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归来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她便带着一行人早早回了江府。 梳洗一番后,楚依珞却突然来到了厨房,厨房的奴仆们见到夫人突然来了皆是一愣,而后纷纷诚惶诚恐的退到了一旁。 原本跟在身后的崔嬷嬷同样困惑:「夫人可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其实只要您吩咐一声,奴婢便会让厨房备好……」 「桂花糕和馄饨汤。」 「哎,奴婢这就让人去做……」崔嬷嬷说完便要开口吩咐,却又马上让楚依珞给打断。 「不是让人做。」楚依珞道,「是我要自己做。」 崔嬷嬷与荷香一听她要自己做连忙阻止一番,何奈这江府上下唯一能拦得住她的人也就只有江祈,最后她们终是没拦住。 楚依珞虽女工女红了得,但对厨房之事却一窍不通,所幸桂花糕和馄饨汤这两样并不难做。 主仆几人在厨房内忙了几个时辰,终是赶在江祈回府前给赶了出来。 江祈一下马车,初一迎上前接门时就跟他提了夫人为他洗手作羹汤这件事。 然而江祈进了府,洗完手要用膳时却不见桌上有桂花糕与馄饨汤的踪影。 楚依珞也像是没有这件事般,一个字也没提。 一旁的荷香及崔嬷嬷困惑的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们夫人究竟想做什么了。 直到用餐完毕,江祈都没有瞧见那两样食物。 楚依珞吃饭时不时睁着亮晶晶的桃花眼眸看着自家夫君,等着他自己开口询问桂花糕的事,却没想到直到吃完饭,江祈却像全然不知她亲自下厨般,也是一个字也没问。 而后江祈便一如往常的沐浴更衣,放下发冠后一头长发垂散于肩。 春末夏初的夜晚虽还有几分凉意,他却依旧只着一件中衣便又回到书房批阅文件。 江祈一走到书案前,便看见卖相不怎么好的桂花糕及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汤正摆在上头。 他看见后愣了下,而后忍不住扶额大笑。 他的夫人这是生气了。 江祈边笑边无奈摇头,亲自端起这两样东西走回房内,果不其然此时楚依珞已经更衣完毕躺在床榻上,看起来已然入睡。 他将手边的东西放置一旁高案上后笑了下,直接掀开床帐上榻,从楚依珞身后搂抱住她。 「夫人……」 江祈揉了揉闭眼装睡的楚依珞,见她依旧不理自己只好将人扳过身低声笑道:「不是夫人自己想给为夫惊喜的吗?为夫装傻不问,你倒自己生起气来了。」 楚依珞眼皮仍闭着紧紧的,如蝉翼般纤透轻薄的卷翘睫毛却悄悄晃动。 江祈眼里掠过一抹笑意,两手撑在她身旁,垂首轻吻起她的眼睫,好似要每根都吻到般,仔仔细细地,一根一根缓缓的吻过。 春夜里的风徐徐吹着,木窗外的树枝被吹得微微晃动。 两人如墨长发纠缠在一块,他半垂的发丝轻轻刮着她逐渐不受控而泛红的脸颊。 楚依珞被他的长发弄得微微发痒,想躲却又贪恋他的亲近,只好继续屏着呼吸装睡。 「嗯?别气了好吗?起来吧,我们一起吃桂花糕。」江祈低低的笑了声,手指还故意戳了戳她烫红的脸蛋。 楚依珞却依旧没有睁眼。 她喜欢她生气时他费尽心思哄着她的样子。 但其实这次她并没有生气,她就只是在想,为什么江祈有办法将所有事全压在心底,然后一个字也不曾跟谁提过。 她想跟他坦承自己也重活一世,却又害怕他知道后的反应。 毕竟前世她嫁为入了苏府,而江祈两世却始终只有她一人,要是他知道自己拥有前世记忆,那对他来说或许太不公平了。 桂花糕与馄饨汤是大婚当晚江祈特地让人准备的食物之一,也是梦中他到她坟前看她时必带的。 而这两样,不过是前世她上雨台山寺随意让下人买来充饥的两样食物罢了。 也就只有一个傻子偷偷将它记在了心底。 她想暗示他,其实她记得的,又怕她聪颖过人的夫君真一点就通透,最后只好趁他沐浴时将食物放在他书房中,自己溜回房里装睡。 江祈见窝在怀里的小猫还在装睡,不肯起身,眼底蓦地闪过一抹坏笑。 他不动声色的扯开身上唯一的中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垂首在她耳边哑声道:「夫人,我饿了。」 楚依珞眼皮动了下,一时间没听明白他的话。 还想着她分明就闻到了桂花糕及馄饨汤的香味,饿了不会先去吃吗? 直到他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再度绵绵密密的亲吻起她的耳垂,她才意会过来他饿了的意思。 这个流氓!居然连她装睡也不放过! 楚依珞脸颊瞬间涨红,再也装睡不下去,气呼呼的推开她的夫君。 第2章 然而小手才抵上他,楚依珞又是一愣,手上的触感熟悉又陌生,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又是什么时候扯开衣裳的? 「夫君……」楚依珞无法,只能委委屈屈的喊出声。 她尾音拉得长长的,绵里透软,似是在撒娇般的清甜软糯。 「嗯?」江祈一声撩人低笑,两手依旧撑在榻上,薄唇仍细细啄吻着她被吻得通红的耳垂。 「……桂花糕,好吃吗?」楚依珞艰难的睁开眼,窘迫道。 「嗯……不知道。」江祈再度吻回她的眉眼鼻尖,而后吻上她娇嫩的唇瓣,喃喃道,「应该没夫人好吃。」 「……」 楚依珞最终是为她的装睡付出了代价──被折腾了大半晚。 而之所以只有大半晚,还是因为中途她委委屈屈的伏在枕头上细声啜泣,还拿了枕头砸了他,他才笑着叫了水,带她去泡澡还温柔仔细的帮她按摩。 于是那两样食物就这么被遗忘了。 次日醒来时,楚依珞发现江祈居然还搂着自己还未上朝,想起昨晚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还有夫君的流氓之举,耳根又是一阵发热。 白皙娇嫩的手臂才抬起准备掀开床帐,手臂的主人就倏地被拉了回去,紧紧环抱住。 尚闭着眼的男人将头埋在颈肩和枕头中间,声音含糊:「依依,我肚子还饿着……」 江祈刚睡醒的嗓音比平常柔软许多还带着些许撒娇,简直让人难以拒绝。 楚依珞闻言却倒抽了一口气:「饿了?我现在就去让荷香备早膳……」 江祈听见她略带无措的嗓音,终于慵懒的撩起眼皮,无奈一笑:「逗你玩的,瞧你吓得。」 楚依珞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她才不相信那只是在逗她玩的,她的夫君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事上特别容易得尺进寸。 「所以夫人为什么特地做了桂花糕与馄饨汤给我呢?」江祈懒懒的抱着他的小妻子。 「昨日哥哥大婚,所有人都说嫂嫂手巧做得一桌好菜,以后哥哥有口福了,我就想也做给夫君吃……」 江祈低哑一笑,他夫人说谎的技巧还是这么拙劣。 就算真是想做东西给他吃,那么又为何是这两样呢? 江祈眸色微微一沉,叹息道:「可是昨日在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楚依珞心头一跳,忽然间沉默了下来。 「依依,难道春猎断崖那一次还不足以证明为夫对你的真心吗?」江祈抱着她的手臂缩紧了些。 他的发丝落了下来,遮住了他俊俏的眉眼,楚依珞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情绪为何,却感受得到他身上明显的失落。 楚依珞拨开挡在他眉眼上的头发,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仰颈亲了他一口:「信的。」 江祈垂眸看着她片刻,柔声哄道:「那告诉我,发生了何事,谁欺负了你,为夫替你出头,谁欺负了你的家人,为夫便替你的家人出头,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楚依珞听到这话不禁被逗笑了:「怎么就一定是我被欺负?万一是我欺负了别人怎么办呢?」 江祈淡淡道:「那是他的荣幸。」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毫无半分犹豫。 「……」 楚依珞犹豫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去年哥哥差点驾马坠崖时,是你救了哥哥对吧?」 「嗯。」 「我昨日才知晓,原来当初那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想要哥哥的命。」楚依珞双眸直直盯着他,「徐氏当时给了徐衍一大笔钱要他在哥哥的马上动手脚……」 江祈听见她的话,面色微微一变,当初他留着徐衍一条命为的就是日后他自己跑来跟徐氏纠缠不清,没想到居然刚好让楚依珞撞个正着。 他的夫人亲耳听到时该有多愤怒和难过。 江祈心疼的搂着人哄了一会儿后才又听楚依珞道:「徐衍昨日说了,三日后他会再来找徐氏要三千两,这件事我已经让明叶通知了哥哥,到时我会回侯府一趟。」 「好,我陪你回去。」江祈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尖,和风细雨般温柔的亲吻着她。 …… 安康侯府内,楚夫人一大早就离了床榻,梳洗打扮。 新嫁娘隔天要给公婆奉茶,昨天新人拜的是牌位,当时她便颇有微词,但碍于皇上主婚,她也不敢随意发作,可今天奉茶总该轮到她了吧? 她虽是继室但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她就不信她公公真能偏心至此,还不让新媳妇给她奉茶了。 只是那三千两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楚夫人来到库房前,只见库房虽然上了锁,但门外却堆放了许多未拆红双喜字封条的嫁妆。 第3章 「哼……加上皇上赐的嫁妆,居然多得连库房都塞不下了。」楚夫人冷哼一声,但下一刻,却又立刻将心思转到了这些嫁妆上。 惠文帝临时追加的嫁妆这么多,她寻思楚轩和陆玥一时之间应该也无法一一清点,若是从中拿了一些应该也没人会发现才对? 楚夫人看着连库房都堆不下的嫁妆,逐渐心猿意马了起来…… 楚易天醒来时觉得房里的布置好像不太一样,怀中的徐氏也似乎比以往乖巧,居然像只温顺的小猫般一动也不动的伏在他怀中。 掌中的肌肤细致如上好的美玉,滑腻的触感更他更加困惑。 属于少女才有的淡淡幽香萦绕鼻尖,楚易天捂着还在宿醉的脑袋,艰难的撩开眼皮,终于看清自己怀中搂抱之人是谁。 少女莹白如玉的小脸犹带着几行泪痕,眼尾绯红,嘴唇微噘,眉心仿佛受了什么委屈般死死的紧蹙着。 怀中之人根本就不是徐氏,而是徐氏身边的贴身丫头静娆。 楚易天吓得把人猛的一推,自己狼狈的滚下了床。 少女如凝脂白玉的肌肤可说惨不忍睹,自己又未着寸缕,楚易天再胡涂也明白自己发生了何事。 「老爷……」 被粗鲁推开的静娆也醒了过来,她半坐起身,雪白小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静娆神色委屈的看着跌坐于地的楚易天片刻,忆起昨夜半推半就之事,吧嗒一声,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般划过她精致漂亮的脸蛋。 她垂首无声的哭了起来,眸光潋滟,媚色无边。 楚易天这辈子最怕女人哭,尤其是像徐氏跟静娆这种娇柔女子。 「老爷,您别担心,静娆不会跟夫人说的。」静娆默默垂泪了一会儿后才终于幽幽开口道。 她的嗓音低低柔柔的,娇中带媚,轻柔沁心。 其实楚易天临幸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楚夫人实在太会闹腾,要是知道他幸了静娆又不知要将侯府闹成什么模样。 楚易天被她的嗓音勾的心尖发痒,可一想到楚夫人闹腾的景情又瞬间头皮发麻。 他麻利的爬起身,迅速地套上长裤及衣物,目光扫过凌乱的被榻上的几抹红时愣了下,老脸不禁陡然一红,浮现几抹尴尬:「你,你好好休息,改日我会给你补偿的。」 儿子大婚洞房,老子也跟着下人一夜风流,这话要真传出去先不提徐氏如何,光是他爹安康侯就会先将他狠训一顿。 楚易天一身狼狈的离开静娆房间时并没有被人发现,回到房里时楚夫人也不在,他立刻匆忙的清洗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到了前厅。 前厅,楚轩与陆玥正在给安康侯奉茶,楚夫人坐在一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见到楚易天这时才出现,忍不住蹙眉道:「老爷这是去哪了?」 昨日楚易天喝得醉醺醺的想与楚夫人亲近,但楚夫人才刚被哥哥威胁完哪有心思,便随便寻了个理由将他赶到书房去,没想到楚易天就真的一夜不归。 楚易天腆着脸道:「你昨日不是让我睡书房吗?我还能去哪?」 楚夫人一门心思都在徐衍要的三千两上,便也不疑有他没再多问。 陆玥给楚易天及楚轩生母牌位奉完茶后便轮到了楚夫人,只见陆玥低眉顺眼的给楚夫人奉上茶水,楚夫人满意的接过茶水,眉开眼笑神色飞扬的说起了府中的大小事及日后要如何的晨昏定省。 话语间更是有意无意的跟楚侯爷透露着,大少爷都娶媳妇儿了,侯府主母之位不可再这般空悬无人。 楚轩听见楚夫人话里的暗示不禁冷冷一笑,他就知道玥儿如此温顺的跟徐氏奉茶她肯定又要得寸进尺了。 他原本是不欲让陆玥给徐氏奉茶的,何奈陆玥自小家教严谨,只笑着说继母也是母,她虽待元妻子女两面三刀,她这新媳却也不能因此失了礼节让人寻出错处。 就在楚夫人再次开口暗示楚侯爷该将侯府主母的印章及权利还给她时,便听楚侯爷让人将主母印章给取过来。 楚夫人一听不禁心中大喜,瞬间坐直了身,就连坐在一旁的楚惜月小脸也跟着浮上一抹得意之色。 母亲若是拿回来主母印章,想必日后她的嫁妆也不会太过于难看。 楚惜月也到了及笄之年,最近也有不少世家望族上门打探,虽然之前楚夫人散布小报一事劝退了不少名门,但楚轩是惠文帝眼下的新晋红人,还是有不少人想藉此跟安康侯府攀亲带故。 下人将章印取来时楚夫人差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好在她还是勉强端住了形象。 「陆玥,过来。」楚侯爷道。 「如今轩儿已娶妻,你不止是将军夫人手把手教出来,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爷爷很信得过你的人品,今天便将安康侯府的主母印章交给你,相信如何持家陆夫人应该都已与你详细交待过,如若还有不懂之处,就像方才楚夫人所言都可问她。」 第4章 「是。」陆玥乖巧的接过楚侯爷交予她的印章。 一旁的楚夫人却瞬间傻了。 不止楚夫人傻,就连楚惜月也傻了,楚易天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爹早就跟他提过等楚轩娶妻时便让他的妻子持家,原本楚易天是不乐意的,但楚轩被公主下了黑寡妇,徐氏居然还让人散拨小报想毁掉儿子名声后,楚易天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同意这件事了。 徐氏没有掌权时都能做出那等荒唐之事,若真掌了权还不知要怎么折腾陆玥。 「等等!」楚夫人见陆玥接过印章,再也按奈不住,拍案而起。 「老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楚轩他爹还活得好好的,再怎么说主母之位也轮不到陆玥身上吧?您怎么就这么跳过我了?」 楚夫人还想问楚侯爷是不是当他儿子死了,否则怎么会将主母印给了孙媳不给儿媳。 「易天没和你提过关于爵位承袭之事吗?」楚侯爷道。 「什么?」 楚侯爷抿了口茶水,不疾不徐道:「当初楚轩生母魏氏难产不到半年,易天便不听阻扰硬要娶你为正妻,当时你的婆婆也就是易天的母亲便跟他说了,他要娶你可以,但我百年之后安康侯这爵位会直接越过他传给楚轩,当初这事是他自己亲口答应的,我也早已禀明圣上,如今楚轩娶妻,主母之位传给他的妻子一切都符合规矩。」 当初楚易天的母亲并不赞成楚易天娶徐氏为正妻,除了徐氏是商家女外,另一个原因则是当初魏氏还怀有身孕时,楚易天便与徐氏牵扯不清、藕断丝连。 当时楚易天的母亲便说,徐氏这种出身的女子当妾室可以,但若是让她当了正房,难保她不会为了自己的骨肉转而对元妻儿女下手。 所以儿子如果真的硬要迎娶徐氏,那只能待楚轩弱冠之后直接越过他承袭老侯爷的爵位。 这件事楚易天只在一次酒醉时曾不小心透露给楚夫人知道过,她当时听到后气愤不已,也因如此,去年她知道后才会想方设法的想除掉楚轩,还让母家哥哥有了威胁自己的把柄。 她只是没料想到,楚侯爷当真的连做做样子都没有,楚轩大婚隔日居然就真将主母印传给了陆玥! 「我不知道,易天没和我提过!」楚夫人心中气得浑身发抖,面上神色却渐次委屈,还扭头愤愤的瞪了楚易天一眼。 「爷爷您这样太过份了!」楚惜月一听见这话也坐不住了,只觉得楚侯爷偏心至极。 「这是当初易天自己决定的,没有人逼他。」楚侯爷不为所动,反问徐氏,「还是要我去将当初圣上宣的圣旨再拿出来给你瞧一遍?」 楚夫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撑不住,她冷笑道:「不必了,当初婆婆不就是瞧不起我出身商贾之家吗?是我太天真才会十几岁便跟了易天,当了两个孩子的后娘,惹得自己一身腥还被如此处处提防。」 说到后来楚夫人已哽咽得泣不成声。 这件事的确是楚易天对不起徐氏,加上昨晚他又与静娆做了荒唐事,现在更是心虚,只好开口哄道:「你也算是陆玥的母亲,她就算成了主母还能把你怎么着的吗?别哭了……」 楚惜月双目赤红的瞪了陆玥一眼,而后便也跟着父亲一块扶着徐氏回房。 徐氏回房后又是一阵哭啼,说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现在居然连主母都不是,接着又提起了还在牢里的儿子,楚易天被她哭得头都晕了。 楚惜月也气父亲当年对于爵位之事居然如此随意,最后她也跟着母亲徐氏连手,一块将楚易天给赶出房外,徒留母女二人说起了体己话。 被赶出房的楚易天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想转身离开便恰巧撞上了正端着茶水准备进房的静娆。 他脑海中忽然划过昨晚的几个片段,又想到了早上被榻上的那几抹红,心中自觉歉疚,几乎想也没想便直接拉着静娆的手离开了是非之地。 两人来到后院角落,静娆急忙将手挣脱,惶恐道:「老爷您又想做什么……」 楚易天愣了下,知道她这是误会了,连忙道:「夫人正在发脾气,你现在进房没好果子吃。」 「……多谢老爷提醒,静娆会小心伺奉夫人的。」静娆说完便转身离开。 楚易天看着静娆离去的身影,心里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失落。 他原以为之前静娆两次三番在自己面前那般柔媚扮相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却没想到自己幸了她后她反而生疏冷淡了起来。 静娆离开没多久,楚易天也从角落走了出来。 两人进了角落谈话接着又一前一后离开的模样,殊不知全被陆玥与楚轩撞个正着看在眼里。 楚轩正带着陆玥介绍侯府布置,却没想到两人才刚到后院便见到父亲和静娆行为古古怪怪。 第5章 陆玥虽是新嫁娘,但深宅内院孟浪之事也不是全然不知,当下立即就羞红了脸。 她语带窘迫道:「方才那位可是父亲的哪个妾室?」 楚轩眸色微沉,摇头道:「那是徐氏身边的贴身丫头。」 陆玥一听不是妾室而是丫头后立刻吓得不敢再多说。 楚轩笑了下:「无事,玥儿来,为夫继续带你参观侯府。」 陆玥羞涩的笑了下,白嫩小手搭上了楚轩的大手,两人又继续方才未完成之事。 …… 楚轩大婚第二日便带要带着陆玥山上祭拜母亲,之前他曾与楚依珞说好要与她和江祈四人一块同行。 故第二日一大早他便带着陆玥到了江府登门拜访。 楚依珞与陆玥两人似是心有灵犀般,两人今日都挽了个凌云髻,还同样穿了一身素色衣裳。 在瞧见对方的装扮后,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江祈今日则穿了楚依珞最喜欢的翩翩贵公子的装扮,锦袍束冠,气质清朗,皎皎如月,清贵优雅。 只一眼,便教人移不开目光。 楚轩见妹婿一个大男人居然还特地乔装打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与寻常无异的装扮后,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排挤了。 雨台山寺离京城极近,因此他们并不急着赶路,于是此时楚依珞仍与陆玥坐在厅堂话家常。 楚轩则忍不住问道:「妹婿,你可知我们今日要去哪?要去做什么事?」 江祈淡定道:「上雨台山寺祭拜母亲。」 楚轩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好笑道:「那你怎么还特意换上这身装扮?」 江祈看着眉开眼笑的楚依珞,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媳妇儿喜欢。」 楚轩:「……」 行,媳妇儿喜欢最重要。 要是他媳妇儿也喜欢他这么穿,他肯定也二话不说、不嫌麻烦的换上这么一身。 「嗯,我媳妇儿说不管我怎么穿她都喜欢。」楚轩不甘势弱道。 一旁的楚依珞与陆玥两人虽在聊天,却也都听见了江祈与楚轩的对话。 两人对看一眼,忍不住双双掩嘴低笑了起来。 楚依珞没想到,哥哥都娶妻了竟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虽是四人同行,但离开江府时却也是各乘一台马车,一前一后的往雨台山寺出发。 那里是楚依珞母亲的长眠之地,同时亦是她与江祈两人的缘起之地。 前世的江祈是定国公家大公子,出身不俗,更生得一副好容貌,他也曾年少轻狂,无论是哪家的贵女都入不了他的眼。 想来老天便是瞧不过他的轻狂,才会让轻狂无知的江祈永远也得不到那唯一入得了他的眼的那个姑娘。 两人初见之日,江祈陪着定国公夫人上雨台山寺礼佛。 楚依珞正被一众奴仆簇拥着走下石阶,江祈则跟在定国公夫人身后,一步一步神态慵懒的爬着石阶。 定国公夫人见儿子一脸散漫,忍不住回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祈儿,江祈!」 楚依珞虽被养在深闺,却也是听过江祈名讳。 都说定国公家大公子是京城中最惊才绝艳的郎君,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姿容宛若谪仙让京中无数少女恨嫁。 即便是被教得十分乖巧不问世事的楚依珞也不得不好奇,究竟是生得什么模样公子才能被喻为谪仙。 是以在雨台山寺听见有人叫喊江祈的名字时,她才会一时没忍住,撩开帽帘偷偷瞧了一眼。 只见被唤作江祈的少年气质温润如玉,勾唇浅笑从容优雅,一双凤眸顾盼生辉,一张玉颜惑人心神,的确是俊逸无双的翩翩公子。 但说是谪仙却也有些太过了…… 楚依珞忍不住掩嘴低笑,再度放下帽帘。 此时江祈正巧懒散抬头要回定国公夫人的叫唤,却无意间对上撩开帽帘正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楚依珞,如画的眉目闪过一抹惊艳。 帽帘撩下前女子的那一笑,似百花盛开,冰雪消融,又似骄阳破云,照得人头晕目眩。 江祈当下只觉耳膜‘嗡’的一声响,整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为欢快。 他心底深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告诉他:不要让她离开,抓住她,现在就带她走,不然他一定会后悔。 于是在女子准备离去之际,江祈鬼使神差的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在众人的惊呼及错愕目光下,谪仙般的少年掳走了戴着雪白帷帽的女郎。 未出阁的姑娘家被陌生男子掳走,理应害怕不已才对,楚依珞却反而伸手环抱住他。 她知道自己又在作梦了,只是这次的梦跟以往不同,梦中的少年江祈不再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指给苏容司,而是直接带着她远走高飞。 第6章 江祈最后带着她来到了山林偏僻之处,俊美的面颊浮现一抹淡淡的不自然的红。 他咽了口涶沫,惴惴不安的伸手掀开怀中之人的帽帘。 …… 「依依,醒醒,到了。」 少年江祈还没来得及撩开她的帽帘,楚依珞便被从梦境中唤醒。 楚依珞已经有许久没有梦到前世之事了,她没想到上马车到雨台山寺这短短的路程,自己居然又在江祈怀中睡着,还又梦见了两人相识经过。 并且她自己还改成梦境,居然梦见当初江祈见了自己后被自己迷倒,还把她给掳走…… 楚依珞想到刚才的梦,面上顿时一热,双颊不受控地迅速窜红。 江祈见她突然红了脸,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睡着时梦着什么了,脸这么红?」 楚依珞愣愣的看着他,干巴巴道:「梦,梦见夫君了。」 江祈笑笑的亲了她一口:「原来夫人在梦里也想着为夫。」 他是很想再搂着自家夫人再问她究竟梦了什么,但楚轩及陆玥已经双双下马车等着他们,俩人也不便再在马车上久留。 雨台山寺马车无法直达,寻常马车撵轿都只能停在山脚下,之后得亲自爬上三百多阶的石阶上去。 楚轩与楚依珞的母亲魏氏就葬在雨台山寺后方的墓园中。 楚依珞自小就爬惯了这石阶,所以现下再爬也不费力。 陆玥却是第一次爬这么多阶,才到中途便有些走不动了。 最后还是楚轩将她给背上去的。 陆玥最后被放下来时整张脸羞愧涨红,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丢脸了。 楚依珞知道陆玥脸薄,一上雨台山寺便直接拉着江祈到了母亲坟前,好让她哥哥有时间安抚陆玥。 魏氏的坟一向有人打理,如今也无多少杂草,一旁荷香将祭祠物品摆放好,又领着人将杂草处理完毕后,便带着其他人退到一旁。 落后的楚轩花了一些时间才将陆玥哄好,就在他牵起妻子的手准备绕到雨台山寺后时,却遇见了出发前他就担心会遇见之人。 乐平公主自从被惠文帝强制待在雨台山寺修行后,便再也不曾享受过锦衣玉食。 惠文帝为了避免乐平逃跑同时也担心她的安危,故还是在她身边安排了几名暗卫,同时还下了令,乐平虽还保有公主身份但在雨台山寺内待遇却跟平民无异。 她一样得早早起床,还得自己出门捡柴火、得打扫寺院环境,而她原本的贴身嬷嬷蓁嬷嬷更是在当日就被处死,所以上了雨台山寺后也就剩一名可怜的小宫女陪在她身边伺候。 乐平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再在雨台山寺见到楚轩。 当下她立刻抓着扫帚,怒气冲冲的来到楚轩面前。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乐平怒道,说完便抓起扫帚就要打人。 就是楚轩害得她被关在这带发修行,每天都过着不成人的日子,父皇还交待佛寺住持说务必好好磨练她一番,害她日日都吃不饱也睡不饱。 楚轩皱着眉拦下扫帚,一时之间并没有认出眼前头发凌乱,身着朴素布衣的女子是谁。 「公主,您不能随意拿扫帚打人的……」 乐平来到雨台山寺后也不是第一次拿扫帚要打人,身边的小宫女早已习以为常,她立刻走过来阻止乐平公主。 楚轩听见那人称乐平为公主,目光愕然一瞬,终于认出眼前的女子是谁。 他瞬间变了脸,心中实在不愿再于乐平有所牵扯,立刻紧紧握住陆玥的手就要离开。 然而乐平气都还没出到,哪那么容易就要放人离开,她瞬间恨恨地夺过小宫女手上的扫帚直接朝陆玥扔去。 跟在楚轩身后的明叶见状立刻伸手将扫帚拦截下来。 楚轩听见动静,转身见到被明叶拍到地上的扫帚后,冷冷的扫了乐平一眼。 「公主既已奉旨带发修行,便该心平气和,莫再做出错事。」他嗓音冰冷无情,说完便带着陆玥前往后山。 乐平委屈又愤怒的瞪着楚轩与陆玥离去的身影,心有不甘没做多想便要追上去,却被一旁的小宫女拦了下来。 「公主难道忘了太子的吩咐?太子说只要您再忍耐三个月,他定会想办法将您接回皇宫,公主您忍耐一下,万不能在这时候再惹出什么事端。」 乐平公主听了劝后终于冷静下来,再次捡起地上的扫帚继续扫地。 现在还没放弃她,唯一对她好的就剩太子哥哥了,她得忍耐…… ……更多搜工钟浩:侒/侒/随/心/推 楚轩一早就带着陆玥出门,楚侯爷与楚易天也是一早便有事离了侯府。 楚夫人那日虽对着陆玥的嫁妆动了歪脑筋,却碍于府里的人太多不好下手,楚轩身边的心腹明叶也被带了出去,等于今日侯府就剩她一人了。 第7章 她若不趁此时摸些东西出去变卖掉,她明天真不知要去哪凑三千两给徐衍。 然而今天她到了库房前,却发现昨日堆在外面的嫁妆全都不见了。 楚夫人立刻将侯府管事叫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昨天楚轩特地花时间处理嫁妆,如今已全数锁进库房里面。 「库房的钥匙呢?」楚夫人一脸漫不经心的问着管事,心里却骂起了楚轩手脚那么利落是要做什么。 「回夫人,钥匙……在大奶奶手里。」 楚夫人一听钥匙在陆玥手里险些就要把牙给咬碎。 她心烦的挥挥手让管事退下,又独自盯着库房门上的大锁好一会儿才不甘心的离开库房。 回房后她又是翻箱倒柜一阵,才终于将藏在榻底深处的红漆盒给翻了出来。 楚夫人看着红漆盒内装的一沓子银票,这是她最后的私房钱了。 但数来数去也不过刚足千两,完全不够徐衍要的三千两。 楚夫人捏着银票,心一横,想着事情都过那么久了,哥哥就算说出来楚易天也未必会信他,不够三千便不够吧! 「夫人,有个男人自称是您母家哥哥,说要见您。」 就在楚夫人将红漆盒收回柜子里放好时,静娆忽然在门外喊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不是说好明天才来,怎么今天就来了? 楚夫人困惑了下,又将红漆盒从柜中取出。 她急急忙忙的来到前厅,只见徐衍贪婪的搓揉双手,一双眼直盯着楚夫人手中的红漆盒。 楚夫人将下人都屏退后才开口:「不是说明天来吗?」 徐衍笑眯眯道:「我急着用钱,你先把银票给我吧。」 说完便也不等楚夫人主动递过来,便直接伸手取走她手中的漆盒。 徐衍以前在家中便是负责数银票的,很快就发现楚夫人准备的钱不足三千。 「妹妹这是在耍我吗?」他脸上笑容淡了下去,手中红漆盒「哐当」一声用力的放到一旁桌案上。 「我早说过我没那么多银两能给你。」楚夫人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我真没钱了。」 徐衍跷起二郎腿抖了两下,嘴角勾起一抹痞笑:「你没钱,那只好拿女儿来抵了。」 「你疯了吗?月儿也是你的侄女,说什么鬼话!」楚夫人一听他提到楚惜月,立刻变了脸色。 「我银票也给你了,你若是嫌不够还是要跟老爷提楚轩的事那便去提,别想趁机拿捏月儿。」 楚惜月的亲事她还在物色,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宁可多花时间帮女儿找个好夫婿也不想让女儿随意出嫁。 就算她不是侯府主母,她女儿也是侯府的嫡孙女,不是徐衍这种人能随意拿捏的。 况且在楚轩马车上动手脚的事都过去几个月了,当初的马车也冲下崖底,早就没了证据,就算真闹开了,楚易天也不可能因此便休了她。 楚夫人背脊打得挺直,这么想以后忽然也不怕徐衍跟她来个死鱼网破了。 徐衍抱起红漆盒,痞气的舔了下嘴角,嗤笑一声:「明日我会再来跟妹妹索取余下的两千两。」 徐衍一走,楚夫人心中一阵烦躁,忍不住将手中茶水泼在了进来收拾茶具的静娆脸上。 「以后不要随意放这种人进侯府。」 静娆愣了下,眼神晦涩的咬了咬唇,温顺的应了声是便继续低头收拾。 人不是她放进来的,而且那人也真的是楚夫人的哥哥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静娆知道这是夫人故意寻理由羞辱她罢了。 楚易天一回侯府看到的便是静娆一身狼狈模样,而楚夫人则坐在一旁面色不虞。 「夫人又是为了什么事不开心,不开心也别拿下人撒气。」楚易天皱眉道,眼角余光悄悄飘向了静娆。 他见静娆受了委屈却依旧乖顺不语的模样,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更甚。 楚夫人将手里的帕子攥紧,神色黯然,委屈道:「哥哥突然过来提起月儿的亲事,想来是他最近不知又攀搭上哪个商家,竟妄图想替她寻夫家。」 「呵,大舅兄管得也太多。」楚易天一听徐衍想插手小女儿的婚事,思绪立刻被拉了过去,冷冷一笑。 楚依珞的夫婿他十分不满意,所以楚易天更是重视楚惜月的婚事。 小女儿的夫婿人选肯定不能再跟大女儿一样糟心。 「虽然对哥哥不太好意思,但我已经吩咐下人之后不要再随意让他进侯府,免得哪日他带了些奇奇怪怪的人上门提亲。」楚夫人道。 「府内之事你决定就好,不想让他来就让人拦着他便是。」 楚易天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说完便起身往后院走去。 第8章 楚夫人看着楚易天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她总觉得他最近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 雨台山寺后山,一片春风和煦,阳光格外明媚。 杏树舒展着嫩绿枝叶,开出朵朵白里透红小花。 四人祭拜完魏氏要下山之际,楚轩终于提起方才遇到乐平公主一事。 楚依珞对乐平公主并无好感,她先是登堂入室要她与江祈和离,后来明知哥哥已经跟陆家下聘还对他意图不轨。 堂堂一国公主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楚依珞实在无法对她有任何好感。 「都说红颜祸水,我瞧你们俩才真是蓝颜祸水。」楚依珞嘴角微微翘起,目光带着一丝顽皮狡黠的光芒。 陆玥听了捏起手绢掩嘴低笑,脸颊染上些绯红。 这时楚轩与陆玥两人走在前头,江祈则和楚依珞走在后头。 江祈在旁人面前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冷情淡漠的,除非楚依珞和他搭话,他才会耐心与她温柔低语。 只见他忽然停下脚步,拽住了楚依珞。 楚依珞困惑的抬头望向他。 他俯身在她耳边沉声低语:「夫人来癸水了。」 楚依珞今天穿得一身素衣,来了癸水便是极为明显。 她听见自己来了癸水,小脸刷地涨得通红,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里人这么多,她又穿了一身白衣,这可怎么办,难怪最近几天她总觉得肚子涨涨的,只是分明还未到来癸水的日子,怎么就突然提早来了呢…… 走在前头的楚轩与陆玥注意到两人没跟上来,也双双停下脚步。 「怎么了?」楚轩回头问道。 「无事。」江祈淡淡道,「内兄与嫂子先走罢。」 楚轩也非不趣情趣之人,他淡淡笑了下没再多问,又与陆玥继续往前走去。 他现在也有媳妇儿了,不用再羡慕妹妹和妹婿了。 楚轩笑了笑,握着陆玥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落在后头的江祈见楚依珞难得慌张的模样,见她朝他投来求助的小眼神,心里有个地方蓦然就塌了下去,软得一塌糊涂,原本紧抿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江祈转头朝跟在身后的一众奴仆吩咐道:「你们先下山在马车旁候着。」 把人都打发走后,他便一把将楚依珞揽腰横抱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楚依珞心头一跳,反射性的环抱住他的肩颈,眼睫乱颤。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雨台山寺香火鼎盛,可说人来人往,江祈这么抱着她极为引人注目。 「夫人也许不记得了。」 江祈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染上一抹笑意。 此时天上轻轻地、缓缓地落起了如丝如雾般的绵绵春雨,他抬手将她的头压向怀中,为她挡去风雨。 「也许你不记得了,但那日我们自雨台山寺再次重逢,我便是这么抱着你的。」 江祈指的是楚依珞被人推了一把,自雨台山寺一滚而下那次。 「什么?」楚依珞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抱紧我。」江祈抱着她的手臂蓦地缩紧。 楚依珞再次失去重心,愕然的瞪大眼。 ──她飞起来了。 就像她做的那个梦一样。 江祈抱着她施展轻功,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跃下山头。 直到楚依珞被抱上马车,她都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又在作梦了。 马车里头有带着几件可随身替换的简便衣物,江祈取出后将衣物铺在坐垫上才让她坐下。 「我,我没想到它提早来了。」楚依珞垂着头不敢看江祈。 毫无准备就来了癸水还被发现实在太过于羞耻。 江祈看着她害羞得不得了还不敢与他对视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片柔软。 「肚子可会不舒服?」江祈抬手搓揉她泛红的耳尖,温声问道。 楚依珞咬了咬唇,忍着羞耻,点头道:「有点疼。」 江祈一听她疼,立刻蹙起眉拽过她的手腕,忍不住又将人带到怀中。 「等等,会弄脏……」楚依珞跌坐在他怀里后,连忙就要起身。 「脏便脏罢。」江祈一点也不在乎。 他心疼的垂着眉眼低声问道:「很疼吗?我给你揉揉……」 说着,大手便抚上她阵阵发疼的地方,温柔的搓揉着。 低沉醇厚、雄性荷尔蒙十足的醉人嗓音钻入耳里、窜入心底,楚依珞心中霎时似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挠。 她耳根的红迅速的蔓延至白嫩的脖颈,她心里虽然害羞极了,却同时跟着炸起了无数朵的烟花,心口猛烈的跳动起来。 第9章 那是一种悸动,难以描述的温柔悸动。 他实在对她太好、太温柔了…… 她的夫君平时在人前冰冷冷地不发一语,却唯独对她纵容宠溺、缱绻柔情、百般讨好。 对她温柔小意,对她小心谨慎,无不如春风般滋润着她的心,拉着她一再沉沦。 她想要什么,他就全给她,满足她、宠坏她,仿佛要让她再也离不开他般。 楚依珞嘴唇微颤,心中悸动不已的张手扑抱住他,钻进他怀中。 江祈见她不说话又紧紧抱住自己,以为她疼得厉害,不禁撩起车帘,沉声吩咐车夫加快行进速度。 待车帘垂了下去,便又听江祈缱绻温柔地哄道:「疼的话就先睡一下,很快就到家了……」 她鼻尖儿萦绕着江祈身上的清冷气息,最后整个人像只小猫般缩在他怀中。 「红糖水……」楚依珞忽然道。 她头埋在他怀中,嗓音低低软软的,马车又是全速行进下,就连耳力极好的江祈也一时之间听不清她呢喃了什么。 江祈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垂首凑近她的嘴唇,仔细聆听她的梦呓。 「红糖水……」 江祈低头亲了亲她柔软的嘴唇,手臂又将怀中的人揽紧了些,轻笑道:「红糖水,为夫等等回去就亲自煮给你喝,睡吧。」 马车摇摇晃晃,怀抱温暖舒适,楚依珞缩在江祈怀中睡得越发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楚依珞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隐约听见江祈吩咐下人的声音。 「去屋内拿件大氅出来。」 大氅?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让人去拿这个? 楚依珞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想睁开眼却困倦不已。 没多久,小厮便急匆匆地拿了从大氅过来,江祈接过,动作轻柔地用大氅将她包了起来,才将人抱下马车。 楚依珞昏昏沉沉之际,犹带丝丝冷意的料峭春风吹拂过来,她瑟了下肩偏过头去,忍不住又往紧紧抱着她的温暖怀抱蹭了蹭。 「嗯……好像真的需要……」 楚依珞低低的嘟囔着。 江祈抱着她步伐沉稳,刚踏进江府便听见小娇妻的梦语,不禁低垂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两人呼出来的鼻息顷刻之间交缠在一块。 跟在身后的一众奴仆纷纷跟着低下头去,不敢多瞧。 江祈垂眸轻笑:「还困着就再多睡一会儿,待为夫煮好红糖水再唤夫人起来。」 他的声音简直不要太宠溺,走在两人身后的荷香虽低着头,却听得耳根都红了,心中更是悄悄羡慕起她家夫人能得此如意郎君。 楚依珞就这么被江祈一路抱进屋内,直到被安置于榻上时也都没有醒来。 江祈身上衣物染了几抹红,他一贯不用人伺候,将奴仆屏退走进屏风后,他便褪下身上脏掉的衣物,拿过迭在一旁的干净衣衫慢慢换上,穿戴整齐才又开口将荷香唤了进来。 「给夫人换一身干净衣物,动作轻点,别吵醒她。」江祈薄唇微抿,没有任何表情的眉目看上去带着几分瘆人的冷峻。 「是。」荷香垂着眼,福了福身,待江祈转身离开房内她才松了口气。 她一直觉得指挥使大人很可怕,在夫人面前温柔体贴,在夫人看不到的地方却像换了个人一样。 简直就是个双面人,太可怕了。 荷香瞬间一个激灵打了个冷颤,立刻摇摇头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从衣柜拿出干净衣物帮楚依珞伺候更换。 心中原本悄然升起的那丝羡慕也消逸无踪。 江府厨房的下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家府里大人,心中苦不堪言。 上回是夫人突然说要亲自下厨做什么桂花糕,这回换成大人说他要亲自下厨煮什么红糖水。 夫人与大人的感情好是好,可多来这么个几次,他们的心脏真真受不住啊…… 江祈煮完红糖水后又偏过头吩咐崔嬷嬷,待会儿再炖煮莲子百合芡实排骨汤及当归乌骨鸡汤,晚上送到房中给夫人喝。 「大人,这么多汤,夫人醒来后恐怕喝不完……」崔嬷嬷道。 他们家大人特别热衷煲汤给夫人喝,虽然崔嬷嬷也知江祈这是一片苦心,但天天这么多汤轮着喝也是会腻的。 江祈闻言思索片刻,想起楚依珞的确曾经抱怨过天天喝这么多汤汤水水都要喝怕了,淡淡改口道:「那把莲子排骨汤改成阿胶炖瘦肉。」 「是。」崔嬷嬷福身道。 江祈端着红糖水回房时,楚依珞犹在梦中睡得香甜。 他将碗放置在一旁高案上,亲自上榻叫唤楚依珞,然而他又是亲又是摸的唤了许久,他的夫人却睡始终睡得深沉。 第10章 江祈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一旁干净的白绢帮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后,便又让人将汤端回厨房继续热着。 他原以为楚依珞来了癸水又爬了那么高的石阶才会特别疲累。 直到晚膳时辰到了,他再度去叫唤仍唤不醒她,素来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容才瞬间掠过一丝惊慌。 他立刻吩咐候在外间的初一进宫请太医。 约莫半个时辰,太医终于赶到江府。 太医仔细诊脉后,忽然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的看着江祈,语带含糊:「敢问指挥使大人,夫人可是,可是……来了癸水?」 「是。」 太医又接着仔细检查一番,才起身拱手道:「夫人身子本就气血不足,如今来了癸水更是耗气血,以致神疲乏力、昏睡不醒,恐怕得找人来为她长期调理身子才行,否则日后恐难有子嗣。」 难有子嗣的问题之前林大夫早就提过,江祈并不意外,比起子嗣,他更担心楚依珞的身子能不能养好。 「她说她很疼,除了喝红糖水可还有其他法子?」江祈接着问。 他对于女子癸水之事一点也不介意,不似寻常男子觉得晦气反而问得面不改色,倒是年轻太医被他问得不好意思,面色微微发红。 「有的。」太医道,而后将方法徐徐说道给江祈听。 「待癸水结束那天,准备红枣及鸡蛋一颗,清水两碗。」 「先将鸡蛋清洗后再将它与红枣放到水里煮,鸡蛋整先煮熟红枣去核,而后再用勺子把鸡蛋剥壳敲碎,再以大火煮开小火闷煮,之后可以按个人喜好添些许红糖,待两碗水煮成一碗后盛出,连蛋带枣和汤一起吃下,那么下次便不会那么疼了。」 江祈点头又问了太医一些问题,才让初一给他递了碎银荷包以示感谢,太医才又乘着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回宫。 太医离去莫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楚依珞才终于幽幽转醒。 醒来时屋外早就漆黑一片,江祈正坐在旁边看着画本。 「夫君……」 她爬坐起身,眼前一片迷蒙,只觉得小腹似有刀在割那般的疼,一瞬间,白玉光滑的额间便满是汗水。 江祈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放下手上的画本,将她扶抱起身:「饿吗?夫人睡了好久。」 他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见她冷汗涔涔的模样,凤眼却晦涩的掠过一抹心疼。 「来人,去把红糖水及晚膳端上来。」江祈朗声吩咐外间的荷香。 荷香一听江祈叫唤,立即应声而去。 「什么时辰了?过了晚膳时间了吗?」楚依珞疼得唇色惨白,浑身无力,整个人软绵绵的蜷起身子挨在江祈身上。 「快亥时了。」 江祈见她如此模样,立刻一手探过她的腿弯将她环抱进怀中,继续像在马车那般揉搓着她发疼的部位。 楚依珞其实并不娇气,但每当江祈这么抱着她时,她就会忍不住想朝他哼哼唧唧的撒娇。 「疼。」她软软地呜咽了一声。 说是撒娇,她却也是真的疼得冷汗直流,眼眶泛红,只觉得小腹似是被人反复不断的用力拧挤,甚至疼到想吐。 前世来癸水时她并没有这么疼过,想来的确是这一世身子没养好才会落下病根。 身子还没养好便在祠堂被罚跪的那一夜实在太伤,楚易天当初肯定也没想到自己当初的震怒,如今竟害得女儿如此辛苦。 江祈抱着她低声的哄了一会儿,荷香便带着奴婢端着晚膳及红糖水推门走了进来。 床榻上江祈依旧垂眸轻声细语的哄着怀中的楚依珞,一点也不介意屋内还有其他人。 两三奴婢低眉顺眼的将东西摆放完毕后便又悄然退出屋外。 「你听见了吗?大人好温柔……」一名紫衣丫鬟红着脸道。 「听见了,大人生得好看,人又这么温柔,真羡慕夫人。」另一名青衣丫鬟亦面色微红。 「都说指挥使大人冷漠无情,没想到传言都是假的,大人若是能对我这么温柔的说上一句话,我恁是死也无憾……」 荷香走在两人前头听着她们的对话,忍不住沉声道:「大人只对夫人如此,进了江府,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好都收敛收敛。」 这两名丫鬟是近日才入府的,她们并不知当初楚依珞将人全唤到大厅,当着一众奴仆的面说不允许江祈纳任何偏房侧室之事。 「是的,荷香姐姐,我们知道了。」两人听了荷香的话温顺的低下头去。 屋内,江祈正捧着碗,一勺一勺的喂着楚依珞喝红糖水。 喝了几口后,腹中的疼痛之感便稍稍抒缓了些。 江祈见她眉心不再紧锁,原本阵阵抽疼的心才跟着放松下来。 第11章 「你现在这么疼,明日可还要回安康侯府?」江祈道。 待楚依珞喝完了红糖水,他便又将晚膳的食案移至床榻上。 「要回的。」楚依珞道。 她见他晚膳都移上榻了,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夫君,我能下榻用膳的。」 他这般大费周章、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有种自己生了什么重病的错觉。 「不疼了吗?」江祈不以为然,继续低头帮她布菜。 「疼,不过我能忍耐的……」 「我不愿你忍耐。」江祈打断她的话,「待会儿吃完饭我让人端汤婆子进来,你抱在腹中便不会那么疼了。」 楚依珞闻言愣了下,这种事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清楚?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楚依珞的母亲早早就离了世,第一次来癸水时也是她独自面对,楚夫人只淡淡的交待她一些事便没再关心过她。 还是从小伺候她的秦嬷嬷一件一件的教着她,她才懵懵懂懂的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江祈用勺盛了口饭菜喂到她嘴边,轻声道:「我刚叫了太医过来给夫人诊治,顺便问了他一些这方面的事。」 「大人怎么能……」 她的夫君堂堂一个大男子,居然愿意低下身段问太医这种事…… 楚依珞一听他亲自向太医询问这些私密事,双颊微微烫中,心中熨帖得不行。 …… 隔日徐衍果然又来安康侯府要找楚夫人。 可楚夫人昨日才交待过下人不准放行,徐衍不旦连楚夫人都见不到,还被守门的门卫怪里怪气的嘲笑了一番。 徐衍简直气到不行。 「我是世子夫人的哥哥,昨日我才来过,你今日就说不认识我,你是瞎了吗?还不快让我进去,不然你就叫你家夫人出来见我!」 就在徐衍和门卫理论的时候,一辆华盖马车在安康侯府前停了下来。 坐在车夫旁的荷香率先从马车上跃下,而后便见江祈掀开车帘,牵着楚依珞的手,眉眼温和的搀扶着她下马车。 徐衍虽没见过楚依珞,但楚依珞与她母亲魏氏生得极为神似,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是见过魏氏的,一瞧楚依珞的绝色面容便认出她的身份。 楚依珞一下马车,徐衍便立刻笑容可掬的靠了过去,急着攀搭关系。 「外甥女……」 他还未来得及靠近,便被周遭的随从拦下。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目光扫在了他身上。 徐衍猛的打了个寒颤,抬头对上目光的主人的那一瞬,双腿不知怎么的一阵发软,要不是被随从架着他早出了洋相。 楚依珞的母亲是襄国公魏启元的千金,她的舅舅魏崇则是翰林院学士。 江祈虽与她舅舅不熟但在朝堂上却也是见过面的,自然知道眼前这个身着简陋布衣的男子并非真是楚依珞的舅舅。 他上挑的凤眸闪着寒意,嗓音冷沉:「此人妄图骚扰指挥使夫人,将人给我拉下去。」 话里虽然没说要拉下去哪,可随从们却明白的很,立刻将人架起就要往巷底走去。 徐衍这时才猛然想起楚依珞的夫君正是那恶名昭彰,不将人命看在眼里的神武卫指挥使。 他开口就要人将他拉下去,他恁是不死也怕是去了半条命。 徐衍立刻露出讨好的笑脸:「指挥使大人您别误会啊,我真的是楚依珞的舅舅,只是不是亲舅舅……」 江祈当然知道徐衍的身份,只是这个人上辈子和徐氏连手害死了楚轩,让他的夫人伤心难过,前几日又让楚依珞撞见他与徐氏说那些肮脏事,害得她不开心,就凭这两点他便不可能让徐衍好过。 楚依珞扯了扯江祈的衣袖,轻声道:「夫君,这人虽不是我亲舅舅,却也的确是继母的哥哥。」 她看着江祈,心底有些困惑。 她记得自己分明前几日便告诉夫君徐氏与她哥哥做的那些龌龊事,怎么今日他却像忘了般,还要将人拉到一旁修理一顿。 江祈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替内兄出头呢……」 ──谁欺负了你,为夫替你出头,谁欺负了你的家人,为夫便替你的家人出头,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那日江祈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楚依珞蓦地一愣,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夫君。 徐衍这时已然被拖到一旁巷底挨了一顿揍。 放眼京城,恐怕也只有江祈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肆无忌惮,当街就将人拉下去打一顿还无人敢吭一声。 待徐衍再次被带回来,楚依珞才无奈抬眸,淡淡的扫了徐衍一眼。 「舅舅若是要找夫人,那便让人通报便是,拦我又是何意?」 第12章 「我妹妹……不,世子夫人可能与我有什么误会,我、我昨日才跟她说今日要再来拜访她,谁知这安康侯府的门卫就硬是拦着我,还说不认识我……」 徐衍挨了一顿后显然乖巧许多,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了起来。 楚依珞闻言立即了然于心,知道徐氏这是怕了才让下人拦着徐衍。 她又与徐衍虚与委蛇一番,才淡淡道:「既然如此,舅舅便随着我们一块进府罢,舅舅与夫人有什么误会,说开便是。」 徐衍没想到楚依珞居然这么好说话,他还以为被揍一顿之后便会被撵走,没想到居然如此简单就要带他进府。 他今天来原本只是想再跟妹妹徐氏讨一些银两,也不是真非一定得凑满两千不可,谁知妹妹居然狠心将他挡在门外,还害他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揍。 既然妹妹要与他撕破脸不让他好过,那也别怪他将事全抖了出来。 最后徐衍终是跟在两人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安康侯府。 楚夫人原本正在房内与女儿谈话,她帮楚惜月物色了几门亲事,正在问她可否有钟意的郎君,便听见下人进来禀报说徐衍来了。 「我不是早就吩咐过别让他进府?」楚夫人一听哥哥居然被放进府,几乎气得肺都要炸了,神情瞬间狰狞瘆人。 一旁的楚惜月被母亲突然的大吼给吓愣了,她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这么排斥舅舅。 楚夫人注意到女儿惊恐的眼神,连忙捏起手绢掩面整调神色。 「知道了,先让他在厅堂候着吧。」楚夫人秀丽的脸庞虽不再扭曲,眼神却依旧愠怒可怕。 「娘,您与舅舅吵架了吗?」楚惜月咽了口涶沫,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楚夫人闭了闭眼,叹气道:「你舅舅把脑筋动到了你的婚事上,我的确为此和他大吵一顿。」 楚惜月一听舅舅居然想插手自己婚事,表情也跟着难看起来。 「没事,娘这就去将他打发走。」 楚夫人来到前厅时,却发现她哥哥徐衍正站在大厅中央,厅堂内还坐满了人,就连她丈夫楚易天都在。 楚易天看着她的眼神尽是不敢置信。 楚侯爷掩嘴咳嗽不止,似是要把肺给咳出来那般,脸色涨红无比。 而一旁的楚轩便更奇怪了,双目猩红不已,看着她模样仿佛是要扑过来将她撕了那般。 就连柔顺乖巧的陆玥看向她时,那双平常温柔得似是能漾出水的杏眸亦带着冷意。 楚夫人扫视一圈,这才发现就连已经出嫁的楚依珞都带着她的夫婿回来了。 众人看她的目光一个比一个诡异,她心中蓦地‘咯噔’一下,直觉徐衍那混蛋肯定说了不该说的话,背后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这一瞬,楚夫人竟觉得大厅仿佛正对着她张牙舞爪,只要她再往前踏进一步,她便会被拖进去拆吃入腹。 短短几个呼吸间,她背后的衣衫便被冷汗浸得湿透。 「徐氏,你过来。」楚侯爷见到徐氏后,忍着咳,沉声一唤。 楚夫人深吸了口气,手指紧紧掐紧手绢,面色淡定的走到楚侯爷面前,心中已然做好最坏打算。 「徐衍,你把你方才说的话,当着你妹妹的面再说一次。」 楚侯爷拳头紧攥,下颌因为极力忍耐怒气而绷出凌厉的线条。 「去年冬月我来侯府做客,当时楚轩奉旨七日后便要离京前去淳南,大家都知道,要去淳南必定会经过一处断崖,妹妹当时给了我五千两,要我在楚轩平时骑的马匹上动手脚,好让他──」 「哥哥莫要胡言乱语!」楚夫人不待徐衍说完便厉声打断。 「妹妹知道哥哥最近日子不好过,便把主意打到了月儿身上,可我没想到我不过是不愿让你插手月儿的婚事,你就这般污蔑我,血口喷人!」 她嗓音委屈,说得楚楚动人,眼眶更是红了一圈。 接着徐氏又看着楚易天哭得泪眼朦胧,委屈软糯的呜咽道:「老爷,您不信妾身了吗?妾身是您的枕边人,妾身为人如何您最清楚不过了不是?你……」 徐氏这般美人落泪、我见犹怜的扮相,素来是最让楚易天心疼及喜欢的。 这饱受委屈的模样要是放在以前,楚易天早就气得怒火翻腾将徐衍大骂一顿,然后再心疼的哄着她了,然而楚易天如今却依旧稳稳的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的眼神狐疑且不信任。 楚夫人见丈夫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无语凝噎,心里倏地莫名慌乱起来。 「我血口喷人?我污蔑你?」徐衍忽然抚掌大笑。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痞痞一笑,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书信用力的往徐氏脸上砸去。 第13章 「当初白氏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在信上写的,你自己看个清楚。」 徐氏看到那封书信,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耳膜嗡嗡作响。 她想也没想便直接抓住信纸,欲将其撕个粉碎。 就在这时候,江祈飞快地掠起身,风驰电掣间便夺下她手中书信。 楚夫人惊恐的扑上前想将书信夺回,可她的身手又如何能与江祈攀比,只见她狼狈的扑了个空,重心不稳的摔滚于地。 江祈面色冷峻的将书信摊开,一字一句缓缓道之:「楚轩,五千。」 而后将书信递给了楚侯爷。 楚侯爷眸色沉沉,接过后又将楚易天给唤了过去。 「你自己来看看,这是不是徐氏的字迹。」 当初徐氏写得极其隐晦,就四个字,就算不小心被人发现也看不出什么。 然而如今她一副急于将这书信毁尸灭迹的模样,却恰恰成了不打自招的最佳证据。 楚易天走过去,只看了一眼额间的青筋便暴突起来。 「是她的字。」 他原本还半信半疑,但刚才她急于撕毁又气急败坏的想将书信抢回的模样,无一不显露她的确知道书信内容是什么,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反应。 「徐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楚侯爷疲惫的闭了闭眼,他没想到徐氏竟如此大胆。 「我没有做。」楚夫人从地上爬起身,强撑道,「况且那四个字又能看得出什么?」 「那你抢它做甚?」楚轩冷冷一笑,「刚才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若非早就知道书信内容,你又为何急着想撕毁它。」 「我正是知道我哥哥是什么角色,他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正是知道不管那纸上写了什么,你们都会像现在这般,我才要将它撕掉!」 楚夫人越说越委屈,眼底水汽凝成泪珠扑簌簌掉了下来,好不可怜。 她猛的提起裙摆,也不管众人都注视着她,便直接狠狠扑进楚易天怀中。 楚易天被她突来的扑抱给撞得踉跄后退几步。 「老爷,您信我,妾身真的是无辜的……」楚夫人不停的往他怀里哭着蹭着,意图再如以往那般引起他的心疼与不舍。 「和离吧。」楚侯爷沉声道。 「念你带大轩儿及依珞的情面上,我不会将你送官府,但你和易天和离吧。」 「我不!」楚夫人听到和离二字,心头猛的一颤,双目猩红。 「和离已经算是便宜你了,你不和离难道是想被扭送官府吗?」楚侯爷怒声道。 「我没做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楚夫人咬牙道,「侯爷如果真要逼我和离,那我宁可送官府还我清白。」 徐氏深知她哥哥徐衍为人如何,一旦扯到了官府,徐衍肯定不会再如此死咬住她,毕竟当初徐衍也是帮凶,除非他疯了才可能跟她一块被送被官府。 徐衍一听要告官,脸色果然就变了,立即改口道:「你们要告官你们自个儿去吧,我就不奉陪,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侯爷深深的看了徐氏一眼,道:「你如果坚持不和离,那我只能叫易天写休书了。」 「老爷,妾身十六、七岁便跟了您,您不能不要我……」楚夫人一听见休书,立刻将楚易天抱得更紧,脸上的胭脂水粉全蹭在了他的锦袍上。 楚易天虽然也气徐氏不择手段,但和离和休妻这些事他都没想过。 他到底疼爱徐氏那么多年,还是疼入骨、宠上天的那种,一时之间就要他休了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楚易天若是有他老子一半的杀伐果决,也不会在官场摸滚打爬了大半辈子还只是个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就连楚侯爷有心想拉拔他都拉拔不动。 「爹,这件事……」楚易天终于回过神来。 他面有难色的看着横眉竖目的楚侯爷,慢吞吞道:「要不先再将徐氏禁足后院,休妻之事往后再说。」 楚侯爷看着儿子心软的模样简直恨铁不成钢,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立刻声如洪钟地怒斥了儿子一顿:「徐氏身为填房继室,小时候放任一双儿女欺负元妻子女我不是不知道,我想着家和万事兴所以都睁只眼闭只眼,但如今她都对轩儿起了杀心,还差点就害死了他,要不是当初孙婿路过救下了他,轩儿早就没了,你说出这种话还配当轩儿的父亲吗!还配为人父吗!」 「这徐衍的话也不知可不可信,您看一提要上官府他就又撇了个清,那书信的确也算不上什么证据……」楚易天咽了口涶沫,支支吾吾的替徐氏解释。 徐氏哭的伤心欲绝,泪如雨下,也跟着抽抽答答道:「我哥哥如今就是想从我这讹钱,讹不到钱便血口污蔑,所以妾身才会下令让人拦着他不让他进来,妾身真的是无辜的,老侯爷您明察啊……」 第14章 楚侯爷看人眼光毒辣的很,他可不像儿子楚易天那么好忽悠,徐氏方才种种迹象将她的心虚展露无疑,说话时眼神闪闪躲躲,一看就是在说谎。 他只恨儿子活到这把年纪,居然还沉迷温柔乡,一见女人哭就心软得晕头转向,简直无药可救。 「你现在就给我去写休书,我安康侯府留不得这种人!」 楚侯爷大步走去一把将楚夫人扯开,狠狠甩至一旁。 楚惜月此时从好从后院赶来,才踏进前厅便见到母亲被摔的一幕,立刻胆颤心惊的扑过去扶住楚夫人。 方才楚夫人在前厅出事,楚惜月院子里的嬷嬷便赶紧跑回去禀报,她才匆匆赶来,没想到一来就见到如此情景。 「爷爷为什么要让爹休了我娘?我娘她做错了什么?」楚惜月颤声道,心中愤怒又委屈。 她早就知道爷爷从小就偏心元妻子女,把主母的印章给了陆玥就算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当众逼着她爹休妻,楚惜月看着楚侯爷的目光不禁带上几分怨恨。 楚侯爷不欲多加解释徐氏所做的龌龊事,只沉声喝道:「将二小姐带回后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让她出来。」 「不!」楚惜月摇头,眼眶红了起来,双手死死抓着楚夫人不肯放,「夫人她做了什么?爷爷您不能这么对她!」 「继妹想知道夫人做了什么?」 楚轩站起身走到楚侯爷身旁,拿起放置在一旁茶案上的书信递给楚惜月。 「夫人去年与你舅舅商量要我的命。」楚轩冷冷一笑,「若非当时妹婿恰巧经过,恐怕我早已不在人世。」 楚惜月闻言瞳孔骤然扩大,她夺过书信,抖着手摊开看了一眼,泪珠滚滚而下,语带不甘的恨恨道:「这四个字又能代表什么?你们别血口喷人!」 她拉着母亲,奋力推开想带走她的一众奴仆,快步走到了楚易天身旁。 「爹爹!您说话啊!」楚惜月抓着他的胳膊哭道,「您真的要听爷爷的话休了娘吗?」 楚易天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女,终是于心不忍道:「你先带着你娘回后院去,交给爹来处理……」 楚侯爷一听见儿子的窝囊话,心知他这是打定主意不与徐氏和离,一口气顿时提不上来,接着生生吐了一大口血。 楚依珞见爷爷吐血,立刻慌张的吩咐明叶快去请林大夫。 江祈则立刻靠过去与楚依珞一同扶住楚侯爷。 只见楚侯爷气喘吁吁的指着楚易天,咬牙切齿道:「今日你不休了徐氏,不与她和离,今后就别喊我爹,老子没你这种儿子,你带她给我滚出安康侯府!」 楚侯爷强撑着说完后便整个人晕死过去。 楚依珞心头一跳,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恐惧,害怕爷爷像前世那般一病不起…… 江祈迅速的扛住楚侯爷,在楚依珞的带领下将他送回房内。 此时,陆玥缓缓站起身,沉声吩咐道:「来人,给徐氏收拾包袱,先暂且将她送回徐家。」 楚夫人闻言目眦欲裂,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 陆玥淡淡一笑,眉目疏朗。 只见她气质沉稳,一字一句徐徐道:「难道夫人您忘了?我是安康侯府的主母,自然有权发号施令。」 「还不快去帮徐氏收拾包袱。」 陆玥举手投足落落大方、雍容华贵,仅仅是站在那便隐隐散发出一种大家闺秀才有的高贵优雅。 她是将军嫡女,骨子里的霸道贵气都是天生的,仅是简单的发号施令便让人心悦诚服。 一旁嬷嬷们纷纷福身应是,紧接着转往后院着手收拾徐氏衣物。 「你敢?」楚惜月双目赤红的扑向陆玥,只想将她撕个粉碎。 「还不把二小姐带回后院!」楚轩将人拦了下来,沉声喝道。 楚惜月最终还是敌不过一众奴仆的压制,任凭她再愤愤不甘还是被带回后院。 楚易天看着吐血晕过去的父亲心乱如麻,此时也顾不得徐氏如何,转身就要离开厅堂去看看父亲究竟如何。 楚夫人又岂会轻易的放他离开?她心知肚明,楚易天一走她就真的完了。 「老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徐家早就没了,妾身能去哪里?你们又要将我送去哪儿?」楚夫人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一步也不让他离开。 楚易天愕然:「徐家怎么就没了?你怎么都没提起过?」 楚夫人涕泪俱下:「我父亲走运私盐被捕入狱,徐家的商号早就被朝廷给封了,当初怕连累老爷,妾身根本就不敢说……」 楚易天听完后心中倏地一阵毛骨悚然,他没想到妻子居然能眼睁睁看着母家如此没落,甚至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第15章 楚易天忽然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跟他同榻共枕了十多年的枕边人。 「既然徐家没了,那便暂且送到楚氏宗祠,先在祠堂那住下,待老侯爷清醒后再决定去留。」陆玥道。 宗祠人烟稀少又十分简朴,而且陆玥虽说住进去,但必定会派人牢牢看守她,这跟坐牢有什么两样? 楚夫人不傻,她立刻摇头道:「我不去祠堂。」 「老爷,妾身真是冤枉的,我怎么敢谋害轩儿的命?我待轩儿如何您还不知道吗?我对他和珞儿视如己出,我真的冤啊我……」 楚易天也知道宗祠不是什么好地方,终是心软道:「就先按之前那样,将徐氏禁足后院就好。」 「父亲!」楚轩不敢置信。 「你当初马车坠崖之事虽然可疑,但夫人又有什么理由要害你呢?她如果要害你为什么不趁你小时候便下手,还要茹苦含辛的将你拉拔成人才来害你?她傻的吗?就先这样,其他事等侯爷醒来后再说!」 楚易天语气强硬,说完后便拉过徐氏的手带着她回后院。 楚轩咬紧牙根,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心中仿佛扎进无数根细针般的疼。 他跟妹妹真的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吗?为什么父亲总是对他们不屑一顾,如今爷爷都被气得吐血,他却仍一意孤行要将徐氏留下,徐氏就这么重要吗?比他的命、比爷爷的身子还重要吗? 楚轩内心翻腾,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愤怒。 他以为他早就习惯楚易天的冷酷无情,没想到如今再遇上这样的事,他竟还是会觉得委屈难过。 是他太天真,他不该渴望任何一丝父爱。 陆玥走到楚轩身旁,温柔的握住他的手。 「夫君,还是再派人进宫请太医比较妥当。」陆玥道。 楚轩点点头,立刻又吩咐下人进宫请太医。 …… 楚侯爷房内。 楚依珞站在床榻旁目光担心,已经偏头问了荷香不下十次大夫为何还没来。 江祈搂着她的肩安抚道:「楚侯爷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的。」 接着又转头吩咐荷香:「你拿着我的通行令牌到神武卫营去找楚军医。」 荷香连忙点头:「大人不必给我令牌,之前楚军医有给我他的玉佩,还说我让门口守卫看就会放我通行。」 江祈听见楚奕扬将玉佩给了荷香,冷峻的眸色顿时掠过一丝微妙。 「大人,我这就立刻去把楚军医找来。」荷香福了福身,接着便转身快步离去。 之后便又是林大夫、太医及楚奕扬三个人轮流帮楚侯爷诊脉、抓药。 三人都说楚侯爷这是心情郁结、怒火攻心才会吐血,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吐血,若不长期好好调养,恐怕会就此卧病不起。 楚依珞本就因为来了癸水而气血不足,一听爷爷有可能一病不起,才扶住额头便是一阵晕眩。 坠入深渊的失重感袭上心头,下一刻,身子便真软绵绵地往下坠去。 江祈眼捷手快地横抱起她,面无表情的将楚依珞抱至另一间厢房让楚奕扬替她看诊。 他看上去淡漠冷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见到楚依珞倒下的那一瞬间,内心的慌乱与恐惧有多么强烈。 楚奕扬之前就跟和林大夫交流过楚侯爷及楚依珞的病况,对楚依珞的身子如何及情况都还算了解。 他诊脉不久,便脸色沉重的朝江祈沉声道:「夫人……忧思过重,心底藏了太多事,怕是再如何调养都很难有所起色。」 江祈听见最后那句话,心头蓦然一紧。 「楚侯爷状况如何?」 江祈知道楚依珞最是挂心楚侯爷,他虽十分担心楚依珞的情况,却还是先问了老侯爷。 「老侯爷这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如今才会一动怒气血便一涌而上,也是只能细细调养,日后能不再动怒便不动怒,否则恐怕时日无多。」 江祈眉眼冷淡的低垂着,食指与拇指轻轻的搓了搓,凤眸划过一抹隐晦杀意。 楚依珞十分重视楚侯爷,毕竟比起楚易天,楚侯爷待她更像个父亲。 楚侯爷若是没了,她不知该有多伤心,她本就忧思过甚,只怕身子也会跟着楚侯爷一块倒下,终日卧病于榻。 「你待会儿亲自去大理寺问一下楚睿审得如何,判决可下来了没。」 楚奕扬怔愣一瞬,犹豫片刻才道:「大人,您万不可……」 「奕扬,神武卫守则为何你忘了?」江祈寒声道,「一旦上峰下达命令绝不能有任何质疑,只管执行。」 江祈清冷的嗓音含着森冷杀意,楚奕扬心中陡然一凛。 他跟在江祈身旁多年,鲜少见到江祈有任何外显的情绪流露,然而如今他却是明显感受到了江祈的愤怒与杀意。 第16章 果然只要扯上了指挥使夫人,指挥使就像是变了个人。 果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楚奕扬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属下知晓,待属下抓好药便即刻起身前往大理寺。」 江祈抬手轻摆:「去吧。」 楚奕扬退出门外后,一转身,便见荷香一脸忧愁的直瞅着他。 「何事?」楚奕扬问。 「夫人她……会不会有事?」 「有的大人陪着,会有什么事?」楚奕扬冷漠道。 「哦……」荷香点点头,继续乖巧的退到一旁门边候着。 楚奕扬临走前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 只见站在门边的荷香头越垂越低。 楚奕扬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下,没一会儿,冷白的耳根亦缓缓漫上绯红。 「你,随我去抓药。」楚奕扬左手攥成拳压在唇边,低咳一声。 「啊?」荷香愣愣的抬起头。 只见她清秀的小脸及耳根一片通红,诱人采撷。 楚奕扬喉头忽然一阵干燥,喉结禁不住滑动了下,沉声道:「随我去抓药,顺道帮夫人熬药。」 荷香想了下,大人与夫人一时半刻内应该是没空使唤她的,便道:「好。」 楚奕扬冷漠转身,径自离去,原本直抿的嘴角却几不可察的勾了起来。 …… 楚依珞醒来时,江祈正坐在床榻边默默看着她。 她欲要起身,脑袋却又是一阵晕眩。 就在楚依珞整个人软绵绵的跌回床榻之际,她陡然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揽抱入怀。 楚依珞瘫靠在江祈身上,嗓音虚软无力:「爷爷呢……爷爷怎么了?」 江祈拇指轻轻摩挲她苍白的脸颊,温声道:「爷爷还没醒来,但有林大夫在那顾着,夫人不用担心。」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伸了出去,端起一旁高案上的瓷碗,自她身后环过的右手捏起汤勺搅了搅。 「这汤放了好一会儿了,应该不烫了。」 汤勺递到了她唇边,楚依珞张嘴轻抿一口,道:「的确不烫。」 因为楚依珞特地吩咐过哥哥楚轩,天天都得给楚侯爷熬炖鸡汤的关系,侯府的厨房时时刻刻都有加了虫草及当归的乌骨鸡汤。 楚轩一听妹妹晕倒,立刻让人送了一盅鸡汤过来。 陆玥知道楚依珞是因为来了癸水才会气血不足,也立刻让人准备了清蒸南瓜及炖煮鸽肉与姜枣红糖水等。 房间桌上可说是摆满了一桌补血气的食物及汤饮。 江祈方才喂她的便是乌骨鸡汤。 「我想去瞧瞧爷爷。」楚依珞喝完江祈喂的汤后,便想下榻。 江祈却一把将她按了回去,淡淡道:「内兄与嫂嫂准备了许多食物,你先吃一些。」 「我不饿……」 楚依珞话才落下,江祈却已经夹起一块鸽肉送到她嘴边。 她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只见江祈凤眸半垂,神色冷淡,看起来心情并不怎么好。 楚依珞犹豫了下,便又温顺的张嘴将鸽肉吞入口中。 喂完鸽肉,江祈又接着喂她吃了些南瓜。 最后还让她喝了一碗姜枣红糖水,见她气色不再那么苍白,才终于停止投食。 投喂期间,江祈异常沉默,不似以往那般总爱哄她、逗她。 楚依珞见他这般,心底蓦然升起几分难受,泛起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果然人一旦习惯有人总哄着你、宠着你,百般的对你好后,当他不再那般哄你、逗你时,就会浑身不对劲,甚至患得患失。 就在江祈让人进来将碗筷收拾出去后,她终于开口问道:「夫君为何突然如此沉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依珞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为何自己晕倒后夫君反而对自己冷淡起来。 江祈站在床榻旁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不发一语,薄唇紧抿,俊美刚毅的面庞神色冷峻得叫人心底害怕。 厢房内的空气彷佛凝结般,两人更是陷入一阵沉默。 楚依珞此时也不急着要去看爷爷了,她得先弄清楚她的夫君究竟怎么了才行。 江祈一向疼她,说是宠她入骨也不为过,鲜少与她置气,就算生气两人也很快就会解开误会。 如今他这般闭口不言,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虽然担心牵挂爷爷,但她也同样重视她的夫君。 「不论是太医、大夫或是楚奕扬,每个都说你忧思过虑,身子才不见好转。」 江祈一面说,一面朝她走去,而后褪下长靴,跨上了床榻。 第17章 楚依珞坐靠在床榻上。 江祈双手撑在她两旁,将她困在双臂之间,嗓音清冷淡漠:「夫人心底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为夫很想知道。」 楚依珞瞬间垂下眼眸,睫毛轻轻一颤。 他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告诉我。」江祈道,「究竟是什么困扰着你,你之前又是为何总被梦魇缠身,你心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原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她亲自告诉他实情。 可她的身子根本禁不起等待。 「我就只是担心爷爷的身体,没有什么困扰着我。」楚依珞冷静道,接着便将他推开,「我要去看爷爷。」 江祈纹丝不动的将她困在怀中:「你不说,便别想下榻。」 「爷爷身子不好,我就是担心他吐血后一病不起,没有什么秘密。」 楚依珞不知他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强硬不讲理。 江祈眸色晦暗的看着她:「你为何觉得楚侯爷会因为两次吐血便一病不起?」 这时他也忆起了起世楚侯爷在听见楚依珞的陪嫁丫头有孕后,吐血一病不起之事。 再加上之前坠崖时,她分明双眼紧闭却对断崖有何藤蔓植物了若指掌,之后还说她总是梦见他被追杀一事。 江祈本就心存怀疑,如今他的直觉更是告诉自己,他的夫人心中有自己所不知的秘密,并且是一个极大且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 「江祈,你别无理取闹,你放开我,我要去看爷爷。」楚依珞被他看得心虚,眼神闪躲,更加挣扎了起来。 「不放。」 「我就是曾梦过爷爷吐血后一病不起,怕梦境成真才会如此紧张,真没什么秘密,夫君,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楚依珞下巴被捏出一个红印子,吃痛的拧起眉心,嗓音带上了一丝委屈。 江祈眸色一沉,很快便从她闪躲的眼神中得知她又在骗他。 他未等话落另一只手便扣住她的脑袋,垂首重重的堵住她的唇,辗转亲吻了起来。 为什么总是骗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他…… 他的吻极其强硬且带着一丝发狠的力道,如攻城略地、狂风暴雨般地肆虐,那是一种完全不容许反抗的力道与吻法,与他以往总是如和风细雨般的吻截然不同。 楚依珞被吻得生疼,一个劲的往后躲,脑袋却被紧紧扣住,根本无处可逃。 两人间的气息逐渐不稳、急促起来。 楚依珞被吻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原本不停捶着江祈的手也转成紧抓着他身上的衣裳。 江祈牢牢攫住她的吻,几乎将她整个人嵌进怀中。 直到楚依珞浑身娇软再也没有力气反抗,还快喘不过气来,两人的唇才终于分开。 楚依珞委屈的嘤咛一声,恼怒道:「夫君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依依。」江祈双目微红,嗓音沙哑。 「大夫和太医都说你忧思过重,心底藏了太多事,若是长久如此,无论再如何调养都很难有所起色。」 「你可想过我的心情?」 楚依珞无语凝噎的看着他,心中万般犹豫挣扎。 她又何尝不想告诉他重生之事? 江祈见她眼底浮起一抹水汽,心中一痛,再次低下头温柔细细地啄吻起她的嘴唇。 「告诉我……」他声音低低哑哑,带着蛊惑。 楚依珞抬眸凝视着他半晌,颤声道:「夫君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江祈呼吸停止一瞬,凤眸死死的盯着她,哑声道:「信的。」 楚依珞道:「那我如果告诉夫君,我曾死过一次,那么你也信吗?」 江祈蓦地一愣,眸底震惊,呼吸紧跟着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修长手指再度捏紧她的下颌,略显粗粝的指腹轻轻抚过她娇嫩唇瓣。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楚依珞一双剪水秋瞳微微泛红,沉默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她闭眼道:「我曾死过一次,那天苏容司迎娶侧室,宰相府大肆张灯结彩,排场大得堪比迎娶正房……」 前世倚翠被抬为姨娘后,为苏容司生了个小少爷,苏府上下一片欢乐。 苏容司却在倚翠月子期间就又迷恋上了外头新欢。 可倚翠不像楚依珞那么好脾气、好欺负,一听苏容司在外面养了个骚蹄子,成天闹腾不休。 可苏宰相和苏夫人本就极其溺宠独子,想她倚翠当初不也这么爬上苏大少床榻的?如今怎又不许别人也这么做了? 「就她自己最清高,别人都是小贱蹄子?当真可笑。」 第18章 「大奶奶您就等着瞧吧,翠姨娘再这么闹腾,少爷肯定厌弃她。」 「夫人最近总夸您,要是大奶奶也生个小少爷,那肯定能比翠姨娘受宠。」 楚依珞听着贴身丫鬟们的闲言碎语,只淡淡道:「如此爱嚼舌根、背后议论主子,全都下去领罚十大板。」 丫鬟嬷嬷们瞬间纷纷伏跪于地,面色苍白地求饶。 当时的楚依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她就想这么平淡的度完这一生。 她就这么在相府度过了吵吵闹闹的一年。 在某个夏日,苏容司终是还是迎娶了侧室。 宰相府大肆张灯结彩,排场大得堪比迎娶正房。 倚翠终究还是没能拦住苏容司纳二房。 相府人来人往、热闹无比,她独自一人在东厢院的莲池观花,在略为炎热的日光下晒得懒洋洋的,慵懒而惬意。 就在她观花正兴之时,背部却猛地遭人狠狠一推,还来不及回头见那人是谁,便跌入池中。 挣扎沉沦。 江祈听她说完后,猛的将她紧紧抱住,似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血骨般,双眸赤红不已。 他以为自己重活一世,便能保她一世无忧,却没想到她居然跟自己一样都重活一世。 难怪她总是恶魇缠身,难怪她会忧思过虑。 「自从在爷爷的寿宴上见到你后,我不知为何便开始日日夜夜的梦见你。」 她伸手抓住抚在自己唇边的大手,眼里噙着晶莹泪水,瞬也不瞬的直盯着他。 楚依珞双眼酸胀通红不已,却始终强忍着不落泪。 她边说边忆起梦中的少年江祈。 少年江祈,俊朗风流、温润如玉,天子春猎鲜衣怒马,春猎路上,尽展他百步穿杨之技,潇洒驭马、笑射飞雁。 他身边围绕许多人,皆喊他探花郎,并纷纷对他赞叹不已。 他文武双全,就算与当朝的武状元比武也不落下风。 一袭锦衣华服,衣摆猎猎作响,手执弯刀唇角噙笑,一眼望去纯净高贵,宛若谪仙不染世俗尘埃。 与他人武刀弄剑时,唇角笑意更是肆意而张扬,身段潇洒绝伦,与平时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象截然不同。 楚依珞吸了下鼻子,哽咽道:「梦里的你年纪轻轻便官拜刑部侍郎,文武双全、俊逸无双,人人皆说你必定风光无限,名满天下……」 说完这句话,楚依珞再也压不住心中酸涩,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不断滴落在江祈的大手上。 「可是夫君,这一世,你为何变成了人人厌恶害怕的神武卫指挥使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样都重活一世,是不是为了我,才放弃你的锦绣前程……」 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后,楚依珞这些日子以来苦苦压抑,隐忍在心中的泪水瞬间便如奔涌的泉水,怎么收都收不住。 楚依珞闭上眼,任由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 江祈觉得那一颗颗无声滚落的眼泪彷佛都全砸在了自己心尖上,心疼的受不住。 他完全没想过楚依珞竟也是重活一世,没想过昔日对自己的残忍,今日却成了对她的折磨、歉疚与心疼。 江祈低头不断的在她耳畔细细密密的啄吻,哑声哄道:「别哭,不哭了,我现在当这指挥使不也很好吗?」 楚依珞听见他的话,瞬间就明白他的确如自己猜想,江祈的确也是重活一世。 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心疼。 她陡然跪坐起身,泪眼迷蒙的俯身在他唇上虔诚的落下一吻,闷声道:「不好。」 说完便张手,整个人环抱住他,似小猫撒娇般将头埋在他颈肩中轻蹭。 江祈察觉到楚依珞又在默默流泪,温烫的泪水砸在他颈肩。 狭长的凤眸顿时掠过一抹无措,他将她拉下来拥入怀中,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他看着她因泪水浸泡而显得特别濡湿明亮的眼睛,淡淡道:「不哭,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有你便足矣。」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江祈虽说得极轻,却重重压在楚依珞心上。 「好。」她带着鼻音道。 楚依珞红着脸钻进他怀中,还想撒娇却听荷香敲门道:「大人,夫人的药煎好了。」 她连忙又从他怀中退开,嘟囔道:「怎么又要喝药?」 「早日调养好身子,便不用喝这么多汤汤水水。」江祈道,接着便朗声将荷香唤了进来。 荷香进来时只见江祈站在床榻旁,楚依珞双眼还红通通的,微微肿胀,一看就是哭过。 她心中一紧,心想难道是自己跟楚军医离开时夫人与大人吵架了吗? 荷香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却发现楚依珞虽然双眼红肿,但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 第19章 就在荷香还在想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时,她忽然听见江祈沉声问道:「楚侯爷如何?」 「老侯爷已经醒来了,林大夫正在再次为他仔细诊脉。」 楚依珞一听楚侯爷醒来,便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全数喝完,然而药实在太苦,喝完后她整张小脸全皱在一块。 江祈立刻捧起早就备在一旁高案上的蜜饯盒子,挑起一颗蜜饯塞进她嘴中。 荷香看着两人的互动,也不再猜测方才究竟发生何事。 哎,看他们大人还是对夫人如此无微不至,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楚依珞与江祈赶到楚侯爷所在的清晖园,才刚踏进院子,便听见楚侯爷在训斥人的声音。 他声音不似以往健朗,还带着几分喘息。 「不休妻是想活活气死你老子我是不是?」 楚依珞听见楚侯爷的话,心中一紧,赶紧加快脚步走到楚侯爷所在的厢房。 原来是楚易天一听父亲醒了就连忙赶了过来,然而当楚侯爷问到他与徐氏和离了没,楚易天却又支支吾吾的替徐氏找借口。 楚侯爷一听又是一阵怒火攻气,才会如此大发雷霆。 「不肯休妻就给老子滚出去!」楚侯爷吼完后,突然又捂着胸激烈猛咳了起来。 还在屋内的林大夫一脸尴尬,却又顾虑着老侯爷的身子不好就此离开,他只好当自己又聋又瞎,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的缩在一旁角落。 「爷爷您别生气。」楚轩担心楚侯爷再度咳血,连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 「那儿子带着徐氏去万宝庄园吧……待爹查清此事后……」 楚侯爷一听到他要去庄园,险些又要被气得吐血。 「万宝庄园?你想得倒美!」楚侯爷没想到儿子到这时候都还拎不清状况。 「我给你一千两,你带着她自己出去另立门户,就当分家,至于庄园地契全都要交还给轩儿,不属于你的一分钱都别想带走。」 楚易天一听只有一千两,脑子瞬间就懵了,他疑迟了会儿才道:「爹,您是不是说错了?一千两怎么够我和徐氏──」 「不够那是你的问题,一千两普通百姓能过上一辈子了!」 「爹,您也说普通百姓,我这出门还要带着下人,一千两怎么够……」 「楚易天,老子不是在和你商量,不用讨价还价,你不和离就是只有一千两。」 楚侯爷一脸阴鸷,严峻的语气不容有任何的妥协。 一千两若放在寻常百姓家也是能好吃好喝过上一辈子的,但楚易天也不傻,他深知一千两对于从小就吃好住好花钱又大方的徐氏来说肯定不够用。 楚易天愁眉苦脑道:「爹您让我再多想几天──」 「想得美!」楚侯爷厉声打断,「现在就给我做出决定,你若要徐氏便拿着一千两给老子滚出去,你若写休妻书,之后还是能再娶继室偏房,不想娶只纳妾也可以,你现在就好好给老子想清楚。」 楚易天面有难色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楚侯爷的个性说一不二,他要是真的非徐氏不可,那他肯定待会儿就会被撵出安康侯府,他爹是绝不可能一时心软就同情他、顺着他。 楚易天站在原地认真的思索许久,就连楚依珞带着江祈进房了他都毫无所觉。 半个时辰过去,林大夫都已经走了,楚易天才终于下定决心,慢吞吞的说:「儿子现在就去写休妻书……」 楚侯爷听见他肯休妻,脸色终于好看了点:「让轩儿及依珞陪着你一起去。」 楚易天苦笑:「爹,哪有让儿子女儿看着写休妻书的。」 楚侯爷冷哼一声:「就怕你心软,轩儿,你爹要真写不下手,你就差人来告诉爷爷。」 楚易天没办法,只好在儿子女儿的监视下,乖乖写了休妻书。 此时楚夫人还在后院房中跟女儿诉苦。 她正委委屈屈的洗脑女儿,说一切都是舅舅为了打她的主意才会如此污蔑她,要楚惜月千万不能相信徐衍的话。 楚惜月自然是站在楚夫人这边的,就在母女俩说起楚侯爷如何绝情,还好有楚易天护着楚夫人不肯跟她和离时,楚易天却带着一众奴仆及休妻书来到了后院。 「老爷……」楚夫人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 但在她看到楚易天身后还跟着楚轩及楚依珞等人时,面色骤然一变,脸上的笑容险些就要撑不住。 「老爷您怎么带轩儿和珞儿来了?可是……可是老侯爷他怎么了?」 楚夫人脸上虽笑着,心脏却狂跳起来,内心隐隐不安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楚易天。 楚易天摆摆手,让管家递上了一千两银票与休妻书。 第20章 「这是休妻书与一千两,之后你便带着这些银两好好过日子罢。」 楚易天转头看向别处,不敢面对徐氏含泪与不敢置信的眼神。 「爹!什么休妻书?您怎么可以?您有什么理由能休妻,娘是犯了七出的哪一条?您说啊!您若说不出来,就算会家丑外扬我也要去告官,说您无故休妻。」 楚惜月刚刚才跟母亲说还好爹爹很爱她,有爹爹护着她,楚侯爷肯定拿她没办法。 谁知道话才说完没多久,她爹楚易天居然就带着休妻书过来了。 楚惜月见父亲不说话,她只好双眼赤红的打开休妻书自己看。 楚易天人虽不如何,却写得一手好字,只见休妻书上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徐氏嫁于楚家十六载,不顺父母,不孝不敬,对于偏房妾室更施以毒手,不许妾室怀有夫家骨肉,实为善妒,刁蛮任性,且意图谋害元妻之子,实在无奈,楚某特立休书,永断夫妻关系,将其送归徐家。」 楚夫人看了一眼楚惜月手上摊开的休书,在看清楚纸上的字后,脸色骤然一阵白一阵红,气得不住发抖。 她夺过女儿手中的休书,抬手直指楚易天,怒极反笑,眼泪也不掉了。 「我初嫁你时,婆婆因为我的出身不待见我,处处为难我,我一个字也没吭过全忍了下来,不顺父母,不孝不敬,这八个字你写得出来?你还有没有良心?」 楚易天面色微红,心中不忍,但要他放弃侯府世子的身份,陪着徐氏一块被赶出去,他却也是不肯的。 楚易天接着又想到了静娆。 既然那日他一时醉酒将静娆收了,不如就趁这此与徐氏和离,跟老侯爷提出这件事再将她抬为妾室。 楚易天想到静娆羞花闭月,肤如凝脂,平时更是柔柔顺顺,乖巧得不行,还说得一口软糯可人的吴侬软语,霎时便心猿意马了起来。 静娆与徐氏不同,徐氏两面三刀,在他面前温柔小意,在他背后却又是另一个模样,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静娆却是真的小鸟依人、温柔敦厚,还不会折腾一出堆破事。 就如同楚侯爷说的,和徐氏离了他还能再娶,他心里是很爱徐氏也舍不得她离开,但要为了她放弃侯府的一切,实在是…… 楚易天闭了闭眼,索性把心一横,冷漠道:「你教子无方,还两次气得父亲吐血,这不是不顺父母、不孝不敬是什么?更遑论你以前还强迫妾室喝打胎药,不许她们生下我的孩子,我写的都是事实。」 「徐氏,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莫再多言。」 楚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双眼赤红,她倏地朝楚易天扑过去,咬牙切齿道:「楚易天,你还是人吗!你这混账,当初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等魏氏难产你就娶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 楚易天面色骤然一变,抬手猛地捂住她的嘴。 一旁楚轩与楚依珞亦双双变了脸色。 楚轩寒声道:「你方才说什么?说清楚点!」 徐氏呼吸蓦地急促起来。 虽然因为气楚易天不顾多年夫妻之情,她一时恼怒脱口而出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在听见楚轩冷如寒冰的嗓音后,徐氏便又瞬间清醒过来。 她红着眼道:「我说你父亲在魏氏难产后说要娶我时,曾说要一生一世……」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楚轩大步走去,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肩:「你方才分明是说等魏氏难产他就娶你,你们当年究竟对我娘做了什么?」 徐氏吃痛的皱起眉,哽咽道:「是你听错。」 接着又马上挣开他,指着楚易天的鼻子泣诉:「我母家都没了,你如今休了我,是要我去哪?」 楚依珞看着徐氏哭红眼的模样,捏着裙摆的手指缓缓攥紧。 她方才也听见了那句话,哥哥并没有听错 徐氏在说谎。 楚依珞不敢相信她爹当年为了要迎娶徐氏当正室,居然如此狠心,居然…… 她眸色晦暗的扫了一眼徐氏与楚易天,不咸不淡道:「你非净身出户,带着一千两银票,还怕无处可去吗?」 娘亲难产而死这件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她还要再查清楚,而在这期间徐氏别想趁机脱身。 恐怕回去后,又得麻烦她的夫君了。 楚依珞抬眸看了江祈一眼。 江祈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轻轻的捏了捏,带着安抚且和煦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我娘才不和离!」楚惜月自然是不愿母亲被休,立刻将手中休书给撕个稀巴烂。 楚依珞偏头望向她,目光微冷:「你就算撕了爹也能再写。」 第21章 接着转头看向徐氏:「徐氏,你是要拿下一千两自己走出侯府,还是要被护院撵出去?」 徐氏拳头蓦然紧攥,指尖掐进掌心。 她等了十多年,明明她才该是这侯府主母,却在只差临门一脚之际主母的位置飞了。 而现在,居然连楚依珞一个出嫁女儿都能回侯府让人撵她出去,简直让她备感耻辱。 不该是这样的,楚轩原本该在她的安排下坠崖身亡,而她则帮楚依珞寻了个风流浪荡的「好夫君」,而后这侯府便是她做主了才对。 徐氏怨毒的看了楚依珞一眼。 无法相信自己等了十几年,却落了个狼狈被赶出安康侯府的下场。 江祈将楚依珞护在身后,挡住了徐氏怨毒目光,看着徐氏的眼神凌厉冷峻得让人犯怵。 徐氏被看得双腿一软,险些跌落于地。 一旁的楚惜月连忙扶住她。 「来人,将徐氏拉出侯府,往后没有主母允许不得随意放她进来。」 楚轩见楚易天又不肯说话,只好代替他爹当这个恶人。 他拿过一旁管家手上的一千两塞进徐氏手中:「你的包袱下人都已经帮你收拾好,爷爷念你为楚家生了两个孩子,特地给你准备了一千两。」 给徐氏一千两还真是便宜了她,若是他来下决定,肯定让她净身出户。 楚轩将徐氏一把拉过,推到护院身旁,道:「送徐氏出府!」 转眼间,徐氏便被架出房。 徐氏被拉出去时,再也撑不住平日的温婉形象,骂骂咧咧的死命挣扎。 然而护院个个人高马大,任她再如何挣扎也躲不过被送出府的命运。 「现在天都要黑了,你们要让我娘去哪?」楚惜月惊慌的追了上去。 「客栈随处都有。」楚易天将她拦下,「还不送二小姐回房。」 「爹,求求你,你不是很爱娘的吗?我们一起去求爷爷……」 楚惜月见母亲的踪影已经消失在静心居,不禁嚎啕大哭,不敢相信她爹居然如此冷酷无情,彷佛以前他对楚夫人的温柔体贴都是假的。 她见嬷嬷婢女们过来拉回房,更是哭道:「娘若不是真心爱你,又怎么十几岁就嫁你当填房继室,你如此狠心绝情就不怕会有报应吗?」 楚易天被女儿说得挂不住面子,不禁恼怒道:「你再多说一句,便滚出去和你娘一块作伴。」 楚惜月也是从小被娇生惯养宠大的,一听楚易天要将她一并赶出侯府,立刻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但看着楚易天的眼神却依旧哀怨与不谅解。 既然她爹如此绝情,那么她只好自己想办法救母亲了。 楚惜月目光晦涩的看了眼楚易天,最后才怒气冲冲的提起裙摆回了自己别院。 徐氏被赶出侯府,楚惜月也回了别院,原本属于楚夫人住所的静心居顿时显得无比安静。 「爹,方才徐氏那句‘等魏氏难产你就娶她’──」 楚易天听了这话心中越发生气,怒斥道:「孽障!说什么浑话。」 「徐氏何曾那般说过?即便说过那也是口误,你娘当年的产婆可是你舅舅找来的,你娘是襄国公家的千金,我疼她都来不及,我怎可能对她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楚易天说完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楚轩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目光逐渐阴沉下去,双拳死死紧攥。 楚依珞自己心中也是很不好过。 为了迎娶外面的女人而害死自己妻子,这事实在太过荒唐,楚依珞虽然不对她爹抱有任何期望,却也是不愿相信她爹会如此丧心病狂。 简单的和楚轩告别,她便与江祈离开安康侯府。 上马车后,楚依珞终是忍不住开口:「夫君能派人跟着徐氏吗?」 「嗯?」江祈挑了下眉,故作不得其解。 「方才徐氏与父亲争吵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夫君也听见了吧?」楚依珞垂眸道,心中苦涩不已。 楚依珞曾听秦嬷嬷提起她爹与她娘的事。 她母亲是内向懂事的大家闺秀,温柔端庄,规矩贤惠。 但却也因为太过于端庄,做事一板一眼,楚易天觉得魏氏无趣无聊,激不起他亲近念头。 楚轩才三岁,魏氏刚怀上第二胎,楚易天便在外头结识徐氏。 魏氏是家教严谨的大家闺秀,从小就熟读三重四德,在她观念中,夫君纳妾再正常不过,楚易天既然喜欢徐氏,那便将她纳进来便是。 可她同意丈夫纳妾,徐氏的父亲却是不同意女儿去当人家妾室。 这事就这么被耽搁下来。 直到楚易天与徐氏情不自禁私定终身,徐氏月信迟迟不来,两人才终于惊慌失措起来。 第22章 若被发现徐氏与男人私通、无媒苟合,她不仅会被她爹逐出家门,甚至还很有可能被装入猪笼抛落河里淹死。 徐氏当下便哭得梨花带雨,整个人心乱如麻。 楚易天当时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只好搂着她哄道:「等魏氏难产我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楚依珞记得秦嬷嬷提起她娘亲时总是神色哀伤。 再加上自己前世嫁入苏府时,苏容司也曾如此嫌弃过她,她瞬间就明白娘亲在世时过的是何种日子。 她自幼失恃,甚至曾经怨怪自己害死娘亲,却没想到原来娘亲居然极可能是被自己的爹给害死的。 一想到这,楚依珞眼睛便莫名酸胀。 才刚低下头不想让江祈瞧见,带着粗砺薄茧的指腹便落在她眼尾泛红处。 「听见了。」江祈眼眸流露几分无奈,「方才是逗你的。」 他将人揽进怀中,抬手拭去她睫毛上缀着的泪珠,素来清冷的嗓音沉沉哑哑:「我会让人跟着徐氏,也会将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夫人心里本就挂着许多沉重顾虑,如今再添这事,就怕她忧思过重身子再度累垮。 楚依珞轻轻的‘嗯’了一声,她确实有些身心疲累。 她倚靠在江祈怀中时忽然没来抽的低喃了句:「谢谢你。」 「嗯?」江祈低下头去,鼻尖的热气落在她脸颊上。 她说得轻极,他没听清楚。 楚依珞没有回他,只疲惫的闭上眼。 她心中难受却也同时泛着滚烫且欢喜的情绪。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在她心底剧烈地交替翻涌。 前世她便如母亲那般,是个知书达礼、熟读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 端庄严谨,挑不出半分错处。 可苏容司对她,就跟她爹对她娘那般,如出一辙的厌弃。 在前世被关在苏家后院的那段期间,她曾以为这世间男人皆是如此。 既要正妻是大家闺秀、端庄贤惠,却又嫌弃她们了然无趣,转头便纳偏房妾室。 直到…… 楚依珞抬眸看眉眼温和的夫君一眼,主动伸出双臂环抱住他。 男人身上惯有的冷冽气息顿时萦绕鼻尖,她忍不住眷恋地往他怀中蹭了蹭。 「怎么了?」 江祈垂眼看着突然撒起娇的楚依珞,下巴轻抵在她的脑袋上,喉间发出一声极低且散漫的笑。 他的笑沉沉哑哑,撩人心尖。 楚依珞白净的耳根染上绯意。 「夫君。」 她嗓音比时软了些,还带着温柔缱绻的味道。 楚依珞抿了抿嘴唇,离开江祈温暖胸膛,抬头望向他。 将他弧线优美的下颚与俊美刚毅的侧脸线条尽收眼底。 「是。」 江祈低低的应了一声,抬手将她鬓边发丝挽到白净的耳后,声音夹着丝丝温柔笑意。 微微低垂的凤眸对上她,面上笑容宛若初冬暖阳,引人沉醉。 楚依珞瞬间便沉入那片温暖之中,心跳蓦地急促跃动起来。 纵始心如擂鼓,她双眼却仍直直盯着男人。 在断崖时她便已明白自己对江祈的情感,但当时除了欣喜外却是更多的感动与感谢。 然而在见过她爹对徐氏绝情、对她娘的心狠手辣,又知晓自己也是重活一世后,现在心口盈满的却又是另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他知道她曾嫁为人妇还有前世记忆却依旧待她如初。 「夫君。」 楚依珞看着他又轻唤一声,纤长而浓密的羽睫轻轻扇了几下,嘴角弯起浅浅笑意。 她大胆的撑起身子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车厢内的空气中仿佛有暗香隐隐浮动。 她笑容娇甜,看着他的目光软软糯糯透着爱意。 江祈目光陡然暗沉几分,身体微僵一瞬,背脊骤然挺直。 他却稍稍往后一靠,悄无声息的将彼此间的距离微微拉开。 他很开心楚依珞突来的撒娇,却也仍记得她身子不利爽还来了癸水,两人此时还不能过份亲昵。 江祈喉结滚动了下,嗓音略带沙哑:「还疼不?还要我给你揉揉肚子吗?嗯?」 楚依珞听见后脑子蓦地一懵,白嫩的脸颊骤然红欲滴血。 她居然忘了自己来了癸水还跟他这般撒娇,实在是太丢人了。 楚依珞蓦地羞耻的低下头钻进他怀中,之后任凭江祈如何哄劝再也不肯抬头。 就连到了江府都是被江祈抱下马车。 第23章 露在外边的圆润耳垂始终红通通的。 楚依珞虽然不肯再跟他说半句话,江祈心中却是难以遏止的泛起狂喜。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能抛开礼俗,主动与他亲昵,看他的眼神更是自然而然的流露爱意。 两世以来的一腔情深终于得到响应,江祈心中不禁泛起丝丝甜味。 抱着楚依珞踏进府邸时,弯起的唇角怎样也压不下去,凤眸中是掩不住的宠溺,面上愉悦而温柔的笑意更是让一众丫鬟们纷纷看红了脸,心头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起来。 …… 徐氏被赶出侯府后心中气愤不已。 但任凭她如何撒泼甚至不择手段威逼利诱门童,侯府大门都不曾为她敞开。 楚惜月隔天便以要上雨台山寺礼佛的名意,想要出府见徐氏。 陆玥现今是安康侯府的主母,楚惜月要出府得经过她的同意。 楚惜月从小在徐氏的宠溺中长大,心里有什么事脸上藏不住的那种。 陆玥一看便知她这是想趁机去找徐氏,勾了勾唇,眉眼弯弯的浅笑道:「既然二小姐想到雨台山寺,那么我便陪你一块去吧。」 楚惜月心中一沉,讪讪笑道:「不必了,嫂嫂不是前几日才去过,不用如此麻烦,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一个闺阁女子岂可自己出门?」陆玥淡淡道,偏头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我与二小姐要上雨台山寺礼佛。」 楚惜月一听终是没能绷住脾气,不禁怒道:「我突然又不想去了。」 「既然不去了,那么二小姐就回房将女诫抄写一遍。」陆玥不咸不淡的点头道。 「那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抄写?我不要。」楚惜月杏眼圆睁。 陆玥坐在主位上,低头轻抿了口茶水,才不疾不徐的淡淡道:「二小姐如今在侯府便如此任性、出尔反尔,往后恐难与夫家和睦相处,抄写女诫数遍后,你便知一般大家闺秀该如何应对进退,我这也是为二小姐日后着想。」 楚惜月顿了下,她想起乐平公主被禁足在雨台山寺上带发修行,很快就又一脸傲然的抬起下巴,改口道:「我又想去雨台山寺了。」 既然今天无法自己出府,那改天她再想办法出府就是,至于抄写女诫什么的,想也别想。 都说女儿得娇养,徐氏从小便宠她宠得紧,所有下人见了她都自动避得远远的,就怕楚惜月一个不开心被她迁怒。 虽然徐氏不在了,但她到底还是侯府二小姐,一往如昔的盛气凌人,任性娇纵。 陆玥也不恼不怒,只轻笑道:「好。」 两人与一众奴仆就此前往雨台山寺。 楚惜月戴着白色帷帽,她身形向来与楚依珞差不多。 在透明白色纱帐笼罩下,远远望去乍然一瞧,瞬间让人产生一种藏在帷帽底下之人是楚依珞的错觉。 雨台山寺香火鼎盛,人潮众多,虽然陆玥让人好好看紧楚惜月,她却也想方设法的钻进人潮,溜了出去。 她要去见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心悦楚轩,当初为了破坏楚陆两家的婚约,甚至不惜对楚轩下了药,想必现在应该还是对她继兄念念不忘才是。 她如果找上乐平公主与之合作,或许就有办法把母亲接回安康侯府。 楚惜月怕被身后的奴仆追上,故不时回头,脚步仓促,走的有些狼狈。 就在她再次回头看有人追上来时,便猛的撞进一道冷硬厚实的胸膛中。 楚惜月心中一惊,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耳边就传来一声凌厉的斥喝声:「大胆民女,竟敢冲撞太子殿下。」 说话之人是从小伺候太子的贴身太监,嗓音尖锐带着几分阴柔。 太子岑昱其实早早就见到这名戴着帷帽,一直跟在陆玥身旁,身段神似楚依珞的女子。 他淡淡的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人全数退下。 接着温润一笑,抬手准备扶起眼前戴着帷帽的女子。 楚惜月一听自己冲撞了太子殿下,立刻诚惶诚恐的福身道:「臣女楚惜月非有意冲撞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 太子手顿了下,面上笑容虽依旧如沐春风,眼神却蓦地转冷。 他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回去,温声笑道:「无事。」 太子君子端方,风光霁月,楚惜月看着他如墨黑眸,温和亲切的笑容,心口瞬间像是揣着只兔子一般,怦怦乱跳。 他此次上山是特地来告诉乐平,太后因为过度思念她而病倒了,皇上极有可能将她接回皇城。 自从乐平离宫,太后便茶饭不思,近几日更是缠绵病榻。 多位御医轮流诊脉后都说太后是过度思念乐平公主,可能需要请公主回来侍疾。 第24章 惠文帝先前才说过乐平必需带发修行两年,一天也不能少。 如今乐平才去没多久,太后就因此病重,他都要怀疑太后是故意装病了。 但太后就算是装病也不可能有办法将几位御医全收买。 惠文帝见太后终日卧病在床,再加上太子天天到御书房求晋见,日日要他以太后身子为重,否则子欲养而亲不在便后悔莫及,终是被说得微微动摇。 太子见惠文帝有松口迹象,此次才会特地上山交待乐平,让她莫再闯出什么端祸,免得坏了他与太后的一番用心良苦。 楚惜月见太子忽然沉默不语,不禁有些胆颤心惊。 她战战兢兢问道:「不知臣女可否走了?」 太子闻言淡淡一笑,蓦地抬手掀开她白色帽帘。 楚惜月容貌随徐氏,皆生得娇媚动人,与一般女子相比也算是出挑。 太子勾了勾唇,眸底深处透着失望。 这女子虽是楚依珞的继妹,却终究是远远比不上她。 太子殿下突来的唐突行为让楚惜月心头猛的一跳,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双颊缓缓生出两抹红晕。 「走罢。」太子收回手,面上笑容仍如春日般和煦温暖。 楚惜月呼吸一滞,心跳得厉害。 霎时就将要找乐平公主之事忘个精光,恍恍惚惚的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去。 她才走没多久便让安康侯府的奴仆给寻着了。 陆玥因为她私自跑掉的行为被气得不轻,也无心礼佛了,立刻就带着楚惜月启程回安康侯府。 「二小姐实在太令我失望,此去回去后还是需将女诫抄写一遍,否则不能踏出后院半步。」 楚惜月虽听见陆玥还是要罚她抄写女诫,却仍是一声不吭。 此时她心中全是太子温润的眉眼及如春风般的温柔笑意。 鲜少接触外男的楚惜月,可说芳心瞬间便被这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给收服了。 当今太子岑昱年方十九,再过一个月便及弱冠之年,而历代太子在授冠礼后,皇室便会开始着手太子妃的甄选。 若是她能当上太子妃,那么她爹肯定会将母亲给接回来…… 半个月过去,太后依旧病重无法下榻,且有日益严重之趋向。 御医们纷纷轮流劝慰惠文帝尽快将公主接回皇成为太后侍疾,万不能让太后再这般病下去。 惠文帝无法,他总不能为了处罚女儿,反倒眼睁睁看着太后一病不起,终究不得不低头妥协,下旨将乐平公主接回皇宫。 回宫当天由太子岑昱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亲自到雨台山寺将公主接回。 雨台山寺本就香客众多,许多人都亲眼瞧见乐平公主被接回去,还不到一天,乐平顿时就又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对象。 「果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假的,乐平公主对安康侯府的小侯府做了那种事,还不是才罚了一个月就被接回皇宫。」 「早说过圣上不可能真狠得下心让公主带发修行那么久了,你偏不信我,现在信了吧?」 「害,信信信,天潢贵胄终不是你我寻常百姓可攀比的。」 与此同时,俞文渊才刚入朝当官就被惠文帝任命为内阁大学士。 这官位对刚入仕的人来说可不算低,文武百官皆诧异不已,更有言官提出这不符规定。 惠文帝只淡淡说了句:「俞文渊救驾有功,依功论赏何来不符。」 之后任凭言官再如何劝谏,惠文帝皆不理不睬。 俞文渊自己也深深不解,可圣旨已下他也只能乖乖接旨。 倒是镇北侯听见惠文帝赐旨时眉头皱得死紧,内心毫无半丝欢喜愉悦。 至于楚轩,这无缘的妹婿突然间就这么成了自己同僚,他更是哭笑不得,心中五味杂陈。 但心底同时也升起丝丝疑惑── 这赐旨的情节套路似乎有点眼熟,莫不是惠文帝将驸马的主意打到了俞文渊身上了? 楚轩能想得到的,擅长运筹帷幄的江祈更是在惠文帝下旨提拔俞文渊的官位之时便想到了。 然而江祈并不在意乐平公主的驸马是谁,只要俞文渊不要再来觊觎他的夫人便行。 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俞文渊上任内阁大学士后,可说几乎日日在朝廷上与江祈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文武百官见终于有人不畏权势,当出头鸟收拾江祈这恶名昭彰的权臣后,心中皆是欣慰不已,更是感叹果然楚依珞红颜祸水,心里同时还有些幸灾乐祸。 当初镇北侯府与安康侯府口头都谈好何时纳采,江祈却故意夺人所好。 俞文渊不止一次发疯要进宫面圣求皇上收回圣旨,这事可说闹得满城风雨,不少人都知晓。 第25章 当初楚依珞非江祈不嫁时他偏不娶,人家最后终于点头要另嫁他人时,皇上却又神来一旨的为江祈与楚依珞赐婚。 只差临门一脚就要抱到手的美娇娘就这么飞了,这谁能不疯? 也不能怪俞文渊要天天掐江祈,处处针对他。 惠文帝原本就怕将乐平接回皇城后,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在不得不将她接回来时心下便决定趁机给她指个驸马,让她对楚轩死了这条心。 再加上俞文渊本就救驾有功,同时更是难得一见文武双全的俊俏好儿郎,所以又将心思动到了他身上。 但惠文帝没想到楚依珞都嫁江祈这么久了,俞文渊居然还对她心中牵挂,甚至因此在朝廷上跟江祈针锋相对,每天都要掐上一次,吵得他头都疼了起来。 惠文帝对此头痛不已,只好又挑了个差事给江祈做让他离京,暂时将两人隔开。 江祈与楚依珞两人才大婚没几个月,楚依珞没想到江祈居然在短时间内就要再度离京。 两人刚新婚时,楚依珞听见江祈要离京心中并没有什么不舍。 但这一次江祈回府就说明天一大早就要离京,她心里却是不舍又难受,更担心他像上次一样受了重伤。 霎时间,心中就像是有把刀在刮一般。 惠文帝特地给江祈指派的,想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差事。 楚依珞听自家夫君说得云淡风轻,素来带笑的桃花眼眸却泛起丝丝苦意。 江祈习惯一回府便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才与楚依珞亲昵。 此时他正在屏风后更衣准备沐浴。 「夫人别担心,我答应过夫人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的。」 江祈一边褪下玄色官服,一边低头淡笑安抚着她。 就在他将绣金腰带及羊脂白玉佩放到一旁桌案上,便感到背脊便被紧紧挨住。 玲珑身段,娇娇软软,更带着淡淡清甜香味。 他的夫人最近越发的爱撒娇了。 江祈愣了下,抬手覆上环在腰间的柔荑,原本还带着些许冷意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舍不得?」江祈轻笑道。 楚依珞没有言语,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的点了下头。 江祈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道:「这次事情处理完后,陛下又会让我休息一段时日。」 「夫人可以趁为夫不在时想想这次想去哪玩。」 上次江祈从岭南回来后,便带她下南方一座小城游玩,鲜少出远门的楚依珞至今仍记得当时心中有多快意。 那时她与江祈两人还只是刚新婚的小夫妻,还不到心意相通她便如此开心。 如今两人心意相通,到时出游肯定会更加畅快,一听江祈这么说,她心中自然是期待的。 江祈见她沉默不语,不禁哄道:「近几日百姓们为了庆祝太子即将弱冠,御街上每晚都有夜市,有各种类型的铺店,夫人可想去?」 他内心其实是极度不想带楚依珞出门的。 他的夫人生得太美,易招人觊觎。 但自上次带着她下南方小城后,他便知道其实楚依珞心中是响往及喜欢热闹的人。 她上辈子未出阁时被关在安康侯府内,嫁人后被关在苏府后院里,外面的世界她鲜少参与,她对一切都是好奇且欢喜的。 江祈虽想将她藏起来却更想她开心快意。 「想去。」 果然楚依珞一听见江祈要带自己出门,眸光瞬间晶亮起来。 天生带笑的桃花眼眸,此时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宛如满天星辰皆在其中。 江祈捉着她的手转过身,垂眸看着她因为兴奋而显得特别亮晶晶的小眼神,心软得一塌糊涂。 罢了,只要她想,只要她开心,他便满足她。 若是谁再妄敢觊觎他的夫人,他便除掉那人便是。 「好。」江祈低头,蜻蜓点水般的碰了碰她的嘴唇,「那我要讨个奖赏。」 楚依珞茫然的眨眨眼,困惑道:「什么奖赏?为什么还要给你奖赏?」 「奖赏我没将夫人藏在府中,还带夫人出游。」江祈低低一笑,又低头在她唇边轻啄了一口。 这如无赖般才会说的话,却被他说得极其理直气壮,毫无半丝违合感。 楚依珞抿嘴一笑:「那夫君要什么奖赏?」 江祈伸出修长手指在薄唇上轻点了两下。 楚依珞眨眨眼,跟着伸手葱白手指也学他在他唇上点两下,盈盈笑道:「好了,我给夫君奖赏了。」 江祈一愣,他没想到楚依珞居然也有如此调皮的一面。 楚依珞见他傻住的模样顿时莞尔一笑。 第26章 她垫起脚尖凑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道:「夫君快换身衣裳,我等不及想出门了。」 她笑眼弯弯的说着,神采飞扬,眸光灿亮。 说完她便转身要退出屏风外,好让她的夫君更衣。 却没想到一步都还没踏出去,人就又被江祈的大手给捞回怀中。 楚依珞耳畔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温热的鼻息同时拂过她的脸颊。 「……奖赏还没付完呢,夫人。」 她才困惑抬头,狂风暴雨般的吻便扑天盖地的朝她袭卷而来。 原本候在外间准备随时让人去提水的荷香,听见内间蓦然传出的几许轻微旖旎声响,瞬间就烧红了耳。 大人、夫人……这、这外面天还是亮着的啊! 荷香小脸涨红,立刻摆手轻声道:「都退下,待会儿大人叫水时再进来。」 不止荷香听红了脸,其他两名年纪小一点的丫鬟也是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 这夜市最后还是去了。 江祈虽然一时冲动,却仍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并没有过份孟浪折腾得她下不了榻。 御街上的夜市十分热闹,因为人潮众多的关系,马车并不能入内,只能在远一些的空旷处停下而后徒步走去。 江祈出于私心不愿让人瞧见楚依珞的容貌,要下马车前还是费了一番心思,哄着她戴上帷帽,将她的手牵得牢牢紧紧。 可楚依珞虽戴着帷帽,但一看到好玩有趣的铺店,却还是会忍不住撩开帽帘,笑眼弯弯的指着铺店和江祈交谈。 她的眸光熠熠生辉,宛如天上的骄阳一样耀眼璀璨。 搭上她那张令人过目难望的绝色姿容,可说一颦一笑皆引人侧目。 江祈感受到某些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心中怒火渐升,眸底漫起浓浓醋意,顿时有些后悔带她出来玩了。 但却又在她开心欢喜,主动亲昵的伸手揽抱住自己的手臂时,又硬生生将那怒火压下。 他心中喟叹一声:罢了,他的夫人开心最重要。 这一晚,楚依珞逛得心满意足,一路上嘴角都是上扬的,甚至笑得脸颊都发酸了。 在回府的马车上还时不时就拉着江祈说起方才见到的那些有趣事物。 江祈很少见到如此开心雀跃的楚依珞。 她向来气质沉稳,端庄贤淑,鲜少会有这般自然纯真流露心中快意的时候。 江祈坐一旁静静的听着她说,注视着她的狭长凤眸中漾着温柔宠溺。 隔天一早楚依珞要送他出府前,他就如大婚后第一次要离京前那般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不论发生何事,夫人务必信我。」 楚依珞愣怔了下,朱唇微启。 上一次江祈这么说时,她的父亲被捕入狱,这一次,难不成又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江祈见她傻住,不禁轻捏了下她的鼻尖。 楚依珞面色微微绯红,看着他笑道:「信的,我自然相信夫君。」 这次不论再发生何事,她都不会再有所动摇。 …… 太子弱冠在即,甄选太子妃之事亦如火如荼的进行起来。 太子选妃,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家及王公伯侯,行过笄礼、过及笄之年的闺阁女子皆可参加甄选。 安康侯府就剩楚惜月符合这资格。 楚惜月虽然是继室徐氏的女儿,老侯爷以前也的确比较偏心楚易天的一对元妻子女,但这不表示楚侯爷就不喜欢他的二孙女了。 现在徐氏被休,楚惜月也没了娘,楚侯爷心里还是疼惜她的。 虽然他不希望自家孙女去当什么太子妃,但他还是将楚惜月叫到了书房,仔仔细细的询问她是否有意愿要参加太子妃甄选。 楚惜月自上次雨台山寺与太子一会就倾心于他,如今听楚侯爷问起,脸颊蓦地就烧红了起来。 楚侯爷一见孙女如此娇羞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忍不住劝诫道:「皇宫处处森严,对太子妃的要求也极其严格,你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恐怕难以习惯甄选时的辛苦,爷爷不是不想你去就怕你后悔。」 参加太子妃甄选,虽然落选后不必留在宫中当宫女,但出宫之后到底也是不好说亲了。 楚惜月虽然是继室之女,但楚侯爷心里还是想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我……孙女还是,还是想参加太子妃甄选。」楚惜月支支吾吾的羞涩道。 此时她早就被温润如玉的太子迷了眼,即便楚侯爷又对她分析一番进宫的利弊及当太子妃要受什么磨练,楚惜月始终坚持要入宫参加甄选。 楚侯爷垂眸扶额,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第27章 心想他这两个孙女怎么一个比一个还倔。 当初楚依珞非江祈不嫁,如今换楚惜月非要进宫参加太子妃的甄选。 他这两个孙女看上的夫婿还都不是一般人…… 楚侯爷头疼道:「你可清楚若是没当上太子妃,日后很难再谈上一门好亲事?」 「爷爷。」楚惜月抬头道,「我一定能当上太子妃的。」 楚侯爷闭了闭眼,他完全不知道这二孙女是哪里来的自信说这句话。 他不禁有些庆幸当初徐氏对楚依珞极其严格。 要是他两个孙女都被徐氏给宠坏养歪的话,那他百年之后可真没脸面对亡妻了。 楚侯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既如此坚持,那爷爷就替你报名参选,这名单一旦报上去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楚惜月心想,太子俊美无俦,气质温润如玉,待人更是温柔有佳,这世上没有比太子殿下更适合她的夫君人选了。 况且她若当了太子妃── 一来,不止能让她爹将母亲接回侯府。 二来,以后楚依珞见了她就得跟她恭敬行礼。 三来,她还能有个优秀的好夫君。 她若是放弃太子妃甄选才当真是个大傻瓜。 楚惜月一想到那日太子对自己的温柔浅笑与一石三鸟之计,心意越发坚定。 她信誓旦旦道:「孙女心意已绝,绝不后悔。」 楚惜月再三坚持就是要入宫参加太子妃甄选。 然而楚易天却对她想进宫当太子妃一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楚易天沉声斥喝:「异想天开,你以为太子妃那么好当的吗?」 他虽然十分宠爱楚惜月,却也深知自己这二女儿有几斤几两重。 要是今天是楚依珞说自己想进宫参加太子妃甄选,他倒还觉得有几分可能。 他二女儿从小就被徐氏捧在手心中,千娇百宠长大的,动不动就对院子里的奴仆撒气,根本吃不了苦。 落选后还会谈不到一门好亲事,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那爹把娘接回来。」楚惜月梗着脖子道。 「休书已立,族中长辈也都点头承认此事,不可能。」 「既然爹不肯把娘接回来,那我就是要去参加甄选。」楚惜月神色委屈,眼眶渐红。 父女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的争执了近一个时辰。 争到最后,楚惜月终是撑不住崩溃大哭,放了狠话:「爹要是不让我进宫参选,女儿不如死了算了!」 楚易天只当女儿又在说气话,丢了句「爱谁谁!」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而然楚惜月还当真不吃不喝绝食数日,整个人孱弱无力的躺在床上,差点就要没了。 江祈离京后,楚依珞便时常回安康侯府探望楚侯爷及与陆玥闲话家常。 楚惜月闹腾着要进宫参选太子妃一事她也知晓。 陆玥才刚说完楚惜月差点没了的事,楚依珞便淡淡笑道:「妹妹若真如此坚持,爹应该让她圆了心愿才是。」 陆玥莞尔一笑:「太子殿下虽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却都传闻他眼界甚高,爹说她去参选太子妃怕是难入太子的眼。」 楚依珞对她笑了笑,不再多言。 她爹虽对她不好,却是真心实地的宠爱楚惜月这个小女儿。 楚易天深知楚惜月的不足之处,所以不愿让她去参加太子妃甄选,就怕她落选后难再谈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可惜楚惜月不知她爹的用心良苦,虽被救了回来却还是终日睹气,不吃不喝,天天唉声叹气的抹眼泪。 父女就这么冷战了近半个月,眼见太子就要行弱冠之礼,不得不提交名单,楚惜月见她爹还是不答应,居然自己弄了条白绫,当真就要吊死自己。 幸好贴身照顾她的丫鬟察觉不对劲,楚惜月才吊上去没多久便被人救了下来。 楚侯爷知晓后无奈叹气,终于将儿子叫到书房语重心长的开导一顿:「既然月儿如此想进宫参选,你就让她去吧,没跌倒过怎么知道什么叫疼?」 楚惜月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的确可说从未摔倒过。 楚易天被女儿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给折腾得心软了,终是松口答应。 既然要入宫参加甄选,就得快点养好身子。 楚惜月一听她爹答应,立刻就不折腾自己。 她平时最讨厌喝药,但为了养好身子却天天捏着鼻子逼自己硬喝,也不绝食了,可说乖巧得像换了个似的。 几日后,楚依珞再到安康侯府探望楚侯爷,正好碰到楚惜月要进宫参太子妃甄选。 楚惜月见她来了特到绕到她面前,冷冷一笑:「你费尽心机将我娘赶出侯府,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第28章 「但是,只怕下次姐姐再见到我时怕是要喊我娘娘了,我娘也会被接回侯府,你就趁能得意时再多得意几日吧。」 楚依珞淡然一笑:「妹妹如此胸有成足虽是好事,但有时梦不能做得太美,话不能说得太满。」 楚惜月闻言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可前来接她的公公还候在侯府门外等着,入宫在即,她便也索性懒得跟楚依珞多费唇舌。 她舅舅本就对她的婚事心怀不轨才会污蔑母亲,要不是那天楚依珞将她舅舅放进侯府,母亲又怎么会被她爹休了。 等她当上太子妃后一定会洗刷她娘的冤屈。 楚惜月冷哼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昂首阔步的步出侯府,上了皇宫前来接人的华盖马车。 楚依珞与楚惜月对话时,陆玥就在一旁。 直到两人进了厅堂,陆玥才开口说道:「上个月我与楚惜月上雨台山寺礼佛时,她中途趁下人没注意时跑了。」 楚依珞愣了下,疑惑道:「跑了?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这事?」 「我也是这几日才想起来的。」陆玥点头道。 安康侯府主母之位悬空太久,要处理的事不是一件两件,陆玥日日忙着接手安排侯府的大小事,忙着忙着就将那日之事给忘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太子殿下也刚好上山探望乐平公主,下人们寻回楚惜月时也瞧见了太子殿下的身影。」 陆玥点到为止,没将话说得太白。 楚依珞对太子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她还记得公主生辰宴上太子那些明显不带好意的话。 但若要说太子跟楚惜月有什么私情,那也不太可能。 楚依珞略一沉吟,道:「都说太子殿下为人稳重,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这倒也是。」陆玥点了点头,随即又跟楚依珞说起了别的事。 楚依珞在安康侯府待到近黄昏时才搭着马车回府。 到府才一下马车,她便又立刻瞧见有台陌生的马车停在江府门口。 楚依珞心中蓦然一沉。 上次是乐平公主在她不在时登门入室,难不成这次又是她? 但待她瞧清楚马车的外观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台马车并不符合宫里规格,看上更似一般名门贵族才会搭乘。 候在门口的崔嬷嬷见楚依珞回府,一如往昔的朝她走去,低声禀报:「任公子来了。」 楚依珞一听来人是任磊,仅剩的疑虑也跟着烟消云散。 只是任磊通常只在江祈在时才会来访,现在江祈都还末回京,他怎么就来了? 楚依珞进到厅堂时仍满腹狐疑。 原本坐在雕花木椅上悠哉饮茶的任磊见楚依珞回来,立刻放下手中茶盏,笑吟吟的喊了声:「嫂子。」 任磊虽为江祈挚友,但楚依珞对他的印象却始终停留在轻挑不正经的纨绔子弟上,所以未曾与之多有接触。 「不知任公子此次突然来访为何?」楚依珞点了下头,原本温和的眉目被冷淡疏离所取代。 任磊平时被江祈冷惯了,倒也不觉得楚依珞有哪里冷漠,依旧笑得风流倜傥极了。 他笑吟吟道:「江兄都回京三日了,我自是来找他喝酒谈天。」 楚依珞闻言如坠冰窖,浑身一瞬间变得冰冷。 江祈回京三日了?为何她不知道?为何回京却不回府? 任磊见她沉默不语,不禁摇起手上的玉骨扇,轻轻笑道:「我原以为江兄是陪嫂子回安康侯府,如今见嫂子一人回府,想来是我想岔了,我就想问问嫂子,江兄可是有事出门了?」 楚依珞沉默几瞬才开口道:「他回京后并未回府。」 任磊心中蓦地‘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他立刻笑笑的收起玉骨扇,拱手道:「那许是我情报有误,待江兄回京后,我再来登门拜访。」 语毕便作势要离去。 「任公子请留步。」楚依珞面上不动声色,葱白手指却悄悄捏紧裙摆。 这一声,让原本想溜之大吉的任磊不得不停下脚步。 要死了、要死了! 任磊再次甩开玉骨扇捂住脸,心中懊悔一番才又移开扇子,笑笑道:「不知嫂子还有何事?」 「我曾听夫君说任公子的眼线偏布京城。」 楚依珞话说得不疾不徐,任磊面上的笑却是越发挂不住了。 江祈回京不回府肯定有他的原因,他的眼线居然没跟他说江祈并未回府,如今还给江祈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宝贝给知道了,他当真迟早要完。 任磊无奈苦笑,傻装道:「嫂子,我哪有什么眼线……」 「任公子若肯帮我查出我夫君在哪,今日你登门拜访之事我必守口如瓶,若不肯帮这个忙…… 第29章 「那么待我夫君回来后,我只好将你今日来府之事转告给他知晓。」 任磊一听自己还有得救,立刻改口道:「我现在就命人去查江兄在哪,嫂子你千万不要跟江兄说今日之事。」 楚依珞轻声道:「自然会替你保密。」 ──但江祈若是自己查出来的话,就不能怪她了。 任磊生得人高马大,加上楚依珞又微微低垂着头,他此时并看不清她面上神色为何。 但那清冷淡漠的嗓音,却叫他听得浑身寒凉,心中再度升起‘要完’二字。 江兄,你说你人都回京了,为何放着好好的娇妻不抱不回府? 任磊俊脸皱成一团,以扇掩脸,再次默默在心中哀道。 半个时辰后,任磊的眼线便传了消息回来,说江祈人就在神武卫营区内。 任磊一听江祈人在神武卫,顿时安心不少,别是在外边金屋藏娇便好。 楚依珞扯了扯嘴角,淡笑道:「多谢任公子帮忙。」 她得知江祈人在神武卫后,心情却瞬间沉重了起来,心中更是隐隐不安。 楚依珞一开始就没往江祈外边有人这方面想。 江祈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不会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既然不是外边有人,那么为何不回府的答案便只有几个了。 楚依珞垂眸,心中顿时泛起点点酸涩与苦意。 她原以为他们早已心意相通,没想到他却还是不愿事事皆与她坦诚相对。 此时她也没什么心情再跟任磊虚与委蛇,便摆手道:「崔嬷嬷,送任公子出府。」 任磊:「……」 行,利用完毕就马上赶人,不愧是江祈的心尖尖儿。 任磊离开江府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楚依珞独自坐在厅堂沉思许久,待她再回过神来,已经到晚膳时间。 总管初一亲自过来说道晚膳已备妥,请她过去用晚膳。 楚依珞却摆摆手,偏头跟他吩咐道:「准备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既然她的夫君不肯回府,那么她只好亲自去神武卫将人接回来。 至于接回来后…… 神武卫营区守备森严,不论是守在门口的卫兵或是进进出出的神武卫,皆个个人高马大、仪表堂堂。 马车在营区大门才停下,便有两三名面色冷峻、一身寒气神武卫上前,其中一人沉声喝道:「谁人马车?军营重地,营前马车不得久留。」 楚依珞鲜少面对外男,饶是坐在车夫旁的荷香也是很少一次面对这么多男人,此时主仆二人心里都有些虚。 好在楚依珞平时出门都有江祈安排好的随从护卫跟在身旁,护卫不慌不忙的跳下马车,拱手道:「马车内是指挥使大人的夫人。」 荷香原本要从怀中掏出之前楚奕扬给的玉佩,便见车帘微微掀起一角。 指如葱根的嫩白玉手上捏着铜鎏金令牌,车帘半盖在纤纤手臂上。 上前的卫兵虽看不清车厢里的人,却是认得令牌,那的确是指挥使大人才配有的。 卫兵道:「若是指挥使夫人有事找大人,便请夫人下车徒步入营,否则还是得尽速离去。」 非神武卫专用马车不得随意驶入营区,就算是指挥使大人的夫人亦不例外。 此时已是初夏,神武卫营区门口耸立着一颗枝叶茂密的百年大樟树,绿意盎然,蝉鸣阵阵。 夏夜晚风徐徐吹过,树叶飒飒作响,蝉噪骤停。 马车车帘缓缓掀起,那张丰姿冶丽,绝世无双的容颜终于展露在众人面前。 楚依珞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烟霞银罗如意云纹缎袍。 缎袍上的花纹以金丝线织就,刺锈处缀着几枚细小浑圆的东珠与尖晶石,碎珠流苏与金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楚依珞被荷香搀扶下马车,淡定优雅的扫视眼前几名卫兵,娇嫩红唇淡淡一勾:「还请通报指挥使大人,说他夫人来接他回府了。」 云鬓花颜金步摇,回眸一笑百媚生。 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神武卫见了这般绝色倾城的姿容,亦是痴傻一瞬。 鸣蝉嘒嘒,再度此起彼落唧唧的叫了起来。 恍惚的卫兵听到蝉声猛地回过神来,恭敬垂首道:「夫人请。」 难怪当初指挥使大人大婚时不许人闹洞房,如此美人藏在家都来不及了,又怎舍得让旁人多瞧一眼。 …… 江祈此次又是带着一小队神武卫下岭南执行任务。 上次惠文帝便是派江祈带人去刺杀岭南王,岭南王上次虽然没死却身受重伤,之后还主动将二皇子送来当质子求和,惠文甚是满意。 第30章 然而惠文帝却不知,这个当质子的二皇子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过来的。 这被送来当质子的二皇子是岭南王侧妃所出,这个侧妃并不得岭南王宠爱,所以对这二皇子也没什么感情。 岭南王虽面上假意服从,刻意示软,但心中却是对惠文帝深感怨恨,怨毒不已。 他要二皇子在当质子时找机会一举刺死惠文帝。 若不能完成这次任务,他就将侧妃打入冷宫,将他姐姐送给惠文帝当嫔妃。 岭南二皇子极其孝顺,跟姐姐又是自小就感情好的很,为了母妃与姐姐他不得不答应岭南王这几乎是要他去送死的要求。 就在前几日,岭南二皇子终于寻得机会与惠文帝独处。 当时他便起了杀心,咬牙掏出藏在长靴内的匕首猛地朝惠文帝的胸口刺去。 惠文帝反应也是很快,立刻抬起手臂挡住致命一击,豆.豆.网。闪身避开。 他虽躲过了,手臂却也被划了一大口子,几乎见骨、鲜血淋漓。 质子当天就入了大狱。 这件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太子恰是其中少数知晓的人。 惠文帝被刺,震怒不已,原本想派十万士兵攻打岭南收回封地,太子却劝道:「上次江指挥使带人刺杀岭南王几乎得手,儿臣以为父皇可以再派他去一次。」 惠文帝摇头道:「上次是岭南王疏于防范,有了上次经验他不会再那么蠢了。」 太子淡淡一笑:「打仗不止劳民伤财,更是虚耗国力,若能不花费一兵一卒便取下岭南王的首级,父皇何不让江指挥使再试一次?」 惠文帝听了太子意见,原本就觉得这主意的确不错,又见俞文渊与江祈在朝廷之上针锋相对得越发激烈,没有犹豫太久便让江祈再次带一小队的神武卫下了岭南。 然而这次江祈下岭南的消息却莫名走漏,还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由楚奕扬带领的前锋小队安全的进了岭南境内,而江祈带的这一队却一进岭南境内没多久便遭遇死士埋伏,几乎全队覆灭。 江祈虽然侥幸逃脱,却也因此身受重伤。 楚奕扬察觉到江祈没跟上来立刻回头寻人。 靠着江祈沿路留下的暗号找到他时,他已陷入昏迷,命在旦夕。 幸得楚奕扬妙手回春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在边境小城藏匿修养数日才得已回京。 江祈回京时身上的伤还没全好,他不想给楚依珞发现让她伤心难过,才会连续多日夜宿神武卫不回江府。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却不想回京第四日就被他的好兄弟任磊给卖了。 当他听见属下禀报说指挥使夫人来了时,平时冷峻且淡定的神情瞬间出现一丝龟裂。 素来冷静匆容淡定无比的指挥使大人内心蓦然掠过一丝心虚及慌乱。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回京? 他与楚奕扬回京时是搭乘马车,低调得很,按理说除了皇上及神武卫的人以外并无人知晓才是。 此时楚奕扬正在替江祈换药。 江祈胸口中了一剑,再差一寸就要刺入心脏,这正是他不想让楚依珞看见的原因。 就只需一眼,便知晓他当时的处境有多危险。 楚奕扬听见楚依珞来了,只淡淡道:「属下之前便劝过大人此事不要瞒夫人,大人保重。」 待楚依珞与荷香被带到江祈面前时,他已经换好药,一身月白暗纹锦袍,头上戴着白玉冠,腰扎玉珠缠丝宽腰带。 端的是翩翩公子,清隽尔雅。 除了脸色白了些外,完全看不出他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楚依珞目光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薄唇上几瞬,才开口道:「你们都退下。」 房内除了她与江祈外还有荷香与楚奕扬在,楚依珞不想在外人面前泄.露半分情绪。 荷香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楚奕扬拽出房外,偌大的厢房中就只剩小夫妻两人。 楚依珞心里疼得很却也气得很,但她还是压下心中火气,温声道:「大人,我来接你回府了。」 这里是她夫君的地盘,她得给他面子,若是让江祈的属下见了两人的笑话,江祈日后怕是不好带人。 那句大人听得江祈心口一疼,当下就明白他的夫人这是生气了,还气得紧。 江祈起身,上前将人搂进怀中:「好。」 楚依珞不闪不躲却也没有回抱他。 她看着他,面色柔和,漂亮的嘴角微微翘起,天生带笑的桃花眼眸亦是温柔无比。 出营的路上他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楚依珞也乖乖的让他牵着,不吵不闹,也不问他为何回京三日却始终不回江府。 第31章 但她越是如此冷静温柔,江祈心中就越是不安。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楚依珞面上的神情才渐次冷了下来。 面色冷淡疏离的将手从他掌中挣脱。 「夫人,你听我解释。」 「嗯。」 「我受了伤怕你难过,才会暂宿在神武卫数日,没去其他地方。」 「嗯。」 「你别生气。」 「嗯。」 江祈数度开口,楚依珞虽有应答却十分冷淡。 他虽知道她在生气,最后还是忍不住强硬的将人拉进怀中,低声哄道:「对不起,我以后绝不再瞒你,夫人别不理我。」 楚依珞不知江祈究竟是哪里受伤,不敢挣扎乱动,又是冷淡的应了声:「嗯。」便再度沉默。 江祈心中无奈一叹,又继续千方百计的哄她、逗她,楚依珞虽有应答但却始终不咸不淡。 回到江府后,楚依珞一反常态要替他更衣。 江祈不想被她看见胸口上的伤,却也不想再惹她生气,只好顺了她的意。 楚依珞一看见他胸口缠着的腰带,眸底便迅速泛起一层蒙蒙水雾,瞬间就红了眼,眉头紧紧拧在一块。 她轻咬了咬下唇,道:「大人好好休息罢。」 江祈更衣完毕她便要转身离去。 「夫人去哪?」 江祈见她要离开,心头骤然慌乱,手臂绕过她的细腰,瞬间又将人揽回怀中。 楚依珞淡淡道:「大人受了重伤,我俩不宜同榻而眠,今日我便先到东厢房睡下。」 江祈搂在她腰上的手瞬间揽紧了些。 他垂首在她耳略,低低道:「我一个月没见到夫人了,很想夫人,不用分房。」 素来清冷的嗓音低低哑哑,还带着几许撒娇意味,若是以往楚依珞早被他哄得心软了。 可这件事实在让她气得很。 他总是如此,怕她担心难过便将所有事一肩扛起,不愿她与他一块分忧。 她若是这次又顺着他,只怕往后他也不会告诉她,而是想方设法的瞒她瞒得更紧,她又是最后才知晓的那个人。 楚依珞冷漠道:「放开我。」 她的嗓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他拒绝的意味。 江祈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不想放,舍不得放。」 江祈将额抵上她的额,意图撒娇扮可怜让她心软。 可楚依珞却红着眼低下头去,将他扣在她腰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起。 「那日我与你坦白重活一世的事时,你问我我可曾想过你的心情。」 「那么,夫君回京后却躲在神武卫不肯回府时,又可曾想过我的心情?」 江祈看着她渐红的眼眶,心一阵阵的疼,心里难受得像压了块千金重石,满是愧疚与不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两人争执无果,楚依珞最后还是搬到了东厢房,留江祈一人独守空房。 楚依珞搬到了东厢房后却坐在榻上愣愣的发着呆。 她想起江祈离京前说好回来后要带她出去玩,现在两人却成了这样,心中虽然难过却也不愿轻易原谅他。 若是江祈觉得为了她好就要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那么,是不是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她便是最后才知道的那个? 楚依珞只要一想到这,胸口就一阵阵的闷痛,还夹杂着说不清的委屈。 一旁荷香见楚依珞眼眶渐红,神色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夫人,您别难过了,大人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待在神武卫不回府。」 荷香并不知江祈受伤的事,就想着帮他说几句好话,好让她家小姐不再胡思乱想。 楚依珞沉默片刻,道:「他胸口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只差一寸便……」 她闭了闭眼再也说不下去。 光是想到江祈有可能死去永远的离她开,她就浑身发冷,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只巨手紧攥似的喘不过气,惶惶不可终日。 荷香骤然瞪大眼,惊诧的掩住嘴。 楚依珞垂眸道:「你也觉得大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还跟他置气硬要与他分房睡很不讲道理,很任性吗?」 她面上虽无太多的表情,声音却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荷香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夫人怎么会任性?夫妻之间本来就不该有所隐瞒,何况大人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夫人生气是应该的。」 她的爹娘虽也是侯府下人,但她的爹就只有她娘一人,感情还很好,她爹几乎什么事都跟她娘报备,从不有所隐瞒。 第32章 侯府其他下人都笑她爹是个妻管严,但荷香却觉得她爹乐意被她娘管,日子过得顺心得很,一点也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可怜。 荷香从小耳耳濡目染,自然也不觉得她家小姐在这件事上有什么错处。 「那么深的伤口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好……」楚依珞低低呢喃道。 荷香心底叹了口气,她家小姐虽然与大人置气,心里却还是牵挂得很。 「你明日拿着楚军医给你的玉佩去神卫武寻他,让他再过来给大人检查检查罢。」楚依珞道。 荷香微微笑道:「好。」 夫人在大人面前强硬的很,现在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时却又忍不住心软了。 「夫人,时候不早了,您把这碗当归红枣排骨汤给喝了后奴婢便替您更衣罢。」 这当归红枣排骨汤是江祈离府前特意吩咐过荷香让厨房日日准备,还要荷香盯着夫人食用才行。 当归红枣排骨汤能调养气血,非常适合楚依珞如此气血不足的人食用。 楚依珞恹恹的看着那碗汤,语气带着难得一闻的任性:「没有胃口,今日便不喝了。」 「那怎么行,大人他……」 「荷香,我说我不想喝。」楚依珞抬眸,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幽冷。 荷香讪讪的住了嘴,只能无奈的将碗放回原位帮楚依珞更衣。 楚依珞上榻后,还未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沉入梦乡。 荷香也悄悄的退到外间的小床上打盹守夜。 而另一边的江祈则刚收到小厮传来的消息,说夫人已经在东厢房就寝入睡。 他点了点头摆手让小厮退下,随即起身往东厢房慢步走去。 江祈知道楚依珞在生他的气,所以当她强硬且一再坚持说要去睡东厢房时,他索性不再阻止。 江府这么大他的夫人想睡哪就睡哪,待她入睡后他再去陪她便是。 他离京多日,就连性命垂危之际想的也都是楚依珞,怕她难过还不敢回府,如今回了府他怎么也要将朝朝暮暮、心心念念之人拥入怀中才行。 东厢房平时并不睡人,虽然日日都有人打扫整理得干干净净却也十分冷清,就只有三两丫鬟守在外边。 江祈才刚推开外间的门,原本坐在小床上打盹的荷香便警觉性的睁开双眼。 她一见来人是江祈后蓦地呼吸一窒,连忙爬下榻,怯怯的福身道:「大人,夫人已经睡了。」 江祈薄唇紧抿、目光冷峻,直接略过荷香半个眼神也没给她,朝着里间走去,仿佛她并不存在般。 这世上的女子,他眼里素来就只看得进楚依珞一人。 待内间的木门再度被轻轻关上,荷香才敢大口呼吸空气。 夫人,不是荷香不阻止大人,是大人实在太可怕了。 荷香盯着内间的木门一小会儿,随即又溜上小床榻,继续打起磕睡。 房内的楚依珞睡得并不安稳,整个人翻来覆去。 兴许是江祈那道伤太吓人,楚依珞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去他,她还可能是最后才知晓的那个人,当晚她就又做了那许久没做过的梦魇── 前世江祈被追杀他的杀手一剑刺入胸.口,险些命丧黄泉。 里间内,只见床榻上女子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了脸颊上,细长的枊眉死死紧蹙,朱唇还微微轻启说着呓语。 江祈一进到屋内就见到楚依珞这般娇柔病弱的模样,心头蓦地一紧,立刻加快脚步大步流星的走到床榻旁。 才走近床榻,便听见她带着委屈又充满恐惧的哭腔,低声泣道:「夫君,不要丢下我……」 江祈身子陡然一僵,心脏跟着丝丝拉拉的抽疼了起来。 他立刻脱掉长靴上榻,小心翼翼的将又在做噩梦的楚依珞轻揽入怀。 睡梦中的楚依珞被拥入熟悉的怀抱后,微不可察的僵硬一瞬。 日思夜想的软玉温香终拥入怀,江祈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心里霎时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压根儿没注意到怀中香娇玉嫩的身.子一瞬间的僵硬。 江祈将她贴在脸颊上的鬓发塞往耳后,抬手轻柔地擦拭她额前汗水。 怀中之人又委委屈屈的哼唧了片刻,才又往他中蹭去。 江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哄道:「我在这,不会丢下你的,睡罢。」 而后温柔而眷恋的在她耳廓上印上一吻。 楚依珞睡梦中呜咽一声,脑袋又蹭了几下才不再啜泣,在他怀中安安稳稳的沉入梦乡。 「依依,以后受了伤真不会再这么瞒你了。」江祈抱着她心疼又无奈的轻叹一声。 …… 方过卯时天才刚亮,江祈便幽然转醒。 第33章 他知道楚依珞还气着他,若是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窝在他怀中,不知又要气成什么样了。 江祈垂眸看着楚依珞安稳的睡颜,目中流露绵软温柔的依恋之色。 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才掀开锦被准备起身下榻。 但他才坐起身,便发现一只白嫩小手紧攥着他的衣裳。 江祈欲将她的手不着痕迹的拉开,便听楚依珞软软的哼道:「骗子。」 他顿时心中一凛,带着一丝慌乱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的小脸。 只见楚依珞仍双眼紧闭,睡得酣甜,娇软的身子侧卧于榻,手却始终紧抓着他的衣裳不肯松开。 「乖,我待会儿就回来。」江祈凤眸闪过一抹笑意,低下头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而后才动作轻柔的掰她的小手。 他才步出外间,便见荷香战战兢兢的朝他福身道:「大人。」 「莫让夫人知晓我昨夜进房之事。」江祈道。 她若是知道自己趁她睡着时溜进房,怕是又要生气了。 荷香愣愣的「啊?」了一声。 江祈冷漠的扫了她一眼,道:「昨夜我在东厢房的外间等了她一宿,而你则另睡他处。」 荷香:「……」 而后江祈便待在外间不走了。 荷香挠了挠脑袋步出外间去替江祈打洗脸水,不禁心中感叹大人实在城府深沉,高明狡诈,说白一点就是脸皮厚得很。 她家小姐温柔婉约,心思单纯又怎么可能会是大人的对手。 待江祈用手巾简单梳洗完毕,荷香将洗脸水端出去倒掉后又盛了一盆新的端进了里间。 荷香心中原本就一直惧怕着江祈,自然不敢忤逆他的话。 她心中同时明白楚依珞若知道大人半夜溜进房,肯定又要跟大人置气,便也真闭紧嘴巴将昨夜之事藏于心中。 待楚依珞醒来洗漱一番更换好衣裳,荷香帮她梳好了回心髻后,荷香才怯怯开口道:「夫人,大人还不到辰时便到外间候着您醒来。」 楚依珞听完,忽然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低低的说了两个字:「骗子。」 她本就睡得不安稳,睡到一半身旁多了一个人她会不知道吗? 但她与江祈分离许久又刚做了他被杀手一剑刺进胸.膛的恶梦,一瞬间她便又心软,舍不得推开那道让她日夜挂念的温暖怀抱。 然后就不知不觉在他怀中再度睡去。 但是…… 楚依珞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嘴角抿直,脸上笑意褪尽。 骗,你就继续骗,她倒要瞧瞧她的夫君待会儿要如何跟她解释。 楚依珞打理好一切后,主仆两人终于一前一后步出里间。 一见到站在外间门口身姿如松的江祈,她蓦地攥紧帕子。 「夫人。」 江祈见着她,原本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凤眸带着点点愉悦笑意,嗓音轻柔缱绻,令人怦然心动。 跟在楚依珞身后的荷香始终垂着头,不敢多看一眼的退了出去,外间顿时就剩他们二人。 东厢房这平时就没什么下人,荷香一出去后还刻意寻了个理由,将那零星可怜的几个丫鬟都打发离开。 偌大且清冷的院落中顿时只剩蝉噪一声声的呜叫着。 江祈迈开腿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以指腹轻轻摩挲,问道:「夫人昨夜可睡得好?」 楚依珞眨了眨眼睫,抿唇盯着他沉默几瞬,轻声细语道:「我昨夜睡得好或不好,夫君不是清楚的很吗?」 她垂下眼睫,轻笑一声,话锋跟着一转:「夫君到现在还在骗我。」 简单的几个字却泛着丝丝苦意,楚依珞心里酸涩刺痛,眼底同时掠过一抹失望。 江祈呼吸一窒,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瞬间不知所措了起来。 江祈没想到楚依珞早就知道昨夜之事,心中骤然慌乱,眼神闪烁一瞬。 但就在几瞬之间,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慢慢解释道:「我是怕你醒来见着我在房内又恼我……」 楚依珞听见这话撑不住笑出了声,潋.滟勾魂的桃花眼轻轻一挑,一字一句缓缓道:「那夫君不做会让我恼怒之事不就好了。」 江祈轻抿了下薄唇,冷静道:「夫人,你听我解释──」 蝉声唧唧,阳光从一旁的窗棂丝丝缕缕的洒落下来,夏日特有的燥,热带着几抹烦闷缠.上心头。 江祈才刚开口欲言,楚依珞便难得任性的打断他的话。 「不听,夫君每次都要我听你解释,我便是每次都乖乖的听,你才会打着为了我好的名义瞒着我许多事,只想一肩扛起。」 楚依珞不想被府里的奴仆听见两人的争执声,嗓音刻意压得低低,声量也小。 第34章 仅管她说的慢条斯理听起来心平气和,但若仔细一听,便会发现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江祈心里狠狠一疼,猛的将她拽进怀中。 拉扯的力道太猛,当楚依珞猝不及防的撞进他的胸、膛时,他低低闷.哼了一声,面色骤然苍白一瞬。 空气中霎时弥漫起一丝淡淡的甜腻血腥味。 楚依珞几乎一瞬间心疼得红了眼。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就是看准了她的心软又想卖惨装可怜。 楚依珞咬了咬唇,故意狠心道:「别以为苦肉计每次都有用,夫君要是不爱惜自己身.子,那我也不管了,我说过你若死了我不会为你守──」 带了点粗,暴味道的吻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硬生生将接下来的守寡改嫁他人之字言全部截断。 江祈眸中寒意疯狂涌.动,脸色阴鸷吓人。 他头一次听楚依珞说他若死了她就改嫁他人时便难以忍耐,现在更是无法听她再次亲口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一吻过后,楚依珞虽然又一如往常无力的依.偎在他怀中,嘴唇微微地张开,气/息紊.乱。 江祈心底却开始懊悔。 他垂首在她耳畔无奈的低声哄道:「对不起,方才是我一时冲动了,夫人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要再说改嫁他人这种话来气我好吗?」 清冷的嗓音刻意放软,低低柔柔,带着浓浓求.饶的意味。 「我听了心里难受。」 两人每次一有争执,他的夫人便要说气话气他,他心中就像喝了一大口醋一样酸。 楚依珞神色恹恹的推开他,眼尾因方才的吻而泛起点点绯红。 她抬眸看向他,眼睛泛起酸意,故意用一种冷淡而疏离的口吻低声道:「夫君若是之后又趁我睡着时偷溜进房内,我便独自回安康侯府小住几日,待你真的知晓我究竟为什么生气,你再来接我回府。」 她眸色晦暗复杂的看了一眼他胸,前衣裳湛出的那片腥红血色,心尖一抽一抽的疼,到底还是心软了。 「我让人去请大夫,希望夫君往后莫要再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楚依珞说完便越过他离开厢房。 江祈怕再惹怒她,她会真一气之下就搬回安康侯府,这次不敢又强硬胡来了。 楚依珞昨晚就交待过荷香今日去请楚奕扬,虽然先请了大夫来帮江祈处理伤口,但黄昏时楚奕扬仍过来江府一趟。 楚奕扬帮江祈换药后,道:「我见大人自受伤后便因伤口夜夜疼痛难以入眠,便给大人换了新的方子,药方内含有安神的功效喝了后可能会嗜睡,大人记得与夫人说一声,以免她晚上唤不醒你时担心受怕。」 江祈淡淡的嗯了一声,凤眸黯淡,俊.挺的身姿难得的透出一丝落寞。 他的确因为伤口的关系夜夜难眠,但伤口的疼却远远比不上楚依珞刻意对他冷淡来得疼。 离京一个月,好不容易回府夫人却生气分.房让他孤枕难眠。 不论他如何摆低姿态求和及撒娇要楚依珞原谅他,她对他的态度却始终冷冷淡淡。 江祈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对求楚依珞求而不得的时候,心中难受不已。 向来如胶似漆,感情恩.爱的两人分房数日后,府里丫鬟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原本在厅堂内擦拭桌椅的紫衣丫鬟突然抬头环顾四周,见厅堂内只剩她与另一名丫鬟后,忽然停住手边动作朝她靠了过去。 她低声道:「你听说了吗?夫人最近和大人分房睡了,晚上都睡在东厢房,原本大人在府里时两人整日都腻在一块,现在夫人却好像不理睬大人了,对大人总是十分冷淡。」 另一名青衣丫鬟听完心中一紧,同样小心翼翼的抬头张望了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幽幽叹息道:「嗨,大人真可怜……在夫人面前伏小做低,宠她哄她还要看她脸色。」 话语之中尽是心疼意味。 「就是,大人平日里对夫人那么好,夫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听说大人还受了重伤,夫人却狠心的对他不管不顾,简直有失妇德。」紫衣丫鬟越说越替江祈愤慨不平。 青衣丫鬟见她越说越激动不禁有些尴尬,还觉得她有点奇怪。 她笑笑劝道:「嗨,这是大人与夫人夫妻间的事,我们身为下人还是别说太多的好,珍珠你也别生气了,妇德什么的我不太懂,有些话不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青衣丫鬟虽然觉得大人可怜,但大人自己都不气夫人了,她们这些外人又能多说什么?说不定这是人家小夫妻间的情趣呢。 珍珠轻蔑的冷笑一声:「夫人再这么如此冷落大人,总有一天会被大人厌弃的。」 青衣丫鬟闻言连忙紧张的捂住她的嘴,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 第35章 珍珠不悦的拧眉扒下她的手,怒道:「你捂我的嘴做甚?」 「你气就气罢,这种话可别再跟旁人乱说,万一给江总管或崔嬷嬷,甚至是大人或夫人听见可有你好受的了。」 珍珠见青衣丫鬟的确是为了她好,又哼哼唧唧的说了几句令青衣丫鬟胆颤心惊的难听话后才肯乖乖闭嘴,继续做起手边工作。 …… 两人分房睡的第四天,江祈依旧一早就到东厢房外间等着他家夫人醒来。 自从两人分房后,江祈服下楚奕扬开的药方后虽然入睡时不再那么困难,却依旧早早就从榻上醒来。 日日一大早就到东厢房像颗望妻石般,眼巴巴的等着他夫人出现。 见到她从里间出来时,目光一样温柔,嘴角一样噙着和煦的微笑。 「夫人。」 虽然江祈看起来与平日无异,但低哑的嗓音中却透着微不可察的不安与焦躁。 他可以为了爬上指挥使的位置被众人厌弃,可以为了报仇雪恨而忍辱负重,却难以忍耐被爱人冷落的日子。 既然软的求和不行便来硬的。 她如果想回侯府,他就将她困在这后院中,他不会再眼睁睁放她离开自己的。 江祈低垂的凤眸骤然掠过一丝阴郁及狠戾。 也不管荷香就跟在楚依珞身后,一见着她便迫不及待的将人揽入怀中。 楚依珞还来不及反应,娇/嫩红唇上便蓦地一暖,霸道而强硬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荷香见到江祈如此大胆的举动,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红,立刻低着头快步离开。 楚依珞也没料到他竟如此孟浪,微微诧异,双手抵着他想阻止这个吻却挣扎未果。 他紧紧/箍.着她的纤/腰,这个吻带着数日来的焦躁与不安,甚至还有一点求而不得的挫败感。 随着吻渐次加深,江祈心中原本的不安与焦躁也跟着逐渐消散。 这个吻慢慢地带上了甜蜜的味道,几乎甜得让楚依珞喘不过气来。 「我想你了。」 他低沉的声音似古琴最沉的音色,带着一点小心翼翼自楚依珞耳边划过。 楚依珞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动不动就吻上来,这人简直…… 「夫人,你别气了。」 他嗓音沉沉哑哑,两人额间相抵,眸色温柔得似要将人溺毙其中。 楚依珞又挣扎了几下,发现这人今天就是打定主意当个无赖,不走前几日那套委屈扮可怜的路数,索性也不挣扎了。 守在东厢房最外边的荷香悄悄探头,朝房内偷瞄一眼。 只见两人身影相依.偎在一块,好不恩.爱。 荷香见着后小脸蓦然一红,立刻又将视线移开不再偷瞧。 厢房内,楚依珞耳边是男人沉稳的心跳声,心中亦开始微微动摇。 自己冷落了他这么多天,是不是该原谅他了? 但要是这样就原谅,他岂不是日后次次都要这般耍无赖了? 楚依珞眼珠一溜,没犹豫太久心中便已有定夺。 她淡淡道:「放开我,我要出门。」 江祈嘴角微扬:「好。」 连声音都带上了愉悦。 「你不准跟着我,我自己去。」 江祈唇边笑意蓦地一凝,道:「我想陪夫人。」 「可我不想你陪。」楚依珞抬眸,潋.滟的桃花眼眸微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江祈喉头滚动了下。 有些人生来便是让人神魂颠倒的主。 楚依珞便是这样的人。 不论何种模样都让他怦然心动,难以拒绝。 江祈被她看了一会儿便败下阵来,无奈点头道:「那得让随从及护卫们跟着你。」 楚依珞笑道:「好。」 管家一听楚依珞要出府,很快便将马车备妥。 楚依珞带着荷香一块搭上马车,主仆两人在车厢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原来之前绣给江祈的小像荷包他在与死士交手时弄丢了。 这次出门她就是要去采买新荷包的绣线及布料,准备帮他绣个新的荷包。 但她不打算告诉他。 楚依珞搭乘的马车离府后,江祈便悄悄施展轻功跟随在后。 江祈对楚依珞的占有欲本就极强,再加上楚依珞实在生得太貌美倾城,他根本不放心她独自一人上街。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在市集不远处缓缓停下。 楚依珞才刚被荷香搀扶着下马车,耳边便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这包子是我的,你们还我!」 第36章 「哪来的臭婆娘,这包子明明是我买的。」 「你们欺人太甚,昨天抢我的馒头,今天抢我的包子,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怎么?你真想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吗?」 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荷香闻言脸上不禁带上几分羞赧之色。 她扭头看了一群人一眼后,刻意压低声音凑在楚依珞耳畔道:「夫人我们快走吧,是一群乞丐为了争夺食物在吵架。」 楚依珞眉头微微蹙起,她没想到繁华热闹的京城中竟然也有这么多乞丐。 「平时路上是见不到一个乞丐的,不知为何今天突然冒出这么多个。」荷香道,「夫人别看了,快走罢,免得他们等等缠上来要饭。」 楚依珞那雍容华贵的模样,一看就知她不是平民百姓,的确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乞丐缠上。 悄悄隐在不远处的江祈眉头微蹙,目光冷峻的盯着那些个肮.脏邋遢的乞丐。 京城素来太平安康,鲜少有乞丐出没,怎么如今竟多了这么多乞丐,甚至还为争食而大打出手。 江祈还来不及细想,便见那身姿娇小的女乞丐突然呜呜咽咽的朝他们扑了过去。 她像是不要命般的与那几个乞丐扭打在一块,语气怨毒而愤恨:「我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便要饿死,你们这群肮脏低贱的臭乞丐还不快将我的包子还来。」 原本已经转身离开往市集内走去的楚依珞脚步蓦地一顿,细长枊眉因疑惑而微微紧蹙。 她竟隐约觉得这女乞丐的哭腔及语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夫人,怎么了?」荷香问。 楚依珞转过身,目光缓缓扫向那名女乞丐,仔细观察起她的容貌。 女乞丐虽身影娇小,但发狠时抓人头发的力道却狠得很。 一口咬住抢她肉包的另一名乞丐的那般狠样,就算只是在旁边看着都让人觉得肉疼。 楚依珞在看清楚女乞丐的容貌后,瞳孔霎时一缩。 荷香顺着楚依珞的目光困惑望去。 只见女乞丐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头发也是随意的扎束起来,发丝还有几撮纠结在一块。 荷香定定的看了半晌后,双眸猛地诧然瞪大,掩嘴惊呼道:「那、那不是楚夫人……」 她想起楚夫人已经被楚易天休弃,随即又改口道:「那不是徐氏吗?」 徐氏那张娇.媚.动人的脸蛋在寻常女子上本就出色,加上她的哭腔及骂人语气,荷香几乎是马上就认出她是谁。 楚依珞红唇紧抿,目光复杂的看着徐氏,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女人上辈子害死哥哥,这辈子也差点就害死哥哥,可说罪不可赦。 但当她瞧见徐氏如此模样时,心底却又漾起一股怪异感。 她又沉默几瞬才垂下眼帘,淡淡道:「走罢。」 「夫人,那徐氏……」荷香呐呐问道,看着徐氏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忍。 「她被休了后便与安康侯府无关。」 更与她无关。 前世徐氏害死哥哥后还想方设法的将她嫁进苏府,若是她这辈子没想再害哥哥,那么也许她有可能原谅她,可惜徐氏依旧想要哥哥的命。 她不是圣人,无法在知道徐氏做的那些事后还能心无芥蒂的原谅她。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楚依珞不再看徐氏,不带半分犹豫,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氏一个娇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自是打不过一群男人,但她虽打不过却还是将那包子抢了回来,硬是将它一口塞进嘴里。 乞丐们虽生气却也不敢打她打得太厉害,毕竟市集人来人往,若他们动作太大引旁人报官,那就真吃不完兜着走了。 几人又意思意思的狠踹了她几下,彼此对视几眼后便勾肩搭背、大摇大摆的离去。 其他几个围观民众见他们不打了也做鸟兽而散。 徐氏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虽被狠揍一顿,疼得眼泪直流,嘴里却仍大口大口的咬着肉包。 她忍着痛泪眼蒙眬的爬起身时,恰巧看见了不停回头看她的荷香。 徐氏脑袋顿时一空,她就像快溺毙之人看到浮木般,想也没想便拔腿狂奔而上。 这种日子她再也过不下去了。 她宁可去坐牢也不想天天饿肚子,还得跟别人乞讨抢食物,有时食物没抢回来反而还挨了一顿狠揍。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等等!」 徐氏边跑边大喊,却因嘴里还有包子声音显得含糊不清。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凄惨狼狈的一天。 第37章 她更没想过她母家哥哥根本不是人! 那天她被赶出安康侯府后,身上虽有楚易天给她的一千两银票,但她哥哥却像早就料到她会被赶出来一样,早就候在安康侯府大门外等着她。 她原以为徐衍又想做什么,没想到徐衍居然挠着脑袋,面带羞赧、一本正经跟她道起歉。 徐氏见了他后心中怒火翻腾,狞笑道:「我现在被楚易天休了,哥哥可满意了?」 「休了?怎么就休了?不就一张写了四个字的破纸?」徐衍神情骇然。 他看着徐氏一身狼狈,手里还只有简单的行囊,不禁支支吾吾道:「对不住啊,我不知道楚侯爷居然会这么生气,但你夫君不是很疼你还迷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吗?他、他怎么就没拦住老侯爷呢?」 徐衍面上满是歉意,不停的跟她解释说他真没想要害她,但双眼却始终贪婪的盯着她手上的一千两银票。 徐氏冷笑一声,推开挡在前面的徐衍。 她边走心中边盘算,待明天一早她就来侯府门外等楚易天,到时她再跟他撒娇泣诉,他肯定会因为心软愧疚而替自己寻个好住处。 这一千两她得自己留着才行,要是拿去买京城的宅子,那一千两够不够用还不知道。 谁知徐衍又弃而不舍追了上来,拦住她道:「他们就没让你带个丫鬟出来吗?你养尊处优了十几年,你知道要怎么投宿客栈吗?就算知道了,你一个良家妇女就不怕出事吗?」 徐氏僵了下,她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平时出门在外都有人伺候,如今什么都要自己来的确不方便。 「你跟哥哥走,哥给你寻间好客栈就当给你道歉,我真没想到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楚易天居然如此狠心,说休妻就休妻……」 徐衍边说边摇头,唏嘘不已。 隔天一觉醒来,她那一千两银票便不翼而飞,而她那混账哥哥也跟着银票不知去向。 徐氏这时才知道自己这是上了当。 她昨日便是信了徐衍的邪,还指望着他有一丝良心才会真跟着他走。 难怪徐衍昨天虚情假意的跟她道歉,原来早就觊觎她身上的银票。 身无分文的徐氏因为付不出钱被客栈的掌柜给赶了出去,她没办法,最后只能又回到安康侯府眼巴巴等着楚易天。 没想到楚易天听到她说她银票被抢走了,居然也对她不理不睬无动于衷,只冷漠的说了句:「你如今已经不是我的夫人,跟我说这么多做甚?」 他完全不待念十多年来的夫妻情义,直接让人将她给撵了出去,好似以前的宠爱全是虚假。 母家没了,唯一的哥哥又偷走了她的银两,徐氏可说一步错,步步错。 走投无路之下,最后逐步沦落到现在这般狼狈不堪的境地。 「楚依珞!」 她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上楚依珞,还因为喊得太用力嘴中喷出几许包子屑末,惹得旁人纷纷皱眉。 楚依珞身旁的随从护卫很快就将她拦下。 原本极为注重形象的徐氏如今也只是抬起手背随意抹了抹嘴,便又继续喊道:「楚依珞!你给我站住!」 徐氏见楚依珞仍丝毫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不禁仓皇无措起来。 她心乱如麻的想,若是这次错过了回侯府的机会,那她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只能一辈子当个乞丐甚至还可能更惨。 徐氏脑中瞬间飞快地闪过各种思绪。 少顷,她双拳死死紧攥,满脸涨红,仿佛在挣扎什么,最后求生欲终是战胜了羞.耻感。 只见徐氏崩溃的号啕大哭道:「对不起,你原谅我吧,是我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对轩儿下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哭声素来牵人心弦,总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味道,楚易天以前便是她一哭就丢.了魂。 她虽然现在身上肮.脏不堪,但说话时依旧娇娇软软好听得很,引得路人纷纷停步侧目。 楚依珞听见她的话后蓦然脚步一顿,当真如她所言不再往前走。 徐氏见她停下,不禁喜出望外:「珞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就算我回侯府只能当下人当丫鬟都可以,求你带我回侯府,老侯爷跟轩儿那么疼爱你,只要你为我求情……」 然而徐氏这次话还未说完,楚依珞却又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徐氏像疯了般绝望的叫喊着,死命的想挣脱架着她的随从却怎么也挣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楚依珞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中。 一旁围观群众有些人看的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何事。 有的却是认出了徐氏是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徐氏以前在京城的贵夫人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的,结识了不少名门世家、公伯侯爵的贵夫人。 第38章 她发现众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瞬间羞.耻的涨红脸,害怕自己被认出来。 徐氏立刻抬手遮掩住自己的脸,狼狈逃离。 楚依珞与荷香进了布料商行后,荷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为何不给徐氏一次机会?奴婢看她刚才模样实在觉得怪可怜的。」 楚依珞漫不经心的挑选布料,意味不明的说了句:「难道她就给过我们机会吗?」 荷香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却听出了楚依珞并不想再谈徐氏。 她憨憨一笑,生硬的带开话题:「夫人为大人绣荷包,是原谅大人了吗?」 楚依珞原本挑选布料的青葱玉指陡然一顿,垂眸淡笑道:「再不原谅,府里的有些人怕是要不安份了。」 她夫君那张脸本就招蜂引蝶,在府中又对她百般温柔、千般宠爱。 就算她不曾听闻过府里的丫鬟间的闲言碎语,却也记得江祈前世曾让多少京城众女趋之若鹜。 世间如此痴情温柔的好儿郎,谁不动心,谁不恨嫁。 谁又能不惦记他。 荷香迟疑了下,道:「之前奴婢的确有听过少数丫鬟在谈论大人,但奴婢已经警告过她们别动歪脑筋了,应该……应该不至于……」 她说到一半倏地想起当初迎香意图勾.搭江祈的事,瞬间又讪讪的闭上了嘴。 原本专心低头挑选布料的楚依珞忽然抬头看了商行门口一眼。 虽然什么也没瞧见,她却低头掩嘴嫣然一笑。 她夫君跟踪人的手段的确高明,将自己藏得极为隐匿。 只可惜盯着她看时的目光太过烫.灼,她一下马车便感受到他紧紧黏着自己的视线,想忽视都难。 都说不让他跟了又偷偷跟上来。 无赖。 楚依珞在心底哼哼道,脸上扬着藏不住的愉悦笑意,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而另一边一路上始终偷偷跟在楚依珞身后不远处的江祈,在见到楚依珞买了新的绣线后不禁心花怒放。 他摸了摸腰间原本该系着荷包的地方,嘴角不受控制的弯了弯。 依依这是原谅他了吗? 但依依好像……发现他偷偷跟来了。 江祈眉心微蹙,垂眸沉吟片刻,他决定不再如此躲着藏着。 他答应过楚依珞往后有事不再瞒着她,要是被她发现自己又偷偷跟了出来她肯定又要生气。 他的夫人如此聪明伶俐,观察入微,恐怕早就发现自己一路跟着她。 于是当楚依珞采买完一切物品准备打道回府,才踏出商行门口,便见到原本该躲在暗处的夫君居然身姿挺拔的站在不远处候着她。 「夫人,为夫来接你回府了。」 江祈嗓音不似平时那般清冷,反而如暖暖微风,温润如玉,划过耳畔时酥.酥.麻.麻。 和煦朝阳洒下片片金光,微风徐来,男人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凤眸却漾着暖人的温和笑意,一瞬也不瞬的直勾.着她。 楚依珞睫毛微扇,红唇轻抿。 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怦然心动。 江祈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依旧是那身她最喜欢的儒雅装扮。 在外人面前素来冷峻面无表情的男人,见着她时眸底总会漾起浅笑。 楚依珞晶莹白嫩的耳根悄然染上一抹胭红。 她发现自己对江祈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了,这几天只要他对自己这么温柔一笑,心里就像是揣着只小兔子般一直在跳。 什么恼火,什么怒气,瞬间消逸无踪。 江祈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楚依珞的心便跳得越快。 江祈在她面前停下,见她傻愣在原地的样子,轻笑了下,牵住她的手道:「夫人,我的荷包又弄丢了,你再给我绣一个好吗?」 他的凤眸似乎落满了朝阳的璀璨光芒,澄澈且盈满期待。 楚依珞被他这么看着,心中似被小猫爪子挠了挠,软柔得一塌糊涂,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轻抿了下唇瓣,好半晌才道:「……好。」 好字一出,江祈神情虽没太大变化,眼底却一片柔软,嘴角噙着一抹几不可察的愉悦笑意。 一旁荷香虽低着头,目不斜视,却同样悄悄掩嘴偷笑。 …… 江祈是使着轻功一路上跟过来的,自然没有马车,只跟楚依珞同乘一台马车回府。 两人上了马车,楚依珞故做漫不经心的问他是怎么来的。 心想若是他又骗她或瞒着她,这次便真要回安康侯府小住几日。 江祈却出乎她的意料,乖乖照实回答:「用轻功跟了一路。」 第39章 「伤还没好,为什么又用轻功?」听他施展轻功,楚依珞眉头微蹙,原本轻松的目光瞬间转为担忧与恼怒。 「不碍事的。」江祈捉起她的手在他受伤的地方碰了碰,低声轻笑,「我记得我以前说过。」 「依依多摸摸为夫受伤的地方,它便好的快。」 「你真的是……」楚依珞听见他语带戏谑的调侃后,蓦地一噎。 她佯装恼怒的别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白皙双颊却渐次染上酡红。 正午的日光炙烤着大地,马车行进之间偶有颠簸,车箱内更是闷热难耐。 楚依珞一害羞,身上热.气更盛,额间瞬间跟着漾起密密细汗。 江祈见她出汗,不疾不徐地拿起备在马车上的干净帕子,替她轻轻擦拭。 「看来以后马车也得准备冰盆才行。」江祈道。 他语气分明平淡的很,楚依珞眸子却蓦地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 楚依珞抿嘴笑道:「我哪有这么娇气。」 江祈看着她,眸底含笑。 他的夫人身子可娇气得很,夏日怕热,冬天怕冷。 所以天气方一转热,他便让人备好冰盆,楚依珞待在哪冰盆便跟着她移到哪,绝不让她热到。 骄阳如火,烈日当空,树木被照得碧绿碧绿,马车抵达江府时,楚依珞已大汗涔涔,小脸不但没有因热气而红润反而略显苍白,这是中暍的前兆。 江祈拿着帕子轻柔的擦拭她脸上不停滴落的汗水,心疼道:「我出门前已让初一备好冰盆,再忍耐一下,待会儿进了府便不会这么难受了。」 两人进了江府后,放置了冰盆的厅堂热度果然没有外边高,楚依珞待了一会儿后,原本面如纸色的小脸逐渐红润起来。 楚依珞才刚坐下喝了几口茶,便见管事初一上前禀报:「老侯爷让人来报喜了。」 她听完慕地一愣,哥哥都娶妻了,侯府还能有什么喜事? 莫不是……她的嫂嫂陆玥有孕了? 楚依珞一想到的确有这个可能,晶亮的眸子顿时盈满愉悦神采,笑道:「报的是什么喜?」 「说是今天一早安康侯府便接到了消息,侯府二小姐楚惜月通过太子妃第一阶段的甄选。」 楚依珞沉默几瞬,点头道:「知道了,下去罢。」 由于马车上太热的关系,楚依珞中衣与外衫皆被汗水打得湿透。 江祈怕她流着汗会被冰盆散发的凉气给冷着,难得的催促起她,道:「先回寝间换套干净的衣裳罢。」 楚依珞见他眉头微微皱眉,目光担忧,倏地心领神会,道:「好。」 待两人回到房内后,始终跟在身后的荷香摆放好刺绣工具,在屏风后替楚依珞更换好新的衣裳后,便悄然退出房外。 方才楚依珞在前厅听见楚惜月通过甄选的消息,脸上笑容便淡了下来,现在神色更是带着几分恹恹之气。 江祈伸手轻压了压她没了笑容的脸颊,道:「就算她真破关斩将一路走到最后,当上了太子妃,夫人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楚依珞知道江祈这是在安慰自己,她摇头道:「楚惜月性子娇纵且记仇,她早就认定徐氏被休是因我而起,若是她真当上太子妃,只怕……到时日子可能没这么如意了。」 楚依珞对这继妹的个性脾气清楚的很。 楚惜月是个惯会折腾人的主。 一旦她当上太子妃,那么她若召自己进宫晋见,她也不得不去,到时还不知楚惜月会怎么折磨自己。 江祈抿了抿唇,试探性的将人拉进怀中。 见楚依珞没有前几天那般抗拒,才俯首亲.吻她的微蹙的眉心。 江祈垂眸道:「就算她真当了太子妃,也不会有事,夫人信我。」 他会将他的夫人护得好好的,不让任何人欺.辱。 楚依珞同时抬头对上他的双眼。 江祈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如同璀璨朝阳倏地照进她烦闷不安的心底,霎时间,便将她那些焦躁不安与阴暗想法尽数扫去。 「嗯。」她软软地应了一声,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反手拥抱住他。 …… 安康侯府接到楚惜月通过第一阶的甄选后,就属楚易天最开心。 虽然当初反对的最凶的也是他,但那是他怕楚惜月根本连初选都过不了,还坏了名声谈不到好亲事。 若是小女儿此次真能顺利当上太子妃,那自然再好不过。 到时他便是当朝太子的岳丈,往后出门步步生风,不知得多少人抢着要奉承他。 楚侯爷光看儿子的笑脸就知他在想什么,不禁沉声斥道:「月儿也才过初选,以平常心看待即可。」 第40章 楚易天敛起笑容应了声是,心里却早已乐开花。 他离开楚侯爷的书房后,才走过长廊拐进后院,便见静娆脸苍白,手抵着墙低头哗啦哗啦地吐着。 之前楚侯爷态度十分强硬,要楚易天休妻。 楚易天在将徐氏赶出侯府后,便直接跟楚侯爷坦承自己与静娆的事。 孙子大婚当夜,儿子跟儿媳的贴身丫鬟荒唐一夜。 楚侯爷得知后虽又气又怒极其震惊,但自己的确曾亲口答应儿子,说倘若他休了徐氏便可以再娶继室或纳妾,便也只能同意将静娆抬为楚易天的妾室。 楚轩知道他爹居然将小自己快五岁的静娆纳为妾室,还是因为在自己大婚当天喝醉一时冲动将静娆给收了,只觉得他爹实在荒唐可笑。 当初他爹楚易天疑似为了徐氏,害了他娘。 如今又为了静娆,轻而易举地休了徐氏,转头就将静娆抬成妾室。 楚易天以前纳的那些妾室姨娘,徐氏为了让楚易天只独宠她一人,早想方设法,一个个被她赶出侯府,可说后院清净得很。 当时楚侯爷要他爹休了徐氏时,楚轩还怕他爹会因为后院无人而激烈反抗。 却没想到楚易天下定决心后,却是决绝又无情的赶走徐氏。 原来是心中早就给自己铺好后路。 没了徐氏他还有更年轻貌美的静娆,休了徐氏他还真的不亏。 就算楚轩是楚易天的亲生儿子,他自己都觉得他爹简直不配为人。 静娆楚易天纳为妾室后倒也没被亏待,从丫鬟的身份变成姨娘后,陆玥帮她安排了个不小的院子,指派了好几名丫鬟伺侯。 可如今楚易天却见静娆身旁并没有丫鬟跟着。 他皱起眉头,立刻着急的靠了过去。 楚易天道:「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静娆摇了下头,才张口欲言便,腹.中又是一阵翻腾袭来。 她再次低下头哗啦啦地吐了起来。 楚易天见她吐得厉害,根本没法回他的话,便心焦火燎的转头离开。 离去前怕她对自己误会,还不忘道:「我去叫人请大夫。」 楚易天若是疼起一个人,那的确是捧在手中,放在心尖,就连可能引起小小的误会都尽量避免。 只是当他一旦失去了兴趣,便会比寻常人更为冷血决绝。 最后过来看诊的还是为侯府固定看诊的林大夫。 他日日过来为老侯爷诊脉,也知道静娆是楚易天新纳的姨娘。 林大夫仔细的替静娆诊脉,接着又低声细语的询问她一些秘密之事。 半晌,他才笑容满面的朝站在一旁的楚易天拱手作揖道:「恭喜世子,依脉向看来是喜脉,静姨娘这是有孕了。」 楚易天瞬间脑袋一空,而后喜悦骤然涌上心头,欣喜若狂。 他都快到不惑之年,居然又要当爹了? …… 静娆怀有身孕的事很快就传遍侯府上下,最开心的还是老来得子的楚易天。 楚侯爷知道后,虽觉得儿子荒唐无度,多了个孙子心里到底还是开心的,之后楚轩的媳妇儿再生一个,到时侯府又要热热闹闹了。 楚轩知道后却头疼得很。 有了徐氏的前例,他就怕静娆被宠成下个徐氏,将来换自己孩子遭殃。 他与陆玥习惯睡前闲聊一天内发生的琐事。 这是楚轩要求的,虽然侯府大小事全一手交给陆玥,他平时上朝时也繁忙的很。 但楚轩还是希望自己能空出时间和陆玥说说话,他也能从中明白自己不在侯府时,侯府内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他正与陆玥躺在榻上闲聊,说起了这件事。 陆玥听完后却撑不住笑了:「有我在,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被欺负。」 楚轩闻言也笑了:「夫人说的是,的确是我杞人忧天了。」 陆玥忽然转过身背对着他,垂眸道:「只有夫君想纳偏房妾室,又宠妾灭妻,那我的孩子才有可能……」 「小玥胡说什么。」楚轩皱眉打断她的话,「我早就说过我不纳妾,我不会跟我爹一样荒唐胡涂。」 楚轩轻揽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何况现下我还不急着想有孩子,再晚几年罢。」 陆玥听了后,心中熨帖不已,将小手搭上他的大手,羞.涩一笑,转身滚.入他怀中。 …… 之前楚依珞因为生江祈气的关系,连着好几日都没回安康侯府,她知道陆玥细心至极,若是回去肯定会瞧出她的不对劲。 楚依珞不想被人看出,更不想哥哥爷爷为她担心,只好这几日都待在自己府里。 第41章 而江祈离京回府后,管事初一便一如往常的为他禀报府里的大小事,包括楚依珞平时的去向。 他知道自己不在时,楚依珞虽然也会回定国公府探望他爹娘,但更多的却是往安康侯府跑。 江祈知道楚依珞是因为楚侯爷上辈子因她而病逝的关系,所以心中才会特别牵挂楚侯爷。 两人冷战了数日,昨夜才终于又同榻而眠,虽然今日他依旧一大早就醒来,却完全不想下榻。 他垂眸看着窝在自己怀中,闭眼沉睡的楚依珞,目光一片柔软,幸福感涌上心头。 虽然昨夜因为他受伤太重的关系,楚依珞并不让自己过份亲昵。 但能将她抱在怀中,不再孤枕难眠,便足够让人满足了。 楚依珞醒来时,一睁便见江祈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脸上顿时冒起热.气。 还来不及开口或挣开,江祈便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下。 「今日我陪你回安康侯府。」 楚依珞微微张大眼,道:「夫君怎知我想回去探望爷爷。」 江祈道:「心有灵犀。」 楚依珞笑了下,却记得他身上还有伤,不敢往他怀里扑。 两人又昵着说了一会儿话,才双双下榻。 一如既往地用了早膳,楚依珞换了一身衣裳,就在装扮完毕准备离府之际,崔嬷嬷却进来禀报说府里来了客人。 「神武卫的楚军医来访,说有事要求见大人。」 楚奕扬除了替江祈换药时并不会无辜来府,突然来访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江祈摆手让崔嬷嬷退下,转身对楚依珞道:「夫人先等我一下,待我和奕扬谈完事情,我们便回侯府。」 楚依珞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缕不安,但还是点头道:「好。」 江祈与楚奕扬的交谈时间并不长,楚奕扬一如往常言简意赅。 将重要的消息传递完毕,便又匆匆离去,两人交谈前后就只花了一刻钟。 楚奕扬离去后,只见江祈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食指与拇指轻轻的搓了搓,凤眸掠过一抹狠戾杀意。 原本带着一丝夏日热气的书房,瞬间充满森冷的肃杀之气。 要他的命还不够,命没要成就急着逼他选边站队。 他险些命丧岭南,还来不及去找害他的人,害他的人却反倒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了? 安康侯府来往丫鬟皆面带笑意,就连守着大门的门卫小厮也同样神采奕奕。 静娆在当丫鬟时原本人缘就好,脾气温和,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成了静姨娘也待院子里的丫鬟们客客气气,一点架子也无。 跟徐氏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丫鬟小厮们都喜欢这个新姨娘,听见她有喜,怀的还可能是个小少爷,不少人都真心实意的为她开心。 楚依珞与江祈抵达安康侯府时,便见到丫鬟小厮们眼角眉梢都是笑,不禁心中困惑。 直到两人被迎进厅堂,陆玥细细与她说来后,楚依珞才知道静娆居然怀上了孩子。 她爹的荒唐事她也知晓,就是觉得跟自己同年的静娆成了她爹的姨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但爷爷都准了她也不好多说。 按时日推算,静娆这身孕便是哥哥大婚之日与她爹一夜风流时怀上的,的确是她爹的亲生骨肉没错。 「静姨娘呢?」楚依珞问。 「在玉笙院里歇着。」陆玥道,「静姨娘孕吐得厉害,一点鱼腥味与肉味都闻不得,还得时不时吃食酸梅才能疏解不适,府里有经验的婆子都说静姨娘怀的应该是男胎,爹可高兴坏了。」 楚依珞笑了笑:「这样便知是男是女,哪这么厉害。」 陆玥笑笑:「我也没有经验。」 原本是门蜜姐妹,如今是姑嫂的两人言笑晏晏、闲话家常,江祈就坐在一旁静静品茶。 只是这安康侯府到底不同江府,并无摆放冰盆,越到正午时分热.气便越高,才过半个时辰,便见楚依珞捏着帕子擦起额间细汗,面色也白了些。 始终注意着楚依珞的江祈见她如此,瞬间心疼了下,待两人谈话告一段落,随即开口道:「不知侯府可有冰盆,依珞身子虚,大夫嘱咐过她不能太热,否则恐会中暍。」 陆玥唇边浮起笑意,心想这指挥使大人待楚依珞可真是体贴入微。 「有的,我这就让人去将冰盆抬来。」陆玥对着楚依珞歉然一笑,「是我没注意到依珞面色有异,还是妹夫细心。」 楚依珞与陆玥相谈甚欢,直到下人上来禀报说午膳已备妥,楚依珞才偏过头眼带歉意的看着被自己冷落了一上午的夫君。 「我们与爷爷一块用完午膳就回府。」 第42章 楚依珞平时回侯府时都是待到黄昏才回去,今日和陆玥聊得浑然忘我,一时之间忘了自家夫君就陪在一旁。 江祈原本面无表情,听了她的话眉眼却陡然柔和下来。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中轻轻捏了捏,淡淡道:「无妨,待到黄昏再回亦可。」 江祈今日陪楚依珞回侯府,除了想多陪陪她以外,还有一事要办,并不急着离开。 「我与嫂嫂聊的都是一些琐事,怕你无聊。」 江祈对上她宛若琉璃的清澈双眸,道:「不无聊。」 有你陪着便不无聊。 就算只能这么看着你一生一世也不无聊。 这些甜腻孟浪的情话江祈没有说出口,只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楚依珞却像心有灵犀,被他满是爱怜之色的温柔凤眸看得心尖一.颤,耳根悄然泛红。 陆玥还在一旁,就用这种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就不怕臊吗…… 楚依珞心里虽然这般嘟囔,却还是仿佛浑身如浸了蜜,甜得不能再甜,嘴边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旁听了半晌的陆玥低头抿茶,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 午膳席间楚侯爷见到江祈陪孙女回来,也不在意孙女出嫁后还时常回府,心中甚是欢喜,不禁与他多谈了几句。 用膳席间并不见静娆身影,她闻到肉味就会恶心反胃,陆玥怜惜她,特意准她在自己院内用膳即可,还特意让厨子为她另做清淡食材。 刚过寅时,林大夫便一如往常带着药童来为楚侯爷把脉。 楚侯爷的身子经过林大夫日日耐心调.养,陆玥入府后更是时不时就亲自看着下人煎药,一个月下来面色已红润许多,可说日益健朗。 林大夫诊完脉药童跟着低头收拾药箱,他转身朝陆玥笑道:「老侯爷身子已大好,不必再日日饮药,改为五日一次即可。」 楚依珞一听楚侯爷身子转好,心中大石落下大半,如溪水般澄澈的眸子浮现笑意,眉眼弯弯。 她今天穿着秋香色的金丝软烟罗上衣,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本就气质如兰,头上挽着凌虚髻,斜插了枝金海棠珠花步摇,鬓边一缕碎发紧贴雪肤。 浅浅一笑如阳春化雪,一旁从未见过如此美人的药童瞬间看傻了眼,心里似揣了只兔子般,怦怦乱跳,还未完全长开的脸庞一片烫红。 江祈薄唇紧紧抿直,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周身寒意几乎能冻出冰渣子。 他眸色阴郁的瞥了药童一眼,不着痕迹的将楚依珞护在身后,挡住药童那肆无忌惮的痴迷目光。 心中更是怒火翻腾,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攥。 若非老侯爷就在一旁,他必不会如此容忍他人用这般眼神看着楚依珞。 林大夫见状,立刻用力的拍了药童脑袋一下,沉声斥喝:「手脚麻利点,收拾好了就赶紧走,磨磨唧唧的是等着我迎你回去吗?」 药童这时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背起药箱跟在林大夫身后离开厢房。 虽然江祈极力忍耐,但楚侯爷又如何察觉不出江祈散发出的寒意及怒气。 「你们都出去罢,我累了想小歇一下。」楚侯爷浑厚的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这孙婿虽然醋劲大了些,但到底是真心疼爱孙女才会如此,看来就算他百年之后也有人能替他护好孙女了。 众人离开楚侯爷的院落,再度回到前厅。 厅堂角落摆着冰盆,屋内温度的确比早上降了许多。 楚轩一踏进厅堂便陡然一愣,俊美斯文的面容上浮现笑意。 心里还在喜滋滋的想,陆玥居然如此体贴他,知道外头日光毒辣,他下朝回府时必然闷热难受,便特地为他备好冰盆。 直到他见着妹妹楚依珞与江祈,才发现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美。 楚轩先与妹妹及江祈寒喧几句,便回寝间更衣才又往前厅走去。 然而他才刚踏出清风院,便瞧见江祈站在不远处候着他,身姿挺拔,眉目冷峻。 楚轩眉峰微动,大步流星的走到江祈面前,道:「妹婿特地在此等我,所为何事?」 江祈点头道:「我有事求见秦王,劳烦内兄为我引见。」 秦王便是七皇子岑旭。 七皇子骁勇善战,年方十五,便亲自率军出战边关,费时不到两年便夺回失守多年的临都城。 临都城自古以来易攻难守,原本就是靠着楚侯爷与陆晋鹏轮流镇守临都,才终年不被敌国大荣夺去。 当时民间百姓纷纷称赞陆晋鹏为新一代战神,对他赞誉有加,满朝文武亦对他称赞不已。 惠文帝却忌惮陆晋鹏功高震主,不听言官劝谏,一纸诏书便让骠骑大将军张衡取代陆晋鹏镇守临都城,陆晋鹏则奉旨回京接下了禁军大统领的职位。 第43章 谁知这一纸诏书让临都城就此失守多年,直到秦王岑旭亲自带兵才又从大荣手中给夺了回来。 岑旭年纪虽轻却精通各种兵法战阵,还为易攻难守的临都城自创了一门奇阵,不仅收复临都,还在城墙上设置改良过的强力弩炮及抛石机,使之易守难攻。 那弩炮及抛石机便是楚轩之前任职工部侍郎时研制而成,可说能收复临都楚轩亦功不可没。 但当惠文帝问起此事时,楚轩却将这份功劳推给七皇子,说虽是两人一同研究却是七皇子出的主意更多。 惠文帝得知七皇子不仅擅长带兵打仗,还懂得改造弩炮不禁龙心大悦。 经此一役,岑旭年纪轻轻便受封为王,受百姓爱载,广为赞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之时,七皇子却又急流勇退,经营起了农庄过起了韬光养晦、低调不争的田园生活。 不止惠文帝傻了,满朝文武也全傻了,太子岑昱更是让人时时盯着秦王,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这次春猎七皇子不再低调,楚轩又娶了陆晋鹏的女儿,楚依珞还嫁给了当红权臣江祈。 太子这才惊觉七皇子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就将朝廷上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揽入麾下。 楚轩身为七皇子伴读,不论他愿不愿意早就被太子认定是七皇子一系。 陆晋鹏既然已被岑旭握在手中,那江祈便只能除掉或归顺于他。 只可惜他几次想除掉江祈,派了好几批死士,最后都以失败收场,空手而归。 楚轩并不知江祈此次离京身受重伤还险些丧命,一听江祈要见七皇子,心中咯噔一下,转瞬之间思绪已千回百转。 江祈道:「在这谈话并不方便,事关机密,还请内兄先带我到更为隐秘之处。」 楚轩一听事关机密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他点了点头带着江祈进了清风院,而后又带着他进到书房内转动机关进了密室。 侯府内知晓这秘室的人并不多,就连陆玥与楚易天都不知道。 江祈仔细环视秘室几瞬,确定在此交谈绝不会被第三人听见后,才徐徐开口。 「我也不瞒内兄,此次离京一个月,我便是奉旨前往岭南夺取岭南王首级,但却一入岭南境地就遭一批死士埋伏,敌方对于神武卫的行踪及人数了如指掌,我带领的小队除了我以外无人存活,我当时亦身受重伤,而此次知道我要去岭南的人并不多,只有皇上与太子及少数心腹知晓,而能如此掌握我的去向与想取我性命之人,也只有太子一人。」 楚轩震惊道:「你在岭南受了重伤?!」 「是。」 楚轩皱眉道:「神武卫指使挥素来不许与皇子有所牵扯,我若为你引见七皇子……」 「上次春猎的死士,我怀疑也是太子岑昱所为。」 「什么?」楚轩一脸诧然,「当时刺客不止要杀你,还要取乐平公主性命,太子平时那么疼爱乐平怎么会……」 江祈道:「那是你还不够明白太子的为人,他虽表面风光霁月似是与世无争,实则心机深重,朝中上下已有不少人被他拉拢,当初我刚爬上指挥使之位,他也曾趁我还未坐稳之际私下想将我揽入麾下。」 就如楚轩所言,历代的神武卫指挥使皆不许与皇子有所牵扯,太子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若是指挥使被发现与皇子有所勾结,皇子并不会有什么大事,指挥使却会人头落地。 太子不止三番两次的逼他,上次甚至还意图将楚依珞掳走,这次在岭南没能要他的命,又立刻将脑筋动到了安康侯府上,逼他不得不选边站队。 既然都要睹上性身家性命,那他自然选择与七皇子连手,助他坐上九五至尊之位。 江祈道:「在太子眼中,皇位之前所有人不过是颗棋子,乐平公主亦是,杀了她便能除掉我这当朝权臣,如此划算之事他为何不。」 楚轩还是不赞同:「你一旦奔入七皇子阵营,若是行差踏错便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今日在来侯府之前,我接到心腹传来的消息,太子已经盯上安康侯府,并意图让楚惜月当上太子妃好拿捏安康侯,你我必然无法全身而退,只能我也投入七皇子麾下与其连手拉下太子。」 楚轩沉吟片刻,经过一番衡量,终是点头答应为他引见秦王殿下。 两人又是一番商讨,楚轩道:「待我与七皇子禀报此事后,我会再派人告知你见面的时间与地点。」 江祈颔首。 待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前厅时,却不见陆玥与楚依珞的身影。 楚轩将明叶唤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楚依珞与陆玥聊着聊着累了,两人分别回屋内小憩了。 楚轩的书房离开清风院时并不会经过寝间,他才没发现原来陆玥已经回房。 第44章 他转头对江祈笑道:「依依就在她未出阁的翠玉轩歇息,我让丫鬟带你过去。」 楚依珞虽出嫁了,楚侯爷却也没命人将她出阁前的地方收拾掉。 当时徐氏颇有微词,楚侯爷只淡淡回她:「我安康侯的孙女就算嫁人也还是孙女,安康侯府永远有她院落,你若想让人收拾待我百年之后再收。」 徐氏脸色难看,心中嫉妒不已。 当初她一出嫁,她爹就立刻让人将她闺房收拾干净,往后她再回母家时若是要暂住一宿就只能睡客房。 但不论她再如何反对,甚至撺掇楚易天去与楚侯爷争论,却始终不能改变楚侯爷的心意。 陆玥知道楚依珞现在身子极其不耐热,在回房前便吩咐下人抬一盆新的冰盆至翠玉轩的寝间摆放。 楚依珞原本只想躺在榻上小憩片刻,但一旁冰盆散发阵阵凉意,引人入睡。 翠玉轩的一切摆设皆如楚依珞出嫁之前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少女闺阁,床榻上的楚依珞睡颜恬静,仿佛还是那未出阁的小姑娘。 江祈一进寝间,便见她睡姿规矩的躺在床榻上。 见她睡着时粉嫩的唇角还微微翘起,仿佛梦到了什么开心事般,江祈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他动作轻柔的拨开落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俯身落下轻轻一吻,动作轻缓地拉过一旁丝被替她盖上。 他既然娶了他的小姑娘,必会保她一世无忧。 哪怕前路再荆棘难行、崎岖凶险,他也会为她僻出一条康庄大道。 她幸福无忧的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看遍世间美景,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海天云蒸,火伞高张,仅管江祈与楚依珞出门了,江府四处依旧备着冰盆解暑气。 出门前,江祈更亲自吩咐管事初一让人将瓜果浸泡在冷水之中,待两人回府将瓜果去皮切开再送上来。 浮瓜沉李,消暑解渴。 之前江祈与楚依珞两人闹得不愉快时,江初一全看在眼里,见如今大人跟夫人又和好了,他也为他家大人开心。 可却也不是府中所有奴仆见了主子们又和好都是开心的。 珍珠一听大人与夫人又和好了,心中愤愤不平,再加上今日又被分配到洗衣房捣衣,面色就更加难看。 珍珠人如其名,不仅肌肤雪白人还长得漂亮,府里的好姐妹都说她若是换上锦衣罗裙,肯定也是娇艳动人的大美人,指不定哪天就被哪个达官显贵给看上,飞上枝头当凤凰。 虽然这只是丫鬟间彼此奉承的话,珍珠却听得飘了,甚至有时还觉得自己不应该只是个丫鬟。 江府虽各处备着冰盆,但像洗衣房这种主子根本不会来的地方,是不会摆放的。 洗衣房不止闷热难耐,一整天下来更是汗流浃背,珍珠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起将她指派到洗衣房的崔嬷嬷。 原本洗衣房内除了她与青衣丫鬟外还有另一名丫鬟,但用来清洗衣服的草木灰没了,另一名丫鬟便离开洗衣房取草木灰。 珍珠见房里又剩自己跟青衣丫鬟,忍不住又对她抱怨一番。 先是抱怨自己肯定是被崔嬷嬷盯上,她才会总是被指派到洗衣房做事,接着又抱怨了管事一顿。 青衣丫鬟这次学聪明了,她不应声就只静静听着珍珠抱怨。 谁知珍珠抱怨到最后,居然又莫名绕到了夫人身上。 「夫人能嫁给大人真是太好命了,就不知大人会疼她到何时。」珍珠边搓洗衣服边道,「大人俊美非凡又如此优秀,将来肯定会有不少妾室吧?若是来了比夫人还受宠的姨娘,惜月你说……」 「珍珠!」惜月听得心肝一.颤,立刻就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可惜珍珠说了上瘾,现在洗衣房就只有她和惜月,她又痛痛快快的说了一番,话语难听又恶毒,仔细一听几乎全是在诅咒夫人失宠的话。 原本出去拿草木灰的丫鬟蕙香站在洗衣房外,听见珍珠的话后气得浑身发抖。 蕙香也是楚依珞从安康侯府带来的陪嫁丫鬟。 当初楚轩帮她挑了五六个陪嫁丫鬟,几乎都是从小就在楚依珞院子里伺候她长大的,个个都忠心的很。 蕙香没有冲进去和珍珠理论,反而是默不作声扭头直接走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又见蕙香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管事江初一,另一个则是崔嬷嬷。 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走到洗衣房时珍珠还说个不停,江初一及崔嬷嬷才听了一会儿,面色便瞬间难看至极。 崔嬷嬷忍无可忍,直接进了洗衣房一把扯起珍珠的头发,力道丝毫不手软。 她厉声训道:「竟敢在背后妄议主子,入府时再三说过的规矩全忘了?你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有脸面不将夫人放在眼里。」 第45章 原本说得欢快的珍珠没想到崔嬷嬷会出现在这,头发更是被扯得生疼,头皮痛得似要被扯下来一样,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 「我,我,我不是……我没有……」 珍珠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转头看到总管江初一居然也一脸阴沉的站在身旁,这时才开始真的害怕。 她颤颤巍巍伏跪于地,不停磕头求饶:「珍珠知错,珍珠再也不敢了。」 江初一却是不理会她,怒不可遏道:「来人,将她捆起来关进柴房,待大人与夫人回来后发落!」 珍珠被捆进柴房后,江初一转头对崔嬷嬷道:「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夫人是被大人捧在心尖尖儿上宠的,要是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不知得多生气,用人不当我俩也难逃一罚。」 崔嬷嬷头疼的揉了揉额,叹气道:「知道了。」 当初她也是看珍珠长得好看,笑容甜美人又听话,没想到居然胆大包天在背后私下议论主子,还说得极其难听。 看来自己的确是老了、识人不清了哟。 崔嬷嬷摇了摇头,跟在江初一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洗衣房。 …… 夏日黄昏,原本湛蓝天空渐次染上一抹红,此时已是暮色弥漫,更有轻风微拂,回程的路上已没有清早那般闷热难耐。 虽然如此,但江祈与楚依珞离开侯府前,江祈还是让楚轩备了冰盆放置在马车内。 楚依珞睡了一下午精神正好,想起自己与陆玥交时江祈中途离席说要去找楚轩,不禁问道:「你当时说要和哥哥谈事,谈了什么?」 江祈言简意赅道:「朝中之事。」 楚依珞沉默一瞬,脸上笑容浅浅淡去:「说好了以后都不许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要离府时哥哥的神情有些怪异,几次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般,她不相信只是简单的朝中之事。 江祈眸色沉沉,握住她的手俯身凑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将投入秦王阵营,与内兄连手一同辅助他上位。」 楚依珞听得心头直蹦起来,急忙道:「你可会有危险。」 江祈轻拍她的手背,嗓音清润温煦:「指挥使之位本就待越久越危险,现下处境我也只能投奔秦王。」 他用词尽量温和委婉,就怕吓着她。 楚依珞不再多问,纤纤如水葱般的玉指抚上他受伤的地方,垂眸道:「那你快点把伤养好。」 这伤口的位置几乎就和前世一样,都差一寸便会刺中心脏。 她以为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但似乎冥冥之中有些事是注定会发生的。 江祈为了她,肯定早就想方设法想躲开皇子间的夺嫡之争,现下却突然决定投入一方阵营,怕是已退无可退。 既然不能再退,那她便只能相信他、陪伴他、支持他,两人生死与共。 马车在江府大门前停下,崔嬷嬷一如往常的候在门口迎接主子。 待楚依珞与江祈坐在厅堂小憩片刻,食完浸得凉透的瓜果后,江初一才对两人禀报珍珠的事。 珍珠被拖过来时脚步踉踉跄跄,早就吓得浑身发抖,狼狈不堪的伏跪在两人面前。 江祈听完,俊脸沉沉如墨,原本清冷的眸子更是阴鸷瘆人,一瞬间,周身散发出凛冽杀意,但怕吓到一旁的楚依珞,很快就又被他强.压.了下来。 他虽怒火翻腾却不发一语。 楚依珞是江府主母,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全归她管。 这不知死活的丫鬟该如何处置也全由她。 若是他的夫人心太软、罚得太轻,他再让人私下处置便是。 楚依珞眉目平静,口吻却多了几分平时罕见的冷漠:「私下妄议主子,按家规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再罚月俸一年。」 接着偏头朝荷香吩咐道:「将护院叫过来。」 她的嗓音轻轻软软,在场的其他奴仆却心中一凛。 叫护院过来,便是要重罚的意思,如果让一般小厮来笞杖,二十大板算不上什么,说不定隔天就能下榻。 但若是让训练有素的护院执行笞杖,一下就能皮开肉绽,二十下那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珍珠一听到楚依珞叫护院,立刻吓得眼泪滚滚而落。 她拼命磕头,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她原本以为这些话就算传到夫人耳中,向来心善夫人也只会训斥她几句或是让她罚跪几个时辰,完全没想到平时待下人既温柔又宽容的夫人,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一罚便是这么重。 珍珠哭得梨花带雨,反反复复的求饶着,好不可怜。 楚依珞淡淡扫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动容,之后说出口的话,更是差点让珍珠听完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既然你在洗衣房如此痛快,以后就都在洗衣房做事,在拖下去打之前先将全府上下奴仆全叫到前院,让他们亲眼看看背后议论主子会是什么下场。」 第46章 珍珠一想到所有人都会来看她笞杖,不禁哭得更凄惨壮烈。 所有人都知道她妄议主子还得日日洗衣,她以后在府里的日子要怎么熬。 楚依珞接着说:「崔嬷嬷与管事初一用人不当,御下无方,同罚月俸一年。」 初一与崔嬷嬷早有心理准备,两人都没有太大反应。 江祈倒是没想到他的夫人居然如此狠厉果决,毫不心软。 他随即转念一想,楚依珞重活一世,想那苏府后院也不是好待的,怕是再柔软的心也会被磨得冷硬。 如此想着,他心里又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见楚依珞已经发落完毕,便迫不及待的将人带回房中疼惜一番。 没一会儿珍珠便被护院拖了下去,江府上下所有奴仆全被叫过去观看笞杖。 护院下手毫不留情,一片血肉模糊,还有几个胆子小的丫鬟才看到一半就被活活吓晕,没晕的也是脸色惨白如纸。 有了珍珠做前例,江府上下再也无人敢私下乱嚼舌根子,更是同时对当家主母另眼相看。 他们没想到素来脾气好又温和的夫人,罚起人来却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楚依珞毕竟重活一世,不再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她深知要管好一个家、一个府,不能只一昧的对下人好,得恩威并施,该罚的绝不能心软,如此才能将府中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也会更加地谨言慎行,往后再也无人敢像珍珠这般猖狂放肆。 …… 由于江祈伤未全愈,任凭他如何哄劝,楚依珞都不肯出门远行。 他最后只能乖乖待在府里养伤。 但虽不能出门游山玩水,两人却也不无聊。 楚依珞不止擅女工女红,琴棋书画也是略有涉足。 江祈今生虽当了武将,前世却是个文官,他原本就爱读四书五经,养伤期间两人最常做的事就是他坐在书案看书,楚依珞则在一旁弹古筝给他听。 曲调优美动听,夫妻琴瑟和鸣,远离朝廷纷纷扰扰,可说日子过得极其惬意。 如此逍遥快活的日子过了七日,江祈终于接到楚轩让明叶亲自送到江府的书信。 书信内容只隐晦传递秦王答应见他的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明日,城南郊外,清欢山庄。 和皇子见面之事极为私密,江祈不可能带楚依珞一块去。 他与七皇子相见之事,倒也没有瞒着楚依珞,却怕她独自一人待在府邸会胡思乱想,隔日一早便亲自将她送到安康侯府。 江祈将人送进府中便要离去,衣袖却蓦地被拉住。 「我等你来接我。」楚依珞刚才见他转身要走,心中蓦地一阵慌乱,手不知不觉就扯住了他。 她轻轻咬了咬唇,杏眸半垂,语气比平时娇甜软糯,惹人怜爱。 江祈看着她水润润的双眼,凤眸微沉,轻搂了她一下,低声允诺:「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 刚从府里出来准备亲自迎楚依珞进去的陆玥见状,掩嘴一笑:「你俩都成婚数月,还是这般蜜里调油,真该让楚轩多学学。」 楚依珞没想到陆玥会出来,立刻红着脸将江祈推开。 楚轩跟在后面,听见陆玥的话,眼中带着浅浅笑意:「是吗?」 他走到陆玥身旁,抬手轻柔地将她鬓边几缕碎发塞到耳后,专注的看着她,反问:「我还不够好吗?」 陆玥轻咬下唇没有回话,表面不动声色,耳根却悄然泛红。 楚轩轻笑了下,转身若无其事地朝江祈道:「乘我的马车一块去,你那指挥使座驾太引人注目了。」 江祈点头,两人一同离开安康侯府。 楚依珞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蓦地涌上一股不祥预感。 一早醒来,她心里就莫名的堵得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进去吧。」陆玥道。 楚依珞压下心底生出的不安,跟在陆玥身后走进大厅。 大厅内,楚侯爷就坐在主位上,一见孙女又回来,眉眼瞬间柔和。 他垂头抿了口茶才缓缓道「依珞你过来爷爷这,我有话对你说。」 楚依珞与陆玥对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走到楚侯爷面前。 楚侯爷凝视她片刻,幽幽一叹,语重心长:「爷爷见你常回侯府心里虽然高兴得很,但若是定国公府的人知道了可能会不开心,你若有空也得时常回去探望定国公夫妇才行。」 这些话本不该由他来说。 但他的孙女年幼失恃,如今侯府主母陆玥也不好跟小姑说这种话,他只得亲自提点一下。 楚依珞愣了下,笑笑:「孙女回侯府的事定国公夫人都知道,但爷爷说的是,依珞会记得常回定国公府,免得给人落下话柄。」 第47章 楚侯爷点了点头,面露欣慰,摆手道:「没事了,你去陪陆玥说话罢。」 两人还聊不到几句,便见楚易天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静娆走进厅堂。 楚依珞抬眸望去,看到她爹嘴角噙着温柔笑意,心中蓦地生出几许恶寒。 楚易天原本是不喜出嫁的女儿,动不动便三天两头的往母家跑的。 但自从静娆有孕他便心情极佳,如今见了楚依珞也是眉开眼笑,还一脸春风得意的笑道:「林大夫说静娆不可日日一人关在院子里,那样对孩子与大人都不好,如今你回来了正好,来陪你静姨娘聊聊天。」 楚依珞垂眸,敛下眼中的晦暗,同时心中暗忖,如今徐氏吃的苦也够多了,是时候让江祈的人将她带回江府,细细盘问她当年母亲难产一事。 倘若真是她爹害了她娘,那么…… 楚依珞掩在宽袖下的白葱玉指微微攥紧,心里泛起阵阵透彻心扉的寒凉。 楚易天见她迟迟不应面上渐冷,拧眉道:「怎么,不回话是不乐意了?」 她闭了闭眼,温声道:「爹让静姨娘来这坐吧。」 楚易天这才满意的恢复笑脸,将人扶到雕花精细且繁杂的红木椅上。 静娆虽出身低微,气质却不比寻常贵女差多少,温婉沉静、应对得宜,平时待下人也温和,待她与陆玥更是客客气气。 像静娆这般出身的女子,从小就被牙婆子拐卖走,所吃的苦头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想象。 只要静娆拎得清自己身份,不痴心妄想去图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楚依珞对她亦谈不上讨厌。 她爹当初能如此轻易舍弃徐氏,静娆也算是功不可没,陪她说些话也算不上什么。 然而楚依珞与陆玥这就只有三张椅子,楚易天见没地方坐,忍不住吩咐一旁小厮再去搬张凳子过来。 小厮才转身要去搬凳子,便见另一名小厮便脚步匆匆地越过游廊庭院,人还未进厅堂就扯嗓大喊:「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大厅里的众人均是一愣。 楚睿不是还被关在大理寺监狱里吗?怎么回来了? 楚侯爷听见再也坐不住,倏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楚易天笑意瞬间凝住,二儿子回来一定会问徐氏去哪,按楚睿脾气,若是知道他将徐氏休了,肯定又要闹得天翻地覆。 要是知道他休了徐氏没多久就有了新姨娘,还连孩子都怀上了,那…… 楚易天猛地一个激灵,立刻喊道:「快,快来个人将静姨娘给扶进后院休息。」 楚睿的脾气随他,暴躁易怒没什么耐心,脾气倔得很,一犟起来,除了徐氏以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负责伺侯静娆的丫鬟还没来得及扶起她,楚睿就跟在通报的小厮身后走了进来。 看得出来楚睿的确是一被放出监牢,就直接回安康侯府。 他一身狼狈,蓬头垢面,走近一点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 楚依珞枊眉微蹙,捏着手绢的手挡在口鼻前。 静娆有孕后对气味本就特别敏感,一闻到鱼腥味或肉味就想吐。 楚睿一进大厅,身上气味随之飘散过来,她的胃更是瞬间如火在烧般的翻腾难受,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静娆还来不及开口,便猛地推开原本站在面前准备扶她的丫鬟,低头吐了起来。 楚易天见静娆不停呕吐,最后甚至胃酸胆汁都往外呕,可说心疼得不得了,立刻气急败坏的朝丫鬟斥训道:「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去端水及酸梅汤过来。」 楚睿进了厅堂后默不作声地环视四周,却发现里面坐的人虽然不少,却独独不见他娘亲身影。 他心中猝然一沉。 「爹,娘呢?这女人又是谁?」 他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他爹居然连看他一眼都不看,反倒一双眼全黏在那吐得稀里哗啦的华服女子身上。 女子衣着华贵,气质不俗,一看就不是府里的丫鬟。 不仅如此,他爹看着她的目光焦急中带着温柔,对她显然与旁人不同。 莫不是他不在时爹纳了新妾,娘才会气得躲在后院不在这? 楚睿一想到这,心中蓦然腾起一道怒火,他快步走到楚易天身旁,脸色阴沉可怕:「爹,这女人到底是谁?」 他身上的气味的确不太好闻,甚至可说令人难以忍耐。 就连楚易天都忍不住皱眉掩鼻道:「你先去将身子清洗干净再来说事,身上这什么味道……」 语话里还透着一丝厌恶。 楚睿一听心中怒火更盛。 他身陷囹圄时,他爹没去看过他一眼,反倒是他娘想尽办法每隔几日就去看他,娘每次见他在牢中落魄受苦的模样,都红着眼说要他相信她,说她一定会想办法将他捞出来。 第48章 那时楚睿才知道,这世上真正对他好的就只有娘一个,而他爹一听他被捕入狱,立刻就对他不理不睬,划清界限。 以前对他的那些疼爱珍视,原来不过都只是一时的,一旦出事他根本不管不顾。 楚睿见楚易天不肯说,伸手就想将还在吐的静娆拎起来问个清楚。 「继弟这是做什么,这是爹新纳的静姨娘。」陆玥立刻出声喝止他。 楚睿看见一旁陆玥,又是一阵错愕:「你又是何人?」 他不过离府数月,为何府里就多了这么多他不认识的女人? 他爹竟如此丧心病狂,纳一个不够还一次纳了两个? 「难不成你也是我爹新纳的姨娘?」楚睿目光轻蔑的睨了她一眼,冷冷一笑,语气鄙夷至极,更带着几分羞辱意味。 陆玥从未被人如此羞辱,素来温柔如水般的眸子陡然掠过一抹怒气。 楚依珞起身扫了他一眼,语气冷然:「她是大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陆晋鹏陆大统领的女儿陆玥,除了是你的长嫂外,更是安康侯府的主母。」 楚睿闻言浑身猛.颤,两眼瞪得跟驼铃一样大,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什么,继兄娶妻何时轮得到他妻子当主母了?我娘才是侯府主母!」 「徐氏在上个月就被爹以一纸休书休弃,早已不在安康侯府。」 楚依珞的嗓音轻飘飘的,似能揉进风里般,却听得楚睿心头一.颤,浑身如坠冰窟。 楚睿压根儿不信,他立刻转身离开厅堂,奔进后院寻找徐氏。 陆玥面色淡淡,冷静的指挥下人:「如夏带人将地上清洗干净,如春与如秋将静姨娘扶进后院休息。」 静娆才被扶起身,走没几步,楚睿便双目赤红,火燎火急的出现在厅堂中。 他横手挡住静娆,嗤笑道:「是你勾.引我爹,让他休了我娘的?」 楚睿被捕前楚易天与徐氏感情还恩.爱不已,如胶似漆,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出他爹为何会突然像疯了般休弃他娘。 静娆怀有身孕本就极易疲倦,刚才又吐了一番,脸色与嘴.唇此时苍白极了。 她杏眸漾着一层水雾,朱唇轻启,一言不发盯着人看时的委屈模样,倒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楚睿一见她这狐.媚.样,立刻气得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手才抬到一半,便听楚侯爷怒声厉喝:「还不住手。」 「一回府就吵吵闹闹,还拎不清楚事情如何就要动手,徐氏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自己贪污还连累你爹被捕入狱,府里没人指责你半句,你倒是一回来就盛气凌人,还不给我滚回去你的浮云轩好好闭门思过去。」 楚侯爷勃然大怒,胸.膛被气得急促起伏,如洪钟的嗓音更是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 楚睿府中上下遍寻不着徐氏,心里早就气得七窍生烟,这时哪还听得进楚侯爷的话。 说此时那时快,一记力道十足的耳光已重重地朝静娆掴了过去。 …… 楚轩回到侯府时,侯府内气压极低与平时的气氛截然不同,府中奴仆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每个人都神情紧张,说话低声细语。 进到厅堂内,陆玥与楚依珞皆面带倦容,看起来甚是疲惫。 「发生什么事了?」楚轩走到两人面前。 「楚睿回府了。」陆玥揉了揉眉心。 楚轩点了点头,楚睿回来他并不意外,他与江祈前往拜见秦王殿下的路上,江祈便告诉他楚睿今日会被放出来。 楚睿被放出非江祈之意,当初他要楚奕扬亲自去打听楚睿一案进度如何,就是不想让他太快出来。 徐氏让楚依珞心烦,他便要让徐氏更烦更痛苦。 但江祈还没来得及插手其中,就收到太子的人已早一步接手楚睿的案子的信息。 当时江祈正逢被惠文帝指派离京前往岭南,楚睿的事就此被耽搁下来。 待他回京养好伤,楚睿一案已无力回天,太子的人已早一步为他洗脱罪嫌,就等着被放出来。 这些事,江祈都告诉过他。 但为何楚睿一回府,整个侯府上下就不太对劲,连陆玥的神情也不太对。 楚轩眯起眼睛:「楚睿做了什么?」 楚依珞平静道:「楚睿知道徐氏被休后勃然大怒……」 她缓缓说起楚轩未回府时所发生的事。 楚睿当时对静娆扬手就是一个耳光,但就在要落下之际,早就站到楚睿身后的楚易天见他要动手,瞬间目眦欲裂的捉住他的手腕。 「她现在有孕在身,你还敢对她动手,反了是不是?」楚易天反手给了他一个巴掌,暴怒道。 第49章 楚睿头被打得偏了过去,脸颊与心同时疼了起来,不敢相信他爹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妾动手打他。 他耳膜还在嗡嗡作响,就听见静娆怀有身孕,脑袋一懵,瞬间就气疯了。 楚睿想起接他出狱时那个人的话。 那个人给了他一把袖刃,还笑得一脸古怪的对他说他应该用得上。 他当时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 被关在牢狱数月的憋屈,只有娘亲去看他,父亲对他置之不理的苦涩,娘亲莫名奇妙被休被赶出侯府的不甘。 楚睿数月来累积在心中的不满,所有所有情绪瞬间排山倒海没顶而来。 他还来不及思考,便掏出袖刃,狠狠往楚易天身.上捅.了一刀。 楚易天腹.部被捅了一下,虽不致命却也足已疼得他脸色发白。 楚侯爷本就离楚睿不远,他面色一变飞快地夺下楚睿袖刃,将他压制于地后让人将楚睿捆起来。 「还不快去请林大夫。」楚侯爷喝道。 一旁静娆没想到楚睿竟如此大逆不道,本就虚弱的身子一时受不了刺.激,身子骤然一软瞬间晕了过去。 楚易天腹.间殷红鲜血淌淌,纵是素来稳重的陆玥与楚依珞脸色亦微微发白。 楚睿没被送官,楚侯爷让人替他清洗身子,换上干净衣裳后便将他困在院落,派了近十名护院团团围住。 二少爷好不容易回来,却一回来就刺伤了老爷,吓晕静姨娘。 楚侯爷震怒不已,侯府奴仆瞬间人心惶惶。 楚轩听江祈说时还不解为何太子要救楚睿,直到回府听完妹妹的话,才将所有的来龙去脉连接起来。 太子这是故意放楚睿回府,要他们安康侯府不得安宁。 江祈为了楚依珞进宫找太医多次,想必太子也知道楚依珞忧思过虑导致身子不好的毛病。 若是安康侯府闹得鸡犬不宁,楚依珞也不好过。 楚依珞不好过,江祈便不痛快,而江祈不痛快,太子就痛快了。 虽然楚易天不是个人,但到底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楚轩还是问道:「爹的情况如何?」 楚依珞道:「肚子被刺了一口子,幸好袖刃短小不足以致命。」 楚轩听见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 楚依珞望了下门口,迟疑片刻才又开口:「江祈呢?你们不是一块的吗?」 江祈答应过她,会亲自来接她的,但凡他答应过自己的事他从不食言。 楚依珞深知若非出了什么事,否则江祈绝不会违背诺言。 他与秦王殿下谈事时究竟发生何事。 …… 江祈虽决定与秦王殿下连手,愿意尽一切能力辅助他上位,却也不是无条件的。 他见了秦王殿下后,毫不避讳地直言,待大事已成后希望能退下指挥使的身份。 七皇子也就是秦王殿下,他的容貌像乍看之下虽与太子有几分相似,可仔细观察后却又不太一样。 一双剑眉英挺斜飞入鬓,朗目疏眉,轮廓深邃,器宇轩昂,威严天成。 春猎上的七皇子谦逊温和,时时带笑,然而江祈面前的秦王殿下却是冷峻肃穆,敛去温和笑意的俊脸显得冷漠而倨傲。 七皇子闻言,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目光落在眼前的酒杯上。 「江指挥使乃属惊才绝艳之辈,是我大梁不可或缺之人,本王到时能为你安排其他安稳之位。」话语间,挽留意味浓厚。 江祈短短几年就爬上指挥使的位置,能力如何众所皆知,这也是为何太子殿下无法将他揽入麾下就想毁掉他的原因之一。 他不像历代指挥使,都是在底下勤勤恳恳的熬了数十年才上位。 他一开始便以黑马之姿骤然崛起,就连惠文帝也对他有几分忌惮及依赖,更何况是其他皇子们。 如此有能力之人,若不能牢握于手,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实在过于危险。 「臣树敌众多,若换了其他位置,恐怕还没坐热仇家便上门了。」江祈不卑不亢道,「望殿下成全。」 他只想远离朝堂隐遁江湖,带着楚依珞四处游山玩水,赏遍天下美景,过着闲云野鹤般的平凡生活。 唯有如此,楚依珞才不会日日为他提心吊胆,担心他受伤,担心又有仇人寻上门。 七皇子嘴角噙着凉薄笑意,将酒杯推到了江祈面前。 他掀起眼帘看向江祈,淡漠道:「指挥使若能千杯不醉,待来日成大事后,本王便许你自由。」 七皇子语气虽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殿下……」一旁楚轩欲开口阻止。 这分明强人所难。 第50章 江祈却毫不犹豫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在江祈面不改色的饮了近百杯后,七皇子眼底的风雪寒意终转成兴味盎然之意。 他剑眉微挑,声音冷然:「本王之前以为,你之所以短短几年便坐上指挥使之位,是为了权利富贵,可如今你却对这位置毫不眷恋,对其他高位更是不屑一顾。」 「本王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改变初衷,放弃一切。」 江祈闻言,冷峻的眸子蓦地掠过一抹温柔。 他的初衷便是要楚依珞无忧无虑,他的一切就是楚依珞。 他没有改变,也没有放弃。 江祈言简意赅:「臣不爱权位,只爱美人。」 七皇子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眉眼陡然柔和一瞬,点头道:「本王与你不同,既要江山也要美人。」 语毕,他修长的手指又轻敲桌面一下。 江祈再次为自己已空的酒杯斟满酒水。 …… 一个时辰过后,偌大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一阵爽朗笑声。 「江指挥使真是好酒量,你的美人可真幸福。」七皇子抚掌大笑,俊美脸庞上的笑意愉悦而和煦。 大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他沉声允诺:「本王既答应了你,便说到做到,但倘若到时江指挥使改变心意后悔了,那本王也不会给你任何官位。」 「谢殿下成全。」江祈道,原本冷清的眸子此时已染上几分醉意。 饶是他边喝酒边用内力将酒意逼退出来,但喝了这么多,酒意必然是无法全数退尽。 七皇子离去后,江祈依旧动也不动的坐在原位。 楚轩见他如此,叹气道:「殿下一开始只是在试探你,你分明不用喝完千杯殿下也会答应你的。」 江祈闻言难得的低笑一声,声音因为饮了太多酒,低沉又沙哑:「内兄虽是殿下伴读,却也不能毫无保留的信任殿下。」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就只有他与楚轩听见,再远一些便听不清了。 伴君如伴虎,这道理楚轩当然也知道。 楚轩无奈道:「行罢,我知道的,你醉成这模样我还是先送你回江府吧。」 江祈站起身,身姿虽然依旧挺拔,眼底的醉意却是再也掩盖不住,凤眸迷离。 「我答应过依依要去接她。」江祈冷漠拒绝,大步流星的走出厢房。 他的步伐虽然看起来比平时散漫了些,却毫不凌乱,也无半分醉态。 然而江祈最后还是被楚轩送回了江府。 江祈喝了那么多久虽然面不改色,俊美刚毅的脸庞只微微泛红,一点也看不出喝醉的模样。 但马车才刚驶离山庄不久,江祈便坐姿笔挺的睡着了。 一旁的楚轩看的哭笑不得,心想要是他妹妹见了江祈这模样,肯定也要被江祈给气笑了。 楚轩还记得江祈之前重伤的事,这伤才刚养好就喝了这么多酒,妹妹知道后肯定又要担心了。 他想了一下,很快便掀起车帘,朝车夫吩咐道:「改道江府。」 莫约两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江府面前停下。 候门的依旧是崔嬷嬷。 崔嬷嬷一上前,便听楚轩道:「进去多叫几名小厮出来,你家大人喝醉睡着了。」 她连忙让一旁的丫鬟进去唤人,没多久便见管事初一带着几名小厮,匆忙地走到马车前。 初一见江祈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狙犷的脸庞难得露出几许诧意。 他忍不住问道:「奴才斗胆想请问小侯爷一事,我家大人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喝得这么醉?」 此时初一心里想的也是,这要是夫人回来发现大人喝得醉醺醺,肯定又要担心大人的身子了。 初一虽然发问,但手里也不闲着,他派人上马车将江祈扶了下来,而后自己亲自扛起江祈。 江祈人高马大,初一亦不遑多让。 府里除了他以外,恐怕不派四五个小厮来,还真扛不起江祈。 初一一听丫鬟进来禀报江祈喝醉了要人扛,二话不说就亲自出来迎接他家大人。 江府的其他人也从未见过喝醉的江祈,初一扛江祈回房路上,丫鬟们虽头都压得低低的,却不停的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 经过上次珍珠事件后,下人们个个谨言慎行,几名丫鬟虽然看江祈的醉颜看得脸蛋红红的,却也不敢再乱说什么。 初一将江祈扛回房里榻上安置好后,又手脚麻利地替他更换一身干净衣裳。 原本的衣裳上充斥着浓浓的酒味,初一皱着眉将它交给外间的小厮送去洗衣房,让人端来冰盆给江祈解热后,自己也跟着退出寝间。 第51章 洗衣房内,珍珠面无表情的捣着脏衣服。 自从她上次当众被打二十大板,足足趴在榻上七天下不了榻后,珍珠再也不乱说话,她变得沉默寡言,温顺乖巧。 今天惜月又轮到洗衣房做事,她见珍珠像变了个人一样,心里不禁有些内疚。 所以小厮将江祈刚换下的脏衣服送过来时,惜月主动将它接了过去。 衣服身上的酒味太浓,原本安安静静的珍珠忽然开口:「府里不是不许喝酒的吗?怎么还有人喝酒?」 惜月见她终于肯说话了,不禁笑道:「刚才送衣服过来的阿川说这是大人刚换下的,大人不知怎么着今天居然喝得不省人事。」 珍珠道:「许是和夫人一块喝的。」 惜月边坐回洗衣石前,边道:「夫人还没回来呢。」 珍珠没回话,低着头又继续捣起衣裳。 黄昏时,两人终于将衣物全部洗完,珍珠一如往常独自离开洗衣房。 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又破皮湛着血的双手,眼中逐渐染上怨毒的愤恨与几分疯狂之色。 她的手天生娇嫩,是俗称的富贵手,根本经不起日日沾水洗衣。 而现在,她的手就快废了,日子可说生不如死。 珍珠目光渐次阴沉。 她宁可死也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府里当个洗衣房丫鬟,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珍珠之前便从厨房里偷到了一柄小刀,原本想等江祈不在府中时,寻机会刺死楚依珞要她同归于尽。 但现在不用了,她有更好的想法了。 …… 珍珠溜进寝间时,江祈仍躺在榻上闭眼沉睡。 她眼神微微沉了沉,刻意放轻脚步走到榻前,视线缓慢而眷恋地,在他脸上每个部位细细描摹。 大人睡着了,只要她上了榻,待夫人回来她再哭着说大人毁了她清白,夫人就算不相信,两人的感情也不可能跟以前那么好了。 珍珠冷冷一笑,若是自己在大人喝醉时跟他滚在一块,跟大人感情恩.爱的夫人肯定会崩溃,并且再也不会相信大人。 珍珠一想到楚依珞崩溃的模样,忍不住加快解开衣袍的速度。 躺榻上闭眼假寝的江祈听见宽衣解带的声音,蓦地撩起眼皮。 一看见榻旁站的人不是楚依珞后,凤眸立刻腾满杀意。 他身上瞬间散发出了极其可怖的威压,一种恐怖森冷的瘆人杀气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 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直冲珍珠而来,她瞬间打了个冷颤。 「你在做什么?」江祈坐起身,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嗜血的暴戾。 宛若罗刹的嗓音窜入珍珠耳中时,她全身的血液彷佛凝住了般,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一股寒意从头顶蔓延脚底。 「大、大人,您、您听、听奴、奴……」珍珠颤不成声,她从来不知道江祈居然如此可怕。 江祈嘴角掀起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凤眸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瞬间激起了珍珠的求生欲,她再也顾不得会被人发现,立刻拔腿狂奔。 凉风习习,夜色渐近,楚依珞被楚轩送回江府时,已近晚膳时间。 候在门口的崔嬷嬷一见到楚依珞的身影,立刻迎上前去。 「夫人您可终于回来了,您快进去吧,大人正大发雷霆,已经处置了好几个丫鬟奴才了……」 崔嬷嬷满头大汗,背上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 楚依珞眉峰微动,困惑道:「发生何事?」 哥哥方才明明说江祈喝醉了,他才先送江祈回府,怎么会突然发起脾气。 楚依珞心中一紧,加快脚步走进府内。 一旁崔嬷嬷伸手擦了擦额上汗珠,面有难色道:「有丫鬟趁大人酒醉时溜进房内,意图对大人不轨……」 楚依珞闻言眸渐冷,进了厅堂却发现空无一人。 她冷声道:「大人在哪?」 「所有人都在大院那,偷溜进房的丫鬟已经被活活打.死了,现在大人还在罚那些玩忽职守的丫鬟小厮们,刚刚又两个被打得晕死过去。」 「哪个丫鬟如此大胆?」楚依珞闭了闭眼,压下心中不悦。 她初嫁入江府没多久,早就亲自警告过府中上下所有奴仆,她不容许他人觊觎自己夫君,为何还总有人不怕死活,前仆后继。 「是上次才被夫人罚过的珍珠。」 楚依珞一顿,葱白手指微微收紧。 崔嬷嬷见夫人面色不虞,又道:「夫人您别担心,方才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就只倾心夫人您一人,让那些还心怀不轨意图的丫鬟们最好全收敛心思,否则再有像珍珠这样的,一律活活打.死再拉到乱.葬.岗扔了。」 第52章 楚依珞点点头,心想到底是自己过于仁慈,给那丫鬟留了一线生机,才会让她有机可乘。 她如果当初就直接将那丫鬟赶出府里,就不会有今日这糟心事了,还害得江祈不得不亲自处理后院的事。 楚依珞一回府,就有人进来给江祈通报。 她还没能走到大院,便见江祈步伐沉稳朝她走来。 他眉眼还带着几分冷峻狠戾,眸底的杀意尚未全数褪去,饶是在江祈办事多年的崔嬷嬷,在他面前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夫君。」楚依珞道,「我去大院看看,你怎么……」 「别去,脏。」江祈伸手一把将她带进怀中,不愿让她瞧见自己过于阴鸷的神色,怕又吓着了她。 崔嬷嬷几乎在江祈伸手的同时,便低下头去,悄无声息的拉着一旁的荷香退下。 江祈回府初一就替他换了身干净衣裳,却因没有沐浴,身上还泛着浓烈酒气。 楚依珞撞进他厚实的胸.膛时,瞬间就被酒气熏得阵阵发.晕。 但她还是细仔察觉到,江祈锢.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 「我当时醒着的,她没碰到我。」江祈倾身紧紧抱住她,温热的鼻息拍.打在她如凝脂的白.嫩耳根上,声音因带着酒意的关系,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慵懒。 「真的。」 似乎是怕楚依珞不相信,他又闷闷的补上这一句。 楚依珞愣了下。 刚才还浑身腾满寒霜杀意的人,转瞬间,就敛下所有杀气,抱着自己认真解释。 见她不回答,‘真的’二字还说得小心翼翼,深恐她不信般。 他怕她误会,怕她生气,怕她因为这件事不理他,又跟他冷战好几天。 楚依珞见他凤眸还泛着几丝醉意,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模样,一颗心蓦然柔软了下来。 「我信的。」楚依珞软声道,睫羽轻扇,眼底漾着浅笑,「夫君为我两世倾心,我又怎么会怀疑你。」 原本被珍珠激起的怒气随之消散。 她气的本来就不是他,而是罚得太轻的自己,和那给了教训却仍胆大妄为的丫鬟。 江祈视线所及,便是她微启的樱唇。 楚依珞话方落,他凤眸便浮起点点欣喜雀跃。 依依信他,依依信他。 楚依珞对他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实在让他从外到里愉悦至极。 「好。」江祈低笑一声,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吻.上她绯.红.唇.瓣。 那是一记温柔缠.绵的绵.长深.吻。 带着酒意的吻.铺天盖地朝她袭来,精致漂亮的脸庞转眼白里透红,半垂的眸子含.羞.带.嗔。 楚依珞原本就被酒气熏得头晕,被这么一吻,又更是一阵眩.晕。 深红晚霞透过棂窗枝叶洒在两人身上,衬着她娇.羞酡.红的双颊,煞是魅.惑.人心。 待被吻得晕乎乎的楚依珞再回过神,已被江祈抱回寝间的软榻上。 「待大事已定,我便带依依游山玩水,看遍世间美景。」他在她耳畔哑声道,低沉暗哑的嗓音如美酒醇厚撩.人。 床幔落了下来,如墨长发披散被榻,雪白.肌.肤在红色锦被的映衬下,更显娇.媚。 「好。」 芙蓉帐暖,昏暗的屋子还未点上烛火,房内一片甜.腻风光全隐在黑暗之中。 候在外间的荷香,虽然听见几许旖.旎声响时,耳根还是不争气的泛红,却已经能面不改色,淡定的带着其他丫鬟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一脸餍.足的朝外间叫水,身.上酒气尽退,神清气爽。 待两人清洗完毕,换上干净中衣,楚依珞趴在床榻上,只见江祈继续套上外袍,似是要外出。 「夫君要去哪?」 楚依珞嘟囔道,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抱怨。 她晚膳都还没用就被折腾得天昏地暗,现在窗外早已一片漆黑,都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 江祈凤眸里噙着笑,伸手抚.在她滑.顺乌黑的长发上,道:「我想起夫人还没用膳。」 说完,他一手环过她的腿弯,一手揽着肩,将她抱离床榻。 楚依珞蓦然惊呼,玉臂一探,反射地揽住他的脖颈。 「为夫替夫人更衣,用完晚膳后再带夫人去见一个人。」江祈将人带到屏风后放下,拿起备在一旁的衣裳,还真亲自替楚依珞一件件穿戴起来。 「见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江祈故作神秘道。 待楚依珞换好衣裳,江祈才将荷香唤进来,让她替楚依珞梳头挽发。 虽然两人错过晚膳时间,但厨房的汤菜都还一直热着,一听说主子要用膳,很快便将饭菜端上。 第53章 两人用膳席间,候在一旁荷香每次只要看江祈替楚依珞布菜、盛汤,对她说话总是软语温言、无微不至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偷偷在心中羡慕起来。 她不会那么贪心的想着遇到像大人那样的好儿郎,如果能遇到一个像她爹一样疼她娘的儿郎,她就满足了。 晚膳过后,江祈带着楚依珞到了后院深处,这边平时几乎没人,也没有分配奴仆打扫,地上满是杂乱落叶,窗檐落满灰尘。 江祈没让荷香及其他小厮跟着。 他牵着楚依珞的手,两人独自进了一间不起眼的破旧柴房。 小柴房内亦是布满灰尘,楚依珞不禁以帕掩鼻,拧眉道:「夫君说要带我见一个人,怎么来这了?」 就在她开口同时,小柴房里其中一面墙忽然被江祈推开。 墙内闪着微黄的烛火,石阶蜿蜒而下。 楚依珞瞬间明白柴房不过是用来掩饰的,进了里头,顺着石阶而下后应该是间密室。 她正准备越过翻起的墙面,踏上石阶,却又倏地被江祈横抱在怀。 「不是要下去?」楚依珞环着他的颈肩,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里头太脏,我抱你下去。」 「……」 楚依珞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乖乖让江祈抱她下了石阶。 …… 两日前。 徐氏觉得自己已经被饿了好几天,再不吃东西,不喝水她可能就真要去见阎王了。 她之前遇到一个好心人,好不容易吃了一顿白米饭,却越吃越困,等她再醒来,就发现她整个人被绑在柱子上,环顾四周只见得到四面冷冰冰的石墙,还阴森森的,一丝人气也没有。 不远处的大火盆烧着炭火,虽然让她闷热难受,却也同时照亮整个石室,不至于让她伸手不见五指。 徐氏扯喉大喊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这鬼地方根本没有人。 她被困在不见天日的石室中,压根儿无法推测时辰,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开始饿得两眼昏花之际,才终于听见这寒森森的鬼地方传来其他声响。 那是一个人走路的声音,似是踩着石阶而下,步伐十分沉稳。 徐氏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石阶,还来不及扯嗓子大喊,一片眼熟的深蓝衣摆便映入眼帘。 衣摆上的云纹随着那人的稳健步伐而微微摆动。 云纹不是普通云纹,是神武卫才配绣上的八仙如意云,云纹曲线流动飘逸,结构回转交错,全出自皇室绣匠之手。 徐氏的一颗心瞬间高悬起来,她开始觉得害怕。 当她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后,她更是猛地打了个寒颤。 江祈生得好看,俊美刚俊,凤眉修目,数年前也曾让不少京成贵女痴.迷恨嫁。 但徐氏见了他的脸却只剩恐惧。 早在几个月前,江祈陪楚依珞回门时,他就曾在她耳边警告过她:「你对梵轩做了什么腌臜事,你自己心理有数,别再来烦我夫人。」 江祈明明什么都知道,早就知道她害楚轩,却一个字也没告诉过楚依珞。 像这种连枕边人都能面不改色一边隐瞒,一边待她好的男人才是最可怕的。 江祈就停在下石阶的不远处,并不靠近她。 他的声音一惯清冷,不带丝毫温度与感情:「当年魏氏难产是否有人刻意为之?」 江祈也不废话,言简意赅,单刀直.入。 徐氏这时才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被人绑来这个鬼地方。 当初楚易天要休了她时,她不小心说溜了嘴,她被赶出府后,更是日日只想着如何填饱肚子,压根儿就忘了这事。 她原以为都过了那么久,这件事应该没人记得了,没想到江祈居然还牢记于心。 徐氏知道魏氏难产的事一旦说出,她必死无疑,无论江祈如何盘问她都不发一语。 她原以为像江祈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会对她施以酷.刑,逼她说出来,没想到他却是不理他,径自离开。 之后就有人开始按时送饭过来。 徐氏一开始闻到香味时心中一喜,心想江祈要从她口中套话,肯定不会活活饿死她。 谁知那人端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放在她眼前,接着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徐氏看得到、闻得到饭菜却吃不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饥饿难耐,痛苦不已。 期间虽然有人下来喂她喝水,但就是不给她吃饭,而且还准时让人按三餐端上新的饭菜摆在她面前。 徐氏这时才知道,折磨人的酷.刑有很多种,不一定要动手。 自从她沦为乞丐后便无一顿饱食,如今美食在前,日日按三餐送上来,她早就嘴馋不已。 第54章 江祈知道像徐氏这样意志不坚的人,根本用不着那些皮肉酷.刑,光是如此她便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若对她动手逼问,到时带她回安康侯府时,她还可能倒咬一口,说是他屈打成招。 他要徐氏上安康侯府,当着楚易天及楚侯爷的面前,将当年魏氏难产一事说个明白。 更要徐氏自己心甘情愿的说出来,如此一来她才没有其他理由借口为自己开脱。 …… 徐氏被饿了几日,早就再也坚持不住。 她一听到有人踩着石阶下来的声音,立刻扯着嗓子叫道:「我说,我说就是了,我现在就说当年魏氏为何难产,快给我饭吃我快饿死了。」 被江祈抱在怀中的楚依珞心尖猛的一.颤,她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江祈,杏眸微微瞪大。 「放我下来。」楚依珞敛下眼睫,缓缓低下头去。 江祈垂眸看着她时,看不清她此时脸上情绪为何,却能从那微微.颤.抖的嗓音听出她的怒意与难受。 此时两人已经下了石阶,踩在平稳的地面上。 江祈依言将她放下,手却始终牢牢紧握着她的。 原本扯着嗓子大喊的徐氏见到楚依珞,瞬间噤了声。 楚依珞抬眸,对上徐氏那双充满恐惧与逃避的双眼,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与愤怒。 「你说,我娘为何难产。」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平淡的仿佛能揉进风里,再随之散去那般。 徐氏听了后却心虚的打了个颤,她完全没想到楚依珞居然会来这种也方。 她猛地别过头去,一时之间不敢面对楚依珞。 当年她听了楚易天的话,虽然又惊又怕,但一想到自己能被楚易天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娶进门当正妻,当下便动摇了。 虽然她跟楚易天说这样似乎不太好,但楚易天却直言他不会弃她于不顾,一定会娶她当正妻。 后来,她发现她的月信只是迟了并不是有孕,也不敢照实跟楚易天说。 楚易天若是知道,按他的个性很可能又会退缩回去,对魏氏下不了手。 魏氏不死,她进门也只是个偏房妾室,永远不可能有扶正的一天。 如果能当正妻,谁还会放着正妻不当,傻傻地跑去当妾呢? 更何况她从来就不傻。 那一瞬间,自私与贪婪战胜了理智,她一时鬼迷心窍,遂也不再阻止楚易天。 不久后,魏氏果真如楚易天所言,死于难产。 说到底,动手安排一切的虽然是楚易天,但她也脱不了干系。 楚依珞年幼不懂事时,她甚至曾恶毒的说过是她命硬,才会克死她娘诸如此类的话折磨她,如今想起,徐氏才惊觉自己当初究竟有多丧心病狂。 现在要她当着楚依珞的面说出当年种种,她却瞬间说不出口了。 楚依珞见徐氏突然不说话了,眸色渐寒,粉拳紧攥,气得浑身发.抖。 「不气,别为了这样的人生气。」 江祈拉过她的手,大手覆.在她发凉的拳头上,温柔的将她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再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轻捏哄道。 他漫不经心道:「她不说,我们过两日再来便是。」 徐氏早就撑不下去,一听江祈说要走,立刻又改口说她要说。 但江祈却头也不回的抱起楚依珞,踏上石阶,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密室。 徐氏听见密室的门再度关上的声音,眼底满是绝望。 江祈就如同一开始一样,只给她一次机会,她若不把握,错过了便没了。 徐氏没有任何选择,她又被饿了两日,又看了两天热腾腾却一口也吃不着的美食。 她觉得自己就算不饿死也要发疯,这无疑是身心双重折.磨。 待两日后,江祈带着楚依珞再次下密室,徐氏边哭边说出当年的一切经过。 楚依珞一开始听到时,瞳孔微缩,不敢相信她爹居然这么丧心病狂,之后她的眸色却越发沉默,心中寒意由里边透到外边,浑身冰冷。 听完后,楚依珞蓦地陷入一阵长长的恍惚迷惑之中。 她爹既然不爱她娘,那为何还要娶她? 既是被迫迎娶,那为何还要生下哥哥和她? 楚依珞想起小时候她爹打她时说的话,说是她命硬害死了她娘亲,现在是不是也想害他。 她当时真觉得就是自己害了娘,所以爹才会如此厌弃她,才会因此特别疼爱继室子女。 是她不好,是她连累了哥哥,害他跟着不受父亲待见。 原来全部都是假的,原来她爹满嘴谎话,禽兽不如,可说与苏容司不遑多让。 第55章 果然天下的人渣千篇一律,靠谱的良人却得万里挑一。 「依依。」江祈见她情绪不对,不管徐氏就在一旁,还是迅速的将人揽入怀中。 楚依珞恍惚抬眸,对上他温柔而担忧的凤眸,泪珠猝不及防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幸好我还有你……楚依珞埋进他怀中,脑袋轻.蹭了下,泪水沁在他的衣裳上,染上一小团湿.痕。 江祈的心狠狠痛了一下,他剑眉陡然死拧,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 他垂眸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没说,给她时间让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徐氏却是撑不住肚子肌饿过度的绞痛,放声哭喊道:「珞儿你原谅我吧,当初我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了错事,求你们给我饭吃,我真要饿死了,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楚依珞听见她最后一句话,眼底蓦然掠过一抹狠戾。 「对,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一辈子当乞丐给我娘赔罪。」 她抬头看着徐氏,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活了两辈子也从未说过的狠话。 然而话虽说得狠毒,声音却带着软.糯而无助的哭腔,令人听了心生怜.惜。 江祈听的心中一疼,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缩紧了些。 他可以帮她处理很多事,唯有魏氏这件事他得让楚依珞亲自处理。 徐氏这时已经饿得近乎失去理智,听了她的话也不生气,反而笑容谄媚的点头道:「好好好,让我当乞丐就当,你先给我东西吃……」 楚依珞看着徐氏凄惨颠狂的模样,却也开心不起来。 江祈数日来第一次将目光扫向徐氏。 他的眉宇间透着冰寒,说话腔调平铺直叙,冷酷而阴鹜:「明日你得在安康侯与楚易天面前,再重复一遍这些话,到时说完自然会给你饭吃。」 徐氏听到后整个人都懵了,她没想到自己什么都说了,居然还要再等一天才能吃饭。 她绝望的哭了起来:「那你们现在就带我去安康侯府,我现在就将所有事全告诉老侯爷。」 徐氏现在已经知道江祈的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只有冷酷无情的命令。 她没有得选择。 就如同前世的楚轩没得选,前世的楚依珞没得选,被害难产离世的魏氏也没得选一样。 她也没得选,只能任人宰割。 「明日。」江祈笑冷一声,带着楚依珞离开密室。 此时楚依珞的情绪尚未平复,江祈不愿今日就去安康侯府揭发真相。 他的小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回房后江祈又搂着人哄了大半天,楚依珞才又恢复了笑容。 楚依珞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像个孩子,窝在江祈怀中大半晚,她蓦地一阵羞赧,又将脑袋埋.回他的胸.膛,不去看他凤眸里的温柔调笑。 江祈见她害羞,低低的笑了起来,胸.膛随着笑声起.伏震动。 他的笑声悦耳迷人,低哑温柔,更带着说不出的温暖笑意。 楚依珞原本沉重的心情跟着他的愉悦的笑声缓缓淡去。 有他陪着真好。 她真的好喜欢江祈。 好喜欢。 楚依珞脸上热.气还未散去,便又在他怀中软软.糯糯地喊道:「祈儿。」 定国公夫人都这么喊江祈,她原本听着觉得肉麻,如今才知道何谓情到深处自然浓,如今她喊出来一点也不觉得肉麻,只是有些害羞。 江祈浑身一震,陡然从心脏爆炸开来的喜悦几乎让他失控,他并不知道此时自己惊喜的表情有多明显,脸上的笑容有多傻。 楚依珞见他突然沉默,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他傻愣的模样,霎时忍俊不住。 江祈听见她的笑声回过神来,见她笑得眉目弯弯,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低头亲了她一口,凑在她耳畔哑声道:「依依,再喊一次。」 「祈儿。」楚依珞眨了眨眼,如他所愿,又软软地喊了一声。 挠人心尖。 江祈心中一阵心猿意马,却还记得明日去安康侯府,徐氏还会再提一次魏氏是如何被害,楚依珞必然又会忍不住伤心难过,他不能在这时又不知分寸的折腾她。 他静静抱着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将那股子劲儿给压下去。 「睡吧。」 江祈带着她调整姿势,两人躺在床榻上,稍稍亲.昵一番,才亲.密的拥着彼此沉入梦乡。 …… 隔日,饥肠辘辘的徐氏看着前来接自己的楚依珞,又是一番凄凄哀求:「珞儿,先让我吃口饭,不,吃口馒头就好,我真的饿得受不了了。」 第56章 站在一旁的江祈却冷漠且残忍的拒绝她:「待会儿你在楚侯爷面前,一五一十将当年的事如实交待,我便立刻让人给你准备饭食。」 徐氏就是知道江祈不会答应她的哀求,她才求楚依珞,没想到还是讨不到便宜。 当马车终于在安康侯府大门前停下时,徐氏心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但饿得发疼的肚子却不允许她害怕,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死更可怕,死了就什么都没有,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 徐氏硬着头皮跟在两人身后,却在要迈进侯府大门时,被守门的小厮给拦了下来。 「大人,夫人,世子有令,这名妇人不得入府。」小厮战战兢兢道。 徐氏闻言忍不住自嘲一笑。攻浩:安安虽芯忒 她当初怎么蠢得会以为楚易天是个良人呢? 一个能冷血狠心谋害正妻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对另一个人好,他最爱的终究不过是自己罢了。 楚依珞道:「这件事我会跟老侯爷说清楚,你不必担心受罚。」 「谢夫人。」小厮感激的看了楚依珞一眼,这才放徐氏进门。 大厅内,就只有陆玥一个人,她见到跟在两人身后的徐氏,蓦地一愣。 陆玥抿了抿唇,迟疑片刻,道:「你们怎么将徐氏带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楚依珞点头道:「的确有事,还麻烦嫂嫂差人去将爷爷及……」 她蓦地一愣,她发现自己喊不出那声爹了,那个爹字瞬间就哽在她的喉咙不上不下,揪着她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江祈握住她的手,替她接道:「麻烦嫂嫂去请楚侯爷及世子出来。」 陆玥看楚依珞的样子,心中直觉徐氏要说的应该是件大事,立刻差人去将楚轩叫回来,才让人进去把老侯爷及楚易天给请出来。 楚易天前天才挨了儿子一刀,虽然没有大碍,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但他却一点也不想动,想也不想就让前来请他的小厮退下。 「夫人……徐氏回来了。」小厮道。 楚易天一听徐氏居然又来了,立刻捂着伤口坐起身,冷笑道:「她居然还有脸回来,谁让她进来的?」 小厮道:「是指挥使大人和大小姐带着她进来的,好像有什么事要说。。」 楚易天一听又是江祈和楚依珞,顿时火冒三丈。 他怒气冲冲的来到前厅,发现楚侯爷居然已经坐在主位上。 当楚易天的视线扫到徐氏身上,见她狼狈不堪,看起来就像个乞丐,他霎时一愣,嘴巴半张着,原本要骂人的话瞬间又吞了回去。 「依珞带徐氏回来究竟所谓何事?」楚侯爷见儿子也来了,终于开口问道。 楚依珞深吸了口气,想起楚易天对母亲的所做所为,眼眶又不忍不住微微泛红。 她看着楚侯爷,一开口便带着哽咽:「爷爷。」 楚侯爷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陡然一惊,他皱眉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红了眼?好好说,不论发生何事爷爷都会替你做主。」 楚依珞从小就没了娘,楚侯爷也因此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更像楚依珞的父亲。 楚依珞压下泪意,可一字一句却带着苦涩与怒气:「爷爷不用替依珞做主,依珞只求爷爷为我已故的母亲做主。」 楚易天蓦地心中一凛,眼皮直跳,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事般,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徐氏应该没那么蠢,将当年那个秘密全招了吧? 楚易天用眼角余光,隐晦的瞥了徐氏一眼,却见她眼神闪闪躲躲,不敢看自己。 他心中顿时一个咯噔,在心里骂了声,这蠢妇。 楚易天有意扯开话题,遂急忙开口:「做什么主?徐氏都休了你还带她回来,你──」 「你给我住嘴。」楚侯爷沉声斥声,「让依珞把话说完。」 楚易天很少忤逆老侯爷的话,虽然马上就噤了声,表情却逐渐变得阴沉。 「我母亲当年难产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楚依珞将目光移向楚易天,赤红着眼看着这个自己喊了两辈子爹的男人,眼中泛着苦意。 「什么?」楚侯爷闻言脸色亦变得难看起来,「你母亲难产时你才刚出生,你又如何知晓她难产不是意外?」 楚依珞寒声道:「徐氏知道,因为她就是帮凶之一。」 楚侯爷瞬间将凌利的目光扫向徐氏。 徐氏咽了下涶沫,双手不停地反复搓.揉。 「说。」 江祈清冷不带温度的声音忽地响起,徐氏打了个冷颤,饥肠辘辘的肚子再次残忍的提醒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57章 徐氏没有退路,她闭了闭眼,不去看一旁的楚易天,骤然把心一横。 将当年她与楚易天如何私定终身,她月信迟来,楚易天又是如何亲口允诺待魏氏难产,他就娶她为正妻的事,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楚侯爷听完极其震惊,更因为怒火攻心而呼吸急促。 「爹您别听她胡说八道!她肯定是怨毒我休了她才如此诬蔑我!」楚易天立刻为自己辩解开脱。 「当年魏氏生产完用来清理身子的热水里,加了红花与麝香,她才会生完没多久就血崩身亡。」徐氏咬牙道。 「胡言乱语,当初产婆可是魏氏母家的人,我又要如何在热水里掺进那些东西。」楚易天脸色铁青斥道。 徐氏冷笑一声:「当年你收买了负责端热水的丫鬟,产婆是魏氏母家的人又如何,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你含血喷人!」楚易天勃然大怒,「爹您不能信她,事隔多年她空口无凭,如今凭空捏造了个丫鬟,便想陷我于不义之地,儿子不认这事,儿子绝对没有谋害魏氏。」 楚侯爷听完却无动于衷,反而冷峻肃穆的看着跪在前面的徐氏,厉声问道:「徐氏,你可还记得那名丫鬟名字为何?」 「好像叫枊烟还是枊燕的,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了。」徐氏摇头道。 楚侯爷呼吸蓦地加重,下颚一紧,额间青筋暴突。 他陡然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厉声大喝:「来人,去帮我把家法专用的棍子给我取来!」 楚易天大惊失色,不懂为何父亲只听了个名字就勃然大怒。 「爹,您别相信她的鬼话,我们府里根本没有叫枊什么的──」 「畜生,还敢狡辩。」楚侯爷气得面色涨红,「我没想到我楚旭居然生出了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儿子,老子今天就打断你的手脚,再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爹!」楚易天急得要哭了,他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什么相信她不相信儿子?儿子真的没有……」 「没有?」楚侯爷见他死不承认,不禁为之气结,走到他面前,重重甩了他一个耳光。 楚易天登时就被打得整个头都偏了过去,眼冒金星,嘴角渗血。 「你以为这事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当年魏氏难产没多久,就有人亲口跟我坦承了这件事!」 当初被楚易天收买丫鬟柳燕,带着银两离开侯府后,日日梦见魏氏找她索命。 她受不了日夜难安的与良心的谴责,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刚从边关班师回朝楚侯爷魏氏难产一事并不单纯,她怕楚侯爷不信还提了自己的名字。 楚侯爷当时身后带着数十万大军,实在不方便停在半路听她细说,他便让这名自称枊燕的丫鬟,隔日再到侯府寻他,但那丫鬟却从此不知去向。 楚侯爷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也暗中找来当时接生的产婆细细询问。 但产婆一听魏氏用来清理的热水,可能被掺进会血崩的红花麝香,个个都惊恐否认,说她们并不清楚当时热水有没有问题。 楚侯爷暗查无果,这件事虽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却也随着年岁增长,光阴荏苒,逐渐淡忘了此事。 如今徐氏再度提起,还说了那丫鬟的名字,楚侯爷终是把这件事的前后脉络串连起来,哪还有不清楚的。 他没想到儿子当年居然为了迎娶徐氏,如此丧心病狂,简直猪狗不如。 楚侯爷说完当年的事时,小厮正好将家法用的木棍取了过来,他提木棍就是朝楚易天一阵猛打。 楚侯爷是个武将,本就有武功在身,挥棒力道又重又沉。 楚易天原本心想他爹应该打几下就会气消,一开始没躲,没想到楚侯爷一棍下来,他的右胳膊便传来剧痛,甚至听到了‘咔嚓’一声,胳膊霎时疼得失去知觉,软软垂落于身侧。 楚易天心中一凛,才挨一下便消受不住,他没想到他爹这是来真的,居然毫不留情一棍就把他手给打断了! 「爹,爹,别打别打,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知道错了,您原谅我,原谅我……」楚易天一边哀嚎,一边扶着断手乱窜。 楚侯爷气极了,哪可能住手,他暴跳如雷的怒吼:「孽子,还敢躲!我今日非得打断你双手双腿,叫你害人,你怎么敢!」 楚易天慌里慌张的躲到离自己最近的楚依珞身后,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依珞你快劝劝你爷爷……」 江祈见他拿楚依珞当挡箭牌,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冷冽而锋利的目光,在楚易天脸上轻飘飘地扫过。 楚侯爷这时已经提棍追了上来,楚依珞还未开口,纤.腰便被江祈的大手揽住,整个人被带进怀中,连退数步远离战场。 离去前,江祈不着痕迹的踹了楚易天一脚,使他身不由主的往楚侯爷扑去。 第58章 在旁人看来,楚易天就像是自己扑向楚侯爷。 江祈抬手捂住楚依珞的眼,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依依莫看。」 一道温热而熟悉的鼻息跟着拂在楚依珞耳畔。 楚依珞不知发生何事,却信任的轻点了下头,如小扇般的纤长睫毛,在点头同时,飞快地刷过他温热的掌心。 楚易天凄厉的叫声随之响起。 原来是他扑向楚侯爷时,棍子刚好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他头上,他当场被打得头破血流,生生晕死过去。 楚易此时刚好赶回府邸,还没踏进前厅就听见楚易天的惨叫声。 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即加快脚步走进厅堂。 只见楚易天姿势诡异的瘫倒于地,楚侯爷神色痛苦的捂着胸口,握着棍.棒的手仍微微发.抖。 一旁陆玥面色泛白,粉唇紧抿,小手紧攥手绢。 她担心老侯爷下手过重,出了人命,朝楚侯爷冷静问道:「老侯爷,世子爷他流了这么多血,还是让人去将林大夫叫过来,以策万全。」 楚侯爷胃里早就一阵气血翻涌,若不是之前楚依珞及楚轩,命人细心为他调养身子,只怕他早就被楚易天人神共愤的荒唐行径给活活气死。 然而他虽没被气死,却也被气得胸闷气短,脏腑难受。 没能来得及回答陆玥,就生生吐了一大口血,跟着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老侯爷。」丫鬟小厮们纷纷喊道,上前搀扶住老侯爷。 楚依珞拉下江祈盖在眼前的手,见到爷爷昏倒,立刻挣开江祈怀抱,奔了过去。 徐氏则迫不及待的跑到江祈面前,哀求道:「我说了,我全说了,你快让人给我准备饭菜,我真的饿得受不了了,我肚子好痛。」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楚轩大步流星走进厅堂。 陆玥不慌不乱的指挥起奴仆,先命人去请林大夫,再命将老侯爷及楚易天抬进房,接着才对楚轩说清来龙去脉。 楚轩听完眼底冷厉得可怕,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 一旁徐氏的哭啼声,更是令他心烦不已。 「内兄、大嫂,让人准备饭菜给她,她已六日未进食。」江祈说完便迈开步伐,朝楚依珞走去。 陆玥头疼的揉揉额角,心中暗忖,这都什么跟什么事啊…… 她偏头吩咐道:「带徐氏去小厨房用餐,用完再带她回来,派两个护院看好她。」 之前陆玥派人去请林大夫,楚奕扬却反而比林大夫早一步抵达安康侯府。 江祈知道楚易天谋害正妻的事一说,楚侯爷必定又会怒极攻心,为防万一,他早就交待好楚奕扬过来的时间。 楚奕扬在小厮的引领下,直接进了楚侯爷院落,替他把脉看诊。 而林大夫被请来时,则是径直被领进了楚易天的院子。 楚易天虽被打破了头晕死过去,但林大夫替他处理包扎完伤口没多久,他便幽然转醒。 「痛……」楚易天一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朝他袭来,头更是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他还来不及多说,便趴在床榻旁,一阵剧烈呕吐。 一旁奴仆面色骇然,林大夫则眉头紧皱。 候在一旁的陆玥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楚易天断断续续的吐着,还直喊头疼头晕,天旋地转到他爬不起身,唉唉叫个不停。 林大夫一听,面色骤然凝重,再次为他细细诊脉后,却还是摇头道:「世子爷这情况并不多见,恐怕还得需要多观察几日。」 躺在床榻上的楚易天不停难受的呻.吟着:「好晕,太晕了,我的头,我要死了……」 陆玥见楚易天三不五时就要趴在榻边呕吐一番,心想一直让人来清理也不是办法,随即命人去抬了盆大木桶过来放在床榻旁,这样楚易天便能直接吐在木桶里。 另一边,被丫鬟们带到后边吃饭的徐氏,正囫囵吞枣,狼吞虎咽的吃着饭。 她以前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不少奴仆都认得她,如今见到她这般狼狈模样,有人不住唏嘘,有人则暗自嘲笑。 徐氏对那些或是怜悯,或是轻蔑,或是讶异的视线浑然不觉,只管埋头苦吃。 直到吃得肚子撑得再也吃不下,她才满足的抱着肚子,长叹了一口气。 也是这时才有余力听一旁的丫鬟在说什么。 「二少爷不久前才刺伤老爷,现在老爷又被老侯爷给打破了头,害,我说侯府最近是怎么了……」 徐氏听了面色陡然白了三分,下一瞬,却又忽地喜上眉梢。 「楚睿回来了?他被放出来了?」她激动问道。 第59章 丫鬟们听见她的话,蓦地噤声不语,任凭她如何问都不吐半分。 护院们见她吃饱,立刻就将她压回大厅,带到陆玥与楚轩面前。 大厅上,楚依珞与江祈也在,楚侯爷则是喝完药便睡了过去。 徐氏得知楚睿回府,忍不住开口哀求楚轩让她跟儿子见面。 「你被休弃后便不再是他娘,有什么理由让你们见面?」楚轩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你不能这么残忍,我生养了他十几年,怎么被休弃后就不是他娘了?」徐氏一双眼红通通的,语气委屈极了。 楚轩回府后听了陆玥转述,得知楚易天与徐氏当年的所作所为,本就一肚子怒气没得发,恨不得一刀砍死他们,同归于尽算了,现在听了她的话,更是怒火中烧。 他冷笑道:「残忍?有比你跟楚易天连手害死我娘残忍吗?你当初命人在我骑乘的马匹上动手脚意图害死我,就不残忍了吗?」 楚轩得知母亲当年难产是楚易天亲手所为后,心中五味杂陈,又气又怒,又苦又涩。 虽然直呼长辈名讳极不礼貌,但他真没办法再喊楚易天一声‘爹’。 「对不起,轩儿你原谅我吧,我当时真的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徐氏害怕的缩了缩肩膀,却在楚轩冰冷刺骨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 「鬼迷心窍?」楚依珞闻言简直要被气笑,这四个字她说得极轻。 她站起身,迤迤然的走到徐氏面前。 「你想当侯府夫人时鬼迷心窍,想要儿子承袭爵位时鬼迷心窍,是不是小时候说我命硬克母,当初派陪嫁丫鬟勾搭我夫君,也是鬼迷心窍?」 楚依珞最后问的是今生,也包含前世。 徐氏瞬间面如死灰,百口莫辩。 犯的错太多,连想给自己洗白的余地都没有。 她以为这些事都做得完美无缺,却没想到百密总有一疏。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徐氏终究没能见到楚睿,就又再次被赶出侯府。 几日后,楚易天虽然没再呕吐,病情却反而变得更加严重,急转直下。 一开始,楚易天只是反应变得稍显迟顿,步态不稳,说话困难。 没想到,再过几日,他的手脚、嘴角居然开始抽搐,就连半边的身体都逐渐失去知觉,眼睛也开始看不清东西。 楚易天原本不以为意,直到他发现自己居然连坐起身都办不到的时,他才猛的害怕了起来。 偏偏他情况越来越糟,楚侯爷却对他置之不理。 这几日他心里害怕得不得了,可说身心饱受折磨,一看到他爹终于愿意过来看他,宛如溺水的人看到浮木,蓦然升起一丝希望,想牢牢抱紧这根救命浮木。 「爹,窝知道凑了,你进勾去请踏医来救我巴,我这是怎怎怎么了……」 楚易天口齿不清的说着,想伸手抓住楚侯爷,求他快找人来治好自己。 偏偏他没断的那只手,刚好是没知觉、动弹不得的那半边,而被打断的那只手,也被木板及绷带牢牢绑住,等于他双手都废了。 现在他就连想给自己抓痒都办不到,只能让一半顾着他的丫鬟或小厮帮他。 楚易天躺有床榻上,此时嘴巴歪了一边,说话口齿不清,口水甚至来不及吞咽,自嘴角淌下,一旁的丫鬟时不时就得拿帕子帮他擦拭,他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 楚侯爷看着几乎变成废人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眸光沉沉。 他原本要跟楚易天断绝关系,将他赶出侯府,如今儿子成了这模样,饶是楚侯爷心肠再硬,也不忍将他轰出侯府大门。 一旁楚轩看着楚易天的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有些麻木,心里却也不觉痛快舒坦。 楚侯爷沉默片刻,叹息道:「我再让人去请林大夫来。」 林大夫看了后,见楚易天如此情况,沉默许久。 他面色凝重地对楚侯爷,直言道:「老侯爷,按世子爷的症状来看,应该是中风了,可能一辈子都半身不遂好不了了。」 「一辈子?你这庸医,虎说八,咳咳咳……」楚易天说得急了,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一时之间猛咳不止,险些就要喘不过气。 他的话林大夫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摇了摇头朝楚侯爷拱手道:「也许真是老朽能力不足,还请楚侯爷进宫请太医过来为世子爷瞧瞧,也许太医会有其他法子也说不定。」 林大夫虽然话说得好听,心底却明白这种病怕是没得救,一辈子也难有起色。 果然,宫里的太医来看过后,说的话也与林大夫相去不远。 楚易天听完太医的话,又怕又怒,张口就骂太医胡说八道。 第60章 但当太医走了,他却陷入深深绝望之中。 一辈子都半身不遂,他这日子要怎么熬?他岂非后半辈子就只能当个废人。 楚易天一想到自己只能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如此生不如死、无聊至极的活着,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死?」一旁楚轩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冷冷嗤笑了一声。 楚侯爷现在一看见楚轩,就会想起被自己儿子害死的魏氏,心中愧疚难耐,早就跟着太医一块离开了楚易天的院落。 现在屋内就只剩楚轩与楚易天父子两人。 「你不能死,你得代替我娘好好活着,儿子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你死的。」 楚轩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痛哭失声,痛苦不已的楚易天,目光冷冰极了。 …… 楚依珞得知楚易天中风,怕是往后的大半辈子都只能在榻上过日,心中五味杂陈,郁闷难受。 原来前世种种,一切源头皆始于她爹,而非命不由人。 害了母亲的人如今成了废人,她原本该快意高兴才对,但她却也跟楚轩一样,同样不觉痛快。 江祈刚从宫里回来,就见着楚依珞垂着头坐在寝间圆桌旁,从他这角度望去,看不清她脸上情绪为何。 他立刻快步上前,俯身将人轻拥入怀。 下朝时,楚轩简单告诉了他楚易天的情况,江祈知道楚依珞虽然对楚易天有怨有恨有诸多埋怨,但到底却也是喊了两辈子的爹。 哪怕心中再恨,也不可能真觉得痛快。 所以他一听见楚易天的情况,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府,就怕楚依珞又为了楚易天伤心难过。 楚依珞伸出双臂反抱住他,意味不明的低低叹喟一声:「谢谢你。」 江祈下巴轻抵着她的脑袋,极低的轻笑了一声,问:「谢什么?」 「能遇到你,我很开心。」楚依珞垂眸道。 能与他结与夫妻,她很幸福。 跟她可怜的母亲两相比较之下,楚依珞觉得自己简直幸福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江祈蓦地低哑一笑。 楚依珞并不知道,重活一世,从他决定将她从俞文渊手中夺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择手段,用各种溺死人的温柔,将她捧在手心、疼在心尖,极尽宠溺。 唯有牢牢锁住她的心,她才会舍不得离开自己。 他倏地将她抱起身,让她坐在圆桌上。 楚依珞惊呼一声,红着脸道:「你做什么?」 江祈低下头,额抵着她的额,笑道:「矮凳太低,为夫的腰酸了,这个高度勉强可以接受。」 「别觉得难过,也别觉得歉疚,这是他该还你娘的。」 两人四目相对,江祈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眸色温柔。 「好。」 楚依珞眼底泛出几分甜蜜笑意,出动伸出玉臂,紧揽住他。 幸而有你。 前世为我报仇雪恨,今生为我披荆斩棘,陪我走过一程又一程。 …… 一个月后,太子妃甄选正式结束。 结果出乎楚侯爷与众人的意料之外。 他的二孙女楚惜月,居然从近百位优秀的京城贵女中,脱颖而出。 楚轩与楚依珞则毫不意外。 江祈先前就提过,太子为了拿捏安康侯府,早在甄选途中动了手脚,楚惜月这个太子妃,可说是非当不可。 楚惜月本人却是不知这其中来龙去脉,一心以为自己是凭借实力,一路过关斩将扶摇直上,心里得意的很。 当她得知自己排除万难,当上了太子妃,她险些就要失仪,大笑出声。 她春风满面的回了侯府,心想现在父亲与爷爷见了她都得跪拜行礼,楚依珞自然也不例外,心中便痛快极了。 这次,她肯定能将母亲给接回侯府了。 楚惜月回府时可说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她身上穿着宫制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耳戴金丝流苏耳环,发髻上簪着各种华贵的簪花与金步摇,贵气逼人。 身后更是跟了一排宫里指派的宫女太监,还有贴身嬷嬷伺侯着她,排场之大,可谓风光无限。 可惜回府时,楚惜月并没有看到她爹,而楚侯爷接完楚惜月获选为太子妃,七日后大婚的圣旨后,也没有对她行跪拜礼。 原来是楚侯爷战绩彪炳,更为大梁长年镇守边关,先帝特许他除了皇帝以外,就算是见了太子,他也都不必行跪拜礼。 楚惜月心里有些失望,但她本来就只想看楚依珞对她跪拜行礼,加上一回侯府,就得知了楚易天中风的消息,思绪早就被她爹给带走。 第61章 她看着整日只能躺在床榻上,吃喝拉撒都得倚靠旁人的楚易天,瞬间就陷入了迷惘。 楚惜月觉得她爹变成这般,她若此时将她母亲接回来,绝对只会连累娘受苦,指不定爷爷还会让娘去伺侯她爹。 一番思索后,楚惜月决定暂时先不将徐氏接回侯府,待日后看看她爹有没有好转,再做决定。 然而就在楚惜月在侯府快快乐乐,满心欢喜的等着七日后与太子大婚之际,皇城中,惠文帝却正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 候在御书房外的总管太监,虽面不改色,却也在听完江祈的话后蓦地打了个寒颤。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银雾般的月光洒在御书房的金丝木牌匾上,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紫薇花香。 总管太监抬头看了眼弯弯地挂在纯净夜空中的月娘,悄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现下虽是月朗风清,但这天却怕是要变了。 御书房内,惠文帝额间青筋暴突,脸色难看极了,语气严厉非常。 「江祈,你可知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桌案前的文房四宝,全被惠文帝一把扫到了下去,七零八落的躺在冰冷的金砖上。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就算朕再如何倚重你,也是马上能让你人头落地的!」 江祈撩袍跪地,拱手作揖,沉声道:「臣所言绝无虚假,臣手中的确握有太子结党营私的种种证据。」 惠文帝嘴角噙了一丝冷笑,脸似寒冰:「你刚才说的可不止这件事。」 帝王低沉的嗓音中,充斥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江祈敛下眼睫,不卑不亢地将方才所言,再重复一次:「太子岑昱私藏龙袍,意图谋逆,望陛下明察。」 「胡言乱语!」惠文帝拳头紧握,重重地捶在桌案上,震得杯中茶水四溅。 「陛下若不信,您可亲自指派一个人,在太子大婚当日潜入太子府邸一探究竟,便知微臣所言是否为真。」江祈薄唇轻启,沉声开口。 「此事事关重大,臣既然得知太子私藏龙袍、结党营私,意图伤害大梁及陛下,为了陛下的安全及江山社稷的安稳,臣即便冒着项上人头不保的危险,也要拼死谏劝陛下,望陛下明察。」 惠文帝极其喜爱太子,心里极度不悦也不愿相信太子居然有谋反意图。 待他死后,这整片江山都会是太子的,难道太子就连短短数十年都等不了了? 惠文帝面色阴寒至极,越想越生气,怒火一时急上心头,猛地就喘不过气来,一口鲜血跟着自口中喷薄而出。 原本跪地的江祈脸色骤变,立刻让候在门外的太监总管赶紧宣御医。 惠文帝痛苦的捂着腹.部,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翻搅在一块,豆.豆.网。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在等待太医期间,惠文帝因晕了过去而被急忙送回寝宫。 只见御医为惠文帝诊脉时,眉头越皱越深,先是面色凝重,而后流露出惊震之色,片刻后,御医立刻命人将参片塞进惠文帝口中,再加以刺激人中,惠文帝这才堪堪转醒。 惠文帝面色苍白如纸,语气却饱含怒火:「朕这是怎么了?」 御医往后退了几步,撩袍下跪道:「回皇上,恕微臣斗胆,敢问皇上近日是否总是容易疲乏无力,甚至容易头晕目眩,腰腿无力?」 惠文帝自从上次染了风寒,大病一场后,身子便日益虚弱,虽经御医细心调理,却都毫无起色,没想到今天居然一怒之下就气得吐血了。 「这些症状朕不是早就跟你们提过了?」惠文帝不耐烦道。 御医诚惶诚恐道:「禀陛下,微臣新入宫不久,尚未将陛下案脉全数阅毕,请陛下宽恕微臣不周之罪。」 「那你说,朕到底怎么了?「惠文帝拧眉问。 一滴汗从御医的额上滚下,他沉声道:「若依陛下脉像及疲倦乏力、动则气短、易头晕的症状来看,简而易之就是俗称的体虚,只需多进补气虚的相应膳食即可,但是……」 御医尚未说完,惠文帝便又脸色痛苦的低咳不止,咳完又是一阵晕眩。 「……继续说。」惠文帝好不容易从晕眩中回过神来,却气喘吁吁,面色忽红忽白。 御医颤巍巍道:「但是,其他御医虽为陛下细心调养,日日进补,陛下却毫无起色反日益严重,甚至怒极吐血,微臣认为,陛下恐中毒已深。」 「陛下所中之毒非常罕见,寻常太医及御医很难诊断出来,微臣之所以会如此猜测,是因为微臣的父亲以前曾为一名江湖中人医治过,那人当时的毒发症状就与陛下一模一样。」 「荒唐!」惠文帝怒斥,「朕的所有饮食,包括茶水都有人试毒,这毒又是从何而下。」 第62章 御医道:「依微臣推测,应是有人将此毒掺在陛下日常所燃的龙涏香内,陛下寝宫内,日夜不分的燃着掺了毒的龙涏香,身子自然久而久之越发衰弱不堪,无论御医们再如何调养都难有起色。」 惠文帝面色铁青,目光森冷,道:「来人,去将龙涏香取来。」 御医接过太监递上来的红木盒,手指轻搓龙涏香的粉末,先以肉眼观察,而后凑近鼻尖细闻。 少顷,御医脸色蓦然大变,躬身惶恐道:「这龙涏香的确被掺了毒。」 惠文帝勃然大怒,立刻命人彻查所有接触过龙涏香的宫人,同时也传唤其他御医过来检查。 然而其他御医却如何也闻不出,这龙涏香究竟多掺了什么,纷纷摇头。 皇帝中毒,宫内的御医们却浑然不知。 一名御医承受不住惠文帝如利刃般的目光,极其可怖的威压,当场就跪伏于地开口求饶,恐慌万状。 说他都是被逼的,家人性命皆被人拿捏在手,直求皇上不要迁罪于他的家人。 惠文帝冷笑:「何人如此大胆,敢逼迫要威朕的御医?」 那名御医却不肯再吐一字半语,只一个劲的求惠文帝饶了他的家人。 惠文帝盛怒,当场命人将众御医全数押入大理寺监牢,待一切事情查清,再行发落。 而那名不打自招的御医,则当场被拖下去乱棍打死。 惠文帝不知自己早中毒已深,他更不知这龙涏香是何时被人掺了毒。 素来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皇帝,如今居然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惠文帝的心脏瞬间就被这种无法掌握的恐惧感给撑爆了。 御医离开后,惠文帝蓦然想起了之前太后病倒一事。 当时多位御医异口同声,说太后是过度思念乐平公主才会病倒。 那时他就怀疑太后是在装病,却又觉得若是装病,不可能御医们都看不出来,除非御医全被收买了。 御医不可信,儿子不可信,就连太后都不可信,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惠文帝冷冷一笑,脸上本就刚硬的线条透出几分冰寒。 原来他以为固若金汤的皇宫,早已被人彻底渗透。 隔日,江祈再度被惠文帝召见。 御书房内,惠文帝坐靠在罗汉床上,脸色阴沉,眸光晦暗。 他将江祈召来,却始终不发一语。 三伏天烈日炎炎,御书房内无摆放任何冰盆,可说闷热不堪,惠文帝却脸上不见一滴汗珠。 江祈就站姿笔挺的站在惠文帝面前不远处,额间沁出不少汗水,汗水顺着侧颊淌进衣襟,后背衣衫尽湿。 良久,惠文帝才开口道:「太子私藏龙袍一事,若朕派人潜入东宫却无所获,你可知会如何?」 「臣知晓。」江祈躬身拱手,「太子意图谋逆,此事绝无虚假。」 惠文帝轻笑一声,削薄的唇瓣绷成一直线,身上气势骤然阴沉,气息森寒而冰冷。 他看着江祈沉默不语,眼底划过一抹戾气,帝王与生俱来的可怖威压,瞬间在御书房中蔓延开来。 江祈食指与拇指轻轻的搓了搓,敛下眼睫,撩袍跪地,沉声道:「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为担保。」 好半晌,惠文帝才慢悠悠地颔首道:「那朕在太子大婚当日,便派内阁大学士俞文渊前往东宫一探究竟。」 江祈心中陡然一沉。 又是俞文渊。 惠文帝明知他与俞文渊不对盘,却故意指派他来执行此事。 饶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也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倾尽一切宠爱的太子,会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江祈拱手,肃然道:「俞文渊与臣素来不合,臣恳请陛下另派他人。」 惠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笑:「俞文渊虽然在朝堂上与你针锋相对,但他为人正直,同你一样铁面无私,此事事关重大,江爱卿不必过于杞人忧天。」 皇帝金口玉言,纵然只是口谕,也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随意更改。 惠文帝话说得轻飘飘,却字句冰冷,染着几不可察的森然杀意。 江祈身经百战,又何尝听不出这藏在话中的杀意。 他藏在袖袍内的手指狠狠攥紧。 江祈面不改色的步出御书房,脸上表情才一点一滴阴沉下来。 看来惠文帝若真掌握了太子意图谋逆的证据,只怕再不久便要轮到他了。 江祈才离开御书房,便见俞文渊早候在那等着他。 俞文渊看着江祈冷冷哂笑,淡漠凉薄的眸子盛满讽刺:「我以为你为了她会明哲保身,没想到你竟如此愚蠢蹚这浑水。」 他一早便晋见过惠文帝,接下密令暗中调查私藏龙袍一事。 第63章 俞文渊话里虽未明言,江祈却也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就是楚依珞。 好一个痴情儿郎,都要成驸马了心里还惦记着别人的妻子。 惠文帝特地指派俞文渊来做此事,为的就是让他立下大功,加官进爵,赐婚娶公主。 江祈面目冷峻,与他擦身而过,声音阴冷狠戾:「我江祈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俞文渊看着江祈离去的身影,眼神忽明忽灭,眸底深处翻涌着晦暗而复杂的情绪。 …… 楚惜月回安康侯府等待太子大婚迎娶的这几日,楚依珞都没回去。 她不想回去看她继妹脸上,自讨无趣。 她白天换去定国公府陪陪定国公夫人说话谈天,未到傍晚便回府等江祈一块用膳。 但不知为何,随着太子大婚将近,江祈也跟着异常忙碌起来,待在府中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没能跟她一起用上几次晚膳。 虽然他对她一样温柔缱绻,无微不至,但往往回府时,眉眼间的寒戾之色,周身冷冽冰寒如锋利刀刃的气场,却有几次来不及收敛被她撞个正着。 「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江祈回府,楚依珞见他身上的气场比平时瘆人,她心有疑惑,却也不愿自己胡乱猜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江祈虽曾答应不再对她有所隐瞒,但太子谋逆一事过于重大,他也只隐晦的说了几句事关机密,希望她多给他时间,待太子大婚后,他一定会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楚依珞见他不愿细说,便噤了声,不再追问。 但当她转身离开厅堂,欲回寝间,他却又急急忙忙追了上来。 「依依,我真没有想瞒着你。」 长廊上,江祈自她身后紧紧的拥着她,低声解释。 楚依珞一愣,听他那带着几许委屈的口气,这是以为她生气了? 她霎时哑然失笑,无奈道:「我知道。」 江祈收紧胳膊,低头亲了她一口,才拉着她回寝间,将外间的奴仆全部屏退,门窗仔细关上。 回府时还冷峻阴鸷的眉眼,此时已被温柔和煦的笑意取代。 楚依珞抿唇看了他好一会儿,白皙柔软的小手倏地捏上他的俊脸。 「不用在我面前刻意温柔。」她语气有几分不开心,「你分明心情不好,我不喜欢你这样勉强自己。」 江祈闻言一愣,轻笑道:「没有勉强。」 她手仍掐在他脸颊上,温热大掌覆上小手,任她拿捏。 江祈沉默的看了了她半晌,凤眸终于缓缓透出几许沉重,脸上笑容淡了下来。 他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沉声道:「太子大婚后,我们可能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楚依珞停下手上动作,红唇微启,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手想伸回来,却被他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为什么突然要离京?」楚依珞不解。 江祈轻声道:「我触怒龙颜,待太子大婚后,皇上怕是容不下我了。」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幽深,嘴角微微抿着。 安康侯手里有先帝赐的免死金牌,若他愿意,还是能保得住她的。 两人无声对视好半晌,江祈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若你不想随我离京也可以回安康侯府……」 话还没说完,楚依珞便蓦地拉过他的手,张嘴狠咬一口。 江祈一愣,话声戛然而止。 楚依珞没想到自己居然又从江祈口中听到这种话,霎时间,整个人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浑身上下都在发冷。 又来了,他又想自己一肩扛起,独自面对。 一旦真遇上事情,瞬间就将答应过她的话抛诸脑后。 「我说过生同衾,死同穴,再说这种要抛下我的话,我就真不理你了。」 楚依珞瞬间就被气红了眼,用力推开他,转身就要走。 江祈猛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我只是舍不得夫人陪我吃苦。」 楚依珞闭了闭眼,心中蓦地一涩,低声道:「夫君,觉不觉得苦我说了算,我不需要你替我决定。」 江祈低头轻轻吻上她泛红的眼尾,无奈道:「好,夫人说了算,别生气了,嗯?」 桌上烛光闪烁,火苗摇曳。 榻上的指挥使大人抱着还在生气的夫人,软语温言的低哄着。 直到怀里的人软糯呜咽的说了句好,江祈凤眸才掠过一抹安心的笑意。 …… 太子大婚,迎亲亲队伍阵仗浩浩荡荡,十里红妆。 太子妃所搭乘的凤轿装饰华美,前往东宫的路上百姓争先抢看,鼓乐喧天,热闹非凡,风光至极。 第64章 辇轿内,喜帕下,头戴繁杂奢华凤冠的楚惜月心底畅快得意,一路上皆笑得极其张扬。 惠文帝亲自主持太子大婚,更下令满朝文武百官,皆得揩眷赴宴,场面可谓空前盛大。 喜轿在东宫正门停下,红绸一路铺到东宫殿内,太子妃一身金线绣制鸾凤和鸣的大红喜服,一步一摇,栩栩如生。 楚依珞跟在江祈身旁,依旨与他一同参加楚惜月与太子的大婚典礼,心中忐忑不安。 主殿上,灯火辉煌,帝后端坐首席,太子二座。 喜宴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宾客皆在庆贺太子大婚,气氛热闹非凡。 太子岑昱风光霁月,俊美非凡,举手投足间更无处不透着浑然天成的矜贵气息。 京城不知多少贵女羡慕楚惜月,直说她运气太好,居然在太子妃甄选中脱颖而出。 喜宴还未结束,江祈便寻了个理由退下,带着楚依珞先一步离开。 两人乘座的马车虽朝江府驶去,两人却在半路边下了马车,空马车再度奔往江府。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另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两人面前。 车内之人掀开车帘,浅笑盈盈,风流倜傥,他一面摇着玉骨扇,一面笑眯眯道:「江兄,嫂子,小弟这时间是不是拿捏得极好,没让你们久候吧?」 …… 东宫主殿,婚房内,楚惜月坐在偌大的喜榻上,仅管头上凤冠压得她脖子酸疼,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抑不下去。 她原以为太子很快就会进房,却没想到等了大半晚,饿得人都要晕过去了,才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觥筹交错,太子大醉而归,被人扶进婚房时,已经醉得连眼都睁不开。 东宫的掌事嬷嬷见太子醉得不醒人事,朝楚惜月福身道:「娘娘,太子殿下不胜酒力,不如就让奴婢唤人来为您更衣……」 合卺酒未喝,头盖未掀,太子便已躺在喜榻上沉沉酣睡。 楚惜月脸色蓦然一变,不敢置信的掀开头盖,偏头一望,太子俊美的容貌霎时撞入她的眼帘。 她不甘的咬了咬下唇,双拳紧握,心中委屈至极,但她的夫君是太子,说不得打不得,更不能让人看出她的不悦。 楚惜月最终还是让嬷嬷唤宫女进来替她更衣,摘下那沉甸甸的凤冠。 众人退下后,楚惜月心中的委屈与幽怨也消散了些。 她看着喜榻上俊美的太子殿下,双颊浮上红晕,心中再次盈满欢喜。 来日方长,她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不急。 寝殿一侧红烛跳动燃烧着,楚惜月羞涩的红着脸,轻倚在醉倒的太子身旁,沉入梦乡。 隔日一早,楚惜月被响亮清脆的碎瓷声吵醒。 外头跟着传来一阵脚步声,楚惜月才扶着头坐起身,寝殿内间的木门便被人粗鲁撞开。 本该沉睡的太子,骤然撩起眼皮,幽深的黑眸中不见半分醉意,更无宿醉疲态。 就在太子坐起.身的短短几瞬之间,寝殿中已涌入数十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太子心中蓦然一沉,从他们身上的服饰可知晓,这些人,都是只听从皇帝命令的禁军。 楚惜月还来不及呼喊出声,便被人粗鲁的拖下床榻,与太子一同被压往主殿大厅。 一进大厅,赫然见惠文帝眉眼阴鹜的坐在主位上。 「岑昱,你私藏龙袍,结党营私,还收买太医毒害朕,意图谋逆,如今人证物证皆在。」惠文帝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太子意图辩解,但眼前摆着刚从他宫中搜出来的明黄龙袍,一旁跑着不成人形的御医、负责管理龙涏香的太监,种种证据皆指向他,他的罪刑昭然若揭,无从狡赖。 惠文帝以一杯毒酒赐死太子,可说迅雷不及掩耳,就连太子私下豢养的死士都来不及为他拼命。 太子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脉,朝中的威望,都不足以让惠文帝动摇,反而让他更加忌惮,惠文帝担心,万一他只是软禁太子或将太子贬为庶人,太子都有东山再起之日,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岑昱自知难逃一死,饮下毒酒前,双目赤红如血,恨恨切齿:「儿臣知道如今再说什么,父皇也不会相信我的辩驳,但有些话,儿臣不得不说,江祈与秦王岑旭暗中往来,父皇千万不能相信江祈,更不能将皇位传给秦王!」 惠文帝赐下毒酒后,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漠然的看着太子,神色恹恹的摆摆手。 按照律法,谋反是要处斩的,但惠文帝不忍太子死无全尸,终是只赐毒酒白绫,让他死得体面些。 太子愤然饮下毒酒,气绝倒地,一旁楚惜月见太子被赐死,吓得浑身猛.颤,眼泪直流。 第65章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她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妃,她都还没来得及折磨楚依珞,还没能接回母亲,她还当不到一天的太子妃,太子怎么就被赐死了。 楚惜月如阶下囚般跪伏于地,瑟瑟发抖,心里又委屈又害怕,浑然不知发生何事。 太子一死,惠文帝目光掠过一丝沉痛,只觉得这东宫他一刻也待不住,立刻下令摆驾回宫。 楚惜月见惠文帝冷血至极,转身就走,顿时心乱如麻,发了疯似的磕头哭喊:「臣女不是太子妃,臣女昨晚根本没有跟太子圆房,皇上求您放了臣女,臣女什么也不会说的……」 然而惠文帝赐死亲儿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更不可能同情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媳妇,给她留个全尸已是仁慈。 太子造反,整个东宫上下,也得跟着被株连,所有奴才全数陪葬,身为太子妃的楚惜月更是难逃一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太子谋反,惠文帝冷酷无情,毫不心软,洗血了整个东宫。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一时间朝局动荡不安,风雨飘摇。 …… 皇城外,天还没亮透,城门刚开,江祈与楚依珞等人便搭乘任磊的马车出了城。 马车上,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还坐着荷香及楚奕扬、任磊。 楚依珞原不想连累荷香,所以没打算带她一起走,但昨晚抵达任磊的处住时,却发现荷香早与楚奕扬在那候着她。 荷香眼圈红红看着她说:「夫人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楚依珞沉默片刻,狠心道:「可我不需要你了。」 荷香嘴一瘪,想也不想便拉过一旁的楚奕扬,磕磕巴巴道:「那我不是跟着夫人,我,我是跟着,跟着楚军医的,夫人不能赶我走。」 楚奕扬愣了下,平时都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刹那间微微上翘。 楚依珞见荷香说什么就是要跟,又想到自己曾告诉过江祈,不要自以为为她好,而替她决定一切。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楚依珞心头一软,终是无奈点头答应了荷香。 离京路上,平时话唠的任磊亦难得沉默,一路上安静的很。 林间树影绰绰,悄然无息间,杀气渐渐逼近。 黑云翻滚,似有一场大雨要来,天边响起一阵闷雷,撕破了寂静。 一支箭倏地打横穿了过来,闷沉的一声响,箭锋没入车顶木里。 楚依珞猛的一震,轻咬下唇,道:「什么声音?」 「没事,莫怕。」江祈将她轻揽入怀,轻声安慰。 他敛下眼睫,睫毛的阴影落在眼下,掩去了眼底情绪。 惠文帝当初若是相信他,便会直接指派他,亲自前往东宫搜出私藏龙袍,然而惠文帝却是派了俞文渊。 怕是惠文帝当时便已决定,在赐死太子的同时,一并将他处理掉。 江祈本就天资卓绝,善于运筹帷幄,又岂会看不出皇帝心思。 为此,他早前就与秦王做过商议,昨夜秦王便派人潜入江府,易容成他与楚依珞,今日一早那两人便搭着马车出城,往东边奔去引开所有追兵。 然而马车方驶出城外,往南边走不到半个时辰,却已被追兵四面八方,团团包围。 马车停下瞬间,江祈同时抄起一旁的刀,狭长的凤眸里满是森然杀意。 「护好她。」 清冷的嗓音还回荡在车厢之中,江祈却已翻身扑了出去,衣摆猎猎作响,他一身锦衣白袍,宛若谪仙。 绣春刀舞血扬飞,血花飞溅,惨叫声随之响起之际,荷香悄悄掀开车帘一角。 只见江祈一脚踩在敌人尸首之上,俊美的面颊上沾几抹血迹,薄唇噙着冷笑,凤眸猩红,身上透着一股子阴寒冷戾,宛若罗刹。 刀光剑影,掀起漫天烟雾的凛冽杀意,荷香蓦地被那慑人杀意,与溅满一地的温热猩红,震得手脚发软,心胆俱寒。 「护好她们。」楚奕扬见追兵越来越多,眯了眯眼,也跟着翻出车外。 车厢内,就剩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与不知武功身手究竟如何的任磊。 任磊:「……」 他手里握着名匠打造的宝剑,面容难得的露出一丝阴沉杀气。 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起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就连马车车帘也挡不住。 外头杀的天昏地暗,车厢内,楚依珞分明一再告诉自己,没事的,江祈会没事的,但心底却仍止不住地,逐渐盈满害怕与恐惧。 她怕江祈出事,她害怕自己会失去他。 就算两人再厉害,能以一敌百,也不可能以一敌万。 第66章 两人如何再将马车护得滴水不漏,百密亦总有一疏。 一阵疾风忽地掀开车帘,森寒杀气迎面扑腾而来,利刃随之破风而入。 任磊抽起手边宝剑,‘当啷’一声,两刃相撞,震耳欲袭的脆响声,回荡在静谧的车厢之中。 双方刀剑你来我往,相撞数次,次次皆迸出阵阵冷冽杀气。 马车车厢过于狭窄,身手压根儿施展不开,任磊被迫,不得不离开马车与敌人缠斗。 车内的楚依珞与荷香仍心有余悸,车帘便再次被人掀开。 这次探进来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只手。 楚依珞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猛地被拽了出去。 荷香早被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发软,虽然想扑过去护住楚依珞,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夫人!」荷香哭喊道。 「放开我!」楚依珞没瞧见掳她的人是谁,娇容血色尽失,一慌之下,忍不住害怕地喊起江祈的名字。 「夫君,江祈,江祈……」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显得软糯无力,一声接着一声,在一片当当作响,不绝于耳的刀剑交接声,并不是特别明显,却还是传入了江祈耳里。 带着哭腔的喊叫声一窜进他耳中,江祈脑子便轰地一炸,霎时间,身子不听使唤的朝叫喊声方向转去,一时之间没闪掉迎面而来的利刃,右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 江祈手上绣春刀挥舞得飞快,逼得掳走楚依珞的那人截截败退,若是平时那人早已被轻松解决,此时他却格外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伤到楚依珞。 对方很快就注意到了这点,目光一沉,瞬间提刀就要往楚依珞身上抹去。 「还不住手,说过不许伤她!」 一声震耳厉喝蓦地响起,那人霎时停顿一瞬。 江祈眸色浓黑如墨,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热血喷涌而出,楚依珞跟着回到他怀中。 她的脑袋被紧紧按在他的胸.膛前,耳边是他暴躁不安,似要蹦出胸/口,怦怦作响的心跳声。 江祈经过一阵浴血奋战,原本纯白的锦袍,已被染出一片暗红,身上的伤与右脸颊上的伤口,丝丝鲜血不断向外溢出,浓厚的血腥味朝她扑鼻而来。 楚依珞没有反胃,没有害怕,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的疼,疼得她几乎承受不住。 此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丝毫能逃出去的漏洞也没有。 打斗声戛然而止,楚奕扬与任磊也跟着退回到两人身旁,手里提着刀,目光充满警戒。 只见一人分开人群,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 「楚依珞。」 喊着她名字的声音有点陌生,楚依珞困惑的抬起头。 江祈瞧清来人是谁,面色瞬间阴沉,冷若寒霜。 楚依珞从他怀中抬头望去之际,一只手骤然覆盖住了她的眼。 「不准看。」 强硬且霸道的命令式语气,带着几分怒意,自头顶落了下来,紧接着,她的脑袋就被轻柔的按回男人怀中。 楚依珞瞧不见男人阴鸷的神色,却察觉到他胳膊突然收紧,手臂上的肌肉陡然紧绷。 话语间,更带着浓浓不悦,与外显暴躁的占有欲。 楚依珞温顺的靠在他胸.膛上,没有任何挣扎,轻声道:「好,我不看。」 江祈凤眸阴鸷慑人,目光冰冷盯着那人:「俞文渊。」 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冰冷而残酷,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直直压向俞文渊。 俞文渊面无表情的看着江祈,而后目光停在江祈怀中的那抹娇影上。 他不疾不徐道:「神武卫指挥使与太子勾结意图谋反,奉圣上御旨,格捉拿逆贼江祈,其余人等放下武器,抗命者格杀勿论。」 楚依珞心头一空,手指紧紧攥住江祈衣袍,脑袋一阵晕眩。 爷爷跟哥哥他们会不会有事?还有定国公府…… 俞文渊见楚依珞露出的侧脸苍白如纸,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江夫人,别担心,陛下心慈仁厚,只下旨追捕江祈一人,并不牵连定国公府及安康侯府。」 楚依珞呼吸略微急促,刚被高悬吊起的心才稍稍落下些,便又听他轻笑道:「只不过……」 俞文渊刻意欲言又止,吊她胃口,一双黑眸直勾勾的望着她。 「莫怕,不会有事的。」江祈捏捏她的肩,俯身在她耳畔低声安.抚。 俞文渊闻言冷笑一声:「的确,除了你以外,其他人不反抗的话,都不会有事。」 楚依珞闭了闭眼,面无波澜的将江祈抱得更紧些。 早在她知道江祈跟自己同样都是重活一世后,她就想过许多。 第67章 神武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想要全身而退的确痴心妄想,最后极有可能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她除了心中不舍哥哥与爷爷外,她不懊恼,也不怕。 若真跟江祈死在一块,也不算糟。 只是她还没能跟江祈一块游山玩水,逗弄孩子,相守到老,实在觉得可惜。 俞文渊看她反而将江祈揽得更紧,心里的妒火猛烈地燃烧起来。 他放低嗓音,温声诱.哄,开出了令人心动的条件:「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倒是可以放江指挥使一马。」 江祈闻言脸色阴沉得可怕,眼里闪现着杀意。 俞文渊明知楚依珞是他夫人,却还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抢他的人,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若不是此时楚依珞紧紧抱着他,约莫他早已冲过去跟俞文渊拼个你死我活。 站在不远处的任磊,原本怕自己说错话害楚依珞胡思乱想,他又得挨江祈一顿揍,出城的一路上都忍着不说话,实在快被憋死。 如今听见俞文渊的浑话,终于再也憋不住,嗤笑道:「骗三岁小孩吧你,你有那么大的脸面?空手而回,狗皇帝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楚依珞此时终于侧过头,看了俞文渊一眼。 江祈以为她要答应,原本轻按着她肩的手骤然捏紧,眼神阴鹜而狠戾,冷声道:「不许答应他。」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想来要是楚依珞敢说一个好字,他就会直接提刀上去跟俞文渊拼命。 楚依珞吃痛的皱了下眉,却依然直直地看着俞文渊。 就在俞文渊以为她会为了保下江祈的性命而答应自己时,却听她一字一句,徐徐道:「宁死不屈。」 她不愿跟江祈分开,更不会蠢得拿自己去交换江祈的性命,让彼此都痛苦。 俞文渊脸上温柔的表情立即被阴沉取代,视线转扫向江祈。 他冷冷的盯着江祈,漠然道:「我不想伤她,你若有良知,现在就命人将她带走,莫将她牵连进来。」 江祈沉默片刻,深邃的眸子里流转着复杂而痛苦的情绪。 我说过,我必以命相搏护你周全,不管我能不能活,都不会让你死。 只愿你今后岁月无忧,一切安好,所到之处晴空万里,一生顺遂。 江祈如墨双眸迅速地凝结起一层寒霜,掩去了隐藏在眸子深处的浓烈爱.意。 他手胳膊猛的一缩,似要将楚依珞揉进血骨里般,锢.得她生疼。 下一刻,却又一把将她推向楚奕扬,沉声喝道:「任磊、奕扬,带她离开,明日若是等不到我,便不必再等。」 离开京城的路线,一路上的落脚处,江祈早就安排妥当,他话虽说得含糊,任磊与楚奕扬却听得明明白白。 ──要是落脚处等不到他,就直接带着楚依珞往目的地前进。 楚依珞被推得一个踉跄,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爬上了她的背脊,浑身瑟缩了下,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一下子就慌了。 她惶然的看向江祈,哆哆嗦嗦地不停摇头:「我不走,我刚才没有答应他,你也不能答应他!」 她惊慌失措的想朝江祈走去,肩膀却被楚奕扬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江祈喉头一滚,避开楚依珞悲痛恐惧的哀求目光,厉声道:「没听到我的话吗?立刻带她走!」 「我不!」楚依珞疯狂地挣扎起,又怕又怒。 怕再也见不到他,怒他又自私的替她做决定。 但她又怎么可能挣得过楚奕扬与任磊,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祈离她越来越远,只能任凭他们将她架上马车。 「江祈,你骗我,你又骗我!」眼泪滚了出来,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楚依珞被塞进马车里时,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你答应过我要同生共死的。」 「骗子。」 「这次我不要再原谅你了。」 「我不要,我不想走,不要抛下我……」 令人听了心疼难受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从一开始的慌张,愤怒,到最后不舍的苦苦哀求,每一声皆折磨得江祈几乎心生动摇。 「对,我是骗子,不要原谅我,以后也切莫再轻信他人。」江祈头也不回地狠声道。 他面无表情,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鲜血不断地从手掌滴落。 楚依珞被架上马车后,俞文渊眸色暗了暗,沉声喝道:「让他们离开。」 原本围着马车的官兵退出一条路,让马车安稳驶离,而后再将他与江祈牢牢围住。 俞文渊嘲讽一笑:「当初若是你没求圣上赐旨,从我手中抢走她,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也不会如此痛苦。」 第68章 「江祈,是你误了她。」俞文渊阴郁道。 江祈手背抹去面颊的血痕,漠然的看向他:「少说废话。」 「退开点,都给我退得远远的。」俞文渊朝其他人命令道,「谁也不许插手。」 众人如他所言,往后退了数十尺。 俞文渊提起长剑,挥刀直指江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日夺妻之仇,今日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风起衣荡,闪电似利剑划破长空,闷雷轰然一响,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叶上,嘈嘈切切。 江祈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提起染血的绣春刀,主动出击。 …… 马车驶入一座私人庄子后停了下来,庄子里的农户汉子们见了马车也面无波澜,依旧继续他们手边的农活。 但当楚依珞一行人与他们擦身而过时,却对任磊点头,喊了声主子。 荷香扶着楚依珞,跟在任磊身后,不停的用眼角偷瞄楚依珞。 刚才楚奕扬与任磊不顾楚依珞的哭喊反抗,两人强硬的直接将她带上马车。 马车驶离没多久,楚依珞虽然还是红着眼,却已压下眼中泪意。 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不发一语。 起初她的眼神有些空洞,表情茫然,但等到了庄子时,她看起来又与平日无异。 好似刚刚撕心裂肺的痛苦哭喊不曾发生过般。 荷香见她这般,很是担心,大人与夫人平日里感情那么好,她怕夫人会想不开。 待任磊带她们进入一处整齐干净的厢房后,荷香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夫人,您别担心,大人那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肯定会来这跟我们会合的。」 楚依珞淡淡的‘嗯’了声,又继续一声不吭的坐在榻上发呆。 她面无表情的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夏日炎炎,庄子不像江府备有冰盆,但楚依珞却还是隔天一大早,就待在庄子外等江祈。 荷香怕她中暍晕倒,一直跟在旁边替她搧风,准备浸泡了冷水的瓜果,但楚依珞却吃没几口就神色恹恹。 楚依珞等得汗流浃背,等得衣衫尽湿,直到日落黄昏,依旧没等来江祈。 其实她早就知道可能等不到了。 俞文渊带的人那么多,没上千也有上百,她的夫君再厉害也不可能…… 楚依珞忽然双手掩面,不敢再想下去。 任磊心里虽然愁惆难过,但他还记得自己跟江祈的约定,江祈若是出了事,他与楚奕扬得护好楚依珞。 一切按先前的计划安排,继续往南走。 然而楚依珞却说她不走了。 她就要在这等江祈。 就在任磊与楚依珞僵持不下时,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皇城发布了江祈的通缉令,除了京城外,其他地方都贴着江祈的画像,就如俞文渊所言,惠文帝只要江祈的性命,并没有牵连无辜。 任磊顿时松了口气,朝楚依珞道:「既然发布了通缉令,就表示江兄还活着,否则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江兄可能暂时藏身避开追兵,才没法赶来。」 楚依珞抬眸看了他一眼。 任磊摇了摇玉骨扇,露出讨好的笑脸:「这里离京城太近,江兄肯定先过去下个落脚处等我们了,我们得按江兄原本的计划,继续前进才行。」 一旁楚奕扬一如往常沉默,荷香则点头附和。 楚依珞犹豫片刻,点头答应前往下个落脚处。 下个落脚处还是个庄子,任家为皇商之首,在全国各地有许多这类的庄子,有些在任家名下,有些则不在,若要仔细追查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然而到了下个地点,却仍然不见江祈身影。 这次楚依珞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往南走了。 之前是江祈强硬命令,任磊与楚奕扬才会硬将她带走,现在没了江祈,他们也不敢跟她硬来。 任磊无法,只好暂时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 他派出去搜察的探子,却也始终没有江祈的情报。 楚依珞虽然心中不好受,却也没像荷香想的那般,做出什么傻事。 江祈上辈子为她吃了那么多苦,这辈子她承受一些又算什么,更何况,他们落脚的地方全是江祈一手安排的,舒适的很,她根本没吃到任何苦头。 他总是挡在她面前替她遮风挡雨,痛苦他扛,骂名他背,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又为他做了什么?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他费尽心机想要她活,她又怎可随意寻死觅活。 也许江祈就跟前世一样,受了重伤,躲在什么地方暗自疗伤,等他身子好了些,便会过来寻她。 第6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她可以待他,她愿意等他。 她还要跟他说她不生他的气了,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 楚依珞是这么想的,江祈还活着,这是支撑着她的唯一一理由。 …… 他们一行人就在这庄子落脚了一个月。 一个月过去,楚依珞面色不比从前,她本就有忧思过虑的毛病,以前全靠汤药调养,江祈陪伴疏导,为她解忧解愁。 如今江祈不在,只剩汤药,她虽日日喝,却也日益消瘦,神色恹恹。 最近几日,更是容易嗜睡,起来没几个时辰,身子就乏得很,胃口也越来越差。 与江祈分离得越久,她便越想念江祈。 她很想跟他撒娇,想对他发脾气,想听他软语温言的哄着自己,逗她开心。 这时她才深刻明白,江祈以前究竟有多宠自己,真的是半点委屈都不让她受,简直将她宠上了天。 她被宠坏了,根本离不开他。 楚依珞神思恍惚的坐在廊檐下,目光呆滞,坐没一会儿,身子便又觉得乏了。 如今天气已不似先前那般热,阳光滋润,微风轻拂,直吹得她犯困。 楚依珞坐在廊檐,靠着廊柱,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上眼皮和下眼皮也开始打架。 「夫君……」 好想你。 她忽然一阵轻声呢喃,嘴唇微微轻抿,被揉进风里的嗓音中,带着一点委屈的味道。 大概是太过思念江祈,她又在梦里见着了他。 他穿着她最喜欢的那身装扮,宽袖锦袍,头戴束冠,清贵优雅,令人怦然心动。 他薄唇噙着淡笑,斜飞浓眉下的狭长凤眸,一如往常地漾着温柔宠溺。 两人在梦中无声对视,时间恍若静止,万籁俱寂。 楚依珞看着他,眼圈渐次泛红,心里跟着委屈了起来,想扑过去跟他撒娇,却哽咽得说不出话,动弹不得。 「夫君……」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她的身子蓦地自廊柱滑落,摔倒在长廊上。 美好的梦境消失了,江祈也消失了。 楚依珞动也不动的躺在长廊上,死死咬着下唇,忍着泪意,一颗泪珠也没落下。 刚从外头回来的荷香见到后,立刻惊慌的跑过了来,小心翼翼的扶起她。 「夫人您怎么了?」 楚依珞摇头,看着荷香的眸子流露许些期盼:「有大人的消息了吗?」 她知道楚奕扬与任磊,每天都亲出去门打探江祈行踪,而最近一个月来,荷香与楚奕扬又走得近,若是有任何消息,荷香肯定会早一步知道。 荷香闻言一顿,脸上的笑容险些撑不住。 她敛下眼睫,眼神飘忽躲闪,不敢看向楚依珞,干巴巴道:「还,还没有。」 楚依珞见她这般心虚模样,抿了抿唇,蓦地停下脚步。 「荷香。」她轻声道,「大人怎么了?」 荷香跟在她身边也有些时日,有没有在说谎她一看便知,更何况荷香根本就不擅撒谎。 「没有啊,夫人您不要想太多。」荷香笑道,「夫人晚膳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庄子里来了新厨子,手艺可好了,夫人如果有……」 楚依珞见荷香意图带开话题,心里莫名堵得慌。 她推开荷香,径直朝屋外走去,走到了庄子的最外围去,外围有许多庄家汉子正在做农活。 「夫人、夫人您要去哪……」 楚依珞走得极快,丝毫不理会荷香在后头叫喊。 她平时不会出现在外边,汉子们也没见过她这种雪肤红唇的娇滴滴大美人,她的穿着虽没以前在江府华贵,他们却也一个个瞬间都看得痴了。 这些汉子平时只知道庄子来了贵人,是主子的朋友,却从来没见过所谓的贵人,一看这贵人居然长得就像仙女一样,顿时就将她当成了主子的心上人,否则怎么可能来这庄子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自然而然也对她多了几分恭敬。 「敢问各位大哥,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吗?」楚依珞问。 她的声音如莺语婉转,甜美悦耳,汉子们被这么一问,瞬间争先恐后的回答起来。 「太子谋逆,皇上易储,另立七皇子当了太子。」 「太后薨了。」 「还有跟太子勾搭在一块,那神武卫的朝廷走狗伏诛了。」 原来前几天,传出在逃的江祈终于伏诛的消息,取消了通缉令。 江祈伏诛的事,楚奕扬与任磊早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却一直瞒着楚依珞。 但江祈这恶名昭彰的朝廷走狗伏诛,天下百姓高兴得很,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怎么可能瞒得了她一世。 第7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你们说,谁伏诛了?」 楚依珞呼吸停滞一瞬,嗓音带了颤,满眼错愕与无措。 她脑袋瞬间空白,眼前模糊成一片,心里头更似结了冰块了般,由里透外,浑身发冷。 这个月来她一直努力扛着的东西,在这瞬间,她忽地就扛不住,重重地朝她压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呼吸发涩。 这结果,她早就预想过,却没想的亲耳听到时,会那么的难受。 「夫人,您,您怎么……」 那些人仍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荷香瞬间就明白了所有事,她慌张的看向楚依珞。 楚依珞仿佛没看到她般,直接转身朝屋内走去,可才踏出一步,她忽然全身气力尽失,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荷香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她,扯着嗓子让汉子们快去将楚奕扬找过来。 楚依珞被抱回房,安置上榻,楚奕扬的指腹搭上她纤白的手腕,亲自为她把脉。 少顷,他难得的怔了下。 「夫人她没事吧?」荷香愁眉苦脸,急得都要哭了。 难怪昨天楚奕扬不肯告诉她,说一告诉她夫人肯定马上就察觉了,她偏不信,死缠活缠的硬要他说。 结果今天夫人真的就知道了大人的事…… 荷香一边用拳头敲自己的头,一边心急如焚的看着面无血色的楚依珞。 楚奕扬沉默片刻,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打自己。 他沉声道:「夫人有喜了。」 荷香愣了愣:「什么?」 荷香听见楚依珞有喜,大人有后时,本是欢喜的,但一想到大人再也回不来,无法一家团圆,瞬间又难受了起来。 夫人还那么年轻,就要守着孩子过一辈子,这日子得有多难熬。 荷香红着眼,偏过头去,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楚依珞中途醒过来一次,但喝完安胎药后就又睡了过去,稀里胡涂的做起梦。 前世今生交错着梦,睡得极不安稳。 半夜里,她身上窜起了烧,额头滚烫似火,守在一旁的荷香连忙跑去将楚奕扬唤来。 任磊与楚奕扬的房间本就是挨着的,她一听荷香叫喊,也跟了过来。 楚奕扬一搭脉,脸色便沉了下去。 他立刻转身去煎药,同时吩咐荷香赶紧拧了冷水帕子,敷在楚依珞的额头上。 然而浸了冷水的帕子换过一次又一次,楚依珞的额头依然滚烫不已,体温不降反升,手脚越发冰冷。 楚奕扬端着刚煎好的汤药回来,只瞧一眼,便知她不好了。 楚依珞早先祠堂一跪,留下病根,身子本就羸弱,先前江祈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她养得稍有起色。 但自她被强硬带走,江祈跟着失去踪迹,可说日日忧心烦恼,如今又得知江祈死讯,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遭逢种种变故,可说万念俱灰,失去了救生意志。 楚奕扬摇头,直言楚依珞恐怕挨不过去。 荷香听到后瞬间崩溃痛哭了起来。 任磊脸色也难看得很,不复平时散漫 荷香跪在楚依珞耳边哭道:「夫人,您怀了大人的孩子,您不能放弃,大人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您不能放弃,您就算不为大人,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夫人求您了。」 荷香想尽办法喂她喝药,最后她咬牙扶抱起楚依珞,叫楚奕扬一勺一勺把药硬灌进她嘴里。 好在一碗药见底后,虽然大半都喂给了衣裳,却也总算是喂进了些。 夜里,荷香不敢睡,整宿整宿的帮她换着冷帕,就在天际仅仅泛白时,楚依珞的烧总算退了下去。 待楚依珞再醒来时,已经又过了一天。 当她知道自己怀了江祈的孩子后,沉默了许久许久,恍了好一会儿神,才后知后觉的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荷香见她这般神思恍惚,实在心里怕得慌,结结巴巴道:「等夫人生下孩子后,您再告诉他,大人,大人是多好的一个人,不,不对,大人会回来的,他一定是受了伤没办法来找您而已。」 人人都说神武卫指挥使已伏诛,却没有一个人亲眼瞧见,就连负责追捕江祈的俞文渊,也只说江祈在他面前摔落断崖。 江祈摔下了断崖,崖下根本没有地方能下去,下不去,自然也上不来,他身受重伤滚落崖底,只有死路一条。 俞文渊的这些话,是在江祈伏诛一个月后,才从京城里流传出来的。 任磊一得到消息,立刻又派人到断崖寻人,可那断崖就真如俞文渊所言,无处可下,大难不死,微乎其微。 …… 入了秋后,楚依珞身子更加倦乏,一整日里,几乎有大半时间是在睡梦中渡过。 第71章 她时常觉得自己好似睡着,又好似醒着,这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四个月,小.腹虽不明显,却已经可以感受到微微胎动。 她摸着肚子,心中欢喜,觉得自己不该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便带着荷香到庄子外围,一边散步,一边看人做农活。 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天气很是舒服,主仆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后山的溪边,楚依珞看着清澈的溪水,忍不住又陷入回忆之中。 当初她与江祈一同跌落断崖时,那崖底溪水也是这般清澈。 「夫人!」落在后头的荷香突然朝她大喊,声音很急,一如往常的冒冒失失。 楚依珞无奈一笑,转过身抬眼望去,懒懒的应了声:「怎么了?」 庄子里的后山,漫山遍野都是一棵棵桂花树,上面开满片片颜色黄得发亮的桂花,香气袭人。 荷香面前不远处的桂花树下,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她最喜欢的装扮。 一身月白宽袖锦袍,头戴束髻冠,腰间系着铁红和砖灰两色相拼宽腰带,左右各一佩玉,右半边脸上戴着瘆人的罗刹面具。 他朝她走来时不疾不徐,从容适度,珩铛佩环,优雅悦耳。 浑身上下透着清贵优雅的气息,半边不苟言笑的冷峻眉眼,在见到她时依旧骤然柔软。 面具底下的狭长凤眸,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温柔宠溺。 楚依珞浑身猛的僵住,眼底卷起一阵骇浪般的狂喜,空白一瞬的脑子才想起要跑,身体却早一步动了起来。 江祈抱着不顾一切扑向自己的楚依珞,眸色微暗,在她耳畔沉声问道:「依依愿意原谅我这个骗子了吗?」 「你如果再不回来找我,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楚依珞眸里含着泪,虽然嘴上不饶人,声音却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 久违的软玉温香终回怀中,江祈看着她,漆黑眼眸里某种炽热情愫翻涌:「那,唤一声夫君来听听……」 「夫君。」她又哭又笑。 「你的脸怎么了?」楚依珞伸手抚.上他右脸的面具,这几个月隐忍下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滚滚而落。 「你不是说你的夫君生得过于俊美无双,身长八尺,风姿特秀,龙章凤姿,不戴这瘆人的面具,我怕投怀送抱的姑娘太多,我的依依会生气吃醋。」 江祈哑声低笑,抬手解开那半边面具,藏在面具底下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右脸颊上有一道疤,是那日她被人掳走时,他为了救她一个分心,被划上去的。 虽不明显,楚依珞却看了心疼难受。 「夫君。」她喊道,一声又一声,就如同在梦里见着他那般。 「嗯。」江祈嘴角含笑,垂眸看着她。 楚依珞双手捧着他的脸,仰头吻上那道颜色已经很浅的疤,温柔摩.挲。 「我好想你。」 「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她窝在他怀中,一再低声重复自己有多想念他,眼泪止不住,面上笑意也同样止不住,她根本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与欢喜。 「我也很想依依。」江祈道,「别哭。」 哭得我心疼。 楚依珞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还是又哭又笑,眼圈红红,脸也红红:「我也不想,可是它停不下来。」 江祈‘嗯’了一声,在她耳边低低轻笑:「我有办法。」 「嗯?」楚依珞困惑抬眸,眸子被泪水洗得亮晶晶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江祈又是一声极低的轻笑,温热的鼻息落在她额上,柔.软的嘴.唇落在她眼睫上,他吻去她的泪水,吻上她的鼻尖与脸颊,最后,吻上她微启的红.唇。 「眼泪止住了吗?嗯?」一吻过后,他问。 低哑的嗓音里掺着温柔,凤眸尽是无奈与宠溺。 楚依珞抿了抿嘴,耳尖悄然泛红,摇头道:「没有。」 江祈垂眸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夫人,又低下头亲了亲她,无奈道:「不哭了?」 楚依珞看着他,嗓音糯糯:「还哭。」 「好。」江祈垂眸看着任性撒娇的爱人,笑容愉悦,转瞬间,便将她打横抱起。 身子一下凌空,楚依珞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子。 「怎么这么轻?我不在就不吃饭了吗?」怀里的人好似没有重量,随时都要飞走,江祈皱了皱眉,迈开步伐。 「嗯,不吃。」 「我等会儿喂你吃。」 「好。「楚依珞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夫君说说,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和阎王打架,花了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