名下的发明不计其数。 他本人是个很有名望的人,也是个性格温和的老人,却因为有一个品行恶劣的儿子而差点在晚年名声扫地。 巴顿警司曾经经办过他儿子小温提先生的案子,对这位可怜却正直的老人很有好感。同时他也知道这位老先生如果来了庞纳城就几乎每天都会待在天文台那边,直到晚上才会回家睡觉,这才选择最后来拜访。 在看到屋内有隐约的灯光时,巴顿警司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运气似乎来了。 他缓了缓心情,上前敲响房门,很快就有一位头髮花白的老管家前来开门。 尽管现在巴顿警司穿着便衣,但记忆力很好的老管家还是一眼认出他的身份,急忙把人带进会客厅,并通知了已经回家的主人。 六次拜访中总算有一个人在家,还允许他们进门稍坐,这对巴顿警司来说可是个大好消息。 他与戈登警员一起来到会客厅等待,没过多久就等来了他们想见的人。 温提爵士出现在会客厅时身上还穿着睡衣,明显是刚要休息却被管家叫了下来,巴顿警司看到后赶紧起身致歉。 「您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我倒是恨不得治安所的所有治安官都能像您这么勤劳呢。」老爵士和蔼地打量着两位客人,听巴顿讲完自己的来意后微微颔首道,「我记得那支股票,那是查尔斯那个老傢伙送给我的,因为我帮过他一个大忙……不过那些股票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我那个不争气的孩子……」 老人这么说着,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蓝眼睛中跟着露出一丝落寞。可他又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不等巴t顿警司安慰便调整好了情绪。 「买家具体是谁我不太记得了,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好像是个贵族,也是个游手好闲的傢伙,他是与那人在俱乐部打赌输掉的……」他抬头看向身侧的管家,「我记得他们应该留了一份交易合同?」 老管家思考片刻也想起来了,微微点头:「是的。一开始马特少爷确实没有与对方签合同,但您知道后很生气,逼着他与对方的律师补了一份交易合同,应该就存放在您的书房里。」 真是峰迴路转! 一开始听温提爵士那么说巴顿警司还以为今天暂时不会有收穫了,没想到居然真的顺利找到了第一份股票交易合同! 老管家去书房翻找了十几分钟,还真找到了那份合同。 巴顿警司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后一眼便看到那张简单协议上的两个名字,兴奋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继而慢慢变为凝重。 他的表情变化太大,在场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最后还是温提爵士忍不住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问题。这也许是对一桩案件非常重要的线索。」 巴顿警司收敛起表情,郑重向老爵士行了一礼:「还请您允许我把它带回治安所,我保证在案件结案后归还给您。」 温提爵士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和善地摆摆手,表示这份合同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如果治安所需要直接拿走也没关系。 巴顿警司再三谢过老爵士,这才带着戈登警员匆匆离开。出门后还破天荒地伸手拦了一辆出租马车,说天色不早,还是乘坐马车回去比较好。 「……所以交易方到底是谁?」 坐上马车后,戈登警员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发问道:「就凭这个真的就能找到是谁杀死了马克·辛克莱吗?」 巴顿警司捂住衣襟的手不安地活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完全确定,但终归是一条线索。」他看了看外面的街道,转头看向脸上写满好奇的下属,「明天我还需要重新到之前那几所房子走一趟,看看会不会有其他线索。你如果不愿意跟我一起,那就一早去副总监大人的办公室报到,他会亲自安排你接下来几天的工作。」 副总监亲自安排的工作……尽管那是一个能接触到更高长官的机会,可戈登警员直觉那不会是什么好事,赶紧摇头,表示自己还是愿意跟着总警司做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5页 巴顿警司对他的选择并不在意,随意点点头,看到街道上的标牌后便示意车夫停一下,示意戈登警员可以下车了。 「你应该知道我住在哪里,明天早上六点半前来皮特街找我。」戈登警员下车前,巴顿警司还跟着提醒一句,「记得穿低调一些。」 「是。」 马车上跳下一人后车夫很快再次扬起马鞭,车轮缓缓向前行进。 当车厢中只剩下一人时,巴顿警司对着外面的街灯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最后缓缓把揣在怀里的文件拿出来,展开,借着窗外那朦胧的灯光再次确认了上面的那个名字。 「西德尼·约瑟夫·叶尔钦……」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读出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没看错,这才缓缓闭上眼。 如果他没记错,「西德尼·叶尔钦」还有另外一个更为人熟知的称号……正是那个当年被保皇党人集体放弃的伽利尔男爵,也是亚连·叶尔钦的伯父,希维尔子爵夫人的亲生父亲。 第330章 330 就算是巴顿警司也不得不感慨, 这次的收穫确实出乎意料。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在回家后借着灯光更加详细地检查了一边手里的合同。 合同的具体内容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的注意力基本集中在纸张本身上。 手中的这张纸虽然厚实,但纸面已经开始有些泛黄。合同上显示的交易日期是十年前的某一天,这点与温提爵士所说的吻合……不过要确定这份合同是否真的是十年前签署的,签下名字的这个「西德尼·叶尔钦」究竟是不是伽利尔男爵本人,还是需要去找当时草拟这份合同的律师才能完全确定。 但他心中还是比较相信这份合同是真的——不仅仅是因为温提爵士的信誉,也是因为他们发现那些股票的时间并不长,从证券交易所得到初始拥有者的名单还是几小时前,选择今晚拜访也是突然决定的——几项条件叠加下来,温提爵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伪造出如此真实的一张老合同的概率可以说是十分之低。 心中抱着两种完全相反的想法,巴顿警司在自家的厨房走了好几圈,直到妻子听到动静起身询问才愿意回到卧室。 明明只是一张纸,此时却似乎带着能将人烫伤的温度。 巴顿警司左右犹豫了一阵,最后在妻子诧异的目光中把手里的文件塞进了床垫下,这才安心躺到床上。 大概是因为心神不宁,巴顿警司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安稳,五点便准时就醒了。 他清醒的第一时间就是翻开床垫, 发现文件还在后在心中松了口气, 赶紧起床换衣服,并把文件贴身放好。 巴顿太太总是起的比丈夫早,此时已经在厨房煮好了豆汤。等巴顿警司穿好衣服走出来时, 她已经做完了两人份的早餐。 尽管马黎国教是王国境内的主流宗教,可夫妻二人其实都是圣教徒, 能与梅太太相识也是因为巴顿夫人常常参加教会举办的慈善活动。 与利昂娜一样,巴顿警司其实对宗教并没有太大热衷,不过因为太太是位虔诚的教徒,这些年他也习惯跟着妻子一起做餐前祈祷。 「吾主,感谢您慷慨地给予我们粮食和恩宠,让我们在您的恩典下团聚,享用这丰盛的食物……」 「……愿您与我们同在,愿您的恩典永远伴随我们……」 耳边是妻子念诵祈祷词的声音,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内容,可阴差阳错地,巴顿警司突然在低头祈祷的途中睁开眼,偏头看向身侧的妻子。 他们已经结婚近二十年,双双年满四十却没有孩子,这在如今的马黎王国内算是比较罕见的。 双方的父母在去世前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可巴顿警司并不觉得多遗憾。 他与妻子也许称得上是「自由恋爱」。两户人家是多年的邻居,他们从小相识,年纪相仿的两个孩子自然而然地会在一起玩。等到后来两人到了需要组建家庭的年纪,走到一起也是理所应当。 相识几十年,他们之间感情早就不需要用□□或孩子来维持。妻子能理解他工作上的难处,他也支持妻子参与家庭以外的活动,信任和对彼此的照顾仿佛如唿吸一样简单。 而且作为有过十一个兄弟姐妹的人,巴顿警司打心底不觉得孩子有什么好的。 从现在看,在家中生活的那十多年是他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年纪小的弟弟妹妹、心力交瘁的母亲和暴躁的父亲让他永远无法在家中得到一丝安宁。 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与家人一起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饭对他来说已经十分满足…… 「……吾主保佑。」 结束餐前祈祷的巴顿太太终于睁开眼,这才发现丈夫居然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回以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她松开丈夫的手,带着浅笑拿起汤勺,「你不是说今天还要提早出门,快点吃饭吧。」 看着她温柔的笑颜,巴顿警司也不由跟着笑起来,跟着一起拿起放在碗边的餐具。 「没什么……」他一边把豆汤送入口中一边随意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过,是不是今天要出门?」 「是,今天我准备把邻居们捐赠的衣物送到弃婴所。」 「那要拿不少东西吧?正好今天我也要乘出租马车去富朗特街,要不要我顺路把你捎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6页 「你今天不去治安所了?」 「今天出外勤。」 巴顿警司一口气把往里的浓汤都喝完,这才继续向妻子劝说道:「弃婴所距离这里有点远,你拎那么多东西走过去太累了,我也不放心……」 虽然已经做到了总警司的位置,薪资有所提高,可习惯节俭的巴顿夫妇出门还是习惯步行或做公共马车,倒是不常坐出租马车。 这次也是因为手头上这桩案子比较紧急,且办案过程中的花费可以报t销,不然巴顿警司也捨得如此奢侈。 既然是免费的车自然没有不坐的道理,巴顿太太差不多是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便带上昨天已经准备好的大包小包一起出门了。 夫妇二人出发时刚好六点出头,作为下属的戈登警员已经十分自觉地提前来到街口,看到巴顿警司出来后离开迎了上来。 巴顿警司简单跟他解释了下便抬手拦下一辆恰好路过的出租马车,将妻子手里的东西都放进车厢后才向车夫说了两个目的地。 现在时间还早,街上的人和马车都不算太多,他们所乘的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弃婴所,短暂停下等巴顿太太下车后便提速向第二个地址驶去。 趁着还没到目的地,巴顿警司又掏出记事本顺了下今天要见的人。 除了昨天见到面的温提爵士,那些股票的初始拥有者还有五人,他已经在昨晚依次拜访过他们在庞纳城中的住处。虽然没能见到本人,但至少从他们的管家或看房人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基本情况。 这五个人里有一位现在正在旧大陆,预计一个月后才能回来,还有一位去南陆旅行,最近几个月估计都联繫不上。 另外三个人倒是现在就在庞纳城内,当巴顿警司递出名片后他们的僕人也都依照礼节收下并说明会转达给僱主。 按理说这么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上门堵人是种非常失礼的行为……但现在巴顿警司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什么社交礼节都去见鬼吧!就算被当成疯子他也必须尽量多得收集到线索。 今天他拜访的第一户人家也算是与温提爵士有一定的交情,正是那位收过了老爵士帮助、并把西北铁路的股票赠送给温提爵士的「查尔斯」。 这位本名为「查尔斯·邦勒」的先生也不是一般人,正是西北铁路的总工程师,亲手设计了目前为止世界上最长的铁路。 巴顿警司之前也只是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位先生的名字,知道他的一些成就,可确实没有见过他本人。 昨天来拜访时他的管家表示老先生虽然在家,但因为身体不好已经早早歇下了。不过对方倒是表示愿意配合治安所的调查,会在邦勒先生醒来后询问有关股票的事。 这已经是所有管家中态度最温和的了,也是最有希望得到线索的一家。所以巴顿警司决定今天一早先来这里问问情况,如果好运能再拿到一份买家相同的股票转让合同他就能直接回治安所向副总监汇报进度了…… 脑中的构想很美好,但现实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的波折。 邦勒先生倒是并没有太为难治安所的人,在巴顿警司上门询问时宅邸的管家便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份文件递了过来,正是一封股票交易合同。 只可惜合同上的买家与昨天的那份并不一致,而是一位叫「欧内斯特·劳伦斯」的陌生名字,时间则是在1114年。不过最值得注意的是,上面的并没有写交易金额,而是无偿转让。 「……劳伦斯先生是邦勒先生多年的好友,当年他家中除了很大的变故,他的工厂破产,女儿和女婿家也出了件丑事,他最喜欢的外孙女不得不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立刻出嫁,这让他变得非常忧虑。」邦勒家的管家一板一眼地解释道,「邦勒先生想要帮他点忙,便在劳伦斯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拟定了这么一份转让合同,希望这些股票的收益能帮他度过难关。」 巴顿警司在收好合同后急忙追问:「那您知道这位劳伦斯先生现在住在哪里吗?」 「劳伦斯先生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管家带着遗憾摇头道,「不过他的遗产应该都由他的儿子继承了。小劳伦斯先生后来在庞纳城的郊区开了一家名为金羊毛纺织厂的工厂,您可以去那里询问情况。」 尽管与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但这也算是一条能查下去的线索。 巴顿警司谢过管家,带着合同匆匆离开,准备前往下一座宅邸。 只可惜他的运气似乎是到头了,之后连续两家的看门人都没有邦勒先生的管家好说话,都表示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自己的僱主,让巴顿警司回庞纳治安所等消息,如果僱主愿意配合自然会找人把消息传回治安所。 看着那位僕人高高扬起的下巴并评估了一下对方摔门的力道,巴顿警司直觉他们是不会配合了。 「……接下来怎么办?」 戈登警员看看面前紧闭的房门,有些忧愁地看向自己的上司:「不然先去那个金羊毛纺织厂找找那位小劳伦斯先生?」 巴顿警司也是这么想的,但那座纺织厂建在庞纳的郊区,估计要坐火车去更快……在此之前,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先去治安所把现在收集到的两份合同交给副总监大人保管。 等他们乘坐马车来到庞纳治安所时,时间已经来到正午,两人的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7页 正当戈登警员思索要不要趁着总警司去汇报进度的空隙买点吃的时,原本还站在门口看门的同僚突然双目一亮,匆匆向他们的方向跑来。 「副总监大人让我给您留个话,说是艾安萨宫那边来人了!」 不等巴顿警司询问,看门的小警员已经一脸紧张地向他小声汇报导:「好像跟希维尔子爵阁下的案子有关……他让您暂时不要回来,继续做您的工作,他会尽量帮您拖住时间……」 「您还说他不在,这不就在这里吗?」 小警员还没说完,一道清朗却高昂的声音顿时打断了他的话。 黑色的皮靴踏到门口外的台阶上,穿着笔挺制服的亚连·叶尔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时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下撇着,俊美的脸上此时没有任何表情,只用余光淡淡扫了眼站在下方的巴顿警司,这才看向身后:「正好总警司回来了,他应该能亲口告诉我为什么现在还没结案的理由了吧?」 巴顿警司在看到对方的身影时便感觉大事不妙,赶紧趁对方转身与副总监说话时把怀里的两份文件都塞给了还在愣神的戈登警员。 「就当你只是个路过的路人,现在就去尤默尔大街263号!」 他以最快速度的低声说道:「东西交给怀特伯爵,把你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他!」 第331章 331 亚连·叶尔钦的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他说出的话更是让现场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此时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来的不光有副总监切尔曼伯爵,还有总监奥本伯爵。 在听到他那句明显带着讥讽的话,奥本伯爵本就不好的脸色立刻更黑了一层。 「既然回来了就进来说清楚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奥本伯爵也不好真的让自己人难堪。 他狠狠瞪了眼穿着便衣、垂首站在台阶下的巴顿警司,又向亚连·叶尔钦颔首示意,这才转身走回治安所内。 亚连·叶尔钦没有多说什么,却也没有立刻抬腿跟上,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盯逐渐走近的巴顿警司。 他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在路过自己身边时嘴唇似乎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等他走入治安所大门后才脚尖一转,紧跟着走了回去。 不需要回头确认,巴顿警司也能感受到那道始终停留在自己脑后的视线。 他原本还想跟并肩行走的切尔曼伯爵说些什么,后者却先一步向他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 巴顿警司自己也知道现在不能慌张,可如今这种情况怎么能不让人焦躁? 因走路而前后摇摆的手不自觉攥紧又松开,反覆数次,大脑也跟着快速运转起来。 毋庸置疑,亚连·叶尔钦会这么快找上门,一定是有人向他通风报信了。否则他这个本该时刻待在国王陛下身边的贴身侍卫不可能会如此迅速地出现在治安所内。 可到底是哪里……哪里出了问题…… 治安所负责派去交易所寻找股票交易信息的只有戈登警员一人, 他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几乎与自己寸步不离,再加上过去几位探长对他的评价,巴顿警司相信他不会是泄密者。 而证券交易所那边可是由副总监切尔曼伯爵亲自上门解决的。那里的职员大多都是没有身份背景的普通人,再加上档案室的两位主管应该是有竞争关系,会这么快泄密的可能性也比较低……那剩下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巴顿警员放在身侧的手骤然t握紧, 不甘和庆幸混杂在一起, 让他实在很难形容此时的感觉。 这个可能性他早就设想过……毕竟昨天他找上门的那六个人里除了西北铁路的总工查尔斯·邦勒先生和天文学家温提爵士,其他四人中一人是下议院的议员,另外三人是有着正经世袭头衔的贵族。 马黎旧贵族间的亲戚关系盘根错节,亚连·叶尔钦的家族虽然没落了,但鑑于他本人目前处在一个很重要的职位上,说不定会有人想要卖他一个人情,这才在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这段时间向王宫那边通风报信…… 可即使想到又能怎么办? 即使知道有打草惊蛇的风险他还是必须走这条路……也幸亏他的动作够快,否则连现在这点成果说不定都…… 砰———— 奥本伯爵用力关门的声音终于将巴顿警司乱飘的思绪拽了回来。 不知不觉中,一行四人已经来到二楼的总监办公室。 「我已经从米勒那里知道了,希维尔子爵那桩案子是你扣下不让结案的,还直接让他把案子移交到你手上。」 老伯爵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直接坐下:「最近我没有特别关注这个案子,切尔曼伯爵也说你正在着手调查什么新线索……那正好,你自己跟叶尔钦爵士说说你的收穫吧。」 巴顿警司闻言后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切尔曼伯爵,这一举动立刻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怎么?难道切尔曼伯爵也知道一些内情?」亚连·叶尔钦那张扑克脸上露出一个冷笑,视线再次落到一直保持沉默的中年男人身上,「那刚刚我询问是您为什么不愿意说呢?」 这种态度别说是巴顿警司和切尔曼伯爵了,就连都奥本伯爵有些不满。只是碍于这人的身份他不好直接发作,此时只能再次沉声催促了一声:「巴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8页 巴顿警司深深看了眼身侧这位格外高大英俊的青年,这才挺直肩背上前一步,向总监大人的方向汇报导:「确实是我驳回了米勒的结案申请,因为希维尔子爵的案子有重大的疑点。」 「2月17日,我们在博德尔大街附近发现了希维尔子爵的尸体。根据现场的情况,验尸官认为他是前一天,也就是16日晚上被人引到僻静的小巷,捂住嘴后划开了脖子,当场毙命。」 「根据他租住的红牛酒吧的老闆说,当天晚上叫走子爵阁下的是一位自称马克·辛克莱的人。而这个人,我们在17号早上发现他吊死在了庞纳桥上,身上还有一封承认自己杀了子爵阁下的遗书……」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巴顿警司总算找到间隙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可我们找到了这位马克·辛克莱的前僱主,要到了他过去记帐用的笔记本,发现与遗书上的笔迹完全不符。」 大概是看出站在一旁的青年似乎有开口的迹象,他又接着补充道:「这点我是找了庞纳大学学院歷史系的赫伯教授专门做了鑑定,他对笔迹鑑定有很深的研究,一眼就看出那两份文本绝对不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听到这里,奥本伯爵的身体终于坐直了些。 「所以,是有人伪造了那份遗书?」老侯爵的眼皮狠狠跳了下,余光不禁瞥了下办公室内的另外一人,「你怀疑有人为了把杀人的罪名嫁祸给了马克·辛克莱,甚至不惜杀了他……」 巴顿警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着头委婉道:「这是一种可能性,但现在我还没找到直接的证据,还不能完全下定论。不过这个案子确实有很大的疑点,希维尔子爵再怎么说都是一位马黎贵族,居然以这种形式被人不明不白地杀死在庞纳城的中心地带,还用另一人的死做遮掩……我认为这不仅是对庞纳治安所的挑衅,兇手简直是连国王陛下都不放在眼里。」 话音落下,亚连·叶尔钦脸色陡然一变,紧接着快速用目光分别扫了下在场的其他几人。 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出现,不管是奥本伯爵还是切尔曼伯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巴顿警司身上。 可明明现在没有人在看他,他却觉得有好几道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这种沉闷的感觉让他的掌心开始出汗,唿吸和心跳的频率都开始加快…… 「所以呢?你除了笔迹不同就没有别的证据了?」 「就算你推测得没错,兇手另有其人,那你能凭藉这个就找到真兇吗?」 亚连·叶尔钦的语速变快了不少,居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17号到现在都过去快一周了,这就是你们治安所的效率?!」 「线索当然不止这一个,但那就属于我们治安所的内部消息了,在结案前所有关于案件的细节都不能随意向外人透露。」巴顿警司抬起头,毫不相让地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很抱歉,叶尔钦爵士。之后的事我只能向总监大人和副总监大人汇报。」 亚连·叶尔钦的面部肌肉似乎因为这句话抽搐了一下,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无意识地压低了一个调:「也许你忘了,整个治安所系统都在为谁服务——」 「治安所的条例是当年鲁斯特公爵定下,由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亲自过目后通过的。我们不能擅自违反,一切都要按照程序走。」 「而且我真的很困惑,叶尔钦爵士。我很想知道您这次来治安所质问我们办案的进度,到底是替国王陛下传话,还是您自己想要知道。」 完全无视了自己的两位上司,巴顿警司完全没有避开对方那明显带有火药味的视线,缓慢却坚定地说道:「如果陛下真的对这个案子感兴趣,那您就该带着陛下的手书过来,我们保证不会有半点隐瞒。如果是您自己想要知道,那还请您耐心等待,结案后报纸上自然能够登出真相。」 对面的青年侍卫似乎是气到极点,居然点着头笑出声,忽地转头看向已经因为惊讶站起身的奥本伯爵:「这就是庞纳治安所的态度?」 奥本伯爵没想到对方的矛头会突然指向自己,但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像一个合格的马黎政客那样试图和稀泥:「巴顿的表达方式有些问题,我们的意思是……」 他有心缓和两边的矛盾,但亚连·叶尔钦光听了一句开场白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见他一句话没说便打算就这么直接转身离开,始终站在门口的切尔曼伯爵赶忙上前拦住他。 「其实您实在想知道一些具体情况我们也能理解……」切尔曼伯爵见他果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立刻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们找到了马克·辛克莱这几个月居住的房间,不但从里面搜出了一些不符合他经济条件的衣物,还找到了不少西北铁路的股票……」 听到他的话,亚连·叶尔钦终于放下了开门的手,只是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所以呢?这与希维尔子爵被杀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不一定有关系,但那些股票绝对不是他一个药店店员买得起的。马克·辛克莱也没有什么有钱的长辈,正常人谁会无缘无故把那么大一笔钱白送给他?」切尔曼伯爵注视着他那双颜色格外浅淡的眼眸,再度压低声音道,「如果马克·辛克莱真的不是自杀,那能在半夜把他约出来、将人杀死的人,必然会跟他有些特别的关系。」 这次的对视中,是亚连·叶尔钦率先移开了视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9页 不过他的双眼只是快速眨动了两下便再次看向拦住自己的人,紧蹙起眉头:「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可叶尔钦爵士,这就是治安所的办案方式,在真相浮出水面前我们必须尽可能收集与死者相关的一切消息。」 切尔曼伯爵这么说着,终于将音量恢復到正常状态,脸上满是得体的笑容:「毕竟给予他股票的人和杀死他的人是否有关联,现在也只有父神和兇手才能知道。」 「…………」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被注视的感觉,仿佛被扒光衣服、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令人忍不住抓狂,想要发疯的感觉……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室内的三人确确实实都在看他。 亚连·叶尔钦突然很想大声质问,可理智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制止了那种无用的冲动。 无数混乱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最后化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确t实,只有父神才知道……」 他勾了下僵直的唇角,却也没有继续寒暄的意思,径直绕过切尔曼伯爵的手臂。 这次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非常顺利地摸到了冰冷干燥的门把手,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 可就在开门的瞬间,青年侍卫整个人再次僵在了原地,似乎震惊到连如何向前迈步都忘记了。 「日安,叶尔钦爵士。」 门口,一位熟悉的金髮年轻人向他展露出一个熟悉的灿烂笑容。 「…………」 「日安,怀特伯爵。」 亚连·叶尔钦感觉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调整了一息才勉强露出一个笑:「您来这里做什么?」 「嗯,我是专门来找您的。」 在几人的目光下,金髮的小绅士笑着走到穿着制服的青年面前,一步又一步,两人的距离在眨眼间便拉近到一个不符合社交距离的间距。 叶尔钦回过神后立刻想要后退,可对面的年轻人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莱勒科侯爵给您的那只信封,您对里面的东西还满意吗?」 加剧的心跳声中,他听到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如此说道:「我很满意呢,叶尔钦爵士。」 第332章 332 明明是近乎耳语的气音,可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那句话居然清晰到让人感到恐惧。 亚连·叶尔钦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回过神后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什么信封?」他后退一步,带着疑惑看向面前的年轻人,「我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弗鲁门阁下。而且我近几天并没有见过莱勒科侯爵,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利昂娜看着他那堪称无辜的表情,跟着笑着后退了一步。 「那您就当我是搞错了。」 她侧身让出一条道,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妥协:「抱歉浪费您的时间了。」 这种态度实在不算讨人喜欢,不过亚连·叶尔钦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 他深深看了眼面前的金髮年轻人, 正要收回视线时,目光突然在她的手上停顿了两秒。 「您是想看这个吗?」 与巴顿警司的态度截然相反,小弗鲁门先生似乎巴不得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怼到他眼前:「您要看也不是不行,这个是……」 「我不想看!」 穿着制服的青年声调瞬间拔高,连道别的话都没说便匆匆离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巴顿警司反应过来时,亚连·叶尔钦已经擦着小弗鲁门先生的肩膀走出好几步,很快楼梯那边就传出一阵下楼的脚步声。 利昂娜目送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笑着走进办公室,把手里的文件直接拍到巴顿警司身上。 「……刚刚那算什么?什么信封?」 总算回过神的奥本伯爵绕过办公桌走上前,惊疑不定的视线在利昂娜和巴顿警司两人间转了圈,最后停在了后者怀里的那份文件上。 像是终于想通其中的关窍, 两根已经全白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巴顿————」 「您要责怪他之前,不如先看看里面的内容吧。」 利昂娜先一步打断奥本伯爵的声音,指着巴顿警司怀里的文件道:「您不觉得叶尔钦爵士这一趟来得很莫名其妙吗?不管他是为了自己还是代替国王陛下来质问,以他们与希维尔子爵的关系,到底有什么必要催促治安所快点结案?」 奥本伯爵当然也觉得这事有些莫名其妙,但叶尔钦来得太突然,再加上过去他每次出现基本代表着国王陛下,他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次也是,并没有深想……现在把整件事串联起来,他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过巴顿警司适时递过来的文件,结合他之前讲过的案件提要,奥本伯爵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也集中在那张写有「西德尼·叶尔钦」的合同上。 「我对这位伽利尔男爵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过去也曾是上议院的议员之一,但在几年前被剥夺了世袭的爵位。」见奥本伯爵始终盯着合同上的签名,利昂娜见缝插针地追问道,「我想,您应该会知道原因?」 「……那件事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奥本伯爵将两份合同交还给身边的属下,又摇头道:「就算你拿着这份合同去找他也没用。西北铁路的股票都是不记名的,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完全可以说自己的股票被盗了……其他人也一样,你们想用这条线索查下去必然不会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0页 他的话不好听,可在场的人也知道这是事实。 马黎王国是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在遇到相同的事件时,身份不同的人往往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就像从一个普通人身上发现一件不属于他的赃物,那人多半会被当成小偷或抢劫犯立刻被捕,具体的证据也可以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获得;可如果对方是一位体面的绅士,那他完全可以辩解说自己是被栽赃的,在治安所没有完善证据链前基本不会抓人。 而在这个案子里也一样。只要那个把股票交给马克·辛克莱的人不承认,他们就无法逼迫其说真话。 如果马克·辛克莱还活着,治安所说不定还能用一些「私下」的手段让他开口,可现在他人已经死了,继续扒着这条註定会断掉的线索似乎只是无用功。 「……但我还是想尽力试一试。」 「就像副总监大人说的那样,现在这些线索能不能在最后派上用场,只有父神才知道……」 巴顿警司接过总监奥本伯爵递来的文件,整理了一下后将其放进文件袋,低着头朝上司的方向郑重道:「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让我死心也好。」 听他这么说,奥本伯爵也难得露出动容的表情。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轻咳一声,再次恢復往日的威严。 「你有这样的态度是好的。可我必须警告你,巴顿,你必须弄清楚治安所的主人,你真正发誓效忠的对象是谁。」 「我从没有忘记。」巴顿回道,「是国王陛下。」 「你还记得就好。」 奥本伯爵点点头,有些感慨地眯眼看向窗外。 「你是个很优秀的治安官,巴顿,比我认识的大多数人都要优秀,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你会做出用鸡蛋撞石头的蠢事。」他转过身,背朝众人摆摆手,「要查就继续查吧,只是能留给你的时间估计不多了……」 巴顿警司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亚连·叶尔钦作为国王的贴身侍卫居然会亲自跑到治安所过问希维尔子爵被杀的案子,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有参与,那就是国王陛下的意思。 虽然他主观上觉得前者的概率更大,可一旦是后者,那等亚连·叶尔钦回到艾安萨宫向国王禀报后,下一次国王陛下也许真的会写一封手书送到治安所。 谁也无法预测国王到底会怎么做……毕竟治安所名义上确实是为王室服务的机构,而希维尔子爵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整个庞纳城中会想弄清到底是谁杀了他的人估计只有他们几个了…… 巴顿警司带着一种莫名沉重的心情走出总监办公室,这才来得及与切尔曼伯爵说了自己昨晚与今早的收穫,并询问了下对方昨天去交易所的谈判是否顺利。 「非常顺利。那边的汉弗莱主管听完我说的情况后就表示一定会约束手下的人,肯定不会把我们已经找到名单的事说出去。」切尔曼伯爵皱眉道,「我今天还特地找了一位警员去了交易所,装作继续翻找档案的样子……」 「他现在人呢?」 「应该还在交易所那边。」 那就是交易所那边并没有泄露消息。 巴顿警司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凝重,低声把自己刚刚想到的可能性跟切尔曼伯爵说了下。 「……这确实有可能,不过也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性……」 切尔曼伯爵斟酌片刻说道:「你先不要想太多,继续按照原计划查下去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巴顿警司看了眼还赖在总监办公室的小弗鲁门先生,见对方还在与奥本伯爵说话完全没有跟着自己一起走的意思,这才点点头,快步下楼叫上戈登警员,两人再次拦了辆马车直奔金羊毛纺织厂。 *** 另一边,原本已经转向窗外看风景的奥本伯爵以为自己的两个手下都走了,一转身,突然见到一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笑脸,真是实打实吓了一跳。 「……弗鲁门阁下?」老伯爵险险稳t住自己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您怎么还在这里?」 「我还有几个疑问希望能得到您的解答。」 利昂娜依然保持着自己那近乎完美的社交笑容,说出的话却十分直接:「您过去一直在上议院,那应该对叶尔钦爵士比较熟悉吧?您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正式成为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卫吗?」 作为一个较为传统的马黎人,奥本伯爵对这种太过直接的问话很是不适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反感。 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问题倒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无言片刻,他最后还是十分绅士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算不上熟悉,我们私下没有交情。陛下非常信任他,有时候会让他从艾安萨宫中传递一些消息给议院。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太清楚,大概是四五年前吧… …」老伯爵思索一阵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肯定道,「没错,是五年前,那年夏天我第一次在艾安萨宫中见到他站在陛下身边。」 利昂娜似乎是对这个数字有些惊讶:「五年前?那时候他应该只有二十出头吧,居然直接被提拔成国王的贴身侍卫了?想来那时候他的叔父还没有犯错吧?」 「……不,伽利尔男爵那件事发生在七八年前……」 奥本伯爵的眉头紧皱了下,但不久后便释然地松开:「他们只是叔侄关系,伽利尔男爵做的那些事与叶尔钦爵士本人无关。而且陛下的贴身侍卫除了忠心外,更重要的是能拿得出手……您也看到了,叶尔钦爵士有一张被吾主赐福过的脸,还有那么一位姐姐,就算其他能力差一点,能成为陛下的贴身侍卫也不奇怪。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1页 利昂娜:「那他之前呢?国王陛下的前一任贴身侍卫您知道是谁吗?」 「当然,奥博坦斯爵士。」奥本伯爵奇怪地看过来,「您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了呢?」 这种堪称幼稚的问话不由让奥本伯爵哼笑一声:「他可是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的最后一任贴身侍卫,年纪很大了。有一次国王骑马时马儿突然受惊,把他踢倒了,据说伤得不轻,国王陛下便让他回家休养了。」 利昂娜点点头,似乎低头陷入沉思。 与切尔曼伯爵不同,奥本伯爵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很会惹事的后辈不算喜欢,尤其是想到他的父亲……原本就不多的耐心立时又被刮去一层。 「……您还有其他疑问吗?」 见这人还十分没有眼色地站在原地,老伯爵忍不住提醒道。 利昂娜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老伯爵:「您确定,叶尔钦爵士是在五年前就成为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卫了?」 面对这没有丝毫礼貌的质疑,奥本伯爵的耐心彻底告罄,语气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当然,我还没有老煳涂到那种地步!」他说道,「那年夏天莱姆河第一次出现大恶臭,恰好还在议会时期,整个议院都不得不紧闭门窗,我当时会去艾安萨宫也是为了与国王陛下商讨治理的方案!」 那确实……会很让人难忘。 得到准确信息的利昂娜终于放过了即将进入暴怒状态的老伯爵,一熘烟熘出了治安所。 治安所的门口,之前被拒绝入内的谢尔比正站在墙角处等待。 见到利昂娜小跳着从里面出来,诧异的同时立刻挥了下手,向对方表明自己的位置后才走上前。 「谣言和惯性思维真可怕啊……如果不是我多问了一句,真是完全没想到诱因和结果居然是相反的……」 她笑着朝自己的「男僕」说道:「我想,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我们的陛下并不是什么愚蠢的情种。也许在他的眼中,叶尔钦爵士比他那可怜的姐姐更值得信任。」 谢尔比勉强跟上她的节奏:「看来您得到了一些新线索。」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线索……」利昂娜感慨道,「我只是觉得那句话说得很对——比起真相,人们更喜欢传播他们感兴趣的版本,不管那是不是真的……」 根据玛格丽特公主告诉她的消息,希维尔子爵夫人是在五年前的创世节晚宴上与国王陛下偶遇,继而慢慢发展出一段众人皆知的感情。 1117年12月31日,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们二人一见钟情的日子。 如果奥本伯爵没有记错,那亚连·叶尔钦应该是在希维尔子爵夫人成为「国王情妇」之前就当上了国王的贴身侍卫。 「……当然,那所谓一见钟情的日子可能是被提前安排好的,也许子爵夫人在很久以前就与国王陛下在暗地发展出了关系,那次创世节晚宴上他们只是把关系提到了明面上……」 利昂娜站在街口四望了圈,抬手拦下一辆马车,转头向身后的人招唿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巴顿警司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新收穫。 」 第333章 333 在庞纳城中的诸多纺织厂中, 位于城郊的金羊毛纺织厂也只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工厂。 不过在经歷过去年的那场危机后还能继续正常运转,也能从侧面说明这家工厂的经营者拥有一定的能力。 巴顿警司来到工厂门前时已经是下午, 他在表明身份后直接被看门人带到了工厂内的办公楼。 非常幸运,纺织厂的拥有者——小劳伦斯先生今天正好来工厂巡视了。 小劳伦斯先生在得知一位庞纳治安所的高级治安官来自己的工厂后很是紧张了一阵,赶紧下楼相迎,亲自把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双方寒暄一阵后直奔主题,小劳伦斯先生在得知对方并不是冲着工厂的税务问题来的时狠狠松了一口气,但松气之余又感到十分疑惑。 「很抱歉,我之前并没有在父亲的遗产中见过这个……」 他接过巴顿警司递来的股票转让书后仔细看了会, 这才递还回去:「不过父亲确实与邦勒先生是多年的好友, 私下接济父亲一些东西也不奇怪……」 按照小劳伦斯先生的说法,他家过去是做远洋生意的,家中曾经拥有的资产完全不输贵族,远远不是现在可比。可因为祖父突然去世,父亲仓促接手后做了好几个不太恰当的决定,慢慢开始让公司入不敷出。 最后被逼到极点的老劳伦斯先生决定赌一把大的翻盘,派出家中所有的货船前往南洋,却不想船队遇上了一场巨大的海上风暴,八成的货船和货物都沉入海底。在给所有死去船员的家属发放完抚恤金后,老劳伦斯先生彻底破产,曾经在庞纳城中极有声望的劳伦斯家就此没落。 然而恰在此时,老劳伦斯先生的女婿一家也出了状况, 需要一大笔钱向上打点。 他的女儿匆匆回家请求父亲在经济上给予一些援助,却没想到娘家也出了大事, 双重打击下直接一病不起, 不久后就在忧虑中去世。 「……姐姐去世后,姐夫知道我们帮不上他, 变得更加……」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小劳伦斯放在桌上的手不禁攥紧了些。指甲嵌入掌心的痛感总算让他回过神,赶忙向对面的男人道歉:「对不起,跟您说了这么多没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2页 「您实在不需要这么紧张,这又不是一场审讯。」巴顿警司笑着摆手,摆手示意他放松后,又点了点股票转让书上的签署日期,「请原谅我多嘴问一句,您还记得您说的这些事是发生在这个日期之前还是之后吗?」 「之前。」 小劳伦斯先生又看了眼合同,确认上面确实写着「 1117年7月24日」,肯定道:「我姐姐是1117年5月去世的。」 闻言巴顿警司再次皱起眉。 他之前还在想会不会是老劳伦斯先生把股票留给了女儿,可他的女儿已经在这之前去世,那就不可能送出去…… 不对,他记得邦勒先生的管家还说过…… 「……那她的女儿呢?」 巴顿警司赶忙问道:「我听邦勒先生的管家说过,那时候老劳伦斯先生最喜欢的外孙女匆匆嫁人……既然她的母亲刚刚去世,女儿怎么能那么快嫁人?」 他话音落下,小劳伦斯先生就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当然是因为我那个好姐夫!」原本看起来还很温和的男人突然变了脸,愤恨道,「他当年惹出的麻烦可不小,有消息说可能会影响到他t的爵位……见我们帮不上他的忙,他居然打算用女儿联姻拉拢别人!」 「当时我家出事的消息还没大面积传开,他趁着这个机会与……一位子爵阁下搭上线,居然要把丽萨嫁给对方那个废物儿子!」 「可惜他的计划落空了。那位子爵阁下在那年秋天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很快便去世了,而后面那位子爵阁下对他没有一点尊重,更别说有什么帮扶……最后也没有什么意外,他的爵位还是被他自己丢掉了!」 小劳伦斯先生冷笑一声,声音里居然带着几分畅快。 可很快,男人像是想到什么,眉眼中再次带上一丝悲伤:「可怜我的侄女,刚满16岁就要嫁给那种死了一任妻子的鳏夫……」 这样的经歷和称唿太过熟悉,巴顿警司几乎用尽自制力才没有打断他的话,听着小劳伦斯先生说到最后才忍不住问道:「您的侄女,就是希维尔子爵夫人? 」 激动下他的音调也不受控制地上扬,这种听上去有些像质问的语气自然让小劳伦斯先生产生了一些误会,表情也跟着尴尬起来。 「……是的。」 犹豫半晌后他还是点头承认了:「我知道,丽萨在外面的名声不好,可她小时候真的是个好孩子……」 尽管贵族间早已有了约定俗成的「情人文化」,可这种行为到底是不道德的,对一些比较老派保守的教徒来说更是不可原谅的。 国王的情妇终究也是情妇,在正派人眼中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到处炫耀的事。所以邦勒先生的管家在讲述中刻意迴避了,现在也是,如果不是他追问,小劳伦斯先生估计也是不会主动说出来…… 毕竟人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再提起不过是会让她继续被活着的人当成笑料而已。 希维尔子爵夫人再不堪也是小劳伦斯先生血脉相连的亲人,对他来说,估计每一次听他人提起自己侄女的风流韵事时都是一种折磨。 巴顿警司可以理解他们的顾虑,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 「您还记得子爵夫人是什么时候出嫁的吗?是在那年七月之后吗?」他直接打断小劳伦斯先生的解释,急迫道,「您的父亲会不会是把这些股票转赠给了她?」 小劳伦斯先生闻言愣了下,双眼忽地一亮。 「没错……是的!父亲确实跟我提到过,他私下给了丽萨一笔嫁妆!」 男人突然站起身,激动道:「是一天晚上他突然跟我说的……我那时候还很奇怪,家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了,还以为他是不是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但他听完后很生气,说那是一位朋友资助他的……一定就是这些股票!」 与小劳伦斯先生的兴奋截然相反,巴顿警司在得到答案后却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神情,反而显得更加沉默。 六个人中有两个人的股票最后落到了叶尔钦家中,就算其他股票来源还不能确定,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找上伽利尔男爵本人了。 而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小劳伦斯先生的这番话……如果老劳伦斯先生真的把那些股票当做嫁妆转送给希维尔子爵夫人,那它们最后怎么会落到马克·辛克莱手里? 希维尔子爵可是个丧心病狂的赌棍,连自己从小长大的老宅都能抵押出去换钱,他如果知道子爵夫人还有这么一份嫁妆怎么可能放过? 难道是子爵偷了那些股票出去卖掉,又不知道经歷了怎样的辗转,才被某人交给了马克·辛克莱? 如果是这样还好……可如果子爵夫人聪明一点,在结婚后就认清了丈夫的本质,那就算为了今后的生活她也会好好把这些股票收好……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些股票又是怎么来到马克·辛克莱手里的? 除了这个疑问,还有一个令巴顿警司感到头皮发麻的想法也无法克制地冒出了头。 如果小弗鲁门先生的推论属实,希维尔子爵是因为从子爵夫人的遗物中发现了什么,并自作聪明地以此去威胁某个人才导致被灭口……那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的子爵夫人呢? 当时马黎王国与帕鲁本大公国的联姻已经被敲定,她这个情妇的价值正在下滑,而且还会继续下滑……更不要说她还得罪了玛格丽特公主和亚歷克斯亲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3页 希维尔子爵夫人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这种可怕的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让巴顿警司勐地打了个寒战。 「您还好吗?」 终于冷静下来的小劳伦斯先生发现客人的脸色似乎不对,立刻适时表达关怀:「需要再来一杯热茶吗?」 「…………」 「不,没什么……」 巴顿警司收起摊在桌上的合同,起身向小劳伦斯先生伸出手:「非常感谢您的协助,劳伦斯先生。」 「您太客气了……」 双方礼貌握过手,巴顿警司这便准备带着戈登警员离开。 「工厂门口好像停着一辆出租马车……」戈登警员眯眼看向前方,高兴道,「看来不需要特地去叫马车了!」 年轻人欢快的声音并没有让巴顿警司轻松半分。 此时他脑子还有些乱,手脚僵硬,直到走出工厂、阳光晒到身上,才感觉之前那股钻进骨头的寒气被驱散了。 而随着两人走近,他们也渐渐看清马车前居然还站着一人。 「真巧呀,巴顿警司。」 见他们走来,正在与门卫说话的金髮小绅士立刻露出一个笑,朝两人招手道:「这里可不好叫到马车,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 *** 从金羊毛工厂回到庞纳治安所还有一定时间,不过巴顿警司顾忌着车内还有戈登警员和小弗鲁门先生那位黑皮肤的新男僕,路上只把自己从小劳伦斯先生那里得到的消息简单说了下,没有多提自己心中的想法。 「……看来您早就想到了……」 见利昂娜听完后脸上基本没有什么波动,他不由再次嘆了口气。 「那倒没有,只是不算意外罢了。」利昂娜摇摇头,转而问道,「现在这种情况,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大概只有去询问伽利尔男爵本人了……」 巴顿警司苦笑一声:「不过我估计他什么都不会说……」 利昂娜点点头,又把自己刚刚得到的猜想跟巴顿警司分享了下。 「……您是说,叶尔钦爵士可能是在子爵夫人与国王陛下相识前就成为陛下的贴身侍卫?」再次得到肯定答案的巴顿警司恍惚着摇头,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不……他、可是他……究竟是……」 「看来你跟我一样,你的心里也有嫌疑人了。」 利昂娜像平时那样交叠起双腿,两只手在膝头交握,状似无意地说道:「你怀疑谁多一点?他还是……他?」 听到后面那个明显被加重的「他」,巴顿警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您、您怎么敢……」 「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你不是也想到了吗?」 金髮青年的视线从窗外移到对面的男人身上,浅灰色的眼中酝酿着巴顿看不太懂的情绪。 「可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要说子爵夫人最有可能掌握的秘密,最有可能就是他的……」 「弗鲁门阁下!!」 巴顿警司突然拔高声音打断她,却在对上那双眼睛后完全败下阵来。 「请您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乞求,「还有很多可能性,还有很多可能……不是吗?」 利昂娜看着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那样沉默地与他对视。 坐在一边的谢尔比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得很稳,连眼神都没有往两人身上瞥。可他对面的戈登警员完全没有应对这种气氛的经验,此时已经被吓傻了。 越是紧张越容易出事,他手足无措一阵后像是想说什么,结果车厢正好颠了一下,突然把他唿吸的节奏打断了…… 「嗝——」 尽管及时捂住嘴,这声嗝在此时也显得格外突兀,可也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僵局。 坐在另一边的小弗鲁门先生终于收回了那种瘆人的目光,顺便换了个坐姿。 「确实,现在还有很多事不能确定……」金髮的小绅士面无表情地将车厢内的窗帘又拉开了一点,淡淡道,「是或不是,这一两天应该就会有答案了。」 然而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结t果来得比预料中的快得多。 当马车停在治安所门口时,另外一群人正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人他们也都很熟悉,正是国王的贴身侍卫——亚连·叶尔钦爵士。治安所总监奥本伯爵和副总监切尔曼伯爵都跟在他身后。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在看到几人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捨,直接上了马车离开。 巴顿警司当即感到一阵不妙,赶紧上前询问情况。 「如你所愿,巴顿,时间到了。」 奥本伯爵冷笑一声,把手里的纸摔到巴顿警司身上:「调查停止,现在就把你手上那些没用的东西全都处理掉!」 第334章 334 巴顿警司眼疾手快地抓住那张拍到胸口的纸, 视线扫过上面的内容后脸色同样变得很难看。 上面的文字很简单,开篇先赞扬了庞纳治安所近期优秀的工作表现, 对他们能如此快速地从震盪中缓过来的效率十分钦佩。 不过在夸赞之余,笔者也表示自己听说了一些治安所内近期的情况,并对其中的一些事表达了担忧。 【……听说治安官能如此认真对待每一桩案件,我感到十分欣慰。如果父亲和鲁斯特公爵能在这里,相信他们也会为王国能拥有如此负责的治安官感到高兴。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4页 【我能够理解你们,可我更能理解你们的难处。听闻庞纳治安所每天接到的报案都有几十起,你们的人手一直很紧张, 上到总监奥本伯爵下到警员都很疲惫。对此, 我有一个提议。 】 【世界上所有事都分轻重缓急,在治安所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我希望你们能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在更重要的事上。一些无人关注的案件, 快速结案也许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结果……】 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这里时,巴顿警司的大脑还是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虽然还机械地阅读之后的内容,可那些文字仅仅是从脑中穿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便流淌了出去。 信纸上那枚印有王室徽章的火漆印已经昭示了笔者的身份,内容上除去那些马黎人最常用的客套语句,几乎明晃晃写着一句警告。 不要多管闲事。 巴顿警司实在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赶在愤怒和慌张出现之前,「茫然」是他现在唯一能说得清的感觉。 在这种茫然的趋势下,他的视线也跟着看向一个人。 小弗鲁门先生还如往常一样站在原地, 静静与他对视。 那双菸灰色的眼中没有半点波动,就跟之前从他这里听说小劳伦斯先生与子爵夫人的关系一样, 好似一开始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利昂娜与呆立在治安所门口的巴顿警司对视片刻,看着他的表情便大致猜到对方手里那张纸的内容。 虽然比预想中的还要快,但这个结果实在不算出乎意料…… 她原本还尝试勾起一个笑, 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连假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 「走吧,我们回去。」 她不再理会治安所中的骚动,朝站在身侧的男僕扬了下下巴,径直转身回到了还没离开的出租马车上。 *** 也许对一些人来说这是极为难熬的一天,可在大多数不知情者看来,昨天与今天都是完全相同的、普普通通的一天。 当2月26日的太阳从楼房中升起时,无数人如往常一样被清晨的寒气唤醒,带着抱怨从床铺上下来,穿好衣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艾米丽也是众多普通人中的一员——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作为王后的贴身女僕之一,今天一早她也在六点准时起床,与另一位女僕一起为马黎王后的晨起做准备。 在夏洛蒂王后醒来前,她们必须轻手轻脚地清理好地毯和家具,准备好热度合适的温水……把一系列的杂活做完,剩下的只有等到钟錶的时间走到八点了。 不过按照艾米丽的经验,夏洛蒂王后自从从旧宫回来后作息规律了很多,晚上不再熬夜,一般七点半就会自然醒,根本不需要她们叫醒。 但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眼看着时钟的指针已经走到七点五十,王后的寝室内还没有一点声音,那只挂在外间的铃铛也没有响动的迹象…… 「啊————!」 十分突然地,艾米丽似乎听到内间传出一声惊唿。 只是由于隔着门板,那道声音显得并不是那么清楚。 她当即转过头,见身边的另一位女僕也露出疑惑且惊慌的神情,艾米丽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到的并不是什么错觉。 「殿下……殿下!」 艾米丽快步走到内间的门前,一边敲门一边担忧地唤道:「夏洛蒂殿下——」 可不管她怎么唿唤,室内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正当艾米丽想着要不要就这样直接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挂在门口的铜铃终于被拽响了。 清脆的「叮噹」声终于唤回了两位女僕的神志。 既然还能拉响铃铛,那没什么大事……女僕们这么想着,最后开始像往常那样打开门,带着晨起用的洗漱用品走进王后的寝室。 此时的寝室内,不管是厚重的窗帘还是透明的窗幔都还拉得很严实。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艾米丽只能勉强看到床上有一道身影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看来并没有出什么事…… 艾米丽暗自松口气的同时向自己的同僚使了个眼色,趁着对方拉窗帘的时候自己走到了床边,像往日那样将半透明的床幔慢慢掀开并绑好。 期间她一直恪守着礼节,视线低垂,没有贸然用视线打扰王后,即使对方略显急促的唿吸声让她有些在意,作为女僕的她也没有任何主动开口的意思。 等她把两边的床幔都整理好,那道不规律的唿吸声也慢慢平復下来。 艾米丽在心中掐算着,感觉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主动将洗脸盆和架子搬到床边,想要像往常那样服侍王后洗漱。 「…………艾米……」 一片寂静中,坐在床上的那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她询问道:「有水吗?」 「有的,我马上给您……」艾米丽一边应着一边准备去拿水壶。可就在她即将转身的时候,视线忽地瞥到了什么,身形也跟着顿住。 她一直都知道王后有一双白皙纤弱的手,尤其是她现在穿着宽大的睡袍,款式宽松的袖子让她的手腕显得更细,仿佛一个随便一碰就会碰碎的瓷娃娃。 可现在,那双手居然紧紧攥着深红的丝绸被面,用力的程度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想要把被子撕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5页 紧接着,就在被揪得皱巴巴的被面上,一个个颜色几近于黑色的圆点出现了,仿佛一滴接一滴的墨水滴到了被子上。 艾米丽再也无法无视这样的异样,赶紧抬头看向那双手的主人。 夏洛蒂在哭,只是这种哭与大多数的哭泣不同。 年轻的王后半垂着头,一双空洞的眼眸睁得很大,眼泪从里面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可她本人的喉咙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种状态明显不对劲,艾米丽立刻高声让另一位女僕去倒热茶,自己则留在床边,快速把毛巾浸入还算温热的水中,又将其快速拧干。 「殿下……殿下……」见几次唿唤都无法让对方产生反应,她抿抿唇,右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直接用手搭上王后的肩膀,「夏洛蒂殿下。」 这次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看到女僕递来湿毛巾时伸手接了过来,缓缓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艾米丽看着她不断颤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抹不忍。 「……殿下,您还好吗?」她小声问道,「需要让大公主殿下来一下吗?」 「不、不要!」 年轻的王后立刻从毛巾中抬起头,不顾脸上的水渍慌忙摇头道:「玛格姐姐最近很忙,不能再打扰她了……我没事,只是又做了一个噩梦……」 她都发话了,作为女僕的艾米丽也只好跟着点头安慰道:「听说梦都是反的,说不定很快就要有好事发生了。」 好事…… 夏洛蒂的脸上不可控地出现一抹苦笑,但她很快用毛巾再次盖住脸,隐去自己的真实情绪。 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后,夏洛蒂每天的生活其实十分简单。 现在她的马黎语已经很熟练了,只需要在每天上午和下午分别上一节礼仪课和文学课,其余时间都可以由自己自由支配。 夏洛蒂是个很好的学生,虚心而好学,是t老师们最喜欢的那种学生。 尽管有人会觉得这位年轻的王后殿下有时安静到有些过分,但这也并非缺点,艾安萨宫中上下对她的评价都很不错。 「还请您着重记住我今天讲的内容,尽量背下名单中的名字。很快就要到社交季了,届时您即将代表王室接待从全国各地汇聚到庞纳城的夫人和小姐。」临走前礼仪课老师这样叮嘱道,「但您也不用太紧张,接下来的几天我会陪您进行简单的排演,直到您能完全适应为止。」 这是作为马黎王后不得不履行的职责,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活动。 夏洛蒂到底是个外国的公主,人类天生的排他性註定她不会立刻被所有马黎的贵族认可。她与他们还需要磨合,需要了解彼此,也需要用时间证明自己能够胜任「马黎王后」这个位置。 谢过礼仪老师的提醒,目送女僕将人送走后,她有些迷茫地坐在座椅中,目光呆滞地看了会天花板的装饰,这才在侍女的提醒下开始用午餐。 国王与王后很少一起用餐——这一点已经成为艾安萨宫中人人知晓的事情。 尤其是午餐,一般这种时候国王陛下走在宫殿的行政区域办公,没时间跑到这边特地与王后用午餐。好在夏洛蒂王后是个好脾气的人,对这点没有丝毫抱怨。 两人本就有各自要做的事,这样互不干扰的生活方式倒也可以被称作「生活和谐」。 不过今天的安排较往日稍稍有了点变化。 教授她文学的布朗维尔夫人临时请了假,恰巧大公主玛格丽特今天有了些空闲,便邀请同样有空闲的王后一起来花园喝下午茶。 等夏洛蒂来到花园时,玛格丽特正单手拿着一杯茶,另一只手却在翻动着桌上的报纸——所有动作都是礼仪老师口中的典型反面案例。 不过夏洛蒂很喜欢。因为玛格丽特公主做起这种动作时是那样自然,即使是这种毫无「淑女典范」的动作,在她做出来时也带着一种自在和从容…… 当然,不管是在王宫内还是外面,也没有人敢对大公主殿下的言行表达什么不满。依照那些喜欢趋炎附势者的习惯,说不定还会竞相模仿,成为一时的风尚…… 「来都来了,怎么还站在这里?」 见自己那位过于年轻的弟妹还站在不远处发呆,大公主殿下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招唿道:「过来坐呀。」 看着她的笑,夏洛蒂的精神不免放松下来,也跟着抿出一个笑,上前在她对面的位置入座。 玛格丽特公主照例问了下她最近的学习进度,得知礼仪老师叮嘱王后的话后不由笑了一声。 「马威夫人说得没错,这次社交季是你第一次接待全国的贵族夫人和小姐,还是提前排演几遍比较好。不过也不用把名单上的人名全都记下来,反正到时候会有人提前念出她们的名字。」大公主重新拿起手边的茶杯,朝对面的少女眨眨眼,「那么多人,我可是连续见了她们三年才将所有人都与名字对号入座呢。」 闻言夏洛蒂也跟着笑了,顺手拿起右手边的茶杯。 视线下移,她不可避免地看到报纸上的一角。 「……您是在看报纸吗?」夏洛蒂带着好奇问道,「今天庞纳城中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吗?」 「嗯……有趣是谈不上,只是不久前的一桩杀人案终于破了。」 玛格丽特不经意地把报纸合上,面上依然保持微笑:「还记得在你生日那天擅自闯进舞会的希维尔子爵吗?治安所终于正式向外公布了他的死因和杀人兇手……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6页 「咳、咳咳咳咳————」 十分突然地,原本还保持着优雅坐姿的夏洛蒂王后像是被茶水呛到,匆忙放下茶杯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她的女僕赶紧上前递来手帕,玛格丽特公主也带着担忧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帮她拍了拍背。 「一定是我的话吓到你了,」她温和又愧疚地说道,「实在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不、咳……与您没有关系……」 夏洛蒂缓过来后立刻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抬头时,距离较近的玛格丽特能明显看到她的眼角还咳出了泪花。 「我……我想看看报导……」夏洛蒂握住玛格丽特的手臂,眼中居然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乞求,小声说道,「我能……看看吗?」 「……当然。」 「你是马黎的王后,这里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 玛格丽特注视她片刻,用另一只手盖住她的手背,拍了两下作为安慰,这才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侍女把报纸递到王后面前。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一周多,可由于最近庞纳城中实在无聊,希维尔子爵被杀案的案件细节还是重新占据了报纸头条,夏洛蒂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 她顺着头条上的字母找到相应的版面,急迫的动作几乎是把上午学习的礼仪全部抛到脑后。 随着她的视线在报纸上的文字游走,那双握着报纸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捂着嘴转向一旁再次咳嗽起来。 这次她的咳嗽声居然比刚刚更剧烈,整张小脸都开始泛红,唿吸也似乎有些不畅。 周围的人见状赶紧把虚弱的王后殿下转移到室内,又以最快的速度找来医生。 「……你说像中暑?」 玛格丽特公主看看窗外那已经开始转阴的天气,有些好笑地看向面前的医生:「这还没到3月,怎么也不该是中暑吧?」 医生也觉得很奇怪。王后说自己是突然感到发热头晕,回到室内咳嗽就止住了,除了噁心外确实也没有其他不良反应……除了中暑,他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中暑,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或者束腰太紧了……」医生如此说道,「现在殿下已经缓过来了,只要好好休息应该不会再出事。」 玛格丽特点点头,倒是没有追究什么,这便让医生离开了。 转身回到王后的寝室,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夏洛蒂,又看了看手中的报纸,把后者交给身侧的侍女这才迈步走上前,侧身坐到王后的床边。 「我没事……我刚刚就是呛到了……」 即使已经躺到床上,夏洛蒂还是坚持为自己辩解:「真的,我的身体很好……」 「可你刚刚差点晕倒了。」玛格丽特摸摸她汗津津的额头,实话实说道,「你还是好好休息几天比较好,我会通知马威夫人……」 「真的不用!」 夏洛蒂突然坐起身,捂着胸口缓了两口气才说道:「我没事,我的身体很好……真的,玛格姐姐,也许是我昨晚没怎么睡好今天才会这样…… 」 「……你又做噩梦了?」 「…………嗯。」 夏洛蒂沉默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小声道:「就是没睡好而已,实在不需要这么麻烦……」 她如此坚持,玛格丽特也不好太勉强她。 不过下午茶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她只能握着她的手继续说些轻松点的话题,似乎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缓解对方紧张的情绪。 可就在手中那只手臂上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室内和谐的氛围。 玛格丽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的人是谁,先感到手里的那只手再次握紧了拳头。 「日安,王后殿下,大公主殿下。 」 看着那位恪守礼节站在门外的年轻侍卫,玛格丽特的视线从他低垂的头上扫过,继而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日安,叶尔钦爵士。」她回握住手中的那只手,目光却没从对面的年轻人身上移开,「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陛下听闻王后殿下身体欠佳后十分担忧。可他正在与首相大人谈话,不便回来,只能派我过来看看。」 即使是回话,年轻侍卫也依然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我没事。」夏洛蒂深吸一口气,尽量用镇定的声音说道,「请转告陛下,我一切都好,感谢他的关心。」 得到回答的叶尔钦爵士倒也没有多留,再次向两位公主殿下行礼道别后立刻转身离开。 随着他的离开,玛格丽特公主感受到那只手臂上的肌肉再次放松下来。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依然耐心与王后说了十多分钟的话,这才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 见她终于准备走了,女僕艾米丽赶紧走进王后的t寝室,低声询问床上的夏洛蒂是否还有什么需要。 另一位女僕则还在外室打扫,见到大公主殿下路过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垂首站到一边。 玛格丽特公主没有停留的意思,径直从女僕面前走过,她的侍女却像是不经意般在女僕面前停留了片刻。 「今天你做得很好,以后这样的消息也要及时上报。」侍女在棕发女僕耳边低声道,「这几天晚上注意一些,王后殿下最近身体不好,要好好休息,一旦夜晚有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附近一定要拦住……就算是陛下身边的人也不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7页 第335章 335 经过十天的调查,希维尔子爵被杀案的细节终于向公众公布了。 结果也没有什么意外,杀死子爵阁下的兇手被认定为同一天在庞纳桥上上吊的马克·辛克莱。 不过因为马克·辛克莱身上那封遗书的内容早就被一部分报社知晓并早早报导出来, 所以大部分听到消息、特地来购买报纸的人都有些失望。 「嗐!我还以为又查出了什么,结果就这?」 公共马车站旁,倚在街头的男人一脸遗憾地放下手里的报纸,叼着捲菸对站在身边的好友说道:「一周多前的报纸上不都说过了吗?」 「之前那是报社自己的猜测,这次是治安所结案了吧?」 「所以呢,连续查了十天还是原来的结果?」男人笑着吐出好几串烟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庞纳治安所的效率还是这么糟糕。」 「谁说不是呢……」 朋友间的几句闲聊几乎是说完就忘, 两人很快就说到了其他话题上,并没有注意有人在路过他们的时候停顿了片刻。 不过那也只是短暂的停顿,很快就与其他行色匆匆的行人一样快步离开。 如果是往日,利昂娜也许会跟他们产生相同的感慨……可这次她作为亲歷者,实在无法用一句「效率低下」来形容这桩案件的侦破过程。 坐在王宫中的国王陛下估计想像不到,他的一封手书会在治安所造成多大的影响。 有这次作为先例,如果类似巴顿警司这种负责的治安官再次发现某桩案子的线索存在异样,请求上级多一些时间仔细查验时, 驳回的概率必然会因为这次的先例增加。 因为有了先例……连国王陛下都说了,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没有人在乎的案子早点了解都所有人都好……有这样一句话,还有谁会去仔细筛查案件的线索? 幸好庞纳治安所的总监和副总监都不是煳涂到极点的人,并没有因此对巴顿总警司进行什么当众批评,连检讨都没要求写,只是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案子结案,到底没有把治安所这半年好不容易积累出的士气全部打散。 不过,对巴顿警司来说这应当是个不小的打击。 毕竟为了保密,治安所内的其他人在后期都没有参与,所有的走访调查都由他一个人完成,结果却只等到了这么一个结果,实在很难不让人感到沮丧…… 想到昨天晚上大公主殿下传回的那封信,她的心再次往下沉了沉。 也许从莱勒科侯爵亲自来火车站劫走她带回来的「线索」时,这桩案子的结局就已经敲定了。 她只是不甘心……但不甘心也没有用,即使猜到始作俑者另有其人也无法改变事实。 利昂娜不知道自己已经经歷了多少次这样的无力感。从最开始帮玛格丽特公主做事,开始真正用双腿在王国各处行走时,那种无力感一直如影随形。 因为被贵族□□而选择自杀的帕斯特尔小姐,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惨死在火场的奥尔德里奇警司,还有那么多被暴徒生生砸死的妓|女们……如果兇手最后没有胆大包天,把一位公爵小姐作为灭口的对象,有多少人真正会关注那些可怜人的死? 太多事不该是那样的结局,最后却不可避免地走到那一步。 没有人能够凭自己一个人就改变现状,谁都要向现实妥协…… 就连大公主殿下也一样,明知道真正指示梅兹夫人换掉钻石胸针的是远在庞纳城的首相大人,可为了顺利回到庞纳城她也不得不忍耐……直到现在也一样,没有人能真正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即使明白这个道理,利昂娜心中的那股无力还是慢慢转变为怒火。 不但是为了彻底确认那人杀害父兄的真实原因,更是因为这个让人感到愤怒的现状。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傲慢的大话。 难道在过去留下的伤痕就要当作不存在?如果人类真能做到这一点,这个世界上也不会不停爆发战争…… 【我劝您还是早些看开比较好。 】 【您的坚持没有任何价值,它只会给所有人带来灾祸……包括您自己。 】 是否有价值,还轮不到一个甘心自己被利用、最后还被放弃的小丑评论! 【有关拉塞尔,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但你要明白,这也仅仅是我知道的,是否是真相我也不能确定。 】 【我要你发誓,你听到后绝不可以做出任何冲动的行为,也不能做任何伤害王国利益的事! 】 ……可到底什么是王国的利益? 这份利益究竟属于整个国家的所有公民,还是那几个站在最顶端的人? ! 【我说不让你去你也不可能不去啊……】 最后的最后,她似乎看到了单手揉着太阳穴,向她投来无奈目光的玛格丽特公主。 【别把人得罪死了,我还想在今年三月的议会上见到你。 】 ………… 也许,自己这次真的要食言了。 利昂娜这么想着,抬头看向面前的建筑——《庞纳日报》的总部。 《庞纳日报》,马黎王国境内流通最广的报纸之一。 除了刊登国内外的各种新闻外,它的另一大作用还有刊登gg。上到房屋租赁和员工招聘,小到寻找小猫小狗都有,因此它是居住在庞纳城中的普通人最常购买的报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8页 利昂娜自己也订阅了这份报纸,在庞纳城居住的每天早上几乎都是看着它度过的。 不过这次她来这里是为了另一件事…… 为了控制成本,报社印刷报纸都会使用最廉价的纸张。那种用力揉搓两下就会破掉的纸对大多数人来说实在没有其他用处。 除了个别喜欢收集旧报纸或是做剪报的人会保存,基本会在第二天被当作废纸丢弃。 可报社就不一样了,自己印出来的报纸肯定需要额外备份。因此庞纳城中的报社里都设有阅览室,其中存放歷年来印刷出的报纸备份,且大部分阅览室是会向公众开放的。 利昂娜向报社的前台表明自己的身份,签署过一份保证文件后便顺利地与谢尔比一起进入《庞纳日报》的内部阅览室。 「……我们的阅览室保留了创刊以来所有的报纸。您可以在这片区域阅读,但请不要擅自将报纸带走。」面对一位年轻的伯爵,报社的员工非常上心地将两人领到阅览室的一角,小声解释道,「请问您具体想要查阅什么时候的报纸呢?如果是三十年以前的报纸,那还需要我们的内部员工帮您取过来。」 利昂娜:「不,我只想查阅一下去年下半年的报纸。」 「那应该是在这里……去年年末到今年的报纸都在这边」 报社员工指了下其中一个书架,客气道:「阅读完毕后请您直接跟我说,不用将它们放回原处,我们会统一重新收整分类。」 「麻烦了。」 「您太客气了。」报社员工说道,「那就不打扰您了,有什么问题请随时来找我。」 等待这位格外殷勤的员工离开,利昂娜总算能着手寻找起自己所需的资料。 因为距离现在的时间比较近,她几乎没费多久就找到了。 与此同时,谢尔比也从书架另一处找到一份报纸,翻动两下便把其中一张抽了出来,与利昂娜选出的那张报纸并排放到一起。 两张报纸分别是关于两桩杀人案的报导。 一张是一周前的报纸,日期为2月18日,正是庞纳城中第一次报导希维尔子爵被杀案的报纸。不过谢尔比选出的这张报纸上印着一张有些模煳的照片,正是「犯人」马克·辛克莱留下的遗书,上面详细写明了自己杀害希维尔子爵的原因。 另一张t则是今年8月11日的报纸,上面详细报导了前任庞纳治安所副总监哈蒙·米切尔森被「白马帮」成员杀死的全过程。 不过同样,这一页报纸上最明显的依然是一张黑白照片。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血债血偿(eyes for eyes teeth for teeth blood for blood)——当人们发现米切尔森的尸体时,这段触目惊心的血字正大大方方躺在他的头边。 跟在后面勾勒出的一只马头更是将矛头直接对准庞纳的大型地下帮派,白马帮。 根据治安所的调查,哈蒙·米切尔森在年轻时便与「白马帮」做过交易。 他本人靠击毙帮派的老首领立功上位,可在成为庞纳治安所副总监后,他又用自己的职权为这个帮派行过很多便利。换句话说,白马帮还能留到现在,哈蒙·米切尔森可谓功不可没。 可到最后,失实的他居然被白马帮报復,被乱刀砍死在自己的家门口。 凡是看过这篇报导的人大概都会发出感慨,这大概就是因果报应,吾主果然不会放过一个作恶的傢伙…… 利昂娜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更何况哈蒙·米切尔森死亡的时间太巧了。刚好在切尔曼伯爵把他的把柄交给自己,她准备对其展开攻势的前夜,居然就这么被人砍死在家门口……就算有这么一段指向性极强的文字,怀疑的种子还是种在了她的心里。 大概也是疑心作祟,在看到一位报社记者准备给案发现场的街道拍摄时,她才建议巴顿警司让摄影师给这段血字拍了张照片,并让治安所保留了照片的原件。 现在治安所的证物室她肯定是进不去了,但报纸为了满足大家的猎奇心态必然会将照片刊登出来。 「…………」 「你觉得呢,这两种笔迹像吗?」 利昂娜仿佛观察一阵后向身边的男僕徵求意见。 作为一位优秀的间谍,谢尔比确实有伪造文书的经验,自然也对字迹鑑定有一定的研究。 不过报纸上刊登的照片到底有些模煳,再加上血字全用的大写字母,想要确定两者是否出于一人之手确实有些难度。 他仔细辨认了半天,最后只是得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两者书写的 e和「t」确实很相似,但样本太少了,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不过相比起来,我觉得更值得注意的是这里。」 他指向血字的最后一行,低声道:「这里第一个b实在有些扭曲,与后面的那个b有很明显的差别。不但字母倾斜的角度不同,第一个b似乎还被描画过。」 为了让她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差别,他干脆把报纸转了一百八十度:「也许倒着看更能看出区别。」 果然,在一个非日常的角度去看那行字,那两个「b」的差别便显得十分明显了。 尤其是前面的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eyes」和「teeth」的对比下,那个「b」确实如谢尔比所说,是被人描画过的结果。 难道……所有的血字都是掩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9页 利昂娜的眼眸快速眨了两下,缓缓眯起来。 她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把摊开的两份报纸全部收了起来,快步走到之前那位报社职员面前。 「请问这里有纸笔吗?」利昂娜客气询问道,「我需要写一封信。」 见她提出要求,报社员工立刻从不抽屉里找出一只信封后便将自己的书桌让了出来。 出于职业道德,他在伯爵阁下写信的时候非常讲规矩地背过身,完全没有偷窥的意思。 很快,身后的小伯爵就将写好的信纸装进信封,出声示意他可以转过来了。 「感谢您的帮助……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麻烦您。」 利昂娜拿着信站起身,伸手握住报社员工的手,低声道:「我想带走这两份报纸,还请通融一下……」 按照原本的流程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但感受到塞进手里的纸币,又看清那两份报纸的日期距离现在并不远后,员工还是默默点了下头。 「请您把东西放好……」报社员工将纸币放进口袋,向二人使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这才低声道,「我这就带您出去。」 *** 离开报社后,利昂娜几乎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乘坐马车来到了利德立孚大街。 「你就在车上等着。」 留下这句话,利昂娜便准备跳下马车,却不想手臂突然被抓住了。 回过头时,谢尔比伸出的那只手又像是被烫到般收了回去。 对上她的目光,那张被化妆品涂黑的脸上居然露出些许无措。 「…………」 「您一定小心。 」 沉默许久后,他还是抬头对上那道视线:「您要做什么我无权阻止……但如果半个小时后您还没有出来,我会想办法进去。」 车厢内的光线很暗,再加上他把所有露出的皮肤都涂成了深棕色,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被衬得更加明亮。 利昂娜看着那双眼睛,居然忍不住笑了。 「放心吧,在首相大人自己的地盘上,不会有人对我动手。」 小弗鲁门先生按住自己的帽檐,肯定道:「不需要半个小时,我送完东西就回来。」 第336章 336 与车夫讲好停留的时间并加价后,利昂娜抬步走上台阶,来到灰狼俱乐部门口,握住门把叩了两下门。 流程几乎与上次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开门的侍者还是与上次一样,不等利昂娜做自我介绍就认出了她。 利昂娜对此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只笑着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报纸递了过去:「劳烦将这个交给首相大人。」 没有出乎意料,侍者离开后仅仅过去不到三分钟,灰狼俱乐部的大门再次向小弗鲁门先生敞开。 不过这次利昂娜没有被引到地下室,反而是被带上了三楼。 在一间格外明亮的房间里, 她见到了正站在窗边、仔细阅读手中报纸的首相布莱恩。 即使听到有人进了门, 布莱恩首相的视线也没有立刻从报纸上移开,好似他正完全沉浸在那篇报导中不可自拔。 利昂娜见状也没有打扰,等侍者关门离开后便静静站在门口的位置,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首相本人和这间房间。 除了取暖的壁炉外,有写字檯和待客用的沙发茶几,还有一排靠墙的书架……该有的设施都很齐全,但作为会客室又有些太小了,更可能是首相大人在这里的专属房间。 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不同, 几乎顶到天花板的窗户让整间房间的採光非常好, 即使此时的天空有些阴沉,室内的光线依然很充足。 利昂娜一眼便看清了他手里的报纸——正是去年八月报导了哈蒙·米切尔森之死的那一版面。 大概又过了两分钟,等布莱恩首相完全读完报纸上的内容, 这才嘆息一声,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 「真没想到,这么一份有价值的报纸居然被我忽视了。」 报纸被摺叠了两次,男人将那张印在报导中央的相片举了起来:「当时我没有注意看这一期的报纸,没想到治安所居然有人能想到用相片记录下了现场。不过他们都允许报社的记者拍照,居然只照了这一张相片吗?我以为他们会对拍下受害人更感兴趣。」 他姿态放松,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赞扬,这让利昂娜一时感到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很快回答道: 「记者来到现场时米切尔森先生的尸体已经被带回了治安所。而且当时治安所能允许他们拍摄这张照片也是因为这段血字写在室外的地上,就算把那些带有血字的砖块都撬走带回去,那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破坏它们。所以当时在场的治安官决定与报社记者合作,他们可以发表这张照片,但原片必须交给治安所作为证物保存。」 「非常聪明的做法。」布莱恩首相称赞道,「这是庞纳治安所内哪位治安官提出的建议?是那位现在的总警司?我记得他好像叫维克多·巴顿 ……」 「……这很重要吗?」 他的问题让利昂娜再次提高警惕,直接打断道:「您让我上来,只是想与我说这些吗?」 大概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直接而无礼的话,布莱恩首相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放下手里的报纸。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您t才对。」他随手摘下阅读用的眼镜,一边伸手向利昂娜示意她入座一边将写字檯前的椅子拎到沙发的对面,坐下,「我让您上来是很好奇,您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把这张报纸送给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0页 既然他选择装傻,利昂娜也不介意自己亲手打碎这份浮于表面的平静。 「我怀疑哈蒙·米切尔森并不是因为白马帮的人报復而死的。」她坐到沙发上,将摘下的帽子放到茶几上,「首先,我不认为任何兇手会傻到在行兇后在现场故意留下自己的名字,或是任何指向性极强的标志……好吧,让我们姑且假设这是一种对庞纳治安所的挑衅,是白马帮的人太过自大,所以才会像小狗一样作出这种愚蠢的记号,可后面发生的事又与这一行为对不上了。」 「白马帮并非什么强大到不可击溃的组织,说到底也它不过是一个存在于庞纳城本地的帮派而已。事实证明,他们除了哈蒙·米切尔森之外在庞纳治安所内也没有其他靠山或线人了,那他们又是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可以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杀死一位前高级治安官还不会被追究?」 布莱恩首相跟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她这番话中的逻辑。 「那您的意思是?」 「如果这些血字不是为了挑衅,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金髮的年轻人停顿片刻,吐出自己的结论:「那是兇手为自己选定的替罪羔羊。」 按照当时的兇案现场分析,哈蒙·米切尔森的别墅除了正门大敞着,其他所有门窗全都反锁且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也因此,当时所有治安官也得出了同一个结论——兇手应该是与哈蒙·米切尔森十分相熟的人。否则按照他离开俱乐部的时间推算,正常人不可能在半夜邀请一位不熟的陌生人进屋。 而根据房间内留下的痕迹可以得知,兇手对他的第一次袭击是室内而非室外。准确说,实在在外门通往客厅的走廊上。 但不知是兇手的疏忽还是哈蒙·米切尔森反应迅速,兇手挥出的第一刀并没有砍中他的要害。 发现自己邀请进门的客人居然想要杀死自己后,哈蒙·米切尔森曾试图逃向室外。可兇手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直紧追不捨,接连用兇器在他身上留下大小数道伤痕。 最后哈蒙·米切尔森终于打开了外门,可他还没来得及唿救,一把短刀就插|进了他的后颈,彻底终结了他的性命。 所以,如果犯人根本不是「白马帮」的人,那大概率就是一个与哈蒙·米切尔森有密切关系且对「白马帮」怀有敌意的人。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因为一只画在地砖上的马头就被牵扯上人命官司的「白马帮」还真称得上是一只合格的「替罪羊」。 「我承认这是一种可能性,但这都是您的推测。」 静静等待她讲完的布莱恩首相再次微微颔首,平稳的声线没有一点变化:「什么您有证据吗?」 「证据就在您手里,首相大人。」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笑着指向对面人手里的报纸,「请您仔细看那段文字的最后一句,血债血偿中的第一个字母 b ,您不觉得对比起其他字母来说,它的笔画有些粗了吗?」 「……它确实像是被重新描画过。」首相目光下瞥一瞬,承认道,「不过这段文字本身就是蘸着血书写在地面,为了写清楚而描画一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不仅仅是描画的问题,首相大人。而是书写习惯的问题。」 利昂娜双手按住膝盖,身体跟着微微前倾:「那个 b的倾斜角度与其他字母完全不同,形状也有些怪异,上面的那个圈居然十分尖锐……」 「也许这就是那个兇手的书写习惯。」布莱恩首相抖了下手里的报纸,「第二个b不是也一样吗?」 「不,这个 b绝不是兇手的书写习惯。而是那人为了掩饰第一个 b的怪异,故意模仿着写出第二个类似的 b 。这点从其他血字中能看出来,没道理其他字母的角度都是一样的,只有 b失衡了。」利昂娜摇头道,「如果您还是不相信,拿着它去找任何一位有资质的笔迹鑑定专家分析,他们一定能得出与我相同的结论。」 「…………」 寂静在房间中蔓延开来,布莱恩首相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报纸,利昂娜则盯着他,双方都没有率先打破沉默的意思。 啪。 一滴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是第二滴和第三滴……雨滴接连不断地落下,一开始还算清晰的雨点声逐渐糅合到一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用梭子引导纬纱进入梭道,慢慢在窗外织出一道细密的雨幕。 瓢泼大雨让利昂娜放置在膝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一瞬,视线移向放置在壁炉上的钟表上。 寂静并没能让无情的秒针停止奔走,越是看着指针向前转动心口处的焦躁越明显……最后她还是强行让自己的视线移开,再次集中到首相大人身上。 像是终于注意到小弗鲁门先生的目光,布莱恩首相再次抬起头。 只是这次,那张总是带着客气却疏离的笑容面具上似乎多了些利昂娜看不懂的东西。这让他更像一个活人,同时却令利昂娜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怀疑兇手之所以会留下那段血字,就是为了隐藏这个原本不是兇手写下的 b 。」他笑着说道,「那您认为,这个 b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 「我相信,那是死者哈蒙·米切尔森留下的死亡讯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1页 强压住心中的那股不安,利昂娜刻意挺直了嵴背:「他在用这个字母传递兇手的信息。」 「既然您如此笃定地找上我,想来您一定是已经确定兇手的身份了。」他嘴角的笑容再次加大,「您是打算告诉我吗?」 「不,我只是想让您转交给他一件东西。」 出乎意料地,利昂娜突然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连同另一张摺叠成信封大小的报纸一起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布莱恩看了眼那张被精心摺叠起的报纸,一眼便看到上面的遗书照片。 「我知道他来过这里,首相大人,您也有渠道通知到他。那天莱勒科侯爵匆忙间有些大意了,没发现我就跟在他身后。」 「当然,如果您觉得我在胡说八道,那就直接把它们都烧掉吧。」 没有给布莱恩首相任何反驳的机会,小弗鲁门先生已经戴好了自己的帽子,沖他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现在,请容我失礼。」 砰———— 眼睁睁看着年轻人夺门而出的急躁模样,布莱恩首相终于忍不住在无人的房间中笑出声。 他取出自己的菸斗和火柴盒,擦亮一根火柴,慢悠悠点燃菸斗,叼到嘴里,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到茶几旁,拾起那封信。 不久后,守在房门外的侍者听到悬挂在门口的铃铛响了两下,立刻按住门把走了进来,低头静候僱主的吩咐。 「把桌上的东西包好,给叶尔钦爵士送过去。」布莱恩首相站在窗边吐出一口烟雾,头也不回地指向桌上的信封和两份报纸,缓慢却清晰地说道,「转告他,千万不要冲动。」 第337章 337 利昂娜知道自己走得有些急了, 看上去甚至有些像是「落荒而逃」,但她实在无法再继续与布莱恩首相周旋下去。 对方给自己的压迫感还在其次,主要她没能料到原本该很快结束的谈话居然能拖延这么长时间。 更重要的是,外面开始下雨了。 虽然谢尔比现在应该还待在马车里,但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二十多分钟……就怕他一时冲动,真的跑到外面寻找潜入俱乐部的方法。 他现在全身都涂着用来伪装肤色的化妆品,那种东西淋点小雨也许还能支撑一会,在这种大雨下绝对会露馅。 心中的焦躁让她完全顾不得自己最后的表现是否太过古怪,脚步交替的频率在下楼的过程中越来越快, 几乎是用最快的走路速度走过一楼的廊道。 等她踏出外门时, 连旁边的侍者都没来得及撑开伞人就已经冲到了马车边。 啪———— 开门声响起的同时,谢尔比握着怀表的手也跟着收紧,「啪嗒」一声盖上了怀表的盖子。 下一秒, 一个湿漉漉的黑色身影便坐t到了他身边。 利昂娜取下自己的帽子,确定谢尔比确实老老实实待在车厢内,终于松了口气。 「久等了……没想到会花费这么长时间。」 她朝窗外做出一个手势示意车夫可以开车后,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贴身男僕」:「还好没让车夫直接离开,不然突然这么大的雨,我们要怎么回去都是问题。」 谢尔比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他现在更关心对方的情况:「是首相大人为难您了?」 「为难倒是算不上……」利昂娜好笑地摇摇头,「不过跟他说话很累倒是真的。」 说话委婉、不愿意在一开始就直入主题可以说是马黎人刻在骨头里的社交习惯。再加上布莱恩首相还是一位标准的政客,双方会进行一番如此没效率的对话没有太出乎利昂娜的预料。 比较出乎利昂娜意料的是, 首相大人似乎对「杀死哈蒙·米切尔森的另有其人」这件事并不是很感兴趣。 可这不符合常理。 按照她掌握的资料,当年米切尔森还住在贫民窟时, 正是首相大人的父亲、老威廉·布莱恩资助他上了公学, 他与首相大人在那时候便相识了。 四十多年的情谊,别说是人, 就算是一只狗养了十年都会养出感情,更别说他们的关系远比资助者与被资助者的关系密切很多。 最有说服力的一点,在米切尔森死后,布莱恩首相曾亲自看望过他的妻子和孩子,还公开表示自己对好友的死十分痛心。 利昂娜实在不愿意相信世上真的有人能那么冷血,在听到好友之死另有蹊跷后会表现得那样事不关己。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剩下一个可能性便更让人不寒而慄了…… 「……我想,他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杀了哈蒙·米切尔森。」 「只不过他觉得兇手还有价值,可米切尔森和白马帮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假设说出口,利昂娜自己都因为话中的内容打了个寒战。 她当然不是在可怜他们……「白马帮」这种拥有大量热武器的地下帮派本身就很危险,庞纳城内那么多抢劫盗窃案至少一半出自他们之手,对街边商户的勒索敲诈更是不计其数。 最直观的一点,自从「白马帮」被彻底清除后,因为大量销赃点被查封,这半年庞纳城内的抢劫盗窃案都明显下降了。 而这些还仅仅是这个帮派的一部分「业务」而已,走私才是他们的「主业」。 在马黎王国,逃税对政府来说是比盗窃更不可饶恕的罪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2页 「白马帮」不是好东西,那为他们提供庇护的哈蒙·米切尔森自然也不是好人。他们的死不会让利昂娜产生一点怜悯,可这并不妨碍她对首相布莱恩的冷酷感到恐惧。 米切尔森为「白马帮」做了十几年的保护伞,布莱恩首相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如果他明知道,明知道这一切还任由米切尔森这么做下去……那他实在是…… 利昂娜忽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 她早就明白威廉·布莱恩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才会进行这项计划,不是吗? 他有着她讨厌的特质,但那也是可以利用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就算是令人感到噁心,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都是能利用的…… 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该纠结的事,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 鱼饵已经扔出去了,她必须看准收杆的时机…… 也许思考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一直向前滚动的车轮已经在尤默尔大街停下。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即使只有几步路的功夫,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瓢泼大雨淋湿了外衣。 进屋后谢尔比第一时间帮利昂娜脱下外套和帽子,确认她里面的衣服并没有淋湿后这才跟着脱下外套,匆匆走到壁炉旁生火。 利昂娜则全程都处于思考的状态,身体虽然配合着对方脱下外衣,脑子却完全没有停止转动。 在谢尔比向壁炉走去的同时,她则朝客厅的侧墙走去,站在一副挂历前发呆。 「…………」 谢尔比收拾好一切后看到她现在的状态,没有说什么,只默默走出了客厅。 正当利昂娜沉浸在自己情绪中时,肩膀处突然传来触感,肌肉记忆让她来不及思考,转身的同时已经抓住了那只伸来的手,左手向后挥去。 下一秒,她看到一张薄毯静静落到地上,薄毯后则是谢尔比那还没有卸妆的脸……以及一双充满诧异的眼睛。 「……抱歉。」 利昂娜松开他的手腕,自己蹲下身捡起薄毯:「给我的?」 谢尔比沉默片刻后点点头:「室内要过一会才能暖和起来,您现在穿得太少了。」 「哈……才来两个多月,你的语气怎么跟梅太太越来越像了?」 利昂娜忍不住笑了声,可惜那笑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化作一声嘆息,展臂将薄毯披到了身上,转身坐进沙发里。 一开始还是正常坐着,但很快她便抬起了扯着薄毯的双手,用毯子将自己的脸罩了起来。 「…………」 「我正在变成一个卑鄙的人。」 「可我不得不这么做……这个世上从没有好运的塞切尔王子,也没有帮他治好眼睛、给予他凛冬之剑的四季女神……」 「当我尝试过一切正当手法却都无法得到那个答案后,摆在我面前的也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毯子里传出的声音闷闷道:「真是……令人作呕……」 「…………」 「用卑鄙的手段去对付卑鄙者,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站在一旁的谢尔比看着沙发中那只沉默的「茧」,补充道,「但我相信您,您绝不会变成布莱恩首相那种人。」 灰色的「茧」突然破了,利昂娜掀开薄毯后坐直身体,转头瞪向那个大言不惭的傢伙。 常年戴在脸上的面具在此刻彻底崩裂,就连利昂娜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做出了怎样的表情……但她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得体的表情。 「你……有什么依据?」 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听到自己用似笑非笑的声音讥讽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连我都无法确定未来我会变成怎样的人,你凭什么能这么轻易地、不负责任地下这种定论?!」 质问说出口,利昂娜便清醒了过来。 理智告诉她这完全是在向一个正在试图安慰自己的无辜者撒气,是非常不理智且错误的行为。可话已经说出,而哽在胸口的那口气也没有消失,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闭上嘴,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幕,试图尽快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 「……我是认真的,弗鲁门阁下。」 「我相信您绝对不会捨弃您心中的善良,也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利益至上主义者。」 看着那张侧脸的肌肉似乎再次紧绷起来,谢尔比反而上前一步:「因为不但我相信您,梅太太、利文朗先生,还有所有生活在纽克里斯的人们,所有接受过您帮助的人,铂鲁公爵和公爵小姐,斯通兄妹,道格拉斯上校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他们都相信您不是那样的人。」 见她转过头,谢尔比习惯性地避开一瞬,却又很快抬眼看了过去。 「因为我们相信您,阁下,我们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能在此时此刻好好地站在这里,完完全全因为您的善意。」 他将手放到胸口,一字一句,每一个音节都如敲击琴键一般清晰:「所以我愿意全身心地信任您,相信您会跟您的父亲一样,永远不会因为见到黑暗就捨弃您最珍视的品德。」 有一瞬间,利昂娜是想反驳的。 她没有那么善良,她与父亲不一样……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救下他们,或是解决他们的问题,不过是为了……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3页 张开的嘴唇徒劳地颤抖了两下,最后还是如同蚌壳般死死闭紧,窗外沙啦啦的雨声成为此时唯一的背景乐。 突然,她没有丝毫预兆地从沙发上站起声,擦着谢尔比的肩膀再次走到挂历前。 3月4日,圣奈尔瓦日——一个为了纪念庞纳城守护圣人所创立的古老节日,也是她在信中与那人约定见面的日期…… 不论成功与否,一切都会在那一天得到一个结果。 紧紧盯着那个日期,利昂娜忽地有种令她自己都想要发笑的想法。 她t居然想要祈祷……事到如今,她居然想要向那个无用的、残忍的、是非不分的神明祈祷…… 过去已经告诉她,不管是向父神还是圣母祈祷都没有任何用处。 马黎人信仰的神明从来不会怜悯世人,祂们只会眼睁睁看着世人受苦……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无用功? 「……在塔里默,在这种时候要如何祈祷?」 利昂娜忽然转过头,看向面露诧异的谢尔比:「我记得你说过,你们中陆有很多神明,分别掌管不同的领域。你觉得现在的我该向哪位神明祈祷比较好?」 谢尔比大概是完全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愣了下后还是习惯性地回答了。 「復仇蛇神哈亚图……」说出来时,他似乎都被自己的习惯逗笑了,带着苦笑摇摇头,「我明白您的顾虑,可弗鲁门阁下,我想塔里默的神明也早已抛弃了自己的信徒……」 「哈,这点祂们倒是达成统一了?」 利昂娜带着讥讽笑了声,面色却随着雨声慢慢沉寂下来。 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在明知道祈祷无用的时候依然会有人沉迷于这项活动。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尖刀刺向自己的时候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绝大多数人在直面恐惧时都会习惯性地想要逃避…… 他们确信自己已经无力改变未来,所以选择闭上眼,祈求神明帮助他们改变。 利昂娜无法否认,自己确实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暗自鄙夷过这一行为,可临到最后,她发现这确实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即使是对结果没有任何改变的无用功,却也能给内心带来短暂的安慰……也许只是具有欺骗性的安慰,但那也是他们竭尽全力、做出的最后努力…… ………… 也许她最后也会与那些人一样……可并不是现在。 看着一旁的彩窗上那「 p」与「 r」交叠而成的图案,利昂娜这样想道。 还没有到最后,她还没有用尽全力,她还可以继续向前,她还有勇气睁开眼睛…… 还远不到向命运低头臣服的那一刻。 *** 庞纳城的另一边,艾安萨王宫中,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照常待在自己的办公室,一边听汇报一边处理着放置在案头的文件。 「……以上,如果我们准备继续援助诺瓦南方联盟,这些都是必要的款项。」一顿侃侃而谈后,发言人将手里的单据放置到侍卫手中的托盘上,朝国王的方向微微躬身,「另外,根据现在传回的情况分析,南方联盟此时的情况并不乐观。如果战争无法在一年内结束,我国的纺织业将会在之后的几年遭到严重的打击,市场份额很有可能被罗兰甚至是诺瓦的北方政府占领……」 「北方政府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我们封锁了他们来旧大陆的航线,那他们的东西就卖不出去!」一旁有人插嘴道。 「您真是说得轻松,彼尔德阁下。先不说从新大陆到旧大陆有多少航线,想要建立一个全面封锁新大陆的海上防线您知道要花费多少钱吗?」另一人立刻讥讽道,「不过我也贊成您的观点,诺瓦北方政府并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只要新大陆上的内战一天没有停止,他们就发展不起来。」 「那还是要给南方援助……」 「可自从我们的舰队开向新大陆后,罗兰和卡里根都已经发出谴责……」 「不用管他们,那些傢伙的心里在想什么谁不知道……」 「不能给太多,要他们能牵制住北方联邦政府、但不能完全取胜是最好的……」 「你们都在扯些什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该是我们的棉花该从哪里进口吗?!」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发言。 一位拄着手杖的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用仅剩的左眼看了圈周围噤声的人,嗤笑一声,这才走到年轻的国王面前。 「陛下,我认为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全力支援诺瓦南方联盟!」老人站直身体,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只要我们的无敌海军开进新大陆的海域,北方的那些小渔船根本不足为惧!」 「绝对不行!」 有人被他的这番话惊出一身冷汗,赶忙驳斥道:「现在诺瓦的北方联邦政府才是各国公认的合法政府,我们要是直接把海军派到合众国本土参与作战,那就相当于与诺瓦合众国开战了啊!」 「没错,我们可以支援,但决不能派本土的士兵和战舰过去!」另一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青年也站出来反对,并给出了另一解决方案,「至于棉花,又不是只有诺瓦合众国能种出来,我们的很多殖民地的气候都很适合种棉花!」 终于有人把这个解决方法说了出来,现场的众人都松了口气,数道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位于前方的国王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4页 此时乌尔里克二世已经从侍卫手中的托盘中接过文件,仔细阅读片刻才将其放下。 「格林伍德爵士说得有道理,现在直接进攻诺瓦合众国本土并不明智。」他看向最后发言的那位青年,说道,「请转告首相大人,我完全贊成内阁扩大殖民地棉花种植范围的提议。不过这件事最好越快解决越好,最好是今年就开始实行播种计划。」 青年愣了下:「可是陛下,距离今年的棉花播种期只有一个月了,而且很多地方已经……」 「所以你们最好速度快一点。」 乌尔里克二世将手中的文件拍到桌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庞纳城中已经有不少工厂陷入债务危机或是倒闭,更不要说北方的莱兹城和新科伦堡……你们明白吗?我们没有时间等下去了。」 第338章 338 随着国王的话音落下,一切都彻底尘埃落定。 会议结束,聚集在办公室中的人们很快依次离开。 等到最后一人离开,办公室的房门关上,乌尔里克二世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疲态。 此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从阴沉的云层中挣脱出来,原本有些昏暗的室内顿时亮堂了一个度。 乌尔里克二世看着那束落到自己书桌上的阳光,发了会呆,这才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继续开始阅读放置在一旁的文件。 「对了,王后那边今天有什么情况吗?」 他顺口这么问了句,却硬是等到手里的一页文件都看完也没得到回答,这才忍不住看向站在身边的贴身侍卫:「亚连?」 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亚连·叶尔钦这才仿若梦醒般回过神:「是, 陛下。」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乌尔里克二世观察了下他的脸色,这才收回视线,继续读手里的文件:「说来你也很久没休假了,需不需要放几天假休息一下?」 「不,我很好。」叶尔钦闻言立刻两脚併拢, 站直身体, 「能一直在您身边是我的荣幸。」 乌尔里克二世倒是并不意外这个回答,随意「嗯」了声,便再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王后殿下的身体还可以。今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饮食上也没有出现异常。」亚连·叶尔钦照实汇报导。 「嗯,那就好。」国王说道, 「马上就是圣奈瓦尔日了,虽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她的活动,但她最好还是露一面比较好。」 「稍后我会转告王后殿下……」 「…………」 「算了, 我去跟她说吧。」 年轻的国王又看了会文件,发现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站起身道:「昨天都没去看她,现在正好可以补上。」 夏洛蒂王后身体不适的消息是昨天午后传出来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整天,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补上」看望……不管是从什么角度看,都透露着敷衍。 可不管是跟在国王身后的亚连·叶尔钦还是站在门口的侍卫都沉默地低垂着脑袋,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作为马黎君主的办公场所和居住地,艾安萨宫的面积着实不小。从公共区域去往国王与王后的私人区域走,还要经过一条装饰华丽、摆满王室收藏品的走廊。 每次路过这条走廊,乌尔里克二世的脚步都会放缓,今天也一样,他的注意力再次被画廊中的一幅画像吸引。 那是一幅格外大的油画,足有五六米高,顶部几乎要顶到天花板,如果不退到一定距离外甚至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画中的男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笔挺的陆军元帅军装,腰间别着一把军刀,外披一件由白貂皮制成的加冕长袍,微抬的右手t紧握着代表马黎王国最高权力的权杖。 即使从他下垂的眼袋和花白的鬍子也能看出此时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男人昂首看向画面外的姿态依然英武——是一个只看一眼就足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十年多过去了,每当乌尔里克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记父亲的样子时,这幅画总是会不断唤醒他的记忆。 就像父亲还在世那样,每次看到,他似乎都能再次听到那道威严的声音。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询问他长大后想成为怎样的人,他毫不犹豫地说:「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 他的父亲是个多么伟大的人啊…… 从没有哪一任马黎国王像他那样受人敬仰,没有哪一任马黎国王能像他那样让马黎的殖民地几乎遍布全世界。 不管是保皇党人还是莱博党人,从布莱恩首相到街头的乞丐,人们在提起他时都会露出尊敬且畏惧的神态。 即使他已经去世了十二年,乌尔里克依然能因为继承了他的名字而获益,依然有人愿意为了这个名字而尊敬他。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名字给他带来的庇护不可避免地变小了。 尤其是近几年,随着莱博党人的崛起,乌尔里克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受到自己手中的权力正在迅速流失。 莱博党人根本跟那些窥伺王权的保皇党人一样,都不过是想要窃取王冠上宝石的窃贼。 可那都是父亲一生的成果,他答应过要守住……他接手的马黎王国如此强大,如今不但是海军,自从机械飞艇试航成功后,马黎对旧大陆上所有的国家都有了绝对的威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5页 所以当马黎王国向他们表态,自己将站在帕鲁本大公国那一边时,在他们公然派遣勘察队去帕鲁本边境的主权模煳地带开採结晶矿时,位于边境另一边、之前与帕鲁本打得不可开交的凯斯塔姆只能选择沉默。 这就是强大的好处——强者为尊,只有拳头最大的人才能获得最大的权力——这个定律不管是在个人还是国家身上都会应验。 「我将这枚戒指交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马黎的国王。」 「你将继承我所有的财产、土地、荣誉和权力……」 乌尔里克仰头看着面前的肖像,耳边那道充满威严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缥缈。 「我祝福你,我的孩子……即使我前往天国也会为你祈祷,为马黎祈祷……」 透过画像,他似乎重新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虚弱老人,正在用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慈爱目光看着自己。 「你会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国王……在你的手里,马黎王国会更加强盛……」 「…………」 「……陛下?」 亚连·叶尔钦观察着国王的表情,轻声唤道:「您还好吗?」 他的声音终于让年轻的国王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乌尔里克二世看了看肖像中父亲的手,又摸了摸自己右手上那枚一模一样的纹章戒指,紧紧攥了下拳,这才转身继续向寝室的方向走去。 但他来到夏洛蒂王后居住的房间时,负责王后礼仪课程的马威夫人正巧从里面出来,与国王陛下打了个照面。 作为能被请来指导王后礼仪的人,马威夫人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按照亲缘关系上算,她算是国王与大公主殿下的远房表姑。 既然碰上了,两人不可避免地要寒暄一下,自然而然便说到了夏洛蒂王后的学习进度。 「夏洛蒂殿下非常聪明,态度也很认真。」马威夫人显然是对自己这位学生很满意,在国王面前毫不保留地给予了王后很高的评价,「我相信殿下已经准备好迎接庞纳社交季的各种活动了。」 乌尔里克二世看上去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再次朝马威夫人表达感谢后,两人才在走廊分开。 国王突然来访,这让在王后身边工作的两位女僕有些不安。 尤其是感受到当国王陛下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女僕艾米丽甚至抖了下手,差点把茶水倒出杯子。 年轻的国王扫了圈室内的摆设,没有动放置在茶几上的茶杯,只关切地看向端坐在对面的王后:「听说你昨天生病了,怎么只有两个人在这里照顾你? 」 「多谢您的关心,我没有什么事。」夏洛蒂公主微垂着脑袋摇摇头,始终没有与自己的丈夫产生视线接触,「而且我不太喜欢有太多人围在身边,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她这么说,乌尔里克二世也不打算勉强什么,直接转移了话题,说起三天后的圣奈瓦尔日。 「其实这一天王室并没有太多对外的活动,不过按照传统,我们会邀请一些与王室关系密切的人在旧王宫那边的猎场举行一次狩猎活动。」国王解释道,「当然,如果你身体不适也可以不参加,这项活动中我们并没有邀请多少女宾。」 夏洛蒂王后之前便听马威夫人提过有关圣奈瓦尔日的知识点。不过按照马威夫人的说法,这天虽然会有一场王室举办的狩猎活动,但狩猎是属于男人的场合,再加上马黎的三月初温度还是很低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女宾参加,那她这位王后自然也不需要参加了。 话是这么说,可此时国王居然亲自提起这件事……夏洛蒂想了想,还是微抬了下头,轻声问道:「那……大公主殿下会去吗?」 对面人的唿吸声似乎都因这个问题停顿了半秒,过了几息这才再次发声。 「……你说玛格姐姐?她当然会去,她一向喜欢这种场合……」 很微妙的……这句话不管是话语还是语气都让夏洛蒂感到说不出的古怪。 但等她抬头看过去时,立刻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突如其来的惊悚感再次让她低下头。 「那、那我也去……」 「…………」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她听到男人嘆息一声,声音也跟着刻意放轻柔了些:「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夏洛蒂,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适应这里的生活……这样对你我都好,你说是吗?」 「…………」 「我明白的,陛下……」沉默许久后,年轻的王后紧抿的唇终于张开了,小心翼翼地抬头与对面的男人对上视线,「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当然,我没有催促你的意思。」 乌尔里克二世站起身,笑着朝自己的王后微微颔首,这便准备转身离开。 「对了,听说你之前是因为看了玛格姐姐手里的报纸,因为上面的一起案件报导才晕过去的?」 快要走出门前,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用真诚的语气向自己的妻子建议道:「既然害怕以后就不要看了,你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第339章 339 时间来到三月时,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庞纳城开始展现出自己的另一面。 随着圣奈瓦尔日的临近,城市的大街小巷中都悬挂起代表圣奈瓦尔的双色玫瑰旗,即使是教堂和王宫也不例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6页 3月4日一早,庞纳城中的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国王陛下乌尔里克二世对所有庞纳公民的祝福。 依照惯例,这一天王国通常会以王室的名义给庞纳城中的济贫院、孤儿院等慈善组织捐款。今年也没有例外,区别在于今年的国王陛下似乎格外慷慨,捐款的数目比去年翻了一倍。 同时,由玛格丽特公主带头联合起来的庞纳义诊团也通过报纸发出声明,所有看不起病的穷人都可以在这一天来到门口悬挂有王室金狮双龙旗的诊所, 医生们会为他们免费检查身体并分发一定数目的药物。 不出意外, 今年的圣奈瓦尔日从清晨就被这两个好消息推上高潮。 且因为是公休日,整个城市在三月初的上午爆发出惊人的活力。虔诚的本地教徒们一大早就去教堂参加今日的特别礼拜,妇女们则把经过玫瑰酱装点过的糕点放上餐桌,更多的人则是带着家人来到热闹的广场上,加入人们自发组成的狂欢游行中……有人拿出家中的乐器加入演奏,有人跟着节拍载歌载舞,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这个有着数百年歷史的传统节日。 而与普通民众不同,居住在艾安萨王宫中的王室成员们其实早在昨天便低调前往位于郊外的旧王宫。 按照传统, 过了圣奈尔瓦日马黎本岛就全面进入休猎期。按照这个规矩算, 圣奈尔瓦狩猎也算是今年年初最后一次狩猎活动。 在这个特别的节t日里,有着三百多年歷史的旧王宫也被里里外外清扫了一番,准备迎接国王一家和诸位贵宾的来访。 也许是为了稍后骑马做准备, 今日的大公主殿下穿了一身没有任何装饰和裙撑的靛蓝色长裙,头髮全部编好后盘在脑后, 用一顶简约的女士礼帽盖住。 除去华丽的衣饰和长发,众人的注意力反而容易集中在她的五官上。 其实玛格丽特公主与弟弟乌尔里克二世确实长得很像,他们都比较像他们貌美的母亲, 完全没有继承到乌尔里克一世那厚重的下巴和丰满的鼻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幸运的事。 只是两张相似的脸摆到一起,难免会让人产生比较的心思。 别人怎么想利昂娜并不知道,但在她看来,国王陛下选择与大公主殿下站在一起真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因为在此时单独观察国王陛下的表现也许还看不出什么,可如果加上站在他身边的大公主殿下,就能明显看出这位年轻的国王在面对自己那些亲戚时还是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生硬感,与骨子里就透出从容的玛格丽特公主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能有些东西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别人就算努力模仿都模仿不来…… 利昂娜在心中摇摇头,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装备。 由于此次狩猎活动属于马黎王室的内部活动,能在今天受邀来到旧王宫的人基本是与现在的马黎王室成员有血缘关系的亲戚。站在这些马黎顶级关系户中,利昂娜这个「大公主情人」的身份实在不太够看。 有几人因为这位年轻伯爵的漂亮脸蛋和传闻多看了她几眼,但想让他们主动上前打招唿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利昂娜今天本就不想太引人注意,没有人搭理她反而正合她意。 玛格丽特公主倒是觉得她今天安静到有些过分了。趁着一段对话告一段落暂时找藉口离开人群,径直朝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小弗鲁门先生走来。 「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愿意参加狩猎……」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圈周围的人,又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黑皮肤男僕,微抬了下眉:「这就是你从新大陆带回来的僕人。」 「没错。别看他看起来有些瘦弱,其实蛮能干的。」利昂娜偏头瞥了眼还在帮她检查猎枪的谢尔比,这才朝大公主殿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还要多谢您,否则我现在只能可怜巴巴地自己收拾这些东西了。」 玛格丽特好笑地看她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以前可从来不愿意参加狩猎活动……说吧,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那个案子想不开?」 利昂娜的眼皮跳了下,脸上却已经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半真半假地承认道:「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我也没打算再做什么,只想找个机会跟叶尔钦爵士单独聊一次。」 玛格丽特公主难得沉默一瞬,随后又摇摇头:「希维尔子爵那桩案子确实有很大的疑点,但既然治安所已经结案,你再查下去也没有意义……」 「我知道。其实就算是谁做的我也觉得无所谓,不管是他还是那个吊死在庞纳桥上的傢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算是自找的……」利昂娜轻呵一声,眼中的鄙夷和厌恶转瞬变为严肃,「可这个别人是谁都可以,绝对不能是一个每天会跟在陛下身边的人。」 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不需要挑明,不需要小弗鲁门先生多做解释,玛格丽特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说让庞纳治安所停止调查的是国王本人,导致现在最大的嫌疑人确实是国王陛下,但亚连·叶尔钦这个职位实在很特殊。尤其是在这桩案子里,鑑于他们二人都对希维尔子爵没有一点好感,只要稍加挑唆,让国王陛下给治安所写那样一封手书也不是不可能。 换句话说,只要国王没有亲口承认过是自己下令杀死子爵,那亚连·叶尔钦利用国王这面「大旗」混淆所有人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7页 如果这是真的,那确实不能任由这样的人继续待在国王身边。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公主的表情跟着严肃起来:「所以你已经有计划了?」 「算是吧,等狩猎开始时总能找到独处的机会……」 话音未落,人群另一边突然传出一阵喧譁声,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利昂娜也不例外。 隐约看到是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后她的心便提了起来,等到完全确认那人的身份后心脏更是不受控制地狂跳。 亚歷克斯亲王居然也来了……可他不是从去年年末就开始断断续续地生病,尤其是最近两个月,都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出现过吗?怎么会突然来参加这么一个非正式的狩猎活动? 利昂娜的自制力险险压制住了本能,让本来想要转头看向谢尔比的动作改了个方向,看向同样惊讶的玛格丽特公主。 玛格丽特同样很意外,朝她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便走上前向亲王大人问好。 不过乌尔里克二世显然比她要激动,在看清来人后第一时间便来到老人身边。 「叔父!」 他关切地端详了下老亲王的脸色,又有些担忧道:「您的病好了吗?今天外面的风不小,您千万不能再着凉了。」 利昂娜跟着公主殿下走近后才发现,比起上次见到他,今天亚歷克斯亲王的状态确实不太好。 之前他虽然也坐在轮椅上,可整个人展现出的精神状态很健康,有时候她都会怀疑对方也许并不需要轮椅……可短短几个月不见,他的身体似乎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脸上多了些浅淡的斑点,连颧骨都显得比过去突出,看上去真的像是大病了一场。 「感谢您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亚歷克斯亲王掩嘴轻咳了两声,对自己的侄子侄女笑着摆手,「我在床上待的时间够长了,偶尔也想出来唿吸唿吸新鲜空气啊……」 光是听他沙哑的声音就知道他的病还没好。国王又劝了一阵,玛格丽特公主也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可老亲王态度也十分倔强,坚持要在室外转一转才肯回旧王宫。 连国王都劝不动,现场其他人更加不敢惹他,只能依次上前向老亲王表达自己的敬意。 在轮到利昂娜时,亲王大人的眼神明显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利昂娜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一样——那眼神完全与「善意」扯不上边,反而带着明显的审视和攻击性,顿时让她心中的不安放大了一层。 「许久不见,怀特伯爵。」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慢悠悠说道,「听外面的侍卫说,你今天带来了一个黑皮肤的奴隶?」 「是。不过托马斯并不是我的奴隶,而是我的男僕。」 利昂娜微垂着头,不卑不亢地纠正道:「他虽然还没有马黎的国籍,但也是一个自由人。」 「是我用词疏忽了。」被当面反驳,亚歷克斯亲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冷淡地「嗯」了声,继续道,「他人就在这里吧,带过来让我看看。」 他的语气简直像是要看看下属家的宠物狗般,随意而傲慢,同时却又让人无法反抗。 很快,现场唯一一个黑皮肤的人就被带到亲王大人的面前。 等到少年完全走到近前,亚歷克斯亲王的眉头明显皱了下,紧接着目光在对方鞋上扫了下。 「你把鞋脱了。」 他如此命令道。 在场的人无不对亲王大人这一怪异的命令感到惊讶,可也并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只互相用眼神交流着只有彼此能看懂的意思。 利昂娜放在身侧的手收紧了些,想要上前时却被玛格丽特公主及时抓住手腕,轻轻向她摇头。 不但是他们感到诧异,那个黑皮肤的少年显然也被这一切吓坏了,脸上顿时露出惊惧的神情:「脱、脱鞋?」 听到他那如公鸭般沙哑的声音,亚歷克斯亲王眉间的皱褶不自觉地又深了一些。 「让你脱就赶快脱!」站在亲王身侧的侍者厉声喝道,「不要浪费亲王大人的时间!」 少年顿时抖得更加厉害了,他一脸惊恐地看了看前面的人,又求救般看向自己的僱主:「阁、阁下?」 「…………」 「脱吧。」 沉默片刻,站在公主身边的小弗鲁门先生紧抿着唇,如同遭受莫大屈辱般艰难说道:「既然是亲王大人的命令,你照做就t是。」 听到僱主都这么说,黑皮肤的少年看上去反而安下了心,老老实实将自己的一双皮鞋脱下。 亚歷克斯亲王看了看地上的鞋,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几乎没有改变身高的少年,放置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敲了两下。 「好了,穿回去吧。」 少年闻言似乎松了口气,立刻低头重新穿鞋。 可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站在亲王身边的侍者突然抽出身侧的军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径直朝低头拖鞋的少年头顶噼去。 「啊————」 「住手!!」 人们的惊唿与利昂娜愤怒的暴喝重叠在一起,她当即甩开玛格丽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准备抽出腰间的匕首上前阻挡。 但来不及了。 不等她的匕首抽出来,一道银光已经在半空划出一个半圆,眼看就要噼开谢尔比的头,而后者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8页 侍者见状手中的刀锋立刻转了个角度,直接擦着黑皮肤少年的耳朵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耳边的风声终于让少年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双眸顿时瞪大,大叫一声后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便要往后退,手忙脚乱一阵后失去了平衡,狠狠摔到了地上。 利昂娜见状也顾不得别的,赶紧上前确认人是否有事,这才转头看向还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我需要一个解释,亲王大人!」 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阴沉,声音里带着明显压抑着的怒火:「我自认没有做过任何冒犯过您的事,您为什么要如此羞辱我!」 面对她的质问,老亲王却没有任何解答疑问的意思。 「有一颗善良的心是好的,利昂。可我也要提醒你,不要滥用你的善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如此说道,「你是马黎的怀特伯爵,那就该好好履行你身为马黎贵族的义务……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你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记住这一点。」 第340章 340 留下那样一句话, 亚歷克斯亲王似乎也失去继续接见其他人的兴致了。 今天的气温本来就不高,郊外风大, 他很快就开始咳嗽,一咳嗽就有些停不下来。 趁着这个间隙,乌尔里克二世再次劝说叔父回到室内,玛格丽特公主也上前接过推轮椅的工作,亲自带着亲王大人离开,这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直到此时利昂娜才暗自松了口气。 亲王大人的侍者还算有分寸,抽刀砍过去的时候及时收住力道,除了在谢尔比外衣上留下一道刀痕外倒是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际伤口。 但这件事的重点已经不在有没有人受伤了。 虽然亚歷克斯亲王说的话让人有些听不明白,但他的举动很明显是摆明了一个态度——他对这位年轻的怀特伯爵很是不满。 人们大多习惯于见风使舵,更何况亚歷克斯亲王在王室内的地位非同一般。保皇党人明面上说是以国王乌尔里克二世为首,可真到了有重大决策时, 大部分人还是更愿意听从这位老亲王的建议。 有了今天这一出,就算利昂娜有大公主殿下的庇护,今后在保皇党中也必然会被排挤。 亲王大人和大公主殿下都走了,现场其他人都认为这位年轻的伯爵阁下如果不趁着现在去请求老亲王的原谅,那估计会不堪受辱,直接离开旧王宫。 然而利昂娜没有选择任何一项。 在一群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中,她把自己的男僕扶了起来,确定他除了衣服破了一个角外并没有受伤,便回到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继续为接下来的狩猎活动做准备。那淡定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与跟在她身边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男僕形成鲜明对比。 「还好你这半年长高了不少……」 借着整理衣服的间隙,利昂娜小声询问道:「你觉得他打消怀疑了吗?」 谢尔比余光注意着周围,将身体转到一个角度,确定不会有人看到他的正脸才小声说道:「暂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行动了。但他一向疑心重,一旦产生怀疑后就很难消除,之后会不会继续试探我并不能确定。」 利昂娜有些烦躁地轻「啧」了一声,同时也很疑惑:「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我以为他早就打消了怀疑,怎么现在突然又……难道是帕克丝庄园那边出事了?」 见她的神情紧张起来,谢尔比赶紧打断道:「应该不是。如果那边真的暴露了,那他就不该像刚刚那样试探我,直接拿着证据把我带走审问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他是发现了什么?」利昂娜的拇指有些烦躁地扣着匕首柄上的花纹,「从新大陆到马黎,我已经把所有可能会导致暴露的地方堵死了,基金会的那些人都放弃了,他到底是怎么……」 「…………」 「我……其实有一个猜测……」 谢尔比欲言又止一阵,再次压低声音道:「但您可能会觉得我是在胡说……」 看着他那时时刻刻都小心谨慎的样子,利昂娜都替他感到心累,最后只能无奈嘆出一口气:「你要说就说,就算是胡说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让谢尔比的嘴角有一瞬的上扬,但很快就再次绷直了。 「您还记得我在爱丝塔斯城堡号上跟您说过的,我来马黎的真实目的吗?」他沉声道,「其实那件东西就在亚歷克斯亲王手里……如果不是您突然去了新大陆,我也许就要动手了。」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再加上谢尔比之后就再也没提到过,利昂娜差点都要忘了他的那段自白了。 当时e018偷走并毁掉了「基金会」给他准备的药剂,谢尔比以为自己那次死定了,「濒死前」向利昂娜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来到马黎的目的。 「你是说……预言之书?」 利昂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的男僕:「你不会想要告诉我,亲王大人是通过那本书看到了未来的你我,所以才会上门找麻烦?」 还没说完她自己先没忍住笑了:「这种时候就不要讲神话故事了吧。」 谢尔比早就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很是无奈地轻嘆一声:「所以我说了,您肯定会觉得我在胡说……」 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可能有些不尊重人,利昂娜赶紧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本预言之书可以预知未来,可按照你自己之前的说法,就算是中陆人也不是人人都能通过预言之书看到未来,只有被白鸦神祝福过的祭司才能看到不是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9页 「亚歷克斯亲王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国教徒,按理说他就算得到了那本预言之书也不可能看到里面的预言。」她耸了下肩,「还是说那位白鸦神居然如此慷慨,就算是来自异国的异教徒也愿意赐福?」 这点谢尔比确实无法作出解释,但他还是坚持道:「我过去听神庙中的人说过,就算是阿卡德们得到了神明的启示,翻看了预言之书,也并非完全没有代价。窥探未来的阿卡德一般都会在仪式后大病一场,而如果是在没有神明启示的情况下擅自翻看代价会更严重。就像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次,据说当时那位看到未来的阿卡德明明还很年轻,却在之后的短短几个月内迅速衰老,临死前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就像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一样……」 他的话让利昂娜的内心有一瞬的动摇,可那也只是一瞬间,最后依然是理智占据上风。 作为一个从小就敢对各种教经故事提出质疑的人,利昂娜实在无法接受把神话故事当做推断现实事件的依据。 能快速让人消瘦的病有很多,光是利昂娜知道的就不下三四种。 而更重要的,当时塔里默王国正处于被帕鲁本打败的消极阶段,国王因为错误的决策而备受指责,却正是本地宗教崛起的大好时机……谁又知道那些所谓的「预言者」们是不是在藉机夸张事实,笼络人心呢? 亚歷克斯亲王的身体从他的兄长,也就是前任国王乌尔里克一世陛下去世后就一直不太好了。 利昂娜记得前些年他也经常生病,本就不常出现在公众面前。也就是去年有王室联姻和万国博览会这两件大事,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站到檯面上。 更何况亚歷克斯亲王今年已经七十岁了,一个老人入冬后感冒生病了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单单凭这点就要将其与什么「使用预言之书遭到反噬」的说法t联繫到一起,利昂娜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可。 光看她此时的表情,谢尔比就知道自己肯定无法说服对方,自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信与不信差别很大,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辩论,结果也会是谁都无法说服谁。 而且现在他们的重点也不该放在这件事上。确认帕克丝庄园那边应该没出什么事后,利昂娜便再次把心思放到今天原本的行动上。 很可惜,由于亚歷克斯亲王的突然到来,谢尔比为了保持「托马斯」的人设必然不能跟着她一起进入猎场狩猎了。 这确实会影响他们之前的计划,但变故已经发生,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临阵退缩。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给自己找一个「临时搭档」。 视线在现场巡视一圈,她很快便找到了一个适合的目标。 「日安,威瑞迪安公爵。 」 利昂娜拎着自己的猎枪走上前,笑着朝一位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打招唿:「之前一直想当面向您问好,可惜听大公主殿下说您常年在旧大陆那边旅行。这次能在这里遇到真是我的荣幸。」 穿着红色粉装的男人都没反应过来,便一脸蒙逼地看着这位脸生的年轻人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通。 不过他是个标准的马黎绅士,就算不认识眼前这位也没好意思打断对方,甚至在利昂娜提问时还跟着回了两句话。 看着他这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样子,站在他身边的同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赶紧在他耳边提醒了下这位小弗鲁门先生的身份。 得知眼前这位原来就是大公主殿下的「绯闻情人」后,现任威瑞迪安公爵整个人都僵住了。 众所周知,大公主殿下在八年前嫁了人,她的结婚对象就是前任威瑞迪安公爵,也是现任威瑞迪安公爵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后来前威瑞迪安公爵去世,与玛格丽特公主之间没有留下任何子嗣,于是公爵的位置便由他这个血缘上最亲近的弟弟继承了。 简而概之,他算是玛格丽特公主的小叔子。 被前嫂子的现任「情人」搭话,威瑞迪安公爵深感面前的年轻人实在脸皮够厚……反观自己,他现在已经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了。 可想到自己之前能顺利继承公爵之位也有大公主殿下的大力支持,他又不能真的跟眼前这位漂亮的小绅士完全翻脸,只能一直保持笑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以至于后来对方表示想要与他一起狩猎,不善言辞的公爵大人也没好意思拒绝。 就这样,利昂娜非常顺利地混进了以威瑞迪安公爵为首的狩猎队伍里,总算没让自己落单。代价则是整个小队的成员除了她都变得无比尴尬。 等狩猎活动正式开始后,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小队成员便开始以各种各样的藉口离开。没过多久,可怜的威瑞迪安公爵身边就只剩下一个牵着猎犬的男僕和还在对着自己滔滔不绝的小弗鲁门先生了。 在马黎,虽然有喜欢单独狩猎的人,但在大部分情况下狩猎活动都需要团队成员之间互相配合。有人负责寻找猎物有人负责驱赶猎物至包围圈,本质上也是一种社交活动。 可现在……威瑞迪安公爵觉得自己今天估计是既打不到猎物也不用社交了,干脆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让自己的男僕带着猎犬去找找附近有没有猎物的踪迹。 「您也坐下来休息一会吧。」对上利昂娜看过来的视线,他强扯出一个笑后招唿道,「但我必须提前声明,您这次可是找错了搭档,我的枪法实在不怎么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0页 利昂娜见他被自己骚扰了那么久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话,心中倒是对这位没怎么见过面的年轻公爵有了点愧疚。 「那可太巧了,我的枪法也不太好。」她笑着坐到对方身边,「也许等会我们都要空手而归了。」 在狩猎活动中空手而归显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不过威瑞迪安公爵倒是看上去一脸无所谓,甚至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划起地面:「没事,我的肉球是只很聪明的猎犬,说不定能叼回一两只兔子……」 他的声音顿了下,又补充道:「要是有多余的,也可以分您一只。」 利昂娜可以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透出的距离感,有点好笑的同时又摇摇头:「不用,您自己留着就好……」 「呦……呦————!」 「砰————!」 突然,一声格外尖锐的鹿鸣打断两人不尴不尬的对话,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利昂娜直觉不妙,来不及解释便一把将坐在旁边的威瑞迪安公爵拉了起来,用力往旁边一推。 几乎是下一秒,一只有着巨大鹿角的雄鹿从还未抽芽的灌木后一跃而出,蹄子正好踏在他们刚刚坐着的地方。 在它之后,又有两只体型较小的鹿从后面窜出来,一时间附近全都被鹿蹄踏出的尘土遮盖了视线。 「咳、咳咳……父神在上……」 跌坐在地的威瑞迪安公爵一边咳嗽一边挥开眼前的烟尘,惊魂未定地看着野鹿逃跑的背影。 不等他回过神,又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两名骑在马上的人已经在他们面前勒住缰绳。 见威瑞迪安公爵还坐在地上,其中一人迅速翻身下马,一边检查他身上是否受伤一边将人搀扶起来。 「非常抱歉,我们没看到有人在这边。」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另一位侍卫也将手中的猎枪背到身后,从马上下来,走到利昂娜和威瑞迪安公爵面前,「二位没有受伤吧?」 利昂娜与他对视一秒,立刻露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但公爵大人像是扭到了脚。」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她笑着说道,「最好还是让医生看看,要是骨折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站在他对面的人点点头,朝那位扶起威瑞迪安公爵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先把公爵大人带出猎场。」 「不、我的脚没事。」威瑞迪安公爵镇定下来后终于站了起来,听他们这么说后赶忙解释道,「我就是刚刚被吓了一跳,现在已经没事了……」 「还是回去检查一下吧,公爵大人。」 为首的侍卫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客气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味:「国王陛下可不希望有人会在皇家猎场内出事。」 此话一出,威瑞迪安公爵想要继续解释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在另一位侍卫的帮助下坐上马背。 直到两人一马的身影完全消失,利昂娜也跟着收回视线,挑眉看向依然站在对面的男人。 「又见面了,叶尔钦爵士。」她笑着指向鹿逃走的方向,「你不用继续追赶那些鹿了吗?」 第341章 341 小弗鲁门先生的装傻充愣显然让亚连·叶尔钦更加不满,眉头都跟着一起紧皱起来。 「我的时间很紧,弗鲁门阁下,也很讨厌被戏弄的感觉。」他沉声道,「如果您真的没有其他事要说,那请今后您也能原谅我的无礼。 」 连最基本社交辞令都不做就这么直接戳破,看来他真的是很着急……这么想着,利昂娜脸上那标准的笑容也跟着落下。 「既然您来到这里,就说明您已经从首相大人那里得到了我的书信。」 利昂娜单手拄着猎枪说道:「我想已经在信中写的很明白了,叶尔钦爵士。既然国王陛下都已经下令不需要继续查下去,我也没有想要深究什么的必要,只希望您能小小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您杀了希维尔子爵是因为他从子爵夫人的遗物中得知了您的秘密,那您又为什么要杀死哈蒙·米切尔森呢?」她笑着歪了下头,「多巧啊,我也去过米切尔森被杀死时的兇案现场,亲眼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和留在他家中的痕迹……想来那应该是您第一次亲手杀人吧?所以您没有在第一时间刺中米切尔森的要害,反而在他身上留下了那么多无用的伤口,直到他差点逃出去才发狠将匕首扎进他的后颈……」 利昂娜视线下移,看着他攥紧的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所以第二次您吸取了教训,杀死希维尔子爵时您的手法可是比上一次成熟多了—— 」 「闭嘴!」 不知何时,亚连·叶尔钦的脸已经涨红,连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可利昂娜却像是完全没察觉般,继续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道:「我t是真心在夸赞您,您在杀死希维尔子爵和马克·辛克莱时举动真的很干净利落,如果不是那张遗书上的破绽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您身上……不过我想这也是希维尔子爵的错,他来的太突然了,让您根本来不及准备……」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小弗鲁门先生的语速实在太快,等叶尔钦回过神时立刻愤怒地打断道:「我会来找您是只是因为您那封信实在是莫名其妙,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控更是对我的侮辱!如果您继续因为您自己的无关臆想就来骚扰我,我也只能将您那些疯言疯语公之于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1页 「那就去啊。」 利昂娜突然大笑出声,仿佛自己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我不知道您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可我能够很明确的告诉您,您在这两桩案子中的疏漏可不止有暴露笔迹这么简单。治安所已经找到了明确的证据,他们从马克·辛克莱家中找的铁路股票有一部分正是您的堂姐、希维尔子爵夫人的嫁妆!」 「……哪又怎样?」亚连·叶尔钦依然嘴硬道,「谁都知道希维尔子爵是个什么货色,他早就把家里的财产挥霍一空,拿走了我姐姐嫁妆卖了,又被其他的人买到有什么稀奇?」 「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叶尔钦爵士。子爵夫人的遗产到底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最了解的不是您也不是希维尔子爵阁下,而是子爵夫人的律师。」 「那您也可以尽管去找那位律师问一问。」年轻的侍卫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需要我告诉您那位律师的名字和住址吗?」 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利昂娜也跟着笑道:「既然您之前都说过您时间紧张,我也不好在这里跟您绕圈子了……您今天会按照我信中的安排来到这里与我见面,并不是为了警告我,而是想弄清我到底知不知道那封信里的内容吧?」 果然,听她这么说之后亚连·叶尔钦的表情顿时变了。 看得出他想要继续保持冷淡的情绪,可他嘴角轻微抽动的面部肌肉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比起布莱恩首相,这位的心理素质简直弱得像能被手指轻易捅破的薄纸……不过这对她来说这并不是缺点就是了。 「非常抱歉,刚刚有一处我故意说错了,请允许我现在就更正。」 利昂娜踏着枝叶上前一步,刻意压低声音道:「哈蒙·米切尔森不是你第一个杀死的人。在那之前,你的堂姐,希维尔子爵夫人就死在了你的谋划下,不是吗?」 明明是微弱到能化进风里的声音,却像是一道惊雷从头顶噼下,让亚连·叶尔钦呆立在当场。 他想继续呵斥对方,可此刻不知为什么,他连一根手指都很难移动,喉咙也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徒劳无功地听着那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地传入自己耳中。 「子爵夫人去世的时间太巧了,就在国王陛下即将联姻前,她即将成为一个不稳定因素前,她这个多余的人就这么死了……如果她不是死于意外,那能从其中获利的人都有谁呢?」寂静中,那道声音轻微上扬着,带着笑意,不断刺激这叶尔钦的神经,「子爵阁下应该不会想让她去死,毕竟对他那种人来说,活着的国王情妇能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钱财,他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自断财路。至于国王陛下……就算她的无礼让他觉得丢脸,可数年的相处也是一句空话,就算是养了一条狗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就送她去死……」 「……不过,这都是建立在狗不会咬人的情况下。」 「如果小狗得知了自己即将被抛弃,向主人露出了尖牙,那在狗咬上来把狗杀死,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说到这,小弗鲁门先生还忍不住轻笑,随后语调忽地一变,突然沉声道:「人人为己,这点我没什么可说的……但这个世界上谁都能唾弃她、鄙夷她,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杀死她,可你凭什么这么做?!不管你身上这身制服是否是在她的帮助下得到的,她都是与你一起长大的至亲之人……还是说你真是那种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对血脉亲人没有丝毫感情的畜生——」 「你闭嘴!!」 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亚连·叶尔钦在怒吼的同时也向对面的人挥起拳头。 对此利昂娜早有准备。在拳头落下前已经敏捷地退后半步,并抬起手中的猎枪格挡住对方的下一击。 「你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你从小失去父母,伽利尔男爵把你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抚养长大,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再次挥开对方的手臂,趁着两人拉开一定距离时利昂娜抬高声音吼道,「生活在野外的狼狗都会出于怜悯而哺育人类的孩子,可你呢?你连畜生都不如————」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想做这些吗?!」 对面的青年终于彻底崩溃了,那张完美到像是大理石像的面容彻底扭曲起来,忍不住朝利昂娜吼道:「你既然已经知道就也该明白我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 说出这句话仿佛耗尽了青年全部的力气。他没有再向利昂娜攻来,反而是双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般地微微抬头,空洞的双眼看向被枯枝包围的天空。 ………… 【亚连……亚连……】 原本蔚蓝的天空因为日光变得如窗帘一般惨白,伴随着风声,他似乎再次穿越时空,听到了那道不可能听到的声音。 记忆中穿着黑裙的少女牵着他的手,穿过走廊,将他带到一间房间,转头时展颜一笑,明亮的眼睛如宝石般耀眼。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她笑着问道,【你饿不饿?喜欢吃什么?我可以让莫桑帮你准备一些。 】 那时候他们才多大?八岁还是九岁?亚连·叶尔钦有些记不得了。 可他始终记得那一天……父母的葬礼时有一只温暖的手始终牵着自己,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回忆起那份温暖都会让他感到安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2页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快,不知何时,那个总是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女再也不会笑了,取而代之的无法化解的忧虑和越积越多的愤恨。 时间多么残忍啊,它带走了她最美好的一面,最后只剩下一个美丽却空空如也的躯壳……连曾经那样灵动的眼睛变得无比冷酷,曾经给予他温暖的手正毫不犹豫地打算把他推入深渊……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厌恶自己……是她出嫁后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之后,亚连·叶尔钦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可现在已经结束了,一切在他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后就结束了。 时间无法倒流,人死不能復生……不管是恐惧还是后悔,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青年眼角闪过一点亮光,顺着脸颊的曲线落到下颌线,只在脸上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泪痕。 脸上的水痕越来越多,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单手捂住脸,不可抑制地抽泣出声。 「丽萨……伊莉莎白……她太天真了……」 「她不该那么说……如果她没说那句话,如果她不要求那么多,她也不会……」 亚连·叶尔钦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呢喃,最后抹了一把脸,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父神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一天不在为她的死感到悲伤……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他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手却握紧了胸前的肩带。 就在利昂娜以为他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那条肩带突然断了。 利昂娜的瞳孔骤然放大。顾不得思考,她的身体已经率先动了起来。 赶在身后那声上膛声响起前,人已经闪身钻入树林之中。 砰——————! 远处骤然响起的枪声让猎场内的人都精神一震。 「看来已经有人有收穫了啊。」 索默特子爵朝枪声响起的方向望了眼,朗声笑道:「看来我们也t要抓紧时间了!」 骑在马背上的乌尔里克二世原本正眯眼看向远方,闻言笑着点点头。 「走吧,」他朝一个方向指去,「那边有片湖,也许会有动物出没。」 第342章 342 从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开出第一枪时, 利昂娜便知道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不过叶尔钦会直接动手对她来说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综合一下他做过的案子,不管是希维尔子爵还是哈蒙·米切尔森的死其实都有一个共性:在杀人上他几乎没有费什么额外的功夫。把人带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趁着周围没有人直接杀死走人,手法可以说是相当简单粗暴。 可恰恰就是这种毫无技巧的手法反而最难侦破。 不管是那个连杀数个妓|女的「莱姆河屠夫」,还是本想闯空门却被主人发现、直接杀了对方灭口的杰拉尔德·门罗,他们之所以能在犯案后继续堂而皇之地在外行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作案时的动作够快,赶在有人发现尸体前已经逃之夭夭。 如果用更间接的方法,比如下毒, 那不管是自己去还是收买他人, 反而更容易在真实实践中留下更多线索……而直接亲手杀人,只要动作够快,没有碰到目击者,没有在现场遗落指向自己的证物,那能够逃脱的概率是相当大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想要真正实施起来也并不容易。 首先最主要的,比起投毒,亲手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会给兇手带来更大的冲击性, 光是有勇气动手就足够淘汰大部分的人。 其次是那人必须有足够的决断力, 能够准确把握好时机,这才能在出现目击者前把人击杀。 要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他动手时最好是出其不意,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否则只要让「猎物」跑掉,一切都会变得非常麻烦。 于是利昂娜在深思熟虑后, 精心为对方选定了一个符合条件的「舞台」。 圣奈瓦尔日的狩猎活动每年都会举办, 国王作为整个马黎王国最大的贵族势必要参加,那亚连·叶尔钦这个贴身侍卫也必然会来。 皇家狩猎场面积广大,参与的人员却并不算多,非常适合两人秘密碰头。且所有人都拿着猎枪,就算她不小心被人用子弹射中或是被野兽攻击,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这件事被大公主殿下知道,想要彻查此事,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限制难以行动。 今天能受邀参加狩猎活动的大多是与王室有血缘关系的贵族,想也知道,不管是治安所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敢把他们真的当成「嫌疑犯」进行审问。 更何况亚连·叶尔钦会如此毫无顾忌地直接动手,到底是他自己的真的如此胆大还是有人给了他底气,目前还不能完全下定论…… 回想起那三行留在米切尔森尸体旁的血字,利昂娜不禁又露出一个冷笑。 现实并非空想,如果没能亲身实践过,没有人能预料到未来会出现什么不可控因素。 而一旦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为了遮掩,人们难免会在情急之下即兴发挥。 正所谓熟能生巧,除了极个别的天才,大部分人就算准备再多也无法在「第一次」就设想到所有的可能性,而能在匆忙中做出完美决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非常幸运,亚连·叶尔钦并不是这方面的天才。尽管他也做了较为充足的准备,可当血字中那个与众不同的「 b」被人注意到后,他那所谓的遮掩便如同透明的玻璃片般让人发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3页 砰———— 又一声枪响暂时打断了利昂娜脑中的思路,同时也让她在心中苦笑一声。 说起来,她实在没资格在这点嘲笑对方,毕竟她原本设定好的计划也因为亚歷克斯亲王的突然出现而打乱了,此时的行动也变得相当被动。 自从后膛枪被发明出来后,枪枝的命中率便开始节节攀升。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利昂娜也许还能赌枪的命中概率往前沖,趁着对方装弹的间隙将人撂倒。可后膛枪不同于前膛枪,她在此时往前沖便与自杀没什么区别了。 利昂娜很了解自己的能力,如果与对方近身搏斗她并不会感到惧怕,可在对方有枪的情况下,她的劣势就相当明显了。 就算手中同样有猎枪,以她的射击水准,大概率无法命中目标,反而还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在她原本的计划中,谢尔比会在暗处埋伏配合她行动,可现在为了避免引起亚歷克斯亲王再次起疑,谢尔比被她留在了猎场之外,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距离利昂娜不远处的树干上。 像是一种预警,昭示着对方已经再次发现她的藏身地;抑或是对方的试探,逼她从现在的地方走出来…… 「汪!汪汪————!」 好巧不巧,一阵急促的犬吠在不远处响起,让刚刚还尝试平復心情的利昂娜心跳再次开始加速。 皇家猎场中不可能有什么野狗,这绝对是属于某位客人的猎犬,有猎犬就意味着附近有人……可她现在还没有从亚连·叶尔钦那里套出那所谓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如果现在就被人发现自己在被追杀,引来其他人,那今天的一切准备就都白费了…… 此时此刻,每一秒的犹豫都有可能彻底改变未来的走向。 利昂娜发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下一秒便从藏身处沖了出来,飞速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 几乎是同时,亚连·叶尔钦也被那阵突如其来的犬吠声吸引。 循声看去,一只皮毛纯黑的猎犬正在不远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并不是一只野狗,光滑的皮毛和脖子上的项圈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只属于某人的猎犬。 虽说此时是灭口的最佳时机,但如果自己故意朝一位伯爵开枪的场面让人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有了目击证人,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可另一方面,他现在已经明确表露出杀意,如果就这么让那人逃掉,之后想要再动手只会更难…… 正当他犹豫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时,对面人的行动帮他做了判断。 一道人影突然从某个灌木丛中窜出,快速向远处跑去。 那人跑得太快,几乎是眨眼间就要消失了,亚连·叶尔钦根本顾不得思考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暴露自己的行踪,习惯性射出一枪后立刻跟了上去。 但他的反应终究是慢了一拍,等他跟着追了一段后,那道在树林中穿梭的人影再次消失在视野中。 眼睁睁看着目标就这么再次消失,亚连·叶尔钦心中的焦躁不免又多了一层,忍不住往一旁的树干上勐踹一脚。 尚未抽芽的小树只是晃了两下,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现场一时间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在安静的环境中,任何细微的声音似乎都能放大数倍。 就在叶尔钦的唿吸声慢慢平復下来时,一个轻微到平时会让他忽略不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猎场内到处都是树,地面上从来不会缺少枯枝与枯叶。只要一不小心踩到上面,便很容易发出那样的声音。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亚连·叶尔钦终于发现了些许异样。 不远处的一处灌木的边缘,似乎露出了一小节黑色的、绝对不属于这片森林的金属制品。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青年面无表情地抬起早已上膛的猎枪,瞄准,机械地扳动了扳机。 砰————! 子弹出膛产生的巨大声响在那一瞬间盖过一切,成为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同时也在之后的几秒产生了暂时性的耳鸣。 可还不等耳鸣的余波过去,叶尔钦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遵从直觉勐地转过身—— ————锵! 匕首与金属枪管碰撞到一起,手中传来的巨大力道让叶尔钦的心脏勐地一跳。 他习惯性地想要去上膛,可向他发动偷袭的人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刀刃顺着枪管下滑,速度快到几乎能蹭出火星。 当叶尔钦察觉到对方的动作目的并快速挥开时已经有些迟了,银白的刀刃瞬间划开皮肉,剧烈的痛感让他手中的猎枪险些脱手。 「——该死!」 他忍不住咒骂一句,用猎枪挥开对方的同时便抬腿踹去,试图争取再次上膛的时间。 可利昂娜也明白他想要做的,侧身躲开他的攻击后直接闪身t贴近他的背部,刀刃则毫不留情地趁机划向他的腋下。 为了躲避匕首的攻击,叶尔钦不得不把手中的猎枪当作一把长木棍,竭尽全力地想要用它拉开双方的距离,完全没有时间去上膛。 与热武器间的博弈不同,近身格斗中速度和力量才是关键。很可惜,在这两点上亚连·叶尔钦与利昂娜的差距并不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4页 他们都是近身格斗的高手,利昂娜的速度和灵活度要比叶尔钦好一些,但由于对方的反应也不差,每次击向关键处的攻击都会在他的应对中化解为一个不太深的伤口。因此,不管她在他手臂上留下了多少刀痕,却始终无法迫使他放开手中的枪。 激烈的对战让双方都抛弃了一切杂念。 在一个走神就会决定最后走向的时候,他们脑中什么都不能想,眼中除了对方再也无法看到其他。 打到最后,利昂娜的脑中已经变为一片空白。 她已经几乎忘记自己的真实目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匕首,以及对面这个男人身上。 所以当某一刻,叶尔钦的动作出现明显的卡顿时,她完全没有丝毫犹豫地用匕首刺向对方的肩膀—— ————扑哧 「汪汪————!」 刀刃入肉的声音后,一声犬吠突然闯入利昂娜的脑中,令她的精神也瞬间回笼。 糟了——这是她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在匕首刺入对方肩膀后的千分之一秒中,她直觉感到一股巨大的危机正从头顶压下…… 「都给我住手!!」 几乎就在她产生危机感的下一秒,一道严厉且愤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利昂娜转头看去,立刻见到好几个熟面孔正在用惊恐的眼神看向自己。 而他们中间,那个坐在马背上发出呵斥的人,正是这场狩猎活动的发起者——乌尔里克二世国王陛下。 第343章 343 随着国王陛下发出一声怒喝,围在周围的侍卫们终于回过神,立刻上前分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并夺走了利昂娜手中的匕首。 经过一番打斗,不管是利昂娜还是亚连·叶尔钦都有些衣衫不整,头髮更是沾满了草叶和沙土,简直跟街边斗殴的流氓没什么区别。 可一眼看去,肩膀被捅了一刀的亚连·叶尔钦与几乎没有受伤的小弗鲁门先生站在一起,对比起来还是太惨烈了些…… 「……您这是在做什么,怀特伯爵!」 站在国王身侧的索默特子爵率先发出惊唿:「您和叶尔钦爵士……」 「是他先对我开枪!」 「他想杀我!」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利昂娜当即冷笑着转头看向另一个发声的人。 「你在追击我的时候一共打出五枪, 而我并没有打出一枪,甚至放下了我手中的猎枪!」她指向自己放在灌木中的猎枪,又指向被侍卫夺走的匕首, 辩解道,「父神在上,我的一切行为都是出于自卫。我每次攻击他的地方都不致命,为的只是想要让叶尔钦爵士放下手里的枪!」 比起小弗鲁门先生的激动发言,受伤的亚连·叶尔钦显得十分虚弱。 青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摇头道:「我……我实在不知道怀特伯爵是怎么了……我只是在追一只鹿,途中确实开了几枪,可伯爵阁下却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挥舞着匕首想要杀我……」 「你简直————」 「够了!」 坐在马上的国王从马背上下来, 向他身边的侍卫扬了下下巴:「去看看他身上的伤,包扎一下。」 看着侍卫低头应声、快步走到叶尔钦身边时,利昂娜的心就跟着沉了下。 两人各执一词, 却又都没有说出实情。因为他们都明白,谁都不能在此时说出当时的真实情况。 在这种连当事人都要隐瞒信息的情况下,其他人究竟会相信谁的话,很大程度上会参考自己对他们两人的印象——而在这点上,利昂娜明显是不占优势的那个。 就算明白这一点,可如果现在不为自己争取话语权,那之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我能够证明我的……」 「你们其实没有必要在这里争辩什么,你们之间发生的事全被人看到了。」 乌尔里克二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直接转头看向一人:「汉拿公爵,你来告诉我们,他们中到底是谁在说谎。」 此话一出,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随着国王的一句话落到了一位牵着黑色猎犬、鬍子拉碴的老人身上。 利昂娜在脑中快速搜索着这位「汉拿公爵」的相关信息,总算想起了有关他的一些事迹。 与鲁斯特公爵家和瑟莱斯特公爵家一样,汉拿公爵也是一个在马黎王国内有着悠久歷史的家族,且与马黎王室的关系较为紧密。 比如众所周知的一点,亚歷克斯亲王早逝的妻子就是现任汉拿公爵的妹妹。按照这层关系说,他也可以说是国王陛下的「叔叔」。 不过汉拿公爵为人低调且性格孤僻,一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领地。除了每年议会会在上议院露个脸,随大流投票外并不常参加什么政治活动,对党派之间的争斗更是没有兴趣。 就连这次的狩猎活动也一样。这位老公爵一大早就来到狩猎场的入口,根本不等其他人来就带着自己的男僕和猎犬钻了进去,连亚歷克斯亲王刁难利昂娜的一幕都没有见到。 突然被这么多人用如此直白的视线盯着,老公爵的眉间的皱纹更加深刻,显然这些目光让他非常不自在。 可到底是国王问话,他再有不满也只能老实回话。 「是叶尔钦爵士在追赶怀特伯爵。」老公爵简洁明了地说道,「当时怀特伯爵在往西边跑,叶尔钦爵士直接抬枪朝他奔跑的方向射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5页 听他这么说,现场众人又是一阵譁然,连利昂娜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刚刚已经在脑中设想了好几个可能性,可唯独没有这种…… 好在不光是她,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往这种方向发展,就连亚连·叶尔钦也惊讶到直接坐起身。 「你——」 他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帮他包扎的侍卫按住。 利昂娜看到那侍卫在叶尔钦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原本还惊怒交加的人立刻冷静了下来,还安安分分地坐了回去……这种反应让她感到十分怪异,可不等细想,人群那边已经吵开了。 「您真的看清了吗?」索默特子爵率先发出质疑,「真的是叶尔钦爵士先向怀特伯爵开的枪?会不会是同样的方向有猎物,他们其实是在追同一匹猎物?」 不善言辞的老公爵本来就因为获得太多关注而烦躁,此时听到有人当面质疑自己的话立刻瞪了回去:「我当时就在一个小山坡上,他们谁是谁,或是另一边有没有猎物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得笃定,一部分人将信将疑地再次看向处于议论中心的二人。 可也许是之前小弗鲁门先生一刀刺进叶尔钦肩膀的场面太有冲击性,再加上后者现在还虚弱地坐靠在树干旁接受包扎,大部分人心中的天平再次开始摇摆不定。 「可没有理由啊……叶尔钦爵士根本没有理由追杀怀特伯爵吧……」 有人如此小声嘀咕道,很快便引来周围人的附和。 「如果真的是追杀,那开了那么多枪居然一枪都没有打中,这根本不符合叶尔钦爵士的水准。」 「没错,说不定就是一场误会……」 被人接二连三质疑自己的证词,汉拿公爵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按照你们的逻辑,怀特伯爵不是一样没有理由主动攻击叶尔钦爵士吗?!」他指着还在人群中起闹的索默特子爵骂道,「如果不能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如闭上嘴,沙罗夫人养的鹦鹉都比你安静!」 正在想要藉机报个私仇的索默特子爵被老公爵直接戳穿了心思,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可偏偏对方不论是辈分还是身份都远在自己之上,想要反驳都只能用客客气气的语气解释:「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觉得叶尔钦爵士并没有理由这么做… …」 「好了,这件事稍后我会继续找人调查。」 国王的一句话彻底打断所有人的讨论声,直接看向正在为叶尔钦包扎的侍卫:「他的伤怎么样?」 「伤口有些深,血没有完全止住。」侍卫如此说道。 不管真实情t况是什么,亚连·叶尔钦身上受的伤是实打实的。 这点捅了他一刀的利昂娜最清楚,也明白他此时确实需要医生的治疗。 出了这种事,狩猎活动也只能草草收场,众人一起回到旧王宫。 一回到旧王宫,已经听到消息的玛格丽特公主在第一时间让人等在王宫门口,让自己的「小情人」立刻来她的房间。 反正旧王宫内外都有皇家侍卫看守,利昂娜肯定逃不了,国王乌尔里克二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姐姐的侍女将人带走了。 看到大公主殿下那张阴沉的脸,利昂娜突然有些庆幸今早自己半遮半掩地将计划透露给她,否则现在真有些不好收场。 「说说吧,怎么就闹成这样了?」玛格丽特公主端起茶杯抿了口,举止如往日般优雅,但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悦,「听说你直接在叶尔钦爵士的肩膀上捅了一刀,这就是你试探的结果?」 「我当时确实是出于自卫……」 利昂娜走到大公主身边,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提到了一些治安所查到的线索他就慌了,立刻就想将我灭口……不过这恰恰说明这次试探是成功的。如果不是他做的,他不会这么急着将我射杀在猎场内。」 玛格丽特公主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这才说道:「其实刚刚我也思考过你说的那些。我想,也许还有第二个可能性。」 利昂娜上身压得更低了一点,几乎是靠到了公主殿下的耳边:「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想说,叶尔钦爵士其实只是一把刀,而持刀者一直是另一位……」 玛格丽特点点头,又摇头道:「不过如果真的是他,应该不会让叶尔钦爵士做出今天这种冲动的行为……就算被人知道是他下的令又能怎样?光凭希维尔子爵的名声,这事被外人知道了也不算太有损名誉。」 利昂娜对亚连·叶尔钦为什么会直接追杀自己心知肚明,但原因她实在不能在此时跟公主殿下和盘托出。 就算她再信任玛格丽特公主,她本人也是马黎王室的重要成员。当世俗道义和马黎王国的利益分别放到天平的两边时,利昂娜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大公主殿下会选哪一边。 而此时,她绝对不能允许更多阻碍出现……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 「所以我想,事情既然闹到了现在这种程度,他应该不会再隐瞒下去了。」利昂娜说道,「如果今天的事是他授意,那他应该会出面保下叶尔钦爵士。」 从好的一面分析,亚连·叶尔钦如此卖命工作理应换来一份宽恕。 而如果从另一面分析……把身为「同谋」的人直接投进大牢绝对是最糟糕的选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6页 亚连·叶尔钦这次是真的在追杀一位现任伯爵,这项罪名只要利昂娜咬住不松口,必然会进入王国的司法系统。 作为一个有嘴有手的人类,就算是「那位」也不可能不让犯人在法庭上进行陈述。而一旦让他有开口的机会,遭到背叛后的人会做出什么谁都无法预测,这绝对是那位「持刀者」不想看到的。 分析结束,玛格丽特公主也对这个结论表示贊同,现在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三个小时后,当时针刚刚走到一点,一个消息便传遍了旧王宫。 继汉拿公爵之后,一位皇家猎场的护林员也站出来作证,声明自己今早确实看到有两人在林中奔跑,跑在后面的人还向前面的人开枪了。 不过因为二人的速度都很快,又有树木遮挡,他并没有看清他们的脸。只记得跑在前面的人穿着棕色外衣,有一头耀眼的金髮。 第344章 344 已经不需要其他佐证, 亚连·叶尔钦那一头浓密的棕色头髮虽然颜色不深,可与小弗鲁门先生站在一起时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认成金色, 更何况他此时穿的衣服是黑色并非棕色。 如果猎场中没有出现第二场追杀,那亚连·叶尔钦试图谋杀怀特伯爵的罪名就可以坐实了。 而关于动机,一位在场的贵族——卡罗尔男爵倒是实时提供了一条线索。 根据卡罗尔男爵的口述,他不久前听自己在庞纳城中的管家汇报过,庞纳治安所的治安官曾经上门索要过一份曾经属于他的股票交易信息。 治安所的人上门一般都不会是好事。 卡罗尔男爵是个生性谨慎的人,在确定自己那几只股票的来源足够清白后便开始怀疑治安所是冲着另一人去的。 不过由于另一位将名字写在该合同上的人是自己一直想要巴结的对象,他当即决定不把合同交给治安所,反而用这个消息卖那人一个人情,以便未来能从对方手里捞到点好处。 不用想,那位从卡罗尔男爵手中接受股票转让的人正是亚当·叶尔钦本人。 结合这个消息,就算国王确实是被蒙蔽、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也该意识到自己前几天给庞纳治安所送去的那封手书有多么不妥了。 「我也没想到亚连会做出这种事……真是太荒唐了!」 旧王宫中,年轻的国王对自己的长姐如此抱怨道:「如果不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我还不知道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玛格丽特公主静静看着弟弟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等他抱怨完才问道:「所以,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下令让治安所停止了对希维尔子爵被杀案的调查?」 乌尔里克二世的抱怨声因为这句话明显顿了下,继而露出懊悔的表情:「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当时我不知道他隐瞒了那么多事,而希维尔子爵… …你也知道他,丽萨生前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后来丽萨去世后他居然连葬礼都不准备举办,丽萨的后事全都是亚连一个人操办的,他对希维尔子爵有怨言我也很能理解……」 这么说着,年轻的国王跟着嘆了口气:「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动手杀了他,还为了遮掩这件事一错再错……」 玛格丽特公主听出他话语中的同情,目光不由跟着沉了下。 「子爵夫人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叶尔钦爵士不仅谋杀了希维尔子爵,他还涉嫌杀死了另一位无辜的马黎公民,甚至大胆到直接向一位马黎伯爵开枪…… 」 玛格丽特公主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弟,平静总结道:「这三样,随便拿出其中一项,已经够让他上绞刑架了。」 「这是当然……」乌尔里克二世转过身,对上长姐那平静的目光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瞪圆了眼睛,「你……你难道觉得我会赦免他的罪行?」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她的态度似乎让年轻的国王很是不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承认因为丽萨的事我对亚连有点同情,但王国法律不容侵犯……都不需要其他事,光是他数次朝怀特伯爵开枪这件事就足够让他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了!」 乌尔里克二世上前两步,向自己的姐姐保证道:「这件事中我绝不会偏袒任何人,也会让治安所的人重启对案件的调查。至于他最后是有罪还是无罪,是生是死,都将由法官和陪审团决定。」 这种堪称爽直的态度让玛格丽特公主产生一瞬的迟疑。 说实话,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两个人证都能指认亚连·叶尔钦曾试图杀害利昂娜,可说到底,利昂娜最后既没有死也没有受伤,如果国王亲自下场拉偏架完全可以让叶尔钦脱罪。 就比如那关键性的两位证人,一个是与王室有姻亲关系的大贵族、坚定的保皇党人,另一个则是皇家猎场的护林员。只要国王开口,还不是他想让他们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可乌尔里克二世没有这么做,反而干脆把人抓起来丢进监狱,还明确表示愿意让治安所继续查案……他这样的态度,就算是别人想要继续质疑都无从说起。 「不过玛格姐姐,这件事就不要让叔父知道了。」 在玛格丽特公主起身离开前,乌尔里克二世跟着一起来到门边,小声叮嘱道:「叔父最近身体确实不太好,让他知道只会徒增烦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7页 玛格丽特好笑地看他一眼,又摇摇头:「您放心,既然叔父现在都没过来找您,那就说明他相信您能处理好这件事。」 乌尔里克二世脸上的表t情似乎僵硬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目送长姐离开后脸上的笑才慢慢消失。 他习惯性地向左偏了下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发现自己左手边没有人时愣了下,继而向右看了眼,果然看到一位有些脸生的侍卫正低头站在自己的右后侧。 「…………」 「叶尔钦爵士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问道:「医生给他包扎好伤口了?」 「是……」侍卫有些侷促地咽了下口水,犹豫良久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小声说道,「之前那边传来消息,叶尔钦爵士始终坚持自己是清白的,希望能当面跟您说……」 「他是否是清白的,庞纳治安所会调查清楚,要解释也是跟治安官去解释。」 国王充满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侍卫的话:「既然他的伤已经处理好了,那就准备一下,尽快送到克拉尔监狱。」 克拉尔监狱——庞纳城内目前唯一一个关押死囚、并设有绞刑架的监狱。 传说只要进了这座监狱,九成都会在这座监狱上方的绞刑台上绞死,只不过是关押的时间长短不一…… 虽然侍卫也明白自己的长官这次是犯了大事,但他万万没想到国王陛下居然会在最终判决还没下来前就把人关到这种「死牢」里。 「转告他,在监狱里安分一点,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像是完全没看到侍卫惊讶的表情,国王自顾自地摆手道:「如果他确实是清白的,我也不会真的让他平白遭人诬陷。」 *** 圣奈瓦尔日就以这么一种荒诞的形式结束了。 虽然在国王的号召下,一部分人还是在下午进入猎场继续狩猎活动,可人们的兴致可以说是肉眼可见地降到谷底。 不过利昂娜也并不关心这些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狩猎,这次会来也是为了亚连·叶尔钦。现在这位已经在皇家侍卫的看守下押往克拉尔监狱,她当然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匆匆与玛格丽特公主道别,她直接带着自己的男僕离开了旧王宫,跟着前面押送亚连·叶尔钦的马车回到了庞纳城。 有国王亲自下达的命令,克拉尔监狱立刻接手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犯人。 利昂娜亲眼看着他们把人带进去,这才下车拦住那几位正打算离开的皇家侍卫。 「既然陛下已经说过让治安所重启调查,那你们是否也该顺便去一趟庞纳治安所?」利昂娜建议道,「如果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查清楚比较好。 」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一阵,谁也没能挑出这话有什么错。小声商议一阵后,他们最终决定按照小弗鲁门先生说的去做,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庞纳治安所。 奥本伯爵大概做梦都没想到事情还会出现这种反转。回过神后立刻转头看向还待在自己办公室中的利昂娜,一句质问几乎脱口而出:「这都是您做的?!」 闻言,小弗鲁门先生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好意思,您的问题我有些不太明白……」 奥本伯爵憋了憋,换了另一个问法:「这都是真的?是国王陛下亲自下的命令,让庞纳治安所调查整件事?」 「当然,不然您觉得我跟着来这里做什么?」利昂娜耸了下肩,「我可是受害者,按照程序你们需要给我做笔录吧?」 明明只是与对方说了很简单的几句话,奥本伯爵却已经觉得自己的胸腔和头都开始疼了。 他自认自己是没有办法与这个难搞的年轻人聊下去,直接把人扔到巴顿总警司的办公室,让这两人自己去交流。 巴顿警司在得知基本情况后先是惊讶,之后便是大喜。 他根本来不及跟利昂娜走审讯的正规流程,简单询问了今天发生的事后便把小弗鲁门先生独自扔到审讯室,自己亲自带着人前往克拉尔监狱。 利昂娜无所事事地在审讯室等了大约两个小时,直到外面的光线都开始变暗,巴顿警司终于重新回来了。 「……他什么都没说。」 大口灌下一大杯水,他长长唿出一口气:「他否认了所有您说的话,还说是您突然冲出来用匕首砍伤了他,他为了自卫只对您开过一枪作为警示,之前那些用掉的子弹都是朝逃走的猎物开的……」 「毫不意外,如果他能立刻承认我反倒会怀疑他另有打算。」坐在审讯椅上的小绅士笑了声,继续问道,「他的举止和状态怎么样?」 巴顿警司思索片刻,有些疑惑地说道:「稍微有些焦虑,但并不是特别慌张……除了说起您袭击他时格外愤怒,我问他有关股票以及他与马克·辛克莱之间的关系时他都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还说那些股票一直放在家中,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也许是被盗了……」 利昂娜冷笑一声,很是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可她也知道,事情能到现在这种局面已经算是很好了。 如果国王陛下想要包庇他,那那个作为证人之一的护林员估计根本不会出场,让汉拿公爵闭嘴也不算困难……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也许国王陛下真的是无辜的。 巴顿警司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这才感觉之前压在头顶的石头被搬开了,整个人的干劲都很足,即使第一次审讯没能得到什么像样的线索似乎都没能让他感到失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8页 「不过他说不认识可不算数。明天我打算带着马克·辛克莱的那位新房东去趟监狱。既然他们过去可能有所接触,说不定房东会见过他那张脸……」 一阵喋喋不休后,巴顿警司终于察觉到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似乎格外沉默,不由开口关心道:「……您……还好吗?」 「…………」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利昂娜瘫坐在椅子里,右手捂住半张脸缓了缓,这才再次抬头道:「我没事,你继续说吧。」 听到那与平时相比更加沙哑的声音,巴顿警司终于想起这位年轻人一上午都经歷了什么,赶紧仔细打量起她的脸色。 此时的小弗鲁门先生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她的脸颊很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从坐姿上都能看出她全身都散发着一股疲惫的气息。 「……您今天已经很辛苦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巴顿警司诚恳建议道,「反正基本情况您都讲过了,我整理一下就好,等明天您过来我们再细谈。」 利昂娜看了看外面已经有些阴沉的天色,没有拒绝,与巴顿警司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这才起身走出审讯室。 「对了,有一件事……」 临走前,她突然转身问道:「克拉尔监狱真的可靠吗?不会再出现像洛索兄弟那种有犯人莫名其妙在监狱中上吊自杀的事发生吧?」 巴顿警司闻言先是愣了下,很快便笑着摆手道:「不可能。克拉尔监狱与其他监狱可不一样,会进去的不是死囚就是重刑犯,算是庞纳城中最森严的监狱了……」 这么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而且在庞纳治安所重组后,监狱系统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像洛索兄弟那种人为制造尸体的事保证不会再发生。」 *** 当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月亮与星辰占据整个天空时,一切似乎都变得格外安静。 亚连·叶尔钦躺在冷硬的石床上,不知多少次地翻了个身,通过小小的气窗看向外面的月亮。 即使家道中落,他也从来没有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下入睡。 尽管监狱长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优待,不但给了他安排了一个僻静的单人牢房还为他准备了被褥,就连吃的都比其他犯人好得多。 可亚连·叶尔钦此时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 潮湿并有霉味的被子让他难以入眠,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焦躁,让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不过他心里明白,现在焦躁没有任何用处,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这么想着,男人再次深吸一口气,在黑暗中缓缓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慢慢被乌云遮掩,窗外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突然,寂静的牢房内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 即使是深夜狱警们也会拍板巡逻——这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所有犯人都习惯了那阵声音,此起彼伏的唿噜声从没断过。 然而与平时不同的是,脚步声来到了某间牢房门前便停t了下来。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金属碰撞声,锁被打开了。 灯芯内的火焰熄灭,煤油灯被其主人挂到门旁的挂钩上。 随着两次微弱的「咔哒」声,昏暗的走廊中再次恢復寂静。 第345章 345 没有月光和灯光的照明,就算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躺在床上。 视觉被剥夺后,听觉便会变得相对敏锐。 除了窗外的雨声, 室内均匀的唿吸声也让人忍不住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 咣当———— 「谁?!」 木杯被踢倒的声音让本就没睡熟的亚连·叶尔钦立刻从床上坐起身。 当他看到自己的牢房内居然莫名其妙多了个人时,警惕心顿时达到顶点:「你是——」 「嘘……小声点,先生,不要这么大声……」 见叶尔钦就要大声喊叫,不远处的黑影赶紧上前制止,压低声音解释:「我没有恶意,是外面有人让我给您带句话,让您不要着急,什么都不要说…… 」 黑影走近,叶尔钦看清了他身上穿着的狱警制服,总算松了口气。 「……只有这一句话吗?」他的声音跟着放轻,语气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治安所的人今天就来了,还说会重启调查!」 「他们不会查到任何东西,请您一定要冷静……」 「冷静……又是冷静!都到这种时候了让我怎么冷静……」 坐在床上的青年低声抱怨着,突然,他感觉鼻尖捕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甜香味,立刻蹙起眉:「这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那股甜香已经扑面而来, 某个湿漉漉的东西直接煳在了自己脸上。 惊慌中叶尔钦习惯性地屏住唿吸,直接抓住那只从后捂住自己口鼻的手,背部用力,一个过肩摔便将人甩到前面。 「啊——唔咕!」 狱警被重重摔向前方,顿时后脑一凉, 短暂的眩晕过后立刻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痛。 可还不等他唿救,一阵头晕目眩后他的喉咙就被人死死扣住了。 看到落在地上的手帕和一条皮带,亚连·叶尔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中腾起的怒火直冲头顶,他几乎用尽所有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9页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他整个人压在狱警身上,右手用力卡住狱警的喉咙,声音却在忍不住地发抖,「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狱警被他完全压制住,一开始他尝试着挣扎,却感到脖颈处传来的力道越收越紧,转而又想要求饶,可不管他怎么拍打那只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尝试发出声音,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人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渐渐地,狱警的挣扎停止了,两只不停挥动的手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倒在地上。 直到此时,亚连·叶尔钦才意识到自己在激动之下下手过重,等回过神时已经太迟了。 狱警在被他摔倒时脑袋就磕到了石床的床脚,后脑出血再加上他的锁喉,现在已经完全断气。 感受到手掌处传来的黏腻触感,叶尔钦顿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身形晃了晃才扶着床沿稳住,慢慢坐回床上。 室内重回安静,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次成为此时唯一的背景乐……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床边多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叶尔钦双眼空洞地凝视着地面,脑中却不断闪回着各种人的面容。 有亲人的,有仇人的。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 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人还活着…… 有些人他已经忘记了他们的脸,可声音他还记得…… 不知不觉中,雨声开始变得扭曲,渐渐变成一道道不同的声音,不停唿唤着他的名字。 「亚连……亚连……」 恍惚中他抬起头,黑暗似乎有一条河静静流淌着,就在他的脚边,河的对面站着密密麻麻的灰色人影,正在向他招手。 「放弃吧,亚连……」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所有人都会背叛你……」 一个留着长发、女人模样的人影从水中走出,张开双臂,用熟悉的声音唿唤着他的名字:「到我这边……」 男人勐地站起身,那莫名其妙的幻听立刻消失,耳边只剩下雨声和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他按住狂跳的心脏,神经质地在牢房里转了半圈,确定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后才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 此时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亚连·叶尔钦自己都有些说不清。 比起愤怒和悲伤,他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变得无比麻木,在这种本该绝望大吼的时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曾经对他好的人不是背叛了他就是想要继续利用他……或者已经死去……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在乎他的人了……那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就在这里结束也是一种解脱…… 他看着那条躺在地上的皮带如此想到,可顺着皮带再次看到那具睁着眼的尸体时又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还不想死。 与尸体对上视线的剎那,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内心无比清晰地得出一个答案。 还不想死,不想以这样悽惨的样子躺在地上……即使知道这个想法很卑劣,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即使已经无法看到未来……可此时此刻,他也还是想要活下去…… 按住左肩处那还隐隐作痛的伤口,颤抖的手忽地紧握成拳。 昏暗的牢房内,满是血渍的手掌缓缓张开,伸向一言不发的尸体。 *** 铛———— 当时针指向凌晨一点时,狱警休息室中的座钟如往常一样准时进行了报时。 与此同时,三名坐在桌边玩牌打发时间的狱警刚刚结束了一轮紧张的牌局,放松下来后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尼克那傢伙怎么还没回来?」 一人放下手里的纸牌,皱眉看了眼室内唯一的钟表:「这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谁知道,可能是去厕所了吧……」另外一位叼着烟的狱警一边计分一边随意说道,「他不是说他最近肠胃不太好吗?」 「哈,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说不定是上了个大的。」桌边的第三人颇为粗鲁地笑了声,把桌面上的纸牌收拢到一起,开始洗牌,「别管他了,我们快点再来一局!」 「…………」 「我还是去看看吧。」 第一个发言的狱警不顾其他两位同僚的抱怨站起身,从挂钩上拿起一盏煤油灯便往牢房的方向走。 不过他也没走太久,还没到牢房的区域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一个黑色的身影就从拐角处转了出来。 「尼克勒斯?」 见那人影突然不动了,狱警又提着灯向前走了两步:「你这是怎么了?真的肚子不舒服?」 「…………是……」 被称作「尼克勒斯」的男人捂住腹部,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痛苦:「抱、抱歉,我……我想还需要去趟厕所……」 「好好,那你快去吧……」 提着煤油灯的狱警见他如此窘迫也没有想要靠近,可刚准备转身时却见自己那位闹肚子的「同僚」居然打算转身回去,赶忙叫住对方:「你往那边跑干什么?厕所在这边……」 见那道剪影再次顿住身形,狱警的心也跟着跳了下,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尼克……你的灯呢?」 他一边小心靠近,一边将手伸向身侧的警棍,试探道:「我记得你走的时候还拿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0页 不等他说完,那道站在拐角处的人影突然发出一声闷哼,随后直接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狱警见状顿时慌了。此时对同僚的关切盖过了对对方的怀疑,他大步走到近前打算查看,却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击击中腹部。 对方的速度很快,不等他反应过来,头髮又被揪住,脑袋狠狠撞上旁边的墙壁,这种冲击让狱警短暂失去了几秒的意识。 好在袭击他的人没有继续做什么,见他软软倒下立刻拔腿就跑。 模煳的视野中,狱警终于看清那道逃跑的身影并非自己的同僚。 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煳,可本能还是让他颤抖着从领口拽出一只哨子,用尽全力吹响。 哔——哔—————— 哔—————— 金属哨尖锐的声音顿时响彻整座监狱,还在休息室等待的两位狱警听到哨声后立刻站起t身,毫不犹豫地冲出门,正好看到一道跑出监狱的身影。 那身影明显是穿着狱警的制服,哨声却来自另一个方向……两人对了下眼神,一人立刻追出门,另一人则朝哨声响起的方向跑去。 「……马克?马克!」 看到刚刚还在一起打牌的同僚已经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满身烟味的狱警立刻慌了神,赶紧上前试图将人扶起来,却先一步被对方抓住手臂。 「尼克勒斯……尼克出事了……」 受伤的狱警抓着同僚的手臂,艰难说道:「那个人……那人穿着他的衣服……快去找他……」 *** 另一边,跟着人影追出来的狱警在高喊了好几次「站住」和「等等」却都没得到结果,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吹响了自己的哨子。 可哨子吹得越响,那道人影跑得越快。 在雨幕和黑夜的掩护下,那人很快闪身进入附近的一条小巷,追击的狱警随即跟上,却再也没能找到那道身影。 第346章 346 随着接二连三的哨声划破寂静,深夜中的克拉尔监狱顿时变得灯火通明。 半夜被迫从床上起来的监狱长心情相当糟糕,尤其是在听说手下们的汇报后, 脸色差到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了。 来到监狱后他先去看了眼马克狱警的情况,见医生还在为他检查便朝身边的下属扬了下下巴,在对方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单人牢房门前。 此时,原本没有一盏灯的狭小牢房已经被数盏煤油灯照得灯火通明,连角落的蜘蛛网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监狱长走进牢房后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掀了一半的被子,当然也看到了被子下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你们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监狱长看了圈周围,询问站在门口看守的狱警。 「没有。出事后罗伯特紧急点了遍名, 只有这间牢房里的人没有应声。我们进去查看后才发现被子里面是……」 说到最后狱警也说不下去了, 顿了顿才低声说道:「之后我们就出去了,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 在他说话的期间监狱长已经蹲下身检查起地面上的血渍,自然也看到了几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杂物——一张手帕, 一只空了的玻璃瓶,一条皮带。 虽然亚连·叶尔钦被关进来时没有按照正规程序走,但基本的搜身他们也做过,监狱长起码可以确定那条皮带并不是叶尔钦爵士的……那这些都是谁带进来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拾起小瓶嗅闻了下, 监狱长感觉自己心中的猜想再次被印证了。 短暂犹豫片刻,他将那三样不属于这里的杂物收了起来,交给自己的亲信,这才起身走出牢房。 亲信刚走不久,走廊的另一头立刻传出数道急促的脚步声,数位穿着治安所制服的人跟随领路的狱警正在朝这边走来。 率先赶到现场的是庞纳治安所中负责今晚值夜班的兰卡斯特探长。 原本按照庞纳治安所的惯例,即使凌晨一两点出了杀人案治安所也会在早上再出警。可作为巴顿总警司重点提拔的对象之一,兰卡斯特探长知道总警司昨天下午刚刚因为这位「亚连·叶尔钦」跑了一趟,对其非常重视,结果人居然不到一天就杀了狱警逃跑了……他已经可以想像总警司知道这件事后会多么暴跳如雷。 向监狱长展示过自己的警徽,兰卡斯特探长立刻让手下的警员接管了现场的守卫工作,并开始进行初步的检查。 「……他是你们这里的狱警?」 看着躺在床上的尸体,他转身询问监狱长:「他为什么会在半夜进入犯人的牢房?」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也许其他值夜的狱警知道得多一些……」监狱长转头让一位手下去叫人,这才继续说道,「我相信我的属下,尼克勒斯生前是位很负责的狱警,我不认为他会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擅自打开牢房的门。」 兰卡斯特探长点点头,又听监狱长详细转述了下事情的经过。当说那三位狱警中有一人曾直面过兇犯并被打伤后,他决定自己直接去看看。 「我、我一开始没看清……我以为他真的是尼克,直到他说他要去厕所却向相反的方向走才感到不对劲……」 躺在床上的马克狱警突然皱紧眉头,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很抱歉……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1页 他的状态实在太差,兰卡斯特探长也无意为难,转而看向另外两位狱警:「按照监狱的规矩,你们会在什么时间打开牢房的门?」 「这……平时基本不会打开,除了要提审或者处刑前吧。」两位狱警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一人说道,「平时送食水我们都是用门上开的小门。」 兰卡斯特探长当然也知道那个专门用来送食水的小门,结构基本与城内用户们收信和报纸的投递口一样。就算犯人有能力把那个拆下来,也不可能从那么小的洞里钻出来。 「如果是犯人在牢房内出了什么紧急情况,比如唿救?」他继续问道,「你们会直接开门吗?」 「如果是犯人的身体情况出问题我们肯定是要开门的,但需要有至少两名狱警在场才能开门。」一位狱警解释道,「因为之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一个犯人装病让狱警开门,结果差点趁机逃走,后来上面就专门设立了这么一条规定……」 兰卡斯特探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让其中那个追出去的狱警带着自己去他追丢的那条街附近看看。 然而现在才凌晨三点,外面的雨虽然比之前小了些但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除了主道上有路灯照明别的地方都黑漆漆地看不清东西,探长在小巷附近转了圈也没什么收穫。 不过天黑是他们抓捕的劣势,也是优势。 目前这个时间街道上没有马车,火车站和各个码头也都停运了,再加上恶劣的天气以及他本人身上身无分文,光靠一双腿根本走不出多远。 而在探长来之前就已经让庞纳治安所发电报通知了各个车站和码头,一旦遇到样貌与「亚连·叶尔钦」相似的人一定要拦住……还有两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到时候通知了总监大人,发布全国通缉令后他就更不容易逃掉了。 这么想着,兰卡斯特探长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不再执着在外面乱转,带着狱警一起顶着风雨快步回到监狱。 *** 3月5日,圣奈瓦尔日过去的第二天,尤默尔大街263号在一大早就迎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谢尔比刚刚化好妆,正准备去做早饭时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他看了眼客厅的时钟,确定现在还不到五点半,远不到利昂娜与巴顿警司约定的时间…… 谨慎的性格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开门,反而是从客厅的窗帘后往外看了眼,确定外面只有一个人,这才来到玄关处询问来人的身份。 「我是庞纳治安所的戈登警员,总警司大人有急事需要转告伯爵阁下!」 这个名字和声音谢尔比倒是记得,打开门后发现确实是一周前来给他们「通风报信」的那位小警员,警惕心总算放下一半。 把戈登警员带进门,两人进行过简单的交谈后他快步上到三楼去敲利昂娜的门。可大概是时间太早了,他敲了快一分钟屋内才传出一点窸窣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卧室的门打开,利昂娜一脸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说话间还没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现在几点了?」 谢尔比在看清她现在还穿着睡衣后便立刻低下头,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穿鞋,赶紧又把视线移到自己的鞋面上。 「五点一刻。」他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这才快速且小声地补充道,「巴顿总警司派戈登警员来给您传一个消息,好像是监狱那边出事了……」 利昂娜的困意瞬间被这个消息全部驱散。 在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她立刻转身,「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头髮便快步下楼。 「你先去叫辆马车。」利昂娜对谢尔比说道,又朝愣住的戈登警员招了下手,「走,你跟我说下具体的情况。」 此时盘踞在天空的乌云已经散去,天开始蒙蒙亮,只有低洼处的水坑和潮湿寒冷的空气能证明昨晚确实下了一场不小的雨。 等三人都坐t上马车时,戈登警员已经将监狱内发生的事向小弗鲁门先生简单讲述了一遍。 看着年轻伯爵那越来越差的脸色,戈登警员不由悄悄咽了口口水,小声补充道:「不、不过总警司已经在今天凌晨紧急下发了通缉令,我们已经通知了庞纳城内所有的马车行、火车站和码头,保证他不会逃出庞纳城……」 那可不一定。 利昂娜深知庞纳城内的车站和码头有多么混乱,庞纳治安所又人手不足,不可能在每一个站点都布置足够的人手。 再悲观一点,如果对方动作快点,说不定已经逃走了。 要真在庞纳城中布下一个无人能逃脱的天罗地网,光靠治安所可不够……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男僕」的方向,又烦躁地皱起眉。 「既然那位狱警是在亚连·叶尔钦的房间中遇害,那就说明他在死前进入过那间牢房,或者打开了牢房的大门。」她语气沉沉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戈登警员显然不知道内情,利昂娜说这话也没有期待过他的回答,仿佛自言自语道:「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亚连·叶尔钦假装自己疾病发作或者说了些别的什么,引诱他开门……或者,是他主动开的门。」 「主动……」戈登警员不禁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可能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2页 利昂娜只与坐在身边的谢尔比交换了一个眼神,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马车厢内的寂静一直持续到三人抵达目的地。小弗鲁门先生率先跳下马车,径直走进克拉尔监狱的大门,很快就找到了正焦头烂额的巴顿警司。 看到她来了,巴顿警司本就焦灼的表情更添了一分内疚,上前就准备道歉:「很抱歉,弗鲁门阁下。这实在……」 「那些废话就不要说了。既然还没发现尸体就说明人大概率还活着,先找人要紧。」 利昂娜抬手打断他的话,望了一圈四周问道:「谁知道他当时往哪个方向逃了?」 「西南方向的一条街……」巴顿警司从人群中拎出一位狱警,指示道,「当时是你去追的吧?把你追人的全过程再说一遍!」 「不用,你跟我再走一遍你当时的追击路线。」 利昂娜直接对那位狱警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跟上后转头就走。 狱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蒙了,直到被暴躁的巴顿警司吼了一声才快步跟了上去,老老实实带着利昂娜把他今天凌晨跑过的路走了一遍。 「……就是在这里,我把他跟丢了……」 「当时还在下雨,天太黑了,我冲出来时没有带灯,一个转角过去就再没见到人……」 狱警指向小巷的尽头,愧疚地低下头:「我后来又往前追了一段,但前面又有分岔路,我两边都跑了圈却什么都没找到……」 利昂娜点点头,没有继续向前,反而顺着狱警追逐的这段路往回走。 没走几步她就停下了脚步,皱眉看向街边的一栋墙。墙看上去比这条街上的其他建筑都老旧,墙体后露出的建筑尖顶更是让人一眼就看出它的作用…… 「这是个教堂?」她有些诧异道,「距离这么近就有座教堂?」 狱警:「是的,这座教堂好像是监狱建成前就在这里了,每次死刑前我们都会请这里的克里斯蒂牧师来为犯人做临终祷告。」 「……那还蛮方便的……」 利昂娜低声嘟囔一声,抬步走上台阶,看了眼大门上贴的告示后又看了眼自己的怀表,距离对外开放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我记得在纽克里斯的教堂,路德神父每天不到五点就会起床,六点应该已经做完晨祷了。」 谢尔比想了想自己之前两个月的生活,跟着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可问题是路德神父是个虔诚的圣教徒,每天都有做晨祷的习惯,马黎国教并没有这项硬性要求,一般的马黎国教徒自然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习惯…… 砰砰砰————! 不等他说完,利昂娜已经用力拍响了教堂的大门。 如同强盗砸门的动作持续了近两分钟,就在狱警都有些看不下去、打算上前劝阻时,教堂的门终于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看上去六七十岁的驼背老人,大概是因为被利昂娜那过于无礼的敲门声冒犯到,此时那张从门缝中露出的脸满是怒容。 不过到底是在教堂工作多年的看门人,尽管很生气老人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修养,没有大声喧譁。 「现在还没到教堂开门的时间!」他尽量压低声音,用手指了指贴在墙上的告示,「请你们到八点之后再来!」 见他说完就准备重新关上门,利昂娜立刻伸手握住门板,同时上前一步卡住门缝。 「昨晚有个杀人犯从监狱出逃,就在这附近失踪了。」 见对方终于停下动作、瞪大眼睛看过来,利昂娜这才同样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非常严重,请让我们进去详说。」 第347章 347 三人看上去都是正派的人,其中一人身上还穿着狱警的制服,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撒这种谎的人……看门的老人犹豫片刻还是侧身让他们进来了。 利昂娜进门后刚一抬头,立刻被教堂内部的装潢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座教堂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至少这种尖拱形的天花板并不像近二三百年的建筑类型。 不过这里应该是被大面积翻修过,很多柱子、墙壁和天花板都有重新粉刷过的痕迹,只是修补得都很粗糙。有着浮雕装饰的柱子上出现裂缝就罢了,用水泥填补好后居然都没有抹平,墙壁上被大面积抹白的地方颜色也微妙地不太统一,令整个教堂都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们是想搜查教堂?」见利昂娜三人一进来就开始四处查看, 老人赶紧上前解释道, 「我只是个看门人,无法决定这种事啊。不然你们再等等,克里斯蒂牧师应该很快就来了, 你们可以跟他商量……」 话语刚落,教堂的侧门突然打开,一位穿着黑色修士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克里斯蒂牧师!」 年老的看门人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瘸一拐地向修士走去:「父神在上,这些人说有个杀人犯在昨晚逃进了教堂……」 「只是可能。」 利昂娜慢老人一步来到牧师面前,向对方伸出手:「很抱歉这么早就过来打扰你们。但昨天确实有一位很危险的犯人从监狱里逃出来了,狱警跟着追出来后他就在这附近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所以我们希望能在教堂中四处找找看有没有他留下的踪迹。」 因为教堂与监狱常年合作,克里斯蒂牧师也认出跟在利昂娜身后的那位狱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3页 在确定他们并非来者不善后,牧师表示自己会配合调查,并亲自带着他们在教堂各处搜索一圈。在利昂娜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率先来到了建在教堂外的院子。 这座教堂的面积并不算大, 与很多教堂一样,它也是由室内和室外两部分组成的。 从教堂侧门走出后就可以来到一个小花园。不过现在气温还很低, 树都没有抽芽,整个院子显得光秃秃的。 「……这扇门是您今早打开的吗?」 发觉看门的老人没有拿钥匙,直接拧开了门,没什么「分寸感」的金髮青年立刻发问道:「您昨晚临睡觉前上过锁吗?」 见老人的脸瞬间涨红,克里斯蒂牧师赶紧在旁解释道:「这门上的锁几个月前就坏了,是我一直忘记找人换。」 利昂娜看了眼外面,实在不太能理解这居然也能忘:「这道门能直接从院子进到教堂,就这么敞着你们都不担心安全问题吗?」 「这个院子没有通往外面的门,三面全是围墙。而且我们这座教堂旁边就是克拉尔监狱,一般小偷或强盗也不会来这边偷东西……」牧师无奈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就算有小偷进来,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可偷的啊……」 想到教堂里那如同补丁般的墙壁,利昂娜没有再说什么,跟着牧师一起走到外面的院子。 利昂娜想要重点检查这里也是因为这个院子与亚连·叶尔钦消失的巷子只有一墙之隔。而且大概是因为这座教堂的建筑比较老旧,它的围墙不太平整,高度也比起周边的建筑的外墙都要矮一些。 如果他真要在那样紧t急的情况下翻墙逃脱追捕,那这堵墙就是最好的选择。 按照牧师的指示,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面与小巷相邻的墙。 不过那面墙下有好几棵果树,地下都是没有铺设石板路的泥地,再加上昨晚到今天凌晨都在下雨,整片土地又湿又黏。 利昂娜让其他人先站在石板路上不要动,自己一边观察附近的地面一边靠近,很快就在墙角停下,继而转身询问一起跟来的看门人:「您昨天晚上下雨后没有来过这里?」 「没有!」隔着些距离,看门的老人只能高声回道,「院子这边我每天晚上只会简单检查一圈,确定没有人就会离开,不会往那么里面走!」 利昂娜点点头,走出来后对狱警说道:「去通知下治安所那边的人,这边发现了一个疑似嫌疑人的脚印,让他们拿石膏拓下来比对一下。」 *** 听闻有了线索,巴顿警司亲自带人跑过来了。 看到脚印并比对了一下大小后大家都很兴奋,有的在绘图有的开始现场调制石膏,所有警员都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小小的教堂被治安所的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可除了那几只留在泥地里的脚印,再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开始还很兴奋的巴顿警司慢慢冷静下来。 他又在院子里转了圈,仔细观察了四周的墙壁,眉毛再次紧皱起来。 虽然没有门,但这些墙壁确实不算高,再加上有些墙壁周围都种着果树,想要翻出去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 难道亚连·叶尔钦真的只是在这里短暂躲避了一下,没有进入教堂,而是从另一边的墙壁翻到另一边的街道? 眼看着太阳已经升起,快到了教堂开门的时间,继续打扰下去也不太好。 巴顿警司打算与克里斯蒂牧师说一声,只留少部分人继续在这里寻找线索、其他人准备撤走时,正好撞见从二楼走下来的小弗鲁门先生。 不需要多问,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上面并没有收穫。 「看来他确实没有进入教堂内部。」巴顿警司嘆息道,「我想,我应该把更多人手派到车站。」 利昂娜并没有否定这个想法,只是在靠近后小声询问道:「火车站和码头每天来往的人太多了,你们治安所就算派人去看着也看不过来吧?」 「这您可以放心。我刚刚已经得到消息,总监大人已经把这件事上报到了艾安萨宫,那边对此非常重视,很快就会有宪兵加入搜索队伍中。」 巴顿警司深吸一口气,虽然看上去因为熬夜而有些疲惫,但精神非常充沛,双眼都在发亮。 「上面说了,就算找不到也要把人困死在庞纳城里,必然不会让他逃出城!」他语气肯定道,「全国通缉令已经批下来了,我们也得到了他的照片……等整个马黎王国都张贴着他的脸时,他就是想躲都躲不掉了!」 听他一开始说的利昂娜还在心中持保留意见,可当她听到治安所居然已经拿到叶尔钦的照片时着实有些惊讶了。 要是单纯让宪兵辅助抓人,那被派去的人到底是帮助抓人还是协助那人逃跑还真说不准……可一旦得到了照片,还要把通缉令贴遍大街小巷,那凭藉叶尔钦那张格外惹人注意的俊美脸庞,想躲起来都难。 联想到那个死在牢房中的狱警,利昂娜感觉心中的那个猜想似乎更加清晰了。 「真狠心啊,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的声音太小,巴顿警司没能完全听清,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您说什么?」 「…………」 「没什么。」利昂娜摇摇头,「你们赶时间就走吧,我稍后会把话带给克里斯蒂牧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4页 她的话巴顿警司信得过,直接转身招来几位手下聚到一起,说起之后的安排。 利昂娜原本打算直接去找克里斯蒂牧师,但看到之前离开教堂的谢尔比正静悄悄地从门口熘了回来,抬起的脚步自然而然地跟着停下。 「……基金会的人出动了。」 走到近前,谢尔比立刻在小弗鲁门先生的耳边轻声汇报导:「我去了附近两个下水道的入口,也有人在进出……不过看情况他们应该还没从里面抓到人。」 下水道这个选项被排除了倒是件好事,有「基金会」那些调查员的暗中帮助,想来治安所会出现的漏洞也能被填补……可还是同样的顾虑,「基金会」一旦抓到人,究竟是会把人带回治安所还是…… 利昂娜突然感到太阳穴抽痛了一下,身形也跟着晃动了一瞬,右脚朝旁边站了下才站稳。 就是无意中的一个低头,她的视线随意扫过地面,却看到脚下正踩着一块相当古老的墓碑[*1] ,赶紧向后退了两步。 原本只是随便看一眼,可当她看清上面的古文字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第43任布林大主教,西奥多·德福利科在此沉睡…… 595年3月5日到670年6月8日……」她磕磕巴巴地将墓碑上的古马黎语翻译出来后,不可置信地看了圈整座教堂,「居然有一任大主教葬在了这里?那他怎么连个祭坛都没立?」 「据说这里曾经确实有一个祭坛,但在三百多年前就被人砸掉了。」 「德福利科大主教是个非常虔诚的圣教徒,在任期间坚决拥立教皇,反对宗教改革,据说还处死了很多支持国教的教士和信众……」 克里斯蒂牧师正巧从主祭台的方向走了过来,与利昂娜一起看向脚下的墓碑,嘆息道:「所以,后来马黎国教正式取代圣教、这座教堂也改为国教的教堂后,许多被他迫害过的国教徒沖了进来,一起把他的祭坛全给砸碎了。如果不是教堂里的人拦着,他们也许连这块墓碑都不会放过。」 这个故事利昂娜倒是有些印象,但比起这位大主教的「悲惨」遭遇,她更关心另一点。 「你说这座教堂原本是座圣教教堂?」 利昂娜再次环视周围一圈,总算明白自己之前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了:「我就说……如果是国教的教堂,整个室内的布局都有些奇怪,前面主祭台的空间留得太大了。可如果是圣教的教堂,这里的墙壁又太空了……」 克里斯蒂牧师有些感慨地再次嘆息一声,指向一面墙:「其实原本这里两侧的墙壁各有一组救世主拯救世人后重生的湿壁画,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都被抹除了。」 利昂娜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遗憾,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圣教与马黎国教之间的关系也是近几十年才有了些许缓和,之前两者的态度可以说是针锋相对——比如一个很现实的遗留问题,马黎的国王和王后都必须是马黎国教徒。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原本信仰圣教的夏洛蒂王后在嫁到马黎后就必须改信马黎国教,因为以国教作为主要信仰的马黎公民大多都无法容忍一个异教徒王后。 「……可是,一位大主教为什么会葬在……这里?」利昂娜将话题拉了回来,委婉表达出自己的疑惑,「歷代布林大主教不是葬在布林大教堂就是葬在自己的家族墓地,为什么这位大主教会选择这里?」 牧师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不免因为这略带孩子气的问话露出一个笑。 「您别看这座教堂现在有些破败,但在五百年前,这里也是一座规模很大的修道院,附近的两条街内的区域都是修道院的一部分。」他好脾气地解释道,「但后来一场地震把那些都毁了,还不等重建又发生了那场波及了整个庞纳城的大火灾……火灾过后附近街道被政府重新规划重建,这座圣玛丽安修道院只保留了没有被火灾波及的主教座堂的部分继续作为教堂使用,修士宿舍和医务综合楼的部分改成了现在的克拉尔监狱。」 「而德福利科大主教会选择让自己在这里长眠,也是因为负责这座座堂的神父曾经救过他一命。」 「传说当时支持圣教的埃德加四世去世后,他那个坚决支持宗教改革的大儿子格力格温二世刚刚从大主教手里接过王冠,就打算秘密处决了还没离开加冕仪式的大主教。 」 「不过德福利科大主教的一位亲信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计划,转告给主教,可此时国王的侍卫已经将举行加冕仪式的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团团围住,凭主教手下的教士们根本无法t打过他们。」 「千钧一髮之际,当时负责这片教区的李德神父开始向吾主祈祷,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大主教的安全……」 牧师看着墓碑上的文字,顿了顿,继续用那讲经般平静的语气说道:「结果奇蹟出现了。当国王的侍卫杀死守在大主教门口的数位神父,冲进主教的房间时,房间里居然空空如也。而大主教本人则是在当天晚上用不知名的方式突然出现在这座圣玛丽安修道院,随后在修女们的帮助下乔装打扮离开了庞纳城。后来等到格力格温二世去世,他那位拥立圣教的弟弟继位,才把德福利科大主教重新请了回来……」 「然后呢!」 不等利昂娜询问出声,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的巴顿警司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位大主教到底是怎么从圣奥古斯汀大教堂跑到这里的?难道两者之间有密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5页 「不,当时格力格温二世也怀疑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内有密道,他让侍卫把整个房间翻遍了,甚至把墙砸碎都没有发现任何密道。」 「后来因为德福利科大主教让人把自己葬在这里,再加上有位修女在临终前说漏了嘴,让旁人得知当年大主教从圣奥古斯汀大教堂逃出来后最先出现在了这里。可后来我们这里经歷了很多次翻修,也有人出于好奇前来寻找,却没有人找到过所谓的密道……」 克里斯蒂牧师在胸口画出一个祈祷的手势,结束了整个故事:「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国王的加冕日,所以被称作加冕日的神迹……」 然而不等牧师的故事讲完,巴顿警司已经失去所有耐心,转头朝后一挥手。 「全体注意!汤姆森和兰卡斯特留下继续搜索,其他人都跟我去圣奥古斯汀大教堂!」 第348章 348 在巴顿警司的命令下, 治安所的一群人立刻分成两拨,一小部分留在了这座小教堂内, 大部分则被总警司带走了。 利昂娜也不例外,跟克里斯蒂牧师道谢后便带着谢尔比匆匆离开教堂。 她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加冕日神迹」这种传说。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就像魔术师会凭空变出硬币,一切都不过是一种障眼法。 更何况「地道」确实不是个新鲜东西。现在不是,几百年前更不是。 凡是有些歷史的古堡都有属于自己的密道,为的就是在实在无法抵御敌人入侵时,城堡的主人能够带着钱财和家眷逃出去。 比如几百年前外族攻入教皇国, 当年的教皇就是凭藉一条从大教堂通往外界的密道逃出了外族的包围圈。 不过密道之所以被称为「密道」, 就是因为它们的具体位置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否则就会失去作用。 就像现在人人都知道教皇冕下的座堂内有一条密道,但除了歷任教皇, 谁也不知道那条密道究竟在哪里。 利昂娜几乎可以肯定,就算圣奥古斯汀教堂中真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那不管现任大主教知不知情,估计也不会因为追捕一个逃犯而告诉治安所密道的所在……或者更直接一点,他们大概都不会允许治安所的人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教堂搜查。 果然,当巴顿警司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来到圣奥古斯汀大教堂时,立刻被教堂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巴顿警司与守卫说明了情况后,守卫表示自己无权让他们公然进入大教堂搜查,只能找来一位路过的执事询问。可那位年轻执事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 只能说自己需要去问问行政教长…… 这种带着拖延感的层层上报巴顿警司实在太熟悉了……也是因为这份熟悉感,从执事转身离开时巴顿警司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恰在此时, 慢他们一步到达的小弗鲁门先生正混在一旁的人群中, 排队买了参观票后便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教堂的大门。 看到他们被卡在门口时还转过头,朝他使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收到眼神后的巴顿警司这才从头脑发热中清醒过来, 总算意识到自己这是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可现在想要返回重来已经来不及了,那位被执事请来的教长已经赶了过来,正开始用一系列的废话搪塞他,并表示这件事还要继续上报给主教做决定。 都不需要那位主教亲自过来,巴顿警司已经猜到了结果。 拒绝,或者上报给大主教,然后再拒绝。 尽管因为几百年来的宗教改革,教会的权威已经比过去弱了很多。尤其是在马黎王国,整个马黎国教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就是马黎国王本人,这就导致教会在世俗上的影响力远远不如从前。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教会已经被一再削弱,庞纳治安所也没有能力真的与对方硬碰硬……更何况他们现在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亚连·叶尔钦确实藏到了密道里,或者通过密道来到大教堂,被拒绝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 深吸一口气,巴顿警司趁着教长与别人的空档向站在身后的琼探长打了个手势。 「你回治安所,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上报给总监和副总监大人。」说完后他还补充了一句,「你就说你知道的,不用多嘴,他们会有自己的判断。」 *** 此时时间来到上午九点,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刚刚开门便涌入了不少参观者。 自从第一个统一了南马黎岛的国王选择在这座教堂加冕后,在之后的八百年里,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就成了所有马黎国王的加冕地,也是众多马黎国王和王后的长眠之地。 等到宗教革命开始、马黎国教彻底从圣教中分离后,圣奥古斯汀大教堂也是最先从圣教教堂变为国教教堂的教堂之一。 由于教堂本身与马黎王室格外紧密,这座大教堂也被称作「王室教堂」。 顾名思义,每当王室要举行与宗教相关的活动时,基本会在圣奥古斯汀大教堂举行。 利昂娜上次来到圣奥古斯汀大教堂时还是在上个月的王后诞辰日。不过那次她没有进入教堂内部,只是在外面等待。 继续往前数,那就是王室为了给鲁斯特公爵举行国葬时,老公爵的棺椁先是被运到了大教堂内,等待众人哀悼结束后才被运走…… 看着脚下一块块或深或浅的墓碑,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以及那些或近或远的生猝年,利昂娜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6页 按理说,能葬在这座教堂中的人不是重要的王室成员就是为马黎王国作出杰出贡献的人,甚至有很多人都以自己的父辈祖先能葬在圣奥古斯汀教堂为荣… …可说到底,也只是留下了一块墓碑而已。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亡就是终结。 不管生前是什么身份,不管生前留下多少财富,死后最多也只是留下这样一块墓碑而已…… 【我坚持我的观点。 】 【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如果是为了创造更好的未来,我愿意为我坚信的东西献出生命。 】 不期然间,那道坚定且带着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但你不需要跟我一样。就像我也与我的父亲、我的祖父完全不一样。 】 【你是你自己。你可以不接受我的观点,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方式行事,只要那是你坚信的东西那就去尽情追逐吧……】 会说出这种话的父亲,是否也与自己一样呢? 因为他与祖父的想法不同,因为他体验过不被理解的感受,所以当自己提出与他截然不同的想法时,他也在鼓励自己坚持自己的想法。 因为在未来真正到来前谁也不知道谁才是正确的,所以他愿意保持开放的心态看待她的想法…… 父亲从来没有动摇过,他从始至终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管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外族的孩子,还是不顾党派的压力要求提高工人的地位……为了理想中的未来,他愿意做出最大程度的自我牺牲。 视线从灰色的墓碑缓缓移开,她的目光逐渐聚焦到身边那人的侧脸上。 那如果,他知道了那足够骇人听闻的「春神计划」,以他的性格,是否也会付诸某种行动呢…… 「…………」 「弗鲁门阁下?」 被如此直白的视线盯了半天,谢尔比就算想要无视也很艰难。犹豫半晌后他还是决定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我们现在就行动吗?」 利昂t娜眨了眨眼,总算回过神,抬头看向四周。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说道,「人太多了,就算这里真的有密道,入口也一定在那些不会让朝拜者和观光客随意进入的区域,我们就算能熘进去也很容易被发现。」 谢尔比:「那要等到晚上?」 「不,晚上也许就来不及了……」 利昂娜用余光扫了眼还被堵在门外的治安所众人,快步向前走去。 「圣奥古斯汀大教堂每天早上七点半和中午十二点半会举行两次圣餐礼。七点半那次是他们教堂内部的仪式,不对外开放,中午十二点半那次会在教堂正厅举行,到时候整座教堂中大部分的修士和信众都会集中在这里……」 她从北耳堂拐入北迴廊,最后在整座教堂最东侧的房间——圣母纪念堂前停下脚步。 「在此之前,我们要先猜出密道可能会在哪些区域……」 利昂娜的声音停顿片刻,突然挑眉看向那个时刻跟在身侧的人:「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作为一座愿意对外开放参观的教堂,圣奥古斯汀大教堂的地图倒是不难找。 可地图上只会显示允许参观的区域,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没有太多用处。 谢尔比抬头看着面前圣母堂气势恢宏的穹顶。 米白色的石料被雕刻成正圆形花窗的造型,像是雨天泛起涟漪的湖面,又像一把把重叠在一起的蕾丝扇面,实在难以想像过去的人是如何把它们安放在那么高的地方…… 「……歷史。」 看着教堂高耸的穹顶,他如此说道:「我记得圣奥古斯汀大教堂最初是在八百到九百年前建成的,之后的数百年进行了很多次重建和扩建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而加冕日神迹发生在四百年前。如果这里有密道,那它应该建于四百多年前。根据当时教堂的建造规模,就可以排除一部分区域。」 谢尔比收回视线,看向利昂娜:「还有它的出口,圣玛丽安修道院的具体建造时间也可以作为参考对象。」 利昂娜脸上的笑容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大,最后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歷史真是一门很重要的学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她笑着说道:「走吧,现在我们需要找一位学识渊博的教士为我们做一次导览……给我们用来游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349章 349 圣奥古斯汀大教堂的北大门, 巴顿警司还在与大教堂的教长沉默站在一起,可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两边尴尬僵持了大约十分钟,另一位执事率先来到教长身边,轻声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一位伯爵阁下在参观过南耳堂的古壁画后大为惊嘆,但同时因为看到教堂的墙壁上出现了好几处破损而深感担忧。 为了维护这座歷史悠久的教堂,他决定要给教堂捐一大笔钱。 有人愿意捐款,教堂教长当然高兴。 与其他马黎国教的教堂和圣教教堂都不一样,圣奥古斯汀大教堂是一座王室专属教堂,不属于任何一个教区, 甚至连这里的教长都是由国王亲自指派的。 可教堂这种传统宗教机构也并非世俗的政府机构,如果从上到下都受制于王室和马黎政府,它本身的公信力也会随之下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7页 于是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在很久以前就做出了一个特别的决定:教堂本身不接受任何来自马黎政府和王室的资助,教堂中的所有开支, 包括各种的维护费用都由大教堂自己承担。 基于这项传统,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很早就确立了对外开放并收取门票的规定。 然而门票收入显然不足以维护整个大教堂的支出,来自个人或社会团体的捐款依然是他们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眼看着有钱主动送上门,老教长当即换上一副笑脸。也不管治安所的总警司还在这里等着,敷衍了几句后就去接见了那位愿意为维护教堂献出一份力的爱心人士了。 有些稍微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宣称愿意捐出两千金币的伯爵阁下看起来相当年轻,看上去甚至都不到二十岁……对年轻人的刻板印象让教长实在很难想像对方居然愿意出这么一大笔钱维护教堂中的古壁画。 「之前我只有在教堂举行活动和仪式的时候来过,都没有仔细参观整座教堂,没想到居然错过了那么漂亮的壁画!」 这位金髮的小伯爵似乎很兴奋,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您知道那是什么时期的壁画吗?我感觉至少是三百年前的东西。」 「那可不止有三百年的歷史,阁下。根据绘画风格和上面的文字我们怀疑那至少是在詹姆斯三世时期的作品, 距今已经有五百年了。」 对待愿意为教堂捐钱的信众,教长自然也表现出十二分的耐心,详细解释了下两幅壁画的来源。 年轻的伯爵阁下似乎被这个年份镇住了,同时又发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疑问:「您说有文字?可我并没有看到上面有什么文字……」 「即使是湿壁画,如果没有好好维护时间长了也会褪色。那些文字在很久以前就看不清了,具体内容我们也是从前人留下的资料中得知的。」教长摇头嘆息道,「我们在发现它后也尽里去维护了,可您也看到了,整座教堂太大,太多地方需要维护和修整……」 教长带着忧郁的讲述声似乎充满魔力,别人有没有被感动不好说,可那位年轻的伯爵阁下确实被感动到动容,当即决定为这座全马黎人民的文化遗产追加五百金币的捐赠款。并表示自己现在对整个教堂的歷史都相当感兴趣,希望能继续了解教堂中的各个部分。 教堂教长也是有很长时间没有遇到如此好说话的捐赠者,顿时来了精神,恨不得亲自带人在整座教堂里转一圈。 不过考虑治安所的人还等在门口,他只能找来一位助理牧师,耳提面命地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给这位伯爵阁下讲述一下教堂中最有年代感的部分,尤其是哪些需要修缮的地方,这才匆匆离开。 恰在此时,之前离开的琼探长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只见他在巴顿警司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精彩。 先是像是在忍耐怒火和不甘,之后又转成惊讶,最后还十分诧异地问了句:「你说真的?」 「不知道,但总监大人命令我们立刻返回……」 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巴顿警司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客客气气地与刚刚赶回来教长道歉后便毫不犹豫转身,如来时那般带着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教堂教长:………… 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麻烦主动离开也算是件好事。 不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想用这种荒唐的理由进入教堂搜查…… 教长在心中抱怨一声,转身便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 利昂娜目送着老教长离开,这才朝面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助理牧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那接下来就要麻烦您了。」 「这个,这是应该的。」 助理牧师是个很容易害羞的青年,被这过于阳光的笑容晃了下眼后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右手时不时就要扶一下自己的镜框:「那个……您具体是对哪部分的歷史感兴趣呢?」 一个年轻青涩的修士可比一个老头子好应付多了。 利昂娜根本不需要用太多废话遮掩自己的真正目的,简单问了下教堂最初的建造时间和部分就将话题拐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方向。 「我听说,这座教堂是因为埃德加一世为了实现自己对教皇的诺言才建立的,最开始的样子与现在完全不一样?」小弗鲁门先生的声音里满是好奇,「那它一开始是什么样的?」 对上年轻伯爵那渴望知识的目光,小牧师顿时有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全都倾囊相授。 「传说这座教堂是最早建于125年,不过那都是快九百年前的事了,我们只有文字上的记载,并没有图画留存。最早留下的一幅有关这座教堂的图画是在一张挂毯上,是有关埃德加一世在这里下葬的过程。」 助理t牧师走到中殿,伸出手向四周指了一圈:「按照上面的图案看,中央塔楼、拱门和修士宿舍的部分都有……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最初建造大教堂的位置。不过当时的教堂应该没有这么高,没有现在这种尖拱门,更没有这么大的彩色玻璃窗。」 利昂娜点点头,跟着继续问道:「所以之后又有人对它进行了扩建?」 「没错。大概七百多年前……应该是308年左右吧,当时的国王约翰二世非常崇敬那位葬在圣奥古斯汀教堂的埃德加一世,决心为他重修陵墓。」牧师一边带着他们走到东边,站定后介绍道,「后来埃德加一世被安葬在了这座礼拜堂内,对面的圣母堂也是那时候才建造出来的。他们打通了墙壁,直接让圣母堂与教堂连接到一起。包括北耳堂和南耳堂上的玫瑰花窗和外面的飞扶壁,都是在这一时期修建的……不过很遗憾,圣母堂刚刚建好后约翰二世就去世了。之后的近一百年里,这座教堂就没有再怎么修整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8页 「……所以,这座中殿在当时还保留了最开始的样子?」 利昂娜跟着看了圈周围,确定完全看不出建筑风格上有什么不一样,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之后又有人进行了更彻底的修缮,是吗?」 「是的。失去国王的资助,有段时间这里的中殿、塔楼和位于南边的修士宿舍都与圣母堂的建筑风格相差巨大。不过后来负责这片教区的主教拉上几位捐助人一起出资,对教堂整体进行了修缮。」 年轻的牧师带着两人绕过埃德加一世的礼拜堂,向南耳堂走去:「大规模的修缮持续了一百五十年,直到550年左右才彻底完工。我们现在看到的大教堂基本就和那时候差不多了。」 三人从南耳堂的出口出来,入目便是一条十分明亮的长廊。 长廊整体呈正方形,中间是一处四方形的庭院。往庭院的另一个角看去,便能看到一处看去上有些简朴的建筑。 见年轻的伯爵阁下露出好奇的神色,助理牧师适时介绍道:「那里过去是修士们生活区。后来也扩建了,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圣奥古斯汀神学院。」 听他解释,利昂娜也跟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那里看上去跟教堂的建筑风格不太一样……那是什么时候变成神学院的?与教堂本身相连吗?」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原本那边是与教堂相连的,可因为四百多年前的那次大改造,这栋建筑因为……咳,一些原因被单独分出去了。」一阵风吹来,牧师赶紧按住乱飞的头髮,补充说道,「您如果凑近看就能看到,这栋建筑从地面上看是与教堂的主建筑是分开的……」 「地面上看?」 利昂娜立刻捕捉到关键点:「难道地下是连着的?」 大概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助理牧师愣了下,随后又笑起来。 「对,过去地下是连通的。地下墓穴在教堂内有三个出入口,其中一个就在这里。」他随手指向前方,「不过为了不让游客们乱走,神学院那边的入口现在已经彻底封死了。」 圣奥古斯汀大教堂开始作为国教教堂,并对外开放有偿参观是在宗教改革后的稳定时期,也就是在700年之后……可按照国王格力格温二世继承王位的日期算,那所谓的「加冕日神迹」发生在656年。 也就是说,当「加冕日神迹」发生时那条通往地下墓穴的通道大概率是没有封死的。 可是地下墓穴的出入口都设在教堂内部,仅凭这个可无法让那位大主教引发「神迹」……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四方廊道的东南角,前方就是前往地下墓穴的入口之一。 要说足够有歷史感还需要修缮的,没什么比地宫更容易给人带来震撼。 助理牧师原本想带着利昂娜进入地下参观,却不想她居然在踏进入口前停下了脚步,视线看向左手边的一个房间。 其实说那是房间也有点勉强……毕竟那看起来就很古老的拱形门中并没有门,只有一个大概半人高、用来阻挡人们进入的木台。 比起外面的廊道,房间内部的天花板可以说是非常低矮,地板上有着一片在马黎很难见到的大面积马赛克。 内部的墙壁看上去是由大理石制成的,但不知是因为疏于打扫还是石头原本的成色就不怎么样,一眼看去总感觉内部有些灰扑扑的。 整间房间呈l形,可以从残存的门框简单分出「外间」和「内间」。 不过「外间」只有一座有着石质十字架的祭坛和四张长条木凳,「内间」则被墙壁挡住,估计要靠近后使劲往里探头才能看清。 「这里过去是圣器室,后来也被用于存放公共档案。」见伯爵阁下没有跟上,助理牧师又折返回来,尽心尽力地介绍道,「不过后来为了保护地板,我们把档案室转移到楼上了。」 利昂娜随着讲解点点头,又客气问道:「这个马赛克真的很漂亮,我能进去仔细看看吗?」 助理牧师没想到她会突然对这种早已废弃的房间产生兴趣,要说唯一值钱的大概只有里面的马赛克地板了……不过要是只有这么两三个人进来走一圈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着对方可是会捐助上千金币的大人物,助理牧师便擅自作主,搬开木台后带着两人进入参观。 「……说起来这里也是教堂中最古老的房间之一。您应该也能看出来,这个房间的高度比较矮,这是因为在四百多年前的那次大翻修时他们并没有对内部进行太大的改动,仅仅是重新铺设了地板并维护了一下墙壁……不但是这里,迴廊两侧还有上面的一些房间都是这样,当时的人们还是希望这座教堂能保留一些原本的样子。」 牧师这么说着,又喋喋不休地介绍起地板上的马赛克图案:「这些是当年愿意出钱资助重修教堂的几个家族的家族纹章……后来有人说这些人都是异教徒,应该把它们移除。但到底是为教堂做过重大贡献的人,当时的大主教还是决定将它们保留了下来……」 年轻的伯爵像是被眼前精美的地板迷住了,不自觉开始绕着「外间」的地板转圈。凝眉思索很久,这才指向一个位置:「这是一条龙?」 「没错,那是冯博塞的杰拉尔德家族,当时庞纳教区的总主教就出自这个家族……」 两人埋头研究地板时,另外一人已经悄然来到这座废弃圣器室的「内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9页 内间最里面的墙壁上下颜色明显有差别,以一条分明的界线为准,上方的墙壁脏污比较多,而下方则要干净一些。 谢尔比看着那条「界线」,估算了下高度,这里过去大概设有一排长桌,用于方便人们查阅资料或是作为工作檯使用…… 「阿嚏——」 一个轻微的喷嚏声打断了正在讨论地板的两人,助理牧师听到后立刻习惯性地说了句「愿父神保佑您」。 利昂娜接收到谢尔比的信号,直起身,向牧师表示了自己可以继续参观的意愿。 之后在助理牧师的带领下,他们又简单参观了一下地宫,大概花费了近一个小时才从位于中殿的另一个出口出来。 「真的非常感谢您,我今天学到了很多。」 全部参观完整个大教堂后,利昂娜笑着向牧师递出自己的名片:「关于捐款,我会先联繫一下我的律师,三天后再与他一起来签署捐赠文件。」 「感谢您的慷慨!」助理牧师立刻接过,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愿父神与您同在,阁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代表正午的钟声也跟着敲响了。 也许是着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教长,也许是急着参加午后的那次圣餐礼,助理牧师再次表达感谢后便匆匆离开了。 利昂娜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落下,偏头与身侧的男僕对了下视线,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再次回到南北两座耳堂的交汇处时,利昂娜顺便瞟了眼北大门的方向,这才发现之前一直围在门口的治安所警员们都不见了。 「t治安所的人很早就离开了,大概是牧师开始把我们带到礼拜堂那个时候。」谢尔比在她耳边小声道,「目前我还没看到疑似便衣警员或是基金会的人出现在这里。」 ……难道真走了? 利昂娜不相信巴顿警司会是那种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不过现在她也没有闲心关心这个了。 随着执事们将祭坛两侧的巨大蜡烛点燃,唱诗班成员们依次进入各自的席位站好,午后圣餐礼便要正式开始了。 正午的钟声仿佛一个信号,原本还在教堂各处参观的人们纷纷向教堂中心聚拢。 位于南耳堂外的四方迴廊一时出现了不少人,但等这些人全部进入中殿后,整个迴廊中便变得格外安静。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半时,两个迴廊东南角的楼梯处先后出现两个身影。 趁着无人的空档,其中一人轻巧地越过木台,快步朝圣器室的内室走去。 即使是铺设有大理石的墙壁,在疏于维护的情况下也难免会出现发霉的情况,缝隙里长出一些异物也很正常。 可位于墙角的一块却不太一样,它像是一个切剩下的边角料,只有巴掌那么大,静静待在墙角的阴暗处。更重要的是,它与旁边相连的缝隙似乎格外干净一些…… 随着「咔嚓」一声响,正在放风的利昂娜立刻循声转过头。 谢尔比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来,而是在内室中不知倒腾着什么,接连发出了两次不算小的古怪声音。 还好现在这附近没有人,不然难免会引起注意…… 「找到了。」 不久后,谢尔比贴着墙壁走到外室,悄声对利昂娜说道:「密道的入口就在这里。」 第350章 350 之前利昂娜设想过很多密道的样子, 可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开启密道的机关把手藏在一小块大理石下,而拉起把手后,圣器室中一面靠近旋转楼梯的半弧形墙壁突然出现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缝隙并不大,高度也只有不到一米的样子,就算完全把这扇「小门」打开也没有多少空间,如果身材太壮还真进不去。 「我已经进去检查过了,里面有重新打开门的机关,是好用的。」谢尔比说道,「这里应该没有被完全废弃, 至少最近肯定还有人在维护它。」 「……那就更要抓紧时间了。」 利昂娜没有犹豫,直接率先钻进小门,谢尔比紧随其后,不到十秒的时间两人便消失在圣器室内。 之前的动作很快, 可等门完全闭合后利昂娜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地道下是全黑的,在没有照明工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摸索前行,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摸到目的地……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回去把圣器室祭坛上的那两根蜡烛带走,耳边已经传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很快,黑暗的地道中出现了两个散发着暖光的光团。 「这你都准备好了?」 利昂娜看着手中那被点燃的蜡烛,不由打心底发出惊嘆:「我们今天出门时可没料到会遇到这种事,你是怎么想到要带蜡烛的?」 谢尔比:「我没带,这是我刚刚从地宫里拿的。」 利昂娜:………… 她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想到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也没好到哪儿去,又忍不住轻咳一声。 算了,反正马上自己就要给教堂捐两千多金币,拿两根专门让信众点的蜡烛也没什么,现在还是把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 刚刚翘起的嘴角不自觉地再次拉平。利昂娜一手扶着墙一手举着蜡烛,顺着旋转楼梯一步步向下走。 可还没走两步, 脚下的台阶无缘无故少了一块。利昂娜一时不慎差点踩空,好在楼梯够窄,两边又都是墙壁,她赶在失去平衡向下栽倒前便双手撑住墙壁,好歹稳住了身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0页 啪——哒…… 原本握在手里的蜡烛不可避免地落到地上,熄灭后滚到了黑暗里。 好在谢尔比手中的蜡烛还亮着,两人总算不需要再在黑暗中摸索着继续前进。 「…………」 「这是什么?」 重新站稳后,利昂娜感受到自己的左手手指好像插进了某块砖的缝隙。 她握住那块砖前后晃了晃,发现砖头居然是能活动的,顺手便把其取下,可以看到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借着谢尔比手中的烛光,她总算看清了那个插在砖墙的东西,握住后一把将其抽了出来。 「是书……不,是帐本。」 翻了两页,利昂娜便好笑地将其合上:「看来就算是距离父神最近的地方,也不可能全然干净。」 经过上百年的宗教改革后,如今的马黎王国国内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信仰矛盾了。 像过去那种为了教义就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要杀人全家的行为也早就不被大众认可——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马黎教堂中的这些密道其实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可这条密道的入口居然还能使用,并依然有人在近期维护过它,那只有两种情况。 现在负责圣奥古斯汀大教堂的主教大人依然重视教堂中的密道,让专人定期进行维护,或者有人在利用它藏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亦或是,两者皆有。 毕竟在当今社会,钱放在保险箱里也并不算完全保险。而放在这里……只要马黎国内不出现战争,这条密道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启用的机会,简直是藏东西的绝佳地点。 不过利昂娜此时自己已经分身乏术,实在没有精力管教会中的闲事,顺手就准备把帐本塞回砖缝里。 「等等。」 谢尔比及时握住帐本的另一个角,止住了她往回塞的动作。 「先让我保管吧。」对上利昂娜看过来的视线,他适时解释道,「也许回来时会用上。」 利昂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松手让对方拿走后继续往下走。 这次利昂娜走得格外小心,在捡回蜡烛后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再次踩上平坦的地面。 此时摆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完全没有分岔口的笔直通道。通道两边的砖块与楼梯上的并没有什么区别,看上去应该是同一时代的杰作。也就是通道的宽度稍微宽了些,两人总算可以并肩前行了。 由于之前的旋转楼梯已经转了太多圈,利昂娜也完全不知道现在他们前行的方向是否就是前往圣玛丽安教堂的方向。询问谢尔比,对方也只能无奈摇头。 「……如果加冕日神迹的故事属实,那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应当没有错。」谢尔比安慰道,「只要没有分岔路,它肯定会通向圣玛丽安教堂。」 利昂娜只含煳地「嗯」了声,眉间的皱褶却没有因此松开。 按照那位助理牧师所说,教堂内还有很多在五百年前的那次大整修后还保留原本状态的房间……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种更加古老的密道并不只有一条? 庞纳城内由圣教教堂改为国教教堂的可不少,说不好当时的修建者想着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篮子里,分别建了好几条密道,那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条究竟能通往哪里还真说不准。 再进一步……亚连·叶尔钦难道真的就逃进密道里了吗? 就算他是国王的贴身侍卫,就算国王陛下曾经告诉过他庞纳下水道的秘密,教堂这边的密道难道也能知道吗? 如果他压根没有进入密道,是按照正常的方法往外逃,现在也许已经逃出了庞纳城,抑或是已经被治安所和「基金会」的人抓住,那她现在为止所有努力和冒险就都白费了…… 牙齿狠狠咬上舌尖,疼痛让她的瞳孔放大一瞬,也将她乱飘的思绪强行拽了回来。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从把空白的信纸塞进信封伪装成证物开始,到以自身作为饵料、刺激亚连·叶尔钦对自己出手,她的每一步都是在赌博。 利昂娜非常清楚自己已经没有赌注了,所以之后的每一个决定都相当于把一切压了上去…… 这种孤注一掷的决策只会产生两种结局——一招致胜,或满盘皆输。 圣奈瓦尔日上的「赌博」已经让她的计划失败大半,却好在没有完全走入死局。 现在亚连·叶尔钦的越狱又给了t她一个机会……这也许就是最后一个机会,绝对不能…… 突然,利昂娜的脚步开始放缓,最后完全停在了原地,愣愣看向前方。 蜡烛能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有些东西只有走到近前才能看清……以至于她走了这么久才发现,前面的通道居然被一堆巨大的碎石挡住了。 「……是死路。」 看到前面的情况不对,谢尔比率先快走两步上前,借着烛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前方那七零八落的石块,最后却只能遗憾地走回来。 「这里发生过坍塌,前面已经被完全堵死了。」他说道,「之前圣玛丽安教堂的那位牧师不是说过,过去庞纳城里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地震,也许就是那一次……」 不等他说完,原本还呆立在原地的人忽地再次迈开腿。 谢尔比只觉得有股风擦着自己的肩膀颳了过去,回过神时,利昂娜已经两三步走到坍塌的通道前。蜡烛被她放到一边,双手不停扣着废墟上的石头,并将碎石扔到一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1页 「……等等,这样不行!」 在看到她甚至要强行把一大块石头搬出来时,谢尔比赶紧上前拦住:「请您冷静一下!您这么做根本没有用,小心上面的石头会塌下来!」 「…………」 利昂娜手上的动作随着他的话顿住。 许久后,她用力将抓握在手里的一块石头用力扔向一旁。 ————啪!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金髮青年勐地站起身后快步走了两圈,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谁都在阻挠我……所有人,每一个人……包括你!」 她忽地停下脚步,指向面前坍塌的石墙。 「伟大而无所不能的父神啊!你的公正到底在哪里?!」 「你永远都能让恶人逃脱制裁,永远都会让无辜者平白受到伤害……难道这样的世界就是你所期望的世界吗?!」 怒吼声顿时传遍整条地道,最后只在空荡的空间中留下此起彼伏的回声和青年剧烈的喘息声。 然而这并不能让利昂娜的心情平復下来,她正要继续说些什么时,寂静下来的通道中突然传来一阵不太清晰的咳嗽声。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现场的两人都愣住了。 利昂娜勐地抬头看向谢尔比,后者则睁着眼对她快速摇了摇头,示意刚刚那并不是自己。 「咳咳……」 正当两人都站在原地时,那突兀的咳嗽声再次出现了。 这次利昂娜终于分辨出了声音发出的位置,居然就在石墙之后! 忽然,一个有些让人难以相信的假设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随着咳嗽声的再次出现,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 「……亚连·叶尔钦?」 她走到坍塌形成的石墙旁,沉声问道:「是你吗?」 那边的咳嗽声随着她的问话停了。 双方都沉默许久,另一边的人终于率先打破沉默。 「……弗鲁门阁下?」 对面的人似乎自嘲般笑了一声,一边咳嗽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真是没想到,最先找到这里的竟然是您……」 第351章 351 亚连·叶尔钦醒来时, 传入耳中的是一声接一声的怒骂。 一开始他完全没有听出那是谁发出的声音,甚至听不清那人究竟在喊什么……没办法,如今的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辨这些了。 自从昨天被关进监狱他就没有怎么吃饭,晚上又两次与人搏斗,冒雨逃跑,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 当他逃进这个地道时全身上下没有一枚铜币,身上穿着狱警的制服,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把里面的衣服染红……凭藉这种显眼形象走到大街上,治安所的人再废物也不会让他逃出庞纳城。 再退一步, 就算逃出去又能怎样? 克拉尔监狱中那个试图对他动手的狱警被谁收买他一清二楚……就算逃出马黎王国,逃到旧大陆,如果那人想让他死,还是会有人顺着找上门…… 飢饿、疲惫、寒冷和对黑暗的恐惧如藤蔓般一点点勒紧他的心脏,可这都还不算什么。 为了能继续活下去,即使是苟延残喘,即使失去所有骄傲……只要能活下去,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条曾被他视为希望的地道,他如此努力摸黑走了那么久,绞尽脑汁想到的、暂时不会被治安所和「基金会」所知的藏身处,居然是一条死路。 在用手触摸过面前的每一块石头后,他终于可以确定, 这条密道已经完全被碎石堵死,就算自己往上爬也无法到对面。 那一瞬间, 亚连·叶尔钦真切地听到了代表最后审判的钟声。 这就是他的结局了, 这就是父神为他安排的结局。 没有亲人,没有爱人, 没有朋友,独自一人慢慢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腐败成一摊烂泥……这就是他的结局…… 精神上的崩溃和身体上的疲惫终于击倒了他。 他似乎是昏倒了,又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漫长而无法醒来的梦。 他已经记不清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正躺在脏污黏稠的泥潭中,并开始不断下沉。 他不想待在那里,他开始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无法挣脱。 渐渐地,黑色的泥沼变成了红色的熔岩。 他感觉全身都要燃烧起来,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可这并不能改变他下沉的事实。 最后的最后,当火红色的岩浆灌入口鼻的瞬间,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随后立刻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毕竟他刚从噩梦中挣脱出来,之前听到的怒骂声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的都有些分不清——可等他的神志慢慢恢復后,很快便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光。 尽管很微弱,仅仅从坍塌的石头缝隙中露出了一点点,可在地道这种全黑的环境中还是非常显眼…… 「……亚连·叶尔钦?」他听到石墙的另一面传来一道声音,「是你吗?」 听到他人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亚连·叶尔钦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将滚烫的额头抵到石墙,感受石头表面的凉意传递到自己的额头,又缓了一会,这才觉得自己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2页 对面是谁,似乎已经不需要猜了…… 那个声音,以及会出现在这里的动机……大概只有一个人会这样与他说话…… 非常诡异的,明明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明明是被人发现了,他此时此刻居然有想要大笑的冲动。 「……弗鲁门阁下……」他干脆把整个身体都靠到了墙上,忍不住发出一声自嘲的笑,「真是没想到,最先找到这里的竟然是您……」 「真的是你——」 对面的声音在瞬间拔高了一个度,但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那道声音的主人很快冷静了下来。 「既然你在越狱后就跑进了圣玛丽安教堂的密道,按照距离算,顶多走一个小时就该走到这里了。」 「可你却在发现这是条死路的情况下还留在这里,没有往回走,只有一种可能……」 「……你被困在这里了。」 亚连·叶尔钦听到那人语气肯定道:「为什么?守在这里对你毫无意义,就算折返回去也比待在这里等死好吧?」 听着这话,亚连·叶尔钦是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为什么……这不都是拜您那一刀所赐……」 他摸摸自己那被刺伤的肩膀,自嘲道:「您又为什么要在这里与我废话?不该赶紧上去找人把我抓住吗?」 石墙的另一边再次陷入沉寂,过了好几息,他才再次听到那人开口。 「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亚连·叶尔钦。」 那人说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给你一条生路……」 「呵,您真会开玩笑。」 不等那声音说完交易内容,亚连·叶尔钦已经发出一声轻蔑的嘲笑:「您觉得您是谁?凭什么觉得您能保住我的命?」 「……我可以撤销对你的指控……」 听到这句话,叶尔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指控……指控!您到现在居然还觉得我是因为您的指控才会被关进监狱!才会落到现在这番境地!!」 笑声在瞬间转换成愤怒的嘶吼,仿若野兽的嚎叫声不断在地道中迴荡,悽厉的声音t让站在石墙另一边的利昂娜都感到一阵战慄。 「不管您撤不撤销指控我都会死!您能明白吗?!我什至都无法站到法庭上与您当庭对质,就像那些人……就像米切尔森一样……我一定会死在开庭之前!」 利昂娜听到他用又哭又笑的声音说道:「您救不了我,弗鲁门阁下,谁也救不了我!既然他想让我去死,那逃到天涯海角我还是会被追杀,直到我再也无法开口……」 「……你是说,国王陛下?」 利昂娜停顿片刻,继续用笃定的声音说道:「哈蒙·米切尔森,也是陛下下令让你除掉的。」 不等对面回话,她已经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你之所以会写下这些,除了把命案栽赃给白马帮,也是为了遮掩米切尔森临死前留下的线索。」 与她紧绷的身体不同,她的声音如往日般充满笃定和自信。 「血债(blood)中b是你修改后的结果。」 「他真正想留下的是王(king)的首字母k。只不过他还没能完全写完就被打断或者断气了,所以才让你有了修改的余地。」 话音落下,墙壁两边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这段时间对利昂娜来说格外漫长……其实,关于哈蒙·米切尔留下的那个字母究竟原本就是「b」还是由另一个字母涂改过来的,她根本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就像现在,即使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倾向性的答案,可她依然不能确定真正指挥亚连·叶尔钦的到底是谁。 是带有「b」的布莱恩首相,还是带有「k」的国王陛下——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不能让问话顺利下去就要看她有没有押对筹码了。 越来越重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变得更格外清晰,连唿吸都开始放轻。 利昂娜感受到手心变得有些湿润,但她现在根本无暇做出那些多余的动作,生怕自己激动下的一个动作会向对方暴露出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有多紧张…… 「呵……事到如今您还在翻这种旧帐……这些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讥讽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石墙的另一边传来:「米切尔森知道的太多了……虽说他不一定会说出来,但谁让他与白马帮串通了那么多年呢?还帮那些疯子弄到那么多武器……他本就该死!」 赌对了…… 利昂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唿出。 「不只是他,还有被他设计害死的奥尔德里奇警司和安德鲁警员……」她情不自禁地再次往前迈了一步,沉声道,「难道这些人也一样该死吗?」 「什么……」墙对面的人发出一声略带疑惑的声音,「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两个人……而且你也说了,那是米切尔森做的事,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利昂娜几乎要气笑了:「那是米切尔森为了给你们做遮掩他们才会死!奥尔德里奇警司当年已经查到了关于我父亲和妹妹死亡的疑点……他就是因为查到才会被米切尔森这个败类盯上,你怎么有脸说他们的死与你没关系?!」 这次石墙另一边沉默的时间更久了。很长一段时间,谢尔比只能听到利昂娜粗重的喘息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3页 他有些担心地看过去,刚想上前一步却听到墙另一边的人开口了。 「……我承认,怀特伯爵的死与我们有关……我……」 那声音似乎卡顿了一下,这才艰难道:「我……我对您父亲和妹妹的死也感到很……愧疚。但我……无法改变陛下的想法……而且说实话,您父亲的死并不能全算在我们头上……」 「哈哈——现在你倒是会把责任撇干净了?!」 利昂娜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愤怒,一拳砸在面前的石墙上,嘶声怒吼道:「就因为一个秘密,一个该死的妹妹!你们就要把我们全家都毒死!父亲的情况我不算清楚……可我的妹妹是全然无辜的!你们凭什么就这样夺走他的性命?!!」 「阁下!」 发觉到利昂娜已经完全失控的谢尔比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握住她的肩膀:「弗鲁门阁下,请您冷静一下……」 「我没有推卸责任,这就是事实!!」 「你以为光凭我,光凭奥斯伯德那个懦弱的傢伙就能随意处死一个伯爵吗?你以为光凭他一个人的意愿就能做到吗?!」 墙对面的人似乎比利昂娜还激动,喊话时甚至还有些破音:「还不是因为你那个自作聪明的好父亲!自以为掌握了我们的秘密就能左右国王的意愿,强迫他接受他的提案!可他也不想想这些年都是谁掌握了最主要的话语权?奥斯伯德又不是他的父亲,他根本没有能力压住保皇党那些老不死的傢伙,也没有能力对抗首相! 」 「这就是一个有阶级的世界,自古以来都是!」 「谁都不会接受那种提案!莱博党人不会,保皇党人更不会!」 男人发出「呵呵」的笑声,近似癫狂的声音透过石缝传过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想要给予所有人公平?他以为他是谁?一个圣人?但圣人从来都是死人才能做!他的死就是他自作聪明的结果——」 「你胡说!」 利昂娜挣脱开那只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手,双目赤红地用手捶上石墙:「他才不是那么卑劣的人!他从来不屑用威胁这种手段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 」 「哦是吗……是吗?!可这就是我的亲眼所见!」 对面的人同样提高声音吼道:「让我来告诉你他那个可笑的提案是在什么时候提出来的,就是他在看到我和奥斯伯德亲吻后,就在我们分开的下一秒!下一秒!!那不是威胁还能是什么————」 啪。 有那么一瞬间,利昂娜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五感。 仿佛自己正飘浮在半空,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无法触碰到任何事物,甚至无法思考…… 「…………亲吻……」 半晌,她的眼珠终于动了下,死死盯住面前的石缝。 「亲吻……你和奥斯伯德……」利昂娜重复着他的话语,声音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你和奥斯伯德……你和国王陛下……你和国王陛下!」 她的激动似乎让对面的人愣了一下,继而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般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居然不知道哈哈……你居然不知道!!」 他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完全停不下来。又因为声音太过响亮,似哭非哭的笑声在回声的加持下居然有几分怪诞。 「真是蠢货……我是,他也是!」男人的笑声一直没有停歇,不知是在笑谁,「但我还是更可怜你!我就要死了,可你还要活着!」 「…………这边……他在这里……」 「听到了……」 对话声伴随着脚步声逼近,靠坐在石墙上的男人看着不远处那越来越亮的灯光不由露出一个笑,操纵着摇晃的身体站起身。 「如果有机会,还希望您能替我报仇……」说罢他又哼笑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嘲道,「开玩笑的……」 砰———— 啪 枪响的同时,谢尔比一脚踩灭地上的蜡烛,捡起来,不由分说地拽住还呆愣在原地的利昂娜,开始往回跑。 墙的另一边,两双靴子先后踏到血泊中,其中一人蹲下,分别试了试亚连·叶尔钦的鼻息和脉搏,确定其已经死亡后才把尸体扛了起来。 「你下手太快了,我感觉他刚刚不像是自言自语,好像是在跟其他人说话。」 另一人抬起手中的煤油灯,照了照面前的石墙:「该问问跟他说话的人是谁……」 「我们的任务是在第一时间击毙他,不让他有任何说话的机会。」扛着尸体的人说道,「这边一路过来都没有藏人的地方,就算真有人也是在另一边,不需要你我操心。」 第352章 352 骤然听到真相, 要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只是比起利昂娜这个当事人,谢尔比作为旁观者能更快从震惊中回过神。 亚连·叶尔钦的笑声遮掩了墙另一边的其他声音, 导致他直到枪声响起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不管从哪些方面考虑,王室和教会都不会直接把密道的位置透露给庞纳治安所,就算是已经废弃的密道也不t行。 毕竟治安所内人多眼杂,让他们进入密道抓人就相当于把密道的位置完全对外公开。一旦让那些报社知道,擅自报导出去,难免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4页 所以,此刻会进入密道、还能在没有进行任何审问就将人灭口的只能是「基金会」…… 对于这个自己待了近十年的组织谢尔比简直不能更了解。他们一旦开始狩猎就会堵住所有的兔子洞, 即使密道内部有没有坍塌, 圣奥古斯汀教堂这边的入口也一定会被检查。 可这条密道内实在太干净了,整条道中都没有一个岔路口,更别说可以藏人的地方……就算有,现在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找,最好的方法就是趁着那些人没有下来前率先出去。 被拖着跑出两步,利昂娜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 她隐约听到墙的另一边有人在说什么,可她也意识到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允许他们继续逗留。 最后向后面看了一眼,她用力咬了下唇, 转身跟上谢尔比的脚步。 之前放在地上的蜡烛已经被踩灭, 两人现在只能凭藉谢尔比手里的那根蜡烛照明。 可同时为了维持照明,他们又不能跑得太快。地道的地面并不算太平整,如果摸黑前行很容易被破损的地面掉落的砖块绊倒, 算下来只会更浪费时间。 二人谁也没说话,似乎都把精力放在双腿上。 时间在沉默中被拉长了, 谢尔比忍不住用余光去看那一直跟在自己身侧的人, 可也许是因为光线或是角度的原因,他总是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很快, 两人走到了他们来时的螺旋楼梯前。 谢尔比踏上台阶,刚往上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停顿两秒后直接转身,带着利昂娜躲到楼梯的下方的空档蹲下。 「……有人下来了。」 不等利昂娜问出声,他已经把自己的黑外套脱了下来,直接盖到小弗鲁门先生那格外扎眼的金髮上,顺手熄灭了手里的蜡烛。 利昂娜被他按着肩膀蹲下,突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悄悄用手摸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就有一个摸起来很粗糙的麻布袋子,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她刚想提醒下谢尔比,楼梯上方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你们这完全是白费功夫,就算有逃犯从圣玛丽安那边下来了,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如此说道,语气明显带着不满:「这条通道在805年的那场大地震后就发生了坍塌,我们比你们更清楚这边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人从对面过来! 」 「我们只是在按照上面的命令行事,如果您因此感到冒犯我只能在这里先向您道歉。」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此说道,「如果没有人我们会立刻离开,绝对不会打扰到教堂的正常运营……」 这时肯定不能说话,而且这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藏……但身边的麻布袋子实在让人在意。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利昂娜无法,只能摸黑抓住谢尔比的手,将其按到袋子上做提醒。 谢尔比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犹豫一瞬,他到底没敢像小弗鲁门先生那么直接,只是小心翼翼拽住对方的袖子,将一个东西送到对方手掌中。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两个……一共三个人。 如果只有三个倒是不难对付,但如果上面还有守门的同伴就难说了…… 很快,脚步声和说话声的主人们已然到达楼梯的最底部,谢尔比不需要探头便能看到有灯光照在了墙壁上。 「你们一直往前走就行,这个通道没有岔路。」老教长随意指了下前面,「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好,谢谢您。」 看着两人的背影,教堂教长有些烦躁地舒出一口气。 他先是在原地来回走了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般快步转到楼梯后—— 「啊……唔!」 不等他尖叫出声,利昂娜先一步上前将人的嘴捂住,不等对方继续挣扎便亮出了之前从墙壁中找出的帐本。 看到帐本,老教长终于不动了,继而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利昂娜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的反应,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凑近在他耳边耳语道:「我会放开您,但您要保证不能大喊大叫,可以吗?」 见教长忙不叠点头,利昂娜也没有为难他,立刻松手后退一步。 「您、您是怎么进来的!」 老教长涨红了脸,却又不敢大声质问,只能把声音压到最低:「您……他们要找的不会是您……」 「我都听到了,他们不是在找一名逃犯吗?那跟我没关系。」利昂娜小声打断他的话,快速道,「跟您说实话,我只是个喜欢探险的闲人,最近无意中听说了加冕日神迹的传说才开始怀疑圣奥古斯汀教堂中也许有密道,这次来主要也是为了印证我的分析结果……实在很巧,没想到一次就找到了… …」 听完她的解释,老教长的脸色倒是稍微好了一点,但总体上看还是很臭,目光往她手里的帐本上偏了一瞬:「……既然与您无关,那您为什么要悄悄躲起来?」 「我很讨厌麻烦。如果可以谁都不想惹上麻烦,您说对吧?」 金髮青年的脸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将手中的帐本打开,展示到教长面前,又在对方准备伸手拿时缩了回去:「我不想惹麻烦,也无意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她压低声音说道,「希望您能够理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5页 教长与她对视片刻,又看看她手里的帐本,总算下了决定。 「……上面还有人,您先到这里躲一下,稍后等他们走了我会来告知您。」他走到楼梯后,高举起油灯朝某个方向示意道,「您先藏到这里… …」 「多谢。」 利昂娜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点点头,转身后像是想起什么般再次回过头,压低声音道:「今天很多人见过我进入教堂,其中就包括治安所的巴顿总警司。明天我还与他有约,您可千万不能让我爽约啊。」 「呵呵,怎么也不可能让您等到明天……」教长干笑两声,连忙催促道,「请您动作快一点,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 *** 楼梯口的动静消失后没多久,与教长一起下密道检查的人显然是空手而归了。 不过他们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两人简单与教长道别就准备离开。 「……等等……」 临走前,一人看了眼神色紧张的教长,突然从楼梯口绕到楼梯后,用手中的煤油灯照了下。 ……居然只是一堵墙。 那人有些遗憾地在墙壁前转了圈,最后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落到对放在墙角的麻布口袋上。 当他打算打开袋子检查一番时,却被一直站在身后的老教长急声制止了。 「不要乱动!」见男人带着狐疑看过来,老教长赶紧解释道,「这是教会存放在这里的东西……而且您看这个袋子的大小,里面也不可能藏人……」 他慌张的样子和一路上都不情愿的态度似乎解释了一切。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老教长,用脚踢了几下麻布袋,确定那里没有人后就转身跟上同伴的脚步。 「你回去干什么?」 「没什么,就检查一下……」 说话声随着脚步声慢慢远去,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等到上方的声音完全消失,谢尔比终于听到身边传出一点动静。 「他们都走了?」 利昂娜问道。 谢尔比侧耳倾听片刻,肯定点头:「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好。」他听到旁边的人说道,「搭把手,我们翻回去。」 谢尔比没有问原因,只沉默擦亮一根火柴点燃蜡烛。 此时的他们正处于那堵墙的后面。 如果没有教长指出来并用灯光照明,就算是谢尔比也不会发现楼梯下这面墙的后面居然有个夹层。 恢復照明后两人再次合作爬上墙头,掀开作为伪装的木板,先后跳了出来。 趁着谢尔比把木板恢復原样的时间,利昂娜已经在楼梯口和地道之间走了两个来回,总算找到了一个还算隐蔽的角落——起码如果有人从楼梯口下来,只要不是第一时间往地道这边走就不会被看到。 找好新的藏身处后她朝谢尔比招手示意他过来,借着对方带来的烛光,小弗鲁门先生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帐本,视线快速掠过上面的文字。 虽然是帐本,但上面的名字和交易内容一看就是化名,如t果就这么直接交给治安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不过利昂娜看得很认真,每一页都没有放过,时间就这样在翻页声中一点点流逝。 谢尔比就这样帮她举着蜡烛,看着她的侧颜,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得不说,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老怀特伯爵的真实死因实在让人无法接受……那利昂娜呢? 追寻了三年多的真相终于被揭开,她居然还能如此迅速地调整状态,如此冷静地处理起眼前的危机…… 这种应变能力当然值得称赞,但同时,谢尔比也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诡异的割裂感。 就好像上一秒还是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所有人都明白会有一场暴雨即将降临时,风突然停了,闪电也消失了,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可人们不会因为这样的场景感到安心。 因为遮蔽阳光的乌云还在,即使其他让人害怕的元素消失,只要它还在,那暴雨就必然会降临…… 帐本翻到一大半时,一阵微弱的震动声让谢尔比再次抬起头,继而快速熄灭了蜡烛。 果不其然,一阵脚步声后教长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们都走了,您可以出来了!」 老教长绕到楼梯后的墙壁前,焦急唿唤道:「弗鲁门阁下?弗鲁门阁下!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利昂娜从装饰柱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他急到想要砸墙的背影,又等了等,确定他身后没有跟其他人后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在这边,布鲁克斯教长。」 她拿着翻开的帐本走出,并在老教长即将发作前将帐本合上,向前递去:「按照约定,这个还给您。」 老教长似乎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轻易地将东西交出来,但他的反应也不慢,立刻伸手去拿。 「我兑现了承诺,还请您不要让我失望。」 当教长真的去拿时,利昂娜握着帐本没有松开,目光沉沉地盯着教长,沉静道:「希望您不要犯那种低级错误。」 「……当然不会,那些人已经走了!」 老教长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但脸上更多的是被反覆捉弄的不悦:「您不需要这么试探我,我也不希望这事闹大!」 利昂娜与他对视数秒,终于松开了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6页 之后倒是没有出现太多波澜。 有大教堂的教长亲自带路,他们非常顺畅地走出密道,回到地面之上。 不过因为这段「小波折」,教长再也没敢提捐款的事,直接把主僕二人送出西大门后转身就走,看上去真是不想跟这位小弗鲁门先生再产生一点交集。 利昂娜倒是没有在意对方那避之不及的态度,径直迈步走出教堂。 如今已经来到下午四点,再过一个小时又要到晚祷的时间,教堂广场附近慢慢有了不少人。 她如往常般走下高高的台阶,如往常般拦下马车,如往常般对车夫报上自家的地址。 一切都是那样正常,直到马车停靠到了尤默尔大街,直到她走进公寓,脱下自己的外衣,谢尔比都看不出她与往日有什么区别。 「我今天有些累了,要早点休息。只要帕克丝庄园那边没有出突发事件,明天早上不要叫我。」 留下这句话,利昂娜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砰」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第353章 353 利昂娜再次睁开眼时, 面前是一片漫天的黄沙。 沙漠中的风沙太大,她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来处, 甚至无法完全睁开眼睛。 她的视野始终困在脚尖前的一块空地上,艰难向前移动着。 手中的木杖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摸得到的东西,也是她能够在风沙中继续前行的依仗。 可木棍终究只是一根木棍,很快她就被风沙颳倒在地。 就在她即将被黄沙掩埋时,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风沙突然停了下来。 正当利昂娜准备从细沙中爬起身时,一道天光冲破乌云, 直直照到她身上。 那并不是普通的日光……炙热的温度让利昂娜感觉自己的后背快要燃烧起来, 同时又有一股无形的力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用尽全力也只能保持住俯趴在地的姿势,根本无法起身。 「伊乌斯提亚, 我的信使,我在人间的代言人,我现在要求你回到你的故乡巴里,向巴里王传达我的预言。」 天光中,一道缥缈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如此说道:「来自北方的蛮族即将在三日后踏平这片土地。他们会杀死巴里的所有男人、女人和孩童,掳走他们的财富,最后用他们的头颅盛放美酒作为庆贺……而你,我的孩子,阻止这件事发生是我给予你的使命。」 「你要见到巴里王, 你要劝说他悔悟。」她听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如此说道,「只有他真心忏悔, 才能改变巴里被毁灭的命运。」 忏悔…… 被强压在地上的利昂娜发出一声冷笑, 手臂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开始与那股无形的力量做起对抗。 「凭什么他只需要忏悔就能得到原谅,那因为他的荒唐而死去的无辜者们又算什么?!」 她终于挣脱了那股压在身上的力道,整个人都暴露在了那能把自己燃烧殆尽的天光下。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我不稀罕他的忏悔!我只想要他付出相等的代价!」 话音落下,惨白的天光骤然消失,她面前的场景再次改变。 她正站在金碧辉煌的王宫中,一脚踏在王座之上。一群手持长矛的卫兵齐齐将兵器指向自己,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利昂娜察觉到他们视线中的异样,顺着视线低头看去,立刻看到自己脚边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不知何时,紧握在手中的木杖变成了滴血的长剑,而自己的左手则拎着一颗人头。 这次她看清了,上次那个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样貌的巴里王,这次她终于看到了他的五官。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髮,微微睁大的蓝色眼眸是那样眼熟…… 「啊————」 利昂娜勐地从床上坐起身,单手抓住左胸口的衣襟,剧烈喘息着。 不知何时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的髮丝都沾黏到了眉梢,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梦中满是鲜血的双手与此时手心湿润的感觉重合到一起,两张脸也在此时重叠,一股噁心突然涌上喉头。利昂娜实在没能忍住,偏头干呕起来。 「…………阁下……」 「……弗鲁门阁下?」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可此时的利昂娜根本听不到,或者说,实在无暇给出回应。 「…………」 「失礼了。」 敲门声停顿片刻,谢尔比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她这副样子也是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 由于从昨天开始利昂娜就几乎没吃东西,这时候除了一些胃酸也没能呕出什么。可太过起伏的情绪还是伤害了她的身体,在谢尔比扶住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现在的体温似乎有些偏高…… 在利昂娜的噁心感消退,谢尔比立刻扶着她重新靠回床头,又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把弄脏的地毯捲起来带下楼,又接好一盆温水端上来……来回数趟,终于把室内的卫生收拾干净后才把早就准备好的早餐端了上来。 「……您先吃点东西吧。」他直接将摆好食物的小餐桌放到了床上,劝说道,「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撑不住的……」 利昂娜擦脸的手顿了下,倒是没有拒绝,把手里的湿毛巾放进水盆后就开始一言不发地用早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7页 这种气氛实在太过诡异……谢尔比看着她机械的动作很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其实能理解这样的情况,正是因为理解,才觉得这种时候不管是安慰还是劝说都不恰当。 利昂娜·弗鲁门并不是一个能轻易被外界影响的人。在遇到这种巨大打击后,比起言语上的安慰她更想要的是一个能够解决现状的方法——可这恰恰是谢尔比做不到的。 所有真相揭露的方式都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们都没有丝毫准备…… ………… 不,其实之前已经有了一些端倪。 为什么亚连·叶尔钦t比他的姐姐更早出现在国王身边,为什么在希维尔子爵夫人去世后他的职位依然没有动摇,为什么夏洛蒂王后会对国王、对亚连·叶尔钦表现出那样古怪的态度……真相的一角在很早之前就出现了,只是他们的思维总是不可避免地被「常理」困住,居然完全没有往那个方向思考。 马黎的国王居然喜欢男人——这个问题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只要被抓到真凭实据是註定会被送上绞刑架的。可如果放在国王身上,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无疑会是一桩丑闻。 可即使马黎国王在王国中的权力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被议会削减大半,现任国王依然享有一项歷史悠久的特权——起诉豁免权。 这意味着不管他是否真的参与了那些谋杀,或者犯有鸡|奸|罪,任何人都无法以任何罪名起诉国王,后者自然也不会受到任何刑事上的惩罚。 何况就算被人知晓,马黎王室和政府为了维护王国的颜面也会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不可能让这样的丑闻大范围传开。 国王本人也不是傻子。现在亚连·叶尔钦这个最大的隐患已经死了,他又已经结婚并有了王后,想要证明自己并非同性恋可太简单了…… 「……今天的晨报来了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谢尔比的思考。 他条件反射性地抬起头,下颌刚刚向上仰了一点却莫名顿住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利昂娜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原本还有些麻木的眼神立刻变得锋锐起来。 「我从不会把对我说谎的人留在身边。」赶在谢尔比回答前她率先说道,「如果报纸已经来了,请帮我拿上来。」 谢尔比欲言又止一阵,最后还是照做了。 等他再次回到床边,利昂娜几乎从他手中将报纸夺了过来,前后翻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不算出乎意料,亚连·叶尔钦的死被报纸刊登出来了。只是比起实际发生的事,报纸上的报导可以说是非常轻描淡写。 上面完全没提叶尔钦爵士与希维尔子爵被杀案的关系,只说他因为在职位中犯了一些错误,被关进监狱待审期间突然杀死狱警试图越狱,最终因反抗抓捕而被击毙…… 非常简单的一则讣告,甚至连头版都没有上……如此简单的几行字,仿佛他与他的姐姐、与那些写在讣告栏中的其他人一样,只是一个偶然的、在昨天去世的人…… 利昂娜盯着那则讣告看了许久,手用力到把报纸的边缘都握出褶皱,最后忍不住弓着身大笑出声。 「因反抗抓捕而被击毙……谁能说不是呢!」 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直接翻身下床,径直打开衣柜。 「出去。」她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谢尔比,平静道,「我要出门一趟,给我叫一辆出租马车。」 *** 对艾安萨王宫中的僕人来说,今天也是极其普通的一天。 国王陛下照常在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处理公务,王后则是按照日程安排开始今天上午的礼仪课,玛格丽特公主则是在自己的会客厅中接见了王立医学院的院长。 「……根据去年的记录作对比,城中患有有关唿吸疾病的患者增多了。」 「不光是消耗病,棉尘症在纺织工中也很常见……比较让我在意的是这些患病的工人年龄不单单是中年人和老人,很多年轻的姑娘的症状也相当严重…… 」 院长将手中的报告递交给大公主殿下,沉声道:「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殿下。有些人是不到十岁就在纺织厂工作,这意味着他们会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吸入棉絮。前天我见到了一位只有十六岁的姑娘,她的棉尘症太过严重以至于到了无法正常生活的地步,而听她的家人说,这并不是一个个例…… 」 玛格丽特蹙眉翻看着手里的报告,闻言点点头:「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可如果是因为棉絮导致的疾病,是否可以在口鼻处系一块布,从而防止他们吸入太多棉絮呢?」 「弗朗茨教授也提出过相同的建议,他还制作出了这个。」院长从兜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纱布块,提着缝在两侧的布条将其展开,「他建议工厂的工人可以缝制这样的一块布,用两边的带子系在脑后,这样就能遮住口鼻,不会吸入棉絮了。」 「不错的想法,有找人试过吗?」 「有,可没有人愿意在工作时戴这个。」院长遗憾道,「他们说吸入棉絮至少能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戴上这个会立刻他们喘不上气。」 玛格丽特公主接过他递来的「布块」,按照院长的方式将其戴好,过了一分钟后便摘了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8页 「他们说得没错。我只是坐在这里就已经感到有些唿吸不畅,更别说他们还要工作了。」玛格丽特如此评价道。 「可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薄的布了……」院长苦笑道,「而且纱布的价格也不便宜,又容易损坏,大部分工人并不愿意多出这么一项支出。」 玛格丽特公主沉思半晌后点点头,将手中的纱布放到一边,重新看起报告:「这件事我记下了,你继续往下说。」 「是,还有……」 叩叩叩———— 房间门口突然传来叩门声,玛格丽特有些奇怪地看了门口一眼,她的侍女立刻意会,快步走上前开门。 与门外的人简单交谈片刻,侍女很快折返回来。 「弗鲁门阁下传来的消息,叶尔钦爵士在昨天因为越狱被当场击杀了……」侍女小声在玛格丽特公主耳边汇报导,「有关这件事,他说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当面与您汇报。」 玛格丽特翻看报告的手一顿,短暂思考数秒后便做出了判断。 「让他进来。」 吩咐完侍女,她对院长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临时有件事要处理,不知您是否能在隔壁稍候片刻。」 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院长自然也没有什么怨言,恭恭敬敬行过礼后便跟随一位女僕走出会客厅。 他前脚刚离开,利昂娜便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门口。 「这么早就来了,吃没吃早饭?」 玛格丽特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就放下手里的报告,像往常那样随意指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说。 「…………」 「我接下来说的可能不太适合您以外的人知道。」 一反常态的,小弗鲁门先生并没有立刻入座,反而挺直嵴背站在不远处,垂首道:「请您谅解。」 她的异常终于让玛格丽特放下手中的报告,上下打量她一番后朝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带着室内其他人退了出去。 随着门板闭合的声音响起,会客厅中终于只剩下两人。 「现在你能说了?」 玛格丽特公主将报告放到一边的茶几上,随手端起一杯茶:「是什么细节,连艾德林都不能听?」 「…………」 过了几息,笔直站在原地的青年终于有了动作。 玛格丽特看着她缓缓抬起头,可看过来的眼神却让她觉得十分陌生。 「在此之前,殿下,我有一件事想要问您……」 她听到青年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问道:「关于我父亲的死因……您真的完全不知情吗?」 第354章 354 乒—— 杯子被重重搁到桌上的声音打断了利昂娜的话音。 红棕色的茶水溢出, 瞬间打湿了桌布。 「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玛格丽特用手帕轻轻擦去溅到手上的茶水,声音却明显冷淡了下来:「希望你能想好再说。」 「…………」 「昨天, 在他们发现叶尔钦爵士并枪杀他之前,我率先找到了他。」 在公主殿下惊讶的目光中,利昂娜强扯出一个笑,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报纸放到桌面上。 「直到他被枪杀前一秒,他都在与我说话。我可以保证,他当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抓捕的动作,也没有那样的能力了……」她站直身体后双手背后,右手紧紧扣着左手的手腕,试图用冷静的声音继续陈述下去,「他是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直接被枪杀的。」 玛格丽特从桌上拿起那张已经被叠成巴掌大的报纸,一眼便看到了讣告栏上的名字,眉头也跟t着皱了下。 「……不管之前那些案子是不是他做的,杀死狱警确实是他动的手。」玛格丽特说道,「这样的危险分子,直接枪杀也不能算错。」 利昂娜的左手骤然收紧,闭目沉默两秒才再次睁开眼。 「叶尔钦爵士在临死前, 把他做过的所有事全都交代了。」 「包括他亲手杀死希维尔子爵, 马克·辛克莱和哈蒙·米切尔森……以及,与人合谋,用安眠药不为人知的特性杀死希维尔子爵夫人……」 越说到后面, 她的声音愈加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还有,国王陛下与人合谋, 下毒杀死我父亲……」 「你说什么?!」 玛格丽特公主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两步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训斥道:「你怎么敢……」 「因为父亲发现了陛下的秘密。」 「一桩王室的丑闻, 一件会影响王国的名誉、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 「而现在,这个秘密我也知道了。」 利昂娜抬起头,毫无波澜的双眼对上大公主惊怒交加的眼神,那张努力维持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容。 「我很想知道,公主殿下……如果我知道了我们的国王,马黎王国的君主是一个同性恋者,您会选择杀死我吗?」 骤然听到这些,就算是玛格丽特公主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愣怔片刻才终于明白利昂娜到底说了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是反驳,可话还没说出口,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却让她犹豫了。 玛格丽特用力闭了闭眼,暂时先把那个想法压到心底,这才重新与对面的青年对上视线。 「当然不会。我不会这么做,陛下也不会这么做,更不会有人允许他因为这种理由去谋杀一位伯爵。」她正色道,「比起这个荒谬的说法,我更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相信一个罪犯的话,这不像平日的你……你该冷静下来,再想一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9页 「您觉得我会连挑拨的谎言和实话都分不出来吗?!」 利昂娜一把挥开玛格丽特伸来的手,连续退后两步,一边剧烈喘息一边笑着摇头:「罪犯的话不一定都是谎言,教皇的话也不一定都是真理……我很清楚,殿下,这次他没有说谎……而原因您也想到了,不是吗?为什么夏洛蒂殿下会突然那么害怕,为什么她会对陛下和亚连·叶尔钦都感到恐惧,她第一次与国王陛下见面时都没有与他生疏到那种地步……事到如今您还要自欺欺人下去吗——」 「住口!」 玛格丽特厉声打断她的话,再开口时声音里明显带上警告的意味:「不管这是不是真的,都不是你在这里撒野的理由!」 「…………」 「你究竟为什么回到庞纳城,为什么要继承你父亲的爵位,为什么要成为怀特伯爵……」大公主上前两步,沉声道,「没有什么事是一蹴而就的,不管是谁都要遵守规则!」 规则…… 利昂娜注视着前方的人,思维却开始向上飘,连带着双眼都有一瞬失去了焦距。 「…………遵守规则……」 她无意识地喃喃道,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抽痛的大脑让她痛苦地闭上眼,捂住额头的右手拇指用力按住太阳穴。 一个好人的标准是什么,一个能在社会上立足的成年人应该是什么样——似乎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这个答案就无处不在。 从父亲那里、从周围大人的口中、从书本里,她都能得到一个相同的答案。 要给予他人宽容,要克制自己的欲望; 要忠诚对待朋友,要善待父母和子女; 要帮扶穷人,要善待弱者; 学会忍耐,磨砺意志; 要谦逊,要诚实…… 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只有心怀正义的人才能成功,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得到神明的眷顾,得到所有人的赞扬和认可……只要在道德上没有任何瑕疵,即使经歷苦难,依然能够获得公正的对待…… 可现实是什么呢? 她的父亲满足了以上所有的条件,而他的兄长,利昂哈特,他的一生几乎没有去过纽克里斯以外的地方,他从来没有招惹过任何人……可他们的结局呢?仅仅是因为那么荒唐的一个理由,他们的生命就那样结束了……而她在查到真兇后却连兇手们的名字都无法公开说出来…… 这一切都算什么?又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的事会降临在他们身上?凭什么是别人做出了无法宣之于口的错事,付出代价的却是他们…… 越是思考越是痛苦,利昂娜只感觉有把勺子插进了自己的大脑,不停搅动着她的神经和思维。 她听到了一道声音,来自一道内心的心声,一遍一遍敲击着她的脑壳,让她不自觉地张开嘴。 「规则……规则……」 她捂着头,泪水不断从手掌下流出,嘴却诡异地咧开,喉咙里发出「呵呵」的笑声。 「所谓的规则,全都是他们为了方便自己行事的手段……」 「因为他们不想要一群对自己有威胁的狼,他们想要自己能够随时掌握对方生死的羊……」 「只是这么简单……只是这么简单!!」 她勐然抬起头,充满血丝和愤恨的双眼让玛格丽特感到一阵心惊,想要上前的脚步也随之顿住。 「既然只有卑鄙者才能得利,只有卑鄙者才能得偿所愿,只有卑鄙者才不会受到伤害……那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都在赞扬正义?!」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一个欺骗了所有人的骗局……」 「所谓的善良,所谓的正义……那些他们自古称赞的美德不过是束缚人们的枷锁!」 青年声音逐渐失控,低沉得像是随时爆发的火山:「他们手握道德的锁链,却做着最不道德的事……为什么?!不过就是想用这个替自己扫清前方的障碍、减少竞争对手罢了——」 「利昂哈特·弗鲁门!」 玛格丽特公主再次打断她,这次声音里已然带上怒意:「你还记得你现在在哪里吗?!」 利昂娜的情绪被她的厉喝打断,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她愣愣看着公主殿下的怒容,却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也跟着晃了下。 玛格丽特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距离拉近,她终于意识到对方的身体状况似乎出了问题。 「利昂……利昂!」 她伸手拍了拍她滚烫的脸颊,这才发现这体温明显不正常,赶紧朝门外唿唤自己的侍女:「艾德林!立刻去找……」 「等等……」利昂娜先一步握住公主殿下的手,摇摇头,用沙哑的声音提醒道,「我、我自己回去……」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玛格丽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此刻内心也是一团乱麻,见利昂娜还保有理智便也没有拒绝,直接让自己的侍女把人送出王宫。 一阵兵荒马乱后人总算被送走了,可玛格丽特公主的心思却完全回不去了。 她的目光扫过放置在桌上的报告和报纸,最后还是选择拿起了那张报纸。 等侍女返回时,王立医学院的院长已经回到会客厅,继续跟大公主殿下汇报之前的事。 玛格丽特看到自己的侍女回来了,对院长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向侍女询问了下小弗鲁门先生的情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0页 「弗鲁门阁下应该是发热了,但他不想让我们请医生,说自己有医生,坚持回家再说……」 侍女一五一十汇报导。 玛格丽特点点头,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只随意抬起茶杯抿了口有些凉掉的茶水。 「……话说回来,叶尔钦爵士去世的消息是今天早上才公布的,知道的人应该并不多吧?」 她看向医学院的院长,见对方迷茫摇头,这才朝侍女扬了下下巴:「这种事不该隐瞒。他再怎么说都是跟在陛下身边好几年的贴身侍卫,居然能做出那么出格的事,说明王宫内对侍卫的筛选制度也很有问题。你去跟侍卫团那边说一声,他们必须以此为鑑,我不希望再次看到类似的事发生。」 第355章 355 王宫的另一边, 夏洛蒂王后正像往常一样按照自己的日程上课。 按照日程表的安排,今天的上午是文学课, 下午则有一节新加入的骑术课。 这是玛格丽特公主提出的建议,毕竟夏洛蒂王后看上去确实有些太过瘦弱,近期又被梦魇困扰,如果能每天进行一些t适当运动也有助于睡眠。 经过几天的锻鍊后,夏洛蒂终于从这项看上去有些危险的运动中感受到了快乐,如今已经彻底迷上这项运动。 不过因为心中的那个结,她始终不愿意在丈夫骑马散步的时间跟过去, 反而是要听到国王已经回去办公或今天没有去骑马的消息后才会「悄悄」前往花园。 今天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送走教授文学课的老师后她像往常那样独自用过午餐, 稍作休息,便让自己的女僕去打探今天花园那边的情况。 去打探消息的女僕很快就回来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国王陛下还在花园, 就跟平时一样,下午一两点就会离开……」 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太明显,别说另外一位女僕艾米丽了,就是夏洛蒂本人都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花园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温声问道,「要是那边有什么不妥今天我就不去了。」 「那倒不是……」 棕发的女僕摇摇头, 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声汇报出自己的见闻:「是陛下身边的那位, 那位叶尔钦爵士的事……我听到有人说他死了……」 国王的贴身侍卫死了? 女僕艾米丽惊讶地睁大眼,一时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说不出话。 可室内有一个人的反应比她还要激烈,夏洛蒂王后身后发出「咣当」一声响,沉重的椅子竟是因为主人的动作向后移了两厘米。 「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年轻的王后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魔怔般朝女僕的方向走了两步, 「他……怎么会突然死了?他不是还在监狱里待审吗?」 「是昨天发生的事, 殿下。昨天凌晨叶尔钦爵士杀死了前去查房的狱警,试图越狱, 最后在追捕的时候被击毙了……」 越狱,被击毙……那是治安所做的…… 不,不对……她记得庞纳治安所并没有配枪…… 「是……是谁击毙的?」王后的声音开始颤抖,「最后杀死他的,是谁?」 「听说是宪兵队的人,殿下。」棕发女僕始终低着头,用细弱的声音说道,「这件事太严重了,当时治安所的人手不足以进行全城搜捕,所以向宪兵队这边借调了一些人手……」 即使心底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答案,可真正听到时夏洛蒂的大脑还是有一瞬的空白。 看着她仿佛被抽去灵魂般呆立在原地,女僕艾米丽顿时从震惊中回过神,赶紧上前扶住王后摇摇欲坠的身体。 「贝拉!你怎么能在殿下面前说这些!」她先是朝自己的同僚抱怨一声,又焦急看向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王后殿下,「殿下,殿下?您感觉怎么样?」 女僕艾米丽的唿声仿佛一个信号,夏洛蒂勐地打了个激灵,右手突然抓住女僕的手臂,力道之大差点引起后者惊唿。 「殿、殿下……」 「他现在在哪儿?」 夏洛蒂用力咬了下下唇,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棕发女僕:「还在花园里吗?」 被称作「贝拉」的女僕愣了下,但还是点了下头:「应该是的……」 得到肯定答案,夏洛蒂不顾女僕们的惊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她越走越快,到后面几乎抛弃了所有马威夫人教给她的东西,提起裙摆小跑着朝自己的目标地点跑去。 夏洛蒂能感受到自己从迴廊中跑过时,行走在旁边的侍者和侍卫都会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己,也能听到身后两位女僕的唿唤声……可她都没有因此停下。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仿佛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直接做出了指令…… 快速奔跑一阵后,她终于来到艾安萨王宫身后的花园。 此时她的丈夫,乌尔里克二世已经结束了今天的日常运动,正一边往回走一边把缰绳扔给跟随在身后的侍卫…… 那是一个夏洛蒂稍微有些眼熟、却不知道姓名的侍卫……至于过去那个与丈夫形影不离的男人,真的不见了…… 「夏洛蒂?」 乌尔里克二世回过头,突然见到自己的妻子就站在不远处,显然也有些惊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1页 「你怎么来这边了?」他朝夏洛蒂走去,脸上习惯性扬起一个笑,就如世上其他丈夫对妻子那样,向她伸出手臂,「哦对,听说你最近也开始上骑术课了。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你也一定要小心,要是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旁边必须有人跟你一起……」 和善的表情,温柔的声音,还有那张遗传自母亲、漂亮而多情的蓝色眼眸…… 明明一切都与一年前没什么区别,但夏洛蒂无论如何也无法像一年前那样……那样轻易地握住他向自己伸过来的手了…… 「…………」 「我听说,叶尔钦爵士死了。」 夏洛蒂定定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却没有像往日那样移开视线,只颤声道:「是你……下令杀了他……」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却还是让周围人听到了。 站在国王身后的侍卫低下头,乌尔里克二世脸上那堪称标准的笑容也随之淡下来。 「圣奈瓦尔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而亚连·叶尔钦在被关押的当晚就从监狱越狱,负责看守的狱警一死一伤,光是这点就已经足够他被判死刑了。」 年轻的国王正色道:「这种危险人物怎么能让他四处流窜,当场击毙是他应得的结果。」 十分正气十足的话,不管是谁都无法从这段话中挑出任何错处,可夏洛蒂王后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她的声线更加不稳,一双新绿色的眼眸睁得很大,仿佛是第一次看清面前的男人,「你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那么轻易地……」 「杰拉尔,把佩蒂带回去。」 不等王后的话说完,乌尔里克二世已经转身对新任侍卫比出一个手势:「我有些话要单独跟王后说。」 侍卫很快牵着马应声离开,顺便将指令传达下去,在两个人周围清出一圈无人区。 「…………」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因为他的事反应这么大。」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乌尔里克二世重新看向自己的妻子,表情和声音都如往常般温和:「我以为,知道他死了你会高兴。」 高兴…… 当这个词语骤然闯入脑海时,夏洛蒂整个人都是迷茫且茫然的。 她为什么该感到高兴? 难道就因为丈夫那不可告人的情人终于死了,就因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就该感到高兴? 夏洛蒂不知道其他女人会怎么想,可一个能毫不留情杀死陪伴自己五年的情人、得知对方死后的第二天就能露出这样的笑容,说出那样冷酷的话……这样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丈夫,是会伴随自己一生的枕边人……只要想到这里,夏洛蒂就会感到恐惧。 从希维尔子爵、子爵夫人到亚连·叶尔钦,只要对他来说弊大于利,那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捨弃对方…… 那她呢? 是不是因为她,或者说她身后的帕鲁本还对他有用,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还有耐心。 那如果帕鲁本对他没用了,那她会不会也…… 就在此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抚上她的额头。 惊恐之下夏洛蒂立刻后退一步,同时条件反射般打算把那只手拍开,可抬起的手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就被抓住了。 「别这样,夏洛蒂,周围的人都看着呢……」 乌尔里克握着她的手腕上前一步,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我们的婚礼才过去不到一年,这个时候传出我们不合的消息只会让马黎和帕鲁本都很难堪。」 见她全身僵住,乌尔里克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一点点把妻子举起的手放下,另一只手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外人看来大概是一段很温馨的互动,可夏洛蒂只感觉那是一条蛇信从额头划过。 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来,她全身上下除了眼睛还能眨动两下根本不敢有其他动作,就那样让对方把自己鬓边的髮丝别到了耳后。 「说起来,我们也该考虑下继承人的问题了。」剧烈的心跳声中,夏洛蒂听到他如此说道,「之前是我不好,只想着自己却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听说结晶矿场那边出了点不大不小的摩擦,有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可对大家都不好……」 他凑近妻子的耳边,温声耳语道:「早点生一个孩子吧,这对你我都好。」t 「不——」 夏洛蒂刚发出一个高昂的音节就因为手腕处传来的疼痛闭上了嘴。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近在咫尺、却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颤抖的声音不由带上一丝乞求:「求求您……我……我现在还有些,不适应……再给我一点时间……」 乌尔里克看着她,突然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父亲的意思。」 「他专门写信向我抱怨,为什么他如此健康的女儿来了马黎将近一年都没有怀孕,是否因为我冷待了你,这可真是太冤枉人了。」 他带着王后背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是大家都期望的,也是你作为马黎王后必须履行的义务……况且,你也不想让大公和大公夫人失望吧?」 第356章 356 利昂娜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登上马车不久后。 从坐上马车开始,那种从骨头里渗出的疲惫感便慢慢将她吞没,她没能撑到家,就在马车上失去了意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2页 之后的事她实在记不清了。 偶尔她会隐约听到有人在唿唤自己的名字,有人在嘆息,有人将自己扶起来,耐心哄着让她吞咽水和食物,甚至还听到波文愤怒的呵斥声……可那些片段实在太过混杂,混沌的大脑让她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恍惚中,她看到了很多东西。 上一秒她还在铺着棉布的婴儿床上,与另一个婴儿躺在一起;下一秒自己就被一双大手握住两边的腋窝抱起来,脸颊传来一阵粗糙的触感。 她被放到了地上,她开始在房间内爬行,她爬出了房门, 她站了起来,开始在一双手的帮助下一步步向前行走。 不久后,那双手慢慢放开了她,她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但很快便能自己行走了。 随着她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视角也开始慢慢上移。 她走出了房子, 来到田野上,行走变为奔跑。 穿过麦田,跨越铁轨,跑过草原……周围的景色一直变换着,她的脚步从未停止。 不知不觉中, 太阳已经升到天空的正上方。 炙热的阳光落到身上时利昂娜感觉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可这片荒野上连一棵树都没有,她只能继续艰难前行着。 利昂娜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在寻找一个目的地,一个必须前往的地方,可「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她已经不记得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甚至开始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往前跑。只有全身的肌肉带着她的身体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仿佛行尸走肉般在旷野中奔跑。 「利昂哈特……」 草叶唿唤着她,她毫不留情地将其挥开。 「莉莉娅……」 风中有人喊着她的教名,她却仿佛没有听到,任由其擦着自己的耳畔飘向身后。 「利昂娜……」 一根植物的根茎出现在脚下,在她产生迟疑的瞬间将她绊倒。 利昂娜摔倒在地,不停向前奔跑的动作就这样被打断了。 她双手撑着地面想要再次站起身,可也许是因为运动过度,全身的肌肉都无比酸痛。她尝试了数次后都没有能站起来,终于放弃了,直接向一旁倒下。 不知何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漫天星辰取代了太阳,成为天空的主宰。 夜风吹过,寒冷让利昂娜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她侧躺在地面上,没有焦距的眼睛注视着那根绊倒自己的根茎,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突然,她伸出手紧紧抓住那已经干枯的根茎,想要将其拔出。 只是握上去的瞬间,利昂娜就发现了不对。 与外表看到的不同,当她握住根茎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徒手抓住了一把开刃的细剑,越是用力手掌处传来的痛感便越强。仅仅是抓住它,她的手上就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 然而利昂娜却在此时表现出异常的执着。 她死死盯着那不知名植物的根茎,没有因为疼痛而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仿佛要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自己的右手上,只为了把那该死的东西拔出来。 随着她用的力气越来越大,鲜血不断从手掌与根茎之间流出,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渗入泥土。 可不管她怎么如何努力,如何用力,那看似已经枯死的根茎却纹丝未动。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了,明明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可除了伤害到了自己,她却什么都没得到…… 「这是一个误区。」 「人生不是爬山,不是靠努力攀爬就能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只要不放弃,总有能实现的一天。」 「它更像是一场赌博。你的努力不是通往成功的台阶,而是增加手中的筹码,以此增加押中的概率。」 「可命运就是那样无常,就算你攒齐了三十七枚筹码,转盘上的小球还是有三十八分之一的概率落到你没有押注的那一格……」 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道影子罩住了利昂娜鲜血淋漓的手。 「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即使付出再多都是徒劳。」 「所以,我的孩子,我一直欣赏你的坚韧,却也为你感到担忧……」 那道声音的主人俯下身,一只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搭上她的手背:「有时候你需要学会接受现实,学会放手……」 放手…… 利昂娜咬紧牙关,握着枯黄根茎的手却越攥越紧。 她怎么能放手…… 她做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找到了真相……她怎么能就这样停下…… 「你真的以为杀了他就能解决一切?你真的以为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兇?」 见她始终不愿意松手,那只满是皱纹的手收了回去。 「你心里明白,拉塞尔和利昂哈特的死根本不是因为那么简单而荒唐的理由造成的!你现在抓住的只是冒出来的冰山一角!」那声音跟着严厉起来,「你当然可以用你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刺杀他……那然后呢?你拔得出露出来的这部分,那些深埋在地底的根系早晚还会生长出来!」 「而你的死,你自以为的牺牲,什么都没能改变。」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利昂娜·弗鲁门。」那道声音质问道,「这就是你为自己的选择的结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3页 「……那我该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难道就这样放开、就这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将他们从我的人生中抹除……像一个傻子、像一个畜生般过完下半生吗?!」 利昂娜忽地撑起上身,看向那道坐在轮椅上的人影,沙哑的喊声已经带上了哽咽:「您来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 「我无法帮你做出选择。」 「那是你的人生,也是你自己该做出的决定……」 人影的身形和声音都开始变得模煳,最后完全消散在风中。 「现在想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也没有关系……只是不要忘记,你不能放弃思考……」 「不会思考的人与动物没有区别……只要不放弃思考,你的未来才会有更多可能……」 *** 利昂娜是从自己的吸气声中醒来的。 睁开眼时,她脸上已经布满未干的泪痕,湿漉漉的感觉从脸颊蔓延到脖颈,连枕头都被打湿了一大块。 其实不但是枕头,自己穿的衬衫已经变得又潮又皱,明显有了些不太妙的味道,实在不适合继续穿着了。 此时她房间内还拉着窗帘,但并没有日光透进来,想来不是夜晚就是阴天……就是不知道现在是过去了多久…… 醒来后,越来越模煳的梦境慢慢将胸口那团汹涌的情绪带走。利昂娜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这才听到房间内似乎还有一股唿吸声从沙发的方向传来。 等到眼睛稍微适应了下黑暗,利昂娜终于看清了那个双腿都翘到扶手外面的人究竟是谁。 看来自己在昏迷中隐约听到的声音没错,波文真的被谢尔比从帕克丝庄园叫过来了——利昂娜一边用盖在额头上的湿毛巾擦了下脸一边这样想道。 刚刚甦醒的大脑还有些迟钝,但也不至于完全无法运作,光是听着这均匀的唿噜声就知道他应该是累坏了。 利昂娜也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这便打算自己去衣柜里找一件干净的衬衫或睡衣换上。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脚刚接触到地毯,双腿就像棉花似的完全使不上力,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砰———— 巨大的声响瞬间打断了室内的唿噜声,不过在波文清醒过来前,卧室的大门已经被人先一步打开了。 借着挂在门口的煤油灯,谢t尔比第一时间看到了还没爬起来的小弗鲁门先生,赶紧上前去搀扶。 这时波文也总算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翻身下来,两人合力把人架回床上。 「吾主保佑……您总算醒了!如果您再昏迷下去我就不得不让姨母过来了……」 波文在确定利昂娜还不需要上厕所后,赶紧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些热……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等利昂娜回答,他已经回头招唿起谢尔比:「喂,你,快去厨房拿些吃的,再热点牛奶拿上来!」 谢尔比倒是没有计较对方那相当不礼貌的称唿,老老实实上下楼跑了两遍,不但拿来了食物还点燃了卧室内的灯。 「……我这是睡了多久?」室内亮堂起来后利昂娜感觉大脑也跟着清明了些,端着热牛奶喝了半杯,总算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还有,你怎么就过来了?」 「您还好意思说?我再晚些过来估计就要给您收尸了!」 波文激动之下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后感觉有些不妥,沉默片刻后才调整好状态,正经说起在这两天发生的事。 原来现在已经是3月8日的晚上,距离她从艾安萨宫中出来已经过去两天。 好在她去找大公主的那天上午谢尔比就察觉到她有些发热,趁她去王宫时从街上叫了个小孩跑腿,往纽克里斯那边拍了封电报,这才让波文乘坐当天的火车赶到庞纳城,及时为她治疗。 「大概情况他已经跟我说了……」 趁着谢尔比再次端起水盆下楼换水时,波文凑到床头对利昂娜说道:「您先不要想太多……您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多思多虑反而会让病好得慢……一切等您恢復健康后再说。」 「……嗯,我知道。是我让你们担心了……」 利昂娜拍拍波文的肩膀,安慰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先给我拿件衣服,我想把这件衬衫换掉。」 波文也明白她现在的状态肯定不算「没事」,但是真的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 于是他也没再说什么,直接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睡衣递过去,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 利昂娜看着手中的睡衣,脑子里还迴荡着波文刚刚说过的话。 身体最重要……不要想太多…… 「呵……怎么可能呢……」 她发出一声自嘲的笑,这才将胸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第357章 357 利昂娜生病了, 且病得很严重。 这对利昂娜来说是件相当稀奇的事。毕竟与利昂那个病秧子不同,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生过病, 就连冬天跑到雪地里打滚最多只会打两个喷嚏,像现在这样病到全身无力、甚至好几天都下不了床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想要说话却因为嗓子痛而闭嘴,想要看书却因为精神不济被迫放弃,就连睡眠都会因为唿吸不畅和全身的酸痛变得异常困难……而且随着躺在床上的时间增加,利昂娜感觉自己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4页 原来这就是生病的感觉,原来利昂过去的每一天, 都是在这样的感觉中度过的…… 看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日光利昂娜忍不住开始回想起过去。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是一个每天都闲不下来的人, 就算是正式开始接受教育之前也一样,精力旺盛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而利昂与她截然相反,他连房间都很少踏出, 稍微在外面多坐一会都会感到疲惫。 为了让兄长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快乐,利昂娜每次在院子里发现什么好东西后都会偷偷带着它们跑回兄长的房间,分享今天自己进行的小小冒险。 利昂哈特每次都很耐心听着她说话,他会背着梅太太和霍恩先生悄悄跟自己一起在床上摆弄那些捡来的石子或松球……直到有一次利昂又生了一场病,梅太太才开始禁止她把那些脏兮兮的东西带回利昂的卧室。 当时利昂娜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可在得知那会让兄长生病后她便没有继续那么做。 只是两人约定好,如果再找到有趣的东西时她会在楼下叫利昂哈特的名字,他听到后就会来到窗边,她一样能将自己的发现分享给兄长…… 利昂娜缓缓扶着床头站起身,操纵着依然有些软绵的双腿,一点点移到窗台边。 现在是白天,尽管尤默尔大街上并没有什么小摊贩,但还是有不少行人在街道上行走。 她看到一位老人在女僕的搀扶下走在人行道上,看到夹着公文包匆匆而过的男人,也看到一对年轻夫妇正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出门。 两个孩子一边大笑一边追逐着彼此。即使他们在街道的另一边,即使利昂娜现在站在三楼,还是能清晰听到他们的欢笑声…… 恍惚中,过去与现在的景象开始重叠。 街道变成草坪,利昂娜似乎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欢快地跑向窗下,不停挥舞着手中的东西。而站在窗边的男孩正努力爬到桌子上,看向窗外的妹妹时神色似乎有一瞬的恍惚。 利昂娜似乎听到他发出一声为不可查的苦笑,可不等利昂娜分辨出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男孩已经露出与往常一般的笑,抬手向窗下的女孩挥动…… 啪———— 一声微弱的碎裂声从楼上传来,正在打扫楼梯的谢尔比立刻放下手里的抹布,三两步来到三楼,想也没想便直接打开了门。 这次利昂娜倒是没有摔倒,此时她正双手撑着桌面,低着头剧烈喘息着,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但她脚边有一只碎裂的茶杯,深色的茶水洒了一地,显然这就是刚刚声音的来源…… 谢尔比站在门口,正在思考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进还是不进,站在窗边的人却率先开口了。 「我真是个混蛋……」他听到她喃喃道,「我什么都没注意到……他的感受,他的想法……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在迁就我,为我着想,可我什么都没能为他做……」 说话间,波文也匆匆从楼下上来了,正好听到最后这句话,顿时跟着陷入沉默。 往事已成定局,死者无法復生。 只有悔意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积越多,不停折磨着不愿意放弃过去的人。 最后还是谢尔比表示地上的茶杯碎片有些危险,这才提醒了波文,两人上前将还陷在自己情绪中的人带回床上。 「您真的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波文看着坐在床上、还在发呆的利昂娜,不由嘆息道,「您这样病情反反覆覆总是好不了,最后只会损伤自己的身体……」 他不断重复着与之前相同的话,可利昂娜显然没有听进去。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失去牵引线的木偶,完全没有动力做任何事……她这样的状态让波文更加心焦,却丝毫没有其他办法。 按照他的经验看,利昂娜的病只是普通的劳累过度,之所以会拖延了一周多都没好,大部分还是精神层面的原因,他过去也不止一次见过相似的病例。 那些病人好不起来并不是因为缺少药物或食物,根本原因是他们自己根本不想恢復健康,或者说,他们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这种案例波文见过也听说过太多次,每一次都会唏嘘感慨一番,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种情况会出现在利昂娜身上。 他看着那张平静到麻木的侧脸,不禁想要继续在旁劝说,可好巧不巧,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此时谢尔比还在清理地上的茶杯碎片,而且这人现在还是能不见外人就不见比较好……只是短暂犹豫了一下,波文便转身下楼去开门了。 不过男人下楼的声音还没消失多久,很快楼梯道中又传出一阵快速的上楼声。 「莱勒科侯爵来访。」波文快步走近僱主后小声询问道,「您感觉现在怎么样?要去见他吗?」 利昂娜的眼珠随着他的话动了下,沉默数秒后微微颔首。 「侯爵阁下拜访,还是要见一下……」她偏头咳嗽两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请他稍等片刻,等我换好衣服就下去。」 *** 会客厅中,莱勒科侯爵站在壁炉前看着一张照片。 随着年纪的增大,他的视力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问题,就连t相片上那人的面容都有些看不清了。 好在相片是放在一个可以移动的相框中,他拿起来后调整了下自己与相片的距离,用力眯起眼,总算看清了相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5页 黑白的相片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坐在沙发中,手肘轻松搁在扶手上,仰头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整个人的姿态都很放松;男人则穿着黑色的礼服,一手搭在沙发椅背上,一只手则撑在沙发扶手上,与女人另一只手交叠在一起。 很显然,这是一张年轻夫妇的新婚照。可与莱勒科侯爵见过的大部分新婚照不同,相片中的两人都只有侧脸。 他们在拍照时一直注视着彼此,女人和男人嘴角都带着幸福的弧度——要知道那时候湿版摄影法还没有出现,要顺利照出这张银版照片两人可是需要保持不动至少二十分钟[*1]——实在很难想像,这两人是怎么做到注视彼此那么长时间却还能保持不动的…… 老侯爵摇摇头,将相片放回原位,又打量起壁炉上的另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非常诡异的相片……如果骤然让孩子看到,也许是一张会让孩子做噩梦的「恐怖」画面。 莱勒科侯爵只大概能看出相片中的主角是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他们都坐在床上,可两人的身体还算清晰,两颗脑袋却像是晃出了好几个残影,一眼看去仿佛是两个长了三个脑袋的怪物…… 「……那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当时我们根本没有耐心在半个小时内完全不做任何动作,这才照出了这么一张奇怪的照片……」 正在莱勒科侯爵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手中相片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趁老侯爵没有反应过来,利昂娜已经从他手中拿走相片。 「我不是很喜欢这张照片,但我的……妹妹很喜欢,坚持让父亲把它留了下来。」利昂娜这么说着,视线在那诡异的画面上停留了两秒,这才将其放回原位,「很抱歉吓到您了,但我们的合影确实不太多。」 莱勒科侯爵打量着这个有段时间没见的后辈,心中惊讶对方居然在短短一个月里瘦了这么多。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眼中顿时增添了一分不忍。 「这次来我是有件事要通知你……不过我想,你大概也有心理准备了……」 老侯爵沉沉嘆出一口气,再次看向面前这个面容苍白的年轻人时眼中已经带上了怜悯。 「最近出了项新规定,为了杜绝像多弗爵士那种事再次发生,现在所有内阁成员的私人秘书都要经过考核才能上任。」老侯爵说道,「首相大人私下向我暗示过……我想,今年第一次议会时我可能很难把你重新带进去了。」 也许是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位老友之子,他紧接着补充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反正再过一年你就要二十岁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动在上议院获得一个席位。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身体养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利昂娜对这样的结果倒不是很意外,但关于老侯爵的后半句话她并不是很贊同。 按照近几年的发展看,上议院所拥有的权力正在一点点被侵蚀,到现在他们差不多就只有审核通过提案的权力了。想要真正去做实事的人、就算是贵族之后也会想尽办法进入负责提出提案的下议院。 就像她的父亲,就算有想要改变现状的心,作为上议院议员的他也实在没有办法直接提出改革的提案,只能迂迴去找别的办法…… 脑内再次传来一阵刺痛,利昂娜忍不住紧闭上眼。 莱勒科侯爵察觉到她的异样,赶紧将人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好,又扬声让正在准备茶水的波文去拿一点酒水。 「不用,我没事……」 利昂娜慢慢等待那阵抽痛感一点点退去,这才睁开眼,直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老侯爵。 「也许您不知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就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您的名字。」 「他说您是庞纳城中为数不多能与他交好的人,即使他的很多想法您并不支持,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连原因都不听就直接否决……」 对上老侯爵有些颤动的眼眸,她顿了顿,继续用平稳的声音说道:「所以我愿意相信您,您不会参与到谋杀他的案子里。」 话音落下,莱勒科侯爵的脸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但下一秒整张脸就被他用手盖住。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低头捂住双眼,像是自言自语地嗫嚅道:「我劝过他……我劝过他不要轻举妄动……他的提案太激进了,就那样提交上去不但不会通过,他也会被所有人认定为眼中钉……」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老侯爵放下手,唇上的鬍鬚颤动了下,「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大胆,真的在众目睽睽下对一个伯爵下手……」 「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更加适合处决一位伯爵的盟友。」 顶着老侯爵震惊的目光,利昂娜淡淡道:「我想,那天负责威胁男管家霍顿、让他承认自己是杀人兇手的,应当是维尔薇特公主殿下。」 第358章 358 没有什么比一位王室成员开口更有分量。 更何况维尔薇特公主是国王陛下的亲姑姑, 如此接近的血缘关系更增添了说服力,也对霍顿这个小小的男管家更有威慑力。 而为什么要把毒下在「丰收之酒」中,道理就更简单了。 一个是按照传统,那杯酒是需要在场每一个人都喝一口,下在那里会相对减少坐在餐桌边的客人们的嫌疑……而第二点也许会带着些阴谋论,但在利昂娜看来,可能性丝毫不比第一个理由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6页 当时弗鲁门家的两个孩子都满十五岁了,正好是可以出入社交界的年龄。 除了她作为弗鲁门家的小姐要开始参加一年一度的庞纳社交季外,她的兄长也是时候作为怀特伯爵的继承人出入一些正式场合了。 因为利昂哈特的身体常年不太好,除了假扮成他的利昂娜在公学里待过两周,他几乎没有与外界的同龄人有什么来往——这就导致那时候的「利昂哈特·弗鲁门」在外人的印象里一直是个非常模煳的形象。 而一个没有接受过马黎精英教育的少年,一个由拉塞尔·弗鲁门亲手教育长大的伯爵继承人,他的思想会偏向哪边简直不言而喻。 既然产生「危险想法」的怀特伯爵要剷除,那顺便杀死一个也许继承了他想法的继承人也是一种更保险的做法。 至于「莉莉娅·弗鲁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在一天之内便要失去所有依仗的可怜女孩,他们愿意给予她适当的怜悯,所以当时维尔薇特公主才会出声制止「弗鲁门小姐」喝下毒酒。 然而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弗鲁门家的双胞胎居然如此大胆, 竟然敢在狩猎季这种正式场合公然对调身份。 又有谁能想到, 本该被「放过一马」的「弗鲁门小姐」死掉了,反而是常年宣称「体弱多病」的「伯爵继承人」活了下来。 可机会错过就是错过,那些人就是再大胆也不敢继续对倖存下来的伯爵继承人动手, 更不要说后来「他」还获得了玛格丽特公主的保护……所以后来他们也只能用「没有愿意做推荐人」卡住「他」,尽可能拖延「他」继承爵位的时间……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拉塞尔的结局你已经看到了, 如果你继续走他的老路, 只会得到相同的结果……」 莱勒科侯爵摇摇头,眼中满是无力和悲伤:「他们已经成功过一次,你把他们逼急了未必不会再来第二次……可你有什么呢?如果连你都死了,连愿意为你追究的人都没有了……」 「你就听我一次,放弃吧。」 「为了你的父亲,为了你的妹妹……你不要再执着于这件事了……」他说道,「拉塞尔那样爱你,他如果还站在这里,也不会希望你用自己的性命来给他们復仇……」 所有事已经说开,莱勒科侯爵的劝说词几乎没有变,语气却比之前都真情实感。 利昂娜相信他说这些确实是发自真心,是从一位长辈的角度劝说自己…… 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还是…… 金髮青年忍不住掩嘴咳嗽起来,原本还有t些惨白的脸色都因为剧烈的咳嗽变红润了些。 「我明白……咳……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不过我很好奇,您之前说的一句话……」 咳嗽缓过来后,她突然转了一个话题:「您说我父亲的提案太激进了,却没有全盘否定……那我可不可以认为,您其实也贊同他的方向,只是对其中要用的力道并不贊同?」 莱勒科侯爵大概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沉默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 「任何改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像税收,你不可能因为觉得税率不合理就简单粗暴地调高或调低税率,这样只会导致人们的集体抗议,严重的话还会引发流血事件,歷史上这种事可并不少见。」老侯爵试图向眼前这个固执的年轻人解释清其中的道理,「而且即使出现严重的流血事件,你想要改变的事也不一定会真正解决……看看百年前罗兰的那次革命,有多少人因为他们心中的正义被推上了断头台?他们连国王都杀了!结果呢?现在的罗兰变成百年前那些人想要的模样了吗?」 利昂娜再次轻咳两声,同时摇头:「可到底是有了一些改变……至少他们的当权者可以切实明白,如果对人民的压迫到达极限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既然我们都看到了,也该明白,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大革命未必不会再次上演……」 「利昂哈特!」莱勒科侯爵厉声打断她的话,警告道,「不是所有话都该说出来,你这样实在是……」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界定标准我很清楚。可是侯爵阁下,有些难听的话总要有人说出来。」 利昂娜抬起头,静静注视着对面的老人,一字一顿道:「我不说,你不说,所有人都不说,所有人都装聋作哑,那事情就永远无法得到解决。」 「我贊成您说的,如果能避免严重的流血事件,将改革的进程拉长也不是不可以……可没有开始,一切都只是空想……」 「马黎议会内的办事效率您比我更清楚。看看他们对莱姆河的治理就知道了,如果不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也许现在他们还不会下定决心去重修下水道……」 她忍着喉咙中传出的痒意,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我不明白,侯爵阁下……您为什么有那样的自信,觉得他们会在全面冲突爆发前选择让渡出自己的利益,主动按下开始的按钮?您为什么会觉得……如果一个比父亲更保守一点、不那么激进的人出现,想要开始时,他们不会再次下手呢?」 「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他曾经说过,如果是为了创造更好的未来,他愿意为他坚信的东西献出生命……」 低声重复起这句话,利昂娜只觉得十分讽刺,直接向后靠进沙发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7页 「可惜,他最后什么都没能改变。」 沉默再次在房间中蔓延开来。莱勒科侯爵张张嘴,却无法吐出一个字。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给出一个答案,找了一个藉口后便匆匆离开。 利昂娜看了眼那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便收回视线,整个人裹着披毯彻底倒进沙发里,双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纽克里斯吧。」 「谢莉琳小姐还在生病,你不能离开太久……」 沉默半晌后她小声呢喃道,像是跟波文说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而且,我也想回家了……」 *** 时间转眼走到三月末,随着议院的大门即将再次打开,前往艾安萨王宫的访客也开始增多。 最近王宫内部倒是传出一则好消息——大概适应了马黎的环境,那位来自异国的年轻王后终于与国王陛下的关系开始亲密起来。 两人不但会时常一起就寝,连午饭时间国王都会特地来找王后一起用餐,甚至还会亲自带着王后去花园骑马散步。 「他们总算有点新婚夫妇的样子了。」 「之前陛下那么说我就觉得实在太胡闹,偏偏你还站在他那边,我都不好说什么……」 躺在床上的亚歷克斯亲王偏头咳嗽了两声,这才缓缓对坐在床头的侄女说道:「旧大陆上十四五岁就结婚生孩子的女人可不少,庞纳城中厉害的医生也有很多,没道理要再等两三年……不但王室其他人会私下议论,帕鲁本那边也会怀疑我们的诚意,到时候烦恼的还是他自己……」 老亲王嘆息一声,看向窗外:「我无法陪你们太长时间了,之后的路还是需要你们自己去走……」 「别这么说,叔父。」玛格丽特双手握住老人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那只冰凉的手,「您只是感冒了,等天气暖和自然会好。 」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老亲王摇摇头,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侄女的手背,「你要记住,记住你父亲临终前的嘱託,千万不要让他失望… …」 「……当然,我从来没有忘记。」 不管叔父说了什么,玛格丽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如往常别无二致的浅笑。直到老人的脸上出现疲态,她才起身告辞。 「……大公主殿下最近有些不太寻常的动作。」 玛格丽特走后,负责服侍老亲王的侍者为他倒了杯水,小声汇报导:「她派人去了趟佛玫兰郡,还与布林恩公爵夫人有些书信来往,好像是在打探伽利尔……」 话说到一半,靠坐在床头的老亲王已经抬起一只手,侍者立刻闭上了嘴。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做什么。」 「她现有的权力来自王室,来自她的父亲和弟弟……玛格丽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亚歷克斯亲王疲惫地闭上眼,就当侍者以为他就要这样睡过去时又听到他开口了。 「这场病总也不好也实在让人烦躁。」老人闭着眼命令道,「通知研究院那边,让马什医生过来一趟。」 *** 玛格丽特从叔父的宅邸出来后很快便登上马车,不急不缓地往王宫驶去。 「这是刚刚收到的……」 马车中,公主的侍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不过公爵夫人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也许她真的不知情……」 玛格丽特接过信,拆开后一目十行地读完,很快便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封。 「那边不用再查下去了,把人都撤回来吧。」 大公主将信重新交给侍女保管,视线移向窗外。 尽管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常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还是感受到了她话语中的冷意,只低头将信接回来,没有再说话。 马车一路驶回艾安萨宫,刚刚停稳,就有一位侍卫上前,向公主殿下传达了国王陛下的邀请。 玛格丽特看着眼前这个前来传令的侍卫,突然问了一句:「现在这个时间,陛下不应该和王后一起去花园骑马吗?」 侍卫:「夏洛蒂殿下今天有些身体不适,所有行程都取消了。而且陛下那边也来了客人,没有时间去陪王后殿下……」 玛格丽特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但还是点点头,跟着侍卫前往王宫的办公区域。 一行人很快来到国王的办公室,大门打开,室内除了国王本人外还有一个鬓角有些花白、大概五六十岁的男人。 玛格丽特看着他向自己行礼,又盯着人看了半晌,终于露出一个笑。 「原来是西米勒斯先生。」她先朝自己的弟弟行过礼,直接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真是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被称作「西米勒斯」的男人似乎被她漫不经心的话刺了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但很快就恢復镇定。 「托您的福,公主殿下,我过的很好……」男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像只骄傲的斗鸡般扬起下巴,「希望您这些年也一切都好!」 玛格丽特无意与这个蠢货多说话,直接看向自己的弟弟:「听说您找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坐在两人中间的国王陛下看起来有些坐立难安,他先是对长姐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又让室内的侍卫和侍从都离开房间,这才终于说起正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8页 「是这样……西米勒斯爵士不久前刚刚从旧大陆回来,想着好久没回家了,就想回去看看……」 「他早就不是爵士了,陛下。 」玛格丽特毫不客气地打断弟弟的话,纠正道,「他的头衔是父亲亲自下令剥夺的,您忘记了吗?」 国王显然被这话噎了下t ,不过见坐在另一侧的男人又要发火,他立刻抬手做出安抚的动作,示意对方少安毋躁。 「我当然记得……但那都过去很久了,而你们到底是一家人……」见长姐的眼神再次变得锋锐起来,国王赶紧转换了话题,「总而言之,西米勒斯先生这次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他与布林大教堂那边搭上了线,那边愿意让乔瑟夫葬进布林大教堂里……」 「你动了他的墓?」 不等国王说完,玛格丽特已经站起身,看向对面男人时再也没有遮掩眼中的怒意和憎恶:「你居然敢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擅自动他的墓?!」 「你都不再为乔瑟夫服丧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外面逛,想来也早忘了他这个丈夫了吧!」男人也跟着站起身,毫不畏惧地回讽道,「但我可不一样,他就算死了我也是他血脉相连的叔叔!我帮我侄子把墓迁到一个更好的地方有什么错?!」 「你————」 「好了!你们都听我说完!」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乌尔里克也跟着起身喝止。 「迁墓的事先放到一边,现在还有一件更严重的事……」年轻的国王深吸一口气,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向自己的长姐。 「有一件事我需要先向您确认……玛格姐姐。您的丈夫,前任威瑞迪安公爵,乔瑟夫·西米勒斯真的是死于疾病吗?」 第359章 359 骤然听到弟弟的质问, 玛格丽特明显怔愣了一下。不过在短暂的空白后,她的目光明显阴沉下来。 「您这是什么意思?」她似乎被气笑了,不答反问道,「难道您想说他不是病死,而是被人谋杀的?」 「哈!她承认了!」 站在另一边的西米勒斯先生刚听到「谋杀」这个词,仿佛打了兴奋剂般激动起来,直接用手指向对面的女人:「一般人谁会最先想到谋杀?除非是兇手本人!」 就算玛格丽特一贯不喜欢与蠢货交流,此时也不可避免地被他激怒。 「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我出言不逊。」她目光的焦点终于转向对面的男人, 声音渐沉, 「把你的手放下。」 大公主的声音不大,语气也颇为冷淡,可与她对上视线的瞬间男人向前指的手指还是不自觉地缩起。 「……谁说我没有证据?」 西米勒斯先生讪讪放下手,也许是觉得这样有点丢人,他又将手背到身后,挺直嵴背道:「正常人死去后骨头都是白色的,而乔瑟夫的骨头居然有好几处都变黑了!这绝对不正常,绝对是中毒导致的!」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比拥有行医执照的医生都厉害了?」玛格丽特公主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驳斥道,「乔瑟夫去世前身体就一直不好,胃热病反覆发作了将近一年,这点公爵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当时为他开药和书写死亡证明的医生都在,确定了死因才下葬。现在你一句骨头是黑的就要推翻他们的结论,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听她这么说,西米勒斯先生脸上居然不见任何愤怒,反而情不自禁地露出些许得意的表情。 「咳咳,关于这件事,我想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也许是为了保全长姐的颜面,乌尔里克二世赶紧轻咳两声打断西米勒斯即将出口的话,从桌上拾起两张文件递给自己的姐姐。 玛格丽特公主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快速扫了遍上面的内容,目光在第二页的结尾处顿住。 这是一份由格鲁普国立医学院出具的检验报告——这家医学院虽然不如由王室资助的王立医学院有名,但也是马黎王国境内比较有名的医学院,其出具的报告自然也有一定的权威性。 而在报告最后的结论栏中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表明被送来检验的头髮里确实含有砷。且根据含量推测,死者应当是在死前的一段时间就开始接触或服用含砷的物质,这才会在骨头里积累了那么多毒素。 「如果您信不过格鲁普医学院的检验结果,想要自己找人查验也可以,反正乔瑟夫的尸骨都完整保留着。」西米勒斯先生看着像是愣住的大公主殿下,无不得意地说道,「不过检验的过程必须公开透明,最好是把样本分给好几家医学院和教授检查,以免有人为了讨好什么人动手脚……」 「注意你的用词!」 听到男人说「样本」时乌尔里克二世便有些听不下去了,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没有必要弄得尽人皆知!」 这么说着,他又看向自己的姐姐,语带安抚:「砷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我听说有很多治皮肤病的常用药里都有……」 看着气氛正走向缓和,西米勒斯先生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乔瑟夫又没有皮肤病」,被年轻的国王陛下瞪了一眼才彻底闭上嘴。 「……总而言之,我相信玛格姐姐与这件事无关。」见自己的长姐看着报告面露恍惚,乌尔里克二世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关切,「只是我记得你与乔瑟夫的感情一直很好,如果他的死另有蹊跷还是需要告诉你一声……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六年了,想要查也不容易。究竟要不要把这件事重新翻出来查,还是看你的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9页 自从看到丈夫尸骨的检验报告后,玛格丽特公主就仿佛一座石雕般一动不动,就连西米勒斯先生的讽刺都懒得理会。 国王又轻声唿唤了两次她的名字,玛格丽特才眨了两下眼,重新有了动作。 「如果是砷中毒,我想你们倒是不需要去查了。」 大公主将报告放到一边,缓缓坐回沙发:「我大概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国王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西米勒斯则反应更加强烈,嗤笑一声:「怎么,公主殿下这是终于要承认了吗?」 「如果你那么迫切地想要博得他人的关注,我真心建议你换一个职业。比如去马戏团做个小丑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等对面的男人反应过来,玛格丽特干脆看向自己的弟弟:「也许你还记得,乔瑟夫一直有制作动物标本的爱好。」 年轻的国王完全没想到话题为什么会跳跃到这里,但还是在回忆片刻后点点头:「对,我记得公爵府中还有一个专门的展示厅。那些标本做得太逼真了,我一度以为都是真的……」 「您突然转移话题做什么?」西米勒斯先生迫不及待地插嘴道,「这与乔瑟夫中毒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这次玛格丽特公主连眼神都懒得施捨,直接平铺直叙地说道:「制作标本使用的防腐膏和防腐粉都有砷,而乔瑟夫一向宝贝他那些标本,制作过程中完全不允许其他人插手。」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他这项爱好可是在我们结婚之前就有了,这点很多人都知道……至于制作标本用的材料里到底有没有砷,你们可以去市面上买一点拿去做检测。」 短短两句话说完,室内立刻变得落针可闻。 乌尔里克二世的视线已经从自己姐姐身上转移到被她放回茶几的报告上,西米勒斯则是足足愣了快十秒,整张脸忽地涨红。 「你……那也肯定是你往他的材料里加大了分量!!」 西米勒斯似是完全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声音骤然增大:「普通人谁会知道防腐粉里有砷这种事?而且乔瑟夫过去也一直在自己做标本,人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偏偏你嫁过去不到两年就出事了!」 「你也说了,他在我们结婚前就开始有这样的爱好,而砷的毒素是可以积累的,否则你们也不会从他的尸体里提取出来。」 比起男人越拔越高的质问声和通红的脸色,玛格丽特公主的姿态被衬得十分淡然。 「任何的毒药都有一个致死量。既然砷可以在人体内累积,那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从而导致死亡,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她不急不缓,用仿佛谈论天气的语气说道, 「如果乔瑟夫确实是死于砷中毒,那他的死就更算不到我身上了。」 她越淡定,西米勒斯的唿吸声就越粗重,最后一句脏话几乎脱口而出:「你这个毒——」 「够了!给我闭嘴t!」 乌尔里克二世终于开口打断了男人的话,看向对方时的眼神也带上了怒意:「我也有些好奇,你到底是哪来的胆子敢在我的面前侮辱我的姐姐! 」 「现在,给我出去。」年轻的国王指向门外,声音冷淡道,「今天的事如果你敢向外说出一个字,你自己想想后果。」 被突然下了逐客令的西米勒斯顿时像只掐住脖子的大鹅,脸颊涨得更红。 他张了下嘴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国王警告的视线还是闭上了嘴,直接转身走出房间。 随着男人离开,室内只剩下姐弟二人后,乌尔里克二世的表情顿时软化了不少。 「请相信我,玛格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样……」 看着弟弟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玛格丽特在心中冷笑一声,干脆戳破他的心思:「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就趁现在问了吧。这件事不有个了解,大家都不能安心。」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玛格姐姐,我从前都不知道你对那些可怕的毒物很有研究……」乌尔里克二世踌躇一阵,最后还是选择直接说出来, 「可既然你都知道长期接触那些含砷的药物到一定程度会导致死亡,又为什么不阻止乔瑟夫……」 玛格丽特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很是无奈地嘆口气:「我之前也不知道那么多,这些都是我最近新看到的一本书上写的。」 「居然还有这种书?」国王陛下立刻来了兴趣,「叫什么名字?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是一本还在编撰的书,我收到的也只是一部分的初稿。」 玛格丽特解释道:「也许您还记得怀特伯爵,他的一位朋友在目睹一些命案后突发奇想,想要把世界各地、从古到今验尸官们的验尸经验整理并验证一遍,将正确的经验合订成一本书,然后交给庞纳治安所中的人学习,也许这样能提高他们办案的效率。」 乌尔里克二世稍微想了下便明白了其中的益处,顿时面露赞嘆:「这可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之前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样的好事我们应该大力支持才对!对了,那人是一个人在做吗?还是已经把这个提案上交给皇家医学会了?」 玛格丽特:「那人的身份有些……他曾经是位外科医生,但因为一次截肢手术中出了差错,已经被吊销了行医执照。只是他的个人人品我信得过,所以打算过段时间,等他再多写出一点再向您汇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0页 乌尔里克二世沉吟片刻,有些不太理解地摇摇头:「我听说截肢本来就是失败率很高的手术,一次失败就被吊销执照这也太严格了一些……」 玛格丽特沉默片刻,还是委婉提醒了一下:「您还记得莎利斯伯爵的长子手术失败的那件事吗?」 「当然记得,那件事可是……」 将几年前听到的传闻和现在的消息结合起来,国王陛下刚露出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又缓缓唿出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他还真是倒霉。」 「能在被吊销医生执照之后还想出这种方式为王国的医学做贡献,他也是一个很值得敬佩的人。虽然不能公开支持,但我也愿意为他的研究提供一些便利……」乌尔里克二世如此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看看他写的东西值不值得。」 「这样再好不过。他送过来的初稿就放在我的房间里,稍后我会让人送给您。」 「也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让你的侍女去拿就好。」年轻的国王笑着说道,「正好我们一起看看,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我还没看过这种类型的书呢。」 *** 因为之后的「读书讨论会」,玛格丽特足足与弟弟聊了三个多小时才从房间中出来。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她欣赏了片刻廊外的夕阳,这才带着侍女走回王宫寝室区。 「对了,夏洛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回到自己的房间,趁着女僕替自己解下裙撑时玛格丽特总算想起刚回来时听到的消息,顺便询问自己的侍女。 「那边说王后殿下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哭了,作息也变得很规律,只是时常会看着窗外发呆……」侍女压低声音回道,「听说夏洛蒂殿下又给帕鲁本大公夫人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不太清楚,不过这次陛下没有扣押,让她寄出去了……」 玛格丽特点点头,在女僕的服侍换上下午茶袍。 「让她注意一些,有什么情况及时通报。」她从全身镜中看向自己的侍女,「一旦有突发情况,要把保护王后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 侍女应是,与女僕一起捧起公主殿下换下的外裙,走到外间交给对方打理。 等她回来时,玛格丽特已经坐到了写字檯前,快速写好了一封信。 「把信交给皮埃尔,让他转交给怀特伯爵。」玛格丽特在信封上写上一行地址,盖上火漆印,「不用太避着人,让他们看到。」 与需要长期居住在僱主家中的女僕男僕不同,女性王室成员的侍女通常都由贵族家的女儿担任。 除非跟随僱主外出,平时公主殿下不出王宫的时候她们也会在晚上返回自己的家中。 今日当值的侍女露易丝收到公主殿下的命令,看了眼室内钟錶上的时间后在心中计算一番,很快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宫。 她没有带手包,只披了一件披肩就准备离开。可今天下午的风有些大,年轻侍女一路按着帽子行走的样子在外人看来缺少一些端庄,冒失中带着一点可爱。 变故发生在她打算登上马车的那一刻。随着女人的一声惊唿,一封信从她的披肩中滑出,跟着风飞向远处。 周围路过的一队侍卫听到她的求助声立刻上前帮忙,其中一位年轻侍卫动作比较灵敏,趁着晚风暂歇的空当抓住了那封信,小跑着将其抵还给还站在马车边的侍女。 「多谢。」 侍女露易丝接过信检查一番,明显松下一口气,再也不敢大意,捏着信封登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出王宫,侍卫队队长才朝那位帮了大忙的年轻侍卫招招手,小声询问:「刚刚那封信里有什么,注意到信封上写了什么吗?」 年轻侍卫愣了下,但还是习惯性服从了长官的命令,回答道:「没什么,应该只有一页纸……地址我没仔细看,好像是寄往怀特郡的……」 队长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招来自己的副手让他继续带领队伍巡逻,自己却快步朝王宫内走去。 第360章 360 自从听说利昂娜一行人即将回到帕克丝庄园后,整个庄园似乎都活了过来。 梅太太脸上难得见到了笑容,开始指挥平时都没什么工作的几位女僕一起大扫除。 尤利娅太太更是非常激动。她将近一个月「没看到」自己的儿子,自从收到电报后就开始在厨房忙活,准备为许久不见的僱主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不过大家的兴奋没有持续太久,在看到满脸病容的利昂娜在男僕「托马斯」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后,梅太太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趁着众人都在用晚餐时她把自己的侄子拎到一边,了解完事情的始末后,不禁也跟着陷入沉默。 霍恩先生确实不是杀死僱主的真兇——这个认知终于让她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那个结解开了,但真相却并没有让她感到多少轻松,也能理解为什么小主人迟迟无法从打击中走出来。 不管前任怀特伯爵多么怜悯穷人,他本身的出身就註定他必须站到贵族那一边。 换句话说,站在现在的马黎王国里,他只要真的想要改变现状, 想要做些实事,那他就不能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可他要做的,偏偏又会影响整个上层阶级的利益。 他的身份註定他不会得到大部分劳工阶级的信任,他做的事註定会遭受贵族和资本家的怨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1页 所以在最后,当国王心中的天平也开始倾斜后, 他会以那种形式去世似乎也并不是不可想像的。 可无论谁对谁错, 逝者已逝,如果復仇的代价是献出她的性命和未来,就算会对不起自己曾经的主人, 梅太太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小主人要那样做…… 看向面前的紧闭的房门,老妇不由再次嘆息一声t。 自从利昂娜从庞纳城中回来已经过去十天。这十天里她的病算是慢慢有了好转, 除了被凉风吹到后会咳嗽几声, 倒是可以下地走路了。 不过比起身体情况,她的精神状态更加令人担心。这十天她几乎是把自己关在了利昂哈特的旧房间里看书,除了一些必要交流几乎不跟人说话……这让梅太太回想起了四年前那场意外之后,她也曾这样自我封闭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情感上,梅太太当然不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可作为一位专业的女管家,她其实不该对主人的行为进行过多干涉…… 就在老妇人站在门口陷入沉思时,一道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内的沉默。 负责打理怀特伯爵家财产的经纪人皮埃尔先生匆匆上楼,看到梅太太后眼前一亮,赶紧快走两步上前:「日安,梅太太。请问弗鲁门阁下现在在哪里? 」 他的声音有些大,梅太太先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声道:「弗鲁门阁下正在休息……」 「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皮埃尔先生焦急道,「是庞纳城那边,玛格丽特殿下那边来信了……」 因为之前的事,梅太太不可避免地对王室成员产生了一些牴触,此时听到玛格丽特公主的名字立刻蹙起眉。 不过没等她说些什么,原本紧闭的房门却打开了,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小弗鲁门先生还在生病、且最近都不愿意见人的事,居住在帕克丝庄园中的人都清楚。皮埃尔先生也没有一定要进入室内的意思,直接把信递过去,只等着对方阅读完毕后给出一个回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站在门外的两人谁都没有再出声,只默契而安静地站在那里。 直到皮埃尔心中默念的数字数到一百,房间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许久没有露面的小弗鲁门先生站在门口,脸颊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消瘦了一些,此时双眉紧皱,严肃的表情倒让她显得都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麻烦你给大公主殿下拍一封电报,我会尽快返回庞纳城。」她轻咳一声,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不过我还需要准备一下,最晚明天晚上,希望她能理解……」 皮埃尔先生收到回復便快步离开了,但梅太太还没有走。 利昂娜对上老妇那满双含担忧的眼睛,抿着唇移开视线,沉默片刻后才下定决心般看了回来。 「这些天让您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她像小时候那样牵住老妇的指尖,脸部的肌肉尽量放柔和,轻声说道,「您可以放心,我不会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这次玛格丽特殿下有些棘手事需要我的帮助……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梅太太看着她那似乎已经恢復到往日状态的笑容,心口却像是被什么揪住般难受,手指不由蜷缩起来,将对面人的手握紧自己的掌心。 「……您一直是个有主见的人,从小到大都是……」 老人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闭上眼,伸出另一只手盖到利昂娜的手背上,低头缓缓道:「我知道我的话不能改变什么,可我只是希望您能……想想您的母亲。她真的很不容易……她原本身体就不太好,能生下你们,能看到你们出生,她很高兴,她说看着你们躺在她怀里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所以请您不要……一定不要……」 「我明白,梅太太。」 利昂娜回握住老妇人的手,低声承诺道:「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 3月28日,随着第一次议会正式召开,今年的庞纳社交季也随之拉开序幕。 尽管每年的社交季的重点活动都集中在四月末到五月,可这丝毫不影响许多从旧大陆度假回来的小姐贵妇们现在来到庞纳城,提前为今年的社交活动做准备。 这次从中央火车站出来时,利昂娜明显能感觉到街上的气氛热闹了不少。 尽管庞纳城依然是那个瀰漫着烟雾、很难看到蓝天的庞纳城,但忙碌的人群还是久违地让她感受到一丝生气。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明明只是离开了半个月,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迷茫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利昂娜就因为手指碰到口袋里的信封而清醒过来。 尽管上次与大公主见面算是不欢而散,但冷静下来后,利昂娜也明白玛格丽特公主不太可能是知情者。 当时她的丈夫刚刚离世不到两年,正是需要低调的时候,更何况玛格丽特当年算是被国王「逐出」庞纳城的,就算她愿意做这种「脏活」,乌尔里克二世也未必敢把这么大一个把柄送到这个曾经让自己感到威胁的胞姐手里。 只是想通归想通,利昂娜心中那层对王室成员的迁怒却不会那么快消除。 这次如果不是大公主主动写信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到多久才会自我消化掉那些负面情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2页 玛格丽特公主的信中其实并没有详细写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空白的信纸上只写了一句「我需要你,立刻来见我」,仅此而已。 可利昂娜明白,越是简短的消息往往意味着情况越严重——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对方是为了继续之前那没有结果的对话,故意用这种看起来很严重的短讯把她逼回庞纳城——但一旦是真的有危险,而她因为心中的那些别扭延误了时间,那她事后必定会更加后悔。 繁杂的思绪让她的大脑再次抽疼了一下,利昂娜上车的脚步跟着顿了下,忍不住再次按住太阳穴。 「……您的头还在疼吗?」跟在身后的波文拎着行李箱,有些担心地看向她,「实在不行您先回公寓里休息一下,明天去王宫也是一样的。」 利昂娜静静等到那股刺痛感过去才缓缓:「不……说好最晚今天那就是今天,不能食言。」 波文知道自己说不动她,又看了看另一边已经把行李箱放到马车上方的黑皮肤男僕,最后还是带着满腹忧虑跟着登上马车。 工作日的午后街道并不算拥堵,很快马车就来到艾安萨王宫门前。 利昂娜原本想要车上的另外两人先回尤默尔大街的公寓等待,可基于她上次直接在车上昏迷的经歷,两人脸上都露出不贊成的表情。 「您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復,我等在这里,一旦发生什么也方便把您接回去。」波文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理由,并看向坐在对面的黑皮肤男僕,「我想作为一位合格的男僕,应该可以独自把行李安全送到公寓。你说是吧,托马斯?」 他咬字的重音实在太明显,原本半垂着头的男僕不由抬眼看过来。 「您说得很有道理,但有时候老老实实等在门口可什么都做不了。」 谢尔比转头看向正准备下车的僱主,深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退让:「艾安萨王宫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一旦发生什么特殊情况,利文朗先生一个人会很难应对… …」 波文闻言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愤怒到想要撸袖子:「你什么意——」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在这里待着吧。」 利昂娜不想听他们继续争吵什么废话,正好她看到大公主殿下的侍女已经走到了王宫门口,直接开门跳下马车。 随着马车门被关上,两个男人在车厢里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十分安静。 「对了,你们谁要走谁要留下我不管,但租赁马车的价格你们自己去跟车夫谈。」 下一秒,小弗鲁门先生又突然快速打开车门,补充说道:「我不知道会进去多长时间,要是车夫想离开,需要重新找车,你们记得把放在车顶的行李取下来。 」 第361章 361 这次来王宫门口迎接利昂娜的正是之前将她送到马车上的那位侍女。 利昂娜记得她叫「艾德林」, 是大公主殿下身边年龄最大,也是陪伴她最久的侍女。 艾德林女士的父亲, 前任瑞泽侯爵曾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官,也是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的左膀右臂。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她十八岁时就开始进出王宫,成为当时年仅十岁的玛格丽特公主的侍女之一。 如今二十年过去,即使两人的父亲和丈夫都已经先后去世,玛格丽特公主周围的人来过又走,艾德林t女士还换了一任丈夫, 却依然能以侍女长的身份站在大公主身边。 既然玛格丽特公主还能派这位来这里迎接自己, 那就说明她在王宫中还有一定的自由……利昂娜总算可以暂时松口气,把心中那个最糟糕的假设划去了。 不过她这口气显然松得有些早。 趁着路上没有多少人,艾德林女士已经简单将公主殿下把她请回来的原因简单说了一遍。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 利昂娜反覆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却始终没能想起这个人究竟是谁,只能根据他的姓氏猜到一点此人的家族背景:「是威瑞迪安公爵家的人?」 艾德林女士看出她的疑惑,微微颔首后轻声解释道:「您不记得他也很正常,他在二十年前就因为贪污案被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剥夺了称号并逐出议会,这么多年都没再在庞纳城中露面……」 顿了顿,年长的女士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不过在血缘上,他依然是现任和前任威瑞迪安公爵的亲叔叔……前任威瑞迪安公爵去世后,他曾经想要以自己与前任公爵的血缘最亲近为由争取公爵的爵位,结果被玛格丽特殿下驳回,之后便记恨上了殿下……」 说到这个,利昂娜倒是想起来了一点。 玛格丽特公主的丈夫, 也就是前任威瑞迪安公爵乔瑟夫·西米勒斯去世前并没有留下子嗣。按照王国法律, 这个公爵的爵位应该会交给与他血缘最近的男性亲属,也就是他的弟弟继承。 然而威瑞迪安公爵家中的烂事也不算少, 这位本该顺利继承兄长爵位的弟弟在身份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缺陷——他的母亲一开始并不是以「妻子」的身份与自己的父亲走到一起的,而是他父亲的情妇。 尽管后来老公爵在第一任妻子死后正式迎娶了自己的情妇,但那是在他三岁时的事。如果真的严格按照国教教义去判定,他作为老公爵的非婚生子并没有继承公爵家财产的资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3页 如此一来,与前任威瑞迪安公爵血缘最亲的人当属他的亲叔叔,也就是皮科沃兹·西米勒斯。 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头衔,而是仅次于国王之下的公爵之位,更不要说威瑞迪安公爵家作为马黎王国的老牌贵族至今仍保有大片地产和数不尽的财富。这样一个似乎伸手就要碰到的金馅饼,想要试着争取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威瑞迪安公爵虽然已死,他的遗孀玛格丽特公主却还活着。 作为名正言顺的公爵夫人和王室公主,在丈夫没有留下遗言的情况下,下任公爵该是谁她有很大的话语权。 非常遗憾,虽然自己的丈夫生前对那个「私生子」弟弟非常厌恶,可玛格丽特公主本人对曾经贪污过赈灾钱款的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印象更差。 她直接当众把对方过去的旧帐翻出来,并说明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作为一个曾经被自己父亲亲口剥夺头衔的罪人,早就失去了继承公爵之位的资格。 在她的干涉下,下任威瑞迪安公爵的人选再也没有悬念。 气急败坏的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因此彻底与玛格丽特公主闹掰,不过公主殿下也从来没把这个跳樑小丑放在眼里就是了……却没想到这么久没见到的人居然会突然出现在王宫里,还在没有自己允许的情况下挖了自己亡夫的坟,并以骸骨有「异样」为由向自己发难。 利昂娜静静听完艾德林女士简单说明了全过程,立刻便有了一个疑问。 「那威瑞迪安公爵呢?」她问道,「要给前任公爵大人重新安葬至少要经过他的许可吧?为什么他没有把这件事上报给玛格丽特殿下?」 艾德林女士偏头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压低声音回道:「公爵大人从圣奈瓦尔日后就没有回过威瑞迪安郡。之后殿下派人询问过他,他表示对此并不知情,还是我们询问他时他才知道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先生居然在没有任何许可的情况下挖开了家族墓地。」 这个答案实在有些离奇。 就算威瑞迪安公爵本人不在,公爵府上又不是没有僕人看护。有人趁着自己不在家跑到家族墓地挖了自己哥哥墓,作为现任公爵居然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他真的过于没用、是个连家都看不住的废物,那他的行为就很值得推敲了…… 利昂娜与艾德林女士的步伐都不慢,简单说完概况后两人已经来到公主殿下常用的会客室门前。 艾德林女士上前轻敲了两下门,在得到允许后伸手开门。可她本人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反而向旁边让出一步,垂首站立到一旁。 对方的意思很明白,利昂娜只得独自走进会客室内。 身后传来的关门声让她的脚步稍微顿了下,但很快,一道声音便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前方。 「皮埃尔说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復,难为你这么快就要回来。」 站在窗前的公主殿下转过头,手中的扇子向不远处的沙发椅一指:「先坐下吧。」 见她丝毫没有要提起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的事,利昂娜心中的愧疚再次放大了一倍,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后还是决定自己应该先道歉。 「关于上次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她摘下帽子放到胸前,低头说道,「是我率先违背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圣奈瓦尔日以及之后的一些行动里我太冲动了,也向您隐瞒了一些事……」 她的声音还带着生病未愈的沙哑,说话时也不如往日流畅,有时甚至会磕绊一下才会继续。可玛格丽特公主并没有打断的意思,静静听着她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完,这才点点头。 「说完了?」见对面的金髮青年还有些呆愣地看向自己,她干脆直接走回长沙发前坐下,再次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椅,「现在可以坐下了吧?」 利昂娜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愣怔过后只能先按照对方的指示坐了下来。 「我想,艾德林应该已经把最近王宫发生的事跟你说了……」看到对面的青年还没有进入状态,只是跟着自己的话微微颔首,玛格丽特轻嘆一声,直接挑明道,「我想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现在再重复一遍。我可以理解你会在那件事上对我有所隐瞒,人人都有秘密,我也一样,所以我不会强迫所有我周围的人都要把自己内心剖开、完全展现到我面前。我只需要你能在我需要的时候站在我这一边,就像现在这样。」 「而你父亲……如果他真的因为你说的那个理由而死,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玛格丽特说道:「不过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至少现在不行。」 利昂娜微垂的眼睫动了动,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女人。她的唇似是动了下,像是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见她还是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玛格丽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所有家人都会爱护家人,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的家人那样包容彼此。」 「父母、兄妹、夫妻……这些关系放在不同人的身上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人们都是自私的,当利益的诱惑足够大时,血缘连接的纽带在某些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还是可以利用的道具……」 玛格丽特捏着扇子站起身,绕过沙发走向利昂娜身后,突然俯身贴到后者的左耳畔,展开摺扇,为两人隔出一个小小的「独立」空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4页 「而我和陛下,从他主动选择切断我们之间的纽带时,我就再也没有把他当成我的弟弟。」 「他也一样。一面提防我,一面想要握住我的把柄,好让我完全臣服于他……」 她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在小弗鲁门先生的耳畔说道:「你觉得,我会是那么大度的人吗?」 话音落下,公主殿下摺扇已经「啪」的一声再次合拢,利昂娜也因此回过神。 她的眼睫开始快速眨动,结合起路上听到的消息,立刻明白了玛格丽特公主突然把自己t叫过来的真实意义。 「……他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还想继续用前威瑞迪安公爵的尸体做文章!」 利昂娜同样站起身,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怒意:「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会回来是他刻意安排的,他想将公爵的死安到您的头上!」 看着那双重新燃起生气的眼睛,玛格丽特忍不住勾起唇角。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过我想,西米勒斯倒也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蠢货,他大概是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才有胆子让陛下动摇……」公主殿下手中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毕竟,这个罪名放到我身上也算名副其实。」 对上利昂娜惊诧的目光,她的眼眸慢慢向上弯起。 「背叛我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成为我的丈夫?」女人的笑音中带出一丝冷意,「不过我可没蠢到用砒|霜那种一查就能查出来的毒,他也不配那么痛痛快快地去见父神。」 第362章 362 听到大公主殿下的坦白, 很多过去没有特别在意、但实际很不符合常理的事似乎都有了答案。 比如,玛格丽特公主几乎不会提起自己的亡夫, 也不会提起自己作为公爵夫人的那两年,甚至在丈夫过世的几年后已经陆续把他的遗物以各种形式处理掉了。 就像去年一月的那场慈善拍卖会上,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前威瑞迪安公爵送给大公主殿下的订婚礼物——那枚被称作「月神之泪」的钻石胸针,最后居然被公主殿下直接转送给一个乡绅家的姑娘。 如果这些还能解释为公主殿下是不想睹物思人,那她的丧服就是其中最不对劲的地方。 公主殿下过去穿的丧服利昂娜基本都见过,尽管面料都是黑色但款式完全称不上「简朴」,不管是袖口、胸口还是裙摆处都装饰着繁复细腻的蕾丝。仔细对比,她穿过的丧服简直比她现在穿的日常装还要华丽,仿佛丈夫去世对她来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因为这些原因,利昂娜能够猜到大公主殿下与自己亡夫的真实关系应该与传说中有一定的出入,也曾设想过也许他的病和他的死与公主有一定的关系, 却没想到玛格丽特会直接在自己面前承认……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之后让你去做的事与此有关。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以免之后再引起误会。」 看着小弗鲁门先生诧异的目光,玛格丽特公主再次用扇子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这才继续道:「虽然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的调查方向错了,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足够威胁到我的把柄,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就像你说的,就算这件事与我无关,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把事情安到我头上。」 「这次没成功还会有下一次,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玩这种游戏。」 她看着利昂娜的眼睛,缓慢却十分清晰地吐出自己的目的:「所以,我要趁这次机会彻底剪断他们的希望。」 随着她的话,利昂娜的情绪也慢慢平稳下来。 「……您需要我做什么?」她没有再继续深究,只平静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过您就这样把我召到王宫,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之后再做什么可能就…… 」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突然止住,再次抬头看向公主殿下:「难道您……」 玛格丽特无声笑了笑,绕到对面重新坐下。 「我需要你帮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她说道,「用什么样的方法都好,让皮科沃兹·西米勒斯把注意力放到你的身上,其他事我另有安排。」 这样的任务倒是并不难,利昂娜只需要先跑到威瑞迪安公爵府拜访,做出一些可疑举动后再跑到其他地方转一圈便能顺利完成任务。 拜访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之前在皇家猎场她还与现任威瑞迪安公爵同行过,算是有了些「交情」,现在递出上门拜会的请求也不算突兀。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玛格丽特公主说了下,后者也表示没有问题。 等到双方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填补好后,利昂娜却还坐在沙发椅中没有离开的意思,室内突然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 「其实,您不需要把真相告诉我。」沉默许久后,她还是忍不住说道,「您交给我的任务并不涉及核心的问题,您其实只需要默认我的说法就好……」 「可我想让你知道。」 玛格丽特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笑着说道:「我想让你知道我做过什么,也想让你知道,这是我最不后悔的一个决定。如果未来还有人挡在我的前面,我也许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利昂娜无声地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闭上了眼,没有发表意见。 她刚刚到底在期待什么,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 玛格丽特公主的意思很明白,她用一个自己的「把柄」表明了她们此时的立场是一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5页 是拉拢也是警告。她不会背叛她,相对地,她也不能背叛她,否则自己的亡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利昂娜其实对此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因为玛格丽特从一开始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她是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当做继承人亲手培养过的公主。 不管她看起来多么无害,多么热衷慈善,与那些视穷人如瘟疫的人不同,她也曾是一位能压住所有保皇党人共同与莱博党人博弈的优秀政客。 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没有足够果断的决断力,她就不可能在今天依然稳稳坐在艾安萨王宫里。 而政客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某种角度上看,他们与商人有着同样的特点。 在他们眼里,万事都没有对与错,只有利与弊,也只有抛却感性,完全用理性思考,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是利昂娜的老师,阿梅希斯女侯爵曾经评价政客的话。 她还记得,女侯爵也曾一针见血地指明自己在这点上比不上自己的兄长。 因为这个,好胜心极强的她还与哥哥小小冷战了一次……不过现在,她开始切实明白老师的评价是从何而来了。 利昂哈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病痛折磨,不过在利昂娜的记忆中,几乎没有看到过兄长生气或是哭闹的样子。 这并不是因为他不难受,人生病时没有一个地方是不难受的,这点利昂娜已经亲身体验过……所以她更加难以想像,当年兄长是有多大的自控力才能忍住不向周围的人抱怨或是发脾气。 如果是他,也许在听过公主殿下的「示好」后内心完全不会有任何波动,可以毫无障碍地接受并继续合作下去…… 也许她也该那样……那些过于理想化的想法在现实面前多么不堪一击她已经见到了……如果註定只能选择一个,捨弃另一个,那她也必须尽快…… 「……可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想我会感到难过。」 利昂娜的眼睫颤了下,勐地抬起头,立刻对上玛格丽特带着笑意的眼睛。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以当作是我想要你继续忠诚于我找的託词,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她向后靠向沙发,双腿交叠起来,「那天你说, 所谓的善良,所谓的正义,那些自古称赞的美德不过是束缚人们的枷锁……我不否认这种说法,也不否认确实有人会这么想。但同样的,随着这种观念产生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千年之久,被困在这层枷锁中的早就不仅仅是被统治者了。不然帕鲁本的安德烈大公也不会做出假装自己被袭击,以此为藉口攻击邻国这种麻烦事,不是吗?」 「时代在变化,规则也一样。不考虑周边的变化只想着恪守成规只会被时代抛弃……就像我的父亲,即使被称为马黎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君主,当他到了晚年精力不济时,下面那些摸透他性格的人就能轻易蒙住他的眼睛,用言语操纵他的想法……」 玛格丽特沉默片刻,换了个姿势继续道:「人终究不是神,不用说预测未来,有时连近在眼前的真相都无法勘破。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是我坐到那个位置上,是否应该聆听更多不同的声音,用更多不同的角度去看,t也许就能够得出一个更完美的答案……比如你,利昂娜,我不是一直需要那些跟我一样只会从整体看待每一件事的声音,我也需要听到更加符合普世价值观的声音……」 利昂娜唿吸一顿,震惊到再次站起身:「公主殿下——」 「别这样,亲爱的,现在这只是一个想法。」 玛格丽特在唇前竖起一根食指,轻声笑道:「关于这个想法的感想,你可以回去想好再告诉我最后的决定……在此之前,你该去完成我们约定好的事。」 *** 怀特伯爵匆匆进入艾安萨王宫,短暂与玛格丽特公主见面后又匆匆离开的消息很快就被递交到了王宫主人的手里。 乌尔里克二世听完侍卫的汇报,什么都没说,摆摆手就让人出去了,继续看起手里的文件。 作为姐姐的玛格丽特公主足够了解自己的弟弟,他作为弟弟也很了解自己的姐姐。 这么快又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人召入宫中说话,他可不相信自己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姐姐会这么直接地把自己的「小情人」派出去做什么正经事,多半只是一个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目的的障眼法。 可等到晚上,当他听到怀特伯爵已经向威瑞迪安公爵发出想要去公爵府做客的电报时,乌尔里克二世心中的怀疑不可避免地冒了出来。 不过收到消息时已经太晚了,他还是暂时压下那份不安,照常回到寝室睡觉。 第二天倒是很正常,而且在电报站蹲守的人传回一个好消息——刚刚得知家族墓地被刨、匆匆赶回老家的现任威瑞迪安公爵以家里有事不方便接待为由,拒绝了怀特伯爵的拜访。 乌尔里克二世彻底放下心,继续开始处理积压在手边的文件。 虽然今年的议会刚刚开始,但他需要亲自过目的东西确实不少,实在算不上清闲。 等到夜幕降临,忙碌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他站起身长舒一口气,正打算去王后那边看看时,突然收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你说怀特伯爵已经到达威瑞迪安公爵府,还在公爵府中住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6页 乌尔里克二世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来传信的侍从:「威瑞迪安公爵不是已经拒绝他的来访了吗?」 侍从一阵欲言又止,见国王陛下好像是真的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能小声提醒:「虽然公爵大人拒绝了怀特伯爵,但要是怀特伯爵真的出现在门口,公爵大人就算看在大公主殿下的面子上也很难真把他赶出去……」而且按照外面流传的风评,这位年轻的怀特伯爵也不是第一次不遵守社交礼节了,这种失礼的事放在他身上倒也算不上奇怪…… 之后的话侍从没有说出口,不过年轻国王也已经想到,脸色跟着阴沉下来。 「……真是个缺乏教养的傢伙。」 他发出一声冷嗤,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白纸,短短几分钟便写好了一封信。 「把这个送到格林兰大街。」他吩咐道,「告诉他,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要怎么做他自己看着办。」 第363章 363 乌尔里克二世低估了小弗鲁门先生的脸皮和行动速度, 同样也低估了自己这边人的效率。 暂时居住在格林兰大街的西米勒斯先生大概是觉得这两天都没有什么新消息,生活十分无趣,晚上便出去找乐子了,直到半夜才回到住处。 等他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从宫中传来的信时,已经快到第二天的中午了。 在一点点阅读完信的内容后,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这位去年刚刚成为「怀特伯爵」的年轻人他当然知道。 传闻他小小年纪就成为玛格丽特公主的身边人,也是她最带在身边的情夫,暗地里也为那个放荡的女人做了不少事。 就像去年年初突然去世的希尔科罗男爵……他与这位口才了得的男爵阁下曾经也有一些来往, 知道他当时已经有意愿重回政坛, 并分别跟莱博党和保皇党两边取得联繫。 结果还没等到消息,人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更诡异的事报纸上对此的报导也语焉不详,说是什么曾经的同僚为了阻止他回到议院痛下杀手…… 别人也许会相信,可作为曾经的下议院成员,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对那位被指认为兇手的「约翰·多弗」也有一定的了解,印象中这两人并没有什么矛盾,甚至关系还算不错。 而约翰·多弗作为当时内政大臣的秘书,不管怎么想都没有理由为了阻止希尔科罗男爵回到议院而痛下杀手。 后来他才知道, 原来希尔科罗男爵遇害的时候这位年轻的怀特伯爵也在场……那事情的真相似乎就很明晰了。 希尔科罗男爵过去是保皇党的一员, 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在他主动辞去议员之职时莱博党正在快速崛起,发展到去年到达顶峰,几乎是把保皇党那边压到喘不过气。 人都是喜欢趋利避害的, 希尔科罗男爵更是一个喜欢见风使舵的人。 如果他当时表面上是两边都联络过,但实际已经跟首相大人那边搭上线,又被保皇党人得知,那赶在他回来之前清除这个「叛徒」也合情合理,顺便还能利用「约翰·多弗」这一行为拉着他的上司一起下水。 结果也确实如此, 前内政大臣果然在事发后不久主动辞职了,接任这个职位的是保皇党那边的一位老侯爵。而好巧不巧,那位怀特伯爵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新内政大臣的秘书。 不但如此,还有庞纳治安所中的大变动……哈蒙·米切尔森这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任治安所总监,居然会因为一个陈年旧案被撤职。之后那个原本一直固执己见的鲁斯特公爵还默认让整个庞纳治安所来了一次大清洗,许多与莱博党人有亲属关系的人都被赶出了庞纳治安所。 等老公爵死后便更过分了,庞纳治安所的总监和副总监居然没有一个曾经是莱博党人! 虽然按照规定,治安所系统中的人不得有党派的观念,可规矩是规矩,谁不是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真把那些条文当真的人可坐不到那么高的位置。 而按照最终结果看,整个马黎治安系统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完全掌握到了保皇党手里,这种速度无疑是恐怖的。 如此多地巧合叠加在一起,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巧合。 尤其是那位在这些事中频繁出现的「怀特伯爵」——他看似与事件本身没有太大关联,会全都碰到一点不过是运气太差。但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坚信他就是玛格丽特的帮凶,是那个邪恶巫女手中的傀儡,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定少不了他的功劳! 而现在,这个「女巫的傀儡」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公然跑到威瑞迪安公爵府……他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明明被拒绝了还要继续上门?难道是他上门挑衅让那个女人想起自己在公爵府内还留有破绽,这才让自己的小情人去善后?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很大,尤其是现在威瑞迪安公爵还是那个态度摇摆不定的「私生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几句话再次倒向另一边…… 不,他甚至不需要倒戈,只需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像之前那样,摆出一副惊慌无能的样子就能将自己摘出来…… 与他那个无用的侄子不同,对方就算再无能也已经继承了爵位。就算立场在国王和大公主之间摇摆不定,只要他一直是保皇党人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7页 可对自己来说,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如果没有做好,国王陛下可不见得会给他第二个机会…… 想到这里男人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他看了眼钟錶,立刻命令自己的贴身男僕简单收拾了下行李,连鬍子都没有修剪就匆匆拦了马车,与男僕一起前往庞纳中央火车站。 庞纳城位于马黎王国中南部,而威瑞迪安公爵府所在的维拉维尔镇位于王国西北部,两者之间虽然有直达列车却也并不算多。按照火车时刻表看,下一班直达的列车要在两个小时后才会进站。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先让男僕在火车站的电报站给公爵府拍了一封电报,又看着时刻表,越看越心焦t 。最后竟然不顾男僕的劝说,干脆买了一班向北走且即将进站的火车车票。 他原本打算到枢纽站再换乘,算下来总比这样干等着节约时间。可万万没想到,本该十分简单的换乘居然也能让自己陷入窘境——原本预计能赶上的下一班往西行驶的火车在他们到达枢纽站的三分钟前开走了,如果要继续等待前往维拉维尔的火车就需要再等两个小时…… 这还不如干脆在庞纳城等那班直达车! 事到如今除了继续等待也没有其他办法,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只能一边生着闷气一边耐心等待,一直折腾到天色完全转黑,他终于与男僕一起踏进公爵府的大门。 来不及喘口气,他直接冲到自己那废物侄子面前,对着迎上前的威瑞迪安公爵就是一通好骂。 威瑞迪安公爵一开始都被自己这位许久不见的叔叔骂懵了,可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麻木起来,顺着骂声低下头,就像过去那样一声不吭地等待对方结束。 公爵府的佣人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过他们大多在这里工作的时间都不长,实在不知道在看到这种事后该做些什么。 不过见老管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没有出声,被骂的公爵大人本人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众人便纷纷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对着侄子好好发泄了一番,之前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团气也总算松快了些,终于能用正常语气说话了。 「……好了,现在好好跟我说说他来了后都做了什么!」他几乎是以命令的语气说道,「你知道隐瞒会有什么后果!」 威瑞迪安公爵抬头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废话,一五一十都说了。 小弗鲁门先生来公爵府拜访的时间卡得很好,正好是昨天太阳落山时。 对方自称自己并没有收到公爵府发来的拒绝电报,再加上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威瑞迪安公爵就算不愿意也不好直接把人赶出去,只能按照社交礼节问了句对方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最后的结果大家也知道了,厚脸皮的小伯爵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客气,大大方方带着自己的朋友和男僕住到了公爵府的客房。 到这里其实还不算什么,只是谁都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这位大胆且无礼的伯爵阁下就擅自带着朋友一起跑到威瑞迪安公爵家的家族墓地。如果不是有守墓人拦着,几乎就要直接闯进停放着前任公爵棺材的家族礼拜堂。 「他说他从很早之前就从玛格丽特殿下那里听说过兄长的事,希望我能允许他到乔瑟夫的棺材前致敬。」顶着叔父瞪大的眼睛,年轻的公爵大人语气淡淡道,「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我实在无法拒绝……」 「合理个屁!」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重重喘息了好几次后才舒出一口气,继续问道:「他只是看了看?没有做其他事?」 威瑞迪安公爵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放空思绪,最后认命地闭上眼。 「他在棺材旁绊倒了,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帕甩到了棺材里。」 「…………」 大概是这句话的槽点实在太多,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的嘴张合了好几次愣是没能说出一个音节。 那种大脑被石头狠狠敲击过的感觉过去后,他终于能说出自己的第一个疑问:「棺材,不应该有盖子吗?」 威瑞迪安公爵:「他说他还没见过黑色的骨头,想要看看。」 听到这里,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一把抓住侄子的衣襟,心中的脏话终于没能憋住,直接从嘴里喷射而出。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蠢货?!他要看你就给他看————」 骂到一半,年长的西米勒斯先生突然捂住胸口,急促喘息起来。 只是这次的喘息与之前不一样,他的脸色突然变白,身体晃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到地上。 他的男僕最先察觉到不对,赶紧大声唿喊着让人去拿水,又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倒出药片塞进僱主的嘴里。 厅内因为这个变故立刻混乱起来。 一直如石雕般站在一旁的管家也有了动作,一边吩咐人去找医生,一边让人将西米勒斯先生抬到客房中。 威瑞迪安公爵冷眼看着自己的叔叔被佣人们手忙脚乱地抬走,只轻轻拍了拍衣襟,这才出声叫住那位一直跟在自己叔叔身边的男僕。 「叔父看起来是不能继续受刺激了,有些话我今天就不说了,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你再转达给他。」威瑞迪安公爵面无表情地说道,「怀特伯爵已经在今天中午离开公爵府,据说是去代大公主殿下看望阿梅希斯女侯爵了。他走后我们又检查了下兄长的棺材,发现里面少了一枚兄长过去一直随身携带的戒指……如果叔父之后要去找怀特伯爵,可以帮我问问他当时有没有看到那枚戒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8页 第364章 364 西米勒斯先生的男僕布兰无言看了眼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年轻公爵, 突然对此人的印象有了些许改变。 尽管被扔了一块烫手山芋,男僕倒没有露出什么不满,老老实实应下后便转身跟着其他佣人一起上楼。 西米勒斯先生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多么恼怒暂且不提,利昂娜这边倒是一切进展顺利。 威瑞迪安公爵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或者说,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国王和大公主他自认哪个都得罪不起,所以不管是听说叔父刨了家族墓地,还是小弗鲁门先生要求看兄长的尸骨,他都没有任何阻拦, 甚至算是默许双方进行各自的小动作… …不过当另外一方问起来, 估计他也不会保密就是了。 利昂娜倒是不在意这个。她过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搅浑水,对方要是能一直保持这种中立的态度反而更方便她行事。但凡事都要有一个度,她也不希望威瑞迪安公爵这根墙头草会因为自己的无礼偏向另一边。 于是在顺利做出一系列让公爵府管家想要骂人的举动后, 非常不受欢迎的小弗鲁门先生很识趣地离开,换了个地点蹲守庞纳城那边的消息。 当然,作为吸引对方注意的重要「诱饵」,利昂娜必须挑选一个既能让对方进一步起疑、又会让对方有所忌惮,还不容易牵连到无辜者的地点。 几番筛选下来, 其实她的选择也只剩下了一个——自己的老师, 阿梅希斯女侯爵的住处。 首先,女侯爵在没有生病之前与自己的表侄女玛格丽特公主的关系就很亲密。前威瑞迪安公爵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里,她曾多次来公爵府看望过自己的侄女和侄女婿。而自从她开始生病后,大公主殿下也非常关心这位表姑。 后来,当利昂娜与玛格丽特走到一起后, 也曾时不时「代替」忙碌的大公主殿下看望女侯爵, 现在她这样直接过去并不显得奇怪。 其次,就算阿梅希斯女侯爵已经不太能认出旁人, 她到底也是国王陛下血缘很近的一位长辈,甚至是目前还存活的王室成员里年纪最大的一个。 纵使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再傲慢无礼,来到女侯爵的领地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 因此,等利昂娜来到女侯爵居住的骏鹰庄园时,早就从大公主那里得知她会来访的庄园男管家便笑着将人请了进来,像往常那样汇报了下女侯爵最近的身体状况,并带着她去见自己的僱主。 此时已经是傍晚,可女侯爵因为身体原因睡觉和起床的时间并不固定,这时候室内居然还很热闹。 利昂娜在男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女侯爵的寝室时,一眼便看到年迈的老妇人正在两位女僕和女管家的搀扶下从轮椅上缓缓站起身,一点点向前移动。 「……洛克哈特阁下最近的状态不错。虽然还是不认人,但照顾她的女僕珍妮发现,有时候我们说了什么,阁下会在几分钟后做出回答。」男管家见她看着门内的场景出神,在旁小声解释道,「芬顿医生说这是个好现象,可以适当增加一些肢体运动,不能让阁下身上的肌肉彻底僵化……」 利昂娜听到他说「好现象」时便眼前一亮,赶忙问道:「这是不是说明她的病有好转的希望了?」 男管家对上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却只能带着尴尬摇摇头:「这……芬顿医生没有说过,我也不好说……现在时间有些晚了,明天t一早他还会过来给阁下做检查,您不如那时候再详细问问他。」 男管家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不过利昂娜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头答应下来。 见寝室内两位贴身照顾的女僕还在用哄孩子的声音鼓励着老人继续往前走,看着那张每次见到都会更加苍老一分的侧脸,回想起对方在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利昂娜只感觉一种滞涩感从心口蔓延到咽喉,最后忍不住偏头咳嗽了两声。 她的咳嗽声惊动了室内的几人。 尤其是那位被女僕簇拥在中间的老妇人,在看到站在门口的利昂娜时,混沌的双眼竟是亮了亮,脚尖突然改变方向,开始往门口走去。 老人的身体实在虚弱,本来在两位女僕的搀扶下行走就有些困难,现在贸然改变行走方向更会导致重心不稳。 扶着她右手臂的那位年轻女僕大概是没能料到这样的变故,转向时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晃了下,看得两位管家都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唿出声。 不等所有人做出反应,利昂娜已经率先一步走向前,快速扶住老妇人那向□□斜的身体。 人老了最怕摔跤,许多老年人都是因为不注意摔了一跤后身体便开始恶化,甚至死亡。 因此,虽然刚刚那一幕发生在瞬息之间,可着实是把周围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与其他人的表情不同,那个被众人围在中心的老妇人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刚刚的举动有什么危险,甚至露出一个相当开怀的笑。 「波莉,你终于回来了……」 她反握住利昂娜扶着自己的手臂,眯眼打量起她的脸,过了许久又似是疑惑地歪了下头。看看她,又看看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位女僕:「……不对,这还有一个波莉,你不是波莉……是小玛格?」 不等利昂娜说什么,她又摇摇头:「不对,还是不对……玛格那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臭美,她最宝贝她的头髮了……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9页 「阁下,这是怀特伯爵。」女管家将轮椅推到老妇的身后,尽量放缓语速在僱主耳边解释道,「玛格丽特公主挂心您的身体,特地让弗鲁门阁下来看……」 「你是莉莉娅……不,是利昂娜……」 不等女管家说完,女侯爵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在利昂娜震惊的目光中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 「你是利昂娜……」她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过了许久眉眼才真正舒展开,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就是利昂娜。弗鲁门家那个更调皮的小傢伙,你都长这么高了啊……」 「你怎么想起过来看我了?是不是又生你父亲的气跑出来了?」 老妇带着无奈摇摇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次我不会帮你了。既然你答应要学习罗兰语就要坚持下去……我之前给你留的习题都完成了吗?我很久没有督促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老人的唠叨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时候,絮絮叨叨了许久,她似乎终于感受到手掌传来的触感有些不对,带着疑惑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你看看你,怎么还哭了?」老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直接用手在年轻人的脸上抹两下,「是因为我刚刚叫错名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叫你的教名,可我那不是故意的呀……」 「不——」 利昂娜忽地握住老人的手腕,却在触碰到那仿若树皮般的皮肤时放轻了力道,转而轻轻用手掌盖住对方的手背。 「我没有怪您……」她快速抹掉脸上的泪水,强挤出一个笑,「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看着她,像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不过很快,她伸出的手收了回来,那双浑浊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焦距,视线开始在四周的空中飘,仿佛在看什么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又不说话了,似乎也不再认识眼前人,又回到之前的迷茫状态,慢慢在女僕的搀扶下坐回轮椅上。 「……女侯爵阁下一直都是这样,大多数时候都会认错人,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见小弗鲁门先生还愣愣看着老人的背影,对弗鲁门家成员比较清楚的男管家忍不住在旁边劝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您不如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可以跟芬顿医生说……」 「…………」 「嗯,也好。 」 利昂娜终于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这才向管家致谢:「谢谢你们这些年一直在照顾她……我知道这很不容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阁下。而且洛克哈特阁下过去对我们的恩情大家都记得,我们也希望她会恢復健康……」 管家的话刚说到一半,一位男僕的唿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我们刚刚收到有一封从新科伦堡发来的电报,上面说是给 l.f ,最后莫名其妙留下一个 p ,大概是寄信人?」男僕有些疑惑地将手里的纸张交给管家,「而且上面的话怪怪的,完全看不懂……」 「是给我的。」 利昂娜对男管家说道:「能让我看看里面的内容吗?」 男管家立刻想起眼前这位的名字首字母正是「l·f」,当下也没有怀疑,直接把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 不过递出去前他的目光也没忍住在上面扫了一眼,眉头也跟着皱了一下。 【pig go w】 由于电报的输入和接受都不容易,就算不考虑价格因素,一般发信人也会採用一些简写……只是眼前这张纸上的内容要是按照正常的方式去解读,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一眼看去好像是在说「猪去w」,不过考虑到这样的解读实在太诡异,管家宁可相信那个「猪(pig)」其实是有人想说「鸽子(pigeon)」……就是「鸽子去w」听上去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利昂娜倒是完全没有介意他的行为,只是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便笑了。 「最近我没什么事,想在这里多陪陪洛克哈特阁下。」她向男管家说道,「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的正常生活。」 「当然不会。」 男管家向她做出邀请的手势:「您的行李已经为您放到客房,就是您最常住的那间。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跟我说。」 第365章 365 利昂娜就这样带着波文和谢尔比在自己的老师家里住了下来,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因为这些年经常来看望女侯爵,骏鹰庄园的佣人们都知道小弗鲁门先生是大公主殿下的使者, 也知道「他」有位「早逝的妹妹」曾经与女侯爵交往密切。 有这两层关系在,庄园中的人们倒是不会觉得她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有什么奇怪的。 第二天一大早,一直为阿梅希斯女侯爵治疗的芬顿医生按时来到庄园,开始为自己的僱主进行例行检查。 利昂娜先围观了医生的检查过程,等到检查结束才与人一起来到会客厅。 「……之前给玛格丽特殿下的报告里我也提到过,几个月我调整过洛克哈特阁下的用药,最近有了些不错的成效, 照顾她的女僕们说最近她的话比以往多了一些。」 头髮已经斑白的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眯眼翻动一阵后才把本子上的记录内容递给坐在对面的小绅士:「您看,我在所有她与人沟通的日期上都做了标註,记录了她说出的内容……原本我们都以为她除了短暂清醒的那段时间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后来一次偶然我发现那些并不完全都是自言自语。她是会对外界的一些话产生反应并且做出回答的,只不过回答的可能是几分钟甚至几小时前人们说的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0页 这点利昂娜已经在昨天听男管家说过了,不过她还是接过医生的笔记仔细翻看一遍。 与波文的手抄本不同,芬顿医生的笔记本非常干净整洁,每个单词都很清晰, 完全不会造成阅读上的问题。结合之前围观他例行检查过程中掏出的另一本笔记, 利昂娜可以猜到这本大概是他特地整理重新抄录的版本。 清晰又详尽的记录很好地展现出芬顿医生对自己的病人有多上心。有这样的医生在,利昂娜心中的那股焦躁也跟着被慢慢t安抚下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病情在好转?」金髮的年轻人带着忐忑小心问道。 「我认为是的……」不等年轻人的双眸亮起, 芬顿医生又不得不为自己的话打一个补丁,「我只是觉得这是个好现象, 说明她的大脑其实还能接受外界的信息, 只是与现实有一些时间差,反应比较慢。所以我就让一直贴身照顾洛克哈特阁下的女僕们平时多给她念念书或者报纸, 就算是互相闲聊也可以。」 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解释道:「现在有一种说法,我们的大脑跟肌肉一样,如果平时不使用只会渐渐萎缩,最后完全废掉。既然洛克哈特阁下的大脑还能接收到外界的信息,那不妨时常刺激一下,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她清醒的时间会增加。」 利昂娜回想起昨晚的事,心酸的同时也不免联想到去年八月自己来看老师时的场景。 当时女侯爵阁下虽然也跟自己说了些话,但她那时候完全认错了人,这次却意外地认出了她……虽然看她当时的状态那多半是个巧合,可状态看着确实比半年前好多了,说不定还真是芬顿医生的方法起了效果。 想知道的已经了解完毕,利昂娜再次谢过芬顿医生便准备去看看女侯爵的情况,如果她现在还没睡也正好能跟对方说一说在外面不好说的话。 毕竟按照她的推测,那位已经上钩的「猪先生」估计不久后就会跟着自己留下的信息找过来,留给她与老师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现实总是充满意外。 虽然昨晚她就收到那位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先生已经前往公爵府的电报,想着这人既然这么沉不住气应该今天就能追过来,却没想到她眼睁睁看着太阳落下又升起都没见到人。反而是在次日,当芬顿医生再次来做例行检查后,骏鹰庄园中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当看到汉拿公爵出现在骏鹰庄园中时,利昂娜着实十分意外。 她还记得在上个月的圣奈尔瓦日,就是这位老公爵出言证明利昂娜才是那个被人在猎场中追杀的人,这才让亚连·叶尔钦被直接关进了监狱。 虽然不知道他当时说出的证词是否是因为乌尔里克二世指使的,但目前为止利昂娜对这位老公爵并没有什么恶感。 双方碰面后她立刻按照社交礼节上前行礼,并再次对他之前的帮助表达了感谢。 「我当时只是把我看到的说了一遍而已……」 面对年轻人的道谢,汉拿公爵只摆摆手就立刻转移了话题:「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议会都开始了,你不该待在庞纳城吗?」 利昂娜心说这该是我的问题,面上却还是带着社交笑容解释道:「我现在的年龄还不够进入上议院,议会开没开始都跟我没太大关系……正好玛格丽特公主有段时间没来看望洛克哈特阁下了,而我家也与女侯爵阁下有些交往,便派我前来看看她的近况。」 汉拿公爵闻言跟着嘆息一声:「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路德薇格过去确实说过,她在给弗鲁门家的小孩做家庭教师,我当时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两人面对面感慨了几句,老公爵便在男管家的带领下来到阿梅希斯女侯爵的寝室。 之后他也和利昂娜一样,想跟女侯爵单独说说话,原本在屋内服侍的人就都出来了,不约而同地在走廊里整齐站好。 利昂娜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眉头皱起,朝男管家比出一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来到离门稍远的地方。 「……汉拿公爵经常来这里看望洛克哈特阁下吗?」 小弗鲁门先生轻声询问道:「我之前怎么从没在这里见过他?」 男管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恭敬解释道:「汉拿公爵过去与女侯爵阁下很要好,阁下身体健康时他们经常约着一起出去打猎。不过后来阁下行动不便后公爵大人就不常来了,大概每年会来这里看望一次……」 听着男管家的叙述,利昂娜突然感到他口中的人熟悉又陌生。 不过仔细想来,她确实也没有想像中那么了解自己的老师。 利昂娜第一次见到阿梅希斯女侯爵时自己只有八岁,而对方已经七十岁了。之后两人的通信持续了五六年,直到女侯爵健忘的病情一再加重,这才不再有书信往来。 五年的时间,即使对现在的利昂娜来说是四分之一的、甚至是三分之一的人生,可对阿梅希斯女侯爵来说,那只是她漫长人生中的十六分之一。 她八十多年的人生里有很多利昂娜不知道的朋友和经歷实在是很正常,根本算不上稀奇……只是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利昂娜还是会感到失落。 正在她的心情开始向下滑落时,汉拿公爵已经自行打开房门走出来。 这位不修边幅的老公爵看上去有些沉默,路过利昂娜时脚步突然停了下,思考片刻后居然朝她发出邀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1页 「你看起来没有别的事。」老公爵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愿意跟我一起去花园那边走走吗?」 *** 利昂娜有些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想要邀请她散步,但她此时确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很快跟上老公爵的脚步。 虽然主人生病多年,但骏鹰庄园的各处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完全看不出衰败的迹象。 除了这里的佣人们比较勤劳外,主要还是归功于那两位又有能力又对僱主忠诚的男女管家。 庄园建在郊区,在这里湛蓝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并不算是「稀有品」。尽管现在的气温还有些冷,远处还有一片看起来十分不祥的乌云,但在它飘过来前人们倒是还能享受一下初春的阳光。 花园中,一老一少沉默地走着,似乎都在欣赏眼前这幅早春的美景,并不想分出其他心思聊天。 「…………」 「路德薇格(女侯爵)之前跟我说过,她其实想要把整个后院都建成跑马场。」 很突然地,汉拿公爵指着面前的一片花圃说道:「可她的母亲,凯萨琳公主非常反对,当时她们总是会因为这种小事争吵……凯萨琳公主气狠了后还放出话,除非她死了,否则谁都不能碰那些花。路德薇格却私下跟我抱怨,等她母亲去世,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里改成跑马场,所有的花一朵不留… …」 利昂娜看着不远处那片正盛开的郁金香,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唇角。 「但花圃还是保留下来了。」她说道,「看来当时洛克哈特阁下只是在说气话。」 「不,路德薇格从来不说气话。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汉拿公爵转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年轻人,视线又移向前方。 「只不过后来也有一个人说自己喜欢这片花圃,所以她将它们都留了下来……」 随着两人距离花圃的距离越来越近,利昂娜也看清了隐藏在花朵中的一块墓碑。 这块石头制成的墓碑并不算大,小小的一个非常容易隐没在花朵中让人忽视,而上面的内容也相当简短。 【波莉安娜(1063-1080)】 【我的天使愿你的灵魂得到安宁】 波莉安娜——利昂娜记得这个名字,她在去新大陆前来这里看望老师时,女侯爵就是把她当成了那位「波莉安娜小姐」。 名字和死亡日期都能对上,肯定是错不了……利昂娜盯着上面那个单调的名字,眉头却越皱越紧。 「您说的,就是这位波莉安娜小姐?」 利昂娜看向再次沉默下来的老公爵:「您见过她吗?」 汉拿公爵瞥她一眼,不答反问:「路德薇格跟你说起过她?」 利昂娜:「没有。但上次我来看望洛克哈特阁下的时候她把我认错成了波莉安娜小姐,我询问过比德尔先生(男管家),他说波莉安娜小姐是女侯爵阁下的养女。」 「嗯……这倒是没错。」 「波莉安娜的性格和路德薇格很像,从小就胆子很大,刚被路德薇格带回来的时候还不知被谁剪了个短髮,乱糟糟的,简直像个男孩子,所以凯萨琳公主很不喜欢她……」 汉拿公爵收回视线,沉默看了会墓碑才缓缓说道:「其实也不能说不喜欢,那样活泼又机灵的孩子没有人不喜欢,凯萨琳公主只是对路德薇格很不满……因为之前路德薇格说过自己终生不会嫁人,公主殿下就说你不嫁人就连继承人t都没有,结果她负气出走后回来就带回一个小孩,公主殿下觉得这是对方在挑战自己的权威,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亲近那孩子。」 随着他的话,利昂娜似乎隔着时空看到了一个女孩。 她有一双明亮而充满自信的眼睛,头髮剪得跟男孩一样短,昂头挺胸地坐在马背上。 如果这就是波莉安娜,利昂娜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女侯爵能够先后两次都把自己认成了对方…… 「……那她为什么会那么年轻就……」 回想起之前管家说过的那些话,利昂娜的声音跟着低沉下来:「难道是因为他们想要逼洛克哈特阁下结婚……」 汉拿公爵做梦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极端的想法,赶忙解释道:「不不,这跟路德薇格的婚事无关。波莉安娜虽然是养女,但并没有继承土地和爵位的权力,不会有人跟她过不去。」 「那究竟是……」 「是一场意外。」 老公爵嘆息道:「那孩子跟路德薇格一样性格倔强,而路德薇格也有她自己的问题……等到凯萨琳公主去世后,她们母女之间的矛盾反而增加了。」 「我记得那是一年冬天,她与路德薇格因为什么大吵了一架,骑马跑出了庄园。」 「我们都劝路德薇格去把她追回来,可路德薇格正在气头上,扔下一句她饿了就会回来便不管了。」 「她不发话,下面的佣人也没有去找,时间就这么耽搁下来了。」老人眯着眼看向远处的乌云,追忆道,「可之后过了很久,外面的雪都下大了,天也黑了,她还是没有回来……路德薇格终于慌了,她亲自带着人出去找她,结果……」 汉拿公爵闭闭眼,似乎再次看到了当年的场景。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马就在她身边。」他放低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马的腿骨骨折了,而她被甩到了不远处的地上,头磕在了石头上,我们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凉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2页 初春的冷风吹过,郁金香沉重的花冠随着风轻轻晃动着。 有的在点头,有的在摇头,仿佛在对陈述者做出回应。 突然被凉风一吹,利昂娜实在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打破了这份寂静。 老公爵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但转过身后也没有继续闲逛,反而开始往回走。 正当两人即将回到侯爵府时,正好看到一辆出租马车正在向外走。 真是稀奇,难道今天又有一位女侯爵的朋友来看望她了? 利昂娜心中有了个猜测,脚步跟着加快,很快就与汉拿公爵一起走进宅邸大门。 不等他们进门,已经有一阵不正常的争吵声传入两人耳中。 汉拿公爵隐约从中捕捉到一个名字,立刻带着探究看向身边的年轻人。而后者看上去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场景,毫不犹豫地抬脚踏入大门。 「这样在别人家里大吼大叫可不太好吧?」 金髮的小绅士笑着走到几位「不速之客」面前,看到其中一人时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日安,威瑞迪安公爵。 」她摘下帽子,客客气气地向那人打了个招唿,「您也是来向洛克哈特阁下问好的吗?」 第366章 366 小弗鲁门先生的问好只换来对面人一个无奈的笑。 威瑞迪安公爵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叔父的侧脸, 这才向那位不让人省心的小伯爵回礼。 「日安,弗鲁门阁下。」他说道, 「我很抱歉这么早就来叨扰洛克哈特阁下,但我们有件事需要向您确认……」 「你跟他那么客气干什么?!」 一道粗鲁的声音突然插进两人的对话,利昂娜循声看去,立刻对上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睛。 那是一个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的男人。鬓角花白,身形魁梧,但身材不可避免地与他的同龄人一样开始横向发展。一张略长的四方脸上最明显的是一只巨大的鹰钩鼻,以及左鼻翼上的一颗黑痣。 一眼看去, 男人的五官虽算不上英俊但也可以说是端正, 只是配合他此时的表情,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戾气都快把整个房间填满了。 「你就是怀特伯爵?那个擅自拿走我侄子遗物的小偷?!」 男人两步上前,看上去像是想要去拽面前那年轻人的衣襟。好在理智在最后一秒让他回想起现在身处何地,终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太过失礼的行为。 「快点把东西给我交出来!」 他压着火气低声警告道:「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面对他的怒火,小弗鲁门先生则表现得非常迷茫。 「我……不太明白您的话。」一双菸灰色眼睛眨了眨,青年一脸无辜地询问道,「而且我也不认识您,请问您是哪位?」 眼看着男人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被小弗鲁门先生的一句话挑起来,威瑞迪安公爵赶紧上前一步,试图将人拉回来。 「叔父,您别这样……」他拉住男人的手臂劝说道:「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坐下好好说,也许只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他就是故意的!」 面对自己的侄子,男人完全失去对峙的耐心。不但一把推开对方, 居然还反手一巴掌打在对方的脸上。 「还有你……真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别人看不出来?!」他一把拎起侄子的衣领,对着一脸蒙逼的威瑞迪安公爵怒吼,「你不会真以为两边都不选就是两边都不得罪?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都给我住手!!」 一声厉喝打断男人的话,刚走进门的汉拿公爵大步上前,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臂,强行将两人分开。 作为阿梅希斯女侯爵的同龄朋友,汉拿公爵的手劲很罕见地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消退。短短几秒钟,他不但成功将威瑞迪安公爵从自己叔叔的魔爪中挣脱,还直接一掌把后者向后推开好几步。 「我不关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但这里是洛克哈特家族的领地,如果你们不是来看望女侯爵阁下就都给我滚出去!」老公爵凌厉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指着那个被自己推开的男人骂道,「皮科沃兹·西米勒斯,我可记得你当年都做过什么!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给你一点脸面,如果再敢在这里放肆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男人,也就是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被他这样当众指着鼻子骂,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他显然有些惧怕眼前的老人,梗着脖子沉默良久,直到脸憋红才带着愤恨看向还站在一旁「看戏」的小弗鲁门先生。 「我对我刚刚的无礼向您道歉……但保证那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我只是太着急了……既然您也在这里,正好也能帮我和我那可怜的侄子评评理!」他抬手指向利昂娜,粗声粗气地开始告状,「这位怀特伯爵可是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私闯了我们的家族墓地,擅自打开了我侄子的棺材还盗走了他的陪葬品!我来讨要总没有错吧!」 「……陪葬品?」 听他说到那所谓「可怜的侄子」时,老公爵便把视线移到了在场另一位年轻公爵的身上。 可之后那人又是「家族墓地」又是「盗走陪葬品」,他才明白对方口中的「侄子」不是还活着的这位,而是已经在数年前去世的前任威瑞迪安公爵、大公主玛格丽特的丈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3页 「你是在说乔瑟夫?弗鲁门阁下开了乔瑟夫的棺材,还拿走了他的遗物?」 汉拿公爵只觉得不可思议,转头看向「被告」:「这是怎么回事?」 利昂娜冷笑一声,对这种控告嗤之以鼻:「这完全是诬陷。我确实在几天前拜访了威瑞迪安公爵府,并在公爵大人的带领下向前任公爵的遗体表达敬意。」 这么说着,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年轻公爵:「整个过程威瑞迪安公爵都在我身边,他很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没错,他说你曾经把手帕掉进了棺材里,还用手去拿了!」 利昂娜:「我前些天感冒还比较严重,手帕几乎不会离手,正好又被棺材旁的石子绊了下,这才不小心把它掉进了棺材。我知道这对乔瑟夫大人不太礼貌,所以我当时立刻向他道歉了,并在第一时间把手帕捡了回来,这有什么不对的?」 「你————」 「不是、等等!」汉拿公爵不得不再次打断两人的辩论,提出了一个作为外人来说更关心的问题,「为什么t手帕会飘到乔瑟夫的棺材里?他不是六年前就下葬了吗?难道有人把他的棺材挖出来了?!」 明明是一个非常正常的问题,现场却因此安静下来。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虽然恨不得现在就跟代表大公主的小弗鲁门先生撕破脸,但他也没有蠢到当着这么多侯爵府佣人的面把自己家的秘密抖出来。 最后在老公爵压迫感极强的视线下,他只能请求管家为他们准备一间私密的房间,表示自己需要与汉拿公爵单独谈谈。 利昂娜看着两人离开,视线这才从走廊的尽头转到现场另一人身上。 刚刚西米勒斯先生那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谁都没来得及制止事情就发生了。 此时威瑞迪安公爵的左脸已经开始红肿,他的男僕正在向庄园内的佣人们求助,可公爵本人却还呆呆站在原地,像是完全被打蒙了。 「大人……公爵大人?您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利昂娜观察到那枚掌印的位置不太妙,尝试与这位年轻公爵沟通时发现他的反应非常迟钝,耳蜗处似乎还流出了一点血迹,立刻转向庄园内的听差,吩咐道,「麻烦去楼上一趟,请我的朋友下来先简单为公爵大人处理一下……不过保险起见也请芬顿医生回来吧,详细检查一下总比不检查好。」 听差应声离去,利昂娜则招唿着威瑞迪安公爵的贴身男僕将受到惊吓的公爵大人转移到会客厅,至少不要一直站在门厅让人看笑话。 好在威瑞迪安公爵只是反应还有些迟钝,不是真的失聪了,被男僕带到沙发边坐好又喝了点热茶,整个人总算从被当面扇耳光的事件中缓了过来。 精神缓过来后,肉|体上的疼痛便更加明显。 利昂娜可以看出他整张脸都可见地涨红起来,拿着茶杯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只是不知那究竟是出于愤怒还是畏惧。 「……不管他是不是您的长辈,身后有什么人,这样做也实在太过分了。」见他开始对外界有了反应,利昂娜顺手提起茶壶往他手里的杯子加了点茶水,尽量放轻声音询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不舒服可以去客房休息一下。」 威瑞迪安公爵摇摇头,又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茶杯,看着那一直晃动的茶面。 「您……不用担心。我会配合您和玛格丽特殿下……」他的声音很轻,语速也比平时更慢一些,「之前发生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我保证,之后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利昂娜静静看着他的反应,最后只是笑了笑:「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我这次不过是按照公主殿下的指令来看看乔瑟夫大人的尸体是否真的有异样,顺便来拜访阿梅希斯女侯爵阁下,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您亲自配合的事。」 威瑞迪安公爵的视线总算从茶杯移开,偏头看了她一眼,无言点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 很快,得到小弗鲁门先生传话的波文来到一楼会客厅,先为年轻的公爵大人准备了些敷脸的冷水,这才开始检查他的左耳是否真的受损。 好在经过最开始的耳鸣,威瑞迪安公爵的听力已经渐渐恢復,波文便初步判断出血应该是外耳道受到损伤,既然没有继续出血那就是没有太大问题。 不过作为一个没有行医执照的普通人,他的话并不会让威瑞迪安公爵的男僕完全放心,众人只能耐心等待真正的医生来为公爵大人做诊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却开始迅速转暗。 等到芬顿医生乘坐马车来到骏鹰庄园时,外面已经开始下雨,远处似乎还有隆隆的闷雷声。 芬顿医生为威瑞迪安公爵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尤其是左耳的耳道,最后得出了与波文相同的结论。 他为公爵大人处理好伤口后就准备离开,同时建议自己这位「新患者」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此时室外的小雨已经变成瓢泼大雨,光看云层的厚度便知这场雨估计暂时不会停了。 在大门刚被听差打开时,原本已经穿戴好帽子和外衣的芬顿医生就因为迎面的一道闪电吓了一跳,生生停下了向外迈步的动作。 「如果您今天没有其他事,不如暂时先在庄园里避一避。」看出他的迟疑,起身过来送人的利昂娜适时建议道,「这么大的雨,外面的路估计不好走,要是走到一半车轮陷到泥里就不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4页 有人递出台阶,芬顿医生明显开始犹豫。 而就在此时,一楼走廊内的某扇门打开了,有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厅的方向走…… 利昂娜已然转头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从拐角处走出的两人正是不久前去单独谈话的汉拿公爵和皮科沃兹·西米勒斯。 轰隆———— 随着又一声的闷雷响过,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天空,穿过打开的庄园大门,照亮了在场的每一张脸。 而在闪电出现的瞬间,西米勒斯先生那张被强光勾勒出的、充满惊恐的面庞无比清晰地映入利昂娜的眼中。 第367章 367 突如其来的大雨改变了所有人的行程。 与大部分贵族居住的宅邸一样, 骏鹰庄园建在远离城镇的郊外,正常情况下乘坐马车前往距离最近的小镇或火车站都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现在下了雨, 乡间的土路难免会变得黏稠湿滑,花费的时间只会更久。 而现在只留在庄园中的几人里,利昂娜原本就打算继续在这里住几日,剩下的几位也没有太多要紧事,暂时留在庄园等雨停了再走也是人之常情。 由于阿梅希斯女侯爵早就立下遗嘱不设继承人,所以当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自己亲自处理领地内的琐事后,她便请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后辈——玛格丽特公主派遣了经纪人帮忙打理。 不过大公主派遣的经纪人只是负责管理领地中查帐收帐的工作, 骏鹰庄园内的事务还是由对女侯爵忠心耿耿的男女管家负责。 阿梅希斯女侯爵虽然没结婚,但因为其年轻时就喜欢四处旅行冒险,结识的朋友不但数量众多身份也是多种多样。 即使是生病后意识不清,每年依然有很多像汉拿公爵这种不通知就直接上门的「不速之客」。时间长了, 男女管家也对接待突然造访的客人有了经验,即使遇到今天这种罕见的状况也应对得游刃有余。 既然现在暂时走不了,男管家便先为脸部还有些红肿的威瑞迪安公爵准备出一间客房,表示他可以随时上楼好好休息。之后又一一听取了其他客人的忌口,开始吩咐厨房那边准备一顿午餐。 距离午餐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庄园中设有娱乐室,想要打发时间也很容易。 只是在场的几人对彼此都不算熟悉,更不要说不久前还闹出过矛盾,现在光是同处一个空间都会感到一股淡淡的尴尬萦绕在空气中。 最先受不了这种氛围而离场的是威瑞迪安公爵。 理由也很简单,作为一位刚刚被医生叮嘱要好好静养的人,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客房休息, 准备直接等午饭好了再下来。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估计是刚刚被汉拿公爵警告了一番,倒是没有再像之前那么冲动,只是一直用一种阴郁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盯着小弗鲁门先生。 可后者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还向波文和芬顿医生提出邀请,打算一起去看看娱乐室里有没有比较有趣的游戏可以玩。 「现在这么多人,不如来打几局牌打发时间?」 一直默不作声的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突然如此说道,不等其他人回答便转身朝站在不远处的听差招了下手:「请拿一副纸牌来。」 这种近乎霸道的行为让汉拿公爵皱了下眉,但他没有说什么,依然稳稳坐在会客室的沙发椅中。倒是芬顿医生有些尴尬,出声表示自己并不会打牌。 「只是打发时间的游戏而已,现学也没关系。」西米勒斯先生这么说着,又带着挑衅看了眼利昂娜,「这是一种二对二的游戏,相信弗鲁门阁下愿意指点你到时候该出哪张牌……当然,如果他不愿意带着你,你也可以跟我一组。」 过去利昂娜只是从大公主殿下那里听说过这位的「光辉事迹」,当时便觉得这是个很难评价的人。现在真正在现实中与之接触后,她再次确定把这种人踢出议会确实是正确的。 「娱乐是为了能舒t服地打发时间,而不是强拉着别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弗鲁门先生朝对面的男人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又赶在对方之前起身接过听差取来的纸牌:「纸牌游戏我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我过去学过一点用纸牌占卜的技巧,不知道各位对这个感不感兴趣?」 汉拿公爵紧皱的眉头没有因为游戏项目改变而松开,反而用一种更为古怪的眼神看向提出建议的年轻人。芬顿医生却是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不少。 而表情变化最为明显的还是西米勒斯先生。他大概之前还想发火,可听到利昂娜的建议后反而愣了下,继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见无人反对,利昂娜便自顾自打开装牌的纸盒,抽出两张小丑牌放到一边后便开始洗牌。 「有人想要第一个试试吗?」她将洗好的牌放到一旁,笑着看了一圈室内的人,「别害羞啊,想问什么都可以。」 站在沙发后的波文暗暗嘆息一声,再次觉得自己的僱主在把气氛搞到更尴尬上真的很有天赋……而且她到底什么时候学过占卜了?难道是准备现场胡编? 实在不忍心看场面这么冷下去,波文最后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开这个头。 然而不等他率先站出来,站在西米勒斯先生身后的男僕已经收到了僱主的眼神示意,站出来表示希望能做这个第一个接受伯爵阁下占卜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5页 利昂娜倒是不介意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但她摆出的架子很足,先在面前的茶几上收拾出一块「空地」,示意对方来到自己的对面的沙发上坐好才能开始占卜。 男僕看起来有些紧张,尤其是小弗鲁门先生指向的座位正好紧挨着自己的僱主,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见状冷笑一声,当即起身,抱起手臂走到利昂娜的侧后方,满脸都是看好戏的样子。 「初次见面,先生。」等到男僕坐下,利昂娜率先笑着向对方打起招唿,「不要这么紧张,当是聊天就好……首先,请你说一下你的名字。」 男僕的视线快速向左移了下,又立刻垂下眼:「杰、杰瑞……杰瑞·莱特。」 利昂娜盯着眼前人看了几秒,不由轻笑出声,双手开始切牌。 「名字对占卜来说是很重要的,先生。如果您不愿意使用您真实的名字也可以,只不过对占卜师的牌说谎往往会在未来被牌报復。」她用温和的声音平静说道,「这不过是一场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我还是希望您能尽可能享受这一过程,而不是因此交上厄运。」 不知道是不是真被这些话唬住,反正从波文的角度去看,男僕听到这话后立刻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对面还保持微笑的金髮青年。 尽管科学已经在近百年崭露头角,但马黎王国内迷信的人还是不占少数。 比如打破镜子会招来厄运,任何与数字「13」有关的东西会招来厄运,从梯子下走过会招来厄运等等。 这句「招来厄运」简直是一种万能话术。就算很多人心中是不太相信的,但只要听说过这些、之后再遇到一架梯子,大部分人还是会不自主地稍微绕一下道。 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影响正常生活,遇到后大部分人都会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尽量避免。 果然,在听到这熟悉的话术后男僕立刻慌张地改口了,一秒便从「杰瑞·莱特」变成了「约翰·西姆斯」。 利昂娜笑着点点头,手上却还在不停切牌:「好的,西姆斯先生,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想询问什么了。」 「我、我想知道外面的雨什么时候能停。」 说出自己真实姓名的男僕西姆斯已经不敢再看自己僱主的糟糕脸色,抱着早点说完早点结束的心态直接说出了自己想好的「安全问题」,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的青年:「这个问题……可以吗?」 利昂娜微挑了下眉:「当然。不过这是一个与您自己无关的问题,抽牌的环节由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她这么说着,已经抽出一张牌放到桌上。 「黑桃4。」她说道,「不是好兆头。这场雨也许会继续下一阵,至少四小时内不会完全停下。」 「呵,这也算占卜?」 西米勒斯先生不由嗤笑出声,出言嘲讽道:「我看你就是在胡编!」 「是不是胡编,四小时后再看也不迟。」利昂娜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不如您亲自来试试?」 「这可是你说的!」 西米勒斯先生再次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当即大步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我要知道我的侄子——乔瑟夫·西米勒斯入殓时戴在他右手上的戒指现在究竟在哪里。」一口气说完,他当即抱起手臂,露出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 「怎么不洗你的牌了?」见利昂娜迟迟没有动作,他不由挑衅道,「快点啊,我们的大占卜师?」 「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答案。」 利昂娜干脆放下牌,摊手道:「这是一个有关另一个人的问题,需要乔瑟夫·西米勒斯大人本人来抽牌。我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就去惊扰亡者。」 她说话时声音很稳且认真,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件事实,硬生生让西米勒斯那句「胡说八道」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男人说道,「我什么时候、在哪里才能找到我现在想要的那枚戒指?」 事到如今,谁都能看出他只是换了个角度询问原本的问题。除了冲突发生时没有在场的芬顿医生还一脸迷茫,其他人都屏住唿吸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小弗鲁门先生。 利昂娜这次没有拒绝回答,手中反覆切牌数次后将牌分为三摞摆到男人面前,示意他以此从每摞牌堆中抽出两张,并依照次序倒扣放置在桌面。 「你问了一个有关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问题,所以我让你抽了六张三份牌,分别代表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金髮的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掀开摆放在最左边的两张:「方块3和黑桃6——意味着你曾经因为一个机会富有过,最后却眼睁睁看着它从手里熘走,甚至还比过去更穷困了……原因是那些钱都沾染了人命,这也是你应得的报应。」 「你——」 男人刚要拔高的声音因为一旁老公爵冷冰冰的视线戛然而止,忍着怒气坐了回去:「你这是在左顾言它,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利昂娜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了,你问的问题包含了过去和未来,要解答就必须从头开始梳理。」 男人的脸明显因为生气而变得涨红起来,他的男僕见状立刻低声询问了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挥开。 「继续。」他不怒反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算出个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6页 利昂娜没有管他的冷嘲热讽,继续翻开位于中间的两张牌。 「梅花a和梅花7,看来你现在的运气不错。」她说道,「你的运势有了转机,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你摆脱困境。如果抓住这次机会,你也许能找回当年的荣光… …」 西米勒斯这次没有说什么,只盯着那只手伸向最后两张牌。 上面那张被掀开,是黑桃k。 而下面那张却是…… 「哎呀……」 利昂娜笑着把手中的黑白小丑放到桌上,无奈摇头:「这下可糟糕了。」 「……什么糟糕?」西米勒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催促道,「这个小丑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牌。」利昂娜解释道,「按照纸牌占卜的规则,两张小丑牌都应该被剔除在外,这张估计是我刚刚重新洗牌的时候没注意,把它连同其他牌混到一起了,又恰好被你抽到……」 西米勒斯一听这些解释就烦躁,当即打断道:「别说废话了,我只想知道刚刚那个问题你到底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当然,就算出了意外终归也是一种结果。」利昂娜笑着点了点上方的那张牌,笑着道,「首先是这个,这是你未来的结果——黑桃k ,害人者终害己,你想做的一切都註定会失败。如果你想做的事会加害他人,那不但会不能得逞,厄运还会降临到你自己身上。」 「至于原因,便是这张黑白小丑——因为一个意外闯入的t人,或者一起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事件,完全打断了你的计划——所以我的结论是,你註定找不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迎着对面那张快气到爆炸的脸,小弗鲁门先生慢条斯理收起面前的牌:「这就是全部的结果了,西米勒斯先生,请问你还有其他问题想问吗?」 男人突然站起身,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年轻人。 「不用。既然你是这样的态度,我也不需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与之前不同,他用一种平静却阴沉的眼神看向利昂娜,语气里满是笃定:「不过我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没有得到也会毁掉,没有平白让别人捡便宜的道理。 」 「啊,是吗?」金髮的小绅士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沖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看来传言真是不可信,原来您那么喜爱您的侄子,就算是公爵之位也能主动拱手让出去而不是直接毁掉……我真是对您刮目相看了呢。」 第368章 368 在小弗鲁门先生的不断刺激下,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终于被气走了。 直到他离开会客厅,利昂娜都能远远听到他恶声恶气地向庄园男管家询问属于自己的客房在哪里, 表示自己现在无法与一个骗子共处一室,需要休息云云…… 「…………」 「你那样激怒他也没有用,不找到点什么是摆脱不了他的。」 一直在旁观的汉拿公爵突然说道:「如果你真的拿了那枚戒指,不如趁早交出来……他们一家子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内部解决,外人掺和进去,不管最后站对还是站错都没有什么好处。」 利昂娜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惊讶过后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不少。 「感谢您的提醒, 但我可以发誓, 我真的没有拿走过任何属于乔瑟夫大人的遗物。」她认真说道,「我当时只是凑近检查了一下乔瑟夫大人的尸体,确定西米勒斯先生之前是否说了谎而已。」 看着汉拿公爵写满不信的脸,她只能带着无奈嘆了口气:「我明白,人们大多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可如果光凭臆想、不讲证据就去判断一件事的对错,那王国的法院不就和过去的宗教裁判所没有区别了?」 此话一出,汉拿公爵自然也无法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他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位年轻人,最后只摇摇头,起身离开了会客厅。 短短几分钟,原本还有不少人的会客厅就这样空了出来,唯一留下的芬顿医生还处于迷茫无措的状态。 「您要不要也试一试?」在收起纸牌前, 利昂娜出于礼貌顺口问了下芬顿医生,「如果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说话般,芬顿医生在发出一声迟疑的声音后居然点了点头,主动坐到茶几对面:「那就麻烦您了,我想知道我最近几天的运势怎么样。」 看到这一幕的波文只感觉不可思议。 利昂娜那种胡闹一样的「占卜」还能招来一位主动上门的「客人」……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太过奇妙, 那就是芬顿医生真的很闲。 利昂娜也没想到自己顺口一句话居然真有人给出回应,不由多看了眼坐在茶几对面的男人。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放置在膝盖上的手。 芬顿医生的十根手指都很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只是手指的颜色明显要比手背更红一个色号,手背的皮肤更是有一种桦树皮般的纹理。 这些放在一位年近六十的男人身上倒不算意外。毕竟按照年龄,他都可以算是利昂娜祖父一辈的人。而他本身的气质也有点像那种会随时在口袋里准备好糖果,见到孩子就分发给他们的「祖父」形象。 金髮青年收回视线后朝对面笑着微微颔首,这便开始洗牌切牌,最后请对方从中抽出两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7页 「红心10和梅花8 。」利昂娜笑着得出结论,「看来您未来几天的运势都不错,也许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穫。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格外小心才能注意到它。」 先抛出一个结论,又为前一句打一个补丁,可以说是很经典的占卜话术了。 类似的话术还有先说一个人未来会遇到厄运,然后再补充一句最近需要格外小心谨慎做事就能避免。 如果之后那人真的交了厄运,就可以说他不够小心;如果没有,那就是他这段时间足够谨慎,在占卜师的提醒下才避免——总而言之,所谓的要点就是不能把话一下子说得太死,要给自己留下事后解释的空间。 可不管是不是真的,得到好结果谁都会感到开心。芬顿医生也不能例外,连脸上的褶皱都可见地舒展开一些。 经过这件事,之前室内充斥着的紧张气氛总算被沖淡了一些。 利昂娜收拾好纸牌后徵求了下芬顿医生的意见,两人最后决定去娱乐室打发一下时间。波文则表示自己还有几本书要看,回到房间继续自己的工作。 没有奇怪的人在旁边找事,两三个小时眨眼便过去了。 中午十二点时,男管家准时敲响了位于一楼的铜锣,示意客人们可以进入餐厅用餐。 即使没有提前准备,但骏鹰庄园还是为客人们准备了丰盛的一餐。只可惜客人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没有全部聚集到餐厅。 也许是为了避开自己那难缠至极的叔父,威瑞迪安公爵和他的男僕选择在自己的房间用餐。 同时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先生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按时来到餐厅,只留一个空荡荡的椅子立在利昂娜对面。 「……我刚刚看到他那位男僕在向人打听你这两天都在庄园内做了什么,还经常朝我们的房间探头探脑……」 波文在利昂娜身边入座,小声汇报完这两个小时西米勒斯先生那边的「辉煌战绩」,顺便附赠上自己的吐槽:「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就算您真的拿走了那枚戒指,难道还会随身带在身上?」 利昂娜倒是对对方的行为并不是很意外。 假如那枚「丢失」的戒指真的是关键证物,还被她趁机偷走,那她还确实不敢随便找个地方把它处理掉。 那枚「失踪」的戒指上不光是一枚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上面还有威瑞迪安公爵家的家徽。价格贵重且标志性很强,要是随便扔到哪里很容易就被人捡了卖掉,随意处理显然不保险。 可如果要把一枚金戒指熔掉,或者让其彻底变形到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可不是在壁炉里点一把火就能解决的,就算不去工厂也需要到类似铁匠铺这种拥有专业熔炉的地方。 很可惜,利昂娜之前的行程非常简单,从威瑞迪安公爵府出来后就直奔骏鹰庄园,中途并没有去往类似的地点或邮寄包裹。在没有其他接头人的情况下,那东西确实有一定的概率还藏在她身上。 再退一步,就算东西不在她身上,反正已经跟过来了,利用现在这段时间排除掉一个可疑选项也不算太亏。 而对于利昂娜来说,从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亲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之后她只需要尽可能地找理由拖延时间,让这人不要去打扰玛格丽特公主的布局就可以…… 不过,现在倒是不需要她找什么特别的理由了。 利昂娜看着外面的雨幕,心中倒是真有些希望自己之前胡说的「占卜」能够成真。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一下午。直到钟錶的时针走到七点,代表晚餐开始的铜锣再次被敲响,所有人再次聚集到餐厅时,众人看小弗鲁门先生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微妙。 虽然雨势时弱时强,但外面的雨竟然真的下到现在都没有停,甚至在时间上已经远远超过小弗鲁门先生之前「预测」出的四个小时。 连续不断的大雨让路况变得更加糟糕,已经在骏鹰庄园滞留了一下午的外人们也理所应当地继续留了下来。 「真没想到,还真被您说中了。」 中午没出现的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倒是在晚餐时刻来到餐厅,信步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前坐下:「不如您再t算一算,这场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 」 听到他阴阳怪气的挑衅,利昂娜的视线总算从汉拿公爵对面的空椅子移走,转而看向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饭菜。 「占卜中最忌讳的就是对同一件事进行占卜。」她拿起勺子,连头都没抬一下,「超过一次的占卜结果准不准就不好说了。」 西米勒斯:「你真是……」 轰隆———— 一声闷雷从远处响起,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夜空,突然起来的闪光让正在用餐的众人都不禁抬头看向窗外。 「这才刚刚四月居然就下这么大的雨……」波文咽下嘴里的土豆浓汤,小声嘟囔道,「还是雷雨,真是罕见。」 「谁说不是呢?往年这时候几乎不会下雨,雷雨就更少见了。」 坐在他对面的芬顿医生听到后接话道:「四月就下这么大的雨,几十年也只能遇上一两次……不过话说回来今年的怪天气也不止这一次,下雪时都能见到闪电,谁说得准呢?」 波文:「真的假的?下雪还能有闪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8页 「冬打雷虽然罕见,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到。」芬顿医生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和旁边的鬍鬚,慢条斯理地说道,「就在今年年初,我们北边这一片好几个郡都出现了冬打雷,听说隔壁的耶罗郡还有闪电把枯草堆点燃了,差点酿成火灾。」 利昂娜:「您说的是今年二月吧?那阵我在格雷郡,也是第一次看到一边下雪一边出现闪电……不过我在怀特郡和庞纳时确实没见过,也许这是北边特有的?」 芬顿医生拿勺子的手顿了下,又摇摇头:「就算是在北边也不常见。我长到这个岁数也只见过两次,除了今年这次,也就只有几十年前的一次…… 」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跟您现在差不多大,还是在医学院上学的年纪。正好学校放假,我从火车上下来后抱着书本往家走,结果走到半路天上就飘起雪花… …」医生像是突然陷入回忆,眯眼看向对面黑漆漆的窗户,「您一路过来应该也发现了,这边虽然有很多平坦的土地,但也有很多斜坡。我记得我那时刚走到一个草坡的下方,正顺着路向对面坡上的一棵树走——那是一棵很老的树了,我一直把它当作路上的路标,只要越过它就能看到我家的房顶了。」 「可就在我快要爬上草坡、距离那棵树很近时,一阵闷雷突然从远方传来……那种雷声非常不一样,连绵不断,像是好几道声音重合在一起……我当时就该察觉到的,它就是一个预兆……」 不知何时,餐厅内进食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整个室内都安静到有些诡异。 而且似乎是天空都在配合医生的讲述,利昂娜总感觉耳边好像也捕捉到了一种低沉而绵长的雷声,正在缓缓靠近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 「果然,过了两秒后我只感觉眼前的世界直接变成一片纯白。」 「我以为我会瞎掉,但好在没有,那道闪电只是暂时夺走了我的视力,可那棵一直被我当做路标的树却被噼中……哦父神在上!」 咔嚓————! 咣当———— 不等芬顿医生说完,一道闪电忽地划过夜空。 可就在所有人的眼睛都被白光闪到时,一个明显不属于闪电的声音与一声惊唿先后响起。 等电光消失后,利昂娜惊讶地发现原本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芬顿医生居然站了起来,正在尝试用餐巾擦拭洒到自己身上的汤汁。 而出现这种失误显然不是医生的问题——他面前的桌布明显被人拽动过,而根据褶皱判断,突然拽动桌布的正是坐在他右手边的皮科沃兹·西米勒斯。 然而这位「罪魁祸首」此时的状态也非常不对劲。 他右手撑住桌面,左手用力捂着左胸口,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男人的眼睛睁得很大,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还不等说出口,整个身体都小幅度地晃动起来,紧接着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第369章 369 发觉到不对劲, 芬顿医生也顾不得清理洒到身上的汤汁,赶紧上前把人扶住。 「您这是……」看清男人此时的脸色后, 经验丰富的医生立刻明白他的状况,急声问道,「药!你的药放在哪里?!」 「兜……」 有人搀扶住自己的身体,西米勒斯先生颤巍巍的手开始伸向自己的衣兜,可摸了半天什么都没能摸出来…… 「在、在这!我这里也有!」 之前一直站在墙边的男僕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只药瓶。 芬顿医生简单看了眼药瓶上的标籤,这才与男僕配合着把药片塞进西米勒斯先生的嘴里。 之前站在门外的听差听到动静后立刻往里面看了眼, 见到这幅场景赶紧上前帮忙。 服下药片的西米勒斯很快闭上了眼睛,被众人手忙脚乱地抬上楼。 又是一阵忙乱,等到半个多小时后药物终于起效,芬顿医生这才带着一身已经晾干的汤汁走了出来。 「还好服药比较及时,已经没事了。」年纪已经很大的医生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等在门外的众人说道。 汉拿公爵:「他那是怎么回事?他有心脏病?」 「没错,叔父的心脏近些年一直不太好。」 不等芬顿医生点头,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的威瑞迪安公爵已经向众人做出解释:「其实前几天他就发过一次病,没想到今天又……」 「他这种脾气的人,得了这样的病还能活到今天,真算是吾主保佑……」小弗鲁门先生的风凉话说到一半,这像是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位病人家属,不是很走心地向对方微微颔首, 「抱歉,无意冒犯。」 威瑞迪安公爵:「……没什么,这也是事实。医生也让他平时不要太激动,可叔父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是别的原因就算了,这种自己心脏病发作确实怨不了别人。 只是刚刚餐桌上的气氛其实还算和谐,除了最开始利昂娜不轻不重地怼了他一句,后面一直在讨论天气这种安全话题,怎么就能把人刺激到心脏病发作? 尤其是今天从早上到晚上,众人间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冲突的情况下。他没有在扇侄子耳光的时候发作,没有在小弗鲁门先生给他占卜的时候发作,偏偏在晚上还算和谐的餐桌上心脏病发……这又不是什么慢性中毒,没道理怒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也会集中爆发,反正波文是从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9页 不过大概是因为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的人缘实在太差,在场所有人都非常默契地选择无视了这个问题。 听说这人暂时不会出什么事,威瑞迪安公爵完全没有做晚辈的自觉,与众人道了声晚安便回到自己的寝室。 芬顿医生则表示自己必须换一下衣服,另外三人则决定继续回餐厅用完晚餐。 「……我真是想不通,他怎么反应那么大?」 返回餐厅的路上,波文小声跟利昂娜说起悄悄话:「您刚刚看到没?西米勒斯先生好像特别害怕闪电。最开始他还想跟您说什么,结果外面开始打雷后就不说话了……」 利昂娜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景,脑中却闪过上午时的某个片段,视线不由落到前方那道肩膀宽厚的背影上。 「…………」 「说起来,我之前听一位格雷郡的酒馆老闆说起过冬打雷的事,好像跟芬顿医生说得很像。」 利昂娜转头看向波文,没有刻意压低或放大音量,只是用正常的声音说道:「他说那是在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创世节前夜,大概是中午的时候,一道闪电突然从山坡另一边划过,照出两个在山坡上骑马跑过的剪影……」 「你说什么?!」 正准备踏进餐厅的汉拿公爵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三两步走到利昂娜面前,问题像是连珠炮般蹦出来:「具体是哪一年?是谁看到的?真的看清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吐出口,老公爵的理智总算回来了一点,眼中也慢慢爬上一股狐疑:「你该不会是胡编的……」 「是一家建在格雷郡南希尔火车站附近的酒吧,我记得酒吧的名字叫红帽子。」 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利昂娜抬眼对上那双苍老却凌厉的眼睛, t缓慢却清晰地说道:「这件事是那位老闆自己在闲聊中说的,我当时没有做任何引导。不过他究竟是哪里的人我并不清楚,您要是怀疑可以亲自去找他确定。」 一旁围观的波文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突然开始对话,又突然终止对话,最后那位年龄颇大的老公爵居然没有进入餐厅,反而大步朝反方向走去。 「这、这是怎么了?」波文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僱主,「他这是要去哪……」 利昂娜用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他的问题,同时又向站在餐厅附近的听差表示自己想要回寝室用餐了,请他们把食物送到楼上。 经过这样的波折,客人们想要回屋用餐完全可以理解,听差立刻答应了下来。几乎是在两人回到套房后不久,饭菜就跟着送到了。 「……现在您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等到庄园的听差摆好饭菜离开,波文关上房门走回来,立刻抛出自己最在意的疑问:「你说的那什么冬打雷为什么会让汉拿公爵那么在意?」 利昂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招唿起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谢尔比过来一起吃饭,等后者坐下后才说道:「我以为你会更在意西米勒斯先生的心脏病为什么会突然发作。」 波文:「大概是被吓到了吧?刚刚那道闪电落下的位置离庄园挺近的,他要是本来就害怕雷声,被那么吓一下也有可能引发心脏病。」 「唔,是有这个可能……」利昂娜一边说着,一边瞥到谢尔比正准备去拿已经被自己吃过一半的炖鳟鱼,立刻伸手制止,同时把还完整没有人动过的那一份递过去,「不过我另外有个猜想,目前还摸不准,估计明天才能知道。」 「…………」 自己的问题没能得到解答,但波文此时的注意力已经被成功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是我的鱼,您怎么能……」 波文指向谢尔比手里的盘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利昂娜。 后半句被他吞下去了,可充满控诉和委屈的声音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好意思让他吃剩饭?」利昂娜推了下波文面前的盘子,「再说还有这么多,你要是吃完自己那份还没吃饱,我的鸽子派可以给你。」 干脆利落解决完分饭上的问题,利昂娜端起自己的那份土豆汤喝了一口,顺便询问谢尔比今天在房间内的「收穫」。 「如您所料,西米勒斯先生确实悄悄进入房间,翻动了您的随身物品。包括您和利文朗先生的行李箱,以及衣柜和书桌内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谢尔比这么说着,又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面值十金币的纸钞,放到桌面上,「我在他进门五分钟后从浴室出来。他一开始还很慌张,但看到是我就松了口气,还问我要不要跟他做一笔交易。」 「五分钟,他动作倒是挺快的……」 利昂娜嗤笑一声:「就是出手真小气,十金币就想买通我身边的人?」 「……也许是觉得我不是利文朗先生,比较容易被收买吧。」谢尔比中肯评价道,「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更有可能是想要通过我给您传递一些错误信息。」 这确实是一个概率更大的可能。尽管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看上去自大而无脑,但这未尝没有可能是一种伪装。 轻视对手永远是大忌,盲目的自负也并不可取……即使这次玛格丽特公主给她的任务不算难办,但那也不是她掉以轻心的理由。 「既然他已经递出橄榄枝,你就去抓一下。就算是错误的信息也有自己的价值。」利昂娜思索片刻后作出决定,「不过也不用太着急,也不用太主动,等他主动来找你再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0页 谢尔比对此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三人吃完晚餐时已经即将八点半,利昂娜看了眼屋内的钟表后便走出房门,叫听差来收拾碗碟,自己则自顾自走到二楼的东侧。 阿梅希斯女侯爵自从意识不清后作息就是乱的,有时候中午起床有时候半夜起床,清醒的时间也时常会变化。 为了配合女侯爵那令人头疼的作息,女管家安排了好几位女僕轮流照看,保证女侯爵身边总是有人。 最近女侯爵的作息都是晚上七八点起床,上午十点左右入眠,目前来看还算规律。 所以利昂娜也像之前两天那样来到庄园主人的寝室门口,希望今天能在睡觉前陪陪自己的老师。 令人欣喜的是,女侯爵今天的状态很不错。她一进门就说对了她的名字,并牵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如果对方没有把自己当成十岁的孩子,利昂娜真会以为她恢復正常了。 听着女侯爵口中一遍又一遍说出「利昂娜」这个名字,利昂娜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之后适应了之后又有些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会如此频繁地唿唤自己的名字了……为了不会在情急之下说错名字,波文和梅太太即使在私下也会称唿她为「利昂」而非「利昂娜」。出于同样的谨慎,玛格丽特公主也很少这样称唿她。以至于近四年中只有这么一次,她可以如此正大光明地、在公开场合中听着别人唿唤自己的真名,而自己也不需要做出任何解释。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连听到自己的名字都感到害怕了? 过去伪装成兄长、以对方的名字和身份在外行走只是为了查清父兄的真实死因。 现在她已经得到答案,已经达到目的……那接下来,她难道还要像现在这样、继续披着伪装的外皮生活下去吗? 「……利昂娜,利昂娜?你在听我说话吗?」 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将利昂娜的思绪从半空中拽回,等她回过神时,立刻对上一双充满慈爱的蓝灰色眼眸。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是太累了。」女侯爵像对待孩子一样摸了摸小弗鲁门先生的发顶,温声道,「回去睡觉吧,现在也是时候了,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高……」 尽管利昂娜还想继续与女侯爵多说些话,但对方固执起来也很不讲道理,以「现在已经是好孩子的睡觉时间」为由,坚持让身边的女管家把「利昂娜小姐送到床上睡觉」,弄得女管家和利昂娜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见她如此坚持,利昂娜也不好违背她的意思,保证自己一定会早睡后便起身离开。 平安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利昂娜按照与女侯爵约定早早就寝,第二天自然也早早醒来,还不等睁眼就听到了密集的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这场雨居然一晚都没停……看来她当时编得还是有些保守,别说四小时,这都快过去二十四个小时了…… 正当她还在胡思乱想时,套房的外间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进门说了些什么,又离开了。 很快,她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刚刚确实是有骏鹰庄园中的听差来过,并告诉他们一个坏消息——由于外面雨势太大,位于庄园西边的河水水位大涨,以至于位于其上的一座石桥都在今早发生了坍塌。 第370章 370 桥塌了的消息很快在骏鹰庄园内传开, 不过庄园内的佣人们倒对此没有太大反应。 一个是因为庄园内的储藏室都是满的,一时半会不会出现食物短缺的问题。再就是那座桥对骏鹰庄园来说并不是唯一的出入口, 也不是那条河上唯一的桥,真想要离开完全可以绕路走其他的桥过河。 只是现在外面雨势太大,考虑到道路情况,如果不是有特别紧急的事还是在室内等雨停比较好。 这对利昂娜来说算是个好消息,这下彻底不需要找别的理由,她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留下来。 此时刚过早上七点,趁着早餐还没有送来,利昂娜便准备再去看看女侯爵的情况。 「洛克哈特阁下已经休息了。」 庄园女管家嘆口气, 对一大早就来看望女侯爵的小弗鲁门先生说道:「她昨晚一直在说话,可能是有些累到了,今天便睡得格外早。」 正常人话说多了都会感到劳累,更别说女侯爵这个年纪又生着病的人,能吃好睡好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洛克哈特阁下睡醒了,还请您找人通知我一声。」她对女管家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说话了,这次正好有机会, 我想多花些时间陪在她身边t……」 女管家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表情,轻声安慰道:「我会的,阁下。请您不要太难过,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利昂娜点点头, 又问起今早听到的那则消息:「听说附近有座桥塌了?」 闻言女管家也不由嘆息一声:「是啊。说起来那座桥也有四五百年的歷史了,结果就这么塌了,真令人惋惜……」 利昂娜:「你们是专门派人出去勘察了吗?怎么一大早就知道桥塌了的消息?」 女管家:「我们与周围的农庄都签有协议,各家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庄园送一次新鲜食材。按照日程安排,今天是莱克农场来送蔬菜的日子,不过我们原本以为下这么大的雨他们是不会来了,结果老莱克先生还是天不亮就冒雨赶着车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1页 「所以他们本该经过那座桥……」利昂娜意识到什么,立刻询问道,「没有人受伤吧?」 女管家摇摇头,又在胸前画出一个祈祷的手势:「圣母保佑……还好老莱克先生在路过桥的时候发现了些异样,跟我们这边的人说了,艾德温听说后便决定亲自带人去检查一下,以免他们的马车回去时发生什么意外。结果他到的时候河水已经涨了上来,不但桥塌了,连艾德温都差点被水流沖走……这是太可怕了……」 艾德温·比德尔正是庄园男管家的名字。据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骏鹰庄园做小工,后来被庄园上任老管家看中并着重培养,后来在老管家退休后接任了男管家的职责。 在这座没有主人管事的庄园中他每天要负责安排宅邸内的大小事宜,尤其是在有客人时他还要承担一部分主人该做的接待工作,不可谓不忙碌……只是利昂娜没想到他居然连这样的事都会亲力亲为。 「那比德尔先生现在还好吗?」 「感谢您的关心,他没什么事。到底是年轻人,身体结实。如果是赫伯特(前任管家)或是我这样的老傢伙,就算能被人捞上来估计也要生一场病。」女管家露出一个和蔼的笑,「不过我还是让他休息半天,今天晚餐之前会由我来负责接待诸位客人,希望您不会介意。」 利昂娜当然不介意这些。只是女管家现在兼任了男管家的职责,很多事都需要她亲自去处理,利昂娜也不好过多打扰,简单又说了两句话便告辞离开。 不管是桥樑坍塌还是男管家差点被河水沖走都没有影响骏鹰庄园的上菜速度。等利昂娜回到自己的客房时,今早的早餐已经摆在了房间的桌子上。 三人像往常那样一同坐到桌子旁,交流起彼此得到的情报。 「……居然差点把人沖走,这也太吓人了……」波文用叉子叉起煎蛋卷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不过那位管家的胆子真大,都看到水位上来了还敢往下走……还好这边大部分的地势都比较平坦,要是旁边有山,泥石流冲下来可真是捞都捞不回来……」 利昂娜:「我们都知道了,估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被其他人知道。西米勒斯本来就需要休息,今天外面天气又这么差,不管是他还是威瑞迪安公爵都不会选择冒险往回走,也无法向庞纳传递什么消息,总归是件好事……」 波文点点头,向门的方向努了下嘴:「那您稍后要不要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他刚刚病发过,我怕他见到我会继续受到刺激,直接死在这里就不好了,给他点时间缓一缓吧。」小弗鲁门先生用餐巾点了点嘴角,转而看向餐桌边的另一人,「昨晚外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一直沉默听着他们对话的谢尔比微微颔首,咽下口中的食物后开始汇报:「您睡下不久后,九点左右,西米勒斯先生的男僕敲开了威瑞迪安公爵的门,邀请公爵大人来西米勒斯先生的房间。公爵大人去了,但没过多久就摔门走了出来,两人应该是发生了一些矛盾。」 「能在发病后两个小时就把自己的侄子气到摔门,看来他恢復得还算不错。」利昂娜点头赞扬道,「之后呢?还有其他人出入过他的房间吗? 」 谢尔比:「芬顿医生在晚上十点左右去给女侯爵检查过身体,回来时曾敲响过西米勒斯先生的房门,想要顺便为他做一下检查,但最后人没有进去,西米勒斯先生的男僕说西米勒斯先生已经休息了。汉拿公爵差不多是在相同的时间走出房间,不过他是朝东侧走了,我想他大概是去看望女侯爵… …」 波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说出一连串陌生的信息。如果不是对方昨天晚上一起跟自己睡在套房的外间,他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走廊里站了一晚上。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波文不可置信道,「我们可是九点半就熄灯了,你之后一直都没睡吗?」 「我睡眠很浅,门外有声音立刻就能醒。听到有敲门时我用屋内没有水为藉口下了一趟楼,正好看到芬顿医生在与西米勒斯先生的男僕说话,而汉拿公爵也恰好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谢尔比对他解释完,又转向利昂娜:「汉拿公爵大概是又过了半个小时后才回来的,之后我们这一侧就没有太多声音了,直到后半夜,我似乎听到有人匆匆往走廊另一边走的声音,脚步声不止一人。我等他们走远后开门看了眼,是一位女僕带着芬顿医生在往东侧走……」 随着他的讲述,波文看向谢尔比的目光渐渐由震惊转为怜悯。 骏鹰庄园的门虽然算不上特别厚,但隔音也不差,至少他昨晚睡着后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在他看来,谢尔比的睡眠已经不是浅的问题了,他这样根本是一晚上都没有睡一个整觉……一两天也许还好,但如果这是长期的习惯,那就跟透支自己的生命没有太大区别了。 就在波文已经开始在心里想着要不要给这个失眠的小可怜准备一点助眠的药茶,利昂娜已经提出相同的问题。 「你这是一晚上都没睡?」她皱起眉头,不贊成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谢尔比,「我只是让你注意一下晚上的动静,但你实在不需要这样……对了,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阁下。我现在的状态很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2页 谢尔比答道。 「真的?」利昂娜满脸写满不信,指向自己的眼底,「你现在就去卸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黑眼圈?」 谢尔比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却还是摇头拒绝道:「是真的,阁下。而且利文朗先生一直对我的健康很上心,每周都会给我做检查,真的没有事。 」 「是啊,除了身高和体重在增长,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接收到利昂娜询问的眼神,波文心中那点怜悯又化成一丝幽怨,瞪了眼某个还弯着眼睛的「男僕」,跟着补充道:「我建议下次给他做衣服就直接做大一点,不然刚做过几个月就不能穿还得重买,这也太费钱了。」 利昂娜无视了他的后半句话,继续沉默盯着谢尔比,直到后者表示中午会去补眠,这才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即使已经上午八点多,室内依旧需要蜡烛照明。 大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可天上的乌云似乎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 由于各人的作息时间不同,骏鹰庄园内的客人们都是在各自的房间中用的早餐,用完后便由庄园内的听差或各自的僕人送回厨房。 利昂娜算是其中醒得最早的一批,吃完早餐后就开始在宅邸中闲逛。正好看到有听差端着装着早餐的餐盘上楼便拦住询问:「请问这是芬顿医生的早餐吗?」 「不,这是西米勒斯先生的早餐。」听差礼貌回答道。 「那芬顿医生呢?他醒了吗?」 「我们还没有收到有关芬顿医生的消息,应该还没有醒。」听差想了想说道,「麦金太太(女管家)今早提醒过我们,说芬顿医生昨晚睡得很晚,今天早上也许会起得晚,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 利昂娜点点头,问到自己想要的便没有继续耽误听差的工作,道谢后便放人离开了。 芬顿医生还在睡觉,西米勒斯先生她不想去接触,而两位公爵大人的房门也始终紧闭着……利昂娜在宅邸中转悠两圈后彻底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在发现所t有人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后,她又去女侯爵的寝室门口看了眼,确定自己的老师还在沉睡后终于死心,带着从娱乐室中顺走的棋盘迴到了属于自己的客房,拉着波文下了两局双陆。 利昂娜所在的客房在所有客房中是距离主楼梯口最近的,所以只要是这一边有人上下楼她都能听到一些动静。 她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下棋的同时也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九点钟左右,威瑞迪安公爵和汉拿公爵的男僕先后从房间走出,看上去是开始为主人准备洗漱用品。 二十分钟后,两位听差端着餐盘分别走进两位公爵的房间,时针走到十点时,空盘子才被收走。 可这段时间内,芬顿医生始终没有出现。 时间随着钟錶的滴答声一分一秒过去。 利昂娜不知多少次转头去看室内钟錶的錶盘,直到指针走到十一点一刻,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开门走向芬顿医生的房间。 叩叩—— 两声有节奏的叩门声在走廊里响起,与此同时,汉拿公爵也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来。 「你找医生有事?」 老公爵顺口问道。 「芬顿医生到现在都没有起床,我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利昂娜解释道,「而且这也快到午餐时间了,睡到这么晚也不太好……」 咔嚓———— 话音未落,房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芬顿医生还穿着睡衣,不管是鬍鬚还是头髮都很凌乱,眼镜似乎是刚刚戴上,还有些歪,此时正睡眼矇眬地看向来人:「弗鲁门阁下……您有什么事吗?」 看到人没事,利昂娜心中的那块巨石总算落到地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我看现在时间已经快到中午而您还没有用早餐,就有些担心……非常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什么?已经快到中午了?」 芬顿医生一秒清醒过来,赶紧转头看了眼壁炉上的钟表,当即露出懊悔的表情:「哦该死……不,我的意思是谢谢您叫醒我,我真是睡煳涂了……」 医生匆匆与门外的小绅士道谢,立刻关上门,应该是去准备换衣服和洗漱了。 而见人没事,利昂娜也没有在门口久待,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时却发现刚刚还跟自己打招唿的汉拿公爵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一种古怪的感觉开始在心中蔓延开……可如果非要说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有些描述不出来。 利昂娜就这样站在走廊、面对楼梯口思索了许久,终究没有思考出一个答案。 直到路过的听差经过她才回过神,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371章 371 代表午餐开始的铜锣声按照往常那般响起, 只不过这次敲响它的人从男管家变成了女管家。 而来到餐桌前的人也与昨天不太一样——昨天没怎么露过面的威瑞迪安公爵来到餐厅用餐,而他的叔父,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先生却缺席了。 利昂娜看了圈餐桌上的众人,还是率先向芬顿医生表达了自己的问候。 「听说您昨天下半夜还为洛克哈特阁下出诊了,她的情况还好吗?」金髮青年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今早我听麦金太太说她很早就睡下了,是晚上出了什么意外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3页 芬顿医生拿叉子的手顿了下,摇头道:「没什么大事。洛克哈特阁下可能是因为天气湿冷,关节有些不适,在旁边照顾的女僕怕她这样的状态坚持练习走路会不太好,洛克哈特阁下却很坚持,只能让我过去劝一劝。」 「嗯……坚持锻鍊确实是好事,但要是身体不适还勉强也很容易出意外。」 「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洛克哈特阁下有时候会格外固执,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依照她的要求去做……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累到了,她睡得比之前早一些。」 利昂娜点点头,转而又问起西米勒斯先生的病情。 芬顿医生:「这个我不太清楚。昨天晚上临睡前我原本想为他检查一下,但他当时已经休息了, 我就没有再去打扰……」 「叔父应该没有什么事,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一直在餐桌上保持沉默的威瑞迪安公爵突然插嘴道,「上次发病后的第二天他就能继续下地走动,想来这次也不会有事。」 闻言,利昂娜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坐在斜对面的年轻公爵正专注切着自己盘子里的肉派,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顺口一说。 汉拿公爵:「比起他,我倒是更关心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听说已经有桥被河水沖塌了,要是继续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其他事。」 「是啊,刚刚我还听说庄园的管家差点被河水沖走了。」坐在他对面的威瑞迪安公爵立刻跟着转换话题,「不过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而且就算是去勘察桥樑是否有坍塌的风险也不需要他亲自去吧?」 「比德尔先生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附近有名的石匠,他在来这边工作前经常给家里人打下手,确实是庄园里最懂这些的人。」更加了解骏鹰庄园内情的芬顿医生解释道,「不过我看外面已经起风了,说不定这场雨很快就能过去……」 缺少了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西米勒斯先生,今天午餐倒是在一片祥和中结束了。 众人用完餐后便彼此颔首示意,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 马黎王国内的贵族们大多有睡午觉的习惯,即使今天庄园内并没有什么社交活动,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的人们还是会按照往常那样在午后小憩一阵。 而在骏鹰庄园中,会进行午间休息的并不只有主人和客人。由于女侯爵的作息一直不稳定,且庄园上下的僕人们平时只需要服侍这一位僱主,所以午饭过后的一段时间也是佣人们日常休息的时间。 利昂娜没有跟着大部队回到自己的房间,反而是跟着芬顿医生去女侯爵的寝室看了圈,确定对方还在休息后便没有继续打扰,两人一前一后往客房的方向走。 等到两人走到宅邸走廊的西侧时,小弗鲁门先生直接拧开房门走进自己的房间。芬顿医生却在走廊里犹豫片刻,脚尖一转,再次敲响了自己对面的客房门。 随着「叩叩」两下敲门声,房门内很快就有了回应。几秒钟之后,男僕西姆斯那张年轻的面庞便出现在了门后。 「请问西米勒斯先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芬顿医生一边询问,眼睛却不自主地从门缝往里看,「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如果方便,是否能让我进去为他做个检查?」 男僕西姆斯顺着他的视线往内室瞥了眼,下一秒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医生的目光。 「感谢您的关心,不过很不巧,西米勒斯先生现在已经睡着了。」男僕小声说道,「他、他不喜欢有人在他休息的时候打扰……真的很抱歉…… 」 芬顿医生:「……那好吧。还请你转告他,如果他感觉身体上有任何不适一定要说出来,有需要的话也请不要客气,我就住在对面,有问题随时都能找我。」 「好的,我会向他转达您的好意……」 *** 最靠近楼梯口的客房内,谢尔比正在波文的指挥下收拾桌面上的书册,突然身后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顺着声音向门口看去。 此时,后一步回来的利昂娜正朝他们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缓慢拧动门把,在没有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让门打开一条缝。 走廊上,不管是芬顿医生还是西米勒斯先生的男僕西姆斯都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他们的对话也很顺畅地顺着门缝飘进小弗鲁门先生的耳朵。 直到两道关门声先后落下,利昂娜也终于直起身体,缓缓将自己房间的门关上。 「……你们怎么看?」 利昂娜对另外两位凑上来偷听的同伴说道:「你们觉得西米勒斯先生会去找芬顿医生检查身体吗?」 「应该……不会吧?」听完外面的对话,波文的表情也有些微妙,「您才回来没看到,其实西米勒斯先生刚刚才用完午餐,端走餐盘的听差也就刚走一两分钟……我是不太相信他能这么快就睡着了。」 这么说着他又很是无语地看了眼门的方向:「芬顿医生真是个非常负责的医生啊,这种不领情的病人还这么关心他,真是好脾气……」 「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医生,实践经验丰t富且人品高尚。听大公主殿下说他年轻时为了增进自己的经验会在王国和旧大□□处旅行,还经常给没有钱看病的穷人减免医药费……」利昂娜跟着舒出一口气,「如果不是这样,玛格丽特殿下也不可能给他那么大的权限为洛克哈特阁下治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4页 这样一位医术精湛又好脾气的医生亲自上门主动给病人做检查,正常人都不该拒绝才对…… 「他不想见到芬顿医生。」 谢尔比一针见血地说道:「非常明显,他在躲着他。」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利昂娜朝着谢尔比的方向打了个响指,转而抱臂摸了摸下巴。 就是原因呢?既然自己有心脏病,有医生愿意为他做检查他怎么说都不该拒绝…… 她的视线扫过室内的诸多摆设,最后停留在窗外。 不知何时原本又急又密的雨点变得温柔了不少,连天色都比之前亮堂了一些,疏密不均的云层正在快速向南移动。 芬顿医生说得没错,外面已经开始颳风了,这场暴雨说不定很快就能停…… *** 虽然从中午外面的雨势就开始减弱,但那也是从暴雨转为中雨,依然不适合外出。 阴雨天很适合睡午觉,伴随着雨点击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利昂娜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才在一阵又一阵的雷声中缓缓醒来。 放下怀表,她保持着大脑放空的状态看向窗外,看着灰濛濛的天空发呆,居然难得感受到一丝平静。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了……什么都不去想,不用去想过去和未来,就这样不需要思考任何事,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那该有多么的轻松…… 熟悉的刺痛感打断了这份宁静,利昂娜忍不住蜷缩着抱起头。 现在还不行……她还没有完成与玛格丽特公主的约定,还不能继续这样…… 暂时忘掉就好……就跟之前一样,暂时不去想、不去回忆,她现在必须振作起来…… 脑中的刺痛慢慢消退,利昂娜抹去因疼痛产生的生理泪水,翻身下床准备走出内室。 不过想到谢尔比好像还在外间补眠,自己要是就这么出去他和波文也不得不起来,脚下便转了一个方向,转而走到另一扇门前。 骏鹰庄园中二楼的客房基本是套房,大致分内室与外室,一般要从走廊进入内室必须先经过外室才行。 不过作为庄园的常客,利昂娜知道套房中的内室有一扇可以直接通向走廊的「隐藏门」。 之所以说是「隐藏门」并不是说它们与教堂中的密道一样,需要找到机关才能开启。恰恰相反,这些门在内室中很明显,一眼就能看到。 只不过这些门在走廊那一面是没有门把的,也无法从外面开启,门的表面贴有与走廊一样的墙纸。从外面的走廊中看,眼神差一些的都看不住墙上还有一扇门。 但因为有些客人会觉得自己的卧室里有一扇直通走廊的门很没有安全感,这些门平时都是从室内锁死的,有的房间甚至会用柜子等家具将其挡住。 不过利昂娜并不在意这些,此时为了不打扰那两人休息,她打算悄悄到外面走一圈。 走廊里的一面墙悄悄「打开」了,一位金髮的小绅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如果有人恰好路过这里,说不定会被她吓一跳,但很可惜,这条走廊里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下午的骏鹰庄园出奇的安静,安静到利昂娜都感觉这里是被巫女下了永眠魔咒的城堡,完全没有一丝生机。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左边,又向右边看了眼,感觉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最后靠着感觉走到走廊的最东边,来到自己的老师,阿梅希斯女侯爵的寝室门前。 可到了门口她才意识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能做什么。女侯爵昨晚一夜没睡,照顾她的女僕们此时应该也很疲惫,这样进入打扰似乎不太好…… 正犹豫时,一位红头髮的女僕正拿着水壶从里面出来,迎面便与利昂娜碰上了。 「圣母在上……弗鲁门阁下?」女僕从惊吓中回过神,拍了拍胸脯,「您怎么站在这里?」 不等利昂娜回答,她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无奈道:「洛克哈特阁下还在休息,没有精力见人……不过您放心,麦金太太已经吩咐过我们了,如果阁下休息好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嗯,那就麻烦你们了。」小弗鲁门先生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又探头看向跟在女僕身后出来的人,打招唿道:「芬顿医生……您又来看望女侯爵阁下了?」 「洛克哈特阁下不愿意起来吃中午饭,萝拉她们有点不放心就让我来看看。」 芬顿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手拎着医药箱,另一只手扶了下鼻樑上的眼镜:「我觉得少吃一顿也没有关系,她看上去很疲惫,多睡一会也好。」 利昂娜点点头,转而看向女僕:「对了,听说比德尔先生今天不小心落水了,我都没来得及去看望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哦,当然……他应该在他的房间休息……」 女僕露出一丝迟疑,最后还是抿了抿唇,建议道:「他的房间在地下室,那里可不是绅士们该去的地方……」 僕人要待在僕人待着的地方,主人与客人也要待在他们自己的领域——这条隐形的条例已经在马黎王国持续了很多年,唯一与众不同的帕克丝庄园才是其中的异类…… 也许是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女僕临走前还表示男管家比德尔先生应该会在晚餐时出现,请客人不用太担忧,这才拎着水壶离开。芬顿医生也没有久留的意思,简单与小弗鲁门先生道别后便拎着医药箱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5页 而彻底失去聊天对象的利昂娜无所事事地在走廊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回屋。 好在此时谢尔比和波文都已经醒了,后者正在帮助前者翻找整理笔记,合作地倒也融洽。 上次玛格丽特公主不光是给了利昂娜任务,更是要求波文把他那本还没写到三分之一的书赶紧多整理出几章。还说如果写得不错,说不定之后王室为暗地给他一些「帮助」,之后他便不需要为找不到尸体这种事而烦恼了。 看到利昂娜居然从外门进来时两人短暂惊讶了一下,之后便意识到她应该是从内室的那扇门出去了,便也没有太在意。 最后实在没有事做的利昂娜也只能加入整理笔记的队伍里,在享用下午茶和分辨波文那糟糕的手写体中度过了一个下午。 时间转眼来到傍晚,一楼的铜锣准时在晚上七点被敲响,借住在庄园中的宾客们再次齐聚一堂。 这次敲响铜锣的重新变为男管家比德尔先生。他看上去就跟女管家说的一样,完全看不出有生病的迹象,每当有人向自己表达关切时也会给予恰到好处的回应。 然而,这次人依然没有来齐,餐桌边再次出现了空位。 「……西米勒斯先生还是需要卧床休息吗?」 利昂娜看着对面的空位,转头看向男管家:「如果他现在身体依然不舒服,那确实应该让医生为他检查一下。」 经过她的提醒,男管家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妥。 他叫来旁边的一位听差,让他先上楼问问情况,毕竟要不要看医生还是需要患者自己决定。 没过多久听差就回来了,并带回了一个「西米勒斯先生还在休息」的消息。 利昂娜询问听差:「你见到西米勒斯先生本人了吗?」 「不,是他的男僕跟我说的。」听差老实转述道,「他说大概半个小时后西米勒斯先生会醒,到时候再来送晚餐。」 这下别说利昂娜怀疑,就算是一贯不待见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的汉拿公爵也皱起眉头。 「他居然从一点睡到现在?」芬顿医生诧异道,「我下午的时候就想给他做检查,也是那个男僕说他已经睡下了,不方便检查……」 男管家越听越觉得古怪,可他作为庄园的僕人,即使客人表现得有些古怪他也没有权力去做些什么。 最后还是汉拿公爵站起身,打算亲自去看看这位到底怎么回事。 门被敲响后,众人看到的依然是之前跟在西米勒斯先生身边的那位男僕。 男僕看到这么多人都聚在门口,简直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这种反应更加加大了大家心中的怀疑。 「我有件事需要跟西米勒斯先生当面谈谈。」与温和的医生不同,汉拿公t爵直接对男僕说出自己的要求,「如果他不方便下床,我可以进去说。」 「不、那个……公爵大人,西米勒斯先生现在不太方便……」 「我说了,他不方便我可以进去跟他说!」 见男僕还想要阻拦,老公爵最后一点耐心也彻底耗尽,直接把人推到一边。 他的步子很大,速度又快,赶在男僕站稳前已经来到房间内室的门口,一把扭开把手—— 利昂娜看到老公爵的身形似乎是顿住了,心中突然警铃大作,立刻跟着冲上前。 床铺上是空的,上面根本没有人,而这间房间内显然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居然就这样在自己的房间里消失了。 第372章 372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失踪了,这着实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不过令人更不可思议的是,其中最惊讶的竟然是西米勒斯的男僕。 自从在看到僱主的房间里并没有人时, 男僕西姆斯便愣住了。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足足在原地呆立了近十秒,等回过神后立刻就要冲进内屋——如果这不是他的真实反应,利昂娜相信他绝对能在剧院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不过众人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真的闯进内屋。他刚有了动作,男管家便率先将人拦了下来,并询问起西米勒斯先生的去向。 「我、我不知道……午餐后他说他要休息一段时间,还说他没有出来前谁都不能进去打扰他……」男僕西姆斯慌张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啊!」 男管家:「可你不是才说西米勒斯先生大概半个小时后就会醒, 还让人到时候再把晚餐送过来?」 「那、那是因为我也饿了啊……」 对上众人怀疑的目光,男僕西姆斯简直欲哭无泪:「西米勒斯先生让我看着门不让人进来,也不允许我离开房间……我今天早上和中午都只吃了一点他吃剩的食物,所以……所以……」 这种说辞倒是说得通。一般来说,不管是客人带来的僕人还是庄园主的僕人,他们都会在楼下属于佣人们的佣人大厅用餐。并且为了能在僱主用餐时在旁服侍,僕人们的用餐时间也与主人和客人的用餐时间不一样。 其他两位公爵大人带来的贴身男僕都是这样,他们一般在下午五六点就在楼下的僕人餐厅用完一顿简餐。只有谢尔比因为有利昂娜的要求必须时刻守在房间内, 成为与男僕西姆斯不相上下的「异类」。 「可他要从内室出来肯定是要经过外室的啊?难道他还能从窗口翻出去?」威瑞迪安公爵看了眼窗外,又摇摇头,「外面还下着雨,还是在二楼,他翻出去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6页 「窗上的锁是从内锁死的,他应该不是翻窗出去的。」 利昂娜粗略检查了一遍内室的情况, 最后走到衣柜边对站在外面的人招了下手:「这里的门没有锁, 应该是从这里出去的。」 众人聚拢过去,角度变化后,他们立刻发现了衣柜后露出的半扇门。 「至少我们能知道,西米勒斯先生的身体确实恢復得不错。」利昂娜用脚尖轻踢了下衣柜下方出现褶皱的地毯,咋舌道,「这么沉的柜子都能一个人搬动,实在很令人钦佩。」 不管怎么说,西米勒斯先生如何在房间内「凭空消失」的原因算是找到了,接下来就是找人。 首先被叫来询问的是长期负责守在一楼正门门厅的一名厅堂小工,他能确定今天从早到晚都没有看到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出现在一楼。 除了正门,骏鹰庄园还有一道后门和侧门,不过这两个出入口都设在庄园僕人们活动的区域。凭藉西米勒斯先生的体型和平时展现出来的身手,几乎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侧门或后门离开。 此时外面还下着大雨,庄园内的马匹和马车都好好在马厩中没有人动过,而他的钱包和随身行李也没有少,甚至连外衣和帽子都挂在外间的衣架上——综合以上情况,「西米勒斯先生是因为某件事突然选择离开庄园」的可能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如果他没有离开庄园,那剩下的就只需要在宅邸内搜索了。 这一点倒是不需要不熟悉庄园的客人们动手,在将客人们送回餐厅用餐后,男管家将庄园内的大半僕人们都动员起来,要求大家把宅邸能藏人的地方全部仔细搜查一遍。 再次回到餐厅中,众人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每个人似乎都在思考,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场面一度寂静到连刀叉相碰的声音都被放大了。 「……所以,他为什么偷偷熘出房间,还不让别人知道?」 用完晚餐后,威瑞迪安公爵率先打破寂静,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说道:「我实在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是想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汉拿公爵将餐巾放回桌面,看向坐在身边的年轻人, 「弗鲁门阁下,你对此有什么猜测吗?」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利昂娜颇为无奈地耸了下肩:「说实话,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中午到晚餐的这段时间他没有来过我的房间,也没有主动找过我或者我的朋友。我们从昨晚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他,实在不太清楚这段时间里他又做了些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汉拿公爵一直用一种微妙的表情注视着她,直到最后也没有对这份回答给予什么反馈。 眼看着空气变得凝滞起来,芬顿医生赶紧出声打起圆场:「既然已经确定西米勒斯先生没有离开庄园,那不管他因为什么理由藏起来,等找到就能知道了。」 「是啊,反正房子就这么大,估计很快就会找到了。」作为「失踪者」的侄子,威瑞迪安公爵似乎并没有太担心,只顺着医生的话附和道,「也许只是他感觉有些无聊,独自去了娱乐室而已。」 他的话得到了在座大多数人的认同,不过内心是否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经意地,利昂娜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为西米勒斯「占卜」时,对方抽出的那张原本不该出现在牌堆中的黑白小丑牌。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伴随着一种诡异的直觉,她感觉这件事似乎并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 果然,直到所有人都用完晚餐,又在座位上互相寒暄了十多分钟,去负责找人的男管家依然没有出现。 作为阿梅希斯女侯爵目前的主要住宅,骏鹰庄园的占地面积确实不小,但那也是要算上它的室外面积。如果仅仅是搜索室内各个房间,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应该足够庄园内的僕人把每个房间都搜索一遍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餐厅内的人们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就连原本满不在意的威瑞迪安公爵脸上都出现了凝重的表情。 这种凝滞的气氛一直维持到男管家再次出现在餐厅内,众人的好奇心终于被抬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你们还没有找到人……吗?」 威瑞迪安公爵率先起身发问,可在看清男管家那有些发白的脸色时,他的声音也跟着变弱,直到连尾音都有些飘忽。 此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利昂娜也跟着快步走到男管家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诸位……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 男管家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们找到西米勒斯先生了……但很遗憾,我们只找到了他的尸体……」 *** 不知何时,室外的大雨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可此时却再也没有人会关注雨势的变化了。 在男管家的带领下,众人匆匆上到二楼东侧,来到发现尸体的现场。 「这是洛克哈特阁下的母亲,凯萨琳公主殿下曾经的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门也是锁着的,所以我们一开始没有找过这里……」 男管家伸手拦住最先想要进去确认情况的小弗鲁门先生,低声建议道:「我们已经给附近的治安所发了电报,在治安官到来之前诸位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7页 由于女侯爵情况特殊,是王室目前年纪最大的长辈又没有设立继承人,为了她的健康和安全着想,玛格丽特公主早在几年前就自行出资在骏鹰庄园地下铺设了一条电缆,以便女侯爵遇到什么意外时庄园内的人能及时用t电报向外求助。 不过因为女侯爵这里的情况一直比较稳定,这个小电报站的主要用途大概只有每周例行向艾安萨王宫发送一封「一切都好」的短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成为汇报兇案的传讯工具。 看着那具蜷缩在衣柜中的尸体,利昂娜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惊讶,甚至脑中突然冒出一个颇为冒犯死者的想法。 如果希尔科罗男爵也能在家里拉一条电缆,在发现多弗爵士有异样后能直接用电报向外传递消息,说不定他本人也不会死了…… 赶紧把这个古怪的想法从脑海里甩掉,她又正眼看向挡在众人面前的男管家比德尔先生。 「你们能确认他真的死了吗?」利昂娜沉声问道,「至少要让专业的医生去看看吧?要是他现在还没死,却因为耽误了抢救的时机而去世不是更糟糕?」 这个提议让男管家产生了动摇,犹豫半晌后还是让芬顿医生进入房间内。 「…………」 「治安所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派人来?」粗略检查过西米勒斯先生的身体后,芬顿医生转向时刻盯着自己动作的男管家,「如果他们明天早上才会来,我建议先把他转移出来,否则等他的尸体以这种姿势完全僵硬定形后,要做尸检就要再等一两天了。」 第373章 373 此话一出, 现场的人都明白人是彻底没救了。 终于意识到柜子里的人确实变成了一具尸体,从上楼后就一直精神恍惚的威瑞迪安公爵突然跑开几步,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其他人虽然没有他表现得这么激烈,但每个人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利昂娜和波文自不用说,汉拿公爵的脸色已经阴沉到可以滴水,正在查验尸体的芬顿医生也是一脸严肃。 「西边那座桥被河水沖塌了,如果是艾拉格治安所那边来人要绕很远的道,而且夜间过河也不太安全,所以他们决定让柏兰的地方治安所先派人来看看情况。」男管家比德尔先生向众人解释道, 「女侯爵病重后就无法承担治安官的工作了,所以艾拉格这边的治安从几年前开始就由隔壁的柏兰治安所暂时託管。」 柏兰位于骏鹰庄园的东部,从那边过来只需要穿过一片平原就可以,不迷路的情况下横穿过来确实要比从本郡的治安所来得快。只是其中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那就是柏兰地区其实已经属于隔壁沙罗郡的行政范围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国的治安所系统从建立起就相对独立,并不是完全从属于各个郡的郡政府。尤其是后来为了提升地方治安所的办事效率,创始人鲁斯特公爵更是对地方治安所的运作进行了优化和整合。 如今虽然理论上各地的地方治安所在一些事情上需要听从郡政府的调配,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独立运作的。因此,出现这种一个城镇中的治安官缺席, 有相邻地区的治安官来协助并不算稀奇。 男管家表示柏兰那边的治安所已经给出回应, 会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一位执勤中级别最高的治安官,预计一到两个小时就能到达。 得到这个答案后芬顿医生便没有再坚持要移动尸体,只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跟着男管家退回到房间之外。 目前的情况实在很微妙,芬顿医生只检查了尸体的大概情况,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会致命的外伤伤口,初步判断死因是突发心脏病。 不过鑑于尸体现在还缩在柜子里,他也无法确定那些自己看不到的部分上会不会有其他伤痕…… 而更让人在意的是,为什么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会出现在这间上锁的房间中,又为什么会藏于一个衣柜里? 他是自己主动进去的,还是别人强迫其钻进去的,抑或是死后被人塞进去的……一切的一切现在都没有一个合理的答案。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不远处的房间突然传出一阵声响。 很快,一位负责看护女侯爵的女僕打开房门走出来,在走廊中左右看了一圈后便匆匆向众人这边走来。 「洛克哈特阁下醒了,不过她看上去似乎很快又要睡过去,我们哄了半天才答应现在就做检查。」她对芬顿医生说道,「您之前说过,如果阁下醒了就要及时通知您……」 「哦哦,对……你们快去通知厨房准备好食物,检查完就能吃饭了。」 芬顿医生如梦初醒般拍了下额头,朝众人微微颔首示意后便小声拜託女僕去自己的房间取来医药箱,本人却已经走进女侯爵的房间。 汉拿公爵看了看还扶着墙缓神的威瑞迪安公爵,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小弗鲁门先生居然紧跟上芬顿医生的脚步往女侯爵的房间走,不禁也抬步跟了上去。 当他与小弗鲁门先生一前一后走进女侯爵的寝室后,第一眼便看到那位正靠坐在床边的老人。 阿梅希斯女侯爵今天看上去不是很有精神,嘴角和眼角都耷拉下来,头一点一点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睡过去。 利昂娜看着芬顿医生像往常那样温声询问了她几个问题,又请她做出一些指定动作,却发现女侯爵似乎对外界的反应要比之前两天都迟钝,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担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8页 好在此时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对此产生担忧的人,汉拿公爵看到女侯爵的状态后也有些紧张。等芬顿医生检查做完就把人拉到一旁,小声询问女侯爵的情况。 「我看她昨天的状态好了不少,还能跟人说话了,怎么今天又回去了?」老公爵小声问道。 「您不常来可能不太清楚,洛克哈特阁下的情况一直是反覆的,现在这样才是多数时间的情况。」芬顿医生同样压低声音解释道,「稍候您可以尝试继续跟她说说话,这对她也有好处……」 两人在一旁说悄悄话的时候,利昂娜已经顶替了芬顿医生的位置坐到了女侯爵床边。 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坐在床上的老人也没有太大反应。 因衰老而松弛的眼皮几乎要把眼睛全部遮住,从利昂娜的角度看,甚至会觉得她已经睡着了。 「……阁下,洛克哈特阁下?」 她轻声唿唤道:「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老人的眼皮连动都没动一下,利昂娜却没有放弃,只放轻声音,一声接一声地唿唤着。 终于,就在芬顿医生忍不住想要劝说她停下时,坐在床上的老人突然有了动作。 「你来啦……」老人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青年,笑着说道,「我真是好久没看到你了,怎么还把鬍子剃了?」 她熟稔的语气和与现实割裂的话语让现场的几人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大家都明白过来,这是女侯爵又认错人了。 不过认错人总比没有反应要好,利昂娜只是短暂愣了下便露出笑容,还非常配合地顺着她的话摸了摸下巴,仿佛自己真的蓄过须。 「想要改变一下形象,我觉得这样会显得我年轻一些。」 女侯爵闻言直接指着她笑起来:「你这样可不行啊,拉塞尔。你不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你更成熟才蓄的须吗?怎么现在又后悔了?」 没有属于年长者对晚辈流露出的慈爱与包容,反而更像是对待同辈或是朋友的语气。 利昂娜从没见过自己的老师展现出这一面……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可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鼻子还是条件反射似的酸起来……真是非常古怪的体验…… 「可我的孩子们都不喜欢,只要我带着鬍子回家他们就会哭……」利昂娜快速眨动着眼睛,直到眼中的水雾消失,脸上的笑一直没有落下,「也许他们是看习惯了我没有鬍子的样子,有鬍子的是另一个人。」 听到她的话,女侯爵原本还算清明的眼中顿时带上了一丝迷茫。 「孩子……你有孩子了?」 「是啊,有两个。莉莉娅和利昂哈特,您忘记了吗?」 「哦,哦……是这样……那帕克丝呢?她还好吗?」 「…………」 「她很好,您不用担心……」 「这样啊……」 老人眼中的焦距再次涣散起来,吐t字也开始不太清晰:「这样啊……这样很好,都很好……」 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女僕默默上前,用手帕擦去老人流出嘴角的口水,轻声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吃点东西。 可惜女侯爵已经再次回到之前那种精神涣散的状态,直到女僕询问了好几遍才微微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汉拿公爵围观了整个过程,此时也想要重复一下小弗鲁门先生刚刚的「唤醒方法」,只可惜还没等女侯爵重新表现出想要说话的意愿,骏鹰庄园的大门已经被另一批访客敲响。 事实证明,柏兰治安所的效率比大家想像中的还要快。 现在距离发出消息的时间还没过一个小时,柏兰治安所那边派来查看情况的治安官就已经到了。 听到动静,利昂娜等人也不得不从女侯爵的房间退出来,正好撞见那位隔壁郡来的治安官正在向男管家出示自己的徽章。 他们出来的动静同样引起走廊内众人的警觉。只见那位治安官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时两人一起愣住了。 「……布朗探长?」 利昂娜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几眼,最后视线停留在他手里那枚还没能收回怀里的徽章,笑道:「看来现在是布朗督察了。」 *** 布朗督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有生之年与这位小弗鲁门先生再次见面。 而这次见面时,对方已经不需要因为自己父亲的头衔才会被旁人尊称为「阁下」,而是成为了真真正正的「伯爵阁下」。 不过在惊奇之余,他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庄园,命案,因为天气原因被困在一起的宾客们——如此相似的配置居然在一年后重新上演,且其中一位还是上一次的亲歷者之一,这实在很难不让人不往奇怪的方向联想…… 布朗督察的思绪在半空中飞了一段时间,很快就被他自己拽了回来。 尽管上次小弗鲁门先生协助自己抓住了真正的罪犯,但这次在没有排除嫌疑之前他依然是嫌疑人之一,布朗督察并不想因为之前的人情给予这位什么特殊的照顾。 于是,在小弗鲁门先生笑着朝自己打招唿时,布朗督察只板着脸微微颔首,之后便转过头,继续与男管家比德尔先生了解事发的基本情况。 在听说佣人们发现尸体后已经尽量保留了案发现场,除了一位医生外并没有再让其他人进入过房间后,布朗督察严肃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9页 会接到这么棘手的案子也是因为今天恰好是他值夜班的日子,收到消息后立刻带着另外同样值夜班的两位警员冒雨骑马跑了过来,所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但治安所里会有值夜的治安官,却不会有值夜的验尸官。准确来说,目前马黎境内的验尸官全都是本地医生们的兼职,不可能有人会因为要配合治安所查案而在大半夜爬起来跟人去外地验尸。 权衡了下目前的情况,布朗督察只能先按照流程检查一遍屋内的情况,着重观察了下尸体所在的衣柜,最后才与自己的属下一起把尸体从衣柜里拖了出来,让现场唯一一个拥有行医执照的芬顿医生来给尸体做一个初步的尸检。 在治安官的注视下,芬顿医生动作熟练地将尸体的衣服全部扒掉,这才一边观察一边说起尸体身上留下的痕迹。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利器造成的伤口,也没有针孔。手腕上有勒痕,嘴角处有擦伤,膝盖上有淤青,都是生前伤,却都不能算是致命伤。」芬顿医生将尸体的手臂放回原位,最终得出结论,「我想他也许是在死前经歷了什么,也许被人绑住了手脚不能动弹,是被迫待在柜子里的。但考虑到他的病史,死因最大可能还是心脏病发作。」 这么说着,他还补充了一句:「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人灌了毒药之类的东西。但那需要进行更详细的尸检,我这次过来也没带验尸用的工具,实在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布朗督察点点头,表示对此很是理解,非常客气地将医生送出门。 其实目前为止他已经基本完成了今天该做的所有工作,接下来就是对庄园中的佣人们进行问询。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治安官可以不睡觉,但这一屋子的贵族老爷们是不可能陪着他一起不睡觉。就比如现在,在没有通知他的情况下,一位被尸体吓到的公爵大人已经在僕人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显然是很难在此时接受自己的问询。 接下来他顶多是让人把案发现场守住,直到明天的增援和真正带着验尸工具且没有任何作案嫌疑的验尸官来到这里,再给现场这些身份尊贵的客人们做笔录也不迟。 然而布朗督察是个完全闲不下来的人,让他就这样守着尸体什么都不做、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夜实在是一种煎熬…… 不知不觉地,他的视线开始往一个方向飘,最后与一双菸灰色的眼眸对上视线。 「我们也好久不见了,布朗督察。」 利昂娜的唇角勾起一个浅笑,向布朗督察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如果你想要与我叙叙旧,我随时欢迎。」 第374章 374 小弗鲁门先生的邀约并没有打乱布朗督察办案的节奏。 他并没有给予对方什么回应,反而是板着脸请现场几位外来的客人回到各自的房间,只留下男管家,请他更加详细地说明一下发现尸体前后的具体过程。 「在发现西米勒斯先生失踪后,我们就开始在各个房间寻找。但能找的地方都翻过一遍,能藏人的地方也都找了,却始终没有找到……」 男管家看向督察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低头说道:「所以我就想到,宅子里还有好几处上锁的房间,比如银器室、酒窖、布品室……还有这间房间……」 随着他的诉说,布朗督察已经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快速在上面记下几个关键点,并依次记下进入过房间搜查的人员名单。 「这间房为什么要上锁?里面有什么重要物品吗?」 「那倒没有……这里是凯萨琳公主过去的房间,自从公主殿下去世后就空闲了下来。」男管家解释道, 「洛克哈特阁下还没有生病的时候就不允许我们动里面的摆设。所以除了每周会清扫一次外,房间平时都会上锁……」 布朗督察倒是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房间居然还有这种来歷,不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门。 「你们检查过房间内的东西吗?有没有东西被动过或者遗失了?」 「这个……我平时不常来这里,您也许可以去问问女管家麦金太太。庄园中所有位于室内的打扫工作都由她安排。」 布朗督察点点头,记下女管家的名字后继续问道:「据你所知, 都有谁有这间房的钥匙?」 「当然是麦金太太……」 男管家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又为对方解释道:「但这肯定不会是麦金太太做的!她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代替我招待客人们,今天的午餐和晚餐也是在她的张罗下做好的,一整个下午都在厨房那边忙碌,她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些……」 「请冷静一点,比德尔先生,我从没说过我在怀疑她。」布朗督察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严肃道,「现在请你配合一下,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其他我会有自己的判断。」 「……是,抱歉是我失礼了……」 「我能明白您的心情,但我们治安所要定罪都是讲究证据的,如果不是她做的肯定不会随便抓人。」 布朗督察稍微安抚了一下男管家的心情,继续问道:「那么接下来,你还记得是谁最先发现西米勒斯先生失踪的事吗?」 「嗯……最开始发现异常的应该是怀特伯爵吧?不过他也是在为西米勒斯先生的健康着想……」男管家斟酌着回答道,「因为西米勒斯先生昨晚就在用晚餐时突然心脏病发作,幸好吃了随身带的药才缓过来。今天又是从早到晚都在自己的房间中没有出来过,所以弗鲁门阁下就建议我们去询问一下西米勒斯先生的身体是否还有什么不适,如果有,芬顿医生也愿意为他看一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0页 「等等, t你说他是吃了随身携带的药才缓过来?」 见管家点头,布朗探长看了眼自己刚刚写下的、从尸体身上翻出的证物清单,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西米勒斯先生的衣兜和裤兜里只有几张揉皱的便条和纸币,并没有什么药瓶,这才继续询问道:「我们没从他的尸体上发现药瓶,你能确定那药他真的会随身携带吗?」 男管家:「很抱歉,我的表述可能有些歧义。当时是西米勒斯的贴身男僕拿出的药瓶并为他服药,也许药瓶现在也在他身上。」 布朗督察:「那位男僕现在人在哪儿?」 「我已经派人将他看守起来,现在就在西米勒斯先生原本居住的房间。」 布朗督察点点头,示意男管家继续说。 「后来我们就去了西米勒斯先生的房间,汉拿公爵出面要求与西米勒斯先生见面,结果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房间里……弗鲁门阁下发现卧室中的柜子有被移动的痕迹,而被挡在柜子后面的门原本是从里面反锁住的,我们查看时却没有反锁,所以我们开始怀疑西米勒斯先生大概是从那扇门悄悄走出去的……」 光听他这么说,还是很难想像实际情况。 正好那边也有个人需要审问,布朗督察便让自己的下属看守好案发现场,自己则跟着男管家前往走廊西侧。 「对了,刚刚忘记问了……西米勒斯先生在来到庄园的这段时间与人发生过冲突吗?」 原本只是布朗督察的顺口一问,却没想到走了两步后男管家依然没有回答,转头一看,对方正在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自己。 「……我觉得这样说一位绅士不太好,但西米勒斯先生的人缘确实有些令人担忧。」男管家非常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他的话顿时让布朗督察产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而话还没问出口,两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走廊另一边发出的声音吸引。 西米勒斯先生居住的客房位于宅邸二楼西侧北边的第三间房,就在他的侄子,威瑞迪安公爵居住的客房的隔壁。 此时房间的房门半敞着,里面似乎有人争吵的声音,外面还站着一个看热闹的人。 在看到站在门外、正往里面探头探脑的小弗鲁门先生时,布朗督察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看来人的行为并不会因为身份改变而变化——即使成功继承了父亲的爵位,这位年轻人还是与一年前一样,完全没有一位绅士该有的样子…… 看着这样一个人,布朗督察一时也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 在治安所里待的时间长了,总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事,治安所为贵族老爷们擦屁股的事也做过不止一次,时间长了难免会让人感到丧气。 他一向不喜欢与这些贵族打交道……这不仅是因为那些人装腔作势的样子和拥有的特权实在令人反感,更多是看到过太多德不配位的例子。 去年遇到的小弗鲁门先生算是一个有些奇怪的例外。 只是当时这个年轻人还没有继承父亲的爵位,尽管他头脑足够聪明,身手足够果断,但行事上到底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天真感。 谁都不会讨厌一个拥有清澈眼瞳的人,可谁没有这种天真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在成长中慢慢失去了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最后也与身边的人一样陷入名为现实的泥潭? 布朗督察见过太多了,但也许是人性本贱,即使见到很多次,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见到一点不同的东西…… 两人并没有放轻脚步,还没走到近处站在走廊的小弗鲁门先生就率先看过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布朗督察,你来得正好。」金髮的年轻人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声音,仿佛唿唤老友般朝不远处的督察先生高声道,「这位先生不允许治安官以外的人给自己搜身,你既然来了就快点过来帮把手吧?」 随着声音落下,门内的争吵声也停下了。 等布朗督察进入室内时,对峙双方都安静地站在一边,仿佛刚刚他听到的争吵声都是幻觉。 来不及去质问小弗鲁门先生为什么没回自己的房间,布朗督察率先看向站在室内的男僕们: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我不明白,治安官先生,为什么我要被当成犯人一样对待!」 被其他男僕逼到窗边的那个棕发男僕抢先一步发难,指向对面两人:「他们不但不让我出这个房间,还要扒我的衣服,连我上厕所都要看着!这根本是在侮辱我!」 「谁要扒你的衣服了?!我们只是要确定你身上有没有可疑物品!」站在另一边,穿着骏鹰庄园制服的听差立刻辩解道,「再说你这人就是很可疑啊!之前杰克送饭的时候可是听到了,你之前差点被西米勒斯先生解僱,想要报復很正常吧!」 「……我已经解释过了,那不过是一句气话!」 男僕西姆斯脸颊通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转而高声道:「就算你怀疑我,我也有去厕所的权利吧?!」 「我都说了,等我们给你搜完身你自然能自己去厕所……」 「好了!都给我闭嘴!」 布朗督察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喝止双方的争吵后大步走进房间,对西米勒斯的贴身男僕招招手:「来吧,我先给你搜个身,搜完你就能去厕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1页 面对眼前这位实打实的治安官,男僕西姆斯终于不再顶嘴,老老实实张开双臂。 布朗督察认真地搜查一番,没一会儿就从对方的口袋里摸出一只贴有标籤的圆筒形小药瓶。 瓶身上贴着写有处方药名的标籤,可惜布朗督察并不认识上面的单词,只能先观察起手里这个巴掌大的小瓶。 那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药瓶,透过透明的瓶身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白色药片。 只是瓶子中没有几片药了,稍微晃一晃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怎么就剩这么点药了?」 站在门口的小弗鲁门先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凑到近前看了眼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男僕:「这可不是你昨天拿出的那瓶药啊。我记得你昨晚拿出的那瓶里面可都是满的,而且瓶盖的颜色不是这种深灰色,是银白色。」 这么说着,她还朝布朗督察露出一个笑:「当然,我一个人的话不能作数。不过当时西米勒斯先生发病时芬顿医生就坐在他身边,后面也是他做的抢救,肯定注意过那只药瓶。是真是假,你拿着它去问问芬顿医生就好。」 第375章 375 她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布朗督察手中那巴掌大的小药瓶上,而布朗督察本人却带着狐疑看向站在一旁的棕发男僕。 「我……不是我换的!我们这次出门本来就带了两瓶药!」男僕布兰回过神,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道,「这瓶原本是西米勒斯先生随身携带的那瓶,但昨晚去餐厅前他换了身衣服,就把这瓶落在之前的衣兜里了,所以当时我只能用我手里那瓶备用的……后来西米勒斯先生就把那瓶备用药拿走随身存放了,这个是我从他之前换下来的兜里找到的……」 他的表述有些乱,但布朗督察还是听懂了。 「他换衣服的时候你没有把他的药跟着换到新衣服的口袋里——这就是他差点解僱你的理由。」布朗督察提取出其中的重点,举起手里的药瓶继续问道, 「所以昨晚他发病之后,你们两人手里的药瓶对调过。那昨晚你餵给他的那瓶药呢?」 「应、应该还在西米勒斯先生身上……吧?」 对上督察犀利的目光,男僕布兰的声音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忐忑问道:「难道……没有?」 布朗督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男僕布兰被严密看管起来。这次,即使布朗督察要求他上厕所的时候必须有人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敢反驳了。 处理好男僕这边的事,布朗督察捏捏眉心, 这便准备继续请男管家跟自己说明一下西米勒斯先生离开房间的路线。 忽然他似是想起什么,立刻转身去找那个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却见小弗鲁门先生已经非常识趣地退回房间外。见他看过来,还笑着朝他微微颔首致意。 布朗督察实在看不出这位年轻人的真实意图,但还是点了下头作为回礼,这才带着男管家进入房间的内室t 。 死者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只在这里居住了短短一晚, 室内的东西实在算不上多。 布朗督察先检查了一边他存放在这间房中的物品,这才在男管家的带领下来到那扇所谓的「隐藏门」前。 「很多客人不喜欢自己的卧室里有通往走廊的门,所以我们一般会把这扇门从里面锁死,再用柜子挡住。」 男管家走到柜子旁,按压把手后率先侧身走了出去,等布朗督察跟着一起走出来后才向他展示了下门的另一边:「您看这里,这扇门只有里面有把手和锁孔,从外面无法打开扇门也无法给它重新上锁。」 布朗督察看了眼门的另一边,确实与男管家说的一样。 而且仔细去看,其他客房的墙壁上其实也有这种「隐藏门」的痕迹,只是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光线昏暗,不仔细去还真有些看不清。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设计……」布朗督察退回房间,等待男管家关上门后才问道,「既然安了门为什么又要让人从外面看不见?这不是很奇怪吗?」 男管家同样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说是女侯爵的父亲,前任阿梅希斯侯爵还在世时做的改造。我不太清楚详细的过程,好像是后来因为凯萨琳公主的反对,他也只做了这些就没有继续下去……」 布朗督察原本就没有打算深究这个话题,随意点点头便将重点转到另一边:「话说回来,你刚刚说西米勒斯先生的人缘有些令人担忧,是他与其他人其过冲突吗?」 男管家的脸上明显带上为难之色,不过还是把昨天白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而随着男管家的讲述,布朗督察的脸色也跟着慢慢沉下来。 当众面掌掴一位公爵,就算那人与他有亲属关系的晚辈,那也绝对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会做出的事——光是这点,就足够让那个布朗督察对这位先生产生一定的恶感。 更重要的是,按照庄园男管家的说法,西米勒斯先生会来到骏鹰庄园完全是因为小弗鲁门先生在这里。他本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到骏鹰庄园,至少在骏鹰庄园工作了近三十年的男管家从来没见过他。 而他滞留在庄园内更是纯粹的天气原因。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要他想离开,旁人没有任何理由阻拦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2页 布朗督察比较相信男管家的这番话——毕竟在这座庄园里工作的佣人数目可不少,等明天人手到齐肯定是要全都审问一遍的,在这种事上说谎很快就会被揭穿——如果这些都属实,那庄园内佣人们的嫌疑就很低了…… 尽管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身上没有外伤,他本人也确实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但考虑到他尸体所在的位置,说他是自然死亡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是的,整个事件中最诡异的就是发现尸体的位置……一个完全与骏鹰庄园毫无往来的人,为什么会跑到一间被封存多年的房间里,还死在了里面? 想要把面前这乱糟糟的线团重新梳理整齐,那就必须找到最开始的线头…… 布朗督察定定看着眼前的墙壁,过了几秒才终于下定决心,抬步走出房间的大门,来到那位依靠在走廊墙壁旁打哈欠的年轻人面前。 「弗鲁门阁下。」他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语气生硬道,「如果您现在有时间,我有几个疑问希望能得到您的解答。」 *** 「您的茶。」 客房内,布朗督察从一位黑皮肤的侍者手里接过茶杯,不住多看了这个生面孔几眼。 一年过去,小弗鲁门先生身边的人便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后,曾经的「贴身男僕」就已经升格为「小弗鲁门先生的朋友」,还有资格被当做客人招待? 可见这位年轻的怀特伯爵实在是个性格古怪的傢伙,完全不会按照套路出牌……既然已经有了个实打实的例子,谁又会知道这位黑皮肤的现任「贴身男僕」会不会也在一年之后换一个身份出现在伯爵阁下身边…… 「请问您需要放糖吗?」 正这么想着,那位黑皮肤的男僕的一句问话便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用,这样就很好。」 他朝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低头抿了口手中的温茶。 对一个相对古板的马黎人来说,布朗督察最不擅长的就是与小弗鲁门先生这种性格不定的人打交道。 而且依照他们上次合作的经验来看,要跟对方打交道必须要打起双倍的精神……如果这位真的在西米勒斯先生的死上动过什么手脚,他不但很难抓住实证,还有可能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到完全错误的领域…… 他的眼神实在太明显,利昂娜就是想要忽视都无法忽视,沉默片刻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能不要用警惕勐兽的眼神看我吗?」 小弗鲁门先生的身体向沙发靠背靠去,脸上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假笑:「我们也不是陌生人了,布朗督察。你该知道我一向是个讲道理的人,也很愿意配合治安所的工作……我以为这样的态度起码能让我从你这里获得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布朗督察也察觉到自己态度上的不妥,跟着放下茶杯道歉:「是我失礼了,弗鲁门阁下。」 说完,他的视线扫过年轻伯爵身边的两人,继续道:「今天的时间很晚了,有些问题我就直接问了,希望不会冒犯到您。」 「请随意。」金髮的小绅士非常配合地点头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治安所能快点查出西米勒斯先生的死因。」 有了这句话,布朗督察便理所应当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询问第一个问题:「听庄园男管家说,死者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先生之所以会来到骏鹰庄园都是为了找您有事,这是真的吗?」 「没错。」 「那具体是什么事?你们为此发生过冲突吗?」 「这个……冲突是肯定发生了。我想比德尔先生应该也告诉你他殴打了威瑞迪安公爵的事了吧?」见坐在对面的男人点头,利昂娜将手肘靠到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单手支起下巴。 「那其实是我的错,威瑞迪安公爵是为我说了几句话反而被他迁怒了……」 「其实他来找我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两天我去拜访了一下威瑞迪安公爵,因为大公主殿下听说前任公爵大人的尸骨出了点问题,所以让我代她去看了一眼。我按照玛格丽特殿下的话做了,只是去看了一眼棺材的尸骨,却没想到后来他们发现前任公爵大人的陪葬品丢了后会赖在我的头上……」 「我可以向父神发誓,我绝对没有拿走过任何属于乔瑟夫大人的遗物,可西米勒斯先生完全听不进去,非要我把东西交出来……」说到这里,小弗鲁门先生忍不住深深嘆口气,「可没拿过就是没拿过,他昨天还趁着我不在进屋翻找了我的行李,也是一无所获,我都没有跟他计较……」 随着对方的讲述,布朗督察记录的动作慢慢变缓,最后完全放下笔,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这不是能记录到纸上的内容,这位却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还是让我先换一个问题吧,弗鲁门阁下。」他抬手打断道,「今天下午一点到五点,您是否有足够的人证证明您没有时间作案。」 虽然自己的话被打断,但利昂娜只是眨了两下眼睛便顺着对方的话转到下一个问题。 「说实话,我很想跟你说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但很遗憾,下午我不仅在自己的房间睡了个午觉,还与西米勒斯先生一样,从卧室里的隐藏门出去了一趟,并在走廊逗留了一段时间,那时候走廊里没有一个人。直到大约十分钟后,我才碰到了芬顿医生和一位负责照顾女侯爵的女僕从洛克哈特阁下的房间里出来,我跟他们打过招唿后就返回自己的房间,与我的朋友一起整理起他的书稿……不过我想,你们治安所应该不会採信他的证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3页 她抬起眼,正色看向对面的督察:「如果下午一点到五点是西米勒斯先生的死亡时间,那我建议你们最好能将这个时间再精确一下。不然,整个二楼客房中的人应当都无法拿出你们想t要的不在场证明。」 第376章 376 这并不是利昂娜在拉其他人一起下水, 而是一个客观事实。 处于工作时间的佣人们很少落单,但二楼的宾客们本来就对彼此不太熟悉, 再加上雨天人都容易犯困,午后的时间大家应该都在各自的房间睡午觉——光凭这一点,就无法排除这些人的嫌疑。 这种结果没有太出乎布朗督察的意料,但目前的状况还是让他有些苦闷。 先不说眼前这个应对起来就很麻烦的怀特伯爵,二楼可是还住着两位公爵大人。如果他们不想配合治安所的问询,那他还真的没有办法…… 布朗督察闭了闭眼,稍微消化了下突然涌上来的负面情绪, 这才重新拿起笔。 「请让我从头梳理一下……您是在三天前从威瑞迪安公爵府来到骏鹰庄园?」 「没错, 3月29日晚上。」 「之后您就在庄园里住了下来,直到现在……」见对面的年轻人点头,布朗督察继续问道, 「您方便告知我您来这里的理由吗?以及,您原本就打算在这里住这么多天吗?」 「……阿梅希斯女侯爵是大公主殿下的姑姑,她生病后大公主殿下就一直牵挂着她的病情。而我的父亲过去也与女侯爵有一些交情,在她生病前还做过我妹妹的老师,所以这些年大公主殿下抽不出空的时候都是由我代她来看望女侯爵阁下。这些你可以随便询问庄园内的任何一位佣人,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坐在茶几另一边的小弗鲁门先生看着面前的茶杯,不急不缓地解释着,「近几年我来看望洛克哈特阁下的次数很多,大多都会在庄园中住几天。不管有没有这场大雨,我都打算在这里住上一周左右。」 「所以,您没有提前料到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先生和威瑞迪安公爵会跟着您来到骏鹰庄园?」 「嗯, 看到威瑞迪安公爵出现在这里我当时是很惊讶的。」利昂娜朝他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至于西米勒斯先生……昨天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一些有关他的传闻。」 「听上去您似乎对他有一些了解。」 「不算多, 但他做过的事大家应该也听说过一些。」小弗鲁门先生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思索片刻后说道,「他是老威瑞迪安公爵的弟弟,也是前一任和现任威瑞迪安公爵的叔叔。几十年前,他父亲和兄长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是一位一直在政坛很活跃的人物,一个忠实的保皇党人,曾经还是最年轻的财务大臣候选人。」 这番履歷着实让布朗督察吃了一惊,但这样的形象也与他之前从男管家那里了解到的形象十分割裂。 起码他实在无法想像,一位差点成为内阁成员的精英人士居然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人巴掌…… 「……是吗?可我好像并没有听说过他……」 「那是因为他在二十年前就被剥夺了头衔,并逐出庞纳城了。」利昂娜耸了下肩,随口说道,「你应该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发生在威奥拉岛上的严重飢荒吧?大概是飢荒发生后的第二年,马黎政府终于开始向威奥拉岛运送物资并发放赈灾款。按照记录,第一次运送的物资和赈灾款就有二百万金币,后来陆陆续续又运送了几次,到事发前总共应该运送了至少五百万金币的物资。然而当时的威奥拉事务大臣却在事后表示自己只收到了三船玉米和两千金币的赈灾款,剩下的钱根本不知道去哪儿了……」 「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居然是有内阁成员带头贪污了这笔钱。」 「上面的人贪大钱,下面的人也跟着贪小钱。就这么一层层剥削下来,最后留下的钱款居然连充面子都不够,这才终于被乌尔里克一世陛下注意到……」 布朗督察当然记得这件在当时震惊了整个马黎王国的贪腐案。 他还记得当时不但是政府出了钱,连当时的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都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一笔钱捐了出去,而威奥拉事务大臣收到的捐款居然比国王一个人捐出的钱还要少,这彻底激怒了老国王,并下令彻查。 最后,这场贪污案以时任首相辞职、内阁直接解散而结尾。 许多保皇党中的重要人物直接宣布退出政坛,同时也为之后莱博党的崛起埋下了伏笔。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因为那桩贪腐案才……那他怎么还能出现在王宫……」 布朗督察在震惊中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又结合起之前小弗鲁门先生说的那些「不能记录到纸面上」的消息,突然闭嘴了。 尽管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陛下已经去世十多年,但他的威望还在。 如果不是有地位更高的人允许,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这种本该被吊死的贪污犯这辈子都不要想再出现在庞纳城里…… 布朗督察颇为无言地看向重新端起茶杯的小弗鲁门先生,欲言又止一阵后还是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事情都被透露到这一步,他就是现在想说不想知道这些事也太迟了。 他倒是想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可偏偏问题全都是他自己提的,真是想要抱怨都找不到一个出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4页 「……我真是搞不懂您,弗鲁门阁下。您这不是在加大自己的嫌疑吗?」布朗督察嘆息道,「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些,那等到明天就真需要您跟我去治安所走一趟了。」 「恰恰相反,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提前说开能够更快降低我的嫌疑。」 出乎意料地,对面的金髮青年如此说道。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会来骏鹰庄园的原因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目的性很明确,就是沖我来的。其中的详情别人可能不清楚,但至少威瑞迪安公爵很清楚,把他派来纠缠我的人也很清楚。」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还是以他杀的形式死在我身边,那想要找我麻烦的人就更有理由把他的死按在我头上了。」 「我确信他的死与我无关,也对做替罪羊没有兴趣。」 小弗鲁门先生低头喝了口茶水,笑着看向布朗督察:「所以我刚刚的话确实是发自真心,我非常希望治安所能尽快找到西米勒斯先生的真实死因。」 布朗督察认真听着对面的年轻人说完,这才坐直身体,正色看向对方。 「我也与您说句实话,我真心希望您与这起案子无关。但治安所行事必须按照证据走,在您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我实在无法把您从嫌疑人的名单中摘掉……」 「在找到实证前,您不需要把我从名单中摘掉。不过我希望你能参考一下我说的话,然后自行判断这是否合理。」利昂娜端着茶杯思索片刻,继续道,「如果我是兇手,我的目的是把西米勒斯先生引到骏鹰庄园,并在这里策划一场谋杀,或者临时起意,想要杀死对方,那我肯定不会让他死在自己房间之外的地方。」 「西米勒斯先生已经在昨晚当众犯过一次心脏病,这对任何一个想要杀死他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天赐良机。昨晚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他心脏有病,那只要他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我相信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他再次心脏病发作、死于没有及时拿到解药……而这样的安排实在不难完成。」 「西米勒斯先生只带了一位男僕,且因为他的性格,他这位男僕对他的忠心显然很有限。找理由把他支走,或者直接收买他为自己办事可比让西米勒斯先生自己离开房间、独自跑到凯萨琳公主旧房间的衣柜里容易多了。」 「比如,客人们食用早餐的时间都不固定,基本是要起床后通知庄园内的听差们,他们才会把早餐端到相应的房间。那么在食物或者餐具上动一点手脚也很容易… …」 「或者还有一种方法,我发现大家在白天时客房都不会刻意反锁,而客人们又没有房间的钥匙,客房中的卫生间又设置在内室,这就意味着如果主人卧病在床不想让人打扰,那位可怜的男僕想要上厕所就只能去一楼的僕人公用卫生间。」 「我可以先让人给他送一些带泻药的食物——那位可怜的男僕因为他的命令从早上到中午都只吃了一点主人的剩饭t ,应当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等他出门去上厕所,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熘进西米勒斯先生的寝室,杀死他,再回到自己的房间。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房间距离可不远,十秒钟都能走个来回。正好中午这段时间又不会有人在走廊里走动,只要运气不是太差,我很有可能在不碰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金髮的小绅士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最后总结道:「说了这么多,其中最不能更改的一点就是西米勒斯先生必须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死在自己的床上,一切从一开始就会有合理的解释,说不定我们根本不会用电报通知治安所立刻派人来,这样如果有什么破绽我还能有更充足的时间做伪装。」 「可现在他死在一个他不该出现的房间里,一个原本上了锁的房间,那他被判定为他杀的可能性就会瞬间上升……我如果是兇手,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如果我想要进行一场谋杀,那我一开始就不会在前一天做出用纸牌占卜挑衅对方的行为。我该做的是尽可能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尽可能不给任何人留下我与西米勒斯先生相处时的记忆点。」 她喝掉茶杯中的茶水,茶杯的底部磕上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打猎最忌讳的就是引起猎物的注意。你见过有谁会在发现猎物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躲起来、伺机伏击,而是朝天空开两枪做预警?」 第377章 377 这个比喻实在很形象, 布朗督察差点就要被这偷换概念的说法说服了。 尽管知道杀人案跟狩猎完全是两码事,但小弗鲁门先生的话中有一点他还是很认可的。 如果一开始就被定性为「病故」, 那庄园的管家肯定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发现尸体就报告给治安所,多半会去找现场唯一与西米勒斯先生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就是威瑞迪安公爵商议。 而威瑞迪安公爵与死者的关系……估计在那一巴掌之后就没剩多少了。 至少他不会因为叔父意外身亡而为难有大公主殿下做靠山的骏鹰庄园,自然也不会让治安所的人跑这么一趟。最多是多找几位验尸官共同验尸,确认他的确是心脏病突发导致死亡。 即使布朗督察并不是验尸官也没有经过医学方面的教育,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治安官,他也知道验尸在这种案件中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5页 他曾经听说过各种各样的类似案例——疗养院员工、负责照顾僱主多年的男僕女僕,甚至是病人的家人把本应用于治疗的药物过量服给病患,导致对方以心脏病或肠胃炎的症状去世,以此谋取对方许诺过的遗产——这样的事虽然耸人听闻但确实发生过,且他相信,类似的案子肯定不止报上来的那些。 因为这样的行为除非现场抓获或用一些特殊手段逼问,否则很难用实证给兇手定罪。 毕竟目前为止,能通过实验检验出的毒药也只有砷这一种。要是死者是服用毒草之类的东西中毒身亡还有可能从胃里找到,可如果一位心脏病患者服用了过量的常用药而死,那以当代验尸官的平均水平大多是无法判断死者究竟是中毒还是发病而死。 所以, 如果这真是一场他杀, 那兇手实在不需要多此一举,让西米勒斯先生死在自己的床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我想,虽然动机和行为模式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但案件本身其实并不难破解。」 正当布朗督察陷入沉思时,对面的小绅士又开口了。 「鑑于西米勒斯先生得罪的人实在数不胜数,如果真的是仇杀,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经做过的蠢事都激怒过什么人,从这个角度去查实在算得上是大海捞针,那不如换个思路去调查。」利昂娜建议道,「先破解他到底是如何进入凯萨琳公主的旧房间,或者说,谁有能力打开凯萨琳公主的房间且在之后重新把门锁死又不会被任何人发觉……要是能筛选出这些人,也许会有更大的发现。」 这个想法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布朗督察再次沉默半晌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问题需要问这位年轻的伯爵阁下了,点点头,按着膝盖站起身:「这点我也想到了。之前我已经吩咐比德尔先生去把有机会接触房间钥匙的人都叫到一起,稍后我会去详细审问他们。」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希望能尽快听到好消息……」利昂娜也跟着他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时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般轻轻「啊」了一声,「对了,其实有关昨天西米勒斯先生突发心脏病的事,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联想,不知道跟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 「我怀疑,西米勒斯先生很害怕闪电。」 「第一次是在昨天上午,他在骂完威瑞迪安公爵后与汉拿公爵单独到一个房间谈话,出来时正好赶上我送芬顿医生离开。当时外门敞开着,一道闪电正好让我看清了他的脸……」 在布朗督察诧异的目光中,小弗鲁门先生不急不缓地说道:「那是一张非常惊恐的脸,布朗督察,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非常深刻的恐惧,与他身边同样看到闪电的汉拿公爵的表情很不一样,以至于我到现在还对那张脸十分印象深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我不觉得这能说明什么……」布朗督察脸上的诧异转为微妙,「很多人在突然看到闪电时都会吓一跳,包括我也是,昨天的那阵雷雨确实有些吓人,也许他只是被吓到了。」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以为那只是个巧合。可昨天晚上晚餐时,这种事又发生了。」 「他在外面开始打雷后就变得很沉默,后来一道闪电过后他就发病了,偏偏我们当时在说的话题还是冬打雷……」利昂娜摇摇头,率先按下门把打开门,「也许这是我想太多了,但我总是忘不掉他当时的那个表情……」 房门被打开,男管家比德尔先生已经带着女管家以及另外三名女僕等在门外。 人都已经到齐,布朗督察也没有在小弗鲁门先生这里浪费时间,匆匆说了句「失礼」后便带着男管家几人离开。 由于暂时没有时间安排空置的房间给布朗督察做问询室,再加上治安所的人手有限,布朗督察只能把几人带回了发现尸体的那间房。 男管家因为之前已经看过尸体,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女管家也表现得很淡定,只轻轻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但三名女僕在看到被白布盖住的尸体后都有明显的迟疑。 最年长的那位女僕表现得还比较沉稳,惊讶过后便低头站到了女管家身后,没有去看尸体。而其中一位年纪看上去最小的金髮女僕整张脸都吓白了,双手握住身边同伴的手臂,倚靠着对方才没有失去平衡。而被她握住手臂的,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的红髮女僕很快镇定下来,并用眼神安抚了下自己的同僚,总算没有让她们在外人面前失礼。 布朗督察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这才进入正题,开始以此询问几人今天下午的行踪。 首先便是腰带上挂着钥匙串的女管家麦金太太。 她是个有些富态的老妇人,看上去也有六十多岁了,是目前布朗督察在庄园见过的、最年长的僕人。不过从外表上看她依然很精神,腰背甚至要比一些习惯躬身的年轻人还要挺拔。 面对布朗督察的询问,女管家麦金太太只是低头简单回忆了一下便开口了。 「客人们是十二点开始用午餐,结束时大约是十二点半。在那之后我去了佣人大厅与大家一起用午餐,大概下午一点的时候离开佣人大厅。」麦金太太说道,「之后我去了马厩那边看完了老莱克一家人……他们是附近的农户,原本今天是来庄园送蔬菜和水果的,但因为雨太大,他们来的那座桥塌了。我觉得在这种恶劣天气出门实在太不安全,就留他们暂时在马厩休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6页 布朗督察一边记下她所说的名字,一边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视线t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一旁的男管家,他总算发现违和感出自哪里了。 「恕我失礼,不过这种事一般不应该是男管家负责吗?」布朗督察谨慎发问道。 「哦,原本是这样的。可今天早上出了些意外,就是我刚刚说的,老莱克一家人在凌晨路过西边那座桥时发现桥面有些晃动。艾德温怕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出意外,就先去确认了下那座石桥是否稳固,却没想到桥就在那时候塌了……」麦金太太将今早发生的惊险事件简单讲述了一遍,「还好艾德温没有受什么伤,但这件事还是太吓人了,他回来后的脸色很不好,所以我让他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半天,这期间他的工作由我来接手。」 布朗督察与另外两位警员都是位于东边的柏兰治安所成员,他们虽然听说过这附近有座桥塌了却没想到其中还发生了这种惊险的事。 在向男管家确认事情属实后,他便示意麦金太太继续说下去。 由于男管家的缺席,女管家麦金太太这一天可以说是忙到了脚不沾地。 整个下午到晚饭前的这段时间她不是在厨房和蒸馏室中行走,就是监督听差和小工们保养银器,还要按照日常检查布品室和陶瓷室…… 一句话来总结,如果要问庄园内谁在下午的不在场证明最充分,那非这位忙碌的麦金太太莫属,至少布朗督察确实无法从这么密集的行程中找到她能抽空上楼杀人的时间——当然,前提是在她没有说谎的情况下。 布朗督察耐心把她提到的、在下午与自己有接触的人证名字一一记下,视线不可避免地飘向女管家腰间那串沉甸甸的钥匙串。 「听说这间房间的钥匙一直由您亲自保管?」 「是的,凯萨琳公主殿下的房间钥匙只有我和女侯爵阁下那里有……不过洛克哈特阁下的那把是她自己保存的,她生病后不太记事了,我也不知道她具体收到了哪里……」 听到布朗督察这样问,麦金太太非常有眼色地将挂在腰带上的钥匙串取下来,在一堆铜钥匙中翻找一阵后才挑出一把:「就是这把。」 布朗督察注意到这把钥匙被放置在钥匙串的中间部分,而钥匙串的开口只有一个,这就意味着想要把这把钥匙单独拿下来就必须先把挡在前面的十几把钥匙全都取下来……如果是这样,那基本可以排除有人从女管家这里悄悄偷走钥匙、单独拿去开锁的可能了。 女管家这边的情况了解清楚后,他又再次详细询问了一下男管家下午的行程。 这倒没有太多可说的,男管家落水后回来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一直有一位小工在他的房间照顾他,除了中午起来吃了点饭外他一直睡到下午五点才甦醒。 两位高级僕人的证词说完,布朗督察的关注点转向另外三名女僕。 她们中的两位年轻女僕今天下午到傍晚负责照料女侯爵的,另外一位年纪稍大的则是庄园中的女僕长,平时这间特殊房间都是由她亲自打扫。 在布朗督察的监督下,女僕长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定这里并没有丢失任何物品,顺便也说明了自己下午到傍晚的行程。 与麦金太太一样,她一下午都在一楼工作,所有时间段都有人证,并且没有来过二楼。 另外两位女僕则表示她们可以为彼此作证,她们今天除了做取食水或倒垃圾这样的杂事外,一直没有离开过属于女侯爵的房间。 「虽然洛克哈特阁下最近一阵都是在白天睡觉,晚上才会醒来,但一日三餐我们还是会按时把她叫醒吃饭,时不时还要处理卫生什么的,房间里至少要留两个人才行。」其中那位有雀斑的红髮女僕说道,「今天洛克哈特阁下中午被叫醒后说要等一会再吃,于是我们之后又叫了她一次,她还是不愿意起来。我们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就去请芬顿医生过来看看她的情况……还好医生说她没有什么事,一顿不吃饭也没有关系,等她自己想要吃饭的时候再准备好餐点就好。」 布朗督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位女僕面面相觑一阵,看起来有些懦弱的金髮女僕轻轻摇了下头,最后还是之前说话的女僕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当时我们没看表……应该是下午两点多,但肯定不到三点。」 布朗督察点点头,随后突然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尸体,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把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啊——」 年纪最小的金髮女僕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唿,随即扑进身边同伴的怀抱。 被她抱住的红髮女僕赶紧回抱住对方,视线稍微扫了眼尸体的方向便立刻收回视线,小声对同伴安慰着什么。 可除了这两位年轻女僕,另外三名高级僕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突发事件,都没有太大反应。 只有女管家麦金太太,大概是觉得这位督察先生实在太过失礼,皱着眉投来不贊同的目光。 「我知道比德尔先生是与西米勒斯先生打过照面,但其他人应该都没见过他。」布朗督察为自己的突兀行为做出解释,「我希望你们能看看他这张脸,确定一下你们是否在过去见过他。」 正常人是肯定不愿意去看死人的脸,可这是治安官的请求,庄园中有身份的客人可以拒绝,但僕人们实在没有资格对他说「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7页 因此,即使那位可怜的金髮姑娘都快晕过去了,还是被同僚以及女僕长带到尸体面前。 「不……我从没见过他……」在女僕长表态之后,金髮女僕的回答声中几乎带上了哭腔,「对不起……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把一个小姑娘吓到崩溃实在有些不道德,可在黑卡尔庄园见识到那位比男人还有力气的「女教师」后,布朗督察也长了教训,没有因为对方的性别就掉以轻心。 他对快被吓哭的女僕点点头,又看向搀扶着她的另一位女僕:「请问您见过他吗?」 「没有。」有着雀斑的红髮女僕比她的同伴要冷静很多,但也只是瞥了眼尸体便收回视线,皱着眉头重复道,「我没见过他。」 布朗督察盯着她们看了许久,终于在金髮女僕快要忍不住哭出来前让人离开了。 「请您稍等一下,麦金太太,有件事想要单独请教您。」 等到其他人走出房门时,布朗督察单独叫住了女管家,在她耳边小声询问道:「请问那位脸上有雀斑,有一头红棕色头髮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您是说萝拉?」麦金太太似乎有些意外他会提到对方,追问道,「她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您能跟我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吗?她的家庭情况如何?」 听到「家庭」这个词,麦金太太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怜悯。 「她是个优秀的孩子。心地善良,做事认真,干活从来都不煳弄,否则我不会把她安排到女侯爵身边……不过要说家庭,她真是个苦命人。」女管家摇摇头,继续说道,「她是威奥拉人,当年她的哥哥带着年幼的她逃到了马黎本岛,全家只活了他们兄妹两个……」 ……她居然是威奥拉人! 布朗督察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细节,耐心听麦金太太说完后才礼貌向对方道谢,并请她离开。 等房门关上,他再次看向躺在一旁的尸体时,脸上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觉得,有时候直觉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不过也不是玄妙到让人毫无头绪。 会有一个比较具象的直觉多半是因为自己在无意识中观察到了什么,但脑子并没有理清前因后果,只在脑海留下一个存档,以便在未来提醒自己。 就像刚刚……尽管其中表现最强烈的是那个金髮女僕,可他几乎是在几人一进门时就注意到了那个红棕色头髮的女孩。 不过一开始他并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她,直到他掀开尸体上的白布,捕捉到她看到尸体时的第一反应才明白过来。 也许小弗鲁门先生是对的,有些过于激烈的情绪并不需要揣测,只需要一眼就能给人留下非常深t刻的印象。 在他掀开白布的时候他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位被叫做「萝拉」的女僕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恨意。 第378章 378 另一边,看着布朗督察匆匆带着人离开的背影,利昂娜有些好笑地倚着门框摇摇头。 看来对方对自己的怀疑没有完全消除……利昂娜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尽管行事比较死板,但这也能说明布朗督察确实是位相当有责任心的治安官,并不会因为她曾经帮过他一次就贸然放松警惕。 如果庞纳治安所里都是这样的治安官,巴顿警司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抱歉打扰一下,伯爵阁下……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一个有些谨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利昂娜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立刻与一双带着忐忑的眼睛对上视线。 她记得眼前这位男僕好像是威瑞迪安公爵的贴身男僕……不过因为威瑞迪安公爵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常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位男僕的存在感也相当之低。 「当然,」她对男僕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听到她的话,男僕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回答是或者不是,反而带着警惕左右看了一圈,直到另一头的布朗督察和男管家他们彻底消失在走廊中才点点头,向利昂娜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公爵大人请您过来一下。」他压低声音说道,「有件事他需要与您单独谈谈。」 原本利昂娜还没有太在意, 但当经过对方这一系列的小动作, 她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了起来。 没有过多犹豫,她转身与波文和谢尔比打了声招唿,直接关上房门, 在男僕的带领下来到走廊斜对面——属于威瑞迪安公爵的房间。 客房的会客室中,年轻的公爵大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 在看到利昂娜与自己的男僕走进来时, 他双眼一亮, 立刻起身迎了上来。 由于昨天及时冷敷,威瑞迪安公爵的脸已经基本恢復原样,只是左边的脸颊比右面稍微肿一点,如果不盯着对方的脸仔细观察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比起昨天遭受的肉|体上的创伤,公爵大人今天受到的精神冲击也不小。 刚刚他就在走廊里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尽管现在强笑着向她问好,但从声音里还是能听出他的精神依然有些萎靡。 「请您节哀……」 大门在进门后的下一秒就被关上,利昂娜上前与威瑞迪安公爵握了下手,跟着坐到对面的沙发椅中:「西米勒斯先生的事我感到很遗憾,但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8页 「我们之间就不需要这种客套话了吧?」威瑞迪安公爵摇摇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您也知道我与叔父可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感情……他甚至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的血亲。在他眼里,他的侄子始终只有乔瑟夫一个,我和我母亲这种辱没了他们家族血脉的人被称为罪人都不为过。」 听到他突然这么说,利昂娜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尽管大家都对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心生厌恶,但出于马黎国内约定俗成的社交礼节,很少有人会在亲友之外的人面前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 不管利昂娜怎么回忆,她都觉得自己与威瑞迪安公爵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一起说一个刚刚死去不久的人的坏话,而且这也与他之前表现出的性格很不一样……种种异样叠加在一起,最后利昂娜也没有回答什么,只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向对面的男人。 「……所以,您让我来是为了什么?」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我是听说您有事想找我单独谈谈?」 「哦、是的,没错……」 说到正题,威瑞迪安公爵反而有些侷促地变换了下坐姿,欲言又止一阵后才突然放下交叠起的双腿,双手按住膝盖,上身前倾,努力朝利昂娜的方向靠过来。 「我只是想重申一次,我是真的很感激大公主殿下为我做的一切,我也很愿意站到您和玛格丽特公主这一边……」他压低声音,用一种颇为古怪却坚定的眼神看向对面的金髮小绅士,「不论您做了什么,我都会支持您,配合您的行动。」 这种「表忠心」的话之前他已经说过一次,利昂娜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在此时特地把她叫过来强调一遍,那明显是有些不对劲的。 利昂娜对上他的眼神,心中的疑惑跟着越扩越大,无言片刻后只露出一个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很抱歉,公爵大人,我实在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 犹豫半晌后,威瑞迪安公爵继续凑近了一点:「其实……今天下午的事,我的男僕都看到了……」 他的话说得很隐晦,但利昂娜立刻意识到什么,忽地转头看向正站在门口的男僕。 「您别急!詹姆斯在我身边很多年了,他肯定不会说出去!」威瑞迪安公爵赶紧解释道,「治安所的人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就算被带去审问也… …」 「你都看到了什么?」 利昂娜不顾威瑞迪安公爵的阻拦站起身,大步走到面露慌张的男僕身前:「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男僕詹姆斯看看眼前的小弗鲁门先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僱主,最后在后者的点头许可下终于开口了。 「就、就是,今天下午我想为公爵大人事先准备好下午茶,就打算去一楼的蒸馏室说一声……结、结果,刚出门就看到西米勒斯先生正在往走廊另一边走……」男僕一边磕磕绊绊地说着一边抬眼打量了下利昂娜的表情,很快低下头,「他看到我后就、就警告我不许出声,让我回去……我、我还看到您正在往东侧的走廊走,他警告过我后就跟着您走过去了……」 「这是下午几点的事?」 「我记得是下午两点半……」 「这真的没什么,弗鲁门阁下。而且叔父那种人……他死了反而能免去很多麻烦。」威瑞迪安公爵跟着起身走过来,插嘴道,「我相信您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我今天中午的午觉睡得很沉,直到三点才醒。」 利昂娜一句话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我确信我没有梦游症,也确定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遇到西米勒斯先生……这不是一个玩笑,公爵大人。如果您的男僕没有说谎,那他看到的一定不是我。」 说罢,她又看向已经呆住的男僕:「你说你当时看到我在往东侧走廊走,那你看到那人的脸了吗?」 「……没、没有……」男僕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努力回忆片刻后迷茫地摇摇头,「我确实没看到脸……」 「……那你还跟我说那是弗鲁门阁下?!」 听到自己的男僕这么说,威瑞迪安公爵在震惊之后便是愤怒,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你都没看到脸怎么能那么确定——」 「好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重点是他确实有可能看到了最后与西米勒斯先生接触的人。」 利昂娜抬手止住公爵大人的怒斥,继续询问男僕:「详细说明一下,你当时为什么会把那个人误认成我?」 「因为那个人的背影跟您很像,身上穿的衣服就跟您现在的衣服一样,还是金色的短髮……」男僕詹姆斯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一个乌龙,声音都跟着微微发颤,「而、而且昨天我就看到西米勒斯先生的男僕到处打探有关您的事,有一阵还特别留意您的房间,就以为、以为……」 利昂娜:「你不要这么紧张。现在你的话对整个案子来说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仔细回忆好每一个细节,是一就说一,是二就说二,如果不确定就说不确定,最重要的是要说实话。」 「是、是,阁下。」 「首先是时间,你确定是下午两点半?」 「没错。」男僕肯定道,「之前我询问过庄园里的佣人,他们说厨房工作的人一般也会午休,下午两点之后才会有人,所以我准备离开房间时特地看了下表。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9页 「那你出门的时候,是迎面遇到了西米勒斯先生?」 「差、差不多?我打开门时他正好经过我们这扇门前,我刚要跟他打招唿他就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还摆手让我回去……」 「既然他就在距离你不远处的地方,走在他前面的金髮男人也应该能听到你的开门声,t他居然一直都没有回头,是因为没有发现你吗?」 「……我不确定……」男僕想了想,摇头道,「但我感觉应该没有发现吧?他当时已经走到主梯的另一侧,靠近洛克哈特阁下的寝室那个位置,可能是没有听到开门声。」 利昂娜沉吟片刻后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亲眼看到那人拿出钥匙、走进凯萨琳公主的旧房间了吗?」 「没有。」男僕再次摇头道,「我被西米勒斯先生警告过后就回屋了,立刻把这件事汇报给公爵大人……」 威瑞迪安公爵:「他确实是一回来就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一开始没在意,反正叔父以前也会时不时给我找点不痛快,可我也想到后来会出现那种事……」 他这么说着,最后还带着试探再次看了眼利昂娜的脸色:「所以……真不是您做的?」 「他现在死了,到底对我有什么好处!」利昂娜真是快被他气笑了,指着自己说道,「谁都知道他会来骏鹰庄园是为了找我的麻烦,那他在这时候死了,难道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威瑞迪安公爵尴尬地干笑两声,一直紧绷着的肩线倒是塌了下来。 利昂娜实在没有工夫再与这位说那些没用的客套话,再三叮嘱了两人「如果治安所的人来问就实话实说」后便走了出去。 她往东侧看,并没有看到布朗督察与那几位庄园佣人的身影,看来那边的问询还没有结束。而整条二楼走廊也没有见到其他佣人的身影,想来是已经被两位管家叮嘱过,把人聚集到了楼下。 视线向下,光线昏暗的走廊和客房内更加明亮的光线让每一扇客房门的门缝都变得非常清晰。显然,这个晚上没有心情睡觉的不止她和威瑞迪安公爵…… 正在她站在走廊里犹豫该先去哪一边时,属于自己的那扇客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谢尔比拿着一只水壶从里面走出来,正好与走廊里的小弗鲁门先生打了个照面。 「……我都要差点把你忘了!」 利昂娜看到他出来立刻眼前一亮,看到他手里水壶眼神更是满意:「你这是要去楼下接水?」 「嗯,房间里的茶壶空了,晚上还是需要备一点热水。」谢尔比对上她的眼神,立刻意会地放低声音,「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种不需要说出口、只用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自己意思的感觉实在很令人舒适。 利昂娜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勾勾手指让他靠近一点。 「去楼下的时候,找点理由多待一会,看看庄园里有没有跟我身材、髮型和发色差不多的人,尤其是背影与我相似的。」她轻声在他耳边道, 「还有,找到今天负责给西米勒斯先生送早餐和午餐的听差,问问他们是否在送餐食的时候看到了西米勒斯先生本人……」 由于利昂娜只在早上见过给西米勒斯送早餐的那位听差,并不知道送午餐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于是现在只能简单给谢尔比描述了一下前者的长相和身材特徵,其他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如此这般将吩咐说明白,话音落下,又过了两秒,她发现眼前的人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有任何回应。 利昂娜眨了下眼,带着心中的狐疑率先直起前倾的身体。 而不等她把疑问说出口,面前的人也在她动作的同时直起身。 「是,阁下。请您稍等片刻。」 说完这句迟来的回应,黑皮肤的男僕已经快速转过身,匆匆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与之前略显滞涩的反应不同,此时的谢尔比简直像是加了润滑油的机械人偶,眨眼间便消失在利昂娜的视线里。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的反应为什么会时快时慢,但这并不影响对方一系列的动作让她有些想笑。 然而那种轻松的感觉就像蒸汽房中浇下的一股水流,轻松的心情转瞬即逝,回想起现在的情况,上翘的嘴角还是跟着一点点扯平。 这件案子看上去有些诡异,可其实能满足作案条件的人并不算多…… 站在走廊里沉默片刻,她率先走进自己的房间,把无所事事的波文拎了出来。 「你之前不是还在抱怨玛格丽特殿下给你的任务太重,一个月根本做不完吗?」利昂娜指向隔壁,「现在这里就有一个实践经验非常多的医生,你怎么不去请教一下?」 波文愣了愣,习惯性发出一声充满疑问的「啊」:「可现在有点晚了,会不会有些不太礼貌……」 对上利昂娜那充满无语的眼神,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忙不叠收拾起自己的笔记本:「哦哦,我明白了……那您需要我在那里待多长时间?」 利昂娜:「在我或者布朗督察去找他前不要让他离开房间,至少一个小时吧。」 波文:? ? ? 一个小时!就算他有再多问题也不至于要问一个小时吧! 但不等他说出任何反对的话,利昂娜已经转身离开,径直走到隔壁汉拿公爵的房间门口,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叩了两下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0页 第379章 379 「进来吧。」 在她的敲门声响起后不久, 房门便被人打开了,前来开门的男僕恭敬低下头并让出一条路。 利昂娜向他道过谢,立刻抬腿走进房间。 室内,汉拿公爵正端着一杯葡萄酒站在一扇敞开的窗边。 之前的瓢泼大雨早就变成了牛毛细雨,凉风顺着窗口吹进室内,让这间房内的空气比其他房间都要清爽不少。 不过利昂娜还是有些受不了这种冷空气。突然被冷风一吹,她便感到鼻腔里传出一股克制不住的痒意,没忍住偏头捂嘴打了个喷嚏。 「……愿父神保佑你。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汉拿公爵看了这位「弱不禁风」的年轻人一眼,抬手关上窗,又向自己的男僕比出一个手势:「瑞恩,给怀特伯爵倒一杯酒。」 「不用了。我只有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利昂娜对男僕摆摆手,这才走到老公爵面前:「有关昨天那个冬打雷的话题, 我希望能与您细聊一下。之前我跟您说了那件事后,您是去找男管家给南希尔火车站那边发消息确认了吗?」 闻言,原本想要坐下的汉拿公爵动作明显顿了下。 「……我以为你是为了西米勒斯那傢伙的案子来的。」老公爵握着扶手坐下,看向小弗鲁门先生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探究,「怎么突然问这个? 」 「只是有一个猜想想要确认。」 「如果只是出于你个人的好奇心,那请容我拒绝。」汉拿公爵摇头道, 「那件事关联到很多人的名誉,我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随便说给你听。 」 「可您对那件事产生了怀疑,不是吗?即使与很多人的名誉有关,您还是想要找到真相。」 对上汉拿公爵凌厉的视线,利昂娜并没有退缩,十分坦荡地回视过去:「既然您已经这么做了,就说明那件事的真相在您心中要比那些人的名誉更重要。而我也一样,阿梅希斯女侯爵对我来说是一位可敬的长者,我尊重她,敬仰她……即使她现在已经不记得很多事,我也不希望她最后是带着遗憾离开的。」 听着她的话,汉拿公爵的眼神总算没有刚刚那么冷了,可显然还在犹豫。 「……还有一点,我怀疑您知道的那件事,也许与西米勒斯先生的死有关。」 利昂娜顶着老公爵诧异的眼神举起三根手指,认真说道:「我向父神起誓,您不允许我说出的我绝不会向外说一个字。但为了案件能够尽快解决,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沉默半晌,终于沉沉嘆出一口气。 「瑞恩,去帮我泡壶茶吧。」他对自己的男僕说道,「我有些话要与弗鲁门阁下单独说。」 *** 随着锁舌发出的「咔嚓」声,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坐在沙发上的汉拿公爵静静看着手中酒杯里的酒,灯光落在深红的酒面上,随着晃动化整为零。 即使身体远比同龄人健壮,可眼睛总是一个人最先衰老的地方。不管怎么锻鍊,到了年纪后视力都会慢慢减弱。 汉拿公爵眯眼看着酒面,仿佛透过那模煳的碎光看到了过去。 不论是厄运还是好运,在真正降临的那一刻前没有人会预料到它们真的会降临。 那一天也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围坐在客厅中,每个人手中拿着一杯酒,嘴里说着让人犯困的闲话……直到那个噩耗传来之前t ,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创世节前夜…… 老人闭闭眼,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液,将玻璃杯放到茶几上。 「波莉安娜……那孩子并不是路德薇格的养女。准确说,她是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一开口,汉拿公爵便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是路德薇格去南陆探险时在外面生下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路德薇格说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可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她不可能丢下不管……但她确定凯萨琳公主,以及整个马黎王室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丑闻出现,一旦被他们知晓孩子肯定会被带走。所以她一直不肯回家,直到那孩子长到四岁才带着她回到马黎……」 说到这,老公爵还忍不住哼笑了一声:「当时凯萨琳公主已经为她选定了好几个相亲对象,结果却看到了这一幕……你该知道当时她们间爆发的争吵会有多激烈。」 ……激烈的争吵…… 恐怕不止如此吧? 被这个消息砸到愣住的利昂娜这样想道。 她一直知道女侯爵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知道她做过很多出格的事,但未婚先孕,还一直隐瞒着消息生下孩子,又直到孩子长到四岁才带回来……利昂娜不知道别的国家的人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可在马黎,再开明的父母都无法接受这些。 更何况从目前种种的消息来看,凯萨琳公主可实在不算一个特别开明的人,她们之间爆发的矛盾也许不会仅限于争吵…… 「……所以,凯萨琳公主之后没有再逼她结婚,其他王室成员也没有……」利昂娜恍然道,「但他们也不允许波莉安娜小姐成为她的继承人,名义上只能作为养女带在身边……」 汉拿公爵:「没错。所有王室成员包括凯萨琳公主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丑闻传出,她想要留下波莉安娜就只能认她做养女。而依照她的身份,结婚对象的身份也不可能太低,再加上她的性格实在过于张扬执拗,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也担心强逼她结婚也许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所以在事后也劝说了凯萨琳公主,不再逼迫她结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1页 「但相对的,他也让路德薇格立下遗嘱,如果她今后决定结婚生子,那阿梅希斯侯爵的爵位就可以继续传给她的婚生子。可如果她选择终身不婚,作为私生女的波莉安娜只会继承她的现金、首饰以及一些动产,所有属于阿梅希斯侯爵家的不动产都将会在她死后归于王室……」 「……看来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并不是很了解她。」利昂娜接话道,「洛克哈特阁下最讨厌被人威胁,她就算是为了赌气也会选择第二种。 」 「是啊,完全没有悬念。」 汉拿公爵也跟着笑了一声,但很快眼角就再次耷拉下来:「不过到后来,应该也不完全是在赌气。我能感受到,那个孩子去世时也把她的一部分灵魂带走了……」 沉默再次笼罩住整个房间,一时只能听到窗外不算清晰的雨声,以及钟錶发出的机械声。 「我之所以会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明一件事——波莉安娜对路德薇格来说不仅仅是养女那么简单。」老人的声音随着讲述跟着低沉下来,「四十多年过去了,那孩子的死始终让她无法释怀……把那孩子的尸体抱回来的那天她真的崩溃了,不停在说是自己害死了那个孩子……」 「如果那天她们没有吵架,如果她在她离开的时候阻止她,哪怕是早一点出去找她,也许都不会出那种事……」 「…………」 利昂娜静静听着他的话,脑海里却不由回想起女侯爵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约束他们,那才会让他们感到痛苦……】 【不要试图改变一个人,谁都改变不了谁……看上去有些人是能改变其他人,但那其实只是对方自己也想要做出改变……】 【不要强求,不要强求.....】 不要强求——过去她还有些困惑,自己的老师明明看上去那样温和无害,全然就是一位脾气非常好的老妇人,如果不是别人说起,她完全不会想到对方年轻时还有那么多「辉煌战绩」。 可谁能想到,她教给她的、听上去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那样一句她都没有太放在心上的经验,背后却带着如此大的代价…… 「……我不认为这是洛克哈特阁下的错。」她垂眸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指,轻声说道,「这是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意外,也没有人想要看到这种事发生……」 「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那孩子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凡是说到相关的话题她都无法保持理智……」 汉拿公爵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是因为这个,后来她说波莉安娜的死也许不是一个意外时,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伤心过度,并没有太当回事……」 利昂娜闻言勐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没有公开过的消息,你要保证出了这个房间后绝对不会说出去。否则得罪了什么人,就算是大公主殿下也不一定每次都能保住你。」汉拿公爵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不少,「大概是那件事发生后的一周后,也是下葬的前一天,路德薇格突然中止了下葬的流程,找来了附近好几位有名的医生,要求重新给波莉安娜的尸体做尸检。」 「她怀疑,波莉安娜头上的那处伤并不是一次性造成的,她的头上有二次撞击的痕迹。」 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如此说道:「可惜当时距离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一周,那处头上的伤口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腐败,被请来一起做尸检的医生们出现了意见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 按照汉拿公爵之前所说,波莉安娜是自己摔下马,头磕到了石头上昏迷过去,之后又因为无人发现才去世……可如果她头上的伤并不是一次性造成的,那事情就复杂了。 要是头部真的遭受了二次伤害,那受伤的位置应该距离非常近,甚至是还有可能是伤口重叠在了一起,所以第一次验尸的验尸官才没能查出来。 但如果按照这个假设想下去,一个人从马上滚下来,需要以怎样的姿势才能在同一个地方连续磕伤两次?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止不住了,越是深想越令人心惊。 利昂娜垂眸消化了下这个消息,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抬头问道:「既然已经准备在第二天举行葬礼,那说明之前已经把该做的检查都做过了,那洛克哈特阁下又为什么会突然说伤口有问题?是在准备葬礼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的敏锐让汉拿公爵再次嘆出一口气,点头道:「是啊……她在安葬那孩子前最后还是心软了,叫来了一个年轻人,让他们做一个最后的道别。」 话音在这时候顿了顿,老人似是犹豫了下才继续说道:「之前我没有说过她们母女吵架的原因,主要也是因为波莉安娜的婚事……」 「她与一个接受过阿梅希斯家资助的年轻人相爱了,坚持要与对方结婚。」 「路德薇格觉得她年纪还小,就算要结婚也不该那么早,之后还对那个年轻人的人品和动机起了疑心……两人就那么话赶话地吵了起来,结果居然就变成了那样……」 老公爵说到这又开始不住地摇头:「她当时是对那个年轻人有些迁怒的,即使对方就住在附近也没有在出事后通知他。直到最后,也许是出于怜悯还是其他原因,她让他们见了最后一面……」 「可就是因为这最后一面,那个年轻人发现波莉安娜头上伤口的疑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2页 第380章 380 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的前面——这种事对任何母亲来说都是无比沉重的打击,而此时得知孩子的死因也许并非意外,那无疑是往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撒了一把火药。 在得知女儿头部的伤口有问题后, 阿梅希斯女侯爵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完全不顾参加葬礼的宾客已经到场,找来医生后立刻开始重新尸检。 然而结果并不如人意……尽管有二三位医生提出伤口确实可能受过二次伤t害,可大部分医生都不觉得之前的验尸结果有什么问题。 而当时波莉安娜遇难的地方早就因为之前几天刚刚经歷了下雪和融雪,附近一片地上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波莉安娜的死因没有被推翻,依然是头部遭到撞击后意外去世。 听到这里, 利昂娜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收紧, 在板正的布料上留下数道褶皱。 「……这种时候怎么能够少数服从多数?!」她的声音都因为感同身受的愤怒开始发抖,「如果人人都能那么敏锐,那遇到案子还找什么治安官?随便谁去看一眼就什么都解决了!」 看着她愤慨的样子,汉拿公爵也只能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我知道,这在现在听来确实很离谱,但你要知道,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马黎没有治安所,没有什么有破案经验的治安官,每个医生验尸的经验和他们的行医经验一样参差不齐。」 「打个比方, 要是在几百年前一个人因为肚子疼去看医生,有九个医生说他是得了肠胃热,只有一位医生说他是砷中毒。那在检验砷的方法面世之前, 你觉得病人会相信谁的话?」老人摇头道,「我知道你可能不能理解, 但在没有十成十的证据时, 大部分人都会相信多数人的话,谁都不能例外。」 利昂娜的唇线随着他的话慢慢绷直,许久后才吐出一句:「可洛克哈特阁下并不相信。」 「是啊,她坚持说她才是正确的。因为那个与波莉安娜交好的年轻人还提供了一项证词。他那天恰巧在回家的途中看到有一个男人正骑着马奔跑,遇到他后突然调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跑去……」 「他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就那样回家了。但在得知波莉安娜遇难后,他坚持请路德薇格带他去了那孩子去世的地点,结果到了之后立刻表示那个骑着马的男人出现的方向正是波莉安娜遇难的地点。」汉拿公爵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实在太巧合了……路德薇格一开始都半信半疑,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相信了。」 利昂娜愣了下,再次皱起眉。 如果说发现波莉安娜头上的伤口有异样是那人观察仔细,那这所谓「目击证词」就太巧合了些……巧合到甚至让她有种可怕的联想。 不过很快,她联想起自己之前跟汉拿公爵说过的、有关「冬打雷」的事…… 「……是因为我的话,你才相信那个年轻人是无辜的。」利昂娜面露恍然道,「红帽子酒馆的老闆说过,他在四十多年前看到的场景是两个人骑着马跑过山坡……那个与波莉安娜小姐交好的年轻人是不是根本没有条件骑马?」 「没错。」 汉拿公爵肯定道:「那个年轻人根本不会骑马,而且他是一个一穷二白,还需要人资助的医学生,根本也养不起马。所以如果那个酒馆的老闆没有记错,那他应当是无辜的。」 「那当年……」 「当年路德薇格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按照他给出的线索去查了。」老公爵缓缓道,「不过那天在骏鹰庄园做客的客人们没有一个在午后出过门,这点一直在马厩休息的车夫能够证明,在波莉安娜骑马外出后再也没有人来过马厩,马厩里的马数量也没有减少,所以应当不是庄园内的人。」 「那周围就没有其他人家了吗?农户家也有可能有马吧?」 「当然有。路德薇格亲自跑到附近每一家有马的农户家中询问,不过那是创世节的前一天,就算是农户们也要休息,更何况当时的天气有些吓人,一般没有人会在那种时候出门……」 「……一般?」金髮的小绅士立刻抓住重点,急声问道,「还是有人在那个时候出门了?」 年长的公爵大人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骏鹰庄园东南边还有一座属于沙罗公爵夫人的庄园,当天沙罗公爵夫妇也在那里举办了一场创世节晚宴,邀请了不少人参加。而且那些人都是在一周前来到庄园的,已经举行了好几天的狩猎活动。」 有狩猎活动,那就有可能有人骑马。 骏鹰庄园本来就临近阿梅希斯郡和沙罗郡的交界处,那边的人骑马跑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利昂娜:「您是说,那天骑马跑到这边、并与波莉安娜小姐有过接触的可能是沙罗公爵夫妇邀请来的客人?」 「不是客人,大部分人跟我们一样,在中午十二点前就回到庄园用餐了……」 坐在沙发中的老公爵盯着茶几上的空酒杯半晌,最后吐出一个名字。 「杰克·拉布兰——沙罗公爵的小儿子,因为贪玩直到下午三点才回到公爵夫人的庄园,也是现场宾客中唯一一个在时间上符合条件的人。且非常巧合,就在这件事发生的几个月前波莉安娜刚好拒绝过这位小拉布兰阁下的求婚,为此,他们曾经在公开场合争吵过。」老人淡淡说道,「可你该知道,就算他有报復的动机,又是唯一一个符合条件的人,他也不能是那个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3页 不是「不可能」是那个人,而是「不能」是那个人……作为一名马黎贵族,利昂娜当然知道为什么。 作为王国中仅有的十三个非王室的公爵家族之一,沙罗公爵家虽然因为现任沙罗公爵太过平庸而没有在政坛上有太多亮眼的表现,但依靠着持续不断经营出的裙带关系,他们依然可以在王国内屹立不倒。 就比如现任沙罗公爵的大女儿,曾经就是老威瑞迪安公爵的第一任妻子,孙女则嫁给了与王室有密切关系的布林恩公爵,还有利昂娜比较熟悉的莱勒科侯爵夫人,在血缘上也是沙罗公爵的外甥女。 而一个在现在看来已经无关紧要、但对当时的人影响很大的一层裙带关系,就是现任沙罗公爵的妹妹,当时刚刚成为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的第二任妻子,并已经怀孕。 虽然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这位来自沙罗公爵家的王后也没能顺利诞下王国的继承人。可对当时的人来说,只要不是疯了谁都不想招惹马黎王后的母家人,更不要说指认王后的亲弟弟与一起疑似他杀的案子有关联了。 可利昂娜了解自己的老师。 即使在年老后她的性格已经变得相对圆滑,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她绝对不会放弃,更何况这事关她亲生女儿的死,她不相信她会因此而畏缩。 「路德薇格当然不怕惹怒沙罗公爵,但其他人与她不一样。」 像是看出小弗鲁门先生心中的想法,汉拿公爵继续讲述道:「她是洛克哈特家的疯女人,别人不是。他们不但不能像她那样肆无忌惮地行事,还要为了阻止沙罗公爵家被卷进那个案件而做遮掩……」 「所以他们决定,一定要快速结案。」 「不管是不是他杀,一切都要尽快结束。」 老人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冷酷的事实:「既然路德薇格觉得她的女儿是被人害死的,那就以最快的速度锁定一个兇手,哪怕并没有真凭实据。」 不需要他继续说下去,利昂娜已经能猜出答案了。 是谁先挑起的事端?谁是这场「麻烦」的来源?又是谁提出了所有的质疑? 原本这只是一个毫无争议的意外事件,可就因为那么一个人挑起了女侯爵的神经,害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起来。 既然最先是他挑起的怀疑,那就最后用他来填补似乎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路德薇格只是与杰克·拉布兰单独说了些话就没有再继续纠缠沙罗公爵家。」汉拿公爵说道,「后来她还是为波莉安娜举办了葬礼,没有再提那件事……她没有继续闹,那些人应该也不好继续对那个年轻人做什么。」 「…………」 「所以,您在听芬顿医生说起他年轻时的那个故事时,就已经开始怀疑他就是那个曾经与波莉安娜交往过的人了。」 利昂娜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老人,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而他昨晚在餐桌上找的那个话题也并非偶然。他曾经与那个在雷雪中骑马逃跑t的人打过照面,他一定是看到那人的脸了,所以他在看到西米勒斯先生的时候就生出了怀疑,这才会在餐桌上用冬打雷这样的话题试探他的反应。」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与西米勒斯相遇的地方应该就在那棵被闪电噼中的树附近。所以皮科沃兹·西米勒斯才会那样心虚,以至于会被一道闪电吓到心脏病发作,之后也各种推脱不愿意与芬顿医生继续接触。」 她这么说着,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直直看向老公爵那有些闪躲的眼睛:「这么有作案嫌疑的人就在眼前,您却没有第一时间跟来调查的治安官说明……我想知道您的理由是什么。」 第381章 381 「…………」 「还能因为什么理由?我只是在怀疑,却没有证据。」 「我不能因为一个人在餐桌上偶然提到一个话题就确定他是当年那个年轻人。同样的,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也没有承认过什么,我总不能因为一个有心脏病的病人突然发病就认定他与四十多年前的那个事件有关。」 沉默许久后,汉拿公爵如此说道:「如果你真的对这个感兴趣,不如直接去询问或调查芬顿医生。」 他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利昂娜也没办法强逼他说,最后只能询问了一下他从昨晚到今天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尽管眼前的年轻人并非治安官,但汉拿公爵看上去并不太在意这些,随口说道:「昨晚我实在睡不着,就去跟路德薇格说了些话,之后就回来睡觉了。今天上午我都在房间看书,中午吃完饭后回房间休息,下午继续看书……」 利昂娜:「所以您是除了用餐的时间都没有出门?」 「嗯……也不算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去图书室挑选了一本书, 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在敲芬顿医生的门?」见小弗鲁门先生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之后就是下午四点左右,我觉得手里的书有些无聊,就去了一趟图书室, 之后一直在那里待到晚餐开始。」 这么说着,老公爵又看着外面的天色感慨道:「像这种雨天实在很无聊,我也没什么可做的。」 利昂娜:「下午两点到三点,您是否听到门外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两点到三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4页 汉拿公爵重复着嘟囔一句,仔细回忆一番后摇摇头:「我当时还在内室休息,也许你可以问问我的男僕瑞恩。」 「好的, 再次感谢您能抽出时间回答我这些无聊的问题。」利昂娜站起身, 朝老公爵的方向行了一礼,「也请您放心, 您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不会擅自说出去。」 *** 就在利昂娜在二楼与汉拿公爵说话的期间,一楼的佣人大厅此时也十分热闹。 之前西米勒斯先生失踪的事就已经让一些人感到惊讶了,结果现在宅邸里居然出现了一具尸体!这种耸人听闻的事立刻以极快的方式在僕人间传开。 而此时男女管家和女僕长都不在一楼,治安所来的人又太少,暂时没有拨出人来一楼看管,庄园里的佣人们顿时趁着这个机会小声讨论起来。 「我记得那位先生,好像是威瑞迪安公爵的叔叔……就是我昨天跟你说过的,他当着好多人的面打了公爵大人一巴掌……」 有听差蹭到熟识的同伴身边,窃窃私语道。 「吾主在上,他怎么敢这么做!」另一位年纪较小的听差惊唿一声,「难道公爵大人就这么忍了?」 「那还能怎么办?当众打回去?」 「就算不打回去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吧?如果是我,我肯定要约他出去决斗!」 旁边站着的年轻男僕们都因为这句话「哈哈」笑出声,互相推搡嬉笑的声音让旁边年长些的僕人们皱紧眉头。 「你们连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吗?」 庄园的主厨实在受不了这些胡闹的男孩,拔高声音警告道:「比德尔先生和麦金太太很快就会回来,都给我安静一些!」 男女管家都不在的情况下,主厨作为现场唯一一位高级佣人话语权还是很大的。 他开口后,那些年轻的男孩总算消停不少,但私下小声讨论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出来。 谢尔比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佣人大厅的。 知道他是来要热水的,厨房女僕立刻接过他手里的水壶去厨房。 「不好意思……请问厨房里还有三明治一类的东西吗?」在递水壶的时候,黑皮肤的男僕抿了抿唇,小声解释道,「我今晚还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 」 关于这位怀特伯爵带回来的黑皮肤男僕,这些天里也经常出现在庄园中佣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肤色原因,怀特伯爵似乎并不喜欢把他带在身边,甚至不让他来一楼的佣人大厅吃饭,一直让他待在房间里。几天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别人提出请求。 看着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再冷心冷肺的人都不免生出一些恻隐之心,厨房女僕也不能例外。 「我们所有人的晚饭都吃完了,没什么现成的……」见到那双眼睛瞬间灰暗下来,她赶紧补充道,「但厨房里还有一些食材,如果你不着急我可以现在做几个。 」 听到她的话,黑皮肤男僕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连声道谢:「我可以等,真的麻烦您了……」 很快,目送厨房女僕带着水壶离开佣人大厅后,谢尔比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 尽管现在贵族中已经不再流行戴假髮,但在很多庄园里工作的听差依然保留了这个传统。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晚宴那种正式场合,听差们早就把闷热的假髮套摘了下来,倒是方便他认人。 骏鹰庄园中的男僕数量并不多,去除三个明显还是孩子模样的小工和上了年纪的厨师,目前在这里的男性僕人一共有五人,可偏偏这五人里没有一个与利昂娜身形、髮型和发色比较相似的。 这大概是因为马黎王国内贵族对男僕都在外貌和身材上有额外要求——为了庄园的「体面」,身高比较高、腿型比较漂亮的年轻男性是大家的首选。 骏鹰庄园作为女侯爵经常居住的庄园,即使庄园主人已经无法亲自管理安排这些事,专业的管家也会挑选僱佣身高较高的男性。 而利昂娜虽然作为女性身高不算矮,可就算算上鞋跟,她的身高在男性中也只能算是中等,与那些经过专门挑选出来的男僕至少差半个头。 快速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后,谢尔比很快开始进行第二项任务——寻找给皮科沃兹·西米勒斯送早餐和午餐的男僕。 这次因为有利昂娜对其的外貌描述,他很快就在几名听差中锁定了一人。 *** 因为之前主厨的警告,聚集在佣人大厅中的僕人们总算没有像之前那样发出太大的声音。 不过不管是男僕还是女僕,大多是一群年轻人,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们无法在这种时候完全保持安静。很快,佣人大厅中等待的人们就按照平时的关系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体,各自分享着彼此的信息。 「……我跟你们说,那位西米勒斯先生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刚刚在楼上都听说了!」 一位有着黑色捲髮的听差一边用手里的假髮扇风一边说道:「那位先生有心脏病你们都知道吧?有那种病按理说是要随身带着药的,结果西米勒斯先生的尸体上根本没有药,唯一的一瓶药是在他的男僕手上!」 「而且那瓶药似乎被换过。」站在他身侧的同伴还跟着补充道,「我觉得根本不用继续查下去了,肯定是那个男僕记恨西米勒斯先生,故意把他身上的药拿走,这才让他在心脏病再次发作时没能吃到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5页 「光凭这点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吧?」 听差们正在窃窃私语时,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几人循声转过头,发现居然是怀特伯爵带来的那位黑皮肤男僕。 「即使是心脏病发作,从病发到死亡也该有个过程,至少不会在几秒内立刻去世……」被众人盯住的男僕顿了下,没有怯场,继续说道,「我只是听说尸体是在一个空衣柜里发现的。先不说正常人怎么会跑到其他房间的衣柜里,如果他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进入衣柜后突然发病,那也应该出来求助才对,怎么会就那样老老实实死在柜子里?」 虽然几位年轻的听差都对这个擅自插话t的傢伙有些不满,可他的消息对现在还在一楼的人来说确实是没听过的新消息,顿时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而不知不觉中,谢尔比这个「半道入伙」的傢伙也加入了进来。 作为一位前「基金会」成员,谢尔比只在不经意中抛出一些问题就完全掌握了听差们讨论的重点,随后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西米勒斯先生本人身上。 「……我知道说死人的坏话不好……可那位先生的人品是真不怎么样啊!」 有着一头黑色捲髮的听差小心瞥了眼主厨的方向,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他以前可是因为贪污了国王陛下的捐款才被踢出了议会……当年威奥拉那事饿死了多少人啊,这种没良心的人死了也活该!」 听他这么说,其他听差在应和的同时都有意无意地瞥了一位听差——正是利昂娜今早遇到的、声称要给西米勒斯先生送早餐的听差。 这人相貌普通,但身高是所有人中最高的,比谢尔比要高出整整一个头,有一头与旁人不同的红棕色短髮。在其他听差欢快讨论时这位高大的听差显得有些沉默,并不会主动说什么,只会在同僚们想要得到反馈时说一些话捧场。 恰好站在他身边的听差是这里话最多的那个,说到这里还格外愤慨,低声咒骂道:「而且他脾气那么差,嘴巴不干净动不动就打人,我要是他的男僕早就干不下去了!」 谢尔比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点,适时发问道:「他居然还打人?你亲眼看到了?」 「我没有,但杰克看到了。」那人朝身边那有着红棕色头髮的同伴努努嘴,「他运气不好,被分配给那人住的房间送饭。今天去了两次,两次都听到他在骂人,还用手边的东西砸人呢!」 见谢尔比看过来,被叫做「杰克」的男僕跟着点点头:「西米勒斯先生的脾气确实不太好。」 谢尔比:「有心脏病还情绪这么激动……他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这话一出,红髮的男僕突然偏头看过来。在与谢尔比那双迷茫的眼睛对视数秒才收回视线,摇头道:「我觉得都是些小事。早上他是因为自己昨晚没睡好不停抱怨,说是他的贴身男僕没有把他最喜欢的那件睡衣带上,中午是因为药的原因……他突然说自己忘记带药贴身男僕居然不提醒就是失职,不但要解僱他还要将他种种糟糕的表现写进推荐信,后来越说越生气,还拿起床头柜上的檯灯就要砸人,但被我制止了……」 男僕的声音十分低沉,咬字的音调也与其他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之前是因为说的话不多才没有太明显,现在说了这么大一串话便格外引人注意。 不过周围都是与他相熟的人,除了谢尔比外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说的内容上。 对僕人们来说,推荐信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即使想要换一份工作,如果没有前僱主的推荐信几乎就会被认定为此人在之前的工作中有过重大失误,条件好的人家从一开始就不会面试这样的人。也是因此,对同样身为男僕的听差们来说,这种威胁最令他们厌恶,纷纷用委婉的言语对这位糟糕的客人表达问候。 不过谢尔比已经不再关心他们的心情了。 此时那位之前离开的厨房女僕已经端着他需要的东西走了回来。 再三谢过对方后,已经完成试探任务的谢尔比与其他几人打过招唿,一手端着一盘三明治一手拎着水壶便走出了僕人大厅,大步朝通往二楼的走廊走去。 第382章 382 利昂娜从汉拿公爵那里出来时,正好看到男管家带着三位女僕从东侧的房间走出来。 男管家比德尔先生脸上还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不过他身后跟着的女僕就没有他这么淡定了。 其中一位年纪不大的金髮女僕正靠在同伴的胸前啜泣,看上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即使看到了客人眼泪也停不下来……考虑到他们刚刚是从发现尸体的房间中走出来的,对方这么失态的原因倒是不难想像。 「晚上好,弗鲁门阁下。」见利昂娜走近,男管家率先向她问好,「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 利昂娜先与男管家和女僕长打过招唿, 之后便顺理成章地看向那两位靠在一起的女僕。 她的视线先是下移到金髮女僕的发顶,看向那半抱着同伴的红髮女僕时又转为平视,笑着向对方颔首致意:「你们就是今天下午负责照顾洛克哈特阁下的女僕吧?怎么也被叫到这里了?」 两位女僕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道自己被带来是为了什么,还是男管家向好奇的小绅士说明了其中的原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6页 「麦金太太之前提到过,凯萨琳公主房间的钥匙除了她有一份,应该还有一份在洛克哈特阁下手里……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都不知道女侯爵阁下把它放到哪儿,她们就更不知道了,说不定早就遗失了。」顾忌着两个女孩的心情,男管家只能尽量压低声音说道,「不过那位督察先生有些多疑,而且女侯爵阁下的房间距离尸体所在的房间最近,他还是希望能先亲自问问她们是否在下午听到或看到走廊里有什么异常……」 正如此这般地解释着,女管家麦金太太也与布朗督察先后走出房间,后者正好与抬起头的小弗鲁门先生对上视线。 对于小弗鲁门先生这种时而配合时而不配合的「嫌疑人」, 布朗督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当他想要劝说对方还是尽早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就见那金髮的小绅士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到一边说。 「……一个从威瑞迪安公爵那里得到的消息,他的贴身男僕曾经在下午两点半看到了西米勒斯先生……」 不等布朗督察惊唿出声,她立刻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等那几道向下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这才继续说道:「而且当时走廊里并不止他一个人。那位男僕看到一个疑似是我的背影正在往东侧走廊走。西米勒斯先生也许是想要暗中跟踪那个人,抑或者是受到那个人的邀请,总之他用手势让那位男僕闭嘴并退回房间,自己则跟了上去……」 布朗督察:………… 作为一个在治安所工作十几年的人,除了这位小弗鲁门先生,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嫌自己的嫌疑不够,亲自把对自己不利的消息主动送上门的。 上一次就是,这一次更加离谱…… 「……您知道您现在在说什么吗?」布朗督察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您这样,我会认为您是在自首。」 督察先生无奈的嘆息声让利昂娜忍不住笑着摇了摇手指:「那位男僕说,他在走廊里的那个背影与我很相似的人,那时候穿着与我现在一样的衣服。 」 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我没有上床休息还穿着外衣的习惯,先生。这件外套在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被挂到了衣架上,没有带进内室,这点我的朋友和男僕都能证明。」 「当然,如果你们不採信他们的证词,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曾经来过东侧这一边的走廊,并与芬顿医生和一位照顾女侯爵的女僕碰了个正着……哦对,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有一头红棕色头髮的女士。你可以问问她,我当时有没有穿外套。」利昂娜摊手道,「如果那真的是我,我实在没有必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又是穿外套又是脱外套。这次时间匆忙,我总共也就带了两件比较正式的外衣,你要是怀疑我是因为外套上留下什么痕迹,也可以现在就去检查我的行李。」 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被小弗鲁门先生自己提了一遍,就算布朗督察依然不能完全放下警惕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这种坦诚的态度确实会让人更加放心。 更何况,这是威瑞迪安公爵直接告诉她的消息——既然那位年轻的公爵大人选择先把这件事告诉小弗鲁门先生而不是汇报给他这个正经的治安官,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包庇。 根据以往那些有关贵族的案件处理经验,布朗督察相信如果小弗鲁门先生不想让他知道,那不管是做交易也好,还是动用大t公主那边的关系,威瑞迪安公爵的贴身男僕必定会死死闭上嘴,绝不会往外吐露一个字。而作为一位公爵的贴身男僕,治安所也不敢把那些刑讯逼供的手段用在对方身上,基本是不会有什么收穫。 而现在,面前的人说出了一个他无法取得的线索,一个非常关键的最后目击者出现了,尽管那对小弗鲁门先生本人是不利的,但他还是说了出来……理清这一系列行为背后的逻辑后,布朗督察的内心便不可避免地向对方偏斜。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 感动之余,布朗督察并没有完全失去自己的理智,轻咳一声再次压低声音提出一种可能:「您也知道,死者曾经对威瑞迪安公爵大人的态度有些……不太恭敬。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公爵大人本身其实也该在嫌疑范围内,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证词那还是……」 「弗鲁门阁下。」 正当他们靠在墙边小声交流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布朗督察立刻站直身体,顺着利昂娜的肩膀向后看去,立刻看到一个不太熟悉的人。 小弗鲁门先生那位黑皮肤的男僕不知何时站到了楼梯口的位置,左手拎着水壶,右手端着一盘三明治,明显是从一楼的厨房回来的。 「他们究竟是不是在说谎,这不就有答案了?」利昂娜笑着朝自己的男僕走去,又转头招唿了下布朗督察,「我可是帮你节省了不少时间呢,布朗督察。这件事过后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 与此同时,二楼西侧走廊中的一间客房内,波文和芬顿医生正对着桌上摊开的几本笔记聊得热火朝天。 「……海德医生那些有关痨病的论文我也拜读过。他是个勇敢的人,能亲眼看到他的行医笔记真是我的荣幸!」 芬顿医生单手抬起镜框,眯眼阅读过后十分嘆服地舒出一口气:「我之前也想过痨病可能是一种传染病,但我没有他这样的耐心去一一调查所有患者的症状,真是惭愧……如果他还在世,我很想跟这种了不起的人聊一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7页 「请您不要妄自菲薄。海德医生专门研究攻克痨病这一种病症,您却对内外科甚至是精神科都有研究……你们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波文摸了摸手里已经解决了七七八八问题本,感激之余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真实目的,真心邀请道,「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请您一起参与编撰这本书。您的知识面比我认识的所有的医生和教授都要广泛,我相信您的加入一定能让它的内容变得更加丰富!」 看着面前这双亮晶晶的年轻眼眸,看着那份对医学的热爱和对知识的渴望,芬顿医生突然有种看到过去的错觉。 年轻的医学生总是对未知的领域有着非比寻常的好奇心,也是这份好奇心一直推着他不断阅读学习,像海绵一样将更多的知识吸收进身体。 只要学得够多,他就能更优秀;只要足够努力,他就能更受教授们的关注;只要得到一份好的工作,他就能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推进自己的人生。 学生时期的他是多么天真啊。以为只要自己只要足够努力学习,未来就将会是一片坦途。 他的身份会因为他的职业实现阶级上的跨越,这将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只要迈入中产阶级,他就更有资格站到那些人面前,再也不用低着头做人,可以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反哺社会,报答对自己有恩的人,可以有资本帮助那些与他有一样困境的人……甚至可以正大光明牵起心爱之人的手走进教堂,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最后他真的做到了,他实现了阶级的跨越,从一个寄居在农庄中的孤儿成长为一名人人敬仰的医生。 可就在这一切都即将开始之前,他见识到了命运之神最反覆无常的一面——他的爱人,他最初的目标,居然那样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在那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即使之后他做出的事情并没有偏离计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动机和目的已经发生改变,那即使结果没有变,他也无法再正视那个仅存在于过去的自己。 「…………」 「您这么说真是让我感到羞愧。」 芬顿医生用查看笔记的动作避开波文看过来的目光,声音里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一丝苦涩:「我真的很想接受您的邀请,但我现在……估计不会有时间做这些。但如果您今后再遇到什么疑问,我很乐意为您解答……真的很抱歉……」 「请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刚刚说得太突然了。」波文慌忙解释道,「您还要专注为洛克哈特阁下治疗,我能够理解……」 叩叩—— 就在两人互相说客气话的时候,房门突然传出两声叩门声。 这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总算将波文拽回现实。 这次他终于反应快了一次,赶在芬顿医生起身前率先站起来去开门,迎面就对上了利昂娜那张熟悉的脸。 僱主此时的表情以及她身后站着的人让他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在大脑作出判断前,一种莫名悲伤的感觉已经涌上心头。 利昂娜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随即绕过他走向已经站起身的芬顿医生。 「我之前就想跟您聊一聊了,但您似乎总是很忙,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金髮的小绅士走到医生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知道这样说很唐突,但可以让我和布朗督察看看您的药箱吗?」 第383章 383 这当然是个非常失礼的请求, 脾气再好的人骤然听到这种话都不会舒服。 不过芬顿医生看了眼跟着一起进来的布朗督察,没有出声回答,沉默地走到写字檯的另一边,取出一只箱子放到茶几上。 芬顿医生的医药箱与波文经常随身携带的药箱非常不同,那看上去是一个非常老旧的大箱子。 半米高的箱体,用料是上等的木料,从医生拎起时的动作就能看出它十分沉重。而箱子八角边缘都有用金属重新加固过的痕迹,可见其很受主人的珍惜。而打开后,里面各种或大或小的分格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深受孩子们喜爱的娃娃屋。 箱子内部的东西非常杂,有一把手持式黄铜天平,小型研体和量杯,柜门上的搭扣则固定着几把用于放血的柳叶刀和注射器,所有器具都按照次序排列在自己该在的地方。 拧开锁扣,上面的盖子可以打开,里面是专门装玻璃药瓶的区域。下方的抽屉里则装着一些成品药片或药粉,有白色黄色红色、甚至是有着奇妙萤光的蓝色不知名物质,看着就很怪异。 不过不管是药瓶还是装药粉的小罐,上面都有手写标籤标明它们的名字。其中一只装着白色药片的小盒上就明明白白写着「毛地黄」。 从数百年前毛地黄就已经是心脏病的常用药, 经过百年来化学和医学的发展, 这种传统的强心药物会以片剂的方式出现在医生的药箱里也算平常。 因此,布朗督察看到后也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接着翻找起箱子里的其他物品。 他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摆放到茶几上仔细观察,终于在翻找到一个明显与其他药瓶尺寸不同的圆筒形小药瓶。 这只小瓶与他之前从男僕西姆斯身上搜到的药瓶几乎一模一样,而且盖子是白色的,只是上面贴的标籤并不是「毛地黄」而是「吗啡」 ,里面装的也不是固体的药片而是液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8页 芬顿医生看到严肃的治安官从兜里拿出一只小药瓶时眼皮动了下,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请问,为什么您会有两只装吗啡的瓶子?」 布朗督察从药瓶中取出一只比较大的棕色玻璃瓶,将其与那只小瓶摆在一起:「既然都没装满,那实在没有必要带两瓶吧?」 「是我年纪大了,容易忘事,没注意到里面已经有了一瓶吗啡。」 芬顿医生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对方只是在问一个寻常的问题。 布朗督察将小瓶转了方向,通过透明的瓶身能看到新贴上的标籤下还有一些疑似没有撕干净的旧标籤,又将从t男僕西姆斯身上搜到的小瓶放到旁边作对比。 「这是西米勒斯先生使用的药瓶,不过另一只应该带在他身上的现在失踪了。」布朗督察看着医生的眼睛,缓缓说道,「非常巧合,那只药瓶与您的这只一模一样,连盖子也与昨天大家看到的一样,偏偏这里还有标籤被撕掉的痕迹……您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面对着更加明显的质问,芬顿医生却仅仅是扫了眼那两只药瓶,摇头道:「这样的药瓶很常见,而我是个节俭的人,会把用完的药瓶洗干净再重新利用,难道这也有问题吗?」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没有疑惑,也没有被冒犯的愤怒,仿佛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对话,现在只是在说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可这样的反应本身就是最异常的。之前还有些疑虑的布朗督察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这位年纪颇大的老医生八成真的跟西米勒斯先生的死有关联。 不过考虑到医生的年龄以及死者的体型,他独自制服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并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其关进衣柜里实在有些困难。再加上威瑞迪安公爵主僕说出的证词,他至少有一个帮手。 考虑到之前得到的情报,帮手的人选他也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只可惜线索还是…… 「我们发现了一顶奇怪的假髮。」 「它原本应该是一顶听差们常用的假髮,但被人修剪过,还被人用很拙劣的手法染成了黄色。」 「我相信,如果是在正常的光线下,不会没有人察觉到它不对劲。但很可惜,也许是点灯小工偷懒了,一直到现在走廊里的光线都不算充足,这才会让西米勒斯先生认错人。」 对上芬顿医生看过来的目光,突然插话的小弗鲁门先生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您觉得,我们是在哪里发现这顶假髮的?而遗弃它的人,又是否与西米勒斯先生的死有关呢?」 「……我不太明白您的话。」 芬顿医生摇摇头:「什么假髮什么认错人,我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那我就说得再直白一点——有人亲眼见到了那位假扮我引诱西米勒斯先生进入那间房的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这样足够让我们锁定对方的身份了。」 利昂娜伸出一根手指:「首先,这个人需要与我的身形比较相似,这是最基本的一点。随后是时间上的问题,厨房那边下午两点午休就结束了,在一楼工作的人如果要在这个时间来二楼至少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至于衣服,男人们的外套都是大同小异,听差的服饰与我现在穿的外套都是黑色的,在灯光比较昏暗且距离较远的地方看确实容易混淆。」 「当然,想要让西米勒斯先生的认知从一开始就发生混淆,那就要在之前给他一个暗示——比如偷偷告诉他怀特伯爵想要在下午两点多单独见你一面之类的。那等到时间,他从内屋那扇隐藏门里偷偷走出来时看到一个身形差不多的人在向前走,大概率是会跟上去——而能实现这点的人,整个庄园中也没有多少人。」 金髮的小绅士不急不缓地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理论上来说,西米勒斯先生从昨天晚上心脏病发作后,除了自己的男僕西姆斯先生就没有再见任何人,看上去也只有西姆斯先生能给予他这个暗示。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能做这件事,那就是在早餐和午餐为他送餐的听差……」 「多么巧合,那位听差还偏偏是个威奥拉人……」她笑道,「如果他知道皮科沃兹·西米勒斯曾经的所作所为,您觉得他会对西米勒斯先生产生怨恨的情绪吗?」 「可他与您的身高不匹配。」 芬顿医生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脱口而出后又跟着描补了一下:「庄园里的人我都很熟悉,听差们的身高都比较高,而小工们又太矮了,就算走廊里的光线再昏暗西米勒斯先生也不可能认错。」 「听差中没有,可女僕中有。比如那位在下午负责看护女侯爵阁下的女僕萝拉。」 站在一旁的布朗督察凉凉道:「为了工作,她经常出入女侯爵阁下的寝室,而麦金太太也说过,很久以前女侯爵手里是有一把凯萨琳公主房间的钥匙,只是后来不慎遗失了。如果那把备用钥匙一直放在女侯爵阁下的房间,那经常在那里出入的就都有找到它的可能。」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与其他人相比她更有动机。她也是个威奥拉人,二十年前与自己的哥哥逃到了马黎本岛,而她的哥哥也就在庄园内工作。」 话音落下,室内顿时陷入寂静。 芬顿医生静静站在原地,微低着头,视线落在那敞开着的医药箱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9页 医生的双眼其实并没有焦距。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放空思绪——对布朗督察来说,这种反应放在一个嫌疑人身上实在罕见。 不管是狡猾还是笨拙,无辜还是有罪,被指认成兇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与治安官们进行一场辩论,或是否认罪行或是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 他能说的话应该还有很多,他们甚至还没有指出他与那两兄妹的关系。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情,直接与那两个佣人划清界限……可芬顿医生偏偏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像一尊雕塑般站在那里,这反而让布朗督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利昂娜也站在另一侧观察着医生。 找到假髮当然是骗人的,不管是那两兄妹的房间还是女侯爵的房间里都没能找到什么实证,否则他们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尝试激怒对方,试图从他嘴里套到更多信息。 不过另一方面,利昂娜隐隐有一种直觉……如果当年那个与波莉安娜小姐相恋的年轻人真的是芬顿医生,如果他真的因为復仇才做出这一切,那他也应该不会把这样的「功勋」让渡出去…… 这是一次赌博。 而从目前的形势上看,她也许就要赌赢了…… 「…………」 「不要去为难那两个孩子了,他们都只是受了我的挑唆,直接动手的人是我。」 芬顿医生宽厚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一个堪称轻松的笑:「皮科沃兹·西米勒斯,是我杀了他,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第384章 384 犯人当场招供, 小弗鲁门先生的猜测再次成真,可布朗督察却完全没有感到丝毫放松。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案件之所以会把最终嫌疑锁定到了芬顿医生这个看上去与死者完全无关的人身上,并不是因为动机,而是以「谁有时间和机会这么做」作为调查方向推导而出的答案。 几乎所有人都能证明,死者皮科沃兹·西米勒斯是第一次来到骏鹰庄园,庄园中的僕人对他完全不熟悉。 而且不光是他一人,僕人们也与汉拿公爵、威瑞迪安公爵甚至是相对频繁拜访庄园的怀特伯爵都没说过多少话,更不要说熟悉。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就算是利昂娜每次来骏鹰庄园都会多住几天,除了经常打交道的男女管家外她也不太认识庄园里的僕人都是谁。 因为佣人们也是会有工作变动的,不是所有人都像男管家比德尔先生那样从小到大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几十年还不离开。大部分女僕到了年纪会选择嫁人,男僕在年满二十岁之前要是还没升到自己想要的职位, 大多也会跳槽到其他地方。 在这种人员会频繁流动的情况下,要记住他们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能精准找到两位来自威奥拉的僕人。如果不是对庄园里的人都有充分的了解,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而作为女侯爵的家庭医生,每天都会造访骏鹰庄园的芬顿医生一定会对庄园内的人更了解, 佣人们也会更信任他。 按照小弗鲁门先生的描述, 这位医生曾在今天下午看望过女侯爵,并在下午三点多与照顾女侯爵的女僕萝拉一起从女侯爵的房间走出——尽管他确实有合适的藉口,可在威瑞迪安公爵的那位男僕提供出新线索后, 他这个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人嫌疑必然会加重。 而且最开始就是他最先在餐桌上提到冬打雷的话t题,等到西米勒斯心脏病发躺到床上时,他也三番五次想要为对方看诊——这种行为在一般情况下当然会被认为是善良的老医生对病人的爱护,可西米勒斯在清醒后便开始对其避而不见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加大了医生的疑点…… 现在,唯一让布朗督察想不通的只有动机。 不过就像小弗鲁门先生说的那样,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这个人简直又蠢又坏。这样的人最不缺仇家。或者说,就算他曾经做了什么激怒旁人的蠢事,自己却没有意识到,真是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而现在,既然芬顿医生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杀人行为,那他自然会解释自己的动机。 「我听说,汉拿公爵昨晚去了庄园中的电报站,让人往南希尔车站发了一条很奇怪的电报。」 出乎意料的,芬顿医生没有先说明自己的作案动机,反而看向站在一旁的金髮年轻人:「他想要让南希尔那边的人帮他去附近的酒馆询问一件事:四十二年前,酒馆的老闆是否在创世节前夜的雷雪天中看到有两人骑着马跑过山丘,并询问了那位老闆童年的住址……他会突然想知道这些,是因为您跟他说了什么吗?」 利昂娜点点头:「我之前也说过,今年二月我曾经去过格雷郡,在那里目睹了一次冬打雷。回程时我去附近的酒馆等车,那里的老闆闲聊时对我说起过这件事。」 芬顿医生:「我想,他的年纪应该没有我大吧?」 「现在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他说那是他小时候发生的事,还是在为家里的田地赶乌鸦的年纪……」 这次芬顿医生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一些,没有丝毫预兆地,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两行眼泪从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溢出。 「这就是命运,谁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当年去附近每一户农家打探过,却没有一个人说见到过……有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那是也许是我产生的幻觉,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可我怎么能想到居然有个孩子见到过,又在几十年后将其当成趣谈跟人提起,又恰好……被您听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0页 「而我……我为了寻找那个人走遍了整个王国,连旧大陆和殖民地都没有放过……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居然主动来到我的面前……」 「他的脸……那张在闪电下暴露出的惊恐的脸,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 老人看着利昂娜,又哭又笑道:「这就是命运……这就是命运!是伟大的父神不忍心看到她暴尸荒野!祂在可怜我们,可怜我们这些被当成疯子的可怜虫,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把那个畜生带到这里……」 他的声音从最开始的颤抖变为坚定,最后终于转为愤怒爆发出来。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放过他!」芬顿医生恨声道,「他这种人渣根本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根本不配!」 完全不知道内情的布朗督察被老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到,只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些什么。 正当他想要让对方更详细地交代一下时,另一边的小弗鲁门先生却抢先开口了。 「您是在为波莉安娜小姐报仇。」面对医生的怒火,金髮的青年依然沉得住气,只用那双沉静的菸灰色眼眸注视着对方,「您确信她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您曾经见过皮科沃兹·西米勒斯。不是在这里,在昨天之前他从未以宾客的身份来到过骏鹰庄园,您曾经看到他出现在波莉安娜小姐的尸体附近,或者,在您曾经提到过的、那棵被闪电噼中的树旁边。」 「您看到了他的脸,他也发现了您的存在,只不过是时间过去几十年都没有出事,他早就忘记了……直到您昨晚在餐桌旁再次提起那件事……」 利昂娜说到这里顿了顿,艰难开口继续道:「他的反应证明了一切……这就足够您朝他动手了吗?」 「这难道还不够吗?」芬顿医生惨笑一声,「我亲自为波莉做过尸检,我确信那道伤口绝对不是一次撞击出的结果,那根本不是一个意外!洛克哈特阁下当时找来附近十名医生分别让他们检查波莉头上的伤口,最开始有一半的人都说那道伤可能遭受过二次撞击,可一天之后他们就都改口了!就因为洛克哈特阁下查到了沙罗公爵的小儿子身上……」 利昂娜:「但你当年看到的,并不是那位小拉布兰阁下。」 「我可以确定,我在山丘上见到的不是他。」 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洛克哈特阁下亲自与他交谈过,拉布兰阁下当时其实有不在场证明,不过他当时是去做了些……不光彩的事,害怕被人知道后影响名誉,所以只能在私下告诉了女侯爵阁下。后来我们也去他提供的地址查证了,他确实没有作案的时间。」 最大的嫌疑人被排除后,一切才刚刚开始。 既然那人不是居住在附近的人也不是附近两座庄园的主人和宾客,当时芬顿医生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偶然路过的盗匪。 虽然他有信心能在再次看到那人时认出对方,但仅凭脑海里的一张陌生的面孔,想要找人简直不亚于大海捞针。 另一方面,为了避免伤及无辜,阿梅希斯女侯爵还是忍痛安葬了女儿,让整个事件在明面上画上一个休止符。 之后她又动用了自己的人脉,修改了芬顿医生的姓名并让其休学,不久后以另一个身份转入王国内的另一所医学院,并在明面上断绝了双方的往来。 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可芬顿医生知道,女侯爵阁下并不会因此放弃,就像他一样,他们都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时间是冷酷无情的,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几十年的光阴就这样在旅行中慢慢走过。即使他成为一名王国业内十分知名的医生,他也没能再见到那个曾经在电光中一闪而过的面孔……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有时候会想,也许那个人已经在不知名的地方死掉了……而且洛克哈特阁下的健康出了问题,我不能不管,这才回到了这里……却没想到,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老人笑着摇摇头,看向对面的青年时,眼中多了一丝髮泄后的畅快。 「您之前的纸牌占卜非常准确,我最近的运势真是好到不可思议。」芬顿医生真心称赞道,「我也要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把他引到这里,我也许真的会错过这亲手报仇的机会。」 对上老人诚挚的眼神,利昂娜毫不怀疑这是发自真心的感谢。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胸口那股气憋得她更加难受。 「那些没用的不用再说了,」她语气冷淡道,「还是说说您的作案过程吧。」 芬顿医生点点头,非常配合地说起自己行动的全过程。 「昨晚晚餐时的话题确实是我故意挑起来的,也确实是为了看看那人的反应……不过他的反应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精彩,我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心脏病,但这也给了我接近他的机会。只是很可惜,我接连两次尝试都失败了……」 芬顿医生沉默片刻,似是整理了一下语言,这才继续说道:「我感受得到,他在畏惧我,从昨晚开始我就发现了。他在吃下药剂,慢慢缓过来后就开始装作头疼,以要休息为名让我离开,之后更是不想让我进入他的房间与他单独说话。从那时起,我就可以肯定我没有认错人。」 「可我认为是没有用的,我需要他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所以我找了两个帮手,杰克和萝拉,他们都是威奥拉人,他们过去的苦难全都有那个男人的一份功劳,说服他们协助我并不困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1页 「萝拉是会贴身照顾女侯爵阁下的女僕之一,她早就在收拾房间时发现了女侯爵阁下放钥匙的地方,只是平时没有人会用到,所以她也没向麦金太太汇报过……所以我才会把那间房定为我的审讯室……」 耳边听着医生的话,利昂娜的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抬眼看向还在继续讲述的人。 「……我让杰克在送饭时将一张纸条递到西米勒斯的手里,那是一张以您的名义写的字条。」他说道,「然后让萝拉带上修剪好的假髮,还有杰克的旧衣服,在恰当的时间敲一下t西米勒斯内室的隐藏门,然后尽快向前走,引他来到凯萨琳公主的那间房……」 「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利昂娜突然打断他的话,沉声询问道:「你给西米勒斯的纸条上难道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我要跟你单独谈谈?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我的房间,还要背着其他人单独见面?你就不担心他起疑心吗?」 芬顿医生讲述的声音顿了顿,摇头道:「当然不会那么简单。我写的是有关大公主殿下给前威瑞迪安公爵下毒的线索就在我手里,但我身边有公主殿下的人,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样也很卑鄙,老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窘态,并快速找补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而且为了不把您和公主殿下牵连进来,我在他死后便把那张字条销毁了……」 医生的话还在继续,利昂娜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煳,仿佛丝线般杂乱无章地漂浮在周围。 不过随着一条丝线逐渐亮起,她像是得到了指引,一把抓住了它—— 「稍等一下,请您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的双眼再次恢復焦距,菸灰色的眼眸直直看向不远处的老人:「既然你之前并没有见过皮科沃兹·西米勒斯,完全没有与他接触过,那您为什么会知道他曾经贪污过救助金?」 芬顿医生愣了下,还没有从之前的情绪中缓过来,随口说道:「……那件事在二十年前闹得那么大,我当然记得……」 「说谎。」 利昂娜再次打断他的话,视线慢慢转移到一旁的布朗督察身上:「二十年前的马黎可不是现在的马黎,当时的报社可没有现在这么大胆,什么都敢印到纸面上……」 布朗督察对上小弗鲁门先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打了个寒战。 是啊……二十年前的马黎可跟现在不一样。 当时还是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的执政阶段,保皇党独大,庞纳城中的报社也不敢像如今这样,仗着各自身后都有靠山,什么都敢往纸上写。 为了政府的脸面,除了一些经手这些事的政府官员以及议会成员,很少有外人知道当年贪污犯们具体都是谁。大部分人都应该跟他一样,只知道老国王当年撤掉了一批保皇党的要员,剥夺了几人的头衔,但具体的人名并不会有什么印象…… 「……是我记错了,那应该是从男僕那边传出来的。」芬顿医生瞬间改口,绷着脸解释道,「昨天有个听差听到了汉拿公爵训斥那傢伙的声音,通过一些词语推测出了什么,后来他们去问威瑞迪安公爵的贴身男僕,对方默认了……我想,这个消息估计庄园里的大部分僕人应该都知道了,不算什么秘密。 」 利昂娜一直盯着他说出每一个单词,直到最后才用力闭上眼。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请再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她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没跟你说过,西米勒斯之所以会纠缠我,不是因为我拿走了前威瑞迪安公爵的遗物,而是他在怀疑大公主殿下下毒谋杀亲夫……可你却凭空说出了后者这种无比荒诞的理由,这是为什么?」 她注视的老人的眼眸,看到对方的瞳孔骤然放大时,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声音跟着颤抖起来:「这件事除了我和死者,只有威瑞迪安公爵和汉拿公爵知道……威瑞迪安公爵胆子太小,不可能说出来,而汉拿公爵也不可能跟你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这种王室秘辛,你不是从他口中知道的……」 「是我猜的!」 芬顿医生突然激动地拔高声音:「您在占卜时说的那些……还有、一些谣言……我只是赌了一把,只是觉得就算这不是他的目的他听到后也肯定会感兴趣!」 见金髮的小绅士无动于衷,他甚至转向已经被过多信息砸晕的布朗督察:「我说的都是真的,督察先生!我就是兇手!我控制住了他,拿走他的药瓶后逼他说出实话,然后强迫他吃下过量的药……你们可以去查,我说的都是真的——」 老医生还在坦白自己的罪行,利昂娜却再也不想听他说下去了。 她直接绕过两人大步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向走廊的另一侧跑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开门声,女侯爵房间的门被她勐地推开,随后不顾女僕们的尖叫和阻拦,金髮的青年直接踏进位于内室的寝室。 寝室中,年迈的老妇人正倚靠在床头假寐,旁边摆放着一些碗碟。一位女僕正在将它们收到餐盘上,却不想会有人如此粗鲁地闯了进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弗鲁门阁下,您不能这样……」 另一位女僕匆匆走进寝室,手足无措一阵后在她身边小声说道:「洛克哈特阁下今天不太舒服,需要休息……请您不要这个时候打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2页 「阁下,既然您已经清醒过来,为什么不愿意睁开眼呢?」 利昂娜没有理会女僕,直接上前一步,紧紧盯着老人那张平静的睡颜,颤声说道:「我想与您聊一聊……只有一会也好,我想跟您聊一聊……」 见小弗鲁门先生的情绪几近失控,室内的两位女僕再也不敢让人继续靠近女侯爵。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就要一前一后阻挡住对方,试图将人拉出房间。 而正在此时,床上的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安娜,珍,放开弗鲁门阁下。」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如此说道:「辛苦你们了,先出去吧,给我们一点单独的空间。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第385章 385 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利昂娜闭上眼, 感觉胸口被重锤狠狠击打了一次,那种闷痛感几乎让她无法唿吸。 僱主发话,两位女僕终于收回阻拦的动作,低着头退出房间。 耳边的窸窣随着轻微的关门声彻底消失,利昂娜深唿吸了好几次才终于有勇气再次睁眼,看向那倚靠在床头的老妇人。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 对上她的视线,那双苍老到有些褪色的蓝色眼眸向上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朝她招了招手:「你靠近一些, 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的声音与记忆里没有任何区别……也许听上去更沙哑了一些, 可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利昂娜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真的清醒了。 不是像之前那样,而是真正想起了她是谁…… 利昂娜不止一次幻想过如今的画面,幻想着她清醒时的样子,甚至幻想出到那时候她该跟她说些什么……可她从没想到,她的幻想成真时居然是现在这种情况…… 金髮的青年呆呆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在老人的微笑中败下阵来。 她艰难移动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挪移到床边,坐下,按照老人的手势上身微微向前倾,刚好能让对方碰到自己的脸。 「你真的长大了,利昂娜。」老人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眼中满是长者对晚辈的慈爱,「孩子怎么都长得这么快呢?我总觉得你不久前还没有多高,居然一下子就长成大人了……」 利昂娜再也忍不住,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在此时该说些什么? 询问她是什么时候彻底甦醒的,她是否还记得她这些年跟她说过的话,是否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还是质问她为什么醒来后却不告诉自己,反而直接谋划杀死皮科沃兹·西米勒斯? 此时此刻,她的脑中似乎被无数东西填满了,又像是空白一片。 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张开嘴时喉咙只发出一声呜咽,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那样,睁大眼睛盯着对面的老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好似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见到她这样的反应,阿梅希斯女侯爵反而笑出了声。 「哈里(芬顿医生)说他要承担一切后果时我就跟他说,你一定会来到我这里。」老妇人反握住她附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慢慢将其拉下来, 「来跟我说说吧,他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 「……他把写给西米勒斯的字条如实告诉了我。」 利昂娜任由老人握住自t己的手做出动作,感受着对方传递来的温度,轻声道:「可他不该知道那么多……这是您告诉他的信息,或者,是您直接通知了您那位名叫萝拉的女僕,让她的兄长把这样的字条送到对方手里……」 「发现这个破绽后,我开始觉得庄园中佣人们的反应也不太对劲……有人将西米勒斯那起贪污案传了出来,将其变成了佣人间的谈资。」 「而连男僕们都知道的消息,男女管家不可能不知情,那为什么还要安排一个威奥拉人去给他的仇人送饭?麦金太太和比德尔先生都不是那种刻薄的人,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只能是故意的……还有比德尔先生今早落水的事,那实在巧合到有些诡异……」 「最重要的一点,二楼宾客中并没有与我体型相近的人,如果威瑞迪安公爵的那位男僕没有说谎,那装扮成我的必然是庄园中的某位佣人。我会怀疑芬顿医生主要是因为他是除了男女管家外,唯一一个与庄园中佣人们的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作为您的家庭医生,如果有佣人生病想必也需要他医治,也许会有人因为过去的人情配合他这么做……」 她抬眼看向女侯爵,唇线慢慢绷直。 「……可我忽略了,如果是骏鹰庄园的主人亲自下达的命令,那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昨天的骏鹰庄园实在忙碌到了极点,尤其是在皮科沃兹·西米勒斯突发心脏病之后。 先是芬顿医生去了女侯爵的房间做例行检查,之后是汉拿公爵因为从她这里得到消息后意识到四十多年的那桩案子真的有异样,思来想去睡不着,忍不住在夜晚跑到老友的面前说了什么。 尽管具体情况汉拿公爵没有细说,但利昂娜相信他一定也与自己一样,会在单独与女侯爵这个病人相处时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放在当时的情况,那他最有可能提起那条他刚刚得知的线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3页 「今天凌晨,您让女僕去叫醒芬顿医生……您是那时候就醒了吗?」 对上老人宁静慈祥的目光,利昂娜只感觉胸口堵住的那口气更加滞涩,连唿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泪珠不断从她睁大的眼睛里滚落,紧紧握住那只满是褶皱的手,「您该告诉我的……如果您告诉我,我就可以……」 「嘘————」 一根手指轻轻放到她的唇前,轻易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好孩子,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女侯爵说道,「况且这不是你能帮我的……我也不想让你帮忙。」 「为什么……」 金髮的青年摇摇头,眼中的悲痛几乎要化为实质:「您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 「因为这是我的復仇,我亲爱的孩子,我不想要任何人插手,我想这点你应该可以理解。」见对面的人沉默下来,老人终于忍不住仰头笑出声。 「你在为我惋惜什么,利昂娜?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是你现在还无法感受到的久。」她笑着看向眼前的年轻人,沙哑苍老的声音似乎都重新染上了活力,「大家都说长寿是件好事,可在我看来,活得太久也没什么好的。」 「我曾经努力学习过的知识在一点点被新的知识取代,曾经与我同时代的东西都在消失。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我曾经试图努力去接受,可我发现,我已经开始跟不上它前进的步伐了……就像庞纳城,我每一次去都会觉得它在变化,我感受到它在生长,就像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它正在生长成为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模样。」 「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我的生活因此变好了,但我也无法欺骗自己,这会令我感到不安……」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便恢復神采,再次露出一个笑容。 「而且我不像我那两位表哥,也比不上小玛格……」 「年轻时我冲动任性,仗着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直到得到足够沉痛的教训才开始反省……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比较幸运的普通人而已。」 「而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眼睁睁看着所有熟悉的亲人和朋友接连不断地离我而去,这种感觉不管体验多少次,都是糟糕透顶……」 她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抽出塞在领口的手巾,一点点擦干面前人的眼泪,轻声说道:「幸运女神已经足够照顾我了,我的孩子,居然在最后把我唯一的执念都解开了……我对我的人生已经足够满意,即使送那个畜生下地狱的条件是连我一起坠入深渊我也不后悔。可那是该由我承担的东西,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刚刚开始…… 是啊,在一个年龄是自己数倍的老人面前,她的人生对她来说确实只是刚刚开始。 可刚刚开始,她就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利昂娜很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包括她找到真正害死父兄的元兇以及那人的动机。 她想要知道清醒状态的老师听到这些会有怎样的反应,又有些害怕知道她听过后的反应……最后理智让她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只死死咬住唇,一言不发地偏头躲过那条为自己拭泪的手巾。 「…………」 「我记得,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讲过你父母年轻时的事,尤其是你的母亲。」 当那张年轻的面庞再次转过来时,女侯爵也将手巾放到一边,视线投向窗外。 「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时他应该与你现在差不多大,也许比你还要小一点……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这会是个很有趣的孩子。」 「愤世嫉俗——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那时的他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在自己家中举办的宴会上都沉着脸,那样的表情可吓走了不少想与他打招唿的人。」 见利昂娜露出惊讶的表情,老人笑着拍了拍那只属于年轻人的手:「没有想到吧?拉塞尔·弗鲁门也并非一出生就会为人处世,他也曾经是个很有脾气的孩子。我对他的表现产生好奇,恰好那时他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正想要把他叫走,于是我先一步主动上前跟他攀谈……」 「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他沉默了一会后居然点头承认了。」 「我至今记得他当时的表情……那时候的他还真是大胆,居然直接在宴会现场说出自己父亲最近的所作所为。」老妇人顿了顿,解释道,「当时正是王国各处修建铁路和建造工厂的高峰期,你祖父也跟着签署了一些合同……这种事表面上看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建造铁路是必然的趋势,建造工厂也能理解,但你的祖父在签署合同后直接驱逐了一些原本居住在铁路和工厂建造地的住户。」 「按当时不成文的规定,顾忌体面的人家会给予那些人一些金钱作为补偿,或者用自己的领地中另一块土地的使用权和收益权作为交换。」 「你父亲一开始以为自己家也是这么做的,结果没想到他的贴身男僕告诉他并非如此,那些被驱赶走的农户没有收到哪怕一枚铜币的补偿金,直接就被赶出了自己世代居住的房子……」 「我不知道我们在庆祝些什么,洛克哈特阁下。就在我们肆意浪费食物和灯油的同时,正在有上百人正因为居无定所而面临饿死冻死的窘境,我实在笑不出来 ——他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没有放低声音,所以整个宴会都因为他的话变得安静下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4页 老妇人说着说着,再次笑起来:「你祖父当时的表情可是相当精彩,不过为了面子他还是当场保证会给予那些农户一些补偿并妥善安置……」 听着女侯爵那堪称轻松的描述,利昂娜却无法像她一样笑出来。 父亲实在很少跟他们提起祖父一辈的事,她和利昂也只能从他的一些言语和庄园佣人们的口中拼凑出t一个「父亲与祖父经常发生冲突」的轮廓,却没想到具体到现实会是这样…… 「拉塞尔的目的达到了,只是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告诉他实情的男僕被辞退了,他本人也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公开场合。后来我听说是你的祖父怕他再招惹麻烦,以年轻人需要外出游歷的名义将他赶到旧大陆,直到他病危才把人叫回来……所以,第二次我见到拉塞尔,是在你祖父的葬礼上。」 「几年不见,围绕在他周边的浮躁感和攻击性并没有因为外出游歷而减退,反而更重了。连我这样的外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讨厌他的父亲,在迎接来参加葬礼的宾客时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满脸的不耐。」 「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那样的表现实在不算明智。尤其是来参加葬礼的人中大部分都是与他父亲关系好的人,在看到继承人在葬礼上表现出这种态度,对他来说太不利了。」 「我想要上前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却被他用冷嘲热讽顶了回来,还说了一些……不太能在马黎说的话。」 「估计你的祖父万万没想到,在旧大陆游歷的几年给他的儿子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当时罗兰的皇帝还没有復辟,罗兰帝国还是罗兰共和国。在那里,君权神授的概念已经被推翻过一次,人人平等的观念显然更受欢迎……我想,以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你该知道他更会偏向哪一边。」 女侯爵这么说着,又轻拍了两下她的手:「所以啊,你实在不需要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恼,拉塞尔在你这个年纪可是比你更加叛逆。如果他当时的话被更多人听到,我毫不意外他会在葬礼当天就把王国内的大部分贵族全都得罪光……」 此时的利昂娜已经完全愣住了。 老师口中的那个「父亲」实在与她自己认知中的那个人太过不同,与其他人口中的「烂好人」几乎是两个人。 不用说在马黎宣扬什么「平等」的观念,光是年轻的伯爵之子当面顶撞一位与王室有紧密关系的女侯爵,这件事传出去就必然会成为一件丑闻。 「我倒是不介意他的那些话,只是我们说话的地方虽然隐蔽,却并不是什么私密空间。非常巧合的,那些话还是被第三个人听到了。」 随着追忆,老妇人的唇边不由浮现出一个笑:「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你的母亲——帕克丝·奥凯瑟。」 第386章 386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母亲出嫁前的名字, 利昂娜竟然有一瞬的恍惚感。 明明还没有听到任何相关的信息,她却觉得那个只在画像中存在的人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她是个怎样的人?」利昂娜的问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父亲从来不会提到母亲的事,梅太太只说她是个温柔的淑女……」 女侯爵闻言微抬了下眉,倒是没有否认:「帕克丝确实是个温柔的孩子,也确实称得上是一位淑女……可那应该与大多数人认为的淑女不太一样。」 「好吧,追根究底,是我对淑女这个词目前隐藏在深处的含义不认同。既然淑女对应的是绅士,那就说明这不但是在形容有一定家资、修养良好的女性,本人也要品行端正,并有优秀的学识和足够的思辨力。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似乎总会觉得淑女是外表乖顺,擅长音律和绘画,脑子里却除了男人外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装饰品。」老妇人有些孩子气地用鼻子哼笑一声,「反过来,我可没见过哪位只会围着女人转的男人能被其他人称作绅士。恰恰相反,他们会用跟屁虫或某人的狂热追随者这种带着一定负面意味的称唿对方。而放在女人身上,那就是人人称赞的淑女, 这种小心思真是时常会让我发笑。」 利昂娜:「那我的母亲……」 「她是我认可的淑女。」女侯爵笑着说道, 「她无意中路过时听到了拉塞尔的那番话,却没有当作没听见立刻走开,反而没什么避讳地直接走了过来,站在了我的身边。」 「很抱歉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但我必须为这位夫人说一句公道话。她这样跟拉塞尔说道, 我不评价您与这位夫人的说法谁对谁错,但我可以肯定,如果您是一位固执己见、连一句带着明显善意的话都无法忍受的人,那恕我直言,您根本无法达到您想要的结果。」 利昂娜觉得这番话听上去有些熟悉,而这样的场景也很似曾相识。 可不等她回想起这种微妙的感觉出自哪里时,女侯爵的讲述再次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个自己并不熟悉的过去。 年轻气盛的伯爵之子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评价,当即就要反驳。 他将自己在旧大陆上的见闻一一说明,底层人的艰难与上层人的享受,巨大的差别只要是稍微有一点同理心的人都会为之动容。可站在对面的少女只是静静听他说完,等到他彻底将心中的愤懑全都发泄出来,这才重新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5页 「我贊成您的观点,但我不贊成您的做法,也不觉得您此时的行为是正确的。」 在被建筑物阴影笼罩的草坪上,那位有着菸灰色双眸的少女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您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您想要改变这一现状。但如果您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那从一开始您的话就不会有人理会。」 「……也许您说得是对的,但我实在无法做到像您一样,听到这些糟糕透顶的事还能无动于衷。」站在她对面的青年如此讥讽道,「理智让你们无视他们的苦难,理智让你们能够心安理得地榨取他们的血肉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是因为有您这样理智的人,他们才会过得如此艰难!」 「您实在不需要用那些大道理驳斥我,因为我也是接受这番道理长大的人,可直到如今我也不能认同。」 「如果一个人连最起码的同理心都没有,为了实现利益的最大化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整个人类社会就是一个大型狩猎场!文明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所学的、想要传承下来的知识又算什么?!」 青年的声音在愤怒中不断加大,最后在高潮处骤然冷却。 「……我跟您说这些也是没有意义。您这样崇尚理智的人根本不能理解。」 他摇摇头,又转向站在一旁的年长者,深行一礼:「洛克哈特阁下,我为我刚刚过激的言语向您道歉。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也许这并不适合我… …」 青年行过礼,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料身后再度传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您知道您刚刚的行为像什么吗?」 「一个确诊有歇斯底里病的女人。」 即将走出草坪的身影瞬间顿住,随即转身怒视那个说话的人:「你——」 「可您实在不需要担心这一点,因为您是一个男人,因为医生们都说男人不会患上歇斯底里病,所以您才能在这里大放厥词,用情绪化的方式宣洩您的不满。」 「可如果是我,我与您一样发出激动的控诉,您知道我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吗?」 「他们会称唿我为疯女人,会把我送到疗养院,直到我不会再说出任何有攻击性的言语为止……」 少女依旧保持着自己端庄的姿态,一步步走到青年面前,站稳,这才仰头与他对上视线。 「您该感到幸运。因为您是男人,因为您的身份,所以您会被当成疯男人的那条线几乎不存在。」她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很浪费。您明明已经拥有如此大的空间和机会去实践试错,可您却只知道在这里跟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发泄抱怨……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如果我是您,我会趁着现在这个好机会与参加葬礼的每一个人打好关系,继承您父亲的爵位和在议会中的位置。有了实权和人脉,这才有可能在未来实现您的愿望……」 想到过去的画面,阿梅t希斯女侯爵再次忍不住笑出声。 「我听得出来,那个女孩是在故意激怒他。可我也没有阻拦,拉塞尔那时候确实是个让人恼火的臭小鬼,看到他哑口无言的样子我也很畅快!」 「后来我刻意接近帕克丝,问她之前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如果她真的坐到怀特伯爵的位置上,她会不会按照自己所说的,为了自己的理想成为一个活跃的议员。 」 「不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帕克丝说如非必要,她不愿意那么做。」 「她说她对自己足够了解,她讨厌麻烦,理解人性却也厌恶人性,严格来说她确实是拉塞尔口中那种理智而自私的人。如果成为议员,她会无可避免地与势力最大的一拨人随波逐流,然后渐渐变成另一副模样……与其最后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那还不如维持现状,继续做现在这个善良又愚蠢、不好也不坏的奥凯瑟小姐。」 「而就在我们说着这些天马行空的话时,你父亲终于出现在所有宾客面前,开始主持你祖父的葬礼。」 「让我和帕克丝都没想到的事,仅仅一个晚上,他身上的尖刺就消失了不少。」 「尽管还很生硬,但他在葬礼的表现相当不错,礼貌接待了每一位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没有说出任何失礼的话。加上他前些年一直在旧大陆,两年前那次宴会的事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他们对这个即将成为新任怀特伯爵的年轻人很满意,很快就有人为他做了引荐人……」 靠坐在床头的老人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再次看向利昂娜:「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拉塞尔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但他是个足够执着的人。他有他的缺陷,也有他的优点,这让他做出很多旁人难以理解、同时也难以做到的事。」 「他最后向我们证明,他与那些只会说大话的人并不相同。在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后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走上去。」 「他愿意伪装自己,牺牲自己表达真实想法的欲望,而在行动上他又确实在为他的理想而努力……也许正是看到了这些,你的母亲才会拒绝她姨父那边为她安排的婚约者,反而接受了拉塞尔的求婚。」 「而现在,利昂娜,我亲爱的孩子,你也到了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女侯爵的另一只手撑住床边,艰难地坐直身体,郑重看向自己这位尚且年轻的学生。 「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任何人在自己所属的时代都会感到迷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6页 「你父亲是,你母亲是,我也是……未来不可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被旁人理解的痛苦,也没有人能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走完一生。」 「我不是一个好老师,现在的我也没有资格让你放弃或牺牲什么……不管你最后走上哪条路我都会祝福你,祝你能在最后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话音落下的同时,老人松开与利昂娜交握的手,转身在自己的床头摸索一阵,最后抬手拉动了放置在床头的一根吊绳。 几乎是下一秒,女侯爵寝室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脸怒气的汉拿公爵率先沖了进来。 紧跟其后的是两位照顾女侯爵的女僕,然后是布朗督察、芬顿医生、男女管家,甚至是听到动静跑来看热闹的威瑞迪安公爵……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涌进房间,却又在看到那位靠坐在床头的老人时纷纷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 「……路德薇格……」 站在原地愣怔半晌,汉拿公爵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你……你现在……」 「威廉姆,好久不见。」女侯爵朝他露出一个笑,「谢谢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忘了我……对了,我亲爱的小戴安最近过得还好吗?」 那一瞬间,一向表现强势的老公爵眼中突然闪现出泪花。 他用力眨了下眼把眼泪逼了回去,鬍鬚诡异地抽动着,最后努力挤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容。 「好……好……戴安西亚之前还问起过你的事,她去年已经当上祖母了……」 他无意识回復了一句,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唰地沉下来,凌厉的目光扫向坐在一旁的小弗鲁门先生。 「我刚刚听说犯人已经自首,那就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暗含警告地瞪了眼利昂娜,转身看向布朗督察,「现在就把犯人带走……」 「威廉姆。」 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没有任何力量,却瞬间让汉拿公爵噤声。 他回头对上老妇人不贊成的目光,眼中的喜悦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路德薇格……」 「你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事。」女侯爵并没有生气,脸上什至还挂着淡笑朝他微微颔首,「正好你在这里,可以为我做个见证。」 这么说着,她又拍了拍利昂娜的手背:「好孩子,去帮我倒杯水吧。说这么多我的喉咙都要冒烟了。」 利昂娜直觉这有些不对劲,想了想,最后只是端起床头柜的空杯子向女僕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转身去外面拿茶壶了。 见她坚持没有离开,女侯爵笑了声便不再理会,又朝聚集在门口的人群抬了抬下巴:「那位从柏兰治安所来的治安官呢?请过来为我做一个笔录。 」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后看去,瞬间被众人盯住的布朗督察苦笑一声,不得已走上前,真的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为女侯爵做笔录。 案件的真实情况与他们之前推测出的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主使者不同。 汉拿公爵在从利昂娜那里得到线索,并用电报确认后实在难以入眠,跑到女侯爵的房间,将自己知道的跟病床上的老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后才离开。 可大概是这番话对女侯爵本人起到了刺激的作用,也或许是芬顿医生前一阵调整更换的药物有了效果,她居然在当天半夜彻底清醒过来——这也就是为什么芬顿医生会在下半夜被女僕们突然叫走。 也是这个时候,她从芬顿医生那里得知自己的仇人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阿梅希斯女侯爵深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坚持清醒多久,所以她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首先,必须留下已经受到惊吓的皮科沃兹·西米勒斯。 这点并不难办到,之前位于庄园东边的那座古老的石桥就已经出现损坏,虽然已经去找匠人去修了,但进度实在缓慢。正好赶上大雨,家里曾经做过石匠手艺的男管家亲自出马,彻底将石桥弄塌。 至于那户送菜的农户则是根本没从那座桥上走过。他们常年与骏鹰庄园有生意,而对一些外人隐瞒来时的路线和桥的真实情况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一家人自然满口答应。 当男管家以自身的遭遇说明外面并不安全后,住在二楼的客人们无一例外都留了下来,这便可以实行第二步计划了。 在女管家的安排下,来自威奥拉的兄妹二人顺利将西米勒斯引出自己的房间,主动进入凯萨琳公主的旧房间。而刚一进门他就被人用乙|醚迷晕,醒来时手脚早就被死死绑住,连嘴都被堵住,完全动弹不得。 「……他看到我似乎很惊讶,好像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清醒地出现在他面前……」老妇人的脸上划过一抹憎恶,「后来他承认是他杀死波莉后不停向我哀求,还说什么如果知道我并没有生病一定不会来打扰……真是好不要脸的东西!」 由于布朗督察完全不知道「波莉安娜」的那个案子,此时只能逐句逐字地记录,动作便有些慢,站在他旁边的汉拿公爵立刻趁机问道:「所以他真的承认了,当年那件事就是他做的?」 见女侯爵点头,老公爵当即骂了一句脏话。 「当时沙罗公爵的大女儿与他的兄长定了亲,所以他那天其实也在邀请行列中。不过他与他的兄长有些矛盾,没有与对方一起去庄园,后来又后悔了,便想要骑马过去,正好碰到了骑马出去散心的波莉。」说到女儿的死,女侯爵的声音反而变得没有起伏,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他说他之前就在舞会上对波莉一见钟情,可惜当时沙罗公爵的小儿子正在公开追t求波莉,他只能把这份心思藏起来。可后来波莉拒绝了对方的求婚,他便又起了心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7页 整件事的过程十分简单且荒谬。 波莉安娜虽然明面上是阿梅希斯女侯爵的养女,可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像公爵这类的大贵族以及与王室有关的家族都知道她是女侯爵的私生女。即使女侯爵去世后无法将爵位和土地传给她,可侯爵家世代积累的动产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钱财。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虽然是公爵家的次子,但他当时在公学中的成绩不算优秀,又有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亮眼的大哥做对比,以至于老威瑞迪安公爵不但不重视这个儿子,还会因为他的成绩时常用言语打压,这更加剧了他内心的自卑。 谁也说不好他追求波莉安娜是真的爱上对方,还是因为阿梅希斯侯爵家那庞大的财产……总之到最后,他的追求完全是一场空。 他自以为的「情敌」根本不是真正的「情敌」,当他信心满满追上那道梦寐以求的身影时,却得知了对方早就有了心仪的对象。 而更不能让他接受的是,对方心仪的对象居然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一个失去双亲、被作为农户的舅父收养的孤儿。 「……波莉被他纠缠上后便想回家了,可很不巧,一道闪电噼在了她的不远处,她的马受到了惊吓后开始发狂,最后摔倒,并把她甩了出去。」 女侯爵望向灰濛濛的窗外,缓缓闭上眼。 「她的头磕到了石头,但她还有意识。」 「她曾想要向他求救,可他拒绝了,最后还上前抓住她的脑袋,对准石头磕了下去……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那时外面又开始打雷,他的心脏病再次发作,他乞求我的帮助。我拒绝了,并将过量药塞进他的嘴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挤满人的寝室内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这种情况下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还是女侯爵自己发出一阵咳嗽声打破寂静。 汉拿公爵见状赶紧从小弗鲁门先生手里抢过早就倒好的水,转手递给老友。女侯爵来不及表示感谢,一只手握住茶杯,手腕内卷,毫无仪态地仰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好了,接下来说点正事吧。」 她将茶杯放到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宽松的睡衣袖子,用仿佛谈论天气的语气说道:「说到谋杀,这也并不是我做的第一桩谋杀案了。」 「早在六年前,我还没有生病之前曾经去威瑞迪安公爵府拜访我的侄女玛格丽特。可在公爵府居住的那段时间里我发现,那位自称对我亲爱的侄女的威瑞迪安公爵原来早就得了罗兰病……真是可笑,自己生了那种噁心的病还在婚前一直隐瞒,这简直是对王室的侮辱!」 由于她的语速加快,周围人还没有从上一个震惊中回过神便陷入新一轮的震惊。 反应最大的还是距离最近的汉拿公爵。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友,回过神后又勐地摇头。 「不、不可能!」他激动地拔高声音道,「你说是你杀了乔瑟夫·西米勒斯?可你没有理由这么做啊!就算他确实……那你也不需要亲自动手,上报给……」 老公爵的声音突然在最高点卡住,由于消失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集中到他身上。 「上报给谁?亚歷克斯还是国王陛下?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吗?」 女侯爵笑着摇摇头,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瓶。 「我跟他们这样的人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威廉姆,我太知道他们的选择了。」 「与其让我那可怜的侄女守一辈子活寡,那还不如把这个寡守实了!」 她打开小瓶的盖子,直接将里面的液体往嘴里倒。 此举一出,利昂娜当即大惊失色,扑到床上将老人手里的小瓶夺了过来。 瓶子翻转过来,标籤上的名字让她开始不住地浑身发抖。 「颠茄……是颠茄……」她勐地转头大吼道,「医生!立刻准备洗胃——」 「别……已经没用了……」 一只干枯的手握住利昂娜的手腕,她听着那道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如此笑道:「做个好孩子,利昂……给我证明,我亲口喝下了那瓶子里的东西……」 「不、不……」利昂娜手足无措地反握住那只手,将人半抱到怀里,继续急声向门口吼道,「快去准备催吐的东西!!」 「威廉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半边身体已经靠到小弗鲁门先生胸前的女侯爵伸出另一只手,用尽力气指向站在不远处的老友:「艾德温那里有一封我写给国王陛下的手书……你必须将它亲手交给陛下,证明它的真实性……看在我们认识六十多年的情分上,我只求你帮我这个忙……」 「……我答应你!」 汉拿公爵咬着牙上前一步:「可你也要答应我,必须接受治疗——」 然而,就在他即将握住那只指向自己的手时,后者已经无力地垂落。 老妇人的头向后仰倒下去,嘴角的笑容却再也没有落下。 第387章 387 女侯爵倒下的下一刻, 芬顿医生就已经来到她的床边,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没人能阻止一位下定决心想要去死的人。还不等他们把催吐用的醋准备好, 床上的老人便完全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8页 外面的雨还在下,整个骏鹰庄园都因为主人的离世陷入无尽的悲伤。 汉拿公爵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后终于站起身,从已经泪流满面的男管家手里接过那封需要转交给国王陛下的信。 说是信,可信纸完全没有放进信封里,甚至没有摺叠起来,完全展现出一种任人观赏的态度。 汉拿公爵仅仅是扫了一眼,握住信纸的手就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 「是不是你……还是玛格丽特……难道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老公爵一把推向呆呆站在一旁的金髮青年,用沙哑的声音大吼道:「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她——」 巨大的力道将青年推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直到后背重重碰到墙壁才勉强站稳。 汉拿公爵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柔弱」,可这并不能熄灭自己心中对对方的迁怒。 当他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对上对方看过来的双眼,顿时仿佛一桶凉水从头浇下,那些想要发泄出来的话语全部冻结在喉咙里。 之前像野兽般在树林中与亚连·叶尔钦进行殊死搏斗的年轻人,刚刚与他交谈、倒逼他说出一切的青年,此时正带着满脸泪痕的脸仰起头,菸灰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像个懵懂的孩子般看向自己。 迷茫和哀伤——通过对视, 相同的情绪开始在两人之前传递。 老公爵唇上的鬍鬚抖了抖,最后还是没能再说出那些话,只默不作声地把手中的信纸向前递去。 利昂娜接过,颤抖着手将其展开,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在即将递交给国王陛下的信中,女侯爵明明白白把刚刚自己说的那些写到了纸面上,并附上了自己当年用的毒药——一瓶含有颠茄的眼药水。 颠茄是一种产自马黎本土的植物,由于将其萃取物滴入眼中有让瞳孔扩大的功效,能让眼睛变得更加明亮动人,所以从数百年前开始,这种含有颠茄萃取物的眼药水一直是贵妇们手包中的常备品。 即使随着医学的发展,现在已经不太有人会使用这种有毒的「美容品」,但像阿梅希斯女侯爵这种老一辈的人还会保留着这样的眼药水一点都不奇怪。 而继续读下去,利昂娜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女侯爵要让自己作证,以及汉拿公爵暴怒的原因。 为了证明自己侄女的清白,阿梅希斯女侯爵表示希望国王陛下能把服下同一种毒的自己埋到前任威瑞迪安公爵,也就是乔瑟夫·西米勒斯之前的墓坑里,等六年后再挖出来,看看她的尸骨会不会同样发黑就能彻底知道真相了…… 这样的提议足够荒谬也足够疯狂,只要乌尔里克二世稍微有一点脑子就不可能这么做。阿梅希斯女侯爵这种做t法就是在逼他把对乔瑟夫·西米勒斯死因的调查以一个毫无悬念的方式终结掉。 而就算国王陛下头脑一热,真的这么做了,那至少也可以拖延整整六年的时间。 六年的时间可不短,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谁也不知道六年后的世界又会出现哪些出人意料的变化。 利昂娜不可置信地盯着手里的信纸,手上用力,几乎要将它撕碎,但最后的理智还是让她一点点抬手,重新将其交回给汉拿公爵,自己却顺着墙面缓缓滑到地上。 她知道,阿梅希斯女侯爵绝不是杀死前威瑞迪安公爵的兇手——这点之前玛格丽特公主已经明确跟她说过,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如果是女侯爵动的手,公主殿下就不可能冒着风险承认这种事…… 不过根据大公主殿下的说法,乔瑟夫·西米勒斯病重时女侯爵确实来公爵府住了一段时间。在人「病逝」后,玛格丽特公主也从女侯爵的一些眼神中察觉到对方可能知道了什么。 不过她没有说,公主殿下也没有问,之后两人也从没有提起过「那件事」…… 利昂娜忍不住抱住头,嵴背弓起,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起来。 而现在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阿梅希斯女侯爵的死绝不是因为颠茄…… 这种歷史悠久的本土药物早就被很多人熟知,就算它确实是有极大的毒性也不会发作得那么快,连洗胃都没来得及做人就死了…… 青年的眼睛快速眨动着,回忆着刚刚的每一个细节。 最后一点点抬起头,视线落在了看向女侯爵那十分宽大的睡衣衣袖上。 从她进门开始,她唯一一次吞咽的东西,就是那杯水。 回想起对方当时那有些变扭又十分粗鲁的喝水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视线勐地扫向静静站立在一旁的女管家以及同样在抹眼泪的几位女僕。 女管家与她对上视线,沉默走到近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一步步走出房间。 波文和谢尔比也聚集在门口,见到她此时的状态也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利昂娜抬手制止了。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当二人走到门外,远离人声喧嚣的东侧走廊时,利昂娜忍不住颤声问道,「你们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去阻止……」 「…………」 「这是洛克哈特阁下的心愿。」 年迈的女管家一边搀扶着她往前走,一边低头轻声说道:「她说,她不愿意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不管有没有遇到这件事,只要她保持清醒,她都做不到继续以那样的方式活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9页 阿梅希斯女侯爵的身体已经太老了。即使她的思维重新变得清晰,可一具离开他人的照顾就无法生存下去的身体,对她那样一个骄傲了一辈子的人来说更加可怕。 更何况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已经杀死了自己的仇人,亲手了解了最后的牵挂……她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最后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掌握到了自己手里……她的一生应当是圆满的…… 利昂娜用力咬住下唇堵住差点发出的呜咽声,直到走到自己的房门前都没有再问出一句话。 进入室内,女管家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这才从别在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张摺叠成巴掌大的纸。 「这是洛克哈特阁下留给玛格丽特殿下的信,劳烦您看过后亲自转交给公主殿下。」 留下这样一句话,女管家躬身向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深行一礼,转身离开客房。 利昂娜看着手里的信纸愣怔片刻,赶紧打开阅读起来。 比起写给国王陛下的那封长信,这封信上的字数明显少很多。 也许是害怕信的内容会被其他人发现而心存顾虑,女侯爵只是简单说明自己是如何发现乔瑟夫·西米勒斯对侄女的背叛,并趁着对方生病将含有颠茄的眼药水滴入他的饮水中,导致他中毒身亡。 除此之外,她提到了一件上一封信中没有提到的东西。 按照阿梅希斯女侯爵的说法,自己会突然恢復意识也许并不是吾主保佑的结果,而是从半年前开始,芬顿医生开始使用一种「新型药物」为她治疗。 她在恢復清醒后芬顿医生当然很高兴,自然也提到了那种「新型药物」。 然而当女侯爵听完这种「新型药物」的使用说明后,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按照芬顿医生的说法,这并不是一种能在市面上买到的药,而是一所私人研究所自行研发出来的。 非常巧合,芬顿医生有一位关系很好的老同学就在这所研究所中工作。因为两人都是医生,难免会互相通信交流一下彼此遇到的病例。有一次芬顿医生就把自己僱主的情况讲给老友听,想要打听下庞纳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方法治疗这种疾病,却没想到对方真知道一种新型药,而且已经有过治癒类似病人的例子。 芬顿医生在听说后立刻去庞纳城找到朋友,让对方带着自己见到了一些治癒的病例,确认真的有效后,软磨硬泡加予以重金后终于得到了一些药品。 不过这种来歷不明的药物芬顿医生不敢随便用到女侯爵的身上,如果要用就必然要向大公主殿下请示。 可他的那位好友却表示这是王室正在秘密研究出的东西,他是偷偷拿出来的,如果让其他人、尤其是王室中的人知道自己就要倒大霉了,坚决不允许他将药物的事说出去。 如此一来,芬顿医生便开始犹豫是否要用。可没过多久,女侯爵日渐糟糕的精神状况就让他下定决心冒一次险,向公主殿下请示要调整一些药剂的用量后就开始偷偷让女侯爵服用这种「新型药」。 还好结果是好的,女侯爵最终真的因为这种药物找回神志。可她作为一个与王室有较多来往的王室成员,听到药物的描述和使用说明后立刻对这种神奇的药物产生一个不好的联想。 但那时候她全身心都在想办法如何单独审问皮科沃兹·西米勒斯,没有时间纠结这个。且为了能继续保持清醒,她没有拒绝芬顿医生再次给她注射那种药物。 信的最后,她希望自己的侄女不要责怪芬顿医生,她本人已经原谅了对方的擅作主张。只是直觉上的不对劲让她不得不提醒一下玛格丽特公主,最好详细调查一下这种药物的来源和它的真实作用…… 利昂娜的瞳孔在看到信的末尾时骤然放大,条件反射般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谢尔比。 「你跟我来!」 她起身,抓住谢尔比的手臂就往外走,不到十秒就从自己的客房走到隔壁的房间。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还在女侯爵的房间,而因为之前的骚乱,各个客房的门都开着,其中就包括芬顿医生的房间。 芬顿医生本人现在正在接受警员们的看管,他的房间里自然没有人,连那个巨大的药箱都还大敞着,从里面掏出来的瓶瓶罐罐也都还放在茶几上。 「你之前说的,那个你过去经常注射的那种药……」利昂娜将谢尔比推到茶几旁,指向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你快看看这里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闻言,谢尔比立刻神色一变,专心翻找起桌面上的药瓶。 没过多久,他翻找的动作突然顿住,拿着一只巴掌大的圆形铁盒直起身。 「……是它……」 他将铁盒中散发着萤光的蓝色药粉展示到利昂娜面前,压低声音道:「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但它与我见过的那种药非常相似。」 第388章 388 随着近几十年医学和化学的快速发展,各种新式药物取代了旧时代的草药出现在众人面前,人们的生活也从各方面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液体的萃取液, 固体的药片或药粉都很常见。而为了宣传或让药物方便普通人区分,药商们往药中混入色素的手法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而只要药物好用,大部分医生也不会太介意这点。 芬顿医生药箱中的药粉颜色就不单单是白色这一种。当然,有些药物是原本就带颜色,可作为曾经的「实验品」,谢尔比还是从中一眼看出其中一种药粉有些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0页 尽管那药粉的颜色比记忆中的灰暗很多,但那种独特的蓝色还是让他瞬间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那t些被抽进针管、推入自己体内的蓝色液体, 无数人临死前发出的尖啸, 死死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汹涌的回忆全都在看到那盒药粉的瞬间如浪潮般向他涌来,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没进去…… 「……你还好吗?」 一道声音勐地将他从思绪中拽回,捏着药盒的手跟着不自觉地抖了下。 但很快, 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总算没有让里面的药粉洒出来。 「你没事吗?」利昂娜观察着谢尔比的表情,发现他捏着药盒的手指十分用力后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寻常,「不然给我拿着……」 「不——」 谢尔比拒绝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过下一秒他便回过神, 皱眉看向手里的东西。 「不知道它是什么之前,您最好不要接触它。」他压低声音说道,「一旦真的是……沾上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见他如此谨慎,利昂娜也没有坚持要把东西拿回来,只借着对方握着药盒的手观察里面的药粉。 这个药粉她之前在布朗督察搜查时也看到过,还因为那独特的颜色多看了几眼。如果不是阿梅希斯女侯爵最后留下了那封信, 她大概怎样都不会联想到这方面…… 维利斯计划——那个在九年前因人体实验而被查抄, 却并没有真正被停下的计划,看上去是真的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利昂娜没有耽搁时间, 确认后就立刻去找被看管起来的芬顿医生,试图从他那里继续询问情况。 此时来自柏兰地方治安所的三人也很手足无措。 好消息是他们在短短两小时内就找到了兇手,且兇手当场认罪,人证物证俱在,连周围看到听到对方认罪的人数都足够多,完全不需要他们再费什么心思了。 可坏消息是,兇手居然是一位大贵族,并且在承认杀人后当场自尽,这直接把布朗督察打了个措手不及。 毕竟阿梅希斯女侯爵是阿梅希斯郡的最大领主,他们柏兰地方治安所再怎么说名义上都是隶属沙罗郡下的,实在没有权限处理这么大的案子。 几番犹豫之下,他还是决定不能把事拖到明天。让男管家发出电报的同时他也必须骑马回柏兰亲自通知自己的上级,说明案件的始末。如果不出意外,这起案子估计会转交给庞纳治安所处理。 布朗督察亲自去报信了,留下的两位负责看管现场的警员显然无法看住所有人。利昂娜便趁着现场一片混乱时,把还待在女侯爵房中的芬顿医生拽了出来。 芬顿医生此时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失魂落魄,显然是也没有从目睹女侯爵自杀身亡的冲击中缓过来。 不过面对小弗鲁门先生的询问,他倒是没有推诿什么,直接把给自己药的朋友名字,以及对方带自己去看的治癒病例都住在哪里全部交代了一遍。 利昂娜记下所有的信息,又有些迟疑地看向面前的老医生。 其实说调查,把面前的人直接带到大公主面前会是最好的方法……可这边的案子还没有了结,就算之前女侯爵已经当众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可芬顿医生作为案件的重要参与者之一必然要接受治安所的问询,如果现在就把人带走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您需要,我药箱里的药您可以拿走。」芬顿医生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痕迹,哑声说道,「不过我看之前那位督察先生的观察力不错,您最好不要整盒都拿走,这样反而更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见小弗鲁门先生面露惊讶看过来,他顿了顿,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那药居然是那种……我很抱歉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信任,如果她想知道什么或者让我去做证人,我保证会照做……」 知道那所谓的「春神计划」的人并不多,作为普通人的芬顿医生一开始不知情非常正常。最关键的是,他大概也没想到,一家由王室资助的研究所居然会接手那种泯灭人性的勾当…… 利昂娜沉思片刻后还是决定让医生留了下来,但他必须隐瞒有关那种「新型药」的所有事,并一口咬定阿梅希斯女侯爵之所以会恢復清醒主要是因为他最近让人经常跟她聊天,或者是听到养女的案子有进展精神受到刺激产生的奇蹟,总之就是尽量不要让人注意到他药箱中的那盒药粉。 双方谈妥后,利昂娜沉默地看了眼还不断传出哭声的寝室,转头走向位于庄园楼下的电报站。 逝者已逝,生者却还要继续走下去。 阿梅希斯女侯爵用性命留下的东西,她决不能浪费。 这一夜对骏鹰庄园中的所有人来说都是难熬的一夜。 由于外面的雨还在下,在半夜才得知发生大事的治安官们也只能等到明天一早再整队去庄园做更详细的调查。而在他们到达骏鹰庄园之前,利昂娜一行人已经登上最早一班开往王国首都的火车,赶在中午之前来到大公主殿下位于庞纳城中的一处私宅。 不久后,汉拿公爵与威瑞迪安公爵一起来到艾安萨王宫,面见了国王乌尔里克二世。 三人在国王的办公室说了很长时间的话,门外的侍卫能隐隐听到门内偶尔会传出激烈的对话声,半个多小时后怒气沖沖的汉拿公爵推门从办公室中走出,又过了一会,威瑞迪安公爵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1页 消息很快传到王宫各处,不出半日,王宫内的消息便被递交到庞纳城中的某个私人宅邸。 「……他真是让人无法感到意外。」 一目十行地看望王宫中传出的消息,穿着便服的大公主殿下顺手把手中的信纸递给坐在右手边的金髮青年:「国王陛下说他尊重姑母的选择。反正乔瑟夫已经有了新墓穴,那既然姑母喜欢,之前的墓穴就让给她好了。」 利昂娜接过信看完,忍不住将其拍到桌面,开始闭眼调节自己的唿吸。 「……那您准备怎么做?」等到激动的情绪稳定下来,利昂娜才再次看向坐在餐桌首位的玛格丽特公主,「难道我们只能这么看着不管吗?」 「…………」 「既然姑母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会抓住。」 沉默片刻后,大公主殿下展开自己的摺扇,轻轻扇动两下。 「我不会让她在那种骯脏的墓穴中待太久。」玛格丽特的唇边带着一丝冷笑,「如果没有意外,自大者的报应很快就要到了……」 利昂娜因为她的笑容感受到一股不安,急忙追问:「您是指国王陛下?」 「他不久前做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决策。最早今年,最迟明年,南陆那边的殖民地要乱了。」 玛格丽特公主用摺扇指了指面前的餐桌布,又指了指青年身上的衣服,意有所指道:「新大陆上的傢伙们一天没有结束争斗,马黎国内诸多工厂的危机就会越来越严重……他做出那样的选择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利昂娜一开始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可说到「新大陆」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新大陆的战争,马黎国内的工厂早就因为缺少原料而开始出现产量下降的现象,有些小型工厂甚至已经倒闭了。 稍微大些的工厂也许能依靠存货或其他进货渠道暂时挺住,可这都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必须更快寻找到另一个进口廉价棉花的渠道。 可除了没有废弃奴隶制的新大陆,还有哪里能有廉价的棉花呢? 结合玛格丽特公主之前的话,利昂娜的脸色渐渐变了,到最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要徵用南陆殖民地的土地……可那边的土地已经……」 见玛格丽特公主没有否认,利昂娜勐地倒抽一口凉气:「内阁怎么会提出这样的提案?!如果把种粮食的土地都用来种棉花,那到时候当地人……」 「所以说,这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决策。」 「听说因为当地官员把种粮食的种子收走,强行要求他们种下棉花后,当地已经开始出现小范围的暴动,但已经被压制下来了。」玛格丽特公主对上她的目光,平静说道,「而且布莱恩首相表示这是国王本人做出的决策,他无法拒绝……」 「放屁t!」 利昂娜忍不住爆出一句脏话,脑中更是乱作一团。 这样的情况,让她回想起二十年前发生在威奥拉岛上的那次□□。 虽然两者的起因并不相同,可按照现在的发展下去,註定会走向同一个结果。 这么多年来,梅太太和波文都很少会提到他们的故乡。就算偶尔提起,也会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 而仅仅是听他们说出的、零星的描述,她都能从中窥见当年那场灾难是多么可怕。 人是脆弱的,仅仅是数天吃不到东西就会饿死……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生生饿死,饿到极致只能把泥土塞进自己的嘴里缓解飢饿……这样的悲剧难道还要再发生一次吗? 更何况,如果威奥拉的饥荒还可以勉强怪到父神的头上,那这个即将降临的灾难就完全是人祸了。 她知道了原因,了解了现状,看到了未来……难道还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吗?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威奥拉岛上的悲剧再次上演。」 「可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对国王的决策产生异议,也无法做出任何侵犯马黎利益的事。」 「但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能够避免的。」 玛格丽特公主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利昂娜面前。 「利昂娜·弗鲁门,如果你想要在未来继续以怀特伯爵的身份站稳脚跟,在不能进入议会的情况下,那去军队待一段时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会在前往南陆的驻军中给你安排一个职务,至于要做什么,你可以自行决定。」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也可以在其他部队给你安排一个比较安全的职位。」 看着对面青年紧皱的眉头,她用扇子在对方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好好考虑,我随时等待你的答覆。」 第389章 389 作为王国境内唯一一位女领主, 阿梅希斯女侯爵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 一个是她的人缘在马黎的上流阶级实在不怎么样。另外一点,与她交往比较紧密的人不是年纪较大无法下床就是已经去世,像汉拿公爵这种还能到处行走的朋友并不多。 更重要的是,她作为一位与王室有密切关系的大贵族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亲手杀了人,这件事要是详细解释起来实在太过复杂。不管她是对是错都无所谓了,能肯定的是这对政府还是王室来说都是一件想要隐瞒下来的丑闻。 好在她本人已经去世,只要控制住现场目击的那些人的嘴就可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2页 最后,不管是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还是女侯爵都被认定为「病逝」,很快相关讣告就登上了当地的报纸。 阿梅希斯女侯爵并没有直系后代,她的身后事将会由王室全权负责。 不过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 报纸上并没有写举办葬礼的时间,只简单写明了追悼会的地点与时间。 利昂娜在庞纳城与大公主殿下短暂碰过一面后就率先回到骏鹰庄园,负责监督安排女侯爵的追悼会和下葬事宜。 来到这次追悼会的贵族虽然不多, 但参加追悼会的人却不少。 他们有的是和芬顿医生一样,曾经接受过阿梅希斯侯爵家资助的人,还有附近的农户以及曾经或现在在庄园中做过佣人的人,其中不少人是在听闻消息后特地放下手上的工作匆匆请假过来的。 追悼会上,女侯爵的律师也按照她的意愿宣读了早就准备好的遗嘱。 按照女侯爵与乌尔里克一世国王陛下的约定,她身死后「阿梅希斯侯爵」的头衔及其名下的所有土地将被王室收回。而除了一部分现金被女侯爵赠予照顾自己多年的两位管家和庄园中的佣人,她名下的所有债券、家具、收藏品、珠宝等一切动产都会由她的两位血缘最近的后代——乌尔里克二世国王陛下和玛格丽特公主均分。 等到遗嘱宣读完毕,接下来是致词的环节。 最先上台的是身穿一身简朴丧服、头披黑纱的玛格丽特公主,由于衣服和行为都很低调, 很多人是在她说出开场白时才意识到这位居然是马黎的大公主殿下。 作为女侯爵血缘上最亲近的亲人和遗产继承人之一,玛格丽特代表王室对阿梅希斯女侯爵的去世表示哀悼,然后表示自己与国王陛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十分悲痛,两人商量过后得出结论,选择将这笔钱以女侯爵的名义正式设立一个慈善基金会。 而这座承载了几代阿梅希斯侯爵回忆的骏鹰庄园也会被改造为博物馆,在未来对公众开放。得到的钱除去对房屋的维护费外,剩余的钱也会用在慈善活动中。 原本安静肃穆的大厅中不知是谁传出一声呜咽,紧接着一些细弱却压抑的哭泣声便从不同的角落传出。 玛格丽特公主没有因为这些声音停下,按照之前写好的致词全部念完才向众人微微颔首,在利昂娜的搀扶下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在她之后,当地牧师以及一些利昂娜不太熟悉的人分别走上前发表致词,众人祈祷默哀,依次上前献花后,这场简单的追悼会便结束了。 女侯爵的棺椁被正式封住,宾客们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利昂娜沉默站在棺椁前,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不走,负责抬棺材的人也走不了。他们虽然着急却不太敢自己上前打扰对方的默哀,最后实在等不及了才推嚷着派出一人上前询问。 好在尴尬的对话还没有开始,那位年轻的伯爵阁下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人搭话前便转头离开了这间小小的礼拜堂。 作为贴身男僕谢尔比见状立刻快步跟上,又在两人的距离差了三五步的地方缓下速度,按照对方的步伐向前走着。 这处礼拜堂也是骏鹰庄园的一部分,从侧门出来便是花园,绕着建筑物走半圈就能看到埋葬波莉安娜的那处花圃。 利昂娜在花圃前停下,定定看着那块小小的墓碑,突然开口了。 「我最近一直在想,人死了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她微微仰起头,感受着早春的凉风从自己脸颊划过,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他们都说好人死后会升入天堂,恶人死后会坠入地狱……可那都是死后的事了,只要是还活着的人就不会见到那样的场面,那又如何能证明这些说法是真的呢?」 谢尔比看看周围,确定对方是在与自己说话后,不由跟着一起看向面前这一片正在盛开的郁金花。 「……您说的这些,确实无法证明。」 他看着因微风而正在左右摇摆的花冠,沉默片刻后说道:「也许世上也没有轮迴,人死了就是死了,就跟动物们一样,血肉骨头最终都会腐朽变为一捧沙土。」 利昂娜转头看向他。 「说实话,我很希望这个世界有天堂和地狱。」谢尔比对上她的视线,轻声说道,「如果有一个绝对公平的枷锁扣在每个人身上,让每个想要犯罪的人都知道做这些并非毫无代价,那我想,现在很多令人烦恼的事都会得到解决……可就像您说的,没有人能真正证明它们存在,那不管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都没有什么意义。」 「…………」 「不,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利昂娜摇摇头,将视线转回到花圃上。 似乎从小时候开始,对神学的质疑一直存在在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周围的人们都会相信有神明存在?为什么明明这仅仅是存在在传说中的故事,还是会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过去她还不能理解,但现在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点答案。 当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头、周围充斥着无助和绝望时,没有一个明确的精神寄託大多数人会无法坚持下去。 没有希望也要创造希望……希望可以是祈祷也可以是诅咒,听上去的形式不同本质上的目的却是一样的。 可她无法说服自己信任那样的「希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3页 她不能相信远在天边的星星某一天会因为自己的祈祷而突然落入自己的掌心……如果她註定无法靠近它,那至少也要拼尽全力试过一切手段后才有资格放弃…… 「我也希望地狱是存在的,但我不能承受它不存在的代价……」 看着花圃中若隐若现的墓碑,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真正转过身,正色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我要去南陆了。玛格丽特殿下给我在那边的军队里安排了一个职务,至少一年t不会回马黎……你有什么打算吗?」 她从领口中勾出一根银质的细链,将上面的兔脚吊坠取了下来:「既然你帮我实现了我的愿望,我也会帮助你。你可以尽管说说看,我会在能力范围内给予你最大的帮助。」 谢尔比看着递到面前的吊坠,在阳光的照耀下,兔脚闪烁出的银光晃得他忍不住眯起眼。 她没有说类似「不能侵犯马黎王国利益」的前提……但谢尔比相信只要他说出口,她真的就会帮忙。 现在她已经不是什么没有身份和头衔的「伯爵之子」,作为「怀特伯爵」,只要她的身份没有被戳穿,她能帮助他的地方确实会不少。 而且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如果之后她的身份被戳穿,那作为一个冒名顶替的「伯爵小姐」,她不但保不住自己更不要说保全他这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 还有他自己……尽管现在自己的身体看上去一切正常,但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还是在不断提醒着他,他是个会随时随地会猝死的人。 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就更应该抓紧时间。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抓住一切机会去实现那个愿望…… 沉默良久,他伸出手,轻轻将那只递过来的兔脚推了回去。 「您还没有达成您真正的愿望。」他避开对面看来的视线,垂着眼眸说道,「等您真正实现了愿望,我会告诉您我的愿望。」 利昂娜看着那颗黑乎乎的发顶,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将对方的头抬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不要用你的头对着我。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要看着我。」 她调整着面前这颗倔强的脑袋,直到那双充满惊讶的眼睛与自己对上,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满意的笑。 总算调整好表情的谢尔比立刻后退一步。不过这次他倒是学乖了,不敢再低头,眼神闪烁片刻后只能用一种颇为不自在又有些无奈的眼神看向对面这位一点都不绅士的小绅士。 稍微欣赏了一下对方的窘态,利昂娜收回手的同时也再次摆正了态度。 「你真的愿意等?」她问道,「你该明白,那也许会过很久……」 「……我已经等了快十年,再等一等也没有关系。」 谢尔比看着她的眼睛,坚持道:「何况我的愿望有些难办,您如果没能达成您的愿望,我的也许也不会实现。」 「…………」 「好吧。」 利昂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将攥在手里的兔脚收了回去:「看来你对自己未来的一年已经有安排了。」 「您作为军官总要有勤务兵。」谢尔比毫不犹豫地说道,「利文朗先生还有自己的工作,不方便去南陆,其他人您无法完全信任,由我来最合适。」 利昂娜没忍住,终于笑出了声。 「这些话你可不要当着波文的面说啊,他要是发起脾气我可救不了你!」 慢慢止住笑后,她再次看向不远处的花圃。 母亲总是会想要陪伴在孩子身边,她相信自己的老师也不会例外。 她不会让她等太久……总有一天,她会让她们重新团聚。 第390章 390 对大部分马黎王国内的民众来说, 1122年与过去十年都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春季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过去,随着气温逐渐变得温暖,新一年的社交季悄然到来。 五月之后,各式各样的晚宴、舞会、赛马会等活动令人应接不暇,庞纳城中的各个大宅迎来了用人的高峰期,裁缝店的女工们也迎来一年中最忙碌的一段日子。 不过与往年相比,今年的社交季也有一些不同的活动。 比如时隔多年,马黎王国终于又有了自己的王后。 所以今年不管是初入社交界的淑女们想要谒见王后,很多之前没能当面见过王后的贵妇人们也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进宫,至少要让自己的脸在王后殿下的脑中留一个印象。 不过这都是上流人士们该烦恼的问题,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去年举办万国博览会的金太阳宫在展览结束后并没有彻底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庞纳城西边的另一片空地开始重建。 之前展出的展品大部分也得到保留, 等到重建完成后人们依旧可以用一人一银币的价格进入内部参观。 而之前作为场馆所在地的伊森公园也彻底向普通群众敞开大门,随着气温的上升,这个曾经的皇家公园已经完全成为市民们休闲放松的场所。 尤其是在社交季的时节,淑女们一天中最早的行程往往都是骑着马在公园中散步一圈,在清晨中制造出一道格外特别的风景线。 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开始了, 今天又是大风天, 庞纳城的天空难得出现一片蓝色,可波文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因为这些感到半分轻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4页 来自军队的任命书来得太突然,主要是利昂娜之前有意隐瞒,他和自己的姨母,以及帕克丝庄园的众人几乎是她即将离开的前一周才得知这个消息。 可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任命书已经下达, 就是想要反悔都没有办法。 波文当然想要跟着一起去,但一切都像是被提前计划好了一样,玛格丽特公主亲自下令强硬要求他留在马黎,并且在六个月内就要拿出整本书的初稿……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之前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整理出不到五分之一的内容,怎么可能在六个月内交出初稿? 好在大公主殿下倒没有真的想让他一个人像驴一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她是打算让一群人跟他一起没日没夜地工作。 不光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史蒂文医生以及他之前组织起来的朋友,还有好几位王立医学院的现任教授都在玛格丽特公主的撮合下聚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有了王室的暗中支持后很多之前遇到的困难都迎刃而解,只是这些帮助都有着明确的价码。 帮手变多了,但作为编书的发起者,波文不但要负责每个人每周的工作安排,还要负责验收成果、调节各方矛盾等工作,每天几乎都要熬到半夜才能睡觉,简直有了一种重新回到医学院的感觉。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波文都会一边整理手稿一边暗自磨牙,在心里痛骂那个跟着僱主一起离开的傢伙。 利昂娜顶着「怀特伯爵」的头衔进入军队,自然不会成为什么普通的士兵。但在没有任何军功的情况下玛格丽特公主也无法直接将她提为高级军官,最后是以「中尉」的身份塞进去的。 中尉属于军官的范围,因此即使是在外面她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私人房间,光是这点就大大降低了她暴露性别的可能。但就算是这样也有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有一个帮手总比孤身一人好…… 因此,之前一直在帕克丝庄园养病的「谢莉琳小姐」终于病癒,并向自己的姑母和表哥表达了自己打算去南陆殖民地定居的意愿,率先一步乘船前往当地看看情况。 在那之后波文的表妹「谢莉琳小姐」便消失了,而刚刚到达南陆任职的弗鲁门中尉身边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勤务兵。 波文内心清楚,只要那傢伙没有意外身亡,他应该会比自己更适合那个职位,只是每当想起时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对谢尔比的排斥感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开始了……那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一位女性,就已经开始产生警惕心,当意外得知他的身份后对其的偏见就更增加了一层。 他知道利昂娜应该是与对方达成了某种默契,也从利昂娜口中得知了他的过去……可那又怎么样? 这个世界可怜的人千千万,越是从混乱地区存活下来的人越是懂得生存之道,就算他愿意付出这么多帮助利昂娜,那只能说明他想图谋的东西更大……而作为一个曾经潜伏在马黎情报机构中的间谍,他想要做的东西波文都不敢想会是什么。 可就算清楚明白这些道理,利昂娜还是选择相信对方…… 思绪繁杂中,波文的手不自主地按下与手稿上截然不同的单词。于是,差不多打到一半的稿子上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一段专门用于骂人的脏字。 他看着那个脏词许久,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低骂出声,直接把纸抽出来,揉成一团扔进火堆,取来新纸重t新开始打字。 工作时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时间如流水般从每个人身边流过。 波文在忙碌之余也不断从南陆收到利昂娜寄回来的信件。不过军中寄信都有要求,她不能透露太多自己目前在做什么,只能从中得知一些「一切都好」的废话。 好在谢尔比离开前也教他了一些读密信的方式,包括用约定好的书本做密码本重新解读信的内容,或是将有牛奶味的信纸放到蜡烛上方烤,等待字迹显形等等。 靠着这些手段,波文总算能从南陆寄来的信件中得到一些两人的真实情况。 与马黎本岛的一片和谐安宁不同,南陆殖民地上的气氛已经变得紧张起来。 他知道利昂娜开始学习当地的语言。尽管有些艰难,但在她不断骚扰翻译长达两个月后还是有了不错的进展。 之后便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比如当地人的部落里发生了纠纷,当地人与当地政府发生纠纷,后来甚至发生了当地公务员被袭击的事……好在这些事都被一一查明真相,最终都没能闹大。 不知是这种加密过的信能传递的消息本身就很有限,还是那两人一开始就不打算说太多,总之波文每次阅读完信的内容心情都十分复杂。 即使里面只有只言片语,但他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不安。 他没有去过战场,可他会看报纸,新大陆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令人心惊。 当季节从夏季慢慢往秋季过渡时,诺瓦合众国南北双方的战争终于迈进了下一个阶段。 与去年的溃败不同,完全准备好的北方联邦军开始在正面战场上获取了数次大胜,而之前一直被看好的南方军开始显露出自己的弱点。 尽管有马黎王国的暗中支持,可几乎没有经歷工业化南方联盟依然很难抵抗已经能够自己生产武器的北方联盟。再加上海上的经济封锁,继续消耗下去只会对他们更加不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5页 而更糟糕的是,就连马黎这边的态度也出现了摇摆的迹象。 既然有了可以替代新大陆的廉价棉花,那过多的投入就变得没有必要了,再加上一些面上的道德问题以及后续会不会出现翻脸不认人的问题,最终马黎政府还是保持了自己一贯的处事原则——不会全力支援南方联盟,却也不会看着一方全然落败,僵持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结果。 令人讽刺的是,在一个和平的国度里,战争却是人们最愿意谈论的话题。 自从新大陆的全面战争彻底打响后,庞纳城中的大街小巷中就不乏各式各样的讨论声,就连医学院的教授们都会在周会中说上两句。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年纪都比较大了,有几人更是在年轻时做过军医,看到报纸上的伤亡数时不免会唏嘘出声。 「……短短四天内就死伤五千人,诺瓦那边一共才多少人啊?」 一位老教授朝史蒂文医生感慨道:「照这么下去,估计那边会开始强制徵兵,然后一步步扩大大徵兵年龄的范围……真是一个样!五十年前旧大陆上就是那样… …真可怜,一代年轻人就这么要被毁了!」 史蒂文医生见他面露激动,赶紧安慰道:「应该不至于……诺瓦合众国的情况和旧大陆的情况不一样,他们这到底是内战,不可能打到那种程度……」 老教授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可波文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相同羽毛的鸟儿总是会聚集在一起——人也一样,不管理智如何扭正观念,大多数人就是会在看到自己最熟悉的面庞时本能地感到安心和信任。反过来,对那些跟自己长相截然不同的人便会产生好奇和警惕。 这还是在对方没有表现出敌意的情况下,一旦有一方产生攻击的意图,那就跟往油桶里扔一根点燃的火柴没什么区别。 歷史在反覆证明这一点,距离最近的帕纳亚什大屠杀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很巧合,那也是一场发生在南大陆的冲突…… 波文越想越感到不安。如果可以,他现在只希望利昂娜能快点回来。 之后他也曾趁着反馈进度的机会进宫询问过大公主殿下,可玛格丽特公主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简直与那两人每次的回信一模一样…… 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回来的时候」? 带着这个疑问,波文一直工作到年末,直到上交出初稿,直到庞纳城下了第一场雪,直到街上的商店都挂起庆祝创世节到来的装饰,家中的挂历换上了新的,他依然没有收到利昂娜准备回马黎的消息。 尽管从信件上看她一切过得都好,甚至还在短短半年内因为出色的表现晋升成为上尉,就连梅太太都开始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担忧时,波文的内心依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等到第二年的春天,这种预感终于得到了印证。 由于去年南大陆上改种棉花的命令下达地太过仓促,一些区域的灌溉问题都还没能解决就匆匆种下了种子,再加上经验不足遭遇了非常严重的虫害,所有临时改种棉花的地区都遭了殃。 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总是喜欢更加平稳安逸的生活,尤其是在面对强权的情况下,只要能活下去谁也不会想要用自己的肉|体试试刀剑和火炮的威力。 可如果是已经走到死路一条的地步,那用性命拼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就不那么让人感到意外了。 在一个很平常的早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面容狰狞的男人手持农具沖向当地的行政楼,立刻与负责安保的士兵发生冲突。 这本该不会是什么大事,马黎的士兵可都配有枪枝,要镇压住那些手中只有农具的暴民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偏偏那群人来的时间真的很好,正好是当地政府官员们的上班时间,很多人没来得及进入办公大楼就目睹了这一幕。而那些本地人也都不是傻子,当场抓了好几个公务员和白皮肤的路人做人质。 而好巧不巧,代表当地总督来下属地方巡查的辅政司弗拉明戈爵士也在混乱中被抓住了,现场有人认出了对方并喊出他的名字,导致原本想要直接开枪的士兵产生了犹豫。 就是这点犹豫的时间,几十名暴徒慌不择路地挟持着人质们进入建筑,用人质的性命要求见当地的理民专员,并要求其提供一笔数额不小的金钱和粮食。 到此为止,这都是一件不会引起马黎政府关注的小事。 没办法,马黎的殖民地太多了,而在殖民地工作的官员们对本地的管理水平也是参差不齐,会发生这种冲突都是家常便饭,还不至于引起那些坐在议院里的老爷们特别关注。 反正当地也有驻军,一群没有枪的平民根本无法掀起什么风浪,就算手里有人质也没用,毕竟鸡蛋无论如何也无法击碎石头。 事情也如他们的预料,这场骚乱在半天后就被解决,一部分暴徒被当场击杀,另一部分人被军队带走,人质们也被安全解救出来。而整场事件也只在《庞纳日报》第二版面的角落里简要写个几百字,以宣扬马黎军队的强大以及土着人的野蛮。除了像波文这样时刻关注南陆消息的人,几乎没有人会注意这篇报导。 可事实上,南陆上发生的「小小」骚乱所产生的影响远比马黎人想像中的大。 一个地区的反抗带起另一片地区的反抗,越来越多的南陆人开始用各种表达自己抵制种棉花的意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6页 当矛盾激发到无法用谈判解决后,不知是谁在半夜跑到仓库外点了一把火,打算将当地即将运往马黎的棉花全部烧光。 虽然这把火很快就被看守发现并及时扑灭,可这就像一个信号,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南陆各地储存棉花的仓库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火灾,给原本就没获得多少成果的殖民地官员带来了数不尽的麻烦。 他们明白,按照现在的情形想要让当地人今年继续种棉花必然会遭到强烈的反抗,而镇压他们必然会流血,到时候打起来谁都不好收场。 于是,位于南陆各国的总督们先是互相通信商量一番,最后达成共识,让坐在庞纳城中的那些议员老爷们来决定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 而消息经过层层上报,这个麻烦最终被递到了马黎的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书桌上。 第391章 391 「真是一群废物!」t 巨大的物品碎裂声和随之而来的争吵声让在国王办公室门口站岗的侍卫们纷纷在内心打了个寒战。 他们忍不住给彼此传递了一个眼神, 又很快看向前方,仿若石雕般矗立在走廊中。 办公室中,暴怒的国王仿若无头苍蝇般在室内来回走动,狠狠喘了两口气后才带着愤怒看向另外站在房间中的人。 对上对方的视线,他的怒火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直接三两步走到首相布莱恩面前。 「那个放火的人是谁?他们居然连最先放火的傢伙都没有抓到还好意思询问我要怎么办?!」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任谁都能从他压低的声音中感受到他此时那即将爆发的情绪:「这就是你们内阁精心挑选出来的总督吗?」 即使几乎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布莱恩首相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不急不缓解释道:「而且现在是谁放的第一把火已经不重要了,国王陛下,即使把人揪出来、把人判刑,甚至砍掉他的脑袋也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还有可能让一切变得更糟糕。当务之急是考虑接下来要如何处理国内棉花短缺的问题,既然南陆殖民地那边去年的棉花产量无法达到预期,我们就要考虑今年是否还要继续实施去年的政策了。」 首相的一番话总算让年轻的国王陛下找回了一点理智,乌尔里克二世兀自低头思索片刻后发现自己现在真算是无计可施。 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直接向军队下令,镇压那些胆敢反抗的暴民,让他们继续种棉花……可「帕纳亚什大屠杀」就发生在十几年前, 许多人对它的印象还很深刻。尽管两件事的起因完全不同, 可如果他真的下令强力镇压,说不定还真的会发展成另一起「大屠杀」。 当年父亲就因为那次错误的决策遭到整个王国境内以及旧大陆上无数人的口诛笔伐。 就算其中包含着很多暗藏祸心的人故意挑拨,就算后来找到了替罪羊,可所谓的声誉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即使一个人做过再多正确的决定,人们还是因为一次错误的决定就轻易否认他过去的所有功绩。 他的父亲姑且可以用自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压制舆论, 可他呢? 莱博党现在手里捏着之前他签过字的文件,根本无法往他们身上甩锅,而保皇党这边的心也不齐。 自从自己的长姐玛格丽特公主回到庞纳后,虽然保皇党慢慢有了抬头的迹象,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观望和站队。 尤其是从去年开始,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以至于现在出了事他宁可找来身为莱博党领袖的布莱恩首相商议也不愿意跟自己的长姐说这些,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比起首相,他现在更加无法信任自己的姐姐。 这实在是件很悲哀的事。原本他选择与长姐和好就是为了压制住越来越不像话的莱博党人,现在目的达到,可他似乎又做了一次「引狼入室」的蠢事…… 想到这里,乌尔里克二世忍不住闭上眼,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去除。 不,一切都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继承人,不管是依照传统还是法律都不会有人公然捨弃他站到玛格丽特那一边…… 「……那你说说,事到如今还能做些什么?」 乌尔里克二世放下手,带着不耐看向对面的男人:「你有什么好方法?」 「目前来说,我们可以先选择其他棉花生产地的棉花代替。虽然价格稍贵,但也可以通过外交和关税上做一些调整,尽量拖延一段时间——这点请您放心,我们已经在做了,至少今年马黎国内的棉花价格还可以稳住。」布莱恩首相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是我们去年选定棉花种植地的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如果能让专业的种植人员去实地考察各个殖民地的条件,选出一个更合适的地方,再专门派人手把手教人种植棉花。这样就算第一年的产量不会太尽人意,之后稳定下来也不会太糟糕……」 首相大人的说话声与平时没有区别,吐字清楚条理清晰,没有太多的声调起伏却能让人轻易抓住话中的重点。 可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落到乌尔里克二世耳中时,他却有种凭空被狠狠扇了好几巴掌的错觉。 「……好了,没问你接下来的计划,我需要知道现在要怎么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7页 他咬着重音打断首相的话,不耐道。 话被打断,布莱恩首相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依然用平和的声音说道:「如果您说的是南陆那边的事,那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们的驻军与那边部落的首领关系一直很融洽,就算有零星的反抗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至于报社那边您就更不需要操心了,听说新大陆那边的战事又出了新状况,估计这两天的头版都会是那边的消息。而民众都是健忘的,之后他们的关注点也会跟着转移到那边,一周之后谁又会关心南陆的那点小新闻呢?」 乌尔里克二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自己想到没有用,这话只有从别人口中、尤其是布莱恩嘴里说出来他才会感到安心。 最令人头疼的事暂时可以放到一边了,国王陛下终于有心情听首相大人说一说近期议院中讨论并通过的提案,像往常一样在该盖章的地方盖章,在该签字的地方签字后,时间也慢慢走到傍晚。 见天色不早,布莱恩首相婉拒了国王陛下的晚餐邀约,笑着恭喜道:「听说王后殿下已经怀孕,您该多陪在她身边,我在一旁打扰实在不太合适。」 闻言,乌尔里克二世脸上那职业的假笑都可见得变淡了些,声音也跟着冷淡下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年轻的国王如此说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全确定,你不要到外面乱说。」 「…………」 「当然。」 布莱恩首相没有忽视国王的异常,但性格使然,非必要的情况下他并不打算太干涉王室的隐私。 不过在即将走出房间时他还是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坐回办公桌后的国王陛下。 「不论帕鲁本那边如何,夏洛蒂殿下已经成为您的妻子,还即将成为您继承人的母亲……」对上乌尔里克二世那冷淡的视线后,他的后半句话也跟着转了个弯,「更何况我们联合大公国也不仅仅是为了那处矿场,现阶段我们还不能跟他们闹翻……」 「我知道了。」年轻的国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避开对方的视线摆手道,「她是马黎的王后,只要她不背叛马黎,能履行作为王后的职责,她就会永远是马黎的王后。」 得到他这句话,布莱恩首相也没有再劝说什么,微微欠身行过礼后便带着签署好的文件离开了国王的办公室。 而在他离开后,乌尔里克二世也卸下了伪装,一个人瘫在椅子里完全没有继续办公的心思。 左右都是无法再静下心,他决定简单吃一点东西就回寝室休息。 可回到自己的寝室时,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没收起来的报纸,刚刚压下的怒火又被挑了起来。 他将在房间中服侍的男僕们噼头盖脸地痛骂一顿,当即命令他们立刻把那些惹人心烦的报纸撕碎了投进壁炉。 贴身服侍国王陛下的男僕都很了解这位国王的真实脾气,此时也不敢出声,一人按照他的指示快速把书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报纸全都收拾起来,另一人则像往常一样为国王陛下汇报起今天王宫内的情况。 「……今天上午大公主殿下召见了皇家植物学会和地理学会的会长,还有一位探险家。中午与莱勒科侯爵见过一面,下午则是照例去看望了王后殿下……」男僕想了想,继续说道,「另外,最近大公主殿下与沙罗公爵夫人之间的通信比较频繁。听那边的人说,公爵夫人已经定好这次要在今年社交季到来前就带上自己家中的两位年轻姑娘来看望大公主和王后殿下……」 乌尔里克二世一边听着汇报一边从抽屉里取出菸斗——这也是他近期养成的习惯——尽管医生都建议他尽量还是不要吸菸,可心情烦躁时他也不想考虑那么多,点燃后便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靠上沙发的椅背,像是已经睡着了。 t 可在听到后半段时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慢慢从沙发中坐起身。 「她还真够忙的,一天的行程安排比我都紧凑……」年轻的国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看向男僕,「那什么探险家叫什么名字?」 「科里斯·兰姆森。」见他感兴趣,男僕顺便还补充了一句,「是个女人,自称自己独自去过世界各地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不管是南陆、南海还是旧大陆都走遍了,之前尝试用笔名出版过有关自己探险路上的传记,不过后来好像没谈成……玛格丽特殿下听说后对她很感兴趣,据说这次就有意将她引荐给地理学会的会长,希望皇家地理学会能接纳她成为正式会员……」 乌尔里克二世拿着菸斗的手顿了下:「……女人?你确定那是个女人?看起来多大?」 男僕不太明白他的疑问,但还是点头肯定道:「是的,肯定是个女人。年龄是三十多或者四十出头,长相应该挺普通的……那边的人只跟她打过一个照面,没有详细说过什么长相……」 心中的某个怀疑被打消,可乌尔里克二世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让男僕稍后通知自己的侍从去查这件事之后,他又问起自己妻子的情况:「王后今天过得怎么样?」 男僕:「夏洛蒂殿下那里没有什么消息,就跟往常一样……不过听说她今天没怎么吃好,晚饭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 「这可不行啊……怀孕怎么能不吃东西?正好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去厨房弄点吃的给她送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8页 他想了想,又摇头站起身。 「算了,我亲自过去跟她说……正好我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总要去看一看。」 第392章 392 自从发现夏洛蒂王后可能怀孕后,这还是国王陛下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候来到王后的房间。 男主人愿意来女主人的房间跟妻子交流感情,这本应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也是夫妻和睦的证明,不管是妻子还是在妻子房中工作的佣人们都该感到高兴。 可对于在夏洛蒂王后房中工作的女僕艾米丽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近两年的时间过去,就算她平时与王后殿下并没有太多私下的交流,也开始对夏洛蒂王后目前的情况产生了不少怜悯。 国王陛下真的对王后没有一点感情——这是艾米丽从过去一年中观察中得到的确切结论。 似乎是从前年十月夏洛蒂王后开始断断续续生病开始,国王陛下就慢慢对这位来自异国的王后失去了兴趣。 尤其是在去年春天之后,他对王后的尊敬简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流于表面」。有时候当着她们这些佣人都表现得十分漫不经心,貌似无意说出的一些话更是让一个外人听了都会感到刺痛。 而在同房这件事上,在王后开始显怀前他们确实会同房睡,且次数还不少,每周至少三次,算是新婚夫妇中比较常见的频率……但让艾米丽惊讶的是,她从没听说过有人会在做完那种事后连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穿上衣服回到自己的寝室睡觉…… 这算什么?那位到底是把自己的妻子当成了什么? 就算夏洛蒂王后不是马黎的贵族那也是一位大公国的公主,艾米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如此慢待。 这些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是一直压在心里后内心的天平开始发生倾斜。 每当她在看到王后身上的瘀青, 看到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 看到她那双原本灵动的双眼慢慢变为一片死寂时,天平另一边的砝码都会不断增加。积累到现在,一边的托盘已经完全触底, 彻底不再有反弹的可能。 所以在发现夏洛蒂王后终于怀上孕后她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至少在孩子生出来前她不用再受这种屈辱和折磨。 而生出王室继承人后, 夏洛蒂这种外国来的王后肯定会被马黎的国民彻底接纳为「自己人」, 身份地位上也会有相应的提升……想来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国王陛下还是不喜欢王后也会因此对其保持一些尊重…… 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在脑中一闪而逝, 面对国王的造访,艾米丽作为女僕唯一能做的只有与同事一起向对方低头行礼,并告知王后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已经上床休息的消息,希望对方能看在妻子还是个孕妇的份上不要在晚上来打扰。 可与之前一样,乌尔里克二世在听说妻子已经歇下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让女僕把人叫起来,自己则自顾自拿着菸斗走到沙发前坐下。 艾米丽一开始是与自己的同事贝拉一起进入王后的寝室将人唤醒,但她忽地想起什么,嘱咐贝拉去帮王后梳妆后便匆匆走回外室。不出所料,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房间就已经被菸草的味道填满了。 「…………」 「很抱歉,国王陛下……之前医生说过,夏洛蒂殿下现在不能闻烟味……」 犹豫许久,女僕艾米丽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听、听说,菸草有可能会增加孕妇流产的概率……」 她的话让原本就很安静的室内变得落针可闻。回过神后,连艾米丽都感觉自己着实有些太大胆了,额头不由冒出些许冷汗。 可她自认自己说的话也没有错,医生确实专门提到孕妇不能吸菸的事……而且夏洛蒂王后本来就因为怀孕反应很大,闻到这种烟味只会感到噁心。国王陛下就算是为了未来的继承人着想,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坚持吸那一口烟…… 「……你倒是提醒我了,之前医生确实叮嘱过这件事。」 年轻的国王熄灭菸斗后挥手让自己带来的男僕去开窗换气,这才朝女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看来你是真的很关心王后,我该奖励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非常奇怪,明明对方说的是「奖励」,但艾米丽却觉得一股寒意正顺着脚跟窜上嵴梁骨。 「艾米丽。」回答过问题,她低头小声婉拒道,「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这是我的职责,我实在没有接受奖励的理由……」 乌尔里克二世点点头,倒也没为难她:「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要就算了。不过你虽然记性不错,可礼仪太差,我不希望这么没有礼貌的人待在王后身边,到时候让人看笑话就不好了。」 说罢,他在女僕震惊的目光下看向站在一旁的男僕:「我记得王后身边的女僕都是玛格姐姐安排的,把人送回去后转告她,之后王后这边的人会由我来安排,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突然失去工作的艾米丽被男僕强行带走了,直到被推出房间时表情还有些呆滞。 她离开没多久,一群人在敲过门后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在国王陛下的指示下将菜品一一摆到桌子上。 正在此时,寝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穿着午茶袍的夏洛蒂王后在女僕的搀扶下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她先是在开门的瞬间皱了下眉,视线在自己的房间中看了圈,这才开口询问起自己另一位女僕的去向:「艾米丽去哪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9页 「我让人把她送回玛格姐姐那边了。」乌尔里克二世没有解释什么,从沙发站起身后便走到放满食物的桌子旁,将其中一把椅子抽了出来, 「听说你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我来陪你吃点。」 夏洛蒂:「……我不想吃东西。」 「可你需要吃东西。」乌尔里克二世又将手里的椅子拽出来了一点,笑着说道,「乖一点,少吃一点也好。」 夏洛蒂握着女僕手臂的手紧了紧,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十几秒,最后还是她率先走向了餐桌,坐到了对方为自己摆好的椅子上。 乌尔里克二世脸上的笑容随着她的动作大了些,转头对室内其他人摆了下手:「都出去吧,有需要我会跟你们说。」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室内所有佣人都沉默地离开房间。包括之前搀扶着夏洛蒂的女僕,也在王后入座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响后,房间内彻底只剩下两个人。 夏洛蒂看着面前的食物迟迟没有动作,而坐在她对面的乌尔里克二世却已经开始从旁边的餐车中拿出一只酒瓶,意外地扬了下眉。 「要喝吗?」 他询问坐在对t面的妻子。 「如果您想要您的继承人顺利出生的话,我想我还是不要喝比较好。」夏洛蒂平静看了眼对面的男人,视线再次下移到面前的饭菜上,「您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有是有,但那都是次要问题。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我很想看看你是否一切都好……」 「感谢您的关心,我一切都好。」不等他说完,年轻的王后已经说出自己的回答,「至于饮食方面您也不用担心。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很多女人都会这样,不会影响到孩子。」 「…………」 听完她那干巴巴的回答,乌尔里克二世脸上的微笑面具也终于维持不住了。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寒暄。」 男人无奈地耸了下肩,在餐刀的辅助下取出瓶口的软木塞,分别在面前的两只空杯中倒上五分之一的酒液。 「听说玛格姐姐最近和沙罗公爵夫人走得很近……她有跟你说是为了什么吗?」他将酒瓶放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夏洛蒂摇头道,「大公主殿下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事。」 「可我听说,你答应会在社交季正式开始前接受公爵夫人与另外两位女士的谒见。」国王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还是说,是玛格丽特单方面为你决定了这项行程?」 夏洛蒂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浓汤,突然感觉胃中一阵噁心。 她伸手将那盘汤推得远了一点,直到再也闻不到那股奶油味才停下来。 「原来您是说这件事……这个大公主殿下确实跟我提起过,不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您突然说起我没有反应过来……」她用手帕捂住口鼻轻咳了两声,这才继续说道,「您知道的,自从我来到马黎后原本跟在身边的人都离开了,后来因为……生病,也没来得及挑选侍女,所以之前我拜託了大公主殿下帮我挑选几位适合做我侍女的人选……正好沙罗公爵夫人的两位亲戚比较符合条件,这才会让她们提前来与我见上一面。」 不谦虚地说,沙罗公爵家的姻亲简直遍布大半个王国的贵族圈,与他家沾亲带故的亲戚数不胜数,国王本人都能算一个,这样的回答根本无法确定那两位年轻的女士究竟是谁。 但乌尔里克二世似乎对那两人的身份并不关心,反而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选侍女了?」 「…………」 「我以为,这是我作为王后该有的权力。」 夏洛蒂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沉沉看向对面:「教授我马黎语和礼仪的老师都认可了我现在的能力,我已经可以作为马黎的王后出现在公众面前……那我身边就不该只有两名女僕,我需要更得力的帮手。」 咣当———— 餐刀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可桌边的两人没有谁率先从这场对视中移开视线。 「……你真是变了,夏洛蒂。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一年变了这么多?」 沉默过后,依然是乌尔里克二世率先打破宁静,朝自己的妻子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是你觉得,因为你已经怀孕,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 「是您每次都来得很突然,又走得太匆忙。」夏洛蒂平静与他对视着,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后才继续答道,「您不会对我怎么样。不但是因为您的继承人在我这里,也因为帕鲁本那边的矿场还没有结束挖掘……」 「很遗憾,挖掘就快要结束了。」 「那个矿场中的结晶矿并没有最先预估得多,我们可都是被你那个好父亲骗了!」 看到女人的瞳孔因这个消息骤然放大,乌尔里克二世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们都被骗了……不管是你和我,保皇党人,还有布莱恩那个蠢货!」 「他们以为这场联姻能给马黎换来至少每年三千立方米的结晶矿,预计开採八到十年,结果这才过去两年就要挖到底了!」 男人大笑着交叠起双腿,顺手拿起酒杯。 「这局棋中大家都是输家。只有你的父亲,帕鲁本大公,他用一个女儿和小型的结晶矿就换来了马黎这个盟友,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0页 「他已经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技术和宝贵的休养时间。只要马黎的挖掘队还驻扎在边境,帕鲁本就能继续积蓄力量,准备迎接下一次大战。」 「至于你……如果马黎能继续遵守承诺,维持联姻,那对他最有利。而如果我们撕毁联姻也没关系,至少他还能从道德上谴责我们。而马黎政府也确实无法真的放下脸面承认他们拿国王的婚事做了一场交易,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欣赏着夏洛蒂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乌尔里克二世仰头将杯中金黄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承认吧,夏洛蒂。在他选择把你送出国门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你了。」 「所以也不要再试图向他们求助,谁也改变不了你现在的处境。」 有那么一刻,夏洛蒂感觉自己的时间静止了。 她看着面前的餐盘,看着摆放在餐盘两旁那有着狮头图案的刀叉,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衣服上的纹样,突然有种可笑又荒唐的感觉。 她紧紧攥着双手,直到手指都变得麻木起来才缓缓张开。 两只手掌的皮肤细腻白皙,两年前在仪式上意外割到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可她的鼻尖似乎还能捕捉到那股血腥味…… 恍惚中,夏洛蒂似乎又看到了两年的那一幕。 那时她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和兄长们脸上的笑容,他们鼓励的话语和拍在她肩膀上的手。 而母亲,直到离开前都一直被她忽略的母亲……她的表情,她的眼泪……她明明是那么重视自己形象的人,却在仪式上悲痛到昏过去…… 原来他们真的都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啊…… 乌尔里克二世一点点饮下酒杯中的酒液,视线却始终没有从桌对面那人的脸上移开。 两年过去,曾经属于少女的天真和稚气已经完全从她的身上褪去,就像花朵凋谢后的树枝,软嫩的树皮随着颜色转深也变得更加坚硬,失去观赏性的同时也变得更加能抵御狂风和暴雨。 一个出嫁后却没有母家做支撑的女人会变成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因为他的母亲,凯斯塔姆的玛丽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最开始,年轻的玛丽公主会嫁给已经年过四十的乌尔里克一世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联姻。那时的凯斯塔姆王国也与现在帕鲁本大公国一样,想要用一个公主换取一定的利益。 不同的是,他的父亲比当今内阁更加强势。乌尔里克一世从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就放弃本该落到嘴里的肥肉,尤其是在抢夺殖民地上,马黎的国王才不会因为「亲家」这种可笑的理由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 把凯斯塔姆在南陆西海岸经营多年的殖民地占为己有对马黎王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步。直到现在,那些优质港口都在航运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凯斯塔姆王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后自然不愿意继续与马黎交好,而在其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玛丽公主自然而然也被自己的母国放弃了。如果不是双方还要保持面子上的和谐,两边的王室估计连一年都不会通一封信。 乌尔里克二世曾听自己的保姆说起过,他的母亲玛丽公主曾经也是个天真活泼的姑娘。 她嫁到马黎的时候也只有十八岁,比夏洛蒂年长一些,可当时乌尔里克一世的年纪都能当她的父亲了,之前还有过两段婚姻,这样不对等的婚姻从开始就与「爱情」沾不上边。 所以在当得知马黎王国并不打算放弃吞併凯斯塔姆的殖民地,玛丽公主百般劝说都无法改变丈夫的想法后,她便知道自己要做出决定了。 最后,她在自己羸弱的母国和强大的夫家中选择了后者——事实证明这实在是一个非常聪明的选择。 她为自己的丈夫生下了两个孩子,完成了作为王后最该完成的任务。而她也因此获得了一位王后应有的一切,直到生病去世,她都享受着作为一个女人能享受到的最高待遇…… 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从古到今都是这样。 女人的权利来自男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只要想明白这个最底层的逻辑,那t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我们才是该註定站在一起的人,夏洛蒂。我从来都不想把你推远。」 年轻的国王走到桌子的另一边,一只手握住椅背,微微俯下身:「现在我们已经充分认识过彼此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 这么说着,他的手试探性抚上了妻子的手背,而后者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并没有挪开。 「…………」 「您……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少女的尾音忍不住抖了下,可看着那只老老实实被自己包裹住的手,男人总算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你不能什么事都依赖玛格丽特。我是她的亲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最了解她,她才是艾安萨宫中最危险的毒蛇。」他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她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她一直觉得是我抢走了本属于她的王冠……她一直想要夺回来,从很多年前就开始……」 突然听到这种秘密,夏洛蒂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脸震惊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丈夫。 乌尔里克二世没说什么,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带着她的手移向那尚未隆起的腹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1页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很好,比起我的话你更加信任她……可是夏洛蒂,她其实跟我、跟你的兄长和父亲是同一种人。我们平时表现出的言行举止都是有目的的,不过是想让棋子自己走到我们想要的格子里、为你营造出的一种假象罢了。」 「之前你对她没有威胁,她当然会好好对待你。可现在不同了。」 「你怀孕了,怀上了马黎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想要合法夺走王冠的路因为你而再次加长……」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稍微用脑子想想看就该明白,她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孩子?而你从进入艾安萨宫后一直在用她送来的人,你的一切都会在她的掌控下。就比如刚刚那个被我送走的女僕,她只需要让对方在你的水壶中加一点东西,你的孩子也许就在不知不觉中没了……」 「…………不……她、她不会的……」 夏洛蒂顺着他的话看向自己的腹部,喃喃道:「她不会这么做……」 她天真的话语最终还是让国王陛下笑出了声。 「我亲爱的夏洛蒂,这世上从来没有会不会做的事,只有能不能。」 「这无关善恶。想要成为这座王宫、这座城市、这个王国的掌权者,最先被考虑的才不是什么道德伦常。只要是符合自身的利益,那就只有能做的事 。」 年轻的国王笑着直起身,轻轻将王后鬓角的碎发顺到耳后。 「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夏洛蒂,这只是一句好心的提醒。」 「现在你身体、你的孩子就是你未来最大的依仗。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作为母亲,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啊……」 第393章 393 最近在艾安萨王宫工作的人们发现, 王宫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事情的起点似乎是从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开始的。 那天大公主玛格丽特像往日那般,在处理好一天的事务后来到王后的寝室看望,却没想到两人不知为何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大公主殿下带着明显的怒意离开,而夏洛蒂王后的房间里不断传出若有若无的哭声,直到傍晚才停下。 在那之后,「王后与大公主关系破裂」的流言便悄然传开,慢慢从宫内传向王宫之外。 而随着知道的人增多,人类那无与伦比的想像力开始发挥作用,关于两人争吵至决裂的原因更是众说纷纭。 不过口说无凭, 由于这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同时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所谓的传言也只能是传言,捕风捉影的消息传了两天后便慢慢平息了下来……只有在王宫工作的人才知道,这并不是一个传言, 夏洛蒂王后是真的与玛格丽特公主疏远了。 与之相反,王后与国王陛下的关系倒是比过去好了很多。 两人在最近一个月里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在中午一起在花园散步,国王陛下甚至会在晚上留在王后的寝室,这在之前都是不可想像的。 更重要的是,原本冷清到只有两位女僕的夏洛蒂王后身边终于有了正式的侍女。 其中最年长, 也是最常陪伴在王后身边的首席侍女是老布林恩公爵夫人, 另外两人分别是索默特子爵夫人和巴鲁顿小姐。 索默特子爵夫人和巴鲁顿小姐所属的德莱侯爵家都是与王室有关的远亲,而布林恩公爵家就更不用说了,现任布林恩公爵是国王乌尔里克二世血缘上相当近的表侄。 按年龄上说,首席侍女的位置该由现任布林恩公爵夫人担任,可因为双方多少差着辈分,在称唿上会有些无法避免的尴尬,再加上公爵夫人的第一个孩子才一岁多,这种时候让人过来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于是布林恩公爵的母亲——老布林恩公爵夫人戴安西亚·耶林便自告奋勇,顶上了这个负责引导马黎王后的重任。 侍女的人选定下后,迅速在王宫内再次掀起一番波澜。 王后侍女的身份足以证明王后本人的立场。在国王与大公主之间,她到底选择了自己的丈夫。 这个选择没有出乎其他人的意料,不过现在的夏洛蒂王后已经与一年前不同了。一个从外国嫁过来的公主和一个怀了孕的王后对马黎王国来说意义可不一样。 只要她好好把马黎未来的继承人生下来,她的地位便将跟着这个孩子一起稳固下来。就算将来马黎与帕鲁本反目成仇,她在马黎的地位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世上从不缺少见风使舵的人。在得知王后已经怀孕以及王后本人的态度后,很多保持观望的保皇人再次开始动摇。 很快,玛格丽特那边的一些活动就遭到了遏制,这让得知消息的国王陛下十分欢喜,连平时走路时嘴角都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然而世事无常,舒心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意外总会挑选在人们最放松的时候降临。 由于马黎政府一贯的放任态度,南陆殖民地上的各种冲突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某天,一家报社突然发表了一篇长文报导,详细说明了一个月前发生的那起南陆人攻击政府大楼的始末。 当时事情就发生在大街上,一位懂得当地语言的马黎记者从这场混乱中捕捉到了一些话,又从获救的人质口中得到一些信息,突然对这场骚乱的起因产生兴趣。 他靠询问走访得知了这些人所属的村落位置,多方探查之下得知了一个令普通人深感震惊的事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2页 这些所谓的「暴民」不过是居住在附近村子里的农民,而他们会聚到一起攻击行政大楼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家人已经快要饿死了,而之前当地政府许诺给予他们种植棉花的补偿款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去年马黎政府下令,临时让这个村子中所有土地都改种棉花农民们当然不愿意。毕竟命令下达时春种的时间已经到了,有些人已经提前种下了种子,这种时候谁都不会愿意改种其他农作物。 所以当时负责下来接洽的马黎官员说过会给予当地农民一些经济上的补偿,让他们尽管去种,不管到时候收穫多少棉花都有补偿金保底,总不会让他们饿死。 结果就是,仓促种下的棉花因为种种原因几乎绝收,而农民们也没拿到那所谓的「补偿金」。 他们先去找本族部落的首领询问这件事,得知所谓的「补偿金」不过是忽悠他们种棉花搞的说辞,这才在愤怒之下来到政府大楼讨要说法。 几十个怒气沖沖的壮汉刚冲到大楼前就立刻被守卫的士兵发现,可因为语言不通,一名士兵用马黎语警告数次无果后毫不犹豫地开了枪,这才引发了这场荒唐的骚乱。 在了解完全部的前因后果后,记者当即把自己所知的所有信息写成报导,以最快的速度寄回马黎。 很快,不久前才在报纸上看过另一版本的庞纳城居民立刻被这种反转震惊了。 倒是没有人太质疑这篇新报导,主要是它确实比之前的报导更有逻辑性,也解释了之前报纸上没有解释的、不太合理的地方——比如为什么胆敢挟持人质攻打政府大楼的暴徒最后居然连一个人质都没有伤害。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攻打政府大楼,而是来找承诺给他们「补偿金」的官员找说法,那一切就都合理了。 马黎政府的t无耻再次震撼了整个庞纳城。 而作为常年被政府和资本家们盘剥多年的普通劳工们,大家不约而同地与书写报导的记者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也许政府确实出了这笔「补偿金」,只不过补偿金没能落到真正需要它们的农民手里,而是不知道进了哪些人的口袋。 在某些声音的推动下,庞纳城中对这件事的讨论声变得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更多关于殖民地那边发生的惨剧依次被挖掘出来,赤裸裸展现在了大众的面前。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一篇标题为《大屠杀与饥荒,所谓「自由人」的终局》的报导赫然出现在庞纳城中销量最大的《庞纳日报》上。 与这份报纸以往的风格不同,书写报导的人除了标题取得比较「温和」外,几乎全篇都是对马黎政府和工厂主们的痛骂。仿佛是专门收集过工人们平时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化作文字塞进报纸。 毫无意外,这一天的《庞纳日报》直接卖到脱销。 等到报纸的主编发现报纸上的内容不对想要全部追回时已经太迟了,整个庞纳城已经因为这篇文章陷入疯狂。 对于一些有良心的中产和上流人士来说,南陆殖民地上发生的一切无疑是可怕的。 二十年前发生的□□和十几年前的大屠杀还歷歷在目,良心让他们无法再作壁上观。 有人开始筹备发动募捐,有人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一些公开信,甚至有些人脉关系的人已经开始私下展开调查,想要更加详细了解事情的始末。 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总有人不愿意保持沉默,总有人会以自己的方式想要为改变现状出一份力。 而与过去不同的是,这次最受到冲击的群体是位于底层的劳工阶级。 在这之前,庞纳城中的工人们可没有闲心关注什么殖民地上发生的惨剧。 这不能怪他们,仅仅是每天的工作就能掏空他们的精神,哪还有心情关心那么远的事呢? 可一旦将对方的遭遇与自己的生活对比起来,工人们突然发现这篇报导中有一个非常适合形容他们自己的词语—— 奴隶。 奴隶不需要休息,每天都要承担超负荷的工作。 奴隶不需要关怀,一旦生病或者受伤就会被解僱,哪怕他们受的伤是工作造成的。 奴隶没有工资……哦,他们倒是有工资,但他们的工资甚至无法让自己和家人住上有床、有窗户和门的房间,每天都能吃饱更是奢望。从某种角度看,包吃包住的奴隶居然还比他们强一些…… 一旦产生这样的认知,对心灵上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即使生活艰难,可能够生活在世界上最强、最文明的国家还是会让他们感到有一定的自豪感。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没能逃脱成为「奴隶」的命运。 绝望和愤怒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没过多久,庞纳城外的一座工厂发生了大罢工。 紧接着第二座,第三座……不但是庞纳城中,北方的各大工业城市也都纷纷出现罢工,那些长久被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集中爆发出来。 南陆上的混乱终于再也捂不住,接连不断的骇人消息开始在庞纳城的大街小巷中传播开来。 各大报社放出的消息各有不同,无非又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推诿责任。 歷史仿佛一段首尾相连的乐曲,不知何时就会奏出一段似曾相识的旋律,令人既怀念又厌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3页 十几年前发生的「帕纳亚什大屠杀」再次被人提起,甚至已经有人预言这次在南陆发生的冲突有可能会成为「第二次大屠杀」。 而如此巧合,与那次一样,由于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无意说漏嘴」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签发政令的人,也就是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身上。 *** 王宫中,乌尔里克二世看着面前的一张张报告,全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走到窗边,映入眼帘的就是聚集在艾安萨王宫门口的民众们……尽管他们距离够远,可他相信只要自己现在打开窗户,他就能听到他们愤怒的声音…… 「……现在有很多人希望您能在南陆的那件事上给出一个说法……」 国王的办公室中,宪兵队的队长手里拿着帽子,低垂着脑袋询问道:「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如果要抓可能全城的监狱都关不下这么多人……」 「那就把他们赶走!不要让我见到他们!」 乌尔里克二世终于忍受不住,指着窗外吼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你们又在干什么?!与其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不如下去给我干活——」 「那您想要用什么方式驱赶他们?」 随着一个女声响起,玛格丽特公主带着自己的侍女径直走进办公室,完全无视了宪兵队长直接走到自己弟弟的面前。 「艾安萨王宫中常驻侍卫和宪兵有多少,外面聚集的人有多少?我想您心里都清楚,普通的方式根本无法驱散他们。」 大公主收回向外看的目光,凌厉的视线落到国王身上,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清晰。 「还是说,您想让士兵们的枪口对准马黎的公民?」 乌尔里克二世对上长姐严厉的视线,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半步。好在身后就是窗户,在他做出更多丢脸动作前阻止了他。 「……如果他们一直这么不依不饶,那也不是不行。」 年轻的国王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你看看他们都想干什么?我看他们就是在学罗兰的那群疯狗!如果不给他们一些教训,他们恐怕都要忘记马黎还有我这个国王了!」 玛格丽特看着他此时的样子,眼中的愤怒慢慢变为冷漠。 「你知道吗,奥斯伯德。在你戴上王冠的时候我曾暗暗向吾主发誓,我会将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国王。」女人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诉说故事般缓缓说道,「不但是因为父亲临终的嘱託,也是因为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我自认无法达到父亲的高度,但我愿意把父亲教授给我的知识全部交到你的手里。」 「你听不懂的词我会为你解释,你不明白的道理我可以讲到你理解为止……那时候我是真心相信你,即使无法达到父亲的高度,你也能成为一个令人尊敬的国王。」 明明语气很平静,可乌尔里克二世就是直觉有哪里不太对。 尤其是在她称唿自己的中间名时,她说话的语气,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小时候的事。 那时虽然父亲也十分喜爱将他待在身边,可因为事务繁忙,小时候的他又经常生病,他还是与自己的长姐相处时间更多一些。 他记得那时他总是很难入睡,别人都哄不住,只有长姐给他念故事的声音会让他感到安心……她那时的声音就跟现在一样,却无端让乌尔里克感到一丝不安。 「玛格姐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奥斯伯德,你的那点小心思实在让人伤心。」 「我会回来是因为你需要我,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愿意继续帮你……但现在看来,这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 「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现在就离开艾安萨宫。等买到船票就会乘船离开马黎,去旧大陆旅行。」 「你想要做什么我再也不会管了,只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真的能成为父亲那样英明的君主。」 玛格丽特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裙角随着转身划出一道弧线,头也不回地踏出国王办公室的大门。 第394章 394 玛格丽特公主的离开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其中最意外的当属国王陛下本人。 一开始他还在警惕,习惯性认为这是对方还有什么其他阴谋。毕竟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样打击对方的大好机会。 可玛格丽特走得实在太突然也太果断,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就离开了。搬离王宫后也立刻派人去码头打听起前往珀托古埃塞的船只,显然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庞纳城。 最开始乌尔里克二世还能保持镇定,但听到玛格丽特即将在一天后乘船离开马黎后,他终于开始慌神了。 之前玛格丽特就算嫁人也只是去了威瑞迪安郡,那到底是在马黎境内,如果自己想要让她回来也只需要一天到半天的时间……可要是她真要去旧大陆t旅行,他甚至都不能随时确定她的行踪。 这种不确定性让乌尔里克二世感到十分不安, 也是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他还是对自己这位血脉相连的姐姐有很强的依赖感。 然而这种所谓的「依赖」本身就带着很大的矛盾和扭曲。 他不希望她阻碍自己、提出与自己相反的提案……准确来说,他希望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马黎境内,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可以感到安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4页 连他自己也清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着面前的文件,乌尔里克二世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的母亲在他四岁那年去世, 之后是他的父亲,然后是疼爱自己的姑姑……而一周前,始终坚定站在自己这边的叔父亚歷克斯亲王突然在议院开会时晕倒, 到现在都没有甦醒,现在就连玛格丽特也离开了。 他明明还这么年轻,还不到二十三岁,可身边似乎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愣怔半晌,他忽然习惯性地向左偏头,嘴唇张开似是想要说什么,可在看清站在一旁的侍卫后立刻清醒过来,欲盖弥彰般扭头看向另一边。 窗外,今天聚集在艾安萨宫门前广场的人依然不少。 尽管在这么远的距离既看不清也听不到,可从报纸上看到的话语却像是在此时有了声音,带着激烈的情绪直直刺进大脑。 「…………」 「……杰拉尔。你现在就去一趟治安所,向奥本伯爵下达我的命令。」 他对自己的贴身侍卫说道:「庞纳治安所的职责就是维护庞纳城的治安。可看看现在外面那副样子,我都要以为我是在新大陆了……我不管他採取什么手段,明天之后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街上闹事。」 侍卫听清命令后不由抬起头,似是想说什么,可触及国王森冷的视线又很快低下头,嗫嚅着说出一个「是」,立刻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直到侍卫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中,乌尔里克二世终于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继续自己的工作。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去看纸张上的文字,脑海里却只有一句话在反覆迴荡。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只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真的能成为父亲那样英明的君主。 】 原本的祝福语经过记忆的加工渐渐变了调,逐渐在脑海里变为一种讥讽…… 不,也许原本就是讥讽。 玛格丽特从来就不相信他的能力,其实连叔父也是……他们其实从一开始就把他的话当成小孩子的玩笑话,可他明明早就成年了,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却还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其实他们也只是想要一个服从自己指挥的牵线人偶,谁都不希望原本属于自己的人偶有一天会反过来,用两者相连的丝线控制起操控者的手指…… 没错,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他才不会被这种烟幕弹迷惑。 他不相信那篇来自南陆的报导是凭空冒出来的,背后一定另有推手,只是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哪一边做的,或者两边都有…… 毕竟人情与道德从来不是达成合作的关键,从古至今,只有利益永恆。 带着在脑中喧嚣的杂念,乌尔里克二世终于在下午五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此时窗外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不知是治安所真的做了些什么还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之前聚集在王宫外的人群已经不见了,目之所及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乌尔里克二世站在窗边凝视着那片区域,却发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 叫来侍者把桌上的文件收走后他独自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中对着雨中的花园发了会呆,转而走下楼梯。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里。不想继续工作也没有心情骑马,就那样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中,他在一扇熟悉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一股莫名的力量引导着他抬手敲响了房门,等待房门打开,他一眼便看到端坐在书桌旁的夏洛蒂。 此时的夏洛蒂王后穿着宽松的衣裙,身边站着她的首席侍女老布林恩公爵夫人,后者似乎正在教导她书写着什么。 最近一个月国王和王后的关系亲近了很多,再加上现在在夏洛蒂王后身边服侍的人已经完全被换了一遍,此时见到国王陛下独自来到王后的房间女僕们也不觉得有多稀奇,纷纷低头退到一边。 「看到你们相处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与老布林恩公爵夫人打过招唿后,乌尔里克二世牵起妻子的手,将人重新带回书桌边坐好:「这里又不是外面,随意一点就好。」 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视线却已经飘到那张放在桌面的信纸上了。 老布林恩公爵夫人是个很有眼色的人,察觉到国王陛下的动作后便带领室内其他女僕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所有人都离开后,乌尔里克二世的动作明显放松了不少。 他直接坐到王后对面,拿起那张写了一半的信纸扫了眼,发现那居然是写给凯斯塔姆王后的问候回信。 按照血缘上算,现任的凯斯塔姆国王正是乌尔里克二世的亲舅舅,也是血缘上很亲近的亲戚了。 不过因为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过去那些不讲究的行为,凯斯塔姆王室与马黎王室的关系始终淡淡的,就算两边都换过一轮国王也没有修復好。直到现在,也只有在重大节日或活动时会互相通一些问候信。 「原本是写给大公主殿下的,但她没打一声招唿就走了,我又没处理过这些,幸好有耶林夫人(老布林恩公爵夫人)在……」 夏洛蒂端坐在书桌的另一边,抿着唇看向对面的丈夫:「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 乌尔里克二世没说什么,只扫了眼信件后就把它放到一边:「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写给玛格丽特的信件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5页 夏洛蒂王后点点头:「还有很多。大多都是一些日常问候信,还有一些宴会邀请,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 「实话实说就行。」年轻的国王表情淡漠道,「本来与这些人联络就是马黎王后该做的工作,她霸占了这么长时间本就不占理。不管她这次是真走还是假走,这对你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他没有明说什么,但夏洛蒂已经意会到他的意思,沉默着点点头。 「……还有,关于你怀孕的事,估计要再拖一段时间才能向外公布。」坐在桌对面的男人说道,「你应该也听说了这两天的情况,现在公布不是什么好时机。等外面事情平息下来,我与你父亲那边商量一下,最多再过一个月,我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公布。」 年轻的王后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也没有什么想问的,只是一如既往地乖巧点头。 对话结束,室内重新陷入寂静。 夏洛蒂保持着坐姿又等了一会,终于带着疑惑抬头看向对面。 按照往常的情况,乌尔里克二世说完想说的就该起身离开了。可今天他似乎有些反常,没有继续提起其他话题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用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神盯着坐在对面的人。 接触到那道视线的瞬间夏洛蒂便打了个寒战,交叠起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握紧,整洁的裙面上瞬间出现数道摺痕。 「…………」 「您还有其他事吗?」她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您是打算在这边用晚餐吗?」 她的声音终于让乌尔里克二世收回了那有些瘆人的目光,点点头作为默许。 夏洛蒂的房间中唯一能当做餐桌使用的方桌并不算大,不过如果用轮流上菜的方式还是足够让国王与王后一起用完一顿晚餐。 只不过整个用餐的过程都十分压抑。国王本人似乎没有在吃饭时间聊天的意思,王后也t一样,整个房间里除了刀叉轻微的碰撞声外就只有僕人们更换盘子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相比之下,窗外的雨声居然是所有声音中最响亮的。 在诡异的寂静中用完最后的甜点,乌尔里克二世却依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让侍者去拿了两瓶酒和酒杯后再次让其他人离开。 「看你刚刚没吃多少东西,还没有什么胃口吗?」 他一边把酒倒进醒酒器,一边随口问道。 「……很抱歉,这件事我也无法控制。」夏洛蒂看着深红的酒液渐渐填满玻璃制成的容器,目光下移到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声音似乎也跟着失落起来,「我也询问过医生,他们说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让我不用放在心上……」 「这倒也没错……抱歉,是我给你压力了。」 这句道歉多少让夏洛蒂的内心感到一丝意外。不过她依然没有抬起头,视线始终停留在那片被自己揪皱的裙面上,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乌尔里克二世当然能感受到她的拘谨和隐隐地拒绝,可他并不是很在乎。 所有人都有想要沟通点什么的时候,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不过每个人在挑选「沟通对象」时的标准都不一样。有人可以直接在街上随便拉个陌生人就能聊很久,有人只能在最亲近的人身边才有勇气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作为马黎的国王,他要找的「沟通对象」必须是百分百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儿时扮演这个角色的人是自己的长姐玛格丽特;成为国王后,他一度向刚刚崭露头角的威廉·布莱恩袒露过心声;而成年后,那个人变成了亚连·叶尔钦。 这三个人分别是他的血缘至亲、同盟伙伴,以及享有共同秘密的爱人……然而这些他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了自己,这让他意识到,也许这就是人性。 就像现在,面前的女人也许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刻背叛自己……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现在还被同一根绳子捆绑在一起,只要他们的利益还处在同一边,至少此时此刻,一个怀孕的母亲不会背叛自己孩子的父亲。 「……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说起过去的事。」 他将酒瓶放到一边,笑着支起下巴道:「我想听你说说你童年的事,夏洛蒂。我们就要有一个孩子了,我想多了解一些你的过去。」 第395章 395 童年……过去…… 乍然听到这样的词语, 夏洛蒂难免有一瞬的恍惚。 或者说,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她已经很少去回忆自己的童年是什么样的了。 她人生最初的记忆来自一座山峰。 帕鲁本大公国的首都附近有一座很高的山峰,山峰顶部的积雪常年不化,而大公一家日常居住的城堡中正好能看到那座山。 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母亲曾经抱着她指向山的顶端跟她说,帕鲁本人的祖先就是在这里打败了不断入侵的蛮族,终于在爱尔普斯山脚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城邦。 帕鲁本的歷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与马黎这座游离在大陆外的「孤岛」不同,在民族混杂的旧大陆上,光是想要生存下来就要拼尽全力。 多少文明曾经昌盛过, 又有多少文明淹没在歷史的长河中? 就算是曾经差点统一了整个西陆的古阿祖尔文明,在表现出衰落的迹象后也免不了被分食的命运。 一开始是为了自保,之后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加富足……人类的贪婪从来没有止境, 弱肉强食始终都是旧大陆上的主旋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6页 不去吞噬别人就会被别人吞噬。为了维持现有的地位,为了朝最强的位置更进一步,所有人都要最大限度使用自己手中的「筹码」。 「筹码」可以是金钱,可以是土地,可以贩卖未来, 自然也可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你是我最引以为豪的女儿」 , 「你为帕鲁本带来了最大的助力」,「你让帕鲁本变得更加强大」——两年前离开时,父亲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她也是抱着同样的自豪感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 那时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是帕鲁本的公主,她就该与她的母亲一样, 与她的哥哥姐姐一样, 与所有其他王室成员一样,为了能让帕鲁本变得更加强大, 他们都要作出相应的贡献。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这是她的使命,她应该为她能为母国提供如此多的帮助而感到自豪……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开始对此感到厌恶和恐惧? 也许是从知道自己在送出去时就已经被父母兄长当作弃子的时候,也许是在得知丈夫的真面目时,也许是在自己反覆向母国写信却只能得到训诫开始…… 或者是在更久以前,在那艘飞艇上,在听到博纳德说的那些话,隔着门听到那声枪响时……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有些东西就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弱肉强食——它不但是国家之间相处的道理,同样可以运用在每个人身上。 因为想要阻止战争和杀戮,博纳德杀死了发现他的女僕汉娜,并想要杀死那艘飞船上的所有人,可最后他也被更强大的人杀死了……这就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循环。 这是一个可怕的诅咒,从一个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时便会降临在身上的诅咒。 谁也无法避免,谁也无法逃脱……不论如何思考,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 夏洛蒂的手慢慢上移到自己的腹部,神思恍惚地看向窗外。 「……我小时候,有些好动。」 「比起钢琴和绘画课,我其实更喜欢在城堡各处探险。所以我很羡慕我的兄长和姐姐们,他们不需要做功课,也不会被母亲看管着,想去哪里都可以…… 」 「有一次我听说兄长们参加了一次登山活动,爬到了爱尔普斯山的山顶,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瓦莱奥城……」 「我跟他们说我也想去,但父亲母亲都不贊成,他们觉得爬山对我来说太危险了。不过泰勒哥哥答应我,等我成年后会带我去一次……」 说到这里她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乌尔里克二世却已经意会。 「这点我倒是贊成大公和大公夫人,爬山确实很危险,尤其我听说爱尔普斯山的海拔并不低。」他安慰道,「如果你喜欢高的地方,等到我们以后出访帕鲁本时可以再次乘坐「索罗提斯」。从飞艇上看到的风景可比固定的山顶有趣多了。 」 夏洛蒂没有反驳,只扯出一个客气的笑:「您说得对,那确实是一次特别的体验。」 顿了顿,她又问道:「我还不知道您近期有访问帕鲁本的计划……我能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时候吗?」 「还没有定,不过至少要等孩子长大一点吧……」 乌尔里克二世随口说着,拿起醒酒器准备往自己的酒杯中倒酒时才看向对面:「我忘了你不能喝这个,需要我给你倒点茶水吗?」 「谢谢,但不用了,我还不渴。」夏洛蒂快速抿了下唇,笑着道,「之前我一直没问过您……您很喜欢孩子吗?」 乌尔里克二世倒酒的动作突然顿了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像您说的,我也想要多了解您一些……」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变淡,年轻的王后也跟着低下头,小声说道,「如果这冒犯到了您,您可以当作我什么都没说。」 寂静再次在两人间蔓延开来,两秒后,倒酒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我不知道。」乌尔里克二世将量酒器放到一边,看着明显倒了超过半杯的酒杯说道,「不过我喜不喜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必须有孩子,越多越保险。」 说完,他的视线再次移到自己年轻的妻子身上:「你呢?你喜欢孩子吗?」 「……我应该会喜欢吧……」夏洛蒂再次摸上自己的小腹,手指用力抠了下裙子上的一段蕾丝,「我见过我侄子和侄女小时候的样子,他们都很乖巧可爱,我也喜欢陪他们玩……可如果让我成为他们的母亲,我会担心我是否能够称职……」 听着她那带着胆怯的声音,乌尔里克二世反而再次露出一个笑。 「这个t倒是不需要担心,孩子生下来会有保姆照顾,等长大后也会有王国最顶尖的学者成为他的老师。」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是男孩,我会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导。如果是女儿,可能就要让你多费一些心神了……」 如果是女儿,就不需要国王亲自教导了吗? 只差一点,夏洛蒂就要将这句话质问出声。 可她很清楚自己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在已经知晓答案的情况下,她不想自取其辱。 不过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些事,乌尔里克二世用叉子轻敲了下杯子的边缘,让坐在对面的人看过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看看我和玛格丽特现在的关系,我们就是最好的例子。就因为父亲曾经有过让她成为王储的打算,她才会对我产生这么大的敌意。」他摊开双手,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一开始父亲就没有这样的打算,让她接受与其他公主一样的教育,我们姐弟二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7页 「虽然马黎的继承法允许有王室和有王室血统的女性继承家族的地位和领地,但一个女王对外界的威慑力总是比不过国王。而我也不希望马黎有一天会因为继承人的问题被旧大陆的那些人轻视……」 他这么说着,同时向前伸出手:「而我们还年轻,夏洛蒂。与父亲当年的情况不同,我们马上就要有第一个孩子了,之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们会有很多机会……父神和圣母会保佑我们,一定能得到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夏洛蒂看着他伸来的手,一时有些恍惚。 不过她没让他等待多久,很快便做出同样的动作,将自己的手放到丈夫的手中,任凭对方轻轻拍了两下以作安抚,这才收了回来。 如此温馨的一幕,却在王后收回手时突生变故。 不知是还没有回过神还是没注意,夏洛蒂在收回手时不小心碰倒了放置在桌上的酒杯,深红的酒液瞬间在雪白的桌布上留下一大片痕迹,顺带着也溅到夏洛蒂的衣裙上。 发生这种突发事件也没有办法,乌尔里克二世立刻让人进来把桌布换掉,夏洛蒂则回到寝室换了一身衣服。 等她回到外间时,之前桌上和地面留下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而自己的丈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又让人重新拿了一只杯子,似乎正在等她回来。 「怎么了?」乌尔里克二世一脸疑问地看过来。 「……我以为您已经离开了。」夏洛蒂回答道,「我以为我破坏了您今晚的兴致。」 「怎么会,我们之前的对话还没结束呢。」她的丈夫轻敲了两下桌面示意站在一旁的女僕为他重新倒一杯酒,朝从寝室走出来的妻子招招下手,「准备了这么多酒,总不能一杯不喝就离开。」 夏洛蒂定定看着他,忽地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 没等对方回过神,她已经走到女僕身边,伸手接过对方手里的醒酒器。 「让我来吧,你们都出去。」她这么说着,同时看向自己的丈夫,「刚刚是我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我该向您道歉。」 不等乌尔里克二世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就见原本跟人一起等候在外的老布莱恩公爵夫人突然进入房间。目光在国王与王后之间游走片刻,最终还是将手里的东西交到了国王手里。 她谨慎的态度让乌尔里克二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接过后发现那是一封寄给玛格丽特公主的信,信封上封的火漆印也很有意思,正是怀特伯爵家的家徽。 怀特伯爵……他记得那个人已经在一年前加入陆军并前往南陆,当时似乎是被安排在皮斯曼将军手下。 玛格丽特会把对方安排进军队的动作他倒是能猜到一点,无非是因为那个冒进的年轻人无法再以莱勒科侯爵秘书的身份进入议院,所以趁着对方还没满二十一岁把人送到军队攒一下在军队中的资歷——很多想要从政的贵族以及他们的子侄都会这么做,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不过现在看来,对方被派去南陆的动机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乌尔里克二世没有什么犹豫,直接拆开信件阅读起来。 有些遗憾,这就是一封普通的问候信。去除掉那些冗长无用还如情诗般肉麻的问候语外,唯一有用的信息大概只有怀特伯爵表示自己近期会有一次休假机会,正好可以回马黎一趟看望大公主殿下。 看完整封信,国王陛下感觉自己的眼睛和大脑都受到了一定的伤害,但还是坚持看了眼信封,确认上面的邮戳时间后才挥手让其他人离开。 「也许你还记得这位怀特伯爵,玛格丽特最宠爱的小情人。」 他把信递给妻子,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我记得他当年也在迎亲队伍里,还跟你跳过一支舞……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他之前在一次袭击事件中救过我,但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夏洛蒂接过信,一边展开阅读一边说道,「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这次南陆的事他估计没有少在里面捣鬼。不过看寄信的日期,他当时应该还在船上,不知道玛格丽特现在已经准备离开马黎……」 乌尔里克二世这么说着,顺便低头抿了口酒。只是刚咽下一口,他便立刻皱眉看了眼手中的酒杯。 葡萄酒中有股格外明显的苦涩味,刺激得他舌头都有些发麻,显然是还没有醒好。 他又不确定地尝了一口,确定不是自己的舌头出了问题后这才放下酒杯,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在三五天后回到庞纳城,到时候玛格丽特估计已经离开了,我希望你能接见他,最好是能问出一些有关南陆那边的真实消息。」 夏洛蒂闻言终于从信件中抬起头。然而与乌尔里克二世预想中的不同,她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似乎是在抗拒,又像是在讥讽……那种仿佛在看脏东西的眼神让他十分不舒服。 「怎么,你不愿意?」国王的脸色立刻沉下来,「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我只是想知道,陛下,您为什么会坚持认为南陆的一切是有人从中作梗。您难道从没想过,如果人连最基本的生活都受到威胁,确实是会反抗的。」 夏洛蒂将信纸摺叠好放到一边,第一次抬起头、直接对上丈夫的视线:「那些一直聚集在街上的民众也一样,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您的一句解释。您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站出来,或是解释清楚或是承认自己的错误?不管您选择哪一种,都要比现在这样龟缩在王宫里要明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8页 啪———— 随着一声巨大的拍桌声,乌尔里克二世满脸怒容地站了起来。 王后的话就像往油桶中扔进一根点燃的火柴,怒火几乎是在瞬间充满他的胸腔,立刻便要通过言语爆发出来。 然而就在站起的瞬间,他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口舌上的皮肤似乎正在被无数根细如牛毛的细针不断扎刺着,那种麻痹感让他根本无法发出什么有效的声音。 「你……你…………」 他不可置信地指向端在对面的女人,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歪斜。 然而一双手扶住了他晃动的身体,在没有弄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将人稳稳放回座椅上。 「您似乎很肯定,我不会伤害您。」 「我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您会如此相信我,相信一个不断被您伤害的人……」 温热的吐息擦过他的面颊,那道无比熟悉的柔弱声音贴着他的耳廓轻声说道。 「就因为我已经怀上了您的孩子,您就觉得我不会对您做出什么吗?」 第396章 396 有时候, 夏洛蒂会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到有些可笑。 就像她的丈夫……明明过去对她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还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他的「盟友」 ,一心一意跟在他身边? 就像今天……今天明明还不是计划开始的时间,可他偏偏亲自创造了这么一个理想的时机,偏偏说了那些话,还偏偏在她换衣服回来后还坚持要等着她……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将其视作天意。 而结果也非常不错,他对自己简直没有任何防备,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 这一个月他的表现就好像他们之间什t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她从未因为偶然知道他的秘密而遭到恐吓,好像他们的每一次结合都经过她的允许,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因为利益一致选择合作的夫妻…… 可怎么可能呢?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其实也是一个人,一个跟他一样,被伤害后会感到愤怒的人……他到底有什么底气,觉得自己不会伺机报復? 对上夏洛蒂那双沉静的绿色眼眸,乌尔里克已经完全慌了神。 他感觉自己的额头在不断渗出冷汗,身体变得寒冷,仿佛有人正在用冰水替换掉自己血管中的血液。 而最糟糕的是, 麻痹感从舌头开始往外扩张到了面颊和喉咙, 视野开始变得模煳,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蒙上一层诡异的黄绿色…… 他中毒了——尽管意识已经变得迟钝,他还是能清晰意识到这点。 而看着面前人的一举一动,实在不难想像这毒是出自谁手。 可为什么?她可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难道她觉得自己死在这里,她能逃脱嫌疑吗? 就算是她与玛格丽特达成了什么交易,马黎王国也不可能容忍一个杀死国王的王后,玛格丽特更不可能让她的孩子成为王储,帕鲁本那边也帮不上她……难道她真的如此愚蠢,宁可牺牲自己给别人作嫁衣也要杀死自己? 乌尔里克的本能想要求救,就算喉咙发不出声音,弄出点动静也好…… 门外就有人,只要他弄出的动静够大,只要让外面的人听到,一定会有人冲进来阻止。 然而就是这一点他也做不到。 压在他肩膀上的那两只纤细的手此时仿佛有千钧重,同时支撑着他的身体无法倒地,只能眼睁睁感受着那股可怕的麻痹感爬满全身。 随着一声声急促的唿吸声,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挣扎没有用了,最后只能勉强用喉咙处发出的气音和充满愤怒的眼神瞪向始作俑者。 而对上他的眼神后,夏洛蒂却忍不住笑了。 「这是我专门为您挑选的……其实还有很多备选品,用量更小,作用更快的……可这个,我认为最保险……」 她的声音在颤抖,上弯的眼睛里不断有眼泪溢出,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愿意移开视线。 「因为弗鲁门阁下说他亲身体验过……这种毒即使下到酒里也不会失去药效,一旦出现症状后全身都会开始麻痹,连唿叫声都发不出来……」她注视着那双蓝色眼眸中的愤怒慢慢被惊恐代替,哽咽着笑道,「您看,现在您也能体会到他和他父亲当年的感受了……」 「啊……哈……」 男人突然激动起来,连喉咙中发出的气音都变大了一点。 只可惜还不等他发出足够大的动静,半张开的嘴突然被一片柔软覆盖。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乌尔里克那本就有些迟钝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以至于等到他发现不对时,那些渡到口中的液体已经流进喉咙。 「用量不足的话,也许会得救……这也是他教给我的经验……」 夏洛蒂松开丈夫的肩膀,转身拿起茶杯,反覆漱口后把漱口水吐到放置在窗边的盆栽中。 等她再次回到桌边时,男人原本急促的唿吸已经变得缓慢,半眯着的双眼也逐渐失去了焦距。 夏洛蒂静静看着他的唿吸慢慢放缓,直到最后胸口的起伏完全消失,她才上前将手放到对方的颈侧。 完全没有跳动。 眼前的人已经完全变成一具尸体。 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死在自己手里,夏洛蒂原本以为她会感受到快意,也许还会失去理智忍不住大笑出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9页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此时的她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具尸体出神。 夏洛蒂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仿佛胸口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她所有的情绪全都吞入其中。 弱肉强食……在他死在自己手里的那刻,她也完成了这种令人作呕的循环。 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夏洛蒂最后伸出手,将对方半合的眼睛闭上。 这个动作似乎是一个信号,收回手后,她便开始按照之前想好的计划行动起来。 毒下只在乌尔里克用过的那只杯子里,现在里面已经没有酒了。 她用茶水再次涮过杯子,废水掉进花盆,将少量酒液倒进酒杯晃了一圈,摆到桌子的一边。而她本人则坐回原位,用另一只空杯开始喝酒。 葡萄酒的度数并不高,但夏洛蒂的酒量本身就不太好,再加上她几乎是在往胃里勐灌,等到醒酒器中的酒全部喝完时她的脸也呈现出不正常的红。 但还不能结束…… 夏洛蒂打开剩下一瓶酒,努力又喝下半瓶,这才停下动作。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胃部更像是有一把勺子插了进去,不停搅动着每一个角落。 她单手扶着桌子,肉|体上的疼痛和积蓄到极限的情感终于随着泪水爆发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保护不了你……」 她口齿不清地抽噎着,同时一只手摸进裙子的暗袋里,掏出一粒小药片。 如果谁都无法逃脱弱肉强食的命运,如果在出生的瞬间就註定要遭受这样的诅咒,生活在永无止境的争斗中……那想要打破它也只有一种方法…… 夏洛蒂拿起手中的药片,顺着它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半张着的唇勐地被牙齿死死咬住。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赌博。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只能像她的父亲那样、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换取一个不同的未来…… 「愿你能原谅我……」 她抹去脸上的眼泪,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不原谅也没有关系,那样我们也能永远在一起了……」 说罢,她在胸前画出一个祈祷的手势,直接将含在嘴里药片咬碎,生生吞咽下去。 当浓重的苦味占据整个口腔时,她用最后的力气把剩下的半瓶葡萄酒推到地上,同时带倒了放置在另一边的酒杯。 随着接连两声玻璃碎裂声,守在门外的人果然有了反应。 在持续不断的耳鸣中,夏洛蒂似乎听到有人打开了门,紧接着是尖叫和嘈杂的脚步声。 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抱在了怀里,模煳的视线中,她分辨出那是她的首席侍女——老布林恩公爵夫人。 夏洛蒂的嘴唇动了动,手也跟着抬起。 「对不起……我、我不想喝的……我本来不想喝的……」她半张着嘴,眼泪与汗水一起流了满脸,「是陛下……我说了南陆……他说我多管闲事……我肚子好痛……」 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老公爵夫人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紧紧将人抱住。 「没事了,您会没事的……」 老妇人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您做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第397章 397 对艾安萨王宫中的人来说, 这註定是无眠的一夜。 还不等女僕们把虚弱的王后抬回寝室,王后便开始呕吐,之后更是直接昏迷过去。没过多久,她的床单便被大片的鲜血染成红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现场所有人都慌了。包括匆匆赶来的王宫总管,在得知国王喝酒猝死后腿软到差点摔倒。 好在老布林恩公爵夫人还没有走。虽然她在王宫中的职位并不高,可作为国王的表嫂,这种时候她的话还是很管用的。 冷静下来后,她立刻下令暂时封锁消息, 让人分别给玛格丽特公主的私宅和旧王宫送去消息后便开始指挥手足无措的佣人们清理好地上的玻璃碎片, 又让人把国王搬到隔壁的房间。 幸好王宫总管在此时回过神,总算隐约想起此时好像应该保留现场。可面对老公爵夫人那套「你难道就让国王陛下用这么失礼的姿势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质问,他也无言以对。 就在艾安萨宫正陷入一片混乱时, 一辆马车率先从城中的某座宅邸抵达王宫。 当玛格丽特公主匆匆到达现场后,医生已经为国王做完检查,确定人已经没救了,现在正把所有精力放在救治王后身上。 看着一盆盆血水被人从王后的寝室中端出来,玛格丽特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她t把所有在今晚曾与国王与王后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叫到一起看管起来,又派人秘密通知了首相布莱恩,上议院和下议院的两位议长,以及庞纳治安所的两位正副总监,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艾安萨宫商讨事宜。 由于来之前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进宫后得知国王突然身亡后,就算还有困意的人也被这个消息震醒了。 庞纳治安所的两位总监最先回过神, 当即要求去现场看看, 并立刻对当时身处现场的所有人进行审问。 剩下三人中除了首相外,其中上议院的议长正是现任布林恩公爵,听到自己的母亲居然也被卷进来后立刻抬腿跟上,另外一个下议院议长有些不知所措,习惯性看向同样站在原地的首相大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0页 布莱恩首相在原地沉吟半晌,这才若有所思地看向同样开始往前走的大公主殿下,抬腿跟上对方的脚步。 「听说您原本打算明天就离开马黎,去旧大陆那边旅行……」 他走到公主殿下的身边,小声说道:「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您在短时间内无法离开了。」 「是啊,我还需要把送到船上的行李都取回来,原本计划好的行程要全部取消……」玛格丽特侧眸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您不用这么着急,首相大人。如果这不是一个意外,相信治安所的两位总监大人一定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 「当然,我也希望这只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那未免也有些太可怕了。」 布莱恩首相小声补充完下半句,又像是想起什么般说道:「不过这么大的事您是否也该通知一下亲王大人?」 「公爵夫人在通知我的同时就往旧王宫那边派人送信了。不过叔父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旧王宫还在郊外,就算想要赶过来也需要时间吧……」 两人不紧不慢地在走廊中说这话,等他们回到案发现场时,庞纳治安所副总监切尔曼伯爵已经开始在现场进行搜查。 不过经过老布林恩公爵夫人之前的那一通安排,他确实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更令人憋屈的是他还无法指责对方……主要是布林恩公爵现在就在场,当着他的面指责他的母亲除了能引发口角外什么都得不到。 看来这次寻找线索的重点必然要放在「人证」上了。 负责向老布林恩公爵夫人及其他佣人询问当时情况的是总监奥本伯爵,布林恩公爵则在一旁旁听。 可完整听完事件的发展后,几人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乌尔里克二世国王陛下最近心情很差的事他们当然知道。 就在今天下午,庞纳治安所还收到这位国王陛下的命令,让他们不择任何手段驱逐聚集在王宫外闹事的人群。 那可着实是件令人头疼的差事……庞纳治安所本来就因为一些歷史遗留问题饱受庞纳城居民的诟病,要是这次他们真的强行用武力强行镇压驱逐群众,那治安所的名声必然会再次下降一大截,总监和副总监还为此大吵一架。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街上游行的人实在很多,庞纳治安所的警员们又没有配枪,每人手里就一根木制警棍,要真跟那些人打起来还不知道谁会是被围殴的那个。 可国王的命令又不能不遵守,他们就算做做样子也要去一趟。 好在后来吾主保佑,外面开始下雨,王宫附近又没有遮蔽物,人群只坚持了一阵就在雨势的攻击下散了。 原本奥本伯爵还在烦恼明天要从日常巡逻的警员中抽出多少人去王宫附近,现在这个麻烦倒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大的麻烦…… 按照老布林恩公爵夫人以及几位女僕所说,王国陛下是今天傍晚独自来到王后的房间门口。 两人先是一起吃了顿晚餐,餐后国王让人拿来那两瓶酒,便再次让其他人全都出去,两人单独在房间中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因为酒杯倒了,酒液飞溅到了王后的衣服上,后者便回寝室换衣服了,可国王让人擦干净桌面和地面后还是选择留下来继续跟王后单独说话…… 也就是说,除了夏洛蒂王后,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而按照夏洛蒂王后昏迷前说的话拼凑出的信息,他们多少有些怀疑,却又不敢太多怀疑…… 国王在酒后因为王后说错话而惩罚其喝酒,还是在明知道对方已经怀孕的情况下……虽然关于孕妇究竟能不能喝酒现在医学上并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不过大部分医生都是持否定态度的。 更何况夏洛蒂王后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马黎王国未来的王储,不管是国王还是王后都该对其足够重视才对。再退一步,怎么说那也是国王自己的孩子,自古就有「母亲在孕期喝酒就会生出酒鬼」的传闻,更不要说夏洛蒂王后现在这样因为酒精和惊吓而落胎,国王陛下真的会那么做吗? 当奥本伯爵向其他人表达自己的疑惑时,首相大人反而沉默了。 他要比其他人更加了解乌尔里克二世,也要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 比如帕鲁本矿场那边的事,现在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公开,但这件事顶多还能瞒半年,最早今年下半年最晚明年春天,马黎的开採队返回后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而作为近些年一直被国王陛下比较倚重的亲信,布林恩公爵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只是他的表情管理没有首相做得好,那瞬间惨白的脸立刻引起了治安所两位总监的注意。 经过一阵推拉盘问,布林恩公爵还是在首相大人和大公主殿下的默许下说出了帕鲁本矿场中发生的事,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马黎王国当初愿意与帕鲁本大公国联姻主要是基于两个原因——一是培养帕鲁本这个新兴强国崛起能让旧大陆变得更加混乱,符合马黎王国目前的基本国策,而第二点,就是因为那处传闻储量巨大的结晶矿脉。 即使现在世界各国对结晶矿的各种研究还处于初始阶段,可光是它作为燃料的价值就足够成为所有国家争夺的焦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1页 马黎王国到处扩张殖民地也有垄断结晶矿、阻止或减缓其他国家研究它的进程,而且王国本身也需要大量结晶矿做进一步的研究。 现在帕鲁本大公国居然在矿脉的事上撒了这么一个谎,作为马黎的国王,可想而知乌尔里克二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多愤怒。 好巧不巧,恰在此时来自帕鲁本的王后怀孕了,南陆和庞纳城中又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动乱,这些都让国王陛下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而所有了解乌尔里克二世的人都清楚,这位年轻的国王陛下的真实性格可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不管是出于个人的发泄还是为了给帕鲁本那边一个教训,他确实有这么做的动机…… 就在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地陷入沉思时,一门之隔的寝室内突然发出一阵声响。 玛格丽特听到声音后脸色一变,立刻与老公爵夫人一起走进内室。 躺在床上的夏洛蒂王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哭得泣不成声。 发现有人进入房间后,乌黑的髮丝下露出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哭喊着向玛格丽特的方向伸出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了……」 「玛格姐姐……我的孩子没有了啊————」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大公主殿下的手臂,夹带着痛苦的悲鸣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撇开视线。 尤其是站在门外的四位男士,奥本伯爵和布林恩公爵已经因为受不了这种氛围而闭上眼,切尔曼伯爵则走到窗台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后开始进行深唿吸。 在他们的对比下,首相布莱恩显然是最冷静的一个。 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从那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女人身上移开,直到那扇门被人关上才收回视线。 国王已死,唯一的子嗣也没了……看来不管保皇党人满不满意,马黎王国都要迎来一位女王了。 垂眸思考片刻,他再次抬眼扫了边屋内的几人,发现切尔曼伯爵还呆呆站在窗台边,垂着脑袋不知在做什么。 「……伯爵阁下,您还好吗?」 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切尔曼伯爵勐地打了个激灵,快速摩挲了两下手指,将上面的土粒弄干t净后才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人。 「我没事……我只是在为殿下祈祷……」 转过身后,切尔曼伯爵又连续做了两次祈祷的手势,这才仿佛终于放下心般舒出一口气:「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当年就因为流产而差点……希望殿下能挺过这一关。」 首相布莱恩定定看了他一会,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窗户。 外面的雨此时已经下大了,一部分雨丝顺着风捎进来,除了让室内闭塞的空气变清新了一点外,也将窗台和放置在窗台上的花盆打湿了。 花盆中种着现在很流行的香豌豆,此时正是春季,在温室暖棚中被精心养育一冬天的植株已经开花,此时正在被风捎进来的雨点打得直点头。 布莱恩首相对这种花很熟悉。他的母亲也喜欢这种花,小时候一到春天他便能在窗边闻到那股浓郁的花香。 而随着时间流逝,即使是他,嗅觉也不可避免地开始退化。尽管他的妻子与母亲有着相同的爱好,可除非他将鼻子凑到花朵前,否则已经很难再闻到那股花香了…… 「…………」 「……国王陛下实在去得太突然,你们必须找到最好的医生好好做尸检。还有这间房间里的东西,尤其是陛下用过的杯子还有酒,全都要仔仔细细全都查验一遍。」 布莱恩首相收回视线,又朝同样看过来的奥本伯爵颔首示意:「公主殿下与王后殿下现在无暇管这些,但你们不能在你们的本职上松懈,该查的东西还是要查清楚。」 「当然,这是我们的职责。」 奥本伯爵郑重点点头:「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能查的东西全都查一遍,不会有任何遗漏。」 第398章 398 关于国王猝死的调查从当天晚上就开始进行了。 而旧王宫那边也终于在下半夜传回消息:亚歷克斯亲王在得知消息后激动之下再次晕厥过去。现在正在抢救中, 显然无法回到艾安萨宫主持大局。 作为目前王室中唯一一个有能力也有权力主持全局的人,玛格丽特公主在封锁消息的同时也为治安所的调查工作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所有相关人员, 包括艾安萨王宫中的佣人,当天为国王与王后准备餐食的厨师,常年为国王陛下看诊的医生们,甚至是躺在病床上的夏洛蒂王后本人都接受了治安所的正式问询。 王后的证词与他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国王陛下那天晚上会突然造访确实是因为南大陆和王宫外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到愤怒,并猜测是有人故意在背后唆使才会将事闹到这么大。 夏洛蒂王听完他的抱怨后稍微为殖民地的人说了些话,说他们也许是没有足够的粮食生活才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然而仅仅是这一句话便激怒了本就在气头上的丈夫……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年轻的王后半靠在自己的首席侍女怀里,表情痛苦地闭上眼, 「我跟他说过,医生说孕期喝酒可能会流产,可他说……他说没关系……这次没了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说我们还年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2页 说到最后,王后终于支撑不住,再次将脸埋进老公爵夫人的肩膀低声啜泣起来。 王后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本就不太好,再对上老布林恩公爵夫人那不贊同的视线,就算是奥本伯爵也无法继续问下去了,只能就此告辞。 不过以他对国王夫妇的了解, 他其实已经快要把王后的嫌疑排除掉了。 夏洛蒂王后今年刚刚十六岁,嫁到马黎不到两年,与她接触比较多的两位老师给出的评价都是「温和礼貌」「勤勉好学」这样的形容词。 而负责服侍她的女僕们大多委婉表示出国王与王后私下相处时, 往往是前者对后者更加强势。之前还因为王后与大公主的关系比较好,连通知都没通知, 直接把已经在王后身边待了近两年的女僕赶走了, 并换上了自己安排的人。 乌尔里克二世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对妻子的极大不尊重。别说王国的王后,就算是中产阶级家庭中的妻子,但凡性格强势一点的女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如此无礼还不吵不闹。 可夏洛蒂王后并没有……也许是因为帕鲁本大公国那边的隐瞒让她感到心虚,所以处处忍让。同时从旁人的证词上看,这位过于年轻的王后殿下也许本身就是一个比较胆小顺从的人,那在丈夫又一次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时,她没有拒绝反而再次选择忍让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最重要的是,他们把在现场发现的葡萄酒带回去做了实验,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任何有毒物质,同样,那只被摔碎的玻璃杯里也没有检测到什么有毒东西。 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有人怀疑夏洛蒂王后做了些什么也没有办法拿她怎么样,何况对方还刚刚失去自己的孩子,不管是从法律还是道德层面上他们都没有理由为难她。 最后奥本伯爵一无所得地回到治安所。而另一边,切尔曼伯爵却有了一些突破性的进展。 乌尔里克二世从出生起就有弱症,小时候经常生病的事年长一些的人都有印象。 就连他的父亲,老国王乌尔里克一世都因为担心这个儿子可能会像之前几个孩子那样年幼夭折,这才会在儿子出生后依然把女儿当作王储培养了好几年,可见当时的乌尔里克二世身体有多差。即使是现在他的健康状况已经比小时候好很多,但经常在国王身边服侍的人都知道,国王陛下其实每周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对自身健康的关注远超常人。 切尔曼伯爵正是抓住了这个关键点,突击搜查了那位每周都会为国王做身体检查的医生的诊所,并搜查了国王的寝室。果然,这一大胆的举动也获得了不错的成果。 除了一些常规药品外,他们在国王的寝室内发现了一种医生都说不出成分的蓝色药粉,而恰好在那位医生的诊所中也发现了同样的东西。 有大公主殿下兜底,治安所的人迅速而严厉地审问了那位医生,终于在一天后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 对普通人来说,「春神计划」和其产出的「万能药」都是一个全新的概念。 如果真有一种药能减缓甚至逆转衰老,那只要想想就知道,要是这件事公开后人们会陷入怎样的疯狂。 切尔曼伯爵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通知自己的上司奥本伯爵,得到结果后就带着人进入艾安萨王宫,将审讯结果直接汇报给大公主殿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玛格丽特知道自己等待了两年的时机已经到了。 于是,就在国王猝死的第二天下午,被封锁了一天的王宫中悄然无息地发生了很多事。 王宫总管被带到单独的房间进行审问,各个宪兵队中也陆续有几人被各种理由叫走后再也没回来,原本按照日常计划来上班的两位王后的侍女和她们的女僕也被扣押在王宫中严禁外出。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当天傍晚,位于庞纳城内及郊区的几处疗养院和福利机构突然遭到宪兵队的封查,不管是医生还是患者都被堵在了建筑物内不许外出。 直到此时,终于有人意识到王宫中的那位想做什么。 可此时想要再去打探相关情况时已经太迟了,所有能从王宫内传递消息的渠道已经尽数切断。慌乱之下,当天晚上拜访首相和布林恩公爵的人开始飞速增加。 灰狼俱乐部里,首相大人只面见了自己的几位亲信,其他人一概不见。另一边,布林恩公爵那里则更加混乱。 他是亚歷克斯亲王在议院中晕倒后才临时接替了上议院议长以及保皇党临时首脑的位置,在威严和能力上都有所不足。 尤其是昨天得知国王陛下意外猝死就已经让他手足无措,此时面对一群人的质问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就在他们还在商讨对策的时候,负责搜查的宪兵们已经找到了大量疗养院和福利院利用「治疗」的藉口秘密进行人|体|实验的证据。 而根据这些实验日志能清楚发现,那所谓的「万能药」并没有那么神奇的功效,它所谓能「抵抗衰老」和「重返青春」的药效有着非常致命的副作用。 致命的副作用就是真的致命——在服用这种药物后的一段时间里确实会有一部分患者重获健康,但根据医生们的后续观察,这些人都会在或长或t短的时间内身体突然恶化,甚至在毫无徵兆的情况下猝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3页 这种症状是没有什么特别预兆的,有人是一周后,时间最长的有两年半。而从结果上看,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人,死神并没有因为那所谓的「万能药」就遗忘了他们的存在。 更让人心惊的是,这已经是经过长达十年实验得出的成果。 事实上在药物最开始开发的那段时间里,注射「万能药」后的人寿命都不会超过一个月,有的人更是在刚刚注射后不到一天就在痛苦中死去……而这些人命最后留下的痕迹,也只有一行行冰冷的文字。 调查进行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项秘密实行了十年的计划这次真的要暂时搞一段落了。 与良心无关,只因他们其实内心都清楚,乌尔里克二世的死说不定真与「万能药」有关,而这份调查报告也绝对不能公之于众,否则马黎王国整个国家的公信力将会被彻底击碎。 而国家公信力被击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几十年前的罗兰皇室已经用自己的脑袋诠释了一切。 那起大革命过去还不到七十年,许多年老些的贵族还记得当年的场景,它带给整个旧大陆的震撼还没有完全过去,没有人敢在有先例的情况下挑战民众的底线。 最终,布莱恩首相率先代表内阁进入艾安萨宫,之后是得到消息的几位保皇党要员。他们在王宫中待了半天,直到傍晚一行人才神情疲惫地走出来。 第二天,首相在议院召开了紧急会议,正式向外公布了国王的死讯。 马黎王国的现任君主——乌尔里克二世因身体原因突发急病猝死的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王国。 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还在街头闹事的民众都被这个消息打到措手不及,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对这个消息做出什么反应。 对普通民众来说,这位经常在邮票上出现的国王陛下亲自执政的时间真的很短,很多没有生活在庞纳城中的人对他的印象甚至还停留在他十岁时登基的模样。现在看到报纸上的肖像再回想起来,才恍然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从公允的角度上说,除了最近流传出的那条流言,这位年轻国王虽然没有实行什么特别成功的改革或者扩张领土,但他并没有做出太多荒唐事。 而如果从另一种角度说,没有扩张领土也意味着近十几年里马黎王国并没有与其他国家发生太多交战,相较于已经打成一团的新大陆和火药味十足的旧大陆来说,他至少让马黎王国有了十几年的和平……尽管这可能不能算是他的功劳也不是他本人想要的,但人就是这样,当一个大人物死后,总会有人愿意用格外漂亮的包装纸将对方的人生包装一番。 只要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人们一般会对死者更宽容一些。 而随着宽容带来的也有疑惑——比如国王到底是得了怎么样的急病,为什么会猝死。 疑问衍生出无数假设,在名为谣言的温床中,关于国王是「死于谋杀并非疾病」的说法开始传播。 不过不等这些传闻开始发酵,一些在艾安萨王宫内工作的「知情人士」便向外公布了一部分「内幕」。 国王的死确实并非完全的偶然,而是他因为听从了私人医生的建议,长期服用了一种成分不明的新型药物。这种药物让国王看上去似乎健康了不少,但事实上却在掏空他的身体。 所以当之前听说南陆殖民地传出的坏消息后,国王就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突发心脏病导致猝死。 比起之前那十分模煳的说法,这个相对清晰的消息确实更可信一些。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听故事的心态并不在意细节,也只有少数人会继续追根究底询问那种「新型药物」究竟是什么,有关系的人更是会向上找关系询问,却无一例外都碰了钉子。 从国王陛下的房间中发现药粉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死因就必然会成为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如同当年的怀特伯爵一家一样,这是整个利益集团做出的决定。对所有人都不利的事,直到进入坟墓他们也不会说出半个字。 不过国王的死倒也没有被浪费。 案件的所有证据现在都牢牢握在玛格丽特公主的手中,如果她决意要公开弟弟猝死的前因后果,那势必会让民众的焦点引到「万能药」的制造过程和成分上,这是所有相关人士都不希望看到的。 现在大公主以此作为筹码,要求彻底终结这个本就不该继续存在的维利斯计划,那他们目前确实只能照办……至于之后怎么样,那只能说未来的事只有父神才会知道。 随着疗养院中搜出所有实验数据和药品开始被逐批销毁,「菲利普斯基金会」这个与春神计划有着密切关系的组织也正式摆到了玛格丽特公主的面前。 作为马黎的秘密情报组织,「基金会」在过去十年一直由保皇党和莱博党共同管理。不过在名义上,它的最高领导者与治安所一样,都属于马黎王国的君主。 现在乌尔里克二世已经去世,按照继承法的规定,玛格丽特公主作为乌尔里克一世现存的唯一血脉已经是王位的不二人选。 但与她的弟弟不同,这位大公主殿下想要的可不只是一个挂名的头衔。 在清查维利斯计划的同时,她已经以「亚歷克斯亲王病重」的理由将保皇党在「基金会」中的势力全都围拢到自己这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4页 年龄和健康问题向来都是对掌权者权威的最大攻击。 众所周知,亚歷克斯亲王的身体从去年开始就不太好了,尤其是在知道乌尔里克二世的猝死与「万能药」有关后,一些知道内情的人就更加对老亲王的健康不抱太大期待。 等到亚歷克斯亲王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在了解完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年迈的老亲王立刻决定回到艾安萨王宫与自己的侄女当面对质。 可他的身体实在不太能支撑他这么做,激动之下他甚至都没能坐到轮椅上,差点从床跌到地上,好在旁边的侍从及时扶住,赶紧与其他佣人一起手忙脚乱地把老人扶回床上。 「我……我不去……那就让她过来!」 刚被扶上床的老亲王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去、去王宫……我要玛格丽特过来……跟我解释清楚……」 「玛格丽特殿下恐怕没有时间亲自来向您解释了,亲王大人。」 一片混乱中,穿着陆军军装的金髮青年一边摘下帽子一边走进房间,向坐在床上的老亲王行过一礼后笑着抬起头。 「国王陛下去得太突然,艾安萨宫正是需要她的时候。不过她也很挂心您的健康,所以派我来代她向您表达问候。」 第399章 399 年轻人的声音瞬间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门口,还在发怒的亚歷克斯亲王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眯眼看向那站在门口的金髮青年,似乎觉得那张脸与印象中的那个年轻人有些不同, 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但这都不是他此时关注的重点…… 那个沉默站在青年身后,穿着勤务兵制服的人……自从与他对上视线,他的唿吸都不自觉地跟着暂停一秒。 「你、你是……」站在老亲王病床旁的医生不可置信地指向那个勤务兵,声调因惊恐不自觉地拔高,「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等他的质问说完,好几位穿着红制服的士兵已经跟着走进房间,在为首青年的指挥下将站在床边的侍从和医生一一按倒在地。 佣人们见状顿时尖叫起来,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这是大公主殿下亲自发布的手令!我们已经掌握了准确的证据,亚歷克斯亲王最近健康欠佳是因为有人在亲王大人平时使用的药物上动了手脚!」 穿着军官军装的金髮青年上前一步,高高举起一张纸,压过所有嘈杂的声音大声说道:「我们会仔细排查究竟有谁在其中动过手脚,没有参与的人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青年的话总算让陷入恐慌的人们冷静了一些。立刻有人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并喊出了「怀特伯爵」,这让所有人明白这一切并非反抗能够解决的。 除了被压在地上并被及时堵住嘴的侍从和医生,所有人都按照士兵们的口令有序退出房间。 「……这就是玛格t丽特所谓的问候?」 看着自己的人就这么被带走了,亚歷克斯亲王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修养,颤巍巍的手指直接指向面前青年的鼻子:「利昂哈特·弗鲁门……我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还有你……你果然还活着……」 他的视线转移到在场另一人的身上,眼中的愤恨藏都藏不住:「你们这是叛国——」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亲王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利昂娜带着礼节性的假笑走到老亲王的床边,将帽子放到胸前, 「这位是我的勤务兵谢尔比,是我在莱迪昂撒服役时偶然结识的当地人,在本地拥有完整的出生证明……您是否将他误认成了其他人?」 两人对上视线, 一坐一站,都是一年多没有见面,可双方的外表都有了不少的变化。 利昂娜的肤色明显变深了一些,五官和脸型也比上次两人见面时成熟了不少。不过相比起来,变化更大的应该是亚歷克斯亲王。 上次见面时利昂娜就觉得他比之前瘦了,可那时候也只是颧骨比过去突出了些,并不像现在这样,挂在身上的衣服显得空荡荡的,全身的皮肉因为暴瘦变得松弛,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 相信见到此时的亲王大人,不管见没见过他之前的模样,都会感受到这个老人的生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 另一边,亚歷克斯亲王被她无耻的说辞气到眼前泛黑,可他清楚自己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再次昏迷。 他一直都清楚,聚集在他周围的人或者势力并不是在对他本人「忠诚」。 弱肉强食,当年老的狮王展现出自己的疲态时,那就是他被赶出狮群的时刻——他用这样的原则生活了一辈子,最清楚其中的道理。 现在,新狮王已经开始向自己露出獠牙,展现出自己的力量,而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昏迷过去……从那时起他便失去了调查侄子死因的最好时机,也失去了「狮群」的信任…… 道理全都明白,可真正走到这一步时谁又能甘心呢? 「……我不需要你这种人表达什么问候……」 靠在床头的老人努力用手撑起身体,试图坐得更直一些:「玛格丽特要是还对我这个叔叔有一点尊敬,就让她亲自过来!」 「那您也许就要再耐心等一段时间了。」面对老亲王那堪称兇狠的目光,利昂娜依然用不紧不慢的语速答道,「但请不要怀疑玛格丽特殿下对您的关心,她已经为您重新找到一位更适合您病情的医生,相信您一定能尽快恢復健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5页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废话,那现在就给我滚出这个房间。」 亚歷克斯亲王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话,冷着脸说道。 「……当然,也有其他事。」 利昂娜的笑容也跟着他的话慢慢变淡,视线从老人松垮的袖口移到枯瘦的手上,在被面上停留半秒,又移向他的枕头。 「听说十年前,富豪菲利普斯·金先生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免于登上绞刑架的命运,将自己的大半家产都拿出来献给马黎政府和王室。其中就包括其名下所有酒店和商船的收益权,数座矿场和豪宅……」 「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菲利普斯·金先生其实是一个神话爱好者。那座表面属于他的季节酒店,其中的装潢和有关古阿祖尔神话的壁画令我印象深刻……而除了这些,他还有不少与神话有关的收藏品。」 「而更少有人知道,当年维利斯计划的发起者,小菲利普斯·金先生正是因为其中一件藏品才真正决定走上了那条道路……」 看着老人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金髮青年彻底收起笑脸。 「我们已经找到证人能够证明,当年是您拿走了那本古书。可那是政府查抄所得的证物,就算是您也不该将其据为己有。」利昂娜向前伸出手,「请您将它归还回来。」 「…………」 「这是玛格丽特的意思,还是你想让我交出来?」 老人深凹下去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睛瞪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数秒,又看向站在其身后的人:「我不会把这个东西交给有叛国嫌疑的罪人!」 「当然是大公主殿下的命令。」 利昂娜上前一步扶住亚歷克斯亲王的手臂,趁他开始挣扎前凑近。 「所以,您真的在那本预言之书里看到了未来……您上次突然对我身边的男僕动手还警告我,是看到了我的未来了吗?」她在对方的耳畔轻声说道,「我真的很好奇,我究竟做了什么,会让您当时那么生气……」 她的话让亚歷克斯亲王全身僵硬了一瞬,可也是这一瞬的时间,谢尔比已经上前掀起枕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从下面取出一本深褐色的皮革书。 「住手————」 见谢尔比就要翻开书的扉页,终于察觉到不对的亚歷克斯亲王立刻想要挣脱利昂娜的挟制,拼命朝书的方向伸出手。 可太迟了。 在书被打开的那一刻,谢尔比听到一道异常响亮的嗡鸣。 仿佛汽笛发出的高音,似箭羽射出时产生的尖啸,再仔细去听,又好像是鸟儿高频的叫声……也是声音发出的同时,谢尔比的眼前忽然被蒙上一层蓝色。 慌张朝自己方向伸手的老人,利昂娜匆忙拦住他的背影,还有看到事情失去控制,想要过来帮忙的士兵——现实中的一切都像是被冻住般,所有人的动作和表情都定格在同一瞬间——只有他被排除在这些之外,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有些回不过神。 谢尔比不自觉地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书,视线在触及书页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引力将自己吸进书中。视线短暂黑暗一瞬,再次恢復光明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个更加陌生的地方。 他站在一片虚无的混沌空间中,周围全是从上往下散落的书页,每一张书页上都有一幅比照片还要真实的画作。只是与画和照片不同的是,纸张上的「画」都是活动的。 这些「画」中有的是单纯的风景,有的是正在运作的奇怪机械,当然也有人…… 纷飞的书页从头顶出现,又在脚下消失……这神奇而震撼的一幕让谢尔比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好长时间里他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好似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怪诞的梦境中。 突然的某一刻,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容。 行动比脑子抢先一步,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抓住了那张纸。 书页中的利昂娜似乎正站在公园中进行演讲,周围有很多人。 她的五官要比现在更成熟一些,单手握拳,带着激动和愤慨挥舞着手臂……可惜画面终究是画面,他始终无法听到她在说什么。 正当他准备从对方的唇语进行推测时,却发现那张书页就像冬日落到手心的雪花,还不等他看清什么就在眨眼间消失了。 他愣愣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抬头时正好看到另一张书页上的画面。 非常巧合,那上面的人也是一个熟面孔。 玛格丽特公主正向大主教低下头,一顶王冠稳稳落在了她的发顶。 总算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时,谢尔比的心脏开始勐烈跳动。 他开始不停抓取周围的纸张——即使那些「画」一旦落到他手中后也会如雪花般消失,但至少他能看到一两秒的画面…… 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将时间抛到脑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些漂浮在自己周围的「未来」上。 可抓到手中的「未来」越多,他却越感到绝望。 战争,战争,全都是无休无止的战争……十张中居然有八张都是有关战争的画面。 不同的国家中,有着不同肤色和相貌的人在战场里互相厮杀。他看到抱着同伴痛哭的男人,看到收到信件绝望晕倒的女人,看到失去双腿只能坐在地上、麻木看着天空的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6页 他甚至看到了过去阿卡德所说的预言,一只放大数倍的装轮炮筒如水车般不间歇地转动着,子弹以惊人的速度射向正在冲锋的骑兵。等到扬起的黄沙再次落回地面时,大地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 越是看到这些,他抓取书页的速度就越快。 他期待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眼泪和愤怒他实在看过太多了,他想t要些不同的……可无论怎么翻找,他还是没能找到内心最想要的东西。 这似乎是一个循环,越是看到绝望越期待希望的出现,越是期待越想要继续翻找下去,心脏在循环往復中慢慢麻木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结果。 而就在不知不觉中,在他的脚下,与影子相连的部分开始慢慢变为蓝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模煳的线正在不断向上,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转变着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就当那道界线推到腰间时,一幅画面毫无徵兆地闯进谢尔比的视野。 虽然只是一晃即逝的画面,但他还是看到了……一只带着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刺入一人的手臂,有人正在将那东西推进一个孩子的身体…… 「不……」 谢尔比的唿吸骤然急促起来,赶紧去抓另外的书页。 不知是不是书页们感受到他强烈的愿望,接下来他看到的内容不再是碎片式的东西,画面变得连贯起来。 那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到底给谢尔比造成巨大的冲击。他再也无法去伸手触碰那些可怕的书页,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维利斯计划没有消失,它在未来依然存在。 而且不光是在马黎……他在许多画面中看到了明显不是西陆长相的人被按着注射了药剂,也看到有医生用帕鲁本的文字记录下实验的结果…… 可明明计划已经暂停了啊! 如果这里的东西全都是未来,那为什么,为什么还会…… 「因为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从地上偶然捡到一个果子就会想要第二个。等到地上的果子捡光了,在看到树上还有后也会伸手去摘……就算两个果子已经能让人吃饱,也不会有人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 「等到树上的果子全都被摘光,想要更多的果子的话,那就是朝同类举起屠刀的时候……」 一道略带回声的声音在完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让跪倒在地的谢尔比瞬间清醒。 他四处寻找一番,最终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居然是自己的影子在说话。 「谁也无法抵抗自己的欲望……你们总是渴求更多,得到一个就想要第二个……」 「永无止境的索求最后会得到怎样的结果,我也很想知道……」 影子从虚无中站立起来,颜色慢慢变淡,逐渐成为一个闪烁着蓝光的剪影。 蓝色的影子一点点逼近,属于脸部的地方在距离谢尔比只有一两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现在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它如此说道:「此时此刻,你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谢尔比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轮廓极为相似、又完全不同的「影子」,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恐惧。 仿佛有一层薄膜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包裹起来,以便能让大脑进行最有效地思考。 他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童年时他最想要的是能看到母亲的笑脸,后来是想要国王的士兵放开父亲和村民,让他们能留在家里就好。可在得知父亲的死讯、以及目睹母亲和其他人的死状后,他的愿望就成了亲手杀死那些有着绿眼睛的恶魔……这也是他会接受阿卡德招募的原因。 可正如它所说,人的欲望总是会不断增加,他也无法逃脱这个怪圈。 从踏出国门的那一刻,从他认识更多的人、看到更多人的人生后,他想要的东西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他发现杀死一个人无法改变什么。屠杀带来的只有屠杀,如果位于根源的矛盾没有改变,那消除极端者带来的后果只是让更多人转变为极端者。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如果说弱者还会因为客观条件克制自己的欲望,那强者就连这方面的顾虑都不会有了。 如果连反抗都不去反抗,谁又能忍受日日夜夜生活在不断被剥削的环境下?谁都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后代,世世代代活在这个越来越糟糕的世界上? 所以身处绝境的人总是愿意祈祷。 因为他们自认自己所处的困境是自己无法改变的,所以他们总是想要祈祷,将自己的希望和绝望都安放或怪罪到神明身上…… 这样的行为,又何尝不是一种欲望的体现? 谢尔比看着近在咫尺的剪影,冥冥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想要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杀戮。」 他抬起手,蓝色的界线跟着向上,从肩膀蔓延到手臂。 「我想要每个孩子都能好好长大,我想要任何人都不再因为战争失去家人……我想要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蓝色继续向上,从大臂来到小臂,最后攀上手腕。 他将手掌贴到剪影的面部,两个蓝色的部分几乎要融为一体…… 「……可这些不是能靠许愿和祈祷……或者你来完成。」 扩散的蓝色在他手指的第二个指节处停下,手掌下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也跟着朝他看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7页 「如果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实现的欲望,那就算通过你得到想要的结果,最终也会转变为一场新灾难的起点。」 「既然如此,我选择一开始就不去捡拾那第一只果子。」 皮肤与蓝色的交界处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纹。从那里开始,数道裂缝一路向下,几乎包裹全身的蓝色开始碎裂。 而不但是他身上的,整个空间和他面前的剪影也跟着开始破碎。散发着蓝色碎块还不等落下就化为更加细小的碎屑,不需要风吹便消散在空中。 「你是第一个希望我离开的人。」那道立起的影子如此说道,「希望你不会因此后悔……」 「……我的愿望,应该由我自己来实现,而不是把希望全都压在其他事物身上。」 「就像她说的,如果我始终坚信你的存在,那如果再次失败,我也将无法承受它带来的代价……」 他看着那逐渐破碎的剪影,渐渐露出一个笑容:「就算是耗尽一生也无法达到想要的目标,至少那是我做出的努力,也能在最后看到自己能力的极限……至少到最后,我不会成为一个愿望没能得到满足就将原因归咎到他人身上的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巨大的碎裂声由近及远地爆开。 再次睁开眼时,亚歷克斯亲王伸出的手已经触摸到了古书的边缘,明显是想要趁着他站在原地愣神的空隙将书夺回来。 可力道在手伸出一半的时候被打断,那只枯瘦的手最后也只是将他手中的书甩了出去。 下一秒,飞到半空的古书突然散开。 固定内部书页的装订线毫无预兆地绷断了,书页与书封完全分离,在空中无力挣扎片刻后还是落到了地上。 一时间谢尔比和坐在床上的亚歷克斯亲王都愣住了,最后还是反应最快的利昂娜走过去,蹲下,将书封和散落的书页一一拾起。 「…………」 「说这是一本书还真是够勉强的……」 她翻了翻手中的书页,将其重新塞进书封中,这才起身看向还在发呆的二人。 「明明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这也算是一本书吗?」 第400章 400 利昂娜承认,自己对那所谓的「预言之书」有那么一点点兴趣,尤其是通过调查得知它是真实存在的之后。不过等真正拿到手里后,她又实在有些失望。 虽然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但不管是书封还是内页都很普通,论质量和封面的精緻程度甚至还不如怀特伯爵家代代传下来的祈祷书。 最重要的是,不管她怎么看里面都没有一个字。 连字都没有的书还能算是一本书吗? 尽管按照谢尔比的描述,「预言之书」上的预言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到,但利昂娜依然对这种神乎其神的描述抱有怀疑。 这可不光是她自己看不到,跑来帮忙的士兵们也没看到,就连亚歷克斯亲王本人都像是疯了般翻动着每一页纸,最后在盛怒下还说这是本假的,又要把书页撕毁……还好当时房间里不止她一人,一群人好一顿手忙脚乱才将陷入癫狂的老亲王制住并控制在床上,总算没让这本命运多舛的古书遭到二次伤害。 可不过不管怎么说,书是拿到手了——对利昂娜来说,有这个结果就够了。 走出旧王宫,登上马车后,她就直接把手中那快散架的古书递给谢尔比。 「现在它归你了。不管是你想自己留着还是送回塔里默都随你处置。」利昂娜t说道, 「不过你确定这真的是你说的那本预言之书吗?我看亲王大人刚刚的样子可有些不太对劲……」 「…………」 「它确实是我要找的那本, 可它已经不是预言之书了。」 谢尔比的手抚过书封上的皮革的纹路,抬头见利昂娜一脸古怪地看向自己,不禁抿唇露出一个笑:「就算我说了,您还是不会相信……不过我刚刚确实通过它看到了一些未来。」 利昂娜心中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跟着问了一句:「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您在公园里演讲, 身边有很多人, 还看到玛格丽特殿下从大主教手中接过王冠,正式登基的样子……」 他唇边的笑意稍稍收敛了些, 继续道:「还有,我看到了阿卡德们说的那条预言,我看到了他们口中的那种武器……以及,维利斯计划并没有断绝,且不但是在马黎,连旧大陆那边也开始有人在研究……」 利昂娜原本还想笑说一句这种程度的「预言」自己也能做,但听到后面,表情不由跟着严肃起来。 就像马黎王国时刻警惕着旧大陆上的国家崛起一样,近些年来旧大陆上的国家对马黎王国内的渗透也一直在持续。 虽然维利斯计划相对保密,研制出的新型「万能药」依然有极大的副作用,但无法否认的是,即使是这样它依然对很多人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利昂娜和玛格丽特公主都明白,全面禁止继续研究「万能药」只是暂时的。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挂在前面,就算马黎境内能管住,其他国家得知消息后必然会跟进……最后迫于形势,也许研究还是会继续…… 「真是够麻烦的,刚解决完一个另一个就要窜出来……」利昂娜忍不住嘆口气,手肘放到窗口,支着下巴看向窗外,「这时候我倒真有些希望你手里的那本书能预知未来了……如果能确切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许很多事就能在发生前制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8页 谢尔比看着那张被阳光照亮的半边侧脸,忽然开口道:「它已经无法使用了。就算我把它还回去,阿卡德们也无法再用它看到任何未来。」 见利昂娜重新看过来,他抿了抿唇,继续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但我能确定,这本书已经失去了预言的能力,现在它只是一本年代比较久的普通古书……」 利昂娜见他如此认真且焦急地解释着,原本被阴云笼罩的内心像是忽然开了一个口子,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刚刚就是说笑的,我可没觉得预先知道未来就真的能改变什么。」 自顾自笑了一会,她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况且如果真按照你说的,那本书可以预知未来,可看看它曾经的拥有者吧——塔里默从百年前就开始衰败,那时候这本书可没有丢,小菲利普斯·金虽然逃脱了牢狱之灾但最后还是死于马车事故,最后是亚歷克斯亲王,所有拥有过它的人全都没能落到一个好下场……这也许不能代表全部,但也能从侧面说明那所谓的预言其实没有人们想像中的好用。」 谢尔比之前完全没有往这种方向去思考,听她这么说,反而跟着愣住了。 「而且我们约定好了,等我的愿望完成好我就会协助完成你的愿望。我说过,我不会食言。」 欣赏了会他愣怔的表情,利昂娜的后背重新靠回椅背,双腿跟着交叠起来:「不过说实话,我以为你会提一些更特别的要求,可你却只要了这本书……它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 谢尔比看着手中那几乎要散架的古书,却摇了摇头。 「我也是个喜欢有始有终的人,阁下。」 「不管目的是什么,阿卡德们到底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曾经发过誓,要将它带回神庙……」他看着手中的书,轻声说道,「我把它带回去,我与他们的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利昂娜瞭然点头:「那归还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继续留在旧大陆吗?」 「……我还没有想好,但我想我也许可以先去一趟意图恩诺和斯提安塞。」他说道,「几年前我在调查拉斯爵士、也就是您父亲时,注意到他当时牵头组建的慈善组织还在运作,只是里面的人不一样了。我最后一次知道他们活动的地点是在意图恩诺,当时的负责人是个斯提安塞人……如果可以,我想去那边看看。」 「你想加入他们?」 「我现在还不确定,但我想去试试……我想了解更多人的想法,也想知道,除了杀戮外是否还有阻止战争的可能性……」 他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就算没有,那至少,我也可以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那真是恭喜你了。」 利昂娜忍不住跟着露出一个笑,同时将揣在兜里的一只吊坠拿了出来,递到谢尔比手里。 「你自由了。现在你可以是谢尔比,也可以是萨博利,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我衷心为你感到高兴,我的朋友……」 她说着祝福的话语,却看到坐在对面的人一脸诧异看过来,不由挑了下眉:「怎么?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还是只有我这么想?」 「不、我不是……」 对上利昂娜充满戏嚯的眼神,谢尔比心中的慌乱跟着化作一声无奈的嘆息。 「我没有别的意思,您突然这么说,我实在有些……」他捏着还带着温度的兔脚吊坠,手指摩挲着纹路,声音却还是有些磕磕巴巴,「……能被您当成朋友是我的荣幸。」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利昂娜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笑着伸出手指摇了摇,「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你只需要回答是或否就好了吧?」 有一瞬间,谢尔比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两下,传递到脑中的心跳声甚至压过了其他声音。 她是否是自己的朋友……这本是一个不需要思考就该说出来的答案,可是他还是犹豫了。 「…………」 「我不想向您说谎,阁下。」 「我钦佩您的才能和理想,贊同并认同您的想法,与您相处的这段时间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值得珍视的时光……可我已经记不清上一个能被我称作朋友的人是什么模样了,也有些忘记我们当时是怎样相处的……」 在利昂娜惊讶的目光中,黑髮的青年暗自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对面。 「我不能确定我们这样是否就是朋友,但毫无疑问,您对我来说是一位很重要的人。」 他认真看向那双菸灰色的眼睛,郑重道:「能被您当作友人对待,我感到很荣幸。」 利昂娜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调侃居然会被对方这么认真地对待,心虚的同时正好撞上他看来的目光,竟然破天荒地率先移开视线。 「那就是了……」她偏头轻咳一声,调整好情绪后习惯性露出一个笑,「既然是朋友,那就算是去了旧大陆也不要忘了跟我保持通信……还有,你刚刚说的那个慈善组织,如果你真的找到他们现在的话事人,别忘了将他介绍给我……」 谢尔比看着她逐渐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吊坠,将它又往手心捏了捏。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他这样想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9页 玛格丽特公主登上王位已经成为既定事实,而作为得到女王重视的得力助手,她註定会走到更远的地方。 而他两手空空,连自己还剩多少时间都无法确定……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开始,擅自捅破除了让双方都受伤外没有任何好处…… 「……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利昂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无奈道:「虽然现在你的样子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你看看今天,熟悉你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你,你要是真要把这本书送回塔里默最好还是做点伪装……」 谢尔比听着她有些唠叨的叮嘱,眼睛也跟着慢慢弯起来。 「我都记住了。」静静等着她说完,黑髮的青年笑着颔首道,「请您放心,我每次更换居住地点都会给您写信,不会让您找不到我的行踪。」 看着他的笑容,利昂娜的表情反而比之前更严肃了一些。 「如果你遇到了麻烦?」 「我会在第一时间t给您拍电报。」他的笑容加大了些,认真保证道,「请您放心,没有人比我更珍惜我自己的这条命。」 第401章 401 1123年对马黎王国来说是动盪的一年。 也许是乌尔里克一世的在位时间够长,而乌尔里克二世又很年轻,普通民众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一任国王也会与他的父亲一样,甚至会比前一任国王的在位时间更长,谁也没料到他会在留下子嗣前就去世了。 而按照马黎的继承法,他的姐姐,玛格丽特大公主即将成为下一任国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就意味着时隔一百五十年后,马黎王国将再次迎来一位女王。 「女王」这个名词对旧大陆上的国家来说也许有些稀奇。 比如罗兰或卡里根这样的旧大陆大国,明面上他们就没有女性成为君主的先例,尽管某些歷史时刻他们国家的主权实际是掌握在一位女性的手里, 可实际掌权和在法理上成为君主终究是有区别的, 「没有先例」让这些实际掌权的女性最终也只能站到「王后」的位置上。 可马黎王国不一样,早在七百多年前,当时的马黎国王就因为膝下只有一个婚生女儿, 生出把女儿定为王位的继承人的想法。 虽然最后成为国王的依然是他的侄子,可经过一段时间的内战后,最后新国王不得不与自己的表姐达成了协议——他死后马黎的王位也会由自己的侄子,也就是表姐的孩子继承。 在那之后又过了二百年,马黎和罗兰因为领土和继承权问题再次爆发了战争。 这场几乎打满一百年的战争先是导致马黎国内大量贵族死在战场,紧接其后的大瘟疫更是席捲了整个旧大陆,马黎本岛也没有逃脱死神的收割,在短短五年里整个王国内的人有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的人死于瘟疫。 尽管已经过去五百年,这场大瘟疫给人类带来的恐惧一直延续至今。 而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外, 瘟疫的另一个作用似乎被大多数人忽视了。 由于人死得太多太快,很多人都没来得及立遗嘱就已经死去,而处于恐慌中的环境中政府几乎失灵,原本指定的规章制度不得不因为环境的变化被迫改变——比如,在经过这一阶段后,女人可以继承父亲和丈夫的财产已经成为民间约定俗成的新规矩。 而时间来到三百年前,同样因为国王死前无嗣,国王的两位姐姐前后在重臣的簇拥下成为马黎的君主。 当时的马黎王国远没有现在强大。且因为宗教改革,马黎王国彻底得罪了圣教的教皇。曾经的海上霸主艾斯巴那王国找到藉口,将马黎王国通往旧大陆的航线全线封锁。而马黎岛当时还没有完全统一,位于北边的邻居几乎每年都要南下,可以说是正处在一个充满内忧外患的环境中。 可就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当时的女王贝斯西亚抗住了所有压力,在位的四十年里加强集权和中央行政能力,坚持海军建设,集中力量打击了艾斯巴那的海上霸权,第一次打破了艾斯巴那「无敌舰队」不败的神话。 管怎么挑剔的史学家都不得不承认,马黎王国能达到如今的高度绝对离不开这位伟大的女王。 在那之后的一百五十年里,马黎先后又出过两任女王。虽然她们的成就和治国的才能远远比不上贝斯西亚女王,可前者以其谦逊温和的性格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后者则在执政期间促成了马黎本岛的大统一,这些都让「女王」这个称唿在马黎人民中的印象非常好。 况且玛格丽特公主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在乌尔里克二世继位的前几年她和叔父亚歷克斯亲王都是保皇党的核心人物,位于权力中心的人们对她并不陌生。 而她在九年前嫁人后,远离王宫的公主反而有大把的时间投入到对民间的慈善活动上。近十年过去,这些活动不仅在民众间给她积累了大量的声望,那些受过大公主殿下资助能够上学的人很多已经进入社会,在各行各业中扎根,进一步加强了她的知名度。 最重要的是,她确实是乌尔里克一世的长女,最无可争议的王室成员,如果不是犯了什么大错谁都没有理由阻止她登基。 于是理所应当的,在国王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玛格丽特正式在艾安萨宫宣誓登基,真正成为马黎王国的新君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0页 不过现在的马黎王国虽然没有三百年前那么糟糕,但也出了很多尖锐的问题。 乌尔里克二世的死只是让这些问题稍稍延缓了一段时间,等到葬礼过后,各式各样的声音重新开始冒头。 首先,南陆殖民地的问题肯定要调查。 不管之前当地政府许诺的「补偿金」是虚构的还是真被人贪污了,这次都必须发放下去。 利昂娜难得的一次休假没过几天就结束了。 将谢尔比送上去旧大陆的船后,她与波文便匆匆收拾好行李回到南陆。 看到碍眼的「跟屁虫」终于走了,波文的心情一直很高涨。 不过这种情绪也就持续到到达南大陆之前。等跟着利昂娜回到军队驻扎地后,接连不断的麻烦事让他只能专注于当下,完全无法有时间思考其他事。 南陆各地的总督都不算是好相处的人,要在当地把新任女王的命令执行下去并不算容易。 好在此时此刻,新大陆上僵持不下的战局也让莱博党人终于认清了现实,大部分人都已经放弃期待合众国那边能在今年结束战争,开始希望王国能尽快再建立一个稳定且低价的棉花来源。因此,这次内阁也派了不少技术人员跟着一起来到南陆,下决心要好好找到适合种植棉花的地点。 经过近一年的勘察和扯皮,南陆的局势总算大体稳定下来。 而另一边的庞纳城,随着一份份提案被修改后打回下议院重审,刚刚继位的玛格丽特女王让轻松了十年的议院重新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压力,原本还能在开会的同时享受社交季的议员们加班时间直线上升,真正体验了一把形式主义带来的恶果。 不管议员们如何怨声载道,随着第二次议会即将落幕,马黎王国新君主的加冕仪式也终于被正式提上日程。 当然,这个日期还是需要新任君主亲自过目。 如往常一样,相关文件与最后一批下议院通过的议案将被一起送到了艾安萨宫中。 不过原本应该负责整理并递交文件的首相秘书今天临时有事,只能把自己的工作交给自己的助理,叮嘱一番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秘书助理倒没有太在意这个,但在进行例行检查时突然皱了下眉,有些意外地从中拎出一份提案。 「修改《继承法》第18条这项提案居然通过了吗?」那人询问一旁的同僚兼好友,「我怎么记得它上个月被提出来时就被驳斥回去了?」 同样在整理资料的好友听到后往他的方向瞥了眼,看到那份提案后立刻笑了:「哦对,我忘记上次全体会议你缺席了……那你可是错过一次精彩的辩论。」 听着这不怀好意的咬字,秘书助理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声催促朋友快说。 「其实直白说就没什么意思了……」那人卖了个关子,不答反问道,「你应该知道这项提案最开始是谁提出来的吧?」 「当然,是上议院的莎利斯伯爵。」 回答的同时秘书助理也露出一个意会的目光:「不过我还蛮佩服他的,在大家都知道他家是什么情况还能亲口提出这种提案。」 众所周知,现任莎莉斯伯爵还不是伯爵时曾经因为在一场火灾中没能及时逃脱,被救出来后必须紧急进行截肢手术。 可因为医生太过着急,不小心在手术中同时让他失去了生育能力。虽然人最后活下来了,但家里只有三个女儿,按照马黎《继承法》第18条规定,在他死后自家的伯爵的头衔只能由血缘最近的男性家族成员继承。 因为身体残疾,莎利斯伯爵过去很少出现在上议院。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马黎的新君主是一位女性受到了激励,他居然破天荒参加了今年的第二次会议,并在上议院提出了「王室以外的女性也能继承家族传承的土地和爵位」这项修改案。 由于他的情况上议院的议员们都清楚,面对这样一位命运多舛的人谁都不好意思当面说「不」。 他们想着反正下议院那边每年也t会卡着通过不了多少提案,这项估计刚被提出就会被否,于是也没当回事,直接递交了上去。 结果也不出所料,这项提案第一次被提出来就遭到了激烈的反对,毫不意外地被扔进废案的纸筐里。 可由于今年二次会议通过的提案实在太少,有人提出要是让上议院的老爷们知道了说不定又会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斥责他们对自己不够尊重等等……为了双方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最后他们还是挑出了一些看上去不太重要也不能对社会和自身产生什么影响的提案,打算在其中再挑那么一两个改一改充数了事。 于是,莎利斯伯爵的提案就这么被人捡了回来,再次来到了下议院开启新一轮的讨论。 但与之前一边倒的情况不同,这次居然有人站出来表示《继承法》中的这项规定确实不太公平。 因为这项规定不但限定了贵族家的土地不能由女人继承,还有不少一些歷史遗留问题而不能随意交易的土地掌握在乡绅地主的手里。 这些土地都有一个共同点——虽然通过一些繁琐的合同也能交易,且土地收益确实都属于自己,但名义上它们都是马黎君主私人所有的土地。 在马黎还处于高度封建制的时期,这些由君主分封的土地之所以只能由男性继承,也是因为当时得到土地的同时也附带一条「必须效忠君主」的条款。这里的「效忠」除了要交税外,最重要的就是当国家要打仗时必须听从君主的召唤上战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1页 而别说几百年前,直到现在马黎都没有招募女兵的先例,战场依然是男人们的天下。 既然不能履行义务,那当然就不能拥有土地,因果关系非常清晰。 然而随着时代变迁,这项法条也确实让一些贵族以外的人感到不适。 毕竟按照新兴发展起来的富商来说,自己买的地跟自己买的房子、买的花瓶应该都是一样的,付了钱就是自己的,自己死了也是想给谁就给谁,结果到了手里才发现这土地还盖着马黎君主的印章。也许这对大部分人来说没什么要紧,但平白多了道障碍,不管怎么想都会让人感到膈应。 更何况多出这么一个限定的条件,这些土地也不好出手,买卖时必然会遭到压价,如果能趁现在这个机会取消掉自然最好。 有了这个切入点,这项提案的反对声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激烈了,现场很多人都开始小声商议起来。 最后下议院的议员们一致认为一部分土地的继承权被限制不但不公平,还会限制市场的流动性,这点取消没有问题。而关于爵位头衔继承这里,大部分人依然认为女儿继承父亲的爵位非常不合适。 「……你当时没见到,彼尔德阁下当时相当激动,极力贊成这项提案。那边说女人不够理智,无法尽到领主该做的责任时他直接把贝斯西亚女王的事迹搬出来做例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奉承谁呢!」 那人用手点了点好友手中的文件,凑近小声说道:「而且我听说,彼尔德阁下当时正与一位子爵家的小姐关系良好,结果现在也不了了之了……」 秘书助理面露瞭然,再次看向文件上的内容后在心中摇了摇头。 在议院里,一个人的话语权终究是有限的。即使有些人会因为自身的利益尽力争取,如果那不符合多数人的利益那也不会被通过。 听完八卦,他便匆匆离开议院,赶在中午之前将文件递交到了艾安萨王宫,在女王侍女的带领下来到马黎现任君主的办公室。 「……这些是今年议会最后一批通过的提案。」秘书助理站在桌子对面的两米处,微垂着脑袋恭敬汇报导,「还有,内阁那边暂时将您的加冕日定为明年5月9日,首相大人想要知道您觉得这个日期是否有合适。」 「一个日期而已,能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玛格丽特女王轻笑一声,先在这个最不重要的文件上籤上名字,这才拿起其他文件阅览起来。 文件的数目并不多,且因为经过多次讨论,递交到君主本人手里时其实已经十分完善了。 玛格丽特快速翻动着文件,分别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可等翻到最后一张时,她的动作明显停了下来。 「取消所有土地的限嗣继承……」她念出提案上的一段,带着笑容看向秘书,「取消这一项确实是能增加这些土地在市场中的流动性,但如果我没有记错,它们之所以是限嗣继承,就是因为那些土地现在还是属于我的,你说是吧?」 新任女王的声音并不算大,音调也不严厉,甚至称得上是柔和。可听清她的话后,秘书助理的额头还是瞬间渗出了冷汗,也总算明白自己的上司为什么偏偏在今天请假,把自己推出来送文件…… 「这个……陛下……」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回去告诉布莱恩,要我废除这些土地附加的义务也可以,但有条件。」 玛格丽特将笔尖放进墨水瓶蘸了下,快速在文件上写下一段话,随后将其放到侍女手中的托盘,转交给秘书助理。 「让他们好好讨论一下再给我答覆,不用着急。」她看了眼窗外的飘雪,笑着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很快就要到创世节了,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思考。」 秘书助理从托盘中接过文件,看都不敢看一眼,应声后便顶着小雪跑回议院。 正好今天下午有一场首相参加的小型会议,他问到地点后便赶紧过去,把女王陛下说过的话转述一遍,并把修改过的文件递交过去。 其实玛格丽特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只是在女性是否能继承爵位上进行了微调。 在「只有王室中的女性和与王室有血缘关系的女性」这项前提后又追加了「对马黎王国做出过卓越贡献」这一条。 布莱恩首相看完后将其交给其他人查阅。 其实关于取消土地限嗣继承的想法之前早就有人提出过,不过前任国王乌尔里克二世似乎是继承了他父亲那对土地所有权的执着,即使那只是挂一个名号、没太多实际意义也不愿意妥协。而玛格丽特刚上位不久居然就肯将其让渡出来,这实在有些反常。 众人进行一番讨论,最后觉得这可能是女王陛下整顿了半年议院后给予的「补偿」。所谓先惩罚后奖励,这种手法倒是也很常见。 而比起彻底废除土地限嗣继承来说,玛格丽特女王最后增加的附加条件实在不值一提,在场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不过经过讨论后,大家都一致觉得这件事还是赶早弄完比较好,免得哪天女王陛下回过神来反悔就不好了。 关乎土地的事都不是小事,很多人的利益牵扯其中后,走程序的速度也跟着变快。 最后下议院甚至在闭院的前一天召开了一次紧急全体会议,快速举手表决后通过了提案,赶在创世节到来前把文件再次送到女王陛下的书桌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2页 在秘书助理忐忑的视线下,玛格丽特在阅读完文件的内容后没有丝毫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提前祝你创世节快乐了。」她把文件放到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朝对面的年轻人笑着微微颔首,「送完文件就回去休息吧,现在应该是陪伴家人的时候。」 第402章 402 女王和蔼的笑容让秘书助理感到一阵暖心, 尤其是想起那个明知道文件里有坑却把自己推出来顶包的上司,他缩头乌龟的样子与女王陛下这种豁达的表现对比起来实在不要太惨烈。 秘书助理带着这份感慨度过了一个不错的创世节,直到第二年议院再次开门,他们收到了一份由杜莱子爵寄来的爵位提前继承书。 按照马黎王国的爵位继承规定,一般都是父亲去世后由长子继位,父亲还在世就把爵位让给孩子的情况很少,但也并非没有。 比如这位杜莱子爵,他因为几年前的一次意外落马造成了半身瘫痪,要继续履行身为贵族的职责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会想要提前把爵位交给下一代也能理解。 可令人感到惊讶的是, 子爵填写的继承人名字居然是他的女儿。 已知杜莱子爵家可与王室没有任何姻亲关系,内阁中第一个阅读这份申请书的人都惊呆了,t以为子爵阁下是写错了人名, 还特地回了一封信让他修改完内容再提交一次。 然而这边还没收到回信,艾安萨王宫那边已经批准了杜莱子爵的申请书。 这下不光是内阁,整个议会都震惊了。 莱博党人姑且还坐得住,保皇党的一些人却已经忍不住了,很快就有人跑到女王陛下面前找说法。 然而这註定没什么用。 去年年末通过的《继承法》修订案已经开始实施,杜莱子爵的长子早在十几年前死在了战场上,他与妻子唯一还存活着的孩子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而杜莱子爵的女儿也并非一位普通的子爵小姐,同时还是一位出色的探险家。 她在去年回过国的同时带回了从世界各地收集的未知动植物标本和矿石样本多达三百余种。凭藉这个,她已经在去年成为马黎皇家植物学会和地理学会的第一位女性会员。 如果这还不算为王国做出卓越贡献的话,我倒是想知道你们的标准究竟是什么——玛格丽特甩出这么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闭了嘴。 修改法案是他们提交并敲定的,要是这都能随便废除,那这套制度也就离崩坏不远了。 如果按照程序,需要再由上议院提出修改意见,然后交到下议院审查,最后由君主签字通过……先不说下议院每年通过提案的概率有多低,玛格丽特女王现在展现出的态度已经表明她对他们的出尔反尔很不高兴了,很有可能会在最后拒绝签字,最后大家忙里忙外也是忙了个寂寞。 况且杜莱子爵在政坛中不是多么重要的人,整件事除了子爵的侄子会损失一个爵位外对其他人也没什么影响,何必因为这个去触女王陛下的霉头? 权衡过利弊后,他们反而更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这个不大不小的风波很快就被忙碌的人们抛到脑后,今年最重要的依然是新君主的加冕仪式。 时间来到四月,来自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宾客齐聚到庞纳城,共同参加这场百年一遇的女王加冕仪式。 而就在加冕仪式即将开始前一周,一条更加重磅的消息与女王加冕的消息一起传遍了整个大陆…… 「□□!!她□□居然是个女人!」 意图恩诺的某间咖啡馆门口,一个拿着报纸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暴喝。 他刚骂出声就察觉到自己激动之下说了母语,赶紧警惕地在四周扫视一圈。 好在清晨咖啡馆门前的街道上总是人来人往的,很多人也站在街边讨论报纸上的内容,震惊的程度也不比他低多少,至少他那句脱口而出的脏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萨哈木悄悄在心中舒出一口气,赶紧把帽檐压低了一点,把报纸夹到腋下后快步混入人流,换了个僻静些的地方才重新打开报纸阅读了一遍。 这不能怪他不够谨慎,实在是报导中的内容太过离谱。 如果不是反覆确定自己今天买的确实是正经报社的报纸,也确定自己是在新闻版面看到的消息,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卖报纸的报童哄骗买了登着连载小说的副刊…… 一个现任的伯爵是个女扮男装冒名顶替的骗子,还在所有人面前大摇大摆过了六年……马黎人是全都瞎了吗?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可在看清那位「女伯爵」的头衔后,他瞬间感到一种无数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很好,瞎眼的不只有马黎人,还有他自己。 回想起三年前自己被对方识破并逮捕,最后以那种狼狈的形式逃离马黎,萨哈木就不自觉地开始磨牙,鼻子都跟着隐隐作痛。 虽然那次交手如果不是萨博利那傢伙突然跑出来捣乱他肯定能打赢,但对方那过人的反应力和疯狗一样的攻击手法真是让人无法相信那会是一个女人…… 男人看着那报导中的名字,手却慢慢攥紧了报纸的边缘。 萨博利……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想起这个名字了。 自从三年前他完全与神庙失去联繫后,神庙就单方面敲定了他已经彻底背叛了神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3页 可萨哈木并不是很相信。 当年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孩子,一起逃亡,一起获救,一起被神庙收养,他最能理解他心中的恨意有多深。 所以,就算是三年前他一花篮把自己送进监狱,他还是愿意相信对方在之后做出的解释,回到神庙后也为他说了些好话……奈何他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别说把那个工程师绑回来,就连那么好的暗杀机会都白白浪费,这也不能怪后来阿卡德们一致将他定义为「叛徒」。 然而那个人并没有「叛逃」——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从一位罗兰水手口中得知他已经死亡的确切消息。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萨哈木已经不太记得了,现在也觉得没什么重要的。 男人有些烦躁地把报纸捏成一团,仗着附近没人,发泄般用力将其扔到墙角,再次拐进小巷。 从他刚开始记事开始周围就不断有人死亡,听到某人的死讯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萨博利的死讯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实在没什么可放在心上的……况且他这次来意图恩诺还有重要的事,可没那么多精力去想一个死人…… 然而还不等他走出多远,他突然感到一种很明显的、被人注视的感觉。 他当即转身环视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当现实与直觉产生冲突时,萨哈木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快速走到大街上,在人群中穿梭一阵后重新拐进另一个更加偏僻的小巷,迅速找到一处适合躲藏的角落,侧身静静盯着自己来时的巷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口再也没有出现第二个人。 就在萨哈木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了错,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外衣的下摆似乎晃动了下。 男人的心跳陡然加速,可不等他转身回击,一个尖锐的物品已经悄无声息地抵上他的后腰。 「……别动,萨哈木。」站在身后的人小声警告道,「我只说几句话,说完就离开……」 「去你的吧!!」 萨哈木根本没有被胁迫者的自觉,转身就向后挥出一拳,完全没有把身后的威胁当回事。 然而身后那人似乎早就有了预料,不等他完全转过身便一脚踢向对方的膝盖窝,单手握住他挥来的拳头,一声闷响后萨哈木已经被人用力按到墙上。 昏暗的小巷本就没什么人走,偶然有路过的人听到声响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是有人在斗殴也没当回事,只匆匆低头快速走过。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被压在墙上的萨哈木用力喘了两口气,用力向后看却只能看到那人的衣角,突然笑出了声:「你还在掩藏什么?别忘了最开始你的伪装术还是我教你的!你以为改变嗓音我就认不出来了?」 「萨博利……你最后还是当了叛徒!」他恨恨说道,「亏我还向阿卡德保证过你绝对没有背叛……你到底还有什么脸出现在我面前?!」 「…………」 「萨博利已经被杀死了,是阿卡德们派人动的手。」站在他身后的人沉默半晌后说道,「我从来没有主动背叛过他们。」 「呸!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叛徒的话?」萨哈木喘息着笑道,「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只要让我逮到机会逃走,神庙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只是来跟你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 那人手上用力压住萨哈木的身体,靠近他的耳畔说道:「阿卡德们想要拿回的东西我拿到了,现在就放在贾布奥二号码头的行李寄存处,凭证我已经放进你的衣兜里,你尽快去取……」 那道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信不信由你。但神庙的恩情我已经还清,我实现了我过去的誓言,已经不欠他们什么了……今后也不用来找我,我不会再回去了……」 话音落下,萨哈木真的感觉那股压制着自己的力道消失了。 他刚要转头,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要回头,不要给我杀你的理由。」那道声音如此说道,「你自己默数到一百再离开,我不会为难你。」 「…………」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离开!」 萨哈木一t拳锤在墙上,压着满腔怒气低吼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是当初你没有对我出手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是不是那个人,那个狗屁马黎伯爵……你到底还是因为他背叛了你的兄弟!」像是想起什么,他又十分刻意地发出两声恶劣的笑,「哦,我说错了,现在是她而不是他……你那么维护她,不单单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孩子吧?不会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女人,被她迷到神魂颠倒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巷安静到让人窒息。 就在萨哈木以为身后那人已经离开时,那人居然再次开口了。 「我只是觉得阿卡德说的话也并非全部正确。至少我觉得,即使那些在他们暗杀名单上的人全都死亡,也不能解决塔里默存在的问题……即使是那些人,我也不认为他们就真的全都该死。」 那道声音如此说道:「而且你该知道我的情况,没有了那种药我还能活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至少在我剩下的时间里,让我做点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4页 「…………」 萨哈木的拳头随着沉默滑落到腿侧。 「……谁不是呢?」 他自嘲地笑了声:「你是,我也是,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是……也许前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不见了,谁又能知道自己的死期在什么时候呢?」 这次他没有再听到对方的回答。 安静等待了一分钟后男人才转过头,暗巷中除了自己已经空无一人。 第403章 403 匆忙拐入小道后谢尔比立刻扯下包在头上的头巾,将手枪的转轮打开、倒出子弹,将枪解除了上膛的状态才踹回口袋。 他的动作很快,等再次拐进人较多的大道时,已经卸掉了所有伪装,再次混入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虽然他想把那本「预言之书」送回神庙,但作为一个叛逃者,亲自回到对方的势力范围内无疑是一种送死行为。 所以谢尔比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位曾经的「同僚」,让对方把书送回去。 但他已经离开神庙太长时间, 即使之前在「基金会」中领到去旧大陆的任务也大多是在西陆, 对阿卡德们在旧大陆中的活动并不了解,如果一个国家一个国家找过去那简直是大海捞针。 还好「黑星大盗」萨哈木近期又开始在旧大陆上活动了,比起隐藏起来的其他人,他的行动实在高调到有些过分。再加上谢尔比对他本人的了解,找他总比找其他人简单。 解决完这个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后,他立刻走向与码头方向相反的火车站,购买了距离现在最近的一班开往斯提安塞的火车票。 早在去年六月他刚到达旧大陆不久,他便很轻松地找到了那位现在还在努力维持那个战时慈善组织的人——吉恩·特南伍德先生。 这主要归功于特南伍德先生在一年前就出版了一篇回忆录, 其中记录了他本人在数年前因为工作偶然路过意图恩诺与卡里根的交战地, 并目睹其中发生的惨况。 大战过后,双方都死伤惨重。 可令特南伍德先生最感到恐惧的并不是成片的死人,而是那些被大部队遗弃在战场上,还活着的、努力唿救却无法得到救治的数千名伤兵。 在这篇回忆录中特南伍德先生正式提出了自己的构想——他希望能通过建立一个绝对中立的民间组织救援这些在战后受伤的士兵,至少让这些逃离地狱的可怜人能活着回到家乡。 谢尔比在看完这份回忆录后便立刻将其寄往马黎,并在第一时间找到那位特南伍德先生。 经过近一年的交往,他已经能够确定对方确实是一位真正有着仁慈之心的绅士。更加可贵的是,他也与拉塞尔·弗鲁门一样,在确定自己的理想后并不是只会说空话,而是真正会脚踏实地做这些事。 从两年前开始,特南伍德先生就在西陆各个国家举行演讲游说,期望得到更多人和政府的支持。而经过他的努力,现在这份构想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雏形。 去年2月,国际伤兵救助委员会正式成立,而在今年8月,将会有十多个国家派出代表召开一次国际会议,到时候说不定真的能正式成立一个同时被数个国家承认的组织… … 原来不止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原来其他地方的其他人也觉得那样的惨剧是该避免的……原来还有跟他们一样,想要改变那些错误的规则。 只要想到这点,谢尔比总是会感到心跳开始加速。 与之前完全不同,现在他只想这颗心脏能撑的时间久一点,至少看到8月的会议召开…… 不,还想要更久一些。 他想要看到会议真正取得进展的那一天,他想看到有更多国家在那份合约上签名,想要看到它成为现实的那一刻…… ………… 那个时候,她会来吗? 谢尔比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手不自觉地抚上怦怦直跳的心口。 今天的报纸他也看到了……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他对利昂娜选择直接揭露自己真实身份的行为并不是很意外。 与总是东躲西藏、想尽办法伪装的自己不同,她一开始就没想要一直披着她兄长的身份活下去。 她一直都是那样一个人……就算一直隐瞒性别对她来说上升空间最大,可在让自己最大的仇人消失后,她终究不愿意继续伪装成另一个人。 「我就是我,是利昂娜不是利昂哈特,总有一天我会以我自己的身份站在所有人面前。」 火车动轮不断发出震响声,可记忆中青年含笑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是,利昂哈特也是,我不能替代他活下去……」那道声音说道,「我要让别人记住我,也不能让别人忘记他原本的模样。 」 谢尔比靠上窗户,从怀中掏出一张摺叠起的信纸,不知多少次看着上面的文字出神。 那是声音主人在不久前给他写的书信,邀请他能在女王加冕日前回马黎一趟。 他原本是打算答应的……不光是出于私心,也是因为特南伍德先生的嘱託。 这位善良的先生并不愚蠢,他清楚现在自己创立的伤兵救助委员会终究是一个知名度不高的小组织,喊喊口号谁都会,可要想真正在现实中发挥作用,那就必须有足够的资金以及旧大陆上各个大国的认可。 马黎王国虽然本土与旧大陆隔着一道海峡,也很少真的派兵掺和旧大陆上的纷争,但作为当今世界的第一强国,如果能够争取到它的支持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5页 而谢尔比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暴露自己与怀特伯爵有联繫,但他加入时表明过自己曾在马黎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马黎语也是整个组织里最好的,让他跟去就算是做翻译也很有用。 原本已经计划好了,可偏偏他在上周看到了「黑星大盗」萨哈木在意图恩诺出现的新闻。 就算这次应该不会是萨哈木的最后一次行动,但下次碰上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权衡一番后还是决定先向特南伍德先生请个假,准备先把那本「预言之书」送走。 时间就这么耽搁下来了,现在已经过了信中邀请他回马黎的日期,距离女王加冕日也只剩下一天,以特南伍德先生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在他请假的这段时间应该已经派其他人去马黎了……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谢尔比将信纸重新揣进怀里,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意图恩诺王国在三年前刚刚实现统一,现在国内的铁路系统还有些混乱,更不要说他还要跨越边境回到斯提安塞联邦国……林林总总又是转车又是检查折腾下来,他直到第四天清晨才回到伤兵救助委员会的总部。 而刚一走进总部所在的建筑,他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经过询问才得知,就在他离开的这一周里,特南伍德先生的侄子兼助手——亨利·特南伍德居然因为一场马车事故意外去世了。 谢尔比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印象很深刻……那是个讨人喜欢的青年,非常喜欢与周围人打交道,一张嘴说话就根本停不下来。 因为斯提安塞联邦国的官方语言分别有四种,谢尔比精通的只有帕鲁本语,罗t兰语只是勉强能说一点,刚刚到这里时跟人交流实在很困难。那段时间里,一直是热情的小特南伍德先生在照顾他,还抽时间教了他一段时间的罗兰语和意图恩诺语,这让谢尔比对他始终抱着一股感激之情。 可谁能想到,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那个由内而外散发着鲜活生命力的人就那样消失了…… 这种情绪和现实之间的割裂感让他一时无法完全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恍惚的精神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被叫到特南伍德先生的办公室,看到那张放在旁边的小办公桌上已经坐了别人,看到特南伍德先生佩戴在左臂上的黑纱,他才勐然意识到这真的是现实。 见他看着自己的左臂发呆,坐在办公桌后的特南伍德先生也跟着嘆了口气。 留着标准络腮鬍的男人站起身,揽着青年的肩膀将人带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难以接受,我也一样,大家都很想念他……」特南伍德先生耐心开导着面前的年轻人,「但我想,如果是亨利的话,他应该不会看到我们会因为他感到难过……」 嘴上说着不要难过,但男人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说到后面,与其说那是在安慰谢尔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都没想到,谁能想到……他明明是在商店里买东西,他应该是安全的,可偏偏那匹马失控后撞进了店里……」 特南伍德先生说着说着又开始嘆气:「世事无常啊,事后想什么都会觉得后悔……前两天是我妻子的生日,他那天临走前还跟我说他准备了一件特别的礼物,我问是什么,他就笑着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谢尔比静静听着男人断断续续说着话,时不时出言安慰几句。脑中却在想着不久前另一个人说的话。 【你是,我也是,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是……】 【也许前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不见了,谁又能知道自己的死期在什么时候呢? 】 两人在沙发上说了近半个小时的话,特南伍德先生终于逐渐打起精神。 「不说这个了……你刚从意图恩诺那边回来吧?」特南伍德先生关切问道,「旅途还顺利吗?」 这次请假谢尔比是藉口自己有位在意图恩诺的朋友去世了,要去参加葬礼,这才不得不推掉工作请假过去,此时当然也要把这个谎圆上。 说谎对他来说算是驾轻就熟,但这次开口时他却看上去神思恍惚,像是脑子里还装着其他事,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 特南伍德先生看出他状态实在有些差,想到对方刚去参加完好友的葬礼回来就又碰上一个,也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于是转而开始劝说他回去休息一两天。 「…………」 「感谢您的好意……可……」 谢尔比难得没能在第一时间组织好语言,想了好久后才站起身,向特南伍德先生深行一礼。 「我知道我这样实在有些……突然……但可以让我去一趟马黎吗?」他低垂着脑袋说道,「虽然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为八月的那场会议尽一份力……马黎那边我有一些认识的人,说不定能争取一下……」 特南伍德先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心说女王加冕仪式都在三天前结束了,有些外宾估计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现在去也没什么用。 但回想起他之前积极的态度,他猜到这位年轻人估计也有朋友在马黎那边,之前错过行程可能是现在又后悔了……只是委员会这边其实还很缺人…… 经过一番犹豫,心软的特南伍德先生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并表示愿意支付他来回的路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6页 谢尔比当然不能接受。他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庞纳城,那购买的船票和火车票势必要更昂贵一些……而他也清楚,整个组织目前的开支都由特南伍德先生一人承担,他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对方买单。 虽然这场突然决定的旅行没有提前做计划,却出乎意料地顺利。 谢尔比先乘坐火车来到罗兰的费拉港,正好碰上一艘正准备驶往庞纳城的船,全程居然只用了三天就再次踏上了马黎的土地。 时隔一年再次回到庞纳城,谢尔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耳边是船夫们的吆喝声,熟悉的语言包围着他,就连这糟糕的空气都变得让人格外怀念起来…… 谢尔比拎着行李箱在港口站了片刻,这才跟随记忆中的方向找到公共马车的上车点。 每次回到庞纳城,这个城市似乎都在发生变化。 比如之前在街上比较罕见的有轨马车现在倒是常见起来,就连从港口回尤默尔大街的马车都变了个样式,一时间居然让谢尔比感到有些不习惯。 直到他上了马车,被一群人叫嚷着挤到靠边的座位坐好,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会感觉有些别扭。 他并不是因为周围的事物发生改变而不习惯,是他自己……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没有在脸上或身上进行任何伪装,光明正大地站在聚集了这么多人的公共场合里,用着自己的脸,自己的声音,跟其他人交流…… 十年的时间已经让他习惯于遮掩起自己的一切,可他心里明白,那些习惯的背后都源于自己对外界的恐惧。 而现在,那些曾经令他恐惧的根源都已经消失,他终于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用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走在大街上时,他却又有些不适应了? 谢尔比在心中自嘲般笑了声,再次把心神放到马车售票员高声喊出的站名上。 马车很快来到尤默尔大街附近,谢尔比下车后左右环顾一圈,立刻抬腿走向那条熟悉的街巷。 他为自己这次出行找了很多藉口。 比如信件传递的消息终究有限,他想让马黎这边有更多人了解到特南伍德先生的想法和正在做的事……还有预言之书,他已经送走了,这么重要的事他当然要跟她说…… 加快的步伐在逐渐靠近目的地时又渐渐变慢,最后完全停在那道门的不远处。 想了那么多理由……说到底,还是他想要再见她一面而已。 萨哈木的话,小特南伍德先生的意外死亡,这一年在伤兵救助委员会中的工作经歷都将他最想遗忘的记忆牵扯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认知的误区。 他确实无法确定自己的终点在哪里,可其他人难道就能确定吗? 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就算是一个过去一帆风顺的人……就算是她,也有可能在某一天…… 谢尔比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再见一面…… 再见一面,少一点遗憾,这样他也能暂时安心…… 然而正当谢尔比站在人行道上做着思想准备时,右手边突然有个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的人擦着他的肩膀走过。 浓郁的花香让谢尔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条件反射般看向前方。 出乎意料的,捧着花的男人经过他后没有继续往前走,居然就停在了不远处的那扇门前。 谢尔比眼睁睁看着他整理了下,确定鬍鬚很整齐,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这才抬手敲响了大门。 有节奏的敲门声来到第三组时,那扇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波文那张熟悉的苦瓜脸出现在门口。 「日安。请问弗鲁门阁下在吗?」 男人朝门内的人微笑颔首:「我是约翰·彼尔德,两天前我曾让我的男僕来递过名片,约定了今天前来拜访……」 「可我记得当时弗鲁门阁下拒绝了您的请求,彼尔德阁下。」波文绷着脸打断道,「而且您实在来得不巧,弗鲁门阁下今天有其他行程。」 「这……看来是我的男僕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回来后并没有告诉我这些……」 男人露出懊恼的表情,又十分真诚地将手中的花往前递:「作为赔礼,请务必收下这个。」 波文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最后还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准备接过那束花。 然而就在探身接花的瞬间,他的视线往街道旁扫了眼,勐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您居然回来了!」 在看到谢尔比的瞬间,波文短暂怔愣了下,下一秒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 「您是刚下船吧?一路上真是辛苦了,请务t必进来让我给您倒杯茶。」 波文这么说着,竟然直接越过那位穿着得体的绅士,直接走到谢尔比面前,相当强硬地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 一年不见,波文的热情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如果不是在接过行李时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还背着人跟他做了个嘴型,谢尔比都要相信他是真心欢迎自己的到来。 暗暗朝对方点了下头,谢尔比走过那位拿花绅士身边时勐烈地打了两个喷嚏,捂着鼻子快速躲进大门内。 「非常抱歉……我、我好像有些对花粉过敏……」他捂着半张脸对门外的男人微微颔首示意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起居室,仿佛身后有什么魔鬼在追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7页 「真的很抱歉,彼尔德阁下。您也看到了,这位客人对花粉过敏,我现在要是收下您的花也许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波文压住心中的欢喜,一板一眼地说道,「您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弗鲁门阁下,非常抱歉今天无法接待您。」 随着「砰」的一声响,公寓的大门彻底被关上,波文脸上那客套的假笑也跟着落了下来。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原本走到客厅的谢尔比此时又转了回来:「他是来找弗鲁门阁下的?那怎么还带着花……」 「还能因为什么?苍蝇闻着肉腥味能不跑过吗?」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波文完全没在意面前的人究竟是谁,直接拉着谢尔比抱怨道, 「别人多少还矜持点,被拒绝后还会收敛一些,就这傢伙简直像是没有脸皮似的,说了多少次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谢尔比:………… 谢尔比从恍惚中回过神,艰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当然有啊!加冕礼前他们还在观望呢,之后连装都不装了!」 波文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大咧咧道:「今天上门送花,明天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 「嗯,所以我的花呢?」 听到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谢尔比忍不住循声看过去,下一秒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两人对上视线的瞬间,那双菸灰色的眼睛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弯起。 「我以为你要再过一阵才能到呢。」 利昂娜笑着走下楼梯,朝还站在门口的人招招手:「正好梅太太做好了下午茶,一起来吃点东西吧。」 第404章 404 时隔一年, 再次看到这位曾经假扮过自己「侄女」的年轻人时,梅太太难得露出些许笑容。 「听说您去年一直在斯提安塞工作, 还适应那边的生活吗?」 「还好……特南伍德先生是个好人,委员会中其他人也都很照顾我……」 谢尔比有些拘谨地从她手里接过茶,道谢后又在对方和蔼的目光下补充道:「最不习惯的地方可能是那边的马车都是靠右行驶,我适应了一段时间才没再出错……」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时不时往客厅的另一边飘。 对比起他与梅太太这番堪称和谐的对话,利昂娜和波文还在为之前该不该收花进行着一番没什么意义的争论。 最后利昂娜嫌他太吵,直接指着谢尔比做藉口,表示他们要单独说话,这才把波文打发走了。 等到客厅只剩下两人,谢尔比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打量起面前人。 也许是整整一年没见,眼前青年的五官看上去似乎比记忆中更成熟了一点。头髮不知是懒得修剪还是干脆就是想要换个风格, 总之是比之前长了不少,多余的头髮被她用髮带系住绑在脑后,反而看上去要比之前的短髮更清爽一些。 即使已经不需要再隐瞒性别,她依然喜欢穿男装,不管是说话的方式还是坐姿站姿都与之前没有区别。 与过去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只有她已经不需要继续束胸, 以及终于能穿立领之外的衬衫了。 之前打过好几次腹稿, 可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谢尔比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实在令人窘迫, 以至于客厅在接下来的半分钟内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时间过得越久场面越尴尬,可同样的,越是焦急越不知道该怎么打破现在的气氛。 就在谢尔比开始尝试冷静下来时,坐在对面的人却看着他笑了。 「你刚刚不是还跟梅太太说得很好吗?怎么突然就变成哑巴了?」利昂娜笑着挪到沙发的另一边,靠近他小声说道, 「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之前收到你的信,说是突然有急事要去意图恩诺一趟,我就觉得你可能赶不上女王陛下的加冕仪式……怎么样?那件事已经办完了?」 看着眼前人的笑容,谢尔比的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弯起,时间带来的隔阂和看不见的屏障似乎在瞬间被打破了。 「是,那本书我已经找人送回去了。」他笑着回答一句,又像是想起什么般愧疚地低下头,「很抱歉,没能赶上您最重要的时刻……」 「最重要的时刻?你是说我的身份被揭开的时候?」 利昂娜再次发出一阵笑声,转换了下坐姿后摇了摇手指:「不不,我亲爱的朋友,现在下这种结论还太早了吧?就算是排除掉未来,我也不觉得那场舞会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这么说着,她还恶趣味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老古董确实遭到了不小的冲击……也许对他们来说,那确实是很难忘的一天。」 谢尔比听她说得简单,但他心里明白,现实应该不会像她说得那么轻松。 先不说她之前冒名顶替的行为必然会遭到所有人的谴责,就算她靠之前创造出的政绩和玛格丽特女王的支持,勉强以女性的身份继承了怀特伯爵的爵位,可谁都知道,她和女王陛下想要的并不仅限于此。 今年五月她就要满21岁了,按照上议院的规定,她可以正式继承其父在议院中的席位,成为上议院中众多议员之一。 其实之前王国内也有女性贵族在上议院拥有席位的先例,比如阿梅希斯女侯爵,在她父亲去世后她也曾继承了父亲在上议院的席位。只不过在王国歷史中还没有哪位女性贵族会真的在举办议会的时候来到议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履行一名议员该履行的职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8页 其中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是因为讨厌麻烦,有的是因为世俗的规矩如此……即使能克服这两种原因,一个想要站到男人堆中的女人也必然会遭到排挤。 没有人愿意听她们的发言,也不会有人告诉她们议院里的规矩和运作模式,人们只会把她们当做动物园中的稀有动物去观赏——想清这些,自然不会有人会去自讨苦吃。 可利昂娜·弗鲁门不一样。 她的经歷太特殊了,特殊到会让那些人真正感觉到危机。 先不说她在庞纳治安所内已经成为一个无人不知的存在,这位怀特伯爵可是在18岁时就给当时的内政大臣当过一段时间的秘书。不但完整参与过议院开会的流程,还参加过多次内阁会议,已经对马黎议院的运作模式十分了解。 不仅如此,她出色的思维能力和逻辑推理已经得到庞纳治安所上下的一致敬佩,之后她还去了南陆殖民地,收拾好了前国王留下的烂摊子……种种履歷加起来,虽然没有当初的首相大人亮眼,但作为一个只有21岁的年轻人来说已经足够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那现在势必会成为莱博党和保皇党的拉拢对象。可作为一个女人,两边别说拉拢,不联合起来阻止她走进议院就不错了。 就像现在……明明还处于议会召开的时间,如果没有遭到阻挠,她就算现在不在议院,也不该在周一的下午在家里优哉游哉地喝下午茶…… 「……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想到这里,谢尔比的嘴先大脑一步将想问的说出口:「是否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利昂娜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接点破自己目前的窘境,惊讶片刻后,那种久违的契合感让她忍不住加大了脸上的笑容。 「你要是这么问,我可就要不客气了。」她用手背撑起下巴,笑着看向对方,「我最近确实想调查几个人,但一个人去总归有些不方便……本来我是打算让巴顿帮我找个靠t得住的助手,可谁能比你更让我放心呢?」 对上那双上弯的眼睛,谢尔比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颊和耳朵上涌。 他现在脸上可没有涂抹化妆品做伪装,匆忙下只能突兀地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重新调整好状态询问起利昂娜想要查什么。 「没什么,就是几个最近在追求我的人。」 利昂娜轻描淡写地扔出一包炸弹后抬腿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书写台前拿起一个本子:「乔治·格里梅特,戴维·维莱特,罗伯特·佩西……哦对,还有刚刚你见到的那位托马斯·彼尔德。这位可是重中之重,而且看上去最心急,也许从他入手比较好。」 谢尔比听到她说第一句话时是错愕的。等到她开始挨个念出那些追求者的名字时,惊讶又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挤压着他的心脏。 然而还不等口中的苦楚蔓延开,她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又将他的理智拉回来了一点。 这种语气,可一点都不像是在挑选结婚对象…… 谢尔比一时形容不出她语气中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直接问出口:「我可以知道您调查他们的理由吗?」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很反常。」 「正常人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躲着我走都来不及。不是面露厌恶就是冷眼观望,他们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接受了一切,甚至跳出来对我展开追求,这不是另有所图还能是什么?」 利昂娜将本子扔到一旁,抱臂冷笑道:「尤其是那位托马斯·彼尔德,他可不是第一次上门了,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高调。他花的心思越多,就说明他想要的越不简单……正好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不如让我好好查查他到底想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 谢尔比听完她的结论,立刻赶在她重新看过来前闭上自己无意中半张开的嘴。 「我明白了。」他正了正神色,严肃说道,「请您尽管说,我会配合您的行动。」 于是第二天,一份印着怀特伯爵家家徽的身份名帖被送到了托马斯·彼尔德阁下在庞纳城中的住处。 又过了一日,身份依然带有争议的怀特伯爵小姐难得换上了女装,与自己的贴身女僕一起来到彼尔德阁下的住处,并受到后者的热情招待,据说双方交谈甚欢。 三天后,开始有小报刊登出怀特伯爵小姐与卡伦威尔侯爵的小儿子交往甚密的消息。 五日后,庞纳城中已经开始流传起「伯爵小姐的两位追求者为了爱情大打出手」的传闻,一些俱乐部中甚至开始有人打赌最后伯爵小姐的芳心会花落谁家。 等到第七天时,卡伦威尔侯爵的第三子,托马斯·彼尔德阁下涉嫌庞纳地铁修建贪腐案的消息突然出现在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新闻让原本还在等待桃色消息的人大跌眼镜,尤其在听说递交证据的是之前与彼尔德阁下「陷入热恋」的怀特伯爵小姐后,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终于冷静了一点。 尤其是之前暗暗对怀特伯爵家那庞大的财产产生一些想法、却还没有付诸行动的人,现在已经开始跟自己的朋友感慨起来—— 他们早就知道,能被玛格丽特那种「黑寡妇」如此看重并培养的人不可能那么简单。 这些人还有心情说些风凉话,但那些已经被牵扯进去的人可完全笑不出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9页 他们有种预感,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 果然,又过了两天,随着案件调查持续进行,另外一位曾公开追求过怀特伯爵小姐的人同样被牵扯进贪腐案中,还有一人被查出曾在一些乡镇中动用金钱购买选票、贿赂选民才当上议员。 虽然前者涉案不深,而后者的选举舞弊已经在马黎上蔚然成风,可谁让事情被捅出来了呢? 见不得光就是见不得光,没本事保住自己秘密的人当然没资格继续在议院中待下去。 下议院的位置可是相当抢手,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其实对其他人来说是个好消息,各方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另一边,利昂娜·弗鲁门的名声算是以一种古怪的方式传开了。 短短十天就抓到了三名议员的错处并将其拉下马……除了她能直接把证据递交给玛格丽特女王这点比较「作弊」外,工作效率简直不是一般的高。据说连一贯古板的奥本伯爵都开始考虑起要不要把人招到治安所当顾问了。 不过尤默尔大街并没有因此安静下来。 追求者们不敢上门了,但报社的记者可不管那么多,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谁都想亲自採访一下这位经歷堪称「传奇」的伯爵小姐。 利昂娜倒是没有把人全都拒之门外,但也只接受了几家规模比较大的报社的採访。 当有人问起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追求者」统统送进监狱时,她只笑着表示「结婚不是小事,结婚对象当然要好好调查一番才能让人放心」。而且自己最近真的很闲,就顺手随便查一查,没想到人都做到下议院的议员了居然还会把自己的罪证大剌剌放在明面上,这让她对马黎政府中工作人员的业务水平感到十分担忧云云。 不出意料,报导被刊登到报纸上后,怀特伯爵小姐立刻得到了一个「鸡心螺小姐」的「美誉」。 拥有美丽的外壳,引诱人去触摸,却会在对方最松懈的时候一击致人死亡——利昂娜倒是不讨厌这个称号,某种角度上这也算是对她能力的称赞,可看到报纸后的波文却气炸了。 「我就说,那些报社的记者写不出什么好东西!」 公寓的厨房中,波文一边刷碗一边朝旁边默默擦碗的青年抱怨道:「专挑会吸人眼球的东西写就算了……我还看到有评论家说弗鲁门阁下这样下去必然会成一个没人愿意娶的老姑娘!那根本不是她的问题好吗?是那些人自己行为不检点,这怪得了谁?」 「哦对,还有个讨厌的傢伙还在那里说弗鲁门阁下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追求者才会心生怀疑,要是她像女侯爵阁下那样立下遗嘱,死后财产都会捐给王室,那保证不会有人再上门求婚……真是放屁!」 波文将抹布一甩,愤愤道:「一群没本事的傢伙,他们也就能在小报上说说了!真要做点什么,也许都不如那三个不要脸的混球!她哪里不值得有真正的追求者了?!」 谢尔比听他抱怨,脑子其实已经逐渐飘远。 只是他手上的动作一点没耽误,接过洗完的碗碟后,将其擦干净,完全没让身边洗碗的男人察觉到异样。 「弗鲁门阁下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有很多追求者才是正常的。」他小声附和道。 「你也觉得是吧!」 波文难得找到可以聊这种事的人,激动说道:「那群人除了胡说八道就不会干别的!」 「是他们不够了解弗鲁门阁下。如果他们愿意了解她就会明白,喜欢上她其实很容易……」 勐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谢尔比立刻为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除非他们本身就是品格低劣的人。」 「没错就是这样!那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 波文果然没有在意他前一句话,仿佛找到知音般看向身边的青年:「说起来大后天就是利昂的生日了,今年还没定到底是在庞纳过还是回帕克丝庄园……对了,你应该还不急着回斯提安塞吧?」 谢尔比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已经请了太久的假,再拖下去实在不好……」 波文听到他的话愣了下,连刷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似乎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婉拒。 不过仔细想想,他确实已经在马黎待了将近一个月,更不要说之前已经请过假……就算再宽容的老闆估计都会对这样的员工生出意见。 「吾主在上,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会对你说出这句话……」波文唿出一口气,认真看向谢尔比,「我会想念你的……还有,真的很感谢你之前的帮助,我知道这次你又出了不少力……」 「这都是我该做的。」听着他的絮叨,谢尔比不由跟着露出一个笑容,「我也会想念您的,利文朗先生。听说您编撰的那本书马上就要完成了,可惜我等不到它出版的那一天……」 「 t这有什么?等印出来我一定给你寄一本……」 两人还在水槽边闲聊,谁都没发现门口刚刚出现了一道影子,又很快退了出来,下一秒便消失在走廊中。 第405章 405 从结果上看,庞纳城居民对「怀特伯爵小姐」的关注实在算不上太多。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这种新闻最多会在自家餐桌上出现一两次,然后就跟其他新闻一样被抛到脑后。 比如现在,新大陆上出现的一种新式热武器刚一面世就抢走了所有的「风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0页 据说那种被称作「机枪」的武器形状类似于放大版的左|轮手|枪。不需要士兵们手动一个个填充弹药,只需要转动一个把手就能让子弹自动完成装弹、射击和退壳的全过程,完美解决了现存所有枪械不能连射的问题。 毫无疑问,这种创时代的发明刚出现在战场上就对双方的士兵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虽然这些新式枪械非常笨重,移动运输很不方便,且在实际使用中还会遇到例如子弹卡壳等问题, 可一挺能连续射击的机枪带来的伤害还是给南方联盟的士兵, 尤其是骑兵部队带来巨大的恐慌。 过去北方军使用的装备参差不齐,很多人甚至拿着一把燧发枪就上了战场,可想而知,战争初期枪械的作用也许还赶不上安装在枪管上的刺刀。 可机枪不一样,它的特性简直是南方骑兵的天生克星。一旦一排机枪被设置好并没有出现质量问题,对着它们进行冲锋的骑兵无疑是用自己的脖子去撞死神的镰刀。 再加上从正式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北方联邦政府的领土内已经建起一座座兵工厂,到现在已经基本能够保证前线士兵拥有足够的武器。 而南方那边的补给开始因为海上封锁等原因变得困难, 一开始十分勇勐的南方联盟军慢慢显出颓势。 有了新谈资的人们纷纷开始讨论起合众国那边的战况,可议院中的议员们显然还不能像他们那样快速遗忘怀特伯爵小姐给予他们的冲击,尤其是莱博党人。 现在已经是五月末,今年马黎第一次议会的进程也走到了一半,很多提案已经递交到下议院进行投票表决。在这个时候莱博党突然损失三位议员对党内的影响虽然算不上太大,但也足够让他们产生警惕。 表现到现实便是, 原本还在中间观望的人开始站队, 坚决反对利昂娜·弗鲁门这个欺骗了所有人的骗子进入议院,就连怀特伯爵这个爵位也不该由她继承。 然而见到莱博党人开始激烈反对,保皇党人却跟着慢慢转变了立场。 原本这些人是最反对利昂娜继承其父爵位的人,可所谓的「政敌反对什么就该支持什么」,尤其是发现这位有着女王支持的年轻人确实能给自己这方带来利益,一些零星的贊成开始出现。 说到底,王国法律中从没有明确规定女人不能做议员,也没有说过女人不能做军官——毕竟按照马黎王国的传统,马黎君主都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包括国王与女王,用性别来攻击她的实绩在法律上行不通。 再退一步说,上议院可是他们贵族的「地盘」。利昂娜到底能不能合法继承她父亲的爵位,以及后续是否允许她进入上议院应该由他们和女王陛下共同决定…… 「……上议院那边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虽然现在贊成的人数不算多,但我觉得还是很有希望的。」 尤默尔大街的公寓中,吉尔斯·铂鲁抬手喝光茶杯中的茶水,这才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强调道:「事先声明,我是第一个投了贊成票的人。」 「我以为你会说你是唯一一个投了贊成票的人。」利昂娜靠在沙发中,带着调侃看向对方,「我以为那件事之后,你再也不愿意踏进庞纳城一步了。」 吉尔斯严肃的表情一秒破功,忍不住跟着露出笑容:「没办法,这次可是女王的加冕典礼啊!我就算再不喜欢跟那些人打交道也不能在这种事上缺席……」 犹豫片刻,他的身体稍稍前倾,压低声音说道:「而且埃斯蒙德建议我不能什么都只靠别人嘴里的话去了解,要想办成事,那有些东西就必须自己亲身探查才能得到最准确的答案……」 「看来你有了一定想要办成的事。」 利昂娜看着他那想要尽力隐藏却还是不自觉翘起的嘴角,微挑了下眉:「我猜,也许与海德小姐有关?」 「你是怎么……难道她跟你通信的时候说过?」 「那倒没有。」利昂娜耸了下肩,淡然道,「只是某些人表现得太明显,就是想要猜不到都很难。」 「你好像并不惊讶?」吉尔斯追问道,「你不觉得这很不正常?」 「有什么可惊讶的?」利昂娜颇觉好笑地看向他,「你是想要求婚的人,决定要不要接受求婚的是海德小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我会祝福你们,如果没有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这么说着,她还学起吉尔斯之前的表情,板起脸严肃道:「话说在前面,比起你我肯定是更偏向海德小姐的,就算你给我投过贊成票也没有用。」 闻言,吉尔斯终于完全抛弃了所有伪装,畅快地大笑出声。 「我就知道你不会跟那些老古董一样!看着人模人样,背后做什么的都有!」他面色激动地说道,「天天把道德规矩放在嘴边,实际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他们!至少我还可以保证自己能遵守对吾主的誓言,他们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利昂娜笑着听着他发泄一通,最后还是提醒道:「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件事,公平起见,我也有义务提醒海德小姐跟你结婚后会面临的困难。包括小乔安娜,我记得她再过两年就要进入社交界了吧?你们的婚姻势必也会对她的名声造成影响,她也还有一定的知情权。」 「你还真是……我还没有开始准备就想要打击我的积极性了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1页 吉尔斯的笑容在她的声音中逐渐转为苦笑,但天生乐观的性格还是让他很快恢復过来,眼珠转了圈后反而开始朝对面的好友挤眉弄眼:「先不说我的事了。你看你,我刚起个头你就考虑得这么全面,是不是早就想过类似的情况?」 他的话让利昂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下,吉尔斯难得捕捉到这个细节,立刻乘胜追击地嚷嚷道:「哈!不会真被我说中了?」 利昂娜瞥了眼这位今年已经三十三岁还很活泼的男人,当即递给对方一个无语的眼神:「我以为这种事该是在考虑求婚前就该想到的……」 吉尔斯:………… 莫名有种被内涵到的感觉。 他甩甩头,不无遗憾地感慨:「我还以为你是有了心上人才会做出那些……真倒霉,我又要欠埃斯蒙德那傢伙五百金币了……」 「嗯?」利昂娜危险地眯起眼,「你们还用我打赌了?」 「哎呀、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的吉尔斯立刻打着哈哈站起身:「别忘了给海德小姐回信啊!她一直很关心你的近况,如果不是乔安娜突然生病她肯定是要一起来的…… 」 再次重复了一遍最重要的事,年轻的公爵大人不等利昂娜说出道别就已经快速起身走到玄关。 「对了,还有件事我一直想亲口跟你说……」 已经戴好帽子、一条腿迈出公寓的吉尔斯突然转过身,看向跟过来的公寓主人。 「不管你的名字是利昂哈特还是利昂娜,你始终都是我和埃斯蒙德的恩人兼好友。」他笑着按了按自己的帽檐,颔首致意道,「无论你的愿望与三年前是否一致,我们都希望你能成功。」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倚靠在门框边的利昂娜终于轻笑出声。 【我想改变一些事,也许只是很微小的事,我也希望我能改变一二。 】 【既然是那么多人期待的改变,那必然会有人去做……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 即使是她也会觉得很奇妙。 明明是一些被自己当做託词的漂亮话,三年后再提起,却已经成为她真正想要做的事。 没有人做过又怎样? 在第一个人踏上新大陆之前,没有人t知道在海的彼岸还有另一片大陆存在;在电报机被发明前,人们也无法想像后人可以将一个消息从马黎传递到罗兰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是从无到有。 如果不真正踏出第一步,谁都无法知道结果…… 「……弗鲁门阁下?」 利昂娜从深思中回过神,转头便看到谢尔比正用那种熟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她都会想要逗弄一下对方。不过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厨房听到的那些话,她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你看上去有事想跟我说。」利昂娜顺手将外门关上,比了个手势后率先回到客厅,「是你之前提到过的,伤病救助委员会的事吧?那个我之前就跟女王陛下提起过,她对此也很贊成。就在你刚回来的那几天她就接受了斯提安塞官员的谒见,明确表示会派代表参加今年八月的那场会议。」 谢尔比的思绪被她的一番话打断,愣愣在原地站了会才跟上她的脚步:「您怎么……我好像还没提过……」 「你不提我就不知道了?」利昂娜好笑地看向他,「放心吧,这次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现在王室的慈善工作已经由夏洛蒂王后接手,她也很贊成特南伍德先生的提议,并已经准备着手组织募捐活动,大概等到今年的社交季结束就能筹集完毕,到时候一起送过去……」 这么说着,她还面带得意地眨了下眼:「怎么样?把这样的好消息带回去,总不用担心你被特南伍德先生开除了吧?」 接收到那不经意的一个眨眼,谢尔比只觉得一股酥麻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连舌头都变得笨拙起来。 相似的事总是在重复发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情绪总是会被她牵动。每当感受到她在高兴,自己的内心也会跟着向晴空飘去 「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黑髮的青年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开心表情,「特南伍德先生,还有委员会的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 「嗯,就这样?」 利昂娜等了等,发现他除了站在原地傻笑再也没能说出别的什么,颇为无奈地抱起手臂,歪头看着他:「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啊……是。我刚刚是想跟您说,我已经买好回旧大陆的船票,后天晚上就准备回去了……」 「这个我知道。」利昂娜不耐地打断,继续盯着他看,「你就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 谢尔比对上她的眼神,心跳开始莫名其妙地加速。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他慌忙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微垂下头,「我、我确实没什么要说的……」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对面传出一声嘆息。 「这才过去一年,你又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脖颈处突然被勒紧,在谢尔比做出任何动作前,身体已经被领结拽着向前弯去。 他赶紧伸手扶着墙稳住身形,再抬眼,自己的视野里只剩下一个人的面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2页 「我之前都忘记问了,你这次回马黎是临时决定的吧?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刚从外地回来就立刻请假跑到另一个地方。」面前那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跟着压低,仿佛他们正在交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如你来跟我说说,为什么之前拒绝了我的邀请,之后又决定回来了?」 「我…………」 谢尔比刚发出一个音节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们距离太近,连彼此的唿吸都能感受到……这样的距离,他就是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都做不到。 意识到这点,青年只感觉自己的脸和耳朵更热了,那种恨不得躲到阴影里的心情再次占据上风…… ………… 可真的就要这样躲下去吗? 仔细剖析自己的内心,他真的能这样一直躲下去,眼睁睁看着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跟其他人一样,与另一个人走到一起,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之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也许这次没有回马黎,没有再见面还能做到……可久别重逢的喜悦就像洒向田野的甘霖,让那些原本深埋在泥土里的种子开始冒头,不受控制地疯长出来。 不管是听到她说关于追求者的事还是其他什么,内心的感觉让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确实不甘心。 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就那样孤独地等到自己的生命走到终点……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绝对会后悔…… 毫无预兆地,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一滴接一滴的泪水不断从脸颊滑到下颌,最后滴落到利昂娜拽着他领结的手上。 利昂娜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哭,一时间也愣住了。 要知道谢尔比可是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做了取子弹的手术都没有流一滴眼泪的人,就算说起自己的过去也只是在苦笑,她还从没见过他哭成这样。 直到带着温度的泪滴落上手背,她才终于回过神,赶紧去掏自己的手帕。 「算了……不说就不说,倒也不用这……」 「我喜欢您。」 利昂娜掏手帕的动作勐地顿住,再抬头时便见对面的青年已经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向她露出一个笑。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弗鲁门阁下……对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勉强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退后一步后右手抚上左胸,深深向面前的人行过一礼,「这完全是我的问题,请您不要在意……如非必要,我不会再来打扰您了……祝您今后一切顺遂……」 利昂娜还举着手帕发愣,却见这人直起身后就准备转身离开,当即伸手拽住他的手臂。 「等等……你这算什么?说完就走?」她好笑地把人拉回来,「而且你到底在抱歉什么?难道我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这才让你觉得喜欢我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谢尔比被她的一连串问题打懵,听到最后一句时赶紧打断:「当然不是——」 「那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利昂娜再次笑起来,朝他勾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了解对方了,看来并没有……」 「你该清楚,我只会在非常喜欢或及其讨厌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谢尔比看着那双上弯的菸灰色眼眸,还没有真正领会这句话的含义,领结再次勒紧,一个柔软的东西封住了他想要说的话。 「从今往后,别在不该道歉的时候跟我说抱歉。」 分开后,利昂娜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拍了拍他的面颊。 「还有,你也该换个称唿了……现在开始,试着叫我的名字怎么样?」 第406章 406 欢迎来到弗鲁门故居纪念博物馆, 我是您的ai导游莎莉,首先为您简单介绍博物馆的概况和游览要点。 这座位于尤默尔大街263号的弗鲁门故居纪念博物馆馆是为了纪念马黎杰出的政治家、慈善家、外交官,第十一代怀特伯爵莉莉娅·利昂娜·弗鲁门而设立的。 1104年,第十任怀特伯爵拉塞尔·弗鲁门为了方便办公买下了这座公寓并进行装修。直到他在1118年去世,其女莉莉娅·利昂娜·弗鲁门继承了这座公寓,并将这里定为自己在庞纳城中的主要住处。 纪念馆中展出超过5万件藏品,其中包括伯爵阁下的私人物品、信件和收藏品,您可以从中窥见这位马黎歷史上第一位女议员的生活轨迹以及她丰富的人际关系和精神世界。 在一楼您可以参观客厅和餐厅,这里摆放了几幅属于怀特伯爵夫人, 也就是利昂娜·弗鲁门阁下母亲帕克丝·弗鲁门的画作。 请一定不要错过摆放在餐厅中的方桌,这里存放着弗鲁门阁下的好友——波文·利文朗撰写的《验尸全解》的初稿。 1122年,他凭藉这份初稿得到了当时的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和后来的玛格丽特女王陛下的赏识。 位于地下一层的厨房中,您可以看到一些弗鲁门阁下喜欢吃的食物的模型。佣人房中展览着她最信任的女管家留下的剪报副本,如果您对一百多年前人们关注的热点感兴趣,不妨在这里停留片刻。 楼梯所在的廊道中,您能看到t许多两个世纪前的老照片,它们大多来自利昂娜·弗鲁门阁下的朋友,也许您能在其中看到一些熟面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3页 二楼您可以参观伯爵阁下的起居室和书房,三楼的卧室…… 【跳过】 您已选择跳过。 请点击屏幕上的选项开启您的旅程。 【自由导览】 您已选择自由导览模式。 您可以通过在屏幕输入展品名称或展品编号查看讲解和相关资料。 【004】 【玛格丽特女王的肖像画】 于1124年登基的玛格丽特女王对利昂娜·弗鲁门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女王陛下曾在日记中称她为「最忠诚的朋友」。 在玛格丽特女王还没有成为马黎的君主前, 利昂娜·弗鲁门一直使用她已故兄长的名字和身份待在女王陛下的身边,一度曾被外人当作女王陛下的情人,这个身份也为她提供了很多便利…… 【006】 【利昂娜·弗鲁门与利昂哈特·弗鲁门年幼时的合影】 比起利昂娜·弗鲁门, 她的同胞兄长利昂哈特·弗鲁门的名气要小很多,但有很多证据能够证明, 弗鲁门阁下始终很思念自己早亡的兄长。 利昂哈特·弗鲁门死于1118年8月20日, 死因他当时饮用的酒水里被人投毒。投毒者一开始被定为伯爵庄园的男管家谢恩·霍顿,但从近年发现的一些线索看, 兇手很有可能另有其人。 【010】 【《验尸全解》初稿】 1121年,就在这张餐桌上,利昂娜·弗鲁门阁下的好友波文·利文朗着手编撰这本拥有着跨时代意义的《验尸全解》。之后在王室的资助下与乔治·史蒂文等十名医生共同完成。 这本书对现代法医学的诞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尽管现代医学已经能证明其中的一些结论是错误的,但其依然是医学生们的推荐书目之一。不过在当时,只有治安所系统内的部分治安官和验尸官能够查阅…… 【019】 【剪报——金太阳宫】 生活在1121年的人一定永远无法忘记那年的五月。世界第一场万国博览会在庞纳城中召开,来自世界各地的12个国家接受邀请,并在这间由玻璃和钢制成的场馆中布展。 博览会结束后马黎政府并没有彻底拆除这座华美的宫殿,而是将其从伊森公园转移到庞纳城郊外,也就是现在金太阳宫体育馆附近。 【023】 【剪报——夏洛蒂王后与济贫院中的孩子们】 作为国王乌尔里克二世唯一的妻子,来自帕鲁本的夏洛蒂王后在玛格丽特女王执政期间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在乌尔里克二世意外去世后,夏洛蒂王后主动退居二线,将重心放在了马黎王国内的慈善事业。她大大改良了当时王国内育婴堂和贫民救济所糟糕的运作方式,为现代福利院的建设打下基础…… 【032】 【剪报——燃烧中的「索罗提斯」】 人类歷史上第一架机械飞艇。建于1119年, 1121年首次出现在大众面前, 1148年因顶部氢气泄漏导致其在降落期间被大火燃烧殆尽。这场可怕的灾难险些让机械飞艇退出歷史舞台,直到人们掌握了大量提取氦气的方法…… 【050】 【爱德华·福里斯特墓前的斯通一家与贝拉小姐——摄于黑卡尔庄园】 除了最为亮眼的外交官生涯,利昂娜·弗鲁门阁下也曾在断案方面小有名气,而「黑卡尔庄园谋杀案」便是她第一桩记录在案、确定由她主导破获的案件。 除此之外,这张照片最值得注意的是站在最右边的女性——贝拉·派提特。在成为玛格丽特女王陛下最得力的侍女之前,这是人们第一次在其他地方看到她的身影。 【053】 【打字机前的辛西娅·杰拉尔和尤妮丽卡·布斯】 很少有人知道,着名剧作家辛西娅·杰拉尔小姐和芭蕾舞编舞家尤妮丽卡·布斯曾在年少时与利昂娜·弗鲁门阁下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杰拉尔小姐在一场宴会中意外捲入一起恶劣的盗窃事件,还没有继承爵位的弗鲁门阁下抓住了袭击她的元兇…… 【057】 【纽克里斯的路德神父】 负责纽克里斯地区的一位圣教神父,据说他当年与弗鲁门阁下以及她的父亲关系都很亲密,双方时常会有信件往来。 纪念馆中保存有一封神父寄给弗鲁门阁下的信件,上面频繁提到了一位名为「奥莉薇娅·奥尔德里奇」的女士,有关她的事迹您可以去二楼的书房查阅… … 【060】 【演出中的莫里蒂女士】 贝阿特丽切·莫里蒂,乌尔里克二世时代和玛格丽特时代最着名的女高音之一。 【064】 【吉尔斯与艾丝苔尔的结婚照——摄于1126年】 1126年5月,第十二代瑟莱斯特公爵吉尔斯·铂鲁迎娶了着名内科医生特温·海德的侄女,艾丝苔尔·海德小姐。 因为两人悬殊的身份,最初并没有人看好这段婚姻。不过婚后公爵夫妇生活得很幸福,育有二子一女。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同时也是着名前首相大卫·赛勒曼的外曾祖父母。 【072】 【科里斯·兰姆森阁下与爱丽丝·塔林小姐——摄于1130年】 博物学家科里斯·兰姆森阁下与她的翻译兼助手塔林小姐在南海某座岛屿上的合影,后者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传记作者。如果您对这两位的经歷感兴趣,可以参考以下几本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4页 【080】 【庞纳治安所全体治安官合影】 现存为数不多的早期治安所成员的大合影。 【081】 【马希侦探事务所众人合影】 诺瓦合众国歷史上最知名的侦探事务所。 弗鲁门阁下与其创始人阿瑟·马希(右三)究竟是如何相识的并没有太多文献记载。不过在新大陆南北战争结束后她确实数次代表马黎王国来到联邦政府开会,而阿瑟·马希曾在很长一段时间担任了联邦大总统的私人保镖,主流学者们认为他们是在那段时间结识的。 【089】 【不知名一家五口的合影】 关于这张照片目前没有更详细的信息,我们目前只能通过他们背后悬挂的诺瓦合众国国旗推断他们应该来自新大陆,其中的男主人应当是一位军人。 【101】 【阿梅希斯女侯爵与其女儿的墓碑】 盛开的郁金花中,最后一任阿梅希斯女侯爵与她爱女的墓碑被安置在这里。 左边的墓碑上刻字: 波莉安娜(1063-1080) 我的天使愿你的灵魂得到安宁 右边的墓碑上刻字: 路德薇格·凯萨琳·洛克哈特(1041-1122) 一位母亲与她最爱的孩子长眠于此 【122】 【拉塞尔·弗鲁门与妻子帕克丝·弗鲁门的画像】 这是利昂娜·弗鲁门阁下的母亲,怀特伯爵夫人为自己和丈夫绘制的新婚画像。现在摆放在这里的是一件复制品,原件已被收入马黎国家美术馆。 与她其他画作的风格不同,这幅画仿佛一面立在画架前的镜子,年轻的伯爵夫人似乎正在为自己绘制自画像,而她的丈夫却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整幅画的构图和传达出的信息都很有故事感,深受人们的喜爱…… 【188】 【幸运兔脚吊坠】 过去的人们会认为携带兔脚会带来好运,看来弗鲁门阁下也不例外。 据说她和她的丈夫分别有这样一枚银质的兔脚吊坠,他们坚信这会带来好运,直到两人即将离世前才将其交给他们的孩子。 【200】 【利昂娜·弗鲁门与谢尔比·弗鲁门的结婚照】 关于利昂娜·弗鲁门究竟是何时结婚的,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推导出一个准确的日期。 我们唯一知道的只有她当时应当与瑟莱斯特公爵一样,是在一个小教堂中举行了一场私人性质的婚礼,只有一对新人和他们的朋友在场。 关于伯爵阁下的伴侣谢尔比·弗鲁门的记载并不多。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从1126年就成为伤兵救助委员会的创始人,吉恩·特南伍德先生的秘书,后来逐渐成为委员会的管理者之一,终身致力于救助t战场中的伤兵和在战争中受伤的平民,以及杜绝人体实验的活动。按照近些年公布的文件推断,他也是推动《人道法》诞生的重要人物之一。 然而他的身份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有人说他是个马黎人,只是在上一辈的时候全家移民到了当时还是殖民地的南陆,在弗鲁门阁下去南陆服役时相识。可按照现任怀特伯爵公布的基因遗传检测报告推断,他更有可能是一个中陆人…… ……………… ………… 叮———— 检测到您已来到纪念品商店区域。如您需要继续导览,请回到展览区,如您已结束您的旅程,请在界面上选择【结束】,并在进入商店前归还导览器和耳机,感谢您的配合。 【结束】 已选择结束。 感谢您的来访,衷心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