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会有回音》 第1页 [派] 《夏日会有回音》作者:听灯【完结】 文案:2024年6月25日,高考出分当天,盛昕音与消失了十年的初恋周屿重逢。 对方声称他是从十年前来的,并告知有人要杀她。 盛昕音不信,第二天,她就被杀了。 但她又活了,而且同周屿一起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三。 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境况,她不得不相信周屿的话,他陷入了循环,而触发循环的,竟然是他的死亡…… 第1章 初恋来电 起初是黑暗而安静的,渐渐地,从脑海深处传来些许嘈杂的声音,像是喘息和打斗,还有关节在扭打过程中发出的异响,疼痛感也逐渐伴着声响传到每个神经末梢。 他咬紧牙关,不知在用力抵抗着什么。 忽然间,一道仿佛是刀尖上的白光划过,一瞬间将黑暗彻底照亮,刺目的眩晕感下,血红色泼墨般袭来。 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瞳孔中划过一道闪电。 * 电闪雷鸣,暴雨天。 市气象局和应急管理厅频繁发送着各种级别的预警简讯,不厌其烦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平洲城东最繁华的中心街区,盛世里购物公园,全木质结构的玻璃穹顶外雨水瓢泼,辉映着室内灯火琳琅,二楼正在举办国产香氛品牌「谧境」首家线下体验店开业仪式。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提前在公众号预约过的爱好者们早已排起了长队,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同好都在低声交谈。 「我最喜欢它们家四季系列里的「春叙白桃」,常年断货。」 「爆款,线下店竟然不限量。」 「毕竟全国首家,这盛世里的老闆有点子人脉啊。」 「大暴雨天还这么多人,不知道还要排多久。」 盛昕音从来都没有排队的烦恼。 很难想像,当下有人能在打卡文化和网红经济带来铺天盖地的排队风潮中倖免于难。 此时,盛昕音正在品牌负责人和购物助理的陪同下,在「谧境」内巡店闻香。 店内不大,但是陈列很美,原木的温润调性和盛世里内部风格相得益彰,像一场沉浸式的香气展览。 但凡盛昕音想长期拥有的体验,不管吃喝玩乐还是衣食住行,都会想办法把那些品牌谈下来进驻盛世里,这样她不仅可以畅通无阻的刷脸,还能随时替换掉不喜欢的。 「谧境」是盛昕音亲自去谈下独家入驻盛世里的品牌,首日开业,她几乎将店里各个系列都买了个遍,除了平时喜欢的那些,还买了「东方」、「节气」全系列所有的香氛产品。 负责人微微哈着腰,接过她递来的卡,毕恭毕敬笑道:「多谢盛小姐捧场。明天我们会把货全部配齐寄到您家里。」 盛昕音想了想,低声纠正她,「沐浴油寄到家里,其他的直接送到我的办公室就好,九楼。」 「好的。」 对方点头应下,盛昕音礼貌而矜持地轻轻弯了下唇角,随后,她的注意力被门口排队的骚乱声吸引。 许是因为没有太多线下渠道经验,收银臺负责结帐的店员效率不高。而闻香体验又是很常规的三人一组,加上有网红博主一直在拍摄视频,店内耽搁时间过长。 排队的人难免不耐烦,队伍里渐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盛昕音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简单说明现场出现的问题,片刻后便有一队身穿制服的商场工作人员赶来。 在盛昕音的示意下,楼层经理先沟通将体验队伍从三人换成六人一组,接着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两个赠品桌。一个在收银臺旁边,凡是在店内消费皆可登记扫码关注商场公众号,领取一份可携式雨衣,以表歉意。另一个在店铺出口,如果闻香体验能在十五分钟以内结束,可获赠一份香氛小样。 队伍久排不动的问题迅速得以解决。 商场大厅内流动的音乐也调整成了节奏舒缓的古典钢琴曲,随着《g 小调的巴赫》一步步降调,一切重归平静。 盛昕音谢绝了楼层经理的陪同,独自走进公司高层专属电梯,到达九楼。 秘书文瑜拿着文件夹迎上来,亦步亦趋跟着她彙报:「盛总,四点半有个负一层商铺的租约要签,对方已经到会客室了。」 盛昕音摆摆手,「那家的合同我之前看过,没问题,委託徐副总替我签吧。」 说着,便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盛昕音踢掉高跟鞋,拢起长发,整个人瘫进柔软舒适的大班椅里,一秒切换成懒散模式。她闭目养了会儿神,睁开眼看到墙面上的挂钟,距离五点下班还有一刻钟。 若无特殊情况,盛昕音从不迟到早退,也算是她的自我约束。她百无聊赖地刷了一会儿手机,热搜榜上同样沉闷,没什么太有意思的信息。 最热的话题竟然是某省高考分数公布,大约是考题相对简单的缘故,今年的全省第一名分数较歷史创下新高。 高中群内倒是应景,有人在忆往昔,说起十年前高考的分数。 盛昕音当年的成绩在班里只能算中上等,但已经是突飞勐进后的成果,总算不枉父母动用钞能力,让她高三时从私立转校到以重本升学率高着称的培成中学。 她随意滑动屏幕看着正在刷屏的消息,不知是谁说了句他们那届学校的高考状元应该是周屿,但根本没人接茬,群里的话题很快转到组织毕业十周年聚会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落地窗外雨幕越发密集,像是一幅素描铅笔画,连天空都变成了铁黑色的。 五点整,盛昕音起身,高举着双臂做了几下拉伸运动,准备下班。出门时经过文瑜的工位,她刚好回来,顺手将文件放在桌面上,彙报导:「合同已经签好了。」 盛昕音随口应了声,下意识顺着她的话音看过去,目光刚好落到文件左上角用回形针别着的那张素白名片上的两个字——周屿。 大脑仿佛卡了壳,瞬间停摆,盛昕音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片捏在手里,重新看了一遍那两个字,「这是……」 文瑜见她盯着名片出神,连忙解释了句:「是来签约的经理。」接着问了句,「怎么了?」 「可能是认识的人……他已经走了吗?」盛昕音恍过神,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刚走,我送他进的电梯。」 「开车走的?」她追问。 「呃……应该是打车吧。」见老闆这样不寻常的反应,文瑜连忙仔细回想了下并做出推测。因为她曾主动提供商场地下停车场的免费券,但他没要。 闻言,盛昕音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走,文瑜在后面追了几步问「盛总,要不要陪你去?」,盛昕音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她按开电梯门,直接按下一楼,看着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一层一层向下,似乎从没觉得速度这么慢过。其实后来想想,她完全可以之后从容淡定的拨打名片上的联繫方式,另外再约见面,但当下她的第一反应只是想要第一时间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周屿」。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到达一楼。 大厅内人群熙攘,三两成群的结伴逛街。盛昕音快步从中穿过,往计程车等候区走,一边拿出手机拨打名片上面的电话,嘟嘟两声后很快接通,她急切地开门见山问道:「喂,是周屿吗?你还在盛世里吗?」 对方似乎有些莫名,犹疑地应了声是,盛昕音立刻说:「你在等车吗?等我一下。」 她疾步走向门口,商场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狂风骤雨一瞬间就吹乱了她的头髮,叫嚣着要掀起她套裙的下摆,鼻尖全是绿化花坛内飘来的浓重泥土腥气。 等候区的人不少,但此刻握着手机正在通话的只有一个。那人也很快看到了盛昕音,两人四目相对。 不是他。 只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 看清楚对方的年龄和面容之后,盛昕音才察觉自己的可笑。 那位「周屿」略带诧异地走上前,询问她有什么事,盛昕音只得做完自我介绍后随口编了些蹩脚的理由,什么抱歉刚才在开会没有亲自接待,只是来和合作伙伴打个招唿,然后寒暄了几句合作愉快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开。 等盛昕音满身狼藉的回到办公室时,身上套装的短裙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高跟鞋面和双腿上都溅上了斑驳泥点,头髮更是被吹得乱七八糟。 文瑜还在帮盛昕音整理办公桌,打算将她挂在办公室里的几件衣服送去干洗,看她这么狼狈地回来,直接一倒身瘫在沙发上,不免诧异,放下手中的工作,走上前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见到了吗,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盛昕音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接过纸巾擦了擦腿,但用处不大,她看着裙上的污点蹙了蹙眉。 大小姐这个样子平时也不多见,文瑜观察了她几秒,笑着打趣:「这么着急忙慌地追出去,该不会以为是你的初恋吧?」 盛昕音抬起眼角瞟了她两眼,小声嘆气,「谁说不是呢。」 文瑜讶然地睁大眼,「啊,真的?你初恋的名字叫周屿?」看盛昕音没什么反应,她追着八卦了句:「帅吗?」 「帅啊,很帅的……」盛昕音把手上的纸团随手扔进垃圾桶,仰起头,嘴角忍不住上翘:「好多女生都喜欢他,长得又帅学习又好,我们高中那届的状元来着。」 「那你怎么把人家甩啦?」 这是文瑜猜的,看盛昕音刚才着急忙慌跑出去的样子,搞不好当年是她对不起人家。 「……什么啊,都没开始谈。」盛昕音见文瑜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还不下班啊文姐,不用去接你儿子啊?」 文瑜只好去拿上包和衣服,临走前过来叮嘱:「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一会儿路上积水了,不安全。」 「嗯。」盛昕音靠在沙发上侧了侧身,落地窗外依旧暴雨如瀑,夏日五六点的时间,往常还天光大亮,今天却被密布的阴云完全笼罩,像是夜幕提前降临。 周屿—— 这个名字像是盛昕音十八岁光阴末稍上的一个黑洞,她零星关于当年的回忆,那个夏天,,高考,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最后都被无声无息吸了进去。 他已经消失十年了。 高中毕业后,最开始那一两年的同学聚会上还会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不同人口中流传着各种不同版本的传言,再后来就很少有人提起。盛昕音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那个停驻在她高三时光里的少年,如果不是当年的毕业合照上确有其人存在,她甚至会怀疑他只不过是自己青春期时思春做的一个梦。 随手扔在身边沙发上的手机铃突然响起来,打断了盛昕音的思绪,屏幕上一个陌生号码不断闪烁着 ,她直接摁了挂断,不料那边锲而不捨地又打了一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现在各行各业的生意都难做,估计又是银行推销贷款的,这种电话她一天要接好几个。 盛昕音面无表情地划开接听键,按下免提:「喂,哪位?」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声音:「你好,是盛昕音吗?」 手机外放的声音有点低,听得不是很清楚,她一边调大音量一边有些不太耐烦地答:「是我,哪位?」 电话那头又停顿了下,语气平稳:「我是周屿。」 「周总?」盛昕音疑惑地拿起手机,「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这次对面似乎沉默得更久了,隔了一会儿,盛昕音终于听到他说:「你可能弄错了,我是你的高中同学。」 窗外,天与地之间盛大的雨幕仿佛突然静止。 她耳边怎么一下子没有任何雨声了? 盛昕音僵滞地握着手机,听他补充了句:「我是培成中学高三(一)班,坐你前排的周屿。」 第2章 时空折迭 培成中学是省重点,位于平洲市老城区,附近配套设施十分完善,不仅有科技馆、图书馆,还有一个占地面积不算小的植物园,因为城市外扩发展,这么多年中心区一直还保持着原来的大致模样。 与盛昕音结束通话后,周屿将借用的手机还给便利店员,目光转向街对面,那个房产中介的门店位置原本是个复印店,前几天他来列印资料时,老闆还问他高考成绩出来了没有,考得怎么样,他回答说 25 号才公布成绩。 周屿往里面走了几步,站在货架前。 他记得很清楚,昨天这里还是个卖玩具的小店面,现在却明显进行过扩张,将左右两边三间打通,变成了综合经营副食的小型超市。 收银臺前几乎没有人使用现金,都在用手机二维码,间或偶尔有人使用人脸支付,滴的一声提示扣款成功。 时不时有带着头盔,身穿黄色、蓝色制服的外卖员推门进来,步履匆匆地从店员手里取走打包好的货品。 这些都是周屿认知里十分陌生的,此刻却稀松平常地呈现在眼前。 垂挂的电视屏幕里循环往復地播放着一档亲子类综艺,他印象中那个还是单身的年轻男明星,如今已经成为父亲,正带着俩孩子完成任务。 收银员身后墙壁上的电子万年历不断闪烁着,日期显示 2024 年 6 月 25 日。 不死心似的,周屿从货架上拿起一包饼干,看了又看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重重地长出一口气,才重新放了回去。 一切都是那样荒诞,一切又都是那样真实。 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许多。沥青路面上,坑洼处积蓄的水光倒映着城市的高楼和霓虹,远处绵延不绝的灯火忽明忽暗,越发光怪陆离。 路口的信号灯跳成红色,盛昕音踩下剎车,车子在斑马线前停住。 导航显示还有两个路口,只要五分钟就能到达周屿和她约定见面的便利店。 其实,这么久过去了,要说她对周屿有多么难以释怀倒也说不上。 毕竟十八岁的初恋,感情说轻不轻,说重也赶不上时光的重量,就像四月里树上的樱花,一场风一刮就消失了,可或许正因为樱花是在开放得最灿烂的时候凋谢,所以她才会念念不忘。 上次和周屿见面,还是在 2014 年的夏天,高考最后一科英语的下午。 散场后,校园内考生人群熙攘,摩肩擦踵,她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在教学楼的花坛前拦到已经骑上单车的周屿,她把写了自己电话号码的纸条递过去,让他高考出分后给她打电话。 他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问,为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视线低下去落在他支在地面固定的右脚鞋面上,但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抬起头说,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想跟他报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结果,周屿不仅没接她的纸条,还直接拒绝了她。 当时,他垂眸看着她手里那张樱花粉的便签纸,语气淡漠地说:「不用了,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思及此,盛昕音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嘆,十年前那个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场景如今只是想想就觉得社死,又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当事人,她简直脚趾抠地,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 但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后,盛昕音心头蓦地窜上一丝怀疑,十年来没有任何消息的人,忽然给她打电话说要见面,该不会是骗子吧? 「难道是在股市里亏得倾家荡产了,翻遍通讯录借钱被身边人全部拒绝,才想起找我这个有钱的老同学?」 盛昕音一边腹诽,一边想像周屿现在的样子,搞不好他已经像其他很多男同学那样,发福油腻,面目全非也不说定。她抬眼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自己,下意识扬手整理了下头髮,不禁有些懊恼,至少应该先回趟家洗个澡换件衣服再来见他才对。 人不就是这样,总要想方设法证明我过得比你好,谁让当年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周屿坐在落地玻璃前的吧臺椅,手肘支在桌面,双手握成拳,轻轻抵住额头,胸口传来微弱而空洞的窒息感。 这种感觉很难以言喻,完全超越了肉体上骨骼关节错位断裂的极致痛楚,而是对身处科学能解释范围之外的恐惧和未知领域带来的精神压迫。 目前的境况,恐怕任谁都无法相信,连周屿自己也难以接受。他竟然没死,而是在一夕之间从十年前来到了十年后的现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周屿想起他曾经看过的科幻作品,以及一些学术着作。大规模的时空扭曲效应下能形成虫洞,通过虫洞便能实现时空瞬时传输和跳跃航行。好比一张纸两端两点的最短距离不是在平面上的直线,而是通过折迭,让两个点靠在一起,之间的立体通道就相当于虫洞。 他来到这里,大约就是时空折迭的产物。 可理论是一回事,真正成为亲歷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盛昕音停好车,离便利店还有四五十米,她换了高跟鞋下车,远远望过去,隔着玻璃的落地窗内,吧臺椅上只有一个人。她的心头突然瀰漫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不太正常的地方,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走到那个人面前。 察觉来人,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印象中,周屿比她高一个头半,但今天她穿了高跟鞋,所以差不多能平视他的眼睛,不像十年前,他不低头,她就要仰起脸跟他说话。 「你……」 周屿没有说话,盛昕音张了张口,却一时又说不出什么。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丝毫没有岁月洗礼痕迹的脸庞,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他的头髮还略带着潮湿,几缕碎发松散垂在额前,鼻樑高挺,脖颈纤修,双腿笔直,再加上那身培成中学的校服,简直像是直接从十年前的那个夏天走来。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人受造物主偏爱,比普通人更能扛住衰老,但像周屿这样容貌、气质、骨相、衣着甚至整个人的状态都和十年前如出一辙的,盛昕音还是第一次见。无论男女,就算是在靠脸吃饭的,颜值顶流也做不到。 静了很久,盛昕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奇怪道: 「你……你怎么穿的校服?」 周屿没答,而是问:「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虽然这种明显带着探寻意味的问句口吻不太正常,但也算是久别重逢常规的开场白。 盛昕音没想太多,示意他们坐下谈,边答道:「是啊,高考结束就没再见过。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周屿蹙起眉,像是稍微斟酌了下,才重新开口:「我……发生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 盛昕音挑了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静了片刻,缓慢地抬起眼睛看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 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盛昕音满眼问号。 「什么意思,你迷路了?」 「不是。」周屿注视着她,语速不快,声音低沉,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平静而笃定的,「我的意思是,今天是 2024 年 6 月 25 日,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班主任武老师让我高考出分后去趟学校,我出门时还是 2014 年 6 月 25 日,后来我掉进了科技馆旁的人工湖,醒来以后,就发现来到了十年后。」 「……」盛昕音怀疑自己幻听了,怎么他说的每个字她都明白,可组合在一起却仿佛天方夜谭。 周屿没再开口,像在留时间给她消化。 盛昕音终于哑然失笑:「啊?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从十年前来的?」 「对。」周屿郑重地点了点头。 盛昕音忍不住嘴角一抽,马上警醒地环顾周围,查看是否有隐藏摄像头,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他身上的校服:「你在搞什么,是恶作剧吗?要把我的反应录下来当十周年同学聚会的彩蛋?」 可对面的人看见她的反应,没有笑,也没有接话。 盛昕音自顾自地尬笑了几秒,见他毫无波澜的样子,甚至有些严肃,她只好收敛笑意换了个说辞:「别开这种玩笑了,有事你可以直说,能帮我一定会帮你的。」 周屿强调:「我没有开玩笑。」 淡定。 盛昕音连续做了几个深唿吸,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幻想过跟失去联繫很久的人重逢,她也不例外。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和周屿再见面会是这样匪夷所思的场景。 两人都没作声,这段空白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直到盛昕音克制着反问:「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会怎么想?不会觉得我在骗你吗?」 周屿轻轻眨了眨眼睛,他的瞳孔很深,她不由得盯着多看了两秒,他的眸子似乎还真如曾经那个少年一样干净疏离,她偏头避过,听到他反客为主问:「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呢?」 盛昕音顺着他的逻辑,不解地咄咄发问:「我怎么会知道?你说你是从十年前来的,那你找我做什么?我又没办法帮你回去。」 周屿眼睫低垂,似乎没办法给出答案,就这样沉默着。 纵然这套说辞极其荒唐,但周屿身上的一切迹象却仿佛都在映证他说的话。 认真回想起来,十年前的事情的确像雾里看花一样朦胧,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盛昕音甚至不知道他最后上了哪个大学,那年高考放榜,根本没见他的名字,有人说他爆冷没考好,受不了落差,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復读了,有人说他考了全校第一,但小时候走丢,被亲生父母找到,所以带到国外去了,还有更夸张的,说他跟街头混混打架闹事被关进去了……各种版本,说什么的都有。 因为失恋,盛昕音情绪低落,出分后填完志愿就跑出国旅游了一个月,临近大学开学报到才回来。这些传闻都是后来几年同学聚会才听人说的,她也没特意去求证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你不相信,我能理解,如果是我听到这些,也会觉得很荒谬。但是——」周屿注视着她,话锋一转,「我是在跟人打斗的过程中被他推进湖里的,而那个人,要杀的是你。」 第3章 商场爆炸 「有人要杀我?」盛昕音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她抱起双臂交迭于胸前,呈现一个防御意味极强的姿势,轻嗤道:「周屿,你胡编乱造也要有个限度。」 周屿不作声,听盛昕音思路清晰地诘问:「好,退一万步,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这点周屿也想不通,他微微蹙眉,看着她嘆了口气,「我不知道。」 然后紧接着追问了句,「那天,你真的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按理来说,那个人将他推入湖中后,应该会继续找盛昕音的麻烦才对。 「当然没有。」盛昕音回答得斩钉截铁,强调道:「不仅那天,这十年都没有。」 暴雨初歇,便利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收起了伞。 事已至此,如果按照诈骗剧本的套路,周屿肯定还会继续说些别的,比如用「救命之恩」相胁让她做事之类的,可让盛昕音没想到的是,他半天都没反应,再开口,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似的放弃了说服她,「算了,你没事就好。抱歉让你过来一趟。」 他站起身,「雨停了,我……先走了。」 「哎——」盛昕音下意识出声留人,可看着他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心下不由得忖度难道他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她硬生生收住话头,「那……再见。」 周屿回首,垂眸侧目看了她一眼,「再见。」 盛昕音目送着少年清瘦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直接转身走了? 昔日的老城区,如今仍然繁华。 这条街大排档云集,一场大雨过后,热闹非凡,夜市上的食客们正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喝扎啤吃烧烤,空气中到处瀰漫着咸辣辛香混合的人间烟火味。 周屿沿着步道一路走过,抬眼所见的这些门店的招牌和名字,似乎都不一样了。 记忆和现实不断在眼前重迭,有一种梦境般的荒诞感。 又往前走了一两百米,途经街道派出所,周屿的脚步慢慢停驻不前。 门口用栅栏围起,他抬眼朝里望去,灯火通明,院子里并排停着几辆车身标记有国徽和警察的警车。 大约半年多前,他曾经进去过,眼下应该是刚刚翻修过,比那时还显得新了不少。 一个念头突然在周屿脑海中冒出来,如果此刻他走进去对警察说出自己的遭遇,会发生什么呢? 大概会被当作被学习压力逼疯了的学生,送去医院做精神测试吧? 周屿自嘲地笑了下,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鼎沸的人声逐渐散去,周围变得越来越僻静,最后连个零星的人影都看不到了,就像他睁开眼睛,刚从科技馆附近的景观湖里爬上来的场景一样。 他甚至有种错觉,会不会在这里睡一觉,醒来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这么想着,周屿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仰靠在椅背,长长地出了口气。 虽然发生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可他本人却没有任何其他特别之处,依旧和平常一样,会疲惫,会劳累,会飢饿……而且,也没有可以利用的信息差。当然,比起这些,更加让他不安的是与幼年有段时间如出一辙的陌生、茫然和无所适从,静寂的夜色中,这种感觉正在成倍的放大。 耳边渐渐响起不断靠近的汽车引擎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亮色,周屿睁开眼朝远处看去,前方有辆车驶来,车前大灯的刺目白光让他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 那辆车最终在周屿面前稳稳停驻,车门的位置正对着他坐的那张长椅。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司机打开顶灯,侧目朝他望过来。 藉助昏黄的光线,周屿终于看清驾驶位上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有些意外。 盛昕音沖他抬了抬下巴,「上车。」 见周屿没动,盛昕音上半身向右边倾着探过去,催促道:「你不是没地方去吗?」 周屿不再迟疑,拉开门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车子转过几条小路,彙入城市主干道。路况不是很好,盛昕音耐心地踩住剎车排队等待着,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抬起轻叩,用余光悄悄打量旁边的人。 周屿正侧过脸,安静地隔窗注视着外面的车水马。 他的皮肤很白,整齐利落的鬓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在车内微弱的光线下忽隐忽现。耳廓,鬓角,下颌线,加上身上的校服,完全就是盛昕音记忆里那个少年的样子。 这画面,多少让人有种恍然如梦的虚假感。 盛昕音暗自跟自己较劲,你失去理智了吗?就算他无处可去,那又关你什么事呢?竟然开着车跟了人家几条街。 两人一直没有交流,又转过一个路口,盛昕音才听到旁边的人主动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我家啊。」她理所当然地应声,然后下意识转头,周屿眉心微微拢起,似是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氛围变得古怪而暧昧起来,盛昕音突然有种在强抢民男的错觉,忙不迭解释,「你有身份证吗?如果没有,那就住不了酒店,难道你要去天桥底下睡?」 周屿没反驳,垂眸敛目,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她又补充强调,「你可别误会哦,我家房间多得是,只是暂时让你住一下而已,要是你不愿意,就下车回去睡长椅好了。」 「没误会。」顿了下,周屿加了句,「谢谢。」 盛昕音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扫了眼来电显示,通过车载蓝牙接通。 「喂,妈妈,我开车呢——」 电话那头,盛昕音的母亲夏语冰女士却假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自顾自道:「我听你小姨讲,你和她介绍的那位宋医生进展得很不错?」 盛昕音一副我真是服了的表情:「总共才见两次面就叫进展不错?那要是见第三回是不是在你们眼里都可以订婚啦?」 「那当然好了。」 「哎呀……」盛昕音在心里大唿救命,「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只要你能说出来,我照葫芦画瓢给你找还不行吗?」夏语冰女士苦口婆心地劝着。 「我……」盛昕音一时有些语塞。 鬼使神差地,她瞟了一眼旁边, 副驾驶此刻不就坐着她十八岁时候喜欢的人?周屿正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被动听着她们母女的谈话。 这两年,盛昕音和父母之间所有话题的开头都各不相同,最终却殊途同归到结婚上面。 「家里也不需要你去商业联姻,我和你爸爸就想你能找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音音,你说宁缺毋滥,我同意,但妈妈同样不希望你因噎废食啊。」夏语冰慢条斯理地提建议,「要不我抽时间去市医院挂个宋医生的号,替你考察一下,长相、家世都是次要的,这找对象说到底还是得性格好,情绪稳定……」 盛昕音打断她的自说自话,「妈,你怎么这么闲啊?他上次说在急诊轮岗呢,你去哪里挂号,想进急诊啊?」 「我这不是担心你,怕你遇人不淑吗?你不记得了,你上大学时有个男生追你,骗你说他得了绝症,如果临死前你不答应他就死不瞑目,要不是我找人查他那所谓的病歷,你心一软肯定被骗了……」 大概是觉得太离谱,总是轻声慢语的夏女士声音都不由自主高起来,细数盛昕音这些年坎坷荒唐的恋爱史:「还有你高三毕业那年,填志愿时非说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填同一个城市的大学,硬是等到最后都快关了才提交,结果后来怎么样,你说他莫名其妙失踪了……」 周屿的目光若有似无飘过来一瞬,盛昕音只觉面红耳赤,辩解道:「我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都快三十了……」 「你还知道你快三十了,自己的事儿是一点儿都不着急……」 「好了好了,我要专心开车了,拜拜。」盛昕音不由分说地切断了通话,转眸看了眼刚才被提到的当事人,凉凉道:「别多想,我可不是找不到对象,而是追我的人太多,挑花了眼而已。」 半晌,周屿好像很轻地嘆了一声,没什么音调起伏地说:「真的过了十年吗,我怎么觉得你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呢。」 说什么呢,小屁孩,不要以为她没听出来他在暗戳戳讽刺她没长进。 盛昕音轻轻嗤了声,懒得跟他计较,转而扬脸故意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保养得好,永远十八岁。」 但一晃神,又暗自诧异,她居然觉得他是个小屁孩,难道说明她已经开始相信他的话是真的了吗? 可能是这张脸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 回到家里,盛昕音没和周屿做过多交流,给他拿了套她爸爸留在这里的运动装当睡衣,让他换掉湿掉的校服,简单交待他一遍客卧卫浴和洗烘机怎么用就回房间了。 既来之则安之。即便周屿是骗她的,应该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太阳照常升起。 周屿醒来,睁开眼睛坐起身,意识彻底恢復清明。 他本以为会睡不着的,却一夜无梦。 灰白色的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屋内陈设与昨晚关灯前一模一样,他还在盛昕音家里,没有如睡前设想中那般重新回到十年前。 周屿倒回枕上,无奈地嘆了口气。 这一整夜,盛昕音睡了醒,醒了睡,闭眼便是无休止的高中过往片段,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轮转回放,天蒙蒙亮才勉强有了几分睡意,却又很快被闹钟吵醒。 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打开外卖 app 随便点了几样平时喜欢吃的早饭。 门铃响起时,她掀开眼罩,挣扎着爬起来,从卧室出来走到客厅,看见周屿已经从门口小哥手里接过外卖,将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摊开摆在餐桌。 「早——」她眼眶微红,睏倦地掩唇打了个哈欠,看他已经收拾停当,换回了昨夜洗好烘干的校服,完全就是漫画里男高的样子。 盛昕音佯装清嗓子,赶走脑海中不合时宜的乱想,上下打量他一眼,「今天我们商场有个活动,我得参加。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我陪你买几件换洗衣服,你总不能一直穿校服吧?」 周屿无从拒绝。 吃饭时,盛昕音见周屿一副食之无味的样子,问了句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大概是在想事情,他有些欲言又止,半天才说:「……没味道。」 「怎么会?」盛昕音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说:「我们商场有很多好吃的店,午饭挑你喜欢的。」 周屿不置可否,却没拂她的好意,「谢谢。」 上午十点整,商场内已经熙熙攘攘,平时这个时间人流量本来不会这么大的,主要是因为一楼要举办一个高端护肤品牌代言人见面会的活动,很多粉丝一早就到了现场布置应援。 盛昕音今日应邀出席剪彩仪式,她抬起腕錶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打算先去买衣服,在专属车位停好车后,和周屿一起,刷卡走进电梯。 这个电梯主要供接待使用,平时是公司高管专属,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在内。 「七楼都是男装,应该有适合你的风格。」盛昕音按下数字七,「对了,还要再给你买个手机。」觑了眼他的表情,又象徵性加了句,「就当是你借我的,以后要还的。」 周屿默了一瞬:「不用这么麻烦,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又消失了。」 「……」 又来了。盛昕音无语地剜他一眼。 电梯开始稳步上升,门顶中间的液晶显示屏从负二依次逐步到一、二……四周忽然毫无徵兆地剧烈震盪了下,盛昕音穿高跟鞋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眼疾手快的周屿抬手扶住,「小心——」 头顶传来急促而有规律的滴滴声,随着顶部灯带的碎裂,整个轿厢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黑暗中,周屿从背后将她拥住,牢牢护在身下,不明坠落物噼里啪啦地接连砸在他的肩背之上。盛昕音听他闷哼一声,从惊惧中回过神来,连忙去按紧急求救按钮,不料电梯却没任何反应,「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一阵急速下降袭来,失重感让盛昕音惊唿出声,她整个人都被周屿抱着护在怀里,近在咫尺的距离,少年身上那种清冽冷淡的味道被无限放大。 轰—— 轰隆隆——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人群仓皇四散逃生的唿喊声中,电梯化为一片冒着黑烟的废墟。 第4章 重回高三 尸骨无存。 她正被一层比一层更厚重的极致黑暗包裹着,四周铜墙铁壁一般密不透风,即将坠入深渊的恐惧感如影随形,她的身体似乎正由轻飘飘变得重若千钧,不断地下沉,坠落,渐渐地,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光感,繁杂的颜色模煳,交织,重迭在一起,耳边仿佛一次又一次掠过闪电,然后是一道急促的铃声,紧接着机械电子音播报指令,「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盛昕音勐地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面前课桌上试卷最上面的两行字,平洲市 2014 届高三年级第三次模拟考试(理科综合试卷),她下意识坐直身体,看到黑板上工整的楷体板书,下面的日期是 2014 年 5 月 14 日。 她没死,而是回到了十年前高考最后一次模拟全市统考时。 虽然又活了过来,但濒死的感觉却是切实存在的。 那个瞬间被烈火灼伤的剧烈疼痛和皮肤的炽烫几乎能将肉体融化,盛昕音只觉校服衬衣的后背已经被密布冷汗的浸湿,若不是有之前周屿无端从天而降的铺垫,现在她肯定会惊诧到发疯冲出考场。 冷静下来后,盛昕音第一反应就是,那周屿呢? 她忍不住抬眼向周围逡巡一圈,不料动作幅度过大,惹得监考老师经过她身边时故意干咳了声以示警告。久远的记忆随即争先恐后地涌入大脑,第三次模拟考试完全按照高考的形式进行,考生不按班级学校,而是全市打乱随机分散,她还记得自己和周屿并没有分到同一个考场。 而眼下盛昕音面临的更为紧急的状况是,她发现竟然还有一面物理试题没有答,她无奈地将试卷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想想那些早就还给老师的知识点,长出一口气,克制地没有哀嘆出声。 好不容易绞尽脑汁蒙了几道,交卷铃声就响了,盛昕音只得放下手中的笔,按照要求将答题卡和试卷上交。 出考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尽快找到周屿,盛昕音摸到书包里的手机,当年最新款的 iphone,除了屏幕解析度低了些,其他功能和十年后差别都不算大。可她划开屏幕才想起周屿没有手机,要不然她告白时也不会写纸条给他。 正值初夏时分,林荫道上香樟树的枝干和树叶参差交叉,阳光透过缝隙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天空被分割成千丝万缕的蓝。 随波逐流跟着人群走了一段路,盛昕音终于回想起这里是市三中,所有考生正步履匆匆地向校门外走,周围都是毫不相干的面孔,谁也不为谁停留。 周屿也在这个考场吗?盛昕音不得而知,正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着,突然有陌生号码的电话打进来,她连忙接通,「餵?」 「我是周屿。」 听到他的声音,盛昕音立刻急切地说:「你在哪儿?我相信你了。」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周屿却明显听懂了,「……我跟你不在一个考点。」顿了下,他心照不宣道:「你别着急,先把下午的英语考完,晚上我们见面再说。」 盛昕音总算稍稍安心一些,这说明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在电梯爆炸的那个瞬间,她和周屿同时回到了十年前的这个节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濒临崩溃的内心突然平静了许多,盛昕音回想起来,当年她不就是喜欢周屿这点,不管在任何境况下,总能理性地去分析处理,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与年龄不符的沉默寡言。 「那……我们在哪里见面,我还打这个电话跟你联繫吗?」 刚问出口,盛昕音就听见那头有个女生的声音清晰响起,「周屿,中午你想吃点什么呀?」 周屿没立刻回答她,而是对电话这边的盛昕音说:「手机是我借别人的……三中校门对面有个肯德基,你不要乱跑,在那里等我。」 「哦。」盛昕音还没搞清楚为什么已经习惯发号施令的她会这么听他的话,嘴巴就先于大脑一步应了声,「好吧。」 挂了电话,盛昕音一颗心又悬疑起来,周屿怎么会知道她被分到了哪个考场?还有之前没来得及问,当年他明明没接她的纸条,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 刚才电话那头那个要跟他一起吃饭的女生又是谁? 盛昕音记得很清楚,高中时周屿性格淡漠,甚至有些孤僻,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跟谁走得都不近。当然,她自己也不怎么合群。 盛昕音是插班生,高三上学期才从私立学校转学到培成中学高三一班。 那是教改后培成中学第四年试点的重点班,应试教育不管换多少套包装最终还是要拼分数,有前几届的赫赫战绩在,为争一席之地,本地有高考生的家庭哪个不是挤破了头也想冲进去。在平洲,所有学生和家长心里都有个共识,只要能进培成重点班,就等于提前拿到了名牌大学的入场券。 别人是靠天分靠努力,而盛昕音则是靠她老爸盛江的钞能力。 盛江流水一样源源不断给学校捐钱捐物,才让半道转学的盛昕音顺利进了重点班。 她的成绩不算拔尖儿,人又懒散,即便在高考紧张氛围的带动下努力加了把劲儿,却也只是勉强能跟上那些佼佼者的进度。 作为传闻中的关系户,一开始,盛昕音倒没有那么显而易见地被排挤,只是其他学生下课后都如狼似虎地奔向食堂,只有她坐在教室里,不紧不慢地等着家里阿姨送来摆盘精緻的营养盒饭,还附带餐后水果点心。 别人放学后要么步行,要么唿朋引伴乘公交地铁或者骑自行车回家,只有她家一辆宾利欧陆停在校门口,不论晴雨司机都会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到校门口接她,现在想想,那夸张的造型简直是电影里才会出现。在心高气傲中二病爆棚的青春期,这样的不同频,足以让她变成特立独行的异类。 但那时她并没有过多关注过这些,注意力都被坚如盘石的高考制度牵引着,旁人看她格格不入,她也不肯轻易跟人做朋友。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人人心里一个小宇宙,都是内里幼稚,外表硬要虚张声势。 下午最后一场考英语,盛昕音还算挺游刃有余。 高考报志愿时她等到最后一刻虽然都没能收到周屿的消息,但她还是坚持报了能和他同城概率最大的北京的学校。在财经大学读完本科后,她到英国留学了一年,在沃里克郡的华威大学商学院拿了个管理学硕士学位。这所学校在英国不算顶尖,她的申请过程非常顺利,其实不过是为了镀金,顺带拓宽一下视野。 这些年父母的生意顺风顺水,规模做得愈发大,只要盛昕音愿意,躺在家庭财富簿上无所事事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难道就是因为她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所以才出现了这么匪夷所思的重大变故? 交卷以后,盛昕音走出考场,来到与周屿约定好的肯德基,要了一份儿童套餐,又给周屿买了一份吮指原味鸡和大杯可乐。 店里人潮拥挤,她端着满托盘的食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吃了根薯条,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快餐的味道倒是很统一,这就是产品流程标准化的用处吧。 对于物理学,盛昕音一向不感兴趣,知之甚少,眼下这种情况能套的,最多仅限于以前看过的几本小说和动漫。她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刚在搜寻引擎输入「时空穿越」几个字,顶头的智能联想就出现了大数据里搜索得最多的标题:「时空穿越真的存在吗?」 她逐个点进去,里面竟然有超过 80%的网友认为时空穿越是真实存在的,还列举了一些例子:1990 年在南美洲发现了一架道格拉斯客机,这辆飞机是 35 年前起飞的,早已离奇失踪;本应和铁达尼号一同沉入海底的船长史密斯,在 1992 年离奇地出现在了冰岛,这时距离铁达尼号沉没已经整整过去了八十年;还有考古学家在杭州一个古墓里发现的战国水晶杯,实际上是个玻璃杯,然而玻璃的广泛应用距离那个时代至少要晚四百年……诸如此类。 盛昕音又点开了另一个网页,这里的内容就没那么通俗有趣了,都是些高深的理论和假说,狭义相对论,量子隧穿,多重宇宙,虫洞,波粒二象性,第四维理论,平行时空,等等等等…… 盛昕音转过脸,看到落地玻璃中映出的自己,培成中学的夏季校服男女生统一都是白衬衣打底,只是男生是领带加灰色长裤,女生则是蝴蝶结外加灰格子布的百褶裙,她现在梳着高马尾,帆布鞋,完全素面朝天,和十年后她最喜欢的披肩长捲髮、高跟鞋、精緻妆容截然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真是造化弄人,这什么量子隧穿,还是时空折迭的鬼玩意儿,竟然把她和周屿一起送回了十八岁,难道是要弥补她的缺憾,让他们重新在一起?那样是不是也不错? 你在想什么呢?!盛昕音对着玻璃拼命摇头,试图甩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且不说人家早就拒绝过你的示好,对你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认真算起来,现在的周屿比你整整小了十岁,这是什么概念?类比一下就是你十八岁青春期春心萌动时,姑姑家里那个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小表弟! 清醒点吧,盛昕音!别看他一副沉着淡定对全世界都不在乎的样子,那可能只是中二少年找存在感的另一种方式罢了。 况且,现在爱不爱的重要吗? 最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她? 第5章 陷入循环 盛昕音之所以对周屿的说辞深信不疑,除了一夕之间来到十年前之外,还因为作为商场的管理层,她深知盛世里的安保工作有多严密,电梯爆炸这种事故不可能是随机发生的,肯定是提前做了周密的策划和万全的准备,甚至那天她踏入商场的瞬间,或许就有人在暗处看着监控也说不定。 兇手是冲着她来的,而和她一起踏入电梯的周屿是被连累的。 虽然现在无从查证,但要杀她的那个人,明显已经在她身边蛰伏了不短的时间。 那十年前呢?周屿曾说有人要杀她,他和兇手之间发生了打斗又是怎么回事?她当时根本不相信,连细节都没耐心听。 盛昕音不禁有些懊恼,同时内心深处燃起一丝愧疚,周屿无辜被卷进来,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无妄之灾,可她昨天对周屿的态度何止是怀疑,简直是不屑一顾。 再抬眼,盛昕音看到周屿已经在门口非机动车位上停好自行车,正大踏步朝着她走过来。 夜色不知何时拉开帷幕,由远及近的两排路灯泛着昏黄而陈旧的光晕。 周屿在盛昕音对面落座,额上还有一路快速骑行残存的汗意,松散的髮根湿漉漉的。 盛昕音刚转学到培成的那段时间,晚课前经过篮球场,经常能看到周屿和一群男生打篮球,他穿宽松的白色球衣,迎着晚霞,衬着颀长清瘦的身形,看上去竟然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有时夕阳已经落下了,也不知道他打了多久,全身热气腾腾的冒着烟,明明视线是昏暗的,可那鲜活的画面却很让她心动,以至于这么多年依旧毫不褪色。 盛昕音收回思绪,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推过去,「擦擦汗。」 周屿眸光与她相接触一瞬,接过来,「谢谢。」 盛昕音又让他先吃点东西,问他还要不要点别的。 周屿却完全没食慾的样子,他把食物托盘挪到一旁,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摆在桌面,直接切入正题,「盛昕音,我需要和你一起復盘一下现在的情况。」 看向周屿深邃的眼睛时,盛昕音杂乱无章的情绪无端安定了许多,她点点头,「好。」 周屿表情严肃,「其实……昨天你见到我时,已经是我第二次到十年后你生活的那个世界了。」 盛昕音一时无言以对,静静听他说:「但第一次我以为是在做梦,那个梦实在太逼真了,高考出分那天上午,班主任武老师联繫我,说电视臺要採访,让我穿校服去一趟学校,经过科技馆时,我看到有个人在跟踪你。」 盛昕音努力回想了下,那天她应该是要去图书馆还之前借的书,所以提前让司机停车将她放下,打算还完书以后步行去学校,向武老师谘询填报志愿的事情,顺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周屿。 周屿继续说:「他太紧张了,在科技馆的湖边掏出了一把匕首,我和他发生了打斗,掉进了湖里,醒来以后,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但没来得及细想,因为刚走到路口,我就被一辆闯红灯的车撞了,再醒来我就回到了高考出分那天早上,可当时我是从自己床上醒过来的,所以还以为是做梦。」 盛昕音震惊到无以復加,看似在认真思考,实际大脑一片空白。 大概是想让氛围尽量放松些,周屿身子向后一靠,「直到武老师联繫我,让我去学校接受採访,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才开始怀疑梦里那些事曾经真实发生过,我赶到科技馆,再次看到了你和那个跟踪你的人,这次我想先发制人,但又怕打草惊蛇,兇手很警觉,情急之下我追了上去,却被埋伏在树丛里的他推入了湖中。」 盛昕音本来想问他昨天怎么不说这些,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 原因不是很简单吗?一则一开始他以为是梦,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相信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周屿当时才会在确认她没事以后转身离开。 周屿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摊开笔记本,拧开笔帽在纸上划了一条坐标轴,最中间标记上 2014 年 6 月 25 日,一边分析道:「假设原点是高考出分日,也就是那个人对你行兇那天,第一次循环,我死后来到十年后那个时空,但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出了车祸,重新回到十年前的 6 月 25 日早上。第二次循环,我死后来到你生活的世界,你收留我待了一天一夜,发生电梯爆炸事故,我重新回到十年前的今天,也就是 5 月 14 日,通过这两次循环、四次穿越,能得出的规律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他在坐标轴下面写下两行结论:「只要我死,就会发生时空折迭。我在十年后那个时空待的越久,返回到十年前这个时空的节点就越靠前。」 饶是周屿的逻辑思维严密,表达的也十分清晰,盛昕音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消化掉这巨大的信息量,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有些不解,「那我呢,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 周屿望着她,「我推测,应该是因为当时我们在电梯里一起被炸死的缘故,但这个变量不唯一,能实现的条件也很苛刻,可能要密闭空间、肢体接触、同时死亡……之类的。」 言下之意就是无法验证,或者说验证起来非常困难,毕竟爆炸瞬间的余感仍在,若是单为了回到十年后就强行拉着周屿再去一起死一次,盛昕音做不到。 况且,真那么做的结果如何,谁都无法确定。 如果昨天她没有在周屿离开以后开车跟上去,没有心软把他带回家,没带他去商场,爆炸依然会发生,或许此刻她已经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盛昕音有些不寒而慄。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周屿自问自答,「其实我想过,到底为什么会循环?如果是为了让我们自救,那么这两次循环的结果可以说都是失败的,所以才会有新的一轮循环。」 「你是说,第三次循环已经开始了,6 月 25 日那个人依然会来杀我?」 周屿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说:「是循环就肯定有跳出来的机制,或许查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兇手,就能结束循环,回归正常生活。」 盛昕音苦笑了下,「会吗?」 周屿安抚她说:「会的,这次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盛昕音的神经放松了些,理智恢復几分,「那……你还记得那个兇手有什么特徵吗?」 周屿回忆了下,轻轻摇头,「他应该是有备而来,反侦察意识很强,戴着帽子和口罩,我只知道……是个男的。」 「十年前和十年后,是同一个人吗?」 「应该是,但目前无法确定,不过,我们可以暂时假设是同一个人——」 这种假设不无道理,盛昕音也是认同的。 她皱起眉头,「可有一点我是真的想不通,如果他要杀我,为什么隔了十年才又出现?」 这点也是周屿百思不得其解的,可现在线索十分有限,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供分析,他沉默了很久,抬眼望着她说:「不着急,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最好能排查一下身边有可疑的人。」 盛昕音想了一圈完全没有头绪,可周屿说得对,这次他们是先知,还有时间阻止被杀的命运,既然她还活着,生活总要照常继续过下去。 她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半,三中这边距离她家不远,所以她拒绝了司机来接,打算和周屿谈完以后步行回去。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得回家了,我妈定的门禁是九点。」盛昕音看周屿跟着起身,「我记得你是住校的吧?」 周屿轻轻嗯了下,算是回答。 盛昕音说:「我家就在附近,隔了两条街,我走回去……」 周屿警觉地看了眼四周,提议:「我骑车送你吧。」 盛昕音顿了下,没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她明白周屿或许是觉得这一路不一定安全,应该要小心点。可她想的不一样,学生时代就曾想像过的画面,却一直没机会践行,既然是他主动提出的,那何乐而不为? 盛昕音一路跟着周屿来到路边,侧身安静地在他的单车后座上坐下来,顺手抓住周屿背在身后的书包。 初夏夜风微凉,将盛昕音额前的碎发吹到脸上,她双颊痒痒的,心里也像有只猫在挠。周屿骑得速度不快,但在路口经过减速带时突然捏了下剎车,颠簸让盛昕音「哎呀」了下,下意识手忙脚地乱拢住他的腰侧,借力稳住身形。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带来她掌心的温热,周屿的嵴背微微僵直,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他的体温同样传导过来,盛昕音胸腔内的心跳像是开了倍速的快镜头,她触电一般把手从他的腰上拿下来。 盛昕音的心情有些微妙,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正将本来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他们往同一条路上推,可周屿明明是不喜欢她的,如今却要被迫和她绑定在一起,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心理生理的双重压力。 于是,盛昕音盯着他饱满的后脑勺,云淡风轻地说:「周屿,你可千万别有负担。对我而言,高三都已经过去十年了,我对你……早就没那意思了。」 周屿侧过脸,不动声色地斜睨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片刻后,他鼻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嗤,「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尽快摆脱这些麻烦事而已。」 他的声音不大,风一吹就散了。 虽然他在陈述事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不知为何,盛昕音听到他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就莫名火大,只想送给他一个白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有个问题——」盛昕音手指抠在后座上借力,「既然你这么怕麻烦,发现有人跟踪我,为什么还要跟上来?」 毕竟那时他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告白,按照他一向独来独往的风格,非但没有避嫌刻意疏远她,还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似乎不太合理,普通同学最多不就是提醒一下?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我……见义勇为。」周屿言简意赅地答,然后在盛昕音指定的地方剎停自行车,「到了。」 这是一片闹中取静的高档住宅楼,大隐隐于市,每户都有一个巨大的空中江景庭院,配套有专业的物业管理和一流的公共设施,在当年很是独树一帜。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沿江两岸的树上挂满了水滴状的彩灯,远远望去,像是一座童话王国。 这么快就到了? 盛昕音跳下后座,背着手仰脸看他,「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明明没收我的纸条,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呢?」 周屿垂眸,看了眼她被夜风吹乱的发顶,这次答得更加随意,「我过目不忘。」 「真的?」盛昕音好奇追问了句,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她肯定会嗤之以鼻,但周屿不一样,他是远近驰名的各科学神,具备这种逆天技能也不足为奇。 「不信就算了。」说完,他直接将车头调转了个方向,又说了句「走了」,便转向另外一条路疾驰而去。 盛昕音站在路灯柔和的光线里,目送周屿的背影远去,恰好看到晚风轻轻吹起他校服的衬衫衣角。 第6章 寻找兇手 盛昕音刷卡进入小区,住宅楼底层是开阔的中空式空间,由一条景观迴廊引领着通往电梯间。 她还记得这个大平层是父亲盛江发迹后的第一个物产,他在这方面的理念独特而超前,认为城市精华所在就是这类高档公寓,安保完善,是人才、金钱和智慧的彙集地,而不是那种远郊的简易别墅。 刚进家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中药味,盛昕音下意识揉了揉鼻子。 她记起来,去年冬天,母亲夏语冰因为子宫方面的问题做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手术,最近正是恢復期,还在保养中,保姆郑姨每天都会用文火煲一罐中药给她吃。 「妈妈,我回来啦。」盛昕音扬声叫道。 听到响动,夏语冰从客厅里迎出来。 盛昕音工作之后就以方便为藉口从父母身边搬出去单住了,上次见母亲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之前,从小到大她们母女的关系一直不错,更像是朋友,如今劫后余生,再见到十年前年轻却病弱的夏语冰,恍如隔世,盛昕音不免内心震盪,她张开手臂拥住母亲,感受着她久违的特有气息。 夏语冰愣了下,笑问:「怎么了?是不是没考好?」 「不是,就想抱抱你。」盛昕音撒完娇,轻轻地离开母亲的怀抱,走到客厅就近在沙发坐下来,困顿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这一天经歷的事情太多,冲击性太大,她真有点累了。 夏语冰下海经商前是芭蕾舞团的首席,漂亮,出挑,一直养尊处优,即便是家里,也是连头髮丝儿都精緻优雅,她嫌弃地看了眼不修边幅的女儿,却没斥责,而是挨着她坐下,温声安慰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没考好也没关系,高考再重要,也比不过健康重要。」 夏语冰嘆口气,「要不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你爸爸捨不得按照原定计划送你出国,非要让你在国内读大学,也不用这么折腾。」 盛昕音轻笑出声,哼唧唧道:「现在捨不得我,十年后恨不得我立刻嫁人离开你们。」 夏语冰一怔,啧了下:「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嫁不嫁人,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她仔细端详了盛昕音几秒,「你不会早恋了吧?」又问:「今天晚上你不是说跟同学吃饭,哪个同学?」 盛昕音哭笑不得,「早恋……我倒是想呢,人家没看上我。就是那个全校第一名,晚饭我跟他一起吃的肯德基。」 看盛昕音大方坦荡的态度,加之听到全校第一的名头,夏语冰终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亲妈滤镜全开地说:「全校第一名怎么了?我女儿又不是配不上。」 又问她饿不饿,要给她做宵夜吃。 盛昕音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却出声叫住了正起身的夏语冰。 虽然她并不打算告诉父母自己是从十年后来的,主要是整件事太过超现实,父母肯定不会相信,况且他们一个生病,一个忙工作不见人影,根本于事无补。 但有件事,她不得不问—— 盛江性格温和圆滑,可到底是生意人,名利来往说白了就是要有一张人脉关系的大网,既如此,难免会得罪人。周屿让她排查身边可疑的人,她左思右想,如果还有别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兇手是为向父母寻仇而对她下手了。 「妈妈,你好好想想,你和我爸平时在外面有没有仇家啊?」 夏语冰奇道:「出什么事了?」 盛昕音佯装嘆道:「没事,就是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被人杀了……」 夏语冰拍了下她的手打断了她,「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你这肯定是学习压力太大,没休息好。我和你爸爸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也没亏待过手底下人,怎么可能有人找你寻仇?况且,真有什么也是先沖我们来啊。」 关于这点,夏语冰的逻辑倒是对的,如果真的是要杀人的深仇大恨,父母不可能毫无所觉,看来她还要先从自己身边开始寻找突破口。好在她的人际关系更加简单,所有能与人发生的交集都在学校里。 盛昕音顺势说是自己想多了,又藉口说困了,夏语冰连忙推她去洗澡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高三的时间分秒必争,事情尚未发生之前,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 次日早课,当盛昕音重新坐回昔日的课堂,面对课本上完全陌生的知识,才开始犯愁,高考近在眼前,以她的实力,语文英语还能垂死挣扎一下,数学和理化生只能听天由命了,本来她还试图走一下捷径,努力回想出当年的考题,脑袋却仿佛锈住了,什么都挤不出来。 盛昕音放弃了,她完全接受自己的天赋点并不在学业上,用管理者的思维,为今之计,能做的还有借力打力。 她抬头看了眼前桌的周屿,他和自己不一样,算是刚刚考完,而且昨天他不是说自己过目不忘? 上课前五分钟,教室里面乱闹闹的,许多同学在小声交谈,补作业的,对答案的,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盛昕音用笔戳了下周屿的肩,他向后靠在椅背,侧着脸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眸。 「你的物理卷子……借我抄一下,下午要讲的那张。」毕竟从未提过这种不正当要求,盛昕音的声音简直低如蚊蚋。 「……不行。」拒绝得斩钉截铁。 盛昕音装可怜,「可我已经把那些知识全还给老师了,一点儿都不会做呀。」 周屿不咸不淡地说:「你可以都选 c。」 呸。 大小姐在心里啐了一声,这招她上学时就会,还用他教? 考虑到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盛昕音只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咱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怎么能这么对你一起经歷过生死的战友?」 周屿轻嘆,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到班主任武老师抱着教案走上了讲臺,示意大家安静。 盛昕音恢復正襟危坐,她还记得这位武老师是平洲考生家长人尽皆知的「应试王」,风格硬朗,嘴毒,但人又很真诚坚定,所以从她手底下毕业的学生对她都是又爱又恨。 可惜的是,盛昕音从英国回来那年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听说了她不幸去世的消息。 太过具体的细节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因为怀孕反应忽略了胃癌的早期症状,等到生产完才确诊,开始用药化疗,但为时已晚。 武老师当时最常说的就是,任何一个时代的教育制度都是有弊端的,但无论如何,目前的高考制度都已经是相对公平的选拔人才的方式,尤其是对于普通家庭的孩子而言,而且,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只有学生去适应现行的制度,而不是反过来。 所以,不要抱怨。 此刻,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健康而有活力,干净整洁的套装,清爽利落的短髮,站在讲臺上侃侃而谈,给学生们做隔三差五就要进行的考前动员。 语文课,武老师先是讲评作文。 她念了几位同学的范围片段,重点表扬的就有周屿的作文,认为他对母亲的感情真实可信,虽然行文朴素,但其中蕴含的情意十分饱满,还专门拎出来说了他写的一段,在放风筝前,母亲蹲下来给他繫鞋带的这个点,说适当安排一些好的细节会让整篇文章变得生动起来。 盛昕音想,之前周屿失踪了十年,他母亲得多难受啊,可违和的是,为什么她从来没听说有任何人寻找他的传闻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不了解周屿,知道的也只是他愿意展现出来的那一面而已。 两节课下来,武老师写了一整个黑板的板书,嗓子也有些沙哑 ,从前盛昕音只觉得她严厉,现在想想毕业班的班主任老师真是不容易。 盛昕音心说,如果能成功避过 6 月 25 日的杀身之祸,将兇手绳之以法,她一定要在合适的时机提醒武老师,改变她因病早亡的命运。 上午的课过得飞快。 午饭时间,盛昕音到校门口从郑姨手里接过饭盒,忖度着至少应该将武老师的事告诉周屿,便去食堂找人。 偌大的空间,满满当当全是闷头吃饭的学生,还有人在辩论昨天模拟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盛昕音的视线来回逡巡一圈,终于在窗下的一个位置看到了周屿,他没抬头,但旁边刚好有人吃完,空出一个位置。 她眼前一亮,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谁料屁股刚沾上凳子,面前就从天而降一个不锈钢餐盘,盛昕音拿着饭盒抬起眼,和一个女生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名字叫王瑶,她长得有点薄相,细长的单眼皮,尖下颌,皮肤苍白,腰腹瘦成一片,涂了时下高中生里最流行的浆果色润唇膏,看上去很容易让人怜惜。 盛昕音礼貌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啊,是我先坐在这里的。」 「可是,是我先放下餐盘的……」 这个声音怎么听着那么耳熟?盛昕音恍然,原来昨天周屿是找王瑶借的手机给她打的电话。 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旁边已经有同学投来似有若无看热闹的目光。盛昕音本想给王瑶再找一个位置,但正值用餐高峰期,周围基本全满。 王瑶又好脾气地说:「盛昕音,你的饭盒可以带回教室吃,我这餐盘不能带出食堂的。」 这个提议听起来很合理,但盛昕音是因为有话要跟周屿说才特意跑过来的,可她也没坚持,站起来准备将位置让给王瑶。 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周屿随便往嘴里扒拉了最后的几口饭,起身道:「走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他个子高,步子迈得又大,已经快走到门口时盛昕音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她,连忙跟了上去,「哎你等等我啊。」 第7章 普通同学 天气晴好。 盛昕音一路跟着周屿来到学校西门的便利店。 正是午间休息时间,店内学生来来往往,三五成群结对一起来买水买冰激凌的,还有在门口吧臺桌前围着吃关东煮的。 便利店旁边有一家不起眼的凉茶店,在奶茶盛行当道的现下,这里倒是比较冷清。 店面不大,门口摆放着一个装有各色饮料的保鲜柜,每层的瓶子排列都十分整齐,对强迫症患者很友好,盛昕音举起手机,对着冷柜拍了张照片。 贴着落地玻璃窗有三张小圆桌,盛昕音在其中一张桌前落座,打开饭盒,吃了几口还热乎的饭,抬眼看到周屿从冷柜里拿出两瓶水,然后走到收银臺结帐。 这个角度看不清周屿的表情,但正对着收银员,对方年纪不大,一头黑长直,看样子应该是熟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交谈的过程持续了不短的时间,整个过程中她一直笑得很温柔。 找完零,周屿拎着两瓶水过来,将其中一瓶放在盛昕音手边。 盛昕音吃得差不多了,盖上饭盒,拿起水要喝时发现瓶盖已经被他提前拧松了,还挺绅士。 周屿也坐下喝了一口,才问:「来找我,要说什么?」 「哦。」盛昕音连忙把武老师会在五年后癌症去世的事跟他讲了一遍,她拿不定主意:「如果我现在去跟武老师说,会不会适得其反?」 现在去告诉她,大概率她是不会相信的,那么之后事件会继续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而如果她信了,一个人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最终会不会被压垮? 以前总以为死亡是到了一定年纪才会降临的事,现在才发现它是随机的。这个后果太严重,盛昕音不敢贸然去赌。 静默片刻,周屿说:「先不着急,等过了 6 月 25 日再看看。」 盛昕音认同地点点头,「好吧。」 隔壁便利店内音响循环播放着五月天的专辑,她很久没听了,前奏响起,好像是《时光机》,熟悉的调子,怀旧而安静。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耀眼的刺目,光晕笼罩在周屿额前松散的几缕碎发,给边缘描摹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其实……那个人要杀的是我,你只要冷眼旁观就不会有危险的。」 盛昕音并非不谙世事,这两天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的同时也认真考虑过周屿的立场,如果说前两次是他来不及做出反应,所以没能避过杀身之祸,这次则不一样,他完全有时间做出理性的选择。 周屿没接话,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垂下眼睛。 盛昕音继续说:「你没必要为了一个普通同学做这么多,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 「那天你把我带回家时,我也只是你的一个普通同学。」周屿轻哂了下,「而且,还是十年前的。」 眼神有一瞬的交错,盛昕音忽然感觉有些脸热。 空气安静了几秒。 盛昕音微窘,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两口,假装无事发生。 周屿看着她,出声提醒:「那瓶水是我的。」 盛昕音发现喝错,差点喷出来,捂着嘴转过身去呛了半天,咳了十来秒才终于顺过气来。她转回头,看见对面的人似乎微微地摇了摇头,嘴角明显地弯了一下。 他垂着薄薄的眼睑,眼睛的轮廓因为笑意而微微加深,盛昕音不禁有些晃神,记忆里周屿似乎总是冷肃着一张俊脸,笑起来的样子倒还真没怎么见过。 时间差不多要回去上课了,两人一同向外走,经过收银臺时,收银员叫住周屿,笑问:「对了,你让我帮忙找的东西……到时候怎么联繫你,还打那个电话吗?」 周屿低声「嗯」了下,又说:「谢谢。」 怎么人人都跟周屿相处的很不错的样子?王瑶是,凉茶店的收银员明显更是。 联繫他打哪个电话?王瑶的吗?盛昕音轻嗤了声,心里突然有点不爽。 她抱着手,阴阳怪气地说:「刚才收银的那个小姐姐,你们关系很好啊?」 周屿转过脸,对上她的视线,却好像没明白她的意思,照实说:「不熟。」 盛昕音撇着嘴角笑笑,自顾自地继续道:「欸,我记得你不是好高冷的吗,隔壁班有个女生课间给你送情书,你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她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添油加醋地说:「还有我给你递电话号码的纸条,你接都没接,还说什么永远都不会给打我电话的,害我后来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尴尬……」 她边走边说,看到绿灯亮起,抬脚准备过马路,身后却突然有一股力量,一把将她拉住转了个身。 与此同时,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车鸣了下笛,急匆匆地飞速从她身边擦过。 头顶上有片阴影笼罩下来,盛昕音被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镇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周屿正垂首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身上那种清冽的木质香调的味道在她鼻尖充盈开。盛昕音的大脑飞速搜索,将她所有接触过的香氛产品轮转了个遍,可是他应该不用香水吧? 她兀自发怔,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他像花瓣一样漂亮的唇角,在嘈杂的马路边竟然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两秒后,面前的人低低地冷声说:「先管好你自己吧。」 「……」盛昕音依然僵着,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 周屿唇角似乎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松开握住她的手臂,向路对面走去。 刚才她竟然被这个傢伙调戏,不是,教训了? 盛昕音一时风中凌乱。 周屿见她还站在原地,转过脸,眸光从眼尾瞥过来,声音略抬高,「还不走?」 盛昕音回过神,赶在红灯前过了马路。 下午第一堂课就是物理,盛昕音心里还记挂着她没答完的那张物理试卷,当然还有即将到来的高考。 又走了一段路,经过食堂时,盛昕音突然放慢了脚步,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问周屿:「哎刚才凉茶店的冷柜,第二层放的是什么饮料?」 周屿转过头,随口应了句:「农夫山泉。」 「对,好像是的,那……」盛昕音点点头,又问:「你给我买的那个牌子的矿泉水,在第几层?」 「第四层。」 「哦哦,那你记不记得,里面有没有冰糖雪梨?」 「有,在最下面那层……」周屿忽然偏过脸来,「你是在测试我吗?」 「啊?没,没有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盛昕音不禁汗颜,感嘆道:「你真的过目不忘啊?」 周屿的目光似有若无从她握着的手机上掠过一瞬,垂眸道:「从上到下,依次是柠檬茶,农夫山泉,王老吉,娃哈哈,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冰糖雪梨和冰红茶。」 盛昕音对着手机瞪大眼睛,她是故意趁其不备问的,他不可能提前做准备,记下答案。 她有些难以启齿:「那个……」 周屿替她挑明意图,「想让我帮你作弊?」 「不是,绝对不是——」盛昕音试着找补,「像你这么有原则的好学生,怎么能跟作弊这种事扯上关系呢?我从来都没想让你默写考题给我……」她噎了下,继续说:「我只是想让你给我划一下重点。想当年我也是很努力的,突然莫名其妙被弄到十年前来,好多知识点都忘了,现在时间紧迫,离高考还不到二十天,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周屿不置可否,继续朝教室走,盛昕音忙不迭在后面追,「哎你就当日行一善……」 从那以后,盛昕音有事没事就会厚着脸皮主动向周屿虚心求教,周末还特意跑到学校来找他开小竈。 即便如此,她也不是最努力的,大概全国的高三都是这样吧,临近高考, 教室里一眼望过去,每张课桌上都是书,一摞一摞砌得如同地狱的城墙,间隙的门缝里露出考生们倦怠的脸。 班里很多同学恨不得每天十八个小时泡在教室里。 「这题错了。」周屿在她的卷子上打了个红叉。 「这题也错了。」又是一个叉。 「这个昨天跟你讲过,又错了。」 「这题本来就有点难的,用到的知识点很综合,好多我都忘了。」盛昕音苦着脸抱怨完,凑上去笑得一脸谄媚,试探问:「要是高考不考的话,就不学了吧?」 周屿垂眸看她一眼,「……不行。」 盛昕音立刻瞭然,激动道:「那你再给我讲一次。」 周屿拿起笔,在纸上边画边解说,他的字写得飞快,但很好看,遒劲有力,而且盛昕音经常发现按照他给的步骤和思路去解题,有时运算过程比标准答案还要省略好几步。 这样出众的能力,以后不论在哪个行业工作,都会是其中的佼佼者。 其实,自从当年高考完再无联繫之后,盛昕音偶尔想起他时总会想,周屿在哪里求学,工作,他有没有恋爱,结婚……如今的他是什么样子?会变成她心目中理想型那样的人吗? 可惜她没能在二十八岁遇到正常长大的周屿,思及此,她不由得有些走神。 周屿似是有所察觉,等讲完这道,他说:「困了,我睡会儿,你做完叫我。」 「行。」 恰逢阴天,盛昕音在学习的海洋里徜徉了半晌,才恍然发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雨打窗棂。 轻风吹进来,拂在面上,凉意徐徐。 她摇头晃脑转了几下脖颈,放松地长出一口气, 看来学习一点都不比上班,连学神都累了,前排的周屿一手枕在后颈,一手垂在桌面,就这么靠在椅背睡着了。 星期天,教室里不像平时满员,交谈声和翻书声彙成低杂的白噪音,盛昕音蹑手蹑脚地起来,出门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悲催的是,等她上完厕所,却发现格子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别住了,无论怎么用力推都打不开。 第8章 校园霸凌 「谁在外面?」 盛昕音扬声叫了句,无人回应。 她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许此刻门口已经立了正在清扫的牌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进来,更不可能有人帮她。可她回想上次高三,并没有发生过这么抓马的事件,盛昕音不禁联想起那个兇手,难道竟然是自己的某个同学吗? 如果是十八岁的盛昕音,此刻肯定会很慌乱,严重点可能还会影响到她高考的心态,但现在不会了,她的阅歷已经积累得足够多,成熟到应对这类事件绰绰有余,她非但不害怕,甚至会觉得幼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其实许多十八岁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等二十八岁回过头看根本就不算是事。 盛昕音理性分析了下现在情况,她没带手机,若想出去只能大喊大叫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这是走廊尽头,今天是周末,不一定立刻有人经过。 没关系,再不济教室里不还有周屿在吗,虽然她出来时他在睡觉,可等他醒了,见她一直不回去肯定会找她的吧? 不过盛昕音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要这么针对自己。 她只得徒劳地放弃,自嘲地想,你这钝感力也够惊人了,有人要霸凌你,杀你,你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等了大概十分钟,盛昕音实在忍不住了,边拍门弄出很大的动静,边扬声喊叫,「有没有人?」 「周屿——」 「救命啊——」 「……」 刚喊了几声,门口突然传来些许响动,盛昕音心神一振,忙不迭向外面求助,「同学,我被关在里面了,你能不能帮我……」 岂料刚说了半句,隔间顶部兜头一盆冷水浇了进来,瞬间把她淋成了落汤鸡,盛昕音连忙低下头试图抓住一些蛛丝马迹,但只来得及从底边缝隙里看清一双快速移动的脚,外面就重新恢復了平静。 那双白色的帆布鞋,好像在哪里见过? 盛昕音嘆口气,如果说刚才她还完全没当回事儿,现在看着浑身湿透的衣服和泛着异味的不明液体,心态真是有点崩了。 但她不可能就此轻易放弃,盛昕音又卯着劲喊了几句「有没有人」「救命」之类的,都没得到回应,她看着隔间的门,正迟疑着要不要直接上脚踹开,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盛昕音?」 周屿的声音此刻无异于天籁,盛昕音立马来了精神,「是我!我在这儿!我被关在里面了。」 周屿循声走近,盛昕音只听到他用力晃了几下门板,然后应该是拿掉了卡住锁扣的拖把,这才将门拉开。 盛昕音松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看你一直没回去,就想出来找找,刚走到这里就听见你在求救。」 盛昕音惯会捕捉重点,揶揄了句,「你担心我啊?」 周屿没作声,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盛昕音抬手抹了下滴答的水渍,额前的刘海纠结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狼狈,她瞥见周屿别过脸时轻蹙的眉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湿透的白衬衣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内衣的颜色和轮廓若隐若现。 她下意识抱臂遮挡了下,就听周屿说:「教室里有我的外套,我去给你拿。」 雨还在下,林荫道上树叶沙沙作响,盛昕音站在走廊,放眼望去,教学楼前只有撑着伞的零星行人。 周屿将衣服拿出来让盛昕音穿上,又把她的书包递过去,「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先回去洗个澡。」 周屿的校服外套有点大,盛昕音卷了两下袖子才露出手,她转眸又看一眼教室的方向,忍不住说:「我怀疑是王瑶做的。」 「什么?」 「就刚才把我关在厕所里泼我一身脏水的人啊,我怀疑是王瑶。」盛昕音气鼓鼓地摆证据:「我看到那人的鞋子了,和王瑶今天穿得是一样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又不是限量版,全校穿这种鞋的肯定不止她一个,连我都有一双样式看起来差不多的,不能作为证据,但直觉告诉我——」 「不是她。」周屿似是十分笃定。 盛昕音一怔,不满道:「你怎么知道?」 周屿解释,「刚才她一直在教室里,没出去过。」 盛昕音拖长声音「哦」了下,「原来你那么关注她啊?」 周屿有些无奈:「我只是就事论事。」 说不清为什么,盛昕音更生气了,或许是她全心信任周屿才会在第一时间就把所有信息与他共享,而他非但不跟她站在同一个战壕,竟然还要偏袒别人吧。 「反正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她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先走了。」 走到楼下,盛昕音才发现雨势愈发大起来,她没带伞,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般冲进雨里,但刚走了两步就折了回来,重新站在教学楼的廊檐下。 盛昕音正拍打身上雨水,周屿从身后递了把黑色的折迭伞给她,「这个给你用。」 盛昕音没有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呢?」 「我先在教室里待着,等雨小些了再回宿舍,反正离得很近。」见她还是不肯动,周屿不由分说地一手握起她的手腕,一手将那把伞塞进了她手里,然后转身上楼。 他的手指很凉,掌心却发烫,接触的那一剎,盛昕音心里轻轻颤了下,她撑开伞,向校门外走去。 自从回到十八岁,为了显得不那么与众不同,盛昕音就不再让司机到门口接她了,而是要他把车停在离学校很远的路口,自己则背着书包融入三两成堆的行人,一路步行往返于校门口。今天自然是要破例的。 下雨的缘故,盛昕音回到家夏语冰也没追问她衣服全部湿透的原因,而是唠叨着快高考了可千万不能生病,然后放好一池子热水,叮嘱她赶紧泡个澡驱寒,又让郑姨用炉子上吊着的高汤煮了一锅热乎乎的面条,还煲了姜汤给她发汗。 雨一直没停,当天夜里暴雨如注,天气预报说平洲市部分地区遭遇了强对流恶劣天气,除了雨,还下了一段时间桌球大小的冰雹,一夜之间气温大跳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盛昕音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煳煳时还在想,不知道周屿有没有淋雨。 次日,盛昕音连个喷嚏都没打,而周屿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整个上午都在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嗓子都咳哑了。 班长李彦坐在离他们很近的位置,他是麻杆儿身材,长得又高又瘦,所以有个绰号叫「筷子」,盛昕音对他的印象很好,这些年如果不是他超强的责任心,聚会根本组织不起来。 课间,李彦特意凑过来,关切地问:「周屿你要不要回宿舍休息一下,我帮你跟武老师请假。」 周屿拒绝了班长的好意,只说没事。 等李彦离开,盛昕音用笔戳戳周屿,问:「你吃过药了吗?」 他瞥她一眼,无所谓地说:「不用,过两天就好了。」 盛昕音不以为然,但听他鼻音浓重,声音也低弱,无精打采的样子,没再追问。 加上昨天她「诬陷」王瑶闹出的不愉快,他们整整一天都好像没怎么说话,盛昕音有些不习惯。 晚课前,盛昕音吃完饭,打算趁这个空当去学校附近的药店给周屿买点药吃,毕竟他应该是因为要借伞给她才感冒的,她总不能不闻不问。 十年前还真是各种不方便,连个美团买药都没有。 还没起身,盛昕音就看到王瑶拎了个塑胶袋走过来,周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一本十厘米厚的《牛津高阶词典》把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王瑶轻轻推了下他的胳膊,低声说:「周屿,我给你买了感冒药。」 周屿睁开眼,连头都没抬,「不用了。」 王瑶面子上抹不开,站在那里劝了句,「我买都买了,你不吃就浪费了。况且,昨天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淋雨。」 盛昕音在后面假装翻书,暗自腹诽,原来周屿不是因为把伞借给她才生病的,还去帮了王瑶? 相较于李彦这种班级活跃分子,盛昕音对王瑶的印象就非常模煳了,从昨天到现在,她在脑海中努力搜寻,才勉强回想起来刚转学过来时给她捐过款,是学校组织的。王瑶父亲罹患重病,武老师号召同学们捐出自己的零花钱帮助她共渡难关。 培成中学的学生家境平均都是普通水平,一般都是捐五十或者一百,盛昕音捐了一千块 。当时,教室里循环播放着《感恩的心》,大家拿着钱排队挨个儿去讲臺,每投完一次钱,站在捐款箱旁边的王瑶就朝他们鞠一次躬。 后来,武老师还让王瑶准备了一篇感谢信,站在讲臺上念给大家听。 毕业之后,她们再没见过面,只记得有一年聚会时李彦说王瑶嫁了个外国人移民了,盛昕音并不关注,而且也没听说过王瑶对周屿有多么怀念,没想到高中时这么喜欢他? 如果暗地里霸凌她的人真的是王瑶,那么动机是什么? 按照青春期男生女生的思路,难道是因为她和周屿走得太近了?除了这个盛昕音真的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不至于这么烂俗吧? 盛昕音简直无语。 接着,她就看到前排的周屿坐直身体咳了两声,划清界限道:「我昨天是帮校工推车,不是帮你。」 他将药袋推过去,「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不需要。」 那个装着药盒的白色的塑胶袋在课桌边缘摇摇欲坠,最终「啪嗒」一声掉在了王瑶脚边的地上。 王瑶低了低眉眼,沉默片刻,再看过来时正好和盛昕音的目光相撞,她眼眶发红,勐地一转身,疾步向教室外面走去。 第9章 愈演愈烈 教室里三五成群在交谈,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盛昕音忍不住说:「我看她都快哭了。」 幸好没哭,如果掉眼泪,她搞不好要被尬住。 周屿不冷不热地问:「所以呢?」 啧,还真是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可如果不喜欢,却稀里煳涂地接受她的示好,让人家误解,那不是纯渣男吗?盛昕音见周屿俯下身捡起地上的袋子,放回王瑶的座位,仰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不说话,他也没作声,用睫毛问,怎么了? 盛昕音心想,你这双眼睛能表达的意思还真多。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刚才郑姨送饭时,我妈让她拿来的姜汤,我真喝不下了,你帮我解决掉吧。」 周屿没接话,但也没拒绝。 盛昕音才不管他的意愿,自顾自拧开倒出一杯盖硬塞到他手边,催促道:「快喝。」 她又提醒,「小心烫。」 周屿只好接过来,凑在嘴边轻轻吹了两下,慢慢啜饮一口。最终在盛昕音的不断续杯下,把那壶热姜茶喝光了。 晚课结束,盛昕音照例从校门口往家里司机停车的路口走。 天色已经全暗,路上的行人大都步履匆匆。 出了校门,走着走着,盛昕音就看到前方几步外有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 打头儿的那个男生是寸头,又高又壮,手上夹着根燃着的烟,眼神赤裸而明目张胆。 盛昕音心里一沉,连忙不着痕迹的别开目光,虽然她并不害怕,但不想再惹麻烦,给已经很复杂的形势再添乱子。 「喂,美女。」几个人迎面走过来,横着一排,直接拦住了她的路。 盛昕音只得停下,往后退了两小步,与他们拉开距离,「你们要干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没什么,就想跟你交个朋友。」打头的男生呲牙笑起来,喷出一股尼古丁焦油气味的白烟,呛得她头晕。 盛昕音厌恶地偏过头,那男生抽完把菸头扔地上踩了,「你叫什么名字,几年级了?」 「……」 「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几年级了?」见盛昕音不应,男生身边的狗腿帮腔着大声嚷嚷了句,却被领头那个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你他妈收保护费呢?闭嘴!」 盛昕音学生时代曾听说过,学校周边有抢学生零花钱的小混混出没,可她一直是车接车送,所以从来没遇到过,没想到重返高三一次,遭遇的霸凌竟然持续升级。 盛昕音根本不想搭理这些败类,绕过他们直接往前走,却不想被人从后面抓着背包又把她拖了回去。 「你们要干什么!」盛昕音恼羞成怒。 「让你走了吗,话也不说一声就走?」领头的男生边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盯着她校服裙下的两条腿,眼神露骨而放肆。 「我跟你说得着吗?!」 「老大,这女的怎么那么凶啊?」 「漂亮妞儿脾气都大。」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着,就是不给她让路。 这帮人倒是挺奇怪的,找茬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噁心她,像一群挥之不去的臭苍蝇,盛昕音无可奈何,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刚按下数字键一,就被打头那个抢了过去,「你报警,警察叔叔最多不就是批评教育几句,大不了关我们几天,但你以后可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他意有所指地威胁,「你不是马上要高考吗?」 盛昕音立刻抓住他话里前后矛盾的漏洞,疑惑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噎了下,嗤笑道:「这个时间点下课,只有高三的。」 这副无赖行径简直令人作呕,盛昕音怒斥,「把手机还我!」 「来抢啊。」他将手机高高举了起来,笑嘻嘻地说:「抢到我就还给你。」 盛昕音差点就要跳起来伸手去抢,却被匆匆赶来的周屿从身后按住了肩膀,紧接着一个探身,她还没看清楚动作,他已经灵巧地从那人手里拿回了手机。 队伍里最瘦小的男生看到是他,叫了句,「小屿哥……」 周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来得及说话,领头男已经回过神来,凶神恶煞地伸出食指指着他们,「周屿,你他妈什么意思,又找茬儿是吧?」 周屿警告意味明显地说:「别招惹她。」 原来他们之前是认识的。许多疑问一起涌上盛昕音心头,但她没当场发问,临近高考,又都年轻气盛,万一打起架来对周屿而言得不偿失。 于是,盛昕音拉周屿转身,「不要跟这种人废话了,我们走。」 身后传来怒骂:「周屿我艹你妈,你一个还他妈学别人泡妞儿……」 盛昕音闻言一滞,抬眼看周屿,他却像没听见似的,径直向前走。 在此之前,盛昕音实在很难把周屿跟身世飘零、无人看顾联繫起来。 因为他每次考试都稳居年级榜首,安静看书时完全就是高知家庭出身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学生的正能量,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可怜的孤儿呢? 领头男在后面跟了几十米,边大声叫嚣着,「我说让你们站住——」 走到路口的便利店前,周屿突然停住了脚步。盛昕音拽拽他的胳膊,催促着:「快走啊,他们追上来了。」 周屿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动,然后转过身,对来人似笑非笑说了句,「总好过你这种……连累父母的烂泥。」 许是他眼神和口吻中显而易见的轻蔑,领头男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下一秒,他的拳头就朝着周屿挥了上来。 盛昕音还没反应过来,周屿的鼻樑上就挨了一击。 两人扭打在一起,盛昕音惊唿,「周屿,你流血了!」 但她根本插不上手,除了最开始那拳,周屿似乎立刻就扭转了局势,他没往对方身上砸拳头,而是用膝盖将人压在身下,领头男挣扎了几下,渐渐有些受不住,但他双手都被压制,只是徒劳地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你……你要干……」 他越是挣扎,胸口跪压的力气就越大,不一会儿,他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盛昕音站在一旁,正迟疑要不要报警,警车已经鸣着笛停在了路边,原本那群小喽啰立刻四散逃窜,现场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街道派出所内灯火通明。 盛昕音恍然回想起,十年后她开车跟着周屿几条街那天,曾经途经过这里,没想到这个时候的设施看起来反而更加陈旧。 负责做问询笔录的民警姓陈,单名一个正字,看上去很年轻,寸头,大概是因为经常在户外,所以皮肤黝黑,他眯着眼睛道:「杨帆,周屿,你们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不是第一次打架了吧,挺有经验啊。」 盛昕音和周屿坐在同一排椅子上,看他枕着椅背半靠着,微微仰着头,鼻血已经止住了,但高挺的鼻樑明显红肿。 闻言,她撇过头,指着杨帆义正言辞道:「陈警官,我能作证,是他先带着一帮小混混在路上找我麻烦的,后来也是他先动手打的周屿。」 杨帆立刻嚷嚷开,「你跟他是一伙的,你说的话不算数。」 盛昕音气得不行,义愤填膺道:「你真是个无赖,你等着,我马上让律师过来,今天我一定要告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周屿轻轻拉了下她的胳膊,撑着膝盖坐直身体,带着梗塞的鼻音说:「陈警官,我们打架的地方有个商店,我看到门口有监控,你可以去查下。」 盛昕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时周屿为什么突然停住,还故意说激怒杨帆的话,原来是为了留存证据。 陈正乐了,若有所思看周屿一眼,「行啊,我现在就让同事去调过来。」 杨帆一听傻眼了,龇牙咧嘴地捂着胸口,「那我们也是互殴,要不是警察来了,我就要被打死了。周屿你他妈的……下手真黑啊……」 周屿神情平静,「我没打他。监控里应该能看到,当时我正处在身体遭受非法伤害的危险之中,我只是限制了他的行动,属于自卫。我要求去医院验伤——」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淡声道:「鼻出血,鼻骨骨折,严重的能定到轻伤二级,故意伤害他人是刑事犯罪,再加上杨帆经常带着一群人,在校外霸凌低年级的学生,威胁他们交出零花钱,破坏社会秩序,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陈警官,你应该立刻拘捕他。」 盛昕音在这方面再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周屿这是故意挖了个坑给杨帆跳呢,警察为什么这么快就到达现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提前报了警。 这样的心机,算计,步步为营,甚至都有点算无遗策了,可你又不能说他是在诬陷,所有节点上杨帆的选择都是他自主生发的,周屿只是利用了他的性格弱点而已。 果不其然,陈正听完,嘲讽笑道:「听听,这讲得头头是道的,打架打出来的经验吧?你这么厉害,干脆给他判个刑得了。」 盛昕音忍不住接话:「判刑是法官的工作,我们是受害人。陈警官,恕我冒犯,您这是先入为主的偏见,什么叫打架打出来的经验?周屿是我们全校第一名,他以后可能会成为像你一样的警察,或者律师,检察官,法官……就算不是公检法,作为公民,具备一些法律常识,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 陈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事实到底如何,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公平公正处理,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没多久,巡逻民警将商店的监控视频取证发了回来,整个过程基本和周屿的描述是一致的,盛昕音再次提出要去医院验伤。 陈正让他们签字后放行,杨帆则被羁留,等待家人办理取保候审。 走出派出所,盛昕音叫了辆计程车往平洲市人民医院的方向去,她瞥了眼腕錶,刚才给家里打过电话,说学校临时加了节晚自习,要十点才回去,现在还差四十分钟。 周屿说:「先送你回家,我自己去医院就行。」 盛昕音当然不同意,坚持陪同,但医院此刻只有急诊能开 ct 检查,她和周屿刚进急诊大厅,从抢救室迎面走出一个人来。 擦肩而过时,盛昕音脱口而出,「宋医生?」 那人二十出头,白大褂里套着件简单的白衣黑裤,戴个斯文的窄边儿眼镜,说不上多么器宇轩昂,但给人的初印象很是端方整洁。 他面露迷惑,盛昕音回过神,他们这时还不能算是认识,她连忙垂眸指了指他左胸的名牌,「那个……宋修然医生,我们要拍个片子,出验伤报告。」 「先去那边挂号。」宋修然急着接救护车送来的病人,也顾不上多想,疾步向外走去。 盛昕音还在发怔,头顶幽幽飘来一句,「他就是你那个相亲对象吧。」 第10章 排除嫌疑 盛昕音一怔,索性大方承认,「对啊,就是他。」 她这么坦荡,周屿脸色反而淡淡的,没作声。 盛昕音跑上跑下,无视周屿的拒绝执意缴了费,等拍好片子,结果出来,果不其然,鼻骨轻微骨折。 刚好宋修然忙完,到诊室给周屿处理伤口。 盛昕音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泰然自若,没想到宋修然一边准备医疗耗材,一边连续看了她好几眼,轻笑着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十年后,盛昕音跟宋修然相亲再见时,确实牵扯出了一段前缘,那还是她十六岁时,和小姨一起去国外旅行,按照现在的时间线,也就是两年前。 当时她们坐在头等舱,大概是凌晨时分,小姨突然满头大汗喘不上气来,捂着胸口大口唿吸,直到面如死灰,最终失去意识。 盛昕音吓坏了,突然想起登机前看到有个男青年在翻杂志,而那本杂志是《柳叶刀》,最终空乘人员在经济舱找到了宋修然,作为没有临床经验的医学生,他的状态还有点懵懂,但是基本功扎实,立刻就将盛昕音小姨放平做了心肺復甦,后来又在飞机急救箱里找到对症的药物,将人救了回来。 后来盛昕音的小姨为表感谢,特意找航空公司拿到宋修然的基本信息,还给他就读的学校送了面锦旗。 直到夏语冰发动周围所有资源给盛昕音介绍对象,她和宋修然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凑在了一起。 重回十八岁,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这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影响,她不确定,所以谨慎地选择了尽量不节外生枝。 周屿的咳嗽声将盛昕音游离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呵呵两声,含煳着说:「……是吗?可能我是大众脸。」 宋修然没在意,眼尾浮现一个清浅的淡笑。 差不多处理完外伤,宋修然垂眸看到周屿校服上的标志,他关心问:「培成中学,你们住校吗?现在回去,宿舍应该已经关门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周屿礼貌回应了句,「嗯,关门了。」 盛昕音还没来得及想这茬,杨帆说周屿是孤儿,那他不住校的时候都回哪里呢? 出了急诊,来接盛昕音的司机已经打着双闪在路边等待。 空气中水汽很充足,暴雨洗去微尘,带来黏煳煳的潮热。市医院正对着一座中央广场,市政栽种了许多栀子树,正值花期,清香四溢。 盛昕音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 周屿却像没闻到似的,根本不接话,盛昕音仰头看了眼他鼻樑上固定的纱布,担心地问:「会不会影响嗅觉啊?」说完又觉得是无稽之谈,所以不待他回答,接着嘱咐了句,「你要小心伤口。」 周屿惜字如金,「没事。」 「还是要注意,你鼻子这么挺,万一恢復不好,塌了多可惜。你不知道,多少人想做医美整成你这样……」盛昕音想起和大学同学茅茅一起追星的日子,发散道:「如果你去当练习生,这样的外形气质,放眼全亚洲都没有代餐,随便找个经纪公司包装一下出道,绝对是团里的 c 位,ace,我再花钱给你打投一下,肯定人气断层!」 这些词语都不在周屿认知的涉猎范围内,他轻轻皱了皱眉:「什么?」 「呃……没什么。」盛昕音发觉自己又犯老毛病扯远了,还是先活下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吧,她嘆口气,从造星计划回归正题:「你晚上住哪里?我让司机送你吧。」 周屿拒绝:「不用,你先走吧,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盛昕音明显不太相信,迟疑道:「那个混混说,你……你是……」 「孤儿?」周屿打断她的吞吞吐吐,嗓音冷冷的,「他说得没错,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我妈……」 他停顿片刻,微微偏过脸,「我当她死了。」 盛昕音万万没想到周屿竟会说出这样的重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你不是在作文里写她带你放风筝时给你繫鞋带……」 周屿轻哂,「应付考试随便编的你也信?我跟她——」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话锋一转,「我真有地方住,很晚了,你回家吧。」 周屿这个样子,盛昕音也不好继续追问,她看了眼时间,确实不能再耽搁,坐上后排座位。车子平稳驶出,在路口等红灯时,她侧过脸,刚好看到车窗外周屿转进一条小巷子。 盛昕音收回目光,忽然想起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问—— 她被堵在放学路上时,周屿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 次日早课,盛昕音被王瑶叫了出去,两人站在楼梯拐角的走廊上,距离教室不远,此刻各个班都在早读,没人注意这一隅。 王瑶低着头,向盛昕音承认了一切,「前两天把你关在厕所里的人是我,昨天杨帆在路上堵你也是因为我,我向你道歉。」 「真的是你?」盛昕音下意识问:「因为周屿吗?」 王瑶抬眸正视着她,「跟他关系不大,主要是看你不顺眼。」她的声音掩盖在读书声里,「盛昕音,你知不知道,你对周围不屑一顾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王瑶回想起她抱着透明的捐款箱站在讲臺上那日,背景乐《感恩的心》简直就是禁锢她的魔咒,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记得有一种被当众剥掉衣服的耻辱感,围观的同学好像一直在窃窃私语,尤其当盛昕音丢进去一千块时,那些声音似乎被数倍放大了。 臺下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或可怜或同情的表情,她的心情简直糟透了,可悲的是,她无比厌恶却又不得不接受别人奉献的爱心。从此之后,她就彻底被贴上了贫穷的标籤,买新手机要忍受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甚至连笑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仿佛只有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沉重,才配接受善款和捐助。 盛昕音的存在,让她的自卑更加无所遁形,都是一样的校服,穿在盛昕音身上就像是拍杂志画报,她曾试图改变现状,模仿髮型,买同款的发卡、鞋子,但直到她在商场橱窗里看到盛昕音正版鞋子的售价,才知道想突破阶层多么异想天开。 周屿则更像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了她的整个行动线。 周屿在学校十分受瞩目,学习好,长得帅,最主要性格疏离,这在青春期的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很多女生都给他写过情书递过小纸条,情窦初开的年纪,非常顺理成章。 王瑶也不例外,但她从没见周屿和谁走得近过,他身上有一种社交倦怠感,尽管他可能并不是故意为之,可他周遭就像蒙了层冬天的晨雾,生人勿近。第三次模拟考试那天,周屿借她手机,王瑶才发现,盛昕音已经走进了那片雾里。 王瑶很快注意到,原来他们的关系那么好,周屿天天都在给她开小竈补习功课。明明之前他们没什么交集的。 凭什么? 全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落在盛昕音一个人头上。 三模的成绩出来,她比盛昕音总分低了一分,昔日唯一能麻痹自己的优势也荡然无存,王瑶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沖昏了头,才做出了后面那些事。她没想过要真正伤害盛昕音,最多影响心态高考发挥失常,考个差点的学校,也能让她心里稍微平衡一点。 盛昕音不太喜欢这种对峙场面,但她有个疑问:「但是周屿说那天你没出教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王瑶哂笑,「你以为讨厌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盛昕音一惊,难怪了,但她不以为然,那些人的喜欢还是讨厌对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她不想在这上头浪费时间,不值得。 这么想着,盛昕音只说:「我又没做错什么。」 其实,她大致能理解王瑶扭曲的心态,说到底怀璧其罪,当年她年纪小,没阅歷,完全不懂得低调,有仇富心态的人不少,讨厌她也很正常。 王瑶干巴巴地说:「你确实没错,是我做错了。」 盛昕音嘆口气,「那现在你又为什么主动向我坦白?」 王瑶抿抿唇,和盘托出道:「杨帆还被关在派出所,警察说要看受害人伤情和协商意愿……所以我去找了周屿,他说,如果我愿意对你坦白承认犯下的所有错误,他就会签谅解书。」 其实直到昨天之前,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周屿虽然一直态度很冷淡,但不光是对她,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冷淡。 说完杨帆的事,她问周屿是不是喜欢盛昕音。 周屿很不客气,直接说她表演型人格,明明不喜欢他,却非要装作喜欢他。王瑶一夜未眠,一开始觉得冤枉,回过头审视,又觉得或许真的是太过关注盛昕音的一举一动,把自己变成了阴沟里的老鼠,连自我都失去了。 静默片刻,盛昕音好奇问:「你和杨帆是什么关系?」 王瑶一滞,「……邻居。」 又意有所指问:「你不知道吗?周屿和我们也算是……邻居。」 盛昕音心下微诧,面上不显,回想起跟王瑶出来时,周屿好像才刚到,正不动如山地坐在座位上看书,应该没时间和王瑶交涉才对,如果住得近,那就解释的通了。 盛昕音没接茬,反而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想过十年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吗?」 果不其然,王瑶一噎,「没有。可能……反正肯定比现在好。」 「是啊,等你读了大学,参加工作,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经歷过各种各样的事,再回过头看高中时代做的这些,会发现很……可笑。」盛昕音笑了下,继续说:「我从来不觉得贫穷需要遮掩,当然了,大张旗鼓地拿出来宣扬也不对。可你该从自身心态上找问题,而不是一味地责怪别人。或许你要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周屿和你家里的情况应该差不多,为什么他就能做到不卑不亢?」 王瑶没想到盛昕音会对她说出这些话,一时之间呆怔在那里,不知要作何反应。 周屿何止是不卑不亢,大部分情况下,他对周遭甚至是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俯视的。 是啊,那她为什么要钻牛角尖?为什么任由自己陷在怨恨和嫉妒的泥潭里挣扎,而不是奋力跳出来呢? 「我明白了,很感谢你没有将这些事告诉武老师,让学校处理。」回教室前,王瑶再次道歉,「对不起。」 盛昕音站在那里,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事情查清楚后,至少王瑶和杨帆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因为根本没到要杀人的程度。 周屿从拐角处走出来,应该是听了一段时间。盛昕音看他鼻樑上空无一物,还能看出明显的青紫瘢痕,问「纱布呢?」 他倚靠在栏杆,「碍事儿,拆了。」 盛昕音蹙眉,可看他不像有大问题,而且以免武老师问起来不知道怎么答,拆了就拆了吧。 「你真要给杨帆写谅解书啊?」 「写啊——」周屿不紧不慢地说:「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关他好几年,万一他出来又找你麻烦,得不偿失。」 盛昕音讶异于他对得失标准的判定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以她为先的,沉默片刻才问:「你昨天背那么多法律条款难道只是为了吓唬他?」 「不全是。」 攻心是一方面,如果王瑶没答应他坦承过错,他还留了后手。 盛昕音恍然发觉,原来她十八岁时完全不了解周屿,就稀里煳涂地就跟他告了白。 她回想起昨夜失眠翻来覆去想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周屿总能在她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出现?譬如昨天下晚课,按常理,他应该直接回宿舍才对。 仅仅只是凑巧而已吗? 第11章 环环相扣 当天晚课后,盛昕音照常从校门出发向着司机停车的路口走。 中途经过一个拐角,她迅速小跑了几步提前转了过来。 这里有一家不大的花店,目标顾客群主要是附近的居民,面积不大,陈设比较凌乱,新运来的各色鲜花插满醒花桶,连唿吸里都充斥着香气。 盛昕音躲了进去,然后朝柜臺里要起身招唿她的老闆比了个噤声动作。老闆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瞭然笑笑,配合地没有吭声。 谁没年轻过呢? 盛昕音趴在门边,小心翼翼探出一点脑袋向后看。 天气有点闷热,应该是要下雨了,夏天的雨总是这样没有章法。 等了不到两分钟,周屿颀长的身影果然出现,盛昕音冷不丁跳出去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盯着他瞧。 周屿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被吓到的表情,「你……」 「你跟踪我?」盛昕音故意敛起表情,哼声道:「被我抓到了吧。」 周屿全然不在意她的指控,语气懒倦,「我散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他的表情无辜又淡漠,尾音似乎低笑了下,但很短暂又轻微,转瞬即逝像是被拆穿后的掩饰。 盛昕音不依不饶:「你昨天也散步?」 「嗯,每天都散步,不然睡不着。」周屿目光飘忽了下,像是要看旁边架子上花桶里盛放的重瓣百合,偏过头避开了她的眼神。 盛昕音总算知道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忙是什么意思,连周屿都多了一些平时绝不会做的多余动作。 可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否认,按照自己的思路,直截了当问:「你是怕我有危险才跟着的吧?」 对上盛昕音这种任何事都习惯打直球的性子,周屿沉默片刻,索性收起那些弯弯绕绕,「是。」 因为担心她一个人遇到无法处理的状况再次丧命,所以才会在放学后,悄悄地在后面跟着陪她走这一路。 盛昕音心底突然涌起一些无可名状的情绪,从开始到现在,周屿虽然一直表现得像是被动受到牵连,不得不接受量子纠缠的摆布,想要尽快找到杀她的兇手结束循环,但细细想来,根本不符合正常人「利己」的逻辑。即便或许能重新活过来,但是万一呢,他没考虑过真的会死这个可能性吗? 究竟是什么原因值得他一次又一次捨命相救? 许多以往捕捉不到的细节叫嚣着佐证做实,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成型,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时,一阵浓烈的花香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天空十分应景地飘起雨来,两人躲在门口伸出一截的雨棚下,雨滴顺着屋檐淌下来,很快身前的地面就变得潮湿起来。 盛昕音用手指蹭蹭鼻子,「太香了。」 周屿神色冷淡,似乎不太想多聊。 盛昕音尬聊了句,「你没闻到吗?」 「没有。」他垂下眼睫,低声说。 睁着眼说瞎话,明显不想搭腔,刚才没能进行下去的对话只得就此打住,隔了一会儿,盛昕音听周屿说:「你等下,我去找老闆借把伞。」 盛昕音叫住他,「哎,不用了,车子离这里又不远,跑过去就行。」 周屿难得迟疑,「……会淋湿的。」 盛昕音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会啊,你就在这里站一会儿,等雨停了再回宿舍。」等她想明白周屿似乎指的是她,又加了句,「我身体好,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周屿不置可否。 花店老闆听到他们的对话,拿了把伞走过来,笑着递给周屿,「借给你们用。」 「谢谢,我送完她,回来还给你。」 他们并肩走进雨幕,雨势见小了些,丝线一般在夜幕光影的背景上斜斜密密的织着。 伞下空间不大,尤其是两个人用的时候,更显逼仄拥挤。 路上行人不多,大多步履匆匆,他们身旁经过一对共撑一把伞的小情侣,男生紧紧把女孩搂在怀里,疾步向前走,虽然穿着校服,但一点都没避讳。 不像周屿,他很注意社交距离,整个人刻意和盛昕音隔开了一段空间,右手举着伞,其实全部遮住的都是她,而他左肩以下的身体则基本都暴露在雨中。 盛昕音发觉后,故意向左边靠了靠。 距离在不经意间拉近,风吹动雨,飘在他们的手背、小臂和鬓角,裸露的皮肤偶尔擦碰,到处黏腻腻湿乎乎的。 他们都没说话,天地之间静默地仿佛只有雨声。 快到时,盛昕音听到周屿低咳了两下,不知怎的,她浑身的神经末梢突然变得异常敏感,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因为咳嗽而产生的微小震动。 司机尽职尽责地停在指定地点打着双闪,银色的流线型车子被夜雨镀上一层水光。 「那我先走了。」 「嗯。」 她挥挥手,「拜拜!」 坐进后排座位时,盛昕音还在想,为什么她没在刚才周屿要撑伞送她时提出,让司机把车开到花店来接呢?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周屿还没有离开。一人撑一把黑色的伞站在绵密雨幕之中,像一帧静态的青春文艺电影画面。 2014 年 6 月 7 日,高考如期而至。 和上次一样,盛昕音和周屿被分到了同个考点,都在市二中。 这两日,考点周围的酒店预定量激增,入住率几乎百分百,基本都是离得远怕万一堵车或者其他意外发生的家长,干脆住在附近,开给考生中午晚上休息用的。 盛江本来订了别的酒店,但临时换到了距离二中更近的凯越,这里的设施虽然不是最好,胜在位置绝佳,就在学校对面,走过斑马线立刻能到,是盛昕音的表舅家里开的,特意提前给她留好的套房。 表舅家里也有高考生,算是盛昕音的表哥,叫何经纬,他们小时候就合不来,那会儿夏语冰经常教育她,说何经纬小小年纪就没了妈,是个可怜孩子,要她多让着他。 后来没多久,表舅再娶,都说他的新妻子是个非常合格的继母,对何经纬好到简直称得上是溺爱了,但夏语冰却说,惯子如杀子,渐渐地不太和他们来往了。 倒是这两年盛江的生意越做越大后,表舅一家逢年过节就主动走动,有时去接送何经纬,还要顺带邀请盛昕音一起吃饭,夏语冰不好拒绝,毕竟沾亲带故,又有同龄的孩子,可以相互交流经验,一来二去,两家关系又近了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高考第一天,盛江特意从外地赶了回来,夏语冰穿了套新定制的旗袍,取个旗开得胜的好兆头,将盛昕音送到了考点大门。 还没到入场时间,学校门前人山人海,都是送孩子的家长老师。 盛昕音见到了表舅一家,笑着打过招唿,就听表舅妈严霜笑着夸赞道:「好长时间没见,音音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等考完到我店里,舅妈安排人给你做个全身的皮肤护理。」 盛昕音记得她当时好像在开美容院,忙说:「谢谢舅妈。」 夏语冰笑笑,礼尚往来,「经纬长高了。」 何经纬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抄着兜站在那里,没吱声。 原本在一旁和盛江寒暄的表舅推了下他的肩膀,肃着脸教训了句,「姑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没礼貌。」 夏语冰轻笑着打圆场,「经纬好好考,等你们考完了,约个时间,我们给你和音音摆庆功宴。」 随着一声绵长的哨响,考点大门应声打开。 学生们秩序井然地鱼贯而入,盛昕音向四周张望一圈,终于寻到骑着自行车姗姗来迟的周屿。 还是那辆半新不旧的单车,灿烂的阳光照下来,风吹起他的头髮和校服,像是时光里的琥珀,盛昕音笑着沖他扬起手,「周屿,我在这儿。」 周屿却好像根本没听见,目不斜视,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这堆人身边骑了过去。 盛昕音觉得莫名其妙,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装不认识了? 夏语冰听到名字,揶揄问:「这就是你经常说的那个全校第一名啊?」 她扭过脸,低声对身边的严霜说:「这孩子怎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高考这么大的事,父母也不来送一下。」 严霜一直保持的得体笑容忽然变得不太自然,她附和着说:「是啊,可能……住得近吧。」 盛昕音没再耽误,回身拥抱了下夏语冰,「妈妈,我进去了啊。」 等她背着书包上气不接下气追上周屿,他已经在停车棚里锁好了自行车,正往考场的方向走。 她拦在他面前,兴师问罪:「你刚才怎么不理我?」 周屿绕过去,随口答:「没看见。」 她才不信,转身和他一起往前走,「我那么大声地叫你。」 他还是说:「没听见。」 盛昕音心中狐疑,突然回想起上次高考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形,周屿在校门口直接无视了她打招唿,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故意的,可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呢? 盛昕音没来得及细想,眼下还是要先度过高考这关。关于考试成绩,她原本压力还挺大的,但后来想想,又觉得没那么重要。 生死面前,其他一切都会自动向后排,她头上正悬着一把将落未落的铡刀,命都快没了,考再高的分有什么用?可如果能死里逃生呢,总不能考得还不如何经纬吧?她的自尊心绝不允许。 使出浑身解数考了两天,盛昕音恍然发觉周屿竟然把所有考点都巧妙地绕着弯子隐藏在了之前的补习里,尤其是考前最后一次,简直就是精华教学,以至于她每考完一场,都恨不得立刻请他吃一顿大餐以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考完英语出来,盛昕音像上次一样,在校园里截停了骑着单车的周屿。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不同的是,这次盛昕音笑着对他说:「我请你吃饭,庆功宴。」 第12章 月的背面 市内热门商圈的高档餐厅基本全满。 盛昕音找了一间米其林三星的中餐厅,但也只剩大堂卡座了,好在灯火昏昧,私密性还可以。 「你心情不好啊?」等待上菜时,盛昕音问周屿,不知为何,从刚才坐下开始他就频频走神。 「怎么这么问?」 「就……感觉。」 周屿很轻地笑了下,「你的感觉不准。」 切,明明很准。盛昕音抬手喝了口水,「这次你考得肯定比上次还好,之前没有走保送,不就是要上清北吗?得偿所愿,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而他交的答卷很漂亮,可以迎接未来的新生活了。 周屿明白盛昕音的想法,但他们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差异巨大,同一件事或许会有截然相反的观点,高考、毕业、工作……这些所谓的门槛其实都是给过不去的人设置的,对盛昕音而言,考多少分并不影响十年后她的生活,很多时候户口本基本已经决定这辈子人的上限,能突破阶层的只是一小部分。 不过这些话太市侩,他是不会跟盛昕音谈论的,只说:「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有些冷场。好在菜品陆续上桌,缓解了这段稍显空白的尴尬。 「你尝尝这个——」盛昕音压低声音,「十年后……我想吃都找不到。」 说到这里,盛昕音放下筷子,「如果不是你给我补课,我肯定连本科都考不上,我想了很久该怎么报答你。」她向前探过身子,手掌遮在唇边,「我发现十年前的绝大多数事件跟我记忆中都差别不大,这说明什么?」 周屿好整以暇问:「说明什么?」 「说明我已经提前掌握了往后十年的 a 股走势啊!」盛昕音一股脑向他传授财富密码:「我可以告诉你几个股票代码,就比如 600519贵州茅臺,现在才不到两百,到 2021 年会涨到两千多,你买入之后一直持有,在最高点时卖出,这辈子就不用努力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周屿有些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句,「听起来一本万利啊。」 盛昕音搞不懂这人怎么对搞钱也淡淡的,思忖半天才问:「你是不是心里不踏实?」 循环没有结束,他们生死未卜,这时考虑利用信息差来赚钱似乎为时过早。 「不是。」周屿欲言又止,斟酌着说:「但最好不要轻易改变原本的事件轨迹,没人知道会不会影响兇手出现的时间、地点和契机。」 盛昕音垂眸想了一会儿,「为什么这么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没有。」他安抚地沖她扯了下唇角,起身说:「我去个洗手间。」 可之后过去挺长时间,周屿都没回来。盛昕音也朝那个方向走去,刚到拐角处就听到传来的交谈声,是周屿的声音,有些低有些烦,「我和她没有特别的关系,就是同学一起吃个饭。」 对方显然不信,冷哼一声,「一起吃人均消费这么高的餐厅,还说不是约会?」 盛昕音心中一惊,悄悄向那边走廊瞥了一眼,是她的表舅妈严霜。 夏语冰本来说晚上要和他们一家吃饭的,被盛昕音用提前约好和同学聚餐不能失约的理由搪塞过去了,不凑巧他们带何经纬来吃饭,所以才在这里又碰上。 但她和周屿是什么关系,怎么感觉剑拔弩张的? 周屿的声音更冷了,「约会?你觉得这里我请得起吗?」 似乎是排除掉这种可能性,严霜语气终于缓和了些,「我早就跟你说过她家里的情况,你们不是一路人,离她远一点,万一……」 「万一什么?」周屿笑笑,「万一我和她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有一天两家见面,你没办法向现在的丈夫解释还有个儿子的存在,对吗?」 「你……」严霜气急,朝四周张望了下,「我都是为了你好,註定没有结果的事,不如干脆不要开始。」 周屿蓦然低笑出声,「放心吧,你不是让我当你死了吗……」 说完,他转身就走。 盛昕音反应快,立刻回身往和座位相反反向的巨大绿植旁躲了下,避过和周屿正面撞上。 这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她听夏语冰说过,严霜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没孩子牵绊,又把何经纬当成亲儿子养,要不然表舅也不会在众多对象里选她,即便她样貌断层出众。 没想到,周屿和她竟然是母子关系。 那么昨天在考点门口周屿一副对面不相识的样子就解释得通了。 昔日早就模煳的记忆撞进来,盛昕音脑海恍然回放出一个画面,按照现在的时间线,大概是三个月前,当时夏语冰刚手术完,还在住院,表舅一家周末来接何经纬去探病,主动说要带上她。 盛昕音时间观念强,准时到达约定的校门口,严霜下了车,和她一起等何经纬。 周屿急匆匆地跑出来,盛昕音看到,忍不住问是不是有急事,这里不好打车,可以捎他一段。 周屿漠然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害得当时的她着实心酸难过了好一阵子。 现在看来,他的冷漠或许不是对着她的,倒更像是对严霜。 盛昕音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周屿偏着头坐在位置上,目光怔忡,外面处处都是灯,将他整个人照得出尘俊逸,像是一幅画。 盛昕音落座喝了口水,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去洗手间了。」 周屿直接问:「听到了多少?」 「啊?」她差点被水噎住,「你……你怎么知道?」 「从这里到洗手间只有一条路,我回来时你不在,说明你已经去了,但我却没碰到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你故意躲开了。」他停顿片刻,「所以我试探问了下。」 很明显,她的反应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想,盛昕音只得照实说:「也没听到多少,就是从你否认我们在约会开始……」 周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希望你能……替她保密。」 盛昕音答应,「嗯。」 且不说表舅已经再婚多年,现在去揭穿严霜意义不大。而且她很厌恶那种到处搬弄是非的人,虽然这事总归是欺骗,她心里不免膈应,可身处其中的当事人却好像事不关己般淡然。 「我失踪以后……她找过我吗?」 盛昕音一怔,轻轻摇头。 像是觉得傻,周屿突然自嘲地笑了,「是啊,她巴不得我消失呢。」 十年间,严霜一直过得很好,每次见面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尤其盛昕音刚经歷不久的何经纬婚礼当天,她的状态简直媲美新媳妇。 半晌,盛昕音问:「你平时还要上学,是靠什么生活的?」 周屿转眸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眼睛里除了关切似乎没有掺杂任何旁的情绪。 「待会儿有空吗?」 「有。」 「我带你去个地方。」 盛昕音跟周屿一起到市医院附近的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因为缺乏规划,所有的建筑都挤在一起,一眼望过去显得很杂乱无章,她站在巷子口驻足:「你住这里吗?」 「附近。」周屿边说边往里面走,盛昕音追着他的脚步来到尽头一栋砖红色小楼前,网吧在二楼,用狭窄的钢架楼梯连通地面,上楼梯时盛昕音不小心绊了下,差点摔倒。 周屿停住脚步,虚攥了下拳,将衣角递过来让她牵在手里,「就几步了,我带着你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盛昕音一瞬间心头髮软,真是要了命了,陈旧的光影中,周屿低着脸的角度莫名显得很温柔,她咽了下嗓子,顺从地拉着他的衣角上了楼。 网吧前臺应该是周屿的熟人,瞄了眼盛昕音,连身份证都没看就说:「西区 6 号、7 号机。」 周屿领着盛昕音坐过去,在角落里,比起那些抽菸喝酒噼里啪啦敲键盘打游戏的乌烟瘴气区域,相对要好很多。 周屿打开了一个网站,盛昕音凑上去看,是考试论坛,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试卷,各种各样,初高中和一些专业类的考试都有。 盛昕音看他轻车熟路地登录帐号密码,开始上传下午高考英语试卷的答案,「你就靠这个赚钱养活自己?」 「每年高考前都会从黄冈、衡水或者别的地方流出一些密卷,但答案一般给的太简单,很多学生都看不懂,于是就有了需求,我帮他们把解题步骤完善好,按题目数量收费。」 盛昕音的嗓子有点发涩,「你妈妈……呃,我是说,她一点儿都不管你吗?」 「奶奶去世以后,最开始那几年会给学费,我读高中有奖学金就不要了。」周屿的睫毛垂了下来,「除了平时做题,我还在一些考试进行中给他们提供过答案。」 他说得很隐晦,但盛昕音秒懂,中国是个考试大国,有一条完整的替考代考作弊产业链,尤其像周屿这样触类旁通,过目不忘,又已经站在灰色地带的人,最容易被拉拢成帮凶。 盛昕音有些担心问:「现在还在做吗?」 「不做了。」存够大一的学费,周屿再也没有参与过。他知道底线在哪里,甚至比普通人更加注意不要踩线,因为他已经退无可退,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復。 他眼睛看着屏幕,话确实对盛昕音说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无法反驳,只得沉默以对。 上传完所有答案,他短促地唿出一口气,像是卸掉了巨大的负担一样,「好了,我送你回去。」 盛昕音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周屿是想告诉她,他和她一直以来想像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但真的揭开那些掩埋在时光里的秘密,她反而在想,为什么当初不让她早点知道,如果上次能提早发觉这一切,是不是可以帮他呢? 可周屿这种执拗到所有事都要按他想要的方式解决的性子,明显是不会让旁人插手他的人生的。 从网吧出来,刚转到大路上,他们就听见好像有人在低弱却痛苦地呻吟,循声望过去,看到有个灰色的身影蜷缩在路边绿化带旁。 周屿快步走到他身边,「小满?」 盛昕音随即认出来,是杨帆的跟班儿,那天在放学路上堵他的混混里最瘦小的那个男孩。 第13章 卖血少年 周屿蹲下,将小满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他像是终于恢復了些神志,眯着眼上下嘴唇哆嗦着叫了句,「小屿哥……」 这种情况不容耽误,他们立刻将小满送到了附近的市人民医院急诊,接诊医生是宋修然。 过程中小满一直都不怎么清醒,虚弱地靠在观察室的床上,整张脸苍白到毫无血色。做过初步检查过后,宋修然判断是重度贫血,给他吸氧缓解症状的同时进行输血治疗。 盛昕音本打算去缴费,被周屿叫住说「不用」,她坚持要去,据理力争道:「我就是想帮忙而已,再说了,这点钱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周屿没接话,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垂下眼睛。 盛昕音只得作罢,任由周屿去办理手续,她其实能理解,周屿那种无法心安理得接受旁人好意的拧巴。 隔了一会儿,忙完的宋修然将盛昕音叫到一旁,先寒暄了句,「又见面了。」 「我也不想见面啊。」 宋修然失笑,「这么嫌弃我?」 「不是,谁想天天往急诊跑啊。」她解释完,顾不上别的,「病人怎么样?」 宋修然神色凝重起来,「重度贫血,可能还有造血功能障碍,但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 盛昕音正想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就听宋修然继续道:「我给那孩子检查时看到他手臂上有许多针孔,新旧都有,我怀疑……他最近多次抽採过血浆。他的家属在哪里?」 周屿拿着一沓单据回来,刚好听到这里,「他家里没什么人,有事你找我就可以。」 宋修然照例询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周屿言简意赅答:「邻居。」 宋修然下意识问:「他父母呢?」 似有难言之隐,周屿没作声,宋修然嘆口气说:「如果是正常献血,按照规定,血站对献血者每次採集血液量一般为 200ml,间隔时间不得少于 6 个月,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盛昕音对献血不算陌生,她遗传夏语冰,都属于稀有血型人群,rh 阴性,即俗称的「熊猫血」,从小到大,父母一直教育她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紧急情况下需要输血不仅比一般人麻烦,还很可能根本没有足够的血源。 上次夏语冰动手术前备血,盛江几乎把所有的关系託了一遍,才从外地的几个血站把需要的血浆量凑齐,当然了,其中大部分都是高价收的。 直到那时盛昕音才知道,国内的医用血液一部分来自于无偿献血,採集的是全血,另外一部分则来自于各种生物医药公司,不同的是单採血浆,血站会在抽完血后,将血浆分离出来留用,再把剩下的红细胞、血小板等回输给抽血者,最重要,是有偿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于是,盛昕音很快就反应过来,蹙眉问:「你是说,他去卖血了?」 宋修然没答,「等他醒了,你们问问看。」 他扶了下眼镜,妥帖地加一句,「万一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报警。」 盛昕音看一眼周屿,他轻轻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宋修然看了眼手机,「苏老师叫我进去会诊,先走了。」他笑着摆摆手,意有所指地对盛昕音说:「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不要再是紧急情况了。」 等他转身离开,走远了盛昕音才后知后觉想,难道宋修然已经记起来和她在飞机上初次见面的场景了? 但她没细想,看到周屿已经站到急救床旁,也跟了上去。 缓过来后,小满一直在玩手机,被周屿抢下来扔在一边,「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她不是都说了嘛,我去卖血了。」小满恹恹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口吻,说着又去摸手机。 周屿没管他,一针见血问:「有人强迫你吗?」 「我……」小满迟疑了下,嘴硬道:「没有,我是自愿的。」 周屿的耐心处在即将耗尽的边缘,沉声斥了句,「说实话!不说实话我怎么帮你?」 「不用你帮!」小满激动地坐起来,抽了下鼻子。 「非要退学打工,这就是你找的工作吗?」 被戳中痛点,小满立刻眼眶通红地沖他嚷嚷:「杨帆欺负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以为谁都像你脑子那么好使?我笨啊,我学不会,我也不想去卖血,但在工地上搬一天砖累得要死要活,去店里刷几千个碗也赚不到几顿饭钱,我就想像别人那样有个手机,我也是没办法……」 「就为了买手机?」周屿克制了下,轻轻唿出一口气,「重度贫血是会没命的,今天如果不是我们刚好路过,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小满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了盛昕音一眼,垂下头不肯接话。 盛昕音识趣地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在急诊等待区的排椅上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周屿终于出来,见她还在等,明显怔了下。 盛昕音起身迎上去,「怎么样,他肯说了吗?」 「嗯。」周屿似乎不愿多谈,只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刚才夏语冰确实打电话催了一次,但盛昕音说已经是成年人了,高考也结束了,所以将门禁时间申请到了十二点前,故而时间还算充裕,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周屿单手插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她试图说服:「别忘了,实际上我已经二十八岁了,而且管理着一个商场,每天都在和人打交道,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小孩子解决不了的事对大人来说可能易如反掌。」 少年唇角微动,像是有了些许的笑意,「谁是小孩子?」 「你啊——」盛昕音望着他的眼睛,倒豆子一样不停地说着,「小满也是。别有负担,我又不是为了你,你好好想想啊,本来我都已经死了,这个量子纠缠还是什么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为什么让你到十年后把我接回了十年前,肯定是我平时积德行善换来的机会啊,那我再多帮一个人,不是更能增加自己存活的概率吗?」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想,但万一呢,反正最近发生的事在她这里只能用玄学解释,周屿果然被说动,并排坐下,向她讲述了大致的经过。 小满的父亲因为赌博输钱,赖帐与人发生冲突,把人捅伤,现在人还在监狱里服刑,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又查出股骨头坏死,一开始没钱做手术,仅靠效果有限的药物维持,这两年症状愈发严重起来,行动不便,只在附近打点零工维持生计。 小满学习成绩不好,认识杨帆那群人以后就退学了,后来欠人钱还不上,中介介绍他去卖血,每次能有二百到三百的误工和交通补偿。 「多少钱?」盛昕音惊到忍不住打断他,就为了这么点钱去卖血值得吗? 周屿重复了一遍,又说:「这半年小满至少卖了十次血,手机就是用卖血的钱买的。」 「他是不是傻?」盛昕音义愤填膺,站起来又重新坐下,「话说回来,这么频繁卖血,血站的人也敢给他抽?合法吗?」 周屿摇摇头,垂着眼看地面,「小满说没人强迫他,而且我刚才谘询过医生,目前我国关于单採血浆的两次间隔时间规定是 14 天,所以这方面至少是合规的。」 一时之间,盛昕音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看周屿用手指掐了下眉心,像是累了,便说:「要不然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想办法?」 「好。」 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盛昕音从医院打了辆车回到家。 夏语冰正在露臺花园整理植物,灯全部亮着,看起来明亮而,站上去可以俯瞰整个平洲,盛昕音无端想起周屿带她去过的破败棚户区,明明在同一座城市里,却像是两个世界。 她走过去,看到一角草坪正中央的位置支了一顶深绿色的帐篷,她喜欢野外露营,这一年功课紧不方便,于是就在家里放了全套的产品,高三之前她经常钻到里面过夜。 但她已经大半年不玩了,今天大概是因为高考结束,父母想让她放松一下,才特意又找出来的。 夏语冰和她一起躺进帐篷里,闭上眼睛,唇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音音,今晚就睡帐篷吧?」 盛昕音低声「嗯」了下,兴致不高。 夏语冰安慰她说:「考得不好也没事,都过去了,实在不行就出国,先读一年语言。」 「我考得挺好的。」盛昕音翻过身抱着母亲,「妈妈,像我们这种稀有血型的人,如果出意外受伤了,医院里一下子没那么多血液储备怎么办?」 万一这次依然躲不过兇手的追杀,失血过多总要抢救一下吧。 夏语冰有些诧异,「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据我所知,医院只要查出来就会要求在稀有血型库里登记,万一不够,用血单位会挨个儿给名单上的人打电话,如果刚好在附近,去帮忙献一下血就好了。」 盛昕音好奇,「我也登记了吗?」 她记得之前从来没接到过相关机构的电话。 夏语冰说:「嗯,不过你之前是未成年,联繫方式留的都是监护人的手机号。」 未成年?盛昕音灵光乍现,小满看起来比她和周屿都要小些,他卖血时满十八岁了吗? 这会不会成为血站非法交易的突破口呢? 可惜周屿没有手机,没办法立刻联繫他,只能等明天见面时再说。 第14章 平行时空 次日,盛昕音按时到达约定的地点,还是学校门口那间凉茶店,却发现不止周屿一个人在等他。 不知为何,周屿鼻樑上戴了副无框眼镜,她看到他时而抬手推扶一下眼镜腿儿,应该是刚配的,还没戴习惯的样子。 但她没顾上问,先脱口而出,「杨帆,你怎么在这里?」 桌上摆了一瓶可乐一瓶矿泉水,杨帆起身走到冰柜前拿了瓶冰镇啤酒,迎着盛昕音难以言喻的表情开了罐,「咕咚咕咚」灌下几口,语气不屑:「你那什么眼神?」 周屿与她交换了下目光,选择将可乐打开推到她面前,低声解释:「是我让他来的,很多事小满都说不清,他认识中介。」 如果不是杨帆在场,盛昕音简直想问周屿怎么知道她选可乐的,简直神了。 她朝杨帆揶揄了句,「几天没见,改邪归正了?」 「要不是他威胁我,谁稀罕来?」杨帆气哼哼的,眼角瞥过周屿,小声嘟囔了句,「阴险小人,万一哪天又把我陷害进去坐牢……」 盛昕音没忍住笑了下,原来是对周屿上次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手段」心有余悸,才不情不愿地被拉过来的。不得不说,周屿确实很会精准拿捏人心。 盛昕音向椅子靠背倚了下,「那你说说看。」 杨帆明显很不耐烦,「我都已经跟他讲过一遍了——」 周屿冷脸提醒,「少废话,捡有用的说。」 杨帆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才烦躁地说:「我又不干这买卖,能知道多少?听说小满卖血的血站是一个生物公司下面的,中介都是附近道儿上混的,按人头有一定比例的抽成。血站採集血浆之前会让卖血的人填一个健康徵询表,但基本就是个摆设,你说什么他们就填什么。只要血红蛋白的数量符合要求,其他什么体格检查都不是问题。」 盛昕音忍不住发问:「未成年也可以?」 杨帆照实说:「未成年才最好骗,中介手里多的是成年人的身份证,血站又不管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来不止是未成年卖血的问题,盛昕音并非不谙世事,她很清楚,只要保证记录合规,上级监管即便要查,也很难找出问题。 但她还是问:「就没人报警吗?」 杨帆夹着烟吸了一口,嗤笑道:「你好天真啊,你情我愿的事,谁会去报警?你能管得了一回,管得了他一辈子吗?你信不信,小满以后还会求着中介带他去的。」 盛昕音没作声。 杨帆翻着嘴唇朝上喷出一股灰白的烟柱,起身打算离开,刚走出一步又回过身,似笑非笑看着周屿,话却是对着她说的,「大小姐,救急不救穷,我们生下来就是这种烂命,你的好心改变不了任何事。」 周屿见盛昕音有些走神,「别听他胡说八道,小满跟我保证过,再也不会去卖血了。」 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低声「嗯」了下,然后低头把包里新买的手机掏出来,「给你的。」 「什么?」 「没手机实在太不方便了,我昨天晚上刚到家就有事想跟你打电话的。」 周屿看她已经拆开了盒子,忙说:「……我住的地方有臺座机。」 盛昕音愕然,「座机?都什么了,又不是办公室。再说了,万一哪天我遇到危险,要紧急联繫你呢?」 周屿看了看她手上那个纤薄简单的大屏手机,「那也不用这么……」 「哎呀很便宜的!」盛昕音打断他,轻哼一声,「自己穷惯了可别带上我。」 周屿无奈,眼神移向别处。 「对了,来之前我还去办了张副卡。」说着,盛昕音直接把手机激活,递给周屿时看他还是那副迟疑的样子,「拿着啊,这又不是白给你的,等你以后赚了钱,要一分不少还给我。」 「知道了。」明知她在胡扯,周屿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盛昕音又下载了一些常用软体,让他凑近过来看时,不经意间,他们的距离变得近在咫尺,她抬眸,隔着薄薄的透明镜片,少年清澈淡漠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盛昕音被他的目光晃了一下神,才想起来问:「你……你近视啊?」 周屿避讳地向后撤了下,「……有点。」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盛昕音记得很清楚,周屿高三整年都没戴眼镜,没道理考完试突然近视加重了。 周屿敷衍着说:「以前也有点。」 「是吗?」还是有点奇怪,但盛昕音没来得及细问,刚来换班的收银员小姐姐拎着一包东西走了过来,「你来了。喏,你前段时间让我帮忙买的膏药。」 周屿起身接到手里,「谢谢,可能还需要再多一个疗程,到时候还要麻烦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小姐姐笑意明显,亲昵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目光掠过盛昕音,「女朋友啊?」 周屿立刻说:「不是,同学。」 等黑长直小姐姐转身回到收银臺,盛昕音才慢悠悠晃着脑袋问:「否认那么快干嘛?怕她误会?」 「实话实说。」周屿淡淡一笑,轻飘飘蹦出一句话。 啧,真没意思。 盛昕音看了眼那包牛皮纸袋装的膏药,「给谁的?」 「我现在借住的地方,有个爷爷的膝盖不好。」 「哦。」 周屿索性一次性解释清楚,「这膏药原本是住在附近的一个老中医做的,他年纪大了,落叶归根回了老家,梦姐跟他是同乡,让家人帮忙买了寄过来的。」 盛昕音恍然,「上次她说你让帮忙找的东西,就是这个?」 「嗯。」 盛昕音也点点头,目光飘向落地玻璃外,附近道路两旁遍植梧桐,正值盛夏,阳光充裕,宽大的树叶都晒得无精打采耷拉着。 她很快回归正题问:「为什么没带小满去派出所报警?」 「他不会去的,会惹上麻烦不说……」周屿的视线垂下来,「而且,光靠小满的一面之词也不一定能立案,搞不好还要连累家里人。」 小满父亲入狱,母亲病弱,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庭再也经受不起任何风险了。 盛昕音只得作罢,继而大胆发问:「那要是我假装去卖血,进去之后把他们整个过程录下来,再把原始记录錶带出来,算不算证据?」 周屿一愣,坚决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盛昕音说出自己的猜想:「我总觉得这个时空里发生的事不是随机的,尤其是我上次没经歷过的事,冥冥之中好像在指引我们发现一些有关兇手的线索。」 顿了顿,她突然说:「我最近在网上看了很多东西,你知道平行时空吧?」 周屿应声,「嗯,物理学里宇宙是多维的,世界由无数个平行时空组成的,霍金认为穿越黑洞就可以到达平行时空。不同的时间线在同时进行着,而我们所生活的时空只是其中一条,在平行时空里,人是相同的,物是相同的,不同的是人面对事情时做出的选择。」 「跟学神聊天就是轻松啊。」盛昕音笑起来,总结了下,「不同的选择会出现不同的可能性,造成不同的结果,就像是平行时空中另外一个我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周屿一言不发,沉默地听着。 盛昕音继续分析道:「目前已知的信息只有 6 月 25 日那天有个男人要杀我,可如果那天我不出门,待在家里谁都不见,还会被杀吗?即便我侥倖逃过,那天没事,难道以后我都不出门了吗?可能推迟一段时间后,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周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你的意思是,想要不一样的结果,就要尝试不同的选择。」 「对。」盛昕音心里忍不住贊嘆,最强大脑转得就是快,仅仅只凭她提出一个泛化的概念,他就能迅速将前因后果捋个大概明白,并且直切重点,根本不用她多费口舌。 可她没想到周屿依然坚持说:「不行,我不同意。」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不想坐以待毙。」盛昕音用吸管喝光最后一口可乐,将易拉罐丢进垃圾桶,「还有件事你不知道,我是稀有血型,rh 阴性。」 关于这点,周屿之前确实全然不知,「熊猫血?」 「是啊,你知道市场上稀有血型的血浆价格有多高吗?尤其是在紧急情况下,高到甚至可能会和犯罪挂钩,再联繫之前王瑶对我的恶意来源,一样都是怀璧其罪。那么,是不是能合理推测,有人要杀我,或许跟我的血型有关呢?」 与其被动等待厄运降临,不如主动出击以求提前规避,这是由盛昕音的行为模式决定做出的选择。 「那你就更不能以身犯险。」周屿听完,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看着她,「如果非要有人去一趟,我比你更合适。」 「为什么?」 周屿垂眸,默然片刻才说:「别忘了,我们还在循环里。万一我死了,或许还有重来的机会。」 而她死了,可能一切就都结束了。 第15章 非法血站 周屿的话,乍一听实在很有道理。 可是,所谓循环也只不过是他根据发生的事情推测出来的,凡事总有万一,如果说电梯爆炸的生死关头,是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才把她保护在身下,那现在他有充分深思熟虑的时间,为什么在没有确定的把握之前,他还能将自己轻易置于危险之中? 之前心中成型的猜测又扩张了几分,盛昕音抿抿唇,没表示贊同,但也没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看穿她的犹疑,周屿蓦然笑了一声,垂眸道:「别紧张,只是去一趟血浆站而已,又不是去送死。」 设想归设想,真要去的话还得从长计议,但这事不能通过杨帆来办,他的不确定性太大。 于是,他们决定先去找出院之后在家休养的小满。 小满的妈妈叫刘珍,得的是髋关节股骨头坏死。路上,盛昕音问起周屿和小满是怎么认识的,才知道原来他读初一时在小满家里吃过一段时间的饭。 「当时奶奶癌症晚期,一直在住院,最后那段时间刘珍阿姨经常去看她。」周屿神色平静,「那时她的身体状况还很好,但这个病拖一年,致残率就会增加百分之二十到三十。」 由于一开始没有得到及时的医疗和养护,刘珍的关节现在已经完全塌陷和变形,每时每刻都很痛,痛得夜不能寐,几乎丧失了劳动能力,要架着双拐才能走路。 见到周屿,刘珍坐在床上支起身子,热情地招唿他进来坐。 周屿在门边扬声说:「不坐了,我找小满说点事。」 那是一间由车库改造而成的屋子,没有窗户,不大的地方摆了两张简易的单人床。 盛昕音的人生中,从来没在电视剧以外的地方目睹过这样阴暗的角落,很难想像在现代社会的城市中会有这样一处破败、陈旧到即便是在大白天不开门就不会任何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似乎连原本明亮的天色都变得昏暗了。 盛昕音看到小满出来前,还特意给行动不便的刘珍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边的简易桌上,等他满面狐疑地跟过来,三个人在附近小巷子的臺阶上坐下。 周屿开门见山问:「昨天你说组织卖血的中介,那个『血头』的联繫方式有吗?」 「有啊,你要这个干嘛?」小满不明所以,还是从手机里调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周屿没答反问:「如果有人也想找他去卖血,直接打这个电话就可以吗?」 小满说:「那肯定不行,第一次去都要熟人介绍的。」 周屿和盛昕音交换了个眼神,「你把我介绍过去。」 小满惊诧:「小屿哥,你也要去卖血吗?」 周屿只是说:「你把我介绍过去,其他的不需要知道。」 小满警觉起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顿了顿,联想起周屿让他报警的事,蓦地反应过来,气愤不已地跳着脚嚷嚷:「别多管闲事,我都跟你说过了,是我自愿的。你给他们送进去了,拍拍屁股去外地上大学了,我和我妈还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呢。」 「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小满指责他:「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想着当救世主?要不是因为你,杨帆也不会不带我混了。」 说完垂下头去,自暴自弃地抽了下鼻子,「你别管我了行吗,你又管不了我一辈子。」 周屿不说话。 他的存在无疑在小满面前是有压制性的,但这种权威很有限,他还太年轻,没有金钱、地位和权力的加持,许多事都有心无力,而无力感太让人心情糟糕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盛昕音突然插话:「他为什么要管你一辈子?」 小满一愣,说不出话来。 盛昕音沉下脸:「你昨天在医院的帐单还是周屿付的,两千多,还了吗?」 小满嘴硬,「……我会还的。」 盛昕音冷笑反问:「你拿什么还,卖血吗?」 小满气急败坏,「不用你管!」 盛昕音看他要走,扬声叫住他,「医生怎么说,你妈妈的病没法治了吗?」 小满一愣,顿住脚步,声音都低下来:「要置换人工关节。」 「一直没换是钱的问题吧?需要多少钱?」 「至少得……十万。」 「我可以借给你。」盛昕音说完,立刻看到小满原本黯淡的眼睛亮了亮,她又说:「但我有条件,帮我们介绍给那个『血头』。」 盛昕音拿出和人谈薪酬的架势,继续说:「当然了,这笔钱只能用来给你妈妈动手术,而且为了保证我的钱不打水漂,你还要签个还款协议。我听周屿说,你这个月刚满十八岁,我会在本地的电子厂帮你找份工作,以后你每个月工资的一半都要分期还给我,直到还清为止。」 小满面上明显动心,他看了几眼周屿,踌躇着没有作声,似乎是希望他能发话告诉他怎么办。 等了一会儿,周屿催促:「看我做什么?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盛昕音适时再接再厉,「……怎么样啊,行不行?不行就算了。」 她云淡风轻的语气彻底击溃了小满的心理防线,唯恐她变卦一样,他马上接话说:「行,行,我同意。」 敲定下来说辞以后,小满开着免提给这个片区的『血头』九叔打了个电话,但对方说,最近风声紧,而且他那个血型的血浆饱和,暂时不需要了。 事先想好的应对措施一条都没用上,通话已经结束。 盛昕音想了想,只好说:「你再打一次,就说你这个朋友是 rh 阴性血。」 周屿立刻变了脸色,制止他们,「不行。」 他望着盛昕音,眸光难以言喻的复杂,「我再想别的办法。」 「我们没有时间了。」高考已经结束,时间轴很快就要再次来到出分日,而目前他们手头却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盛昕音试图说服,「况且你不是说了吗,只是去看一看而已,不会有危险的。」 小满听得云山雾罩,「不危险啊,也可以反悔,但基本去卖血的都缺钱,很少有临时变卦的。」 周屿忖度了下,不知想到什么,终于妥协同意,让小满再次拨通了九叔的电话。这次对面听到竟然是稀有血型,果然立刻来了兴致,并说明天派车来接人。 走出小巷子,要穿过一条热闹的菜市街,盛夏傍晚,做各种买卖的商贩都支起了摊子,五颜六色的蔬果成堆摆在地上,鳞次栉比,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晚风轻拂,商超音响播放着一首英文老歌,都市霓虹映衬下,连天上月亮都显得热闹起来。 周屿说:「刘珍阿姨的事,多谢你。」 盛昕音不居功,「谢什么?我是为了让小满帮忙才这么做的。」 「是吗?」周屿继续向前走,想让小满妥协有的是办法,没必要一出手就是十万块加一份能引导他走正道的流水线工作。 盛昕音被落下几步,抬眸就看到灯光落在周屿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挺直的嵴背轮廓,她疾步追上,「说实话,是因为你。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我以前总觉得你最聪明,没想到是个傻子,吃人家几顿饭,就恨不得拿出自己所有的东西作为报答……」 这话说得有点过于亲近了,周屿突然垂眼看向她,不知是不是路灯的折射,眸子似乎亮了几分。 盛昕音也发觉氛围好像有些暧昧,眼神闪烁地避过与其对视,边疾步向前走,边生硬转移话题,「快走吧,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胸腔内跳动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些,她突发奇想,如果没有那天杀的兇手躲在暗处,不正是恋爱的好时节? 周屿不自主地轻笑了下,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马路边,盛昕音挥手拦了辆计程车,笑着与周屿挥手作别,「明天见。」 很快,车子消失在川流不息之中,连影子都变得模煳起来。 周屿站在原地,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建筑物和行人稍稍清晰。 他边转身往回走,边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会答应她去冒险? 没有时间了。 所有的可能性都要尽快过一遍,即便试错了也不会付出生命代价的成本,可若万一蒙对了抓到兇手了呢?周屿自然明白盛昕音的思路,但她说这句话时,其实并不清楚,于他而言,或许真的就快没有时间了。 从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开始,他的身体就在发生着一些微妙的变化,他到盛昕音所生活的十年后的时空,和她一起吃的那顿早饭是没有味道的,当时他并没放在心上,还以为过段时间就能恢復正常,却没想到回来之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他不仅很快完全失去了味觉,还逐渐失去了嗅觉。那天半夜,在市人民医院外,盛昕音问他有没有闻到栀子花香,他才恍然发觉,时有时无的嗅觉似乎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更糟糕的是,从昨天开始,他的视力也出了问题,眼前时不时无端变得混沌而模煳。他很清楚,这些症状并非是病理性的,只能先配了副眼镜矫正,可若按照味觉和嗅觉消失的时间,用不了多久,他可能就完全看不见了。 难道这就是时空折迭的副作用吗? 他像是进入了一场真人游戏,血条就是他自己,如果不能逃出生天,他会渐渐失去五感,最终走向死亡? 说来还挺可笑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对生死看淡,毕竟他从来都是世界上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但真到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恐惧。 一开始只是想救她,现在他也想要自救。 高考结束那天,他没接盛昕音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小纸条,拒绝了她的告白。原本从那时开始,他们就该像平面上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再不会有交集的,如今却阴差阳错在三维的空间里延伸出了交点。 他成为她逃生的航道,她则是他漂流的浮木。 冥冥之中,那双看不见的手将他们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第16章 危机四伏 平洲的夏天雨水充沛丰盈,隔三岔五就要下一场,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 既然打算去「卖血」,至少得改头换面,按照盛昕音平时的衣着打扮肯定要穿帮。 于是,她特意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几个小时出门,在车上特意化了个浓妆,蓝色的眼影,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吊带衫上挂满了装饰品,浑身上下都戴着乱糟糟的首饰,满手的银戒指,脖子手腕上都是乱七八糟的链子,怎么看都跟十年前的杀马特差不多。 以至于周屿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卡在喉咙里,「你……」 盛昕音笑起来,「怎么样?我像不像要去卖血给男朋友买鞋的恋爱脑精神小妹儿?」 「男朋友?」 「你啊——确切的说,是还没追到手的男朋友。」盛昕音耸耸肩,挑眉扬下巴示意他看向身后的商场,「约在这里见面,就是也要给你变个装。」 「今天我们的人设分别是穷困痴情女和有钱绝情男。」盛昕音清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编剧本,「我是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才要卖血的,可你不信我爱你爱到会真的卖血,就跟着一起过来亲眼见证,这样等抽血之前,不管能不能找到他们非法採集血浆的证据,我们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撕破脸,趁乱反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盛昕音越编越顺熘,越编越觉得这故事十分可信,逻辑非常完美。 周屿半晌无语,看着她欲言又止。 「干嘛?」她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那么会编故事,为什么语文成绩不怎么样。」周屿轻轻撇了下嘴角。 「我语文也不差好吗,高考考了一百二十多分呢!」盛昕音沖他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这次说不定考得更高。」 进了商场,盛昕音轻车熟路地走进一间男装店铺,是她熟悉的牌子,十年前的价格还没那么贵,在她看来不买就是吃亏。 她在前头三下两下挑好了一套衬衫和裤子,转身走回来递给周屿,「拿去试试。」 周屿似乎下定决心陪她演戏,所以接过了她手上的衣服,转身跟着指引去了试衣间。 盛昕音在店里逛了逛,又挑了几套自己喜欢的搭配交给导购,刚随手翻了翻店里摆放的画册,就听到店员轻声的贊嘆,她扬起脸,看到周屿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明明只是简单修身的款式,立体考究的剪裁却把少年清瘦紧緻的身形勾勒得很清晰,规整的袖口显得理智而内敛,盛昕音的视线下移,看见裤子的设计特意短了一寸,露出了他漂亮的脚裸。 她很快收回了目光,满意地点点头:「嗯,还行。」 宽肩窄腰大长腿,天生的衣服的架子。在盛昕音的印象中,周屿平时除了穿校服似乎来来回回就那两三件 t 恤和外套,看上去陈旧却洗得很干净,不像她,一年四季就没穿过重样的衣服,搭配的书包鞋子配饰更是数不胜数。 盛昕音转身向收银臺走去,「就他身上这件。还有刚才我挑的那些,全部都包起来。」 先敬罗衣后敬人,刚才一直不怎么热络的导购一听到这话立刻眉开眼笑,边说「好的,好的」,边欣喜地抱着一堆衣服去结帐。 盛昕音正想着刚才那几身应该搭配什么样的鞋子,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 她回过头,见周屿紧着眉心问:「买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刚才他在试衣间看了一下吊牌,简直是天价,他完全无法心安理得接受。 「?」盛昕音一脸迷茫,「穿啊。」 周屿噎了下,直接拒绝:「我不要。」 盛昕音沉默了片刻,抱起手臂肃然道:「你怎么回事啊?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你连我这点儿小小的欲望都满足不了是吧?」 周屿当场愣怔,「……什么欲望?」 「真人版奇蹟暖暖啊。」 周屿显然没听明白,盛昕音哎呀了下,解释说:「就是我氪金的一个游戏。不过那不重要,时间快到了,我们得速战速决。」 盛昕音不由分说地又给他买了鞋袜和其他一些搭配,坐上计程车时,光看外表,两人已经完美符合她的设定。 盛昕音把包和换下来的衣服寄放在小满家,周屿又正色警告他一遍,待会儿千万不要乱说话。 小满瞭然地说:「我明白,省得惹麻烦嘛,我才没那么傻。」 没多久,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开进巷子,停住后从驾驶位下来一个胖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三十岁,体重至少超过两百斤,小满迎上去叫了句,「九叔。」 胖九猥笑着看向盛昕音,上下打量,「这就是你说的那稀有血型?」 小满忙说:「对,她是 rh 阴性血。」 「听说一次五百块?」盛昕音装出一副财迷样,「这么点儿钱肯定是现结吧?」 胖九「嘿嘿」狞笑着,「是嫌少吗妹妹?九哥给你介绍点儿别的活儿,一夜五千,干不干?」 周屿嫌恶地咳了声,打断他们的对话,「你不是说为了给我买礼物才卖血吗?干别的,我可就没兴趣看了。」 盛昕音转过脸对胖子说:「他得跟我一起去才行。」 胖九不答应:「不卖血不能进去。」 周屿不屑地笑了下,一副无所谓地口吻:「谁稀罕进?我在外面等。」 胖九上下打量他一眼,刚想拒绝,盛昕音嚷嚷道:「你要是不同意他跟着,那我也不去了,反正卖血也是为了证明我喜欢他。他不见证还有什么意思?」 胖九乐了,「现在小年轻谈个恋爱都这么上赶着了,强扭的瓜不甜啊。这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盛昕音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胖子嘲讽笑笑,「行,谁让你是稀有血型呢,上车吧。」 面包车里的味道不好闻,汽油混杂着人体的汗液,生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臭,盛昕音坐在后排,靠不断深唿吸压制胸腹间的隐隐作呕。 后排车玻璃拉着遮光的帘子,根本看不清外面的路线。周屿坐在她旁边,一路面无表情,尽职尽责扮演着绝情渣男的角色。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栋老旧的联排建筑前停下,四周树木繁茂,被黑色的铁栅栏围着,看起来并未出城区,但也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指示牌。 天色愈发阴沉,铅云低垂,雷声不断,眼看着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胖九让周屿在车上等,别乱跑,自己则带盛昕音走进那栋建筑。 或许是对两个刚成年的学生不设防,胖九并未对他们太过戒备。周屿下车后观察周围环境,看到保安把手的大门口和顶上的监控,选择从旁边铁栅栏围墙翻进园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盛昕音亦步亦趋地跟着胖子走到一楼尽头,终于看到有几个房间门上挂着牌子,标记着谈话室,资料室,採血室等。 以她丰富的经商经验来看,血液制品严格受国家管控,这里却连门头都没有,卫健委和市场监督管理局已经足以介入纠察。 走进谈话室,穿白大褂的医生看到来人是胖九,和他简短地打完招唿,又递了张献血浆者个人信息表给盛昕音填。 填完日期姓名和年龄,盛昕音看到还有心率,体重,脉搏和血压,不知道该怎么填,白大褂就告诉她几个数,都在正常标准范围内。 盛昕音按照要求一一填完,故意摆出好奇脸问:「不测一测吗?」 白大褂把原本扯到下巴的口罩提上来,「胖子,你带人来之前没跟人说好?」 这下子胖九手机也不玩了,走过来说:「测不测都一样,你看着挺健康的,一会儿去抽个血验个传染病,没问题就能开始了。」 口袋里的手机录音功能已经打开,盛昕音指着献浆许可那条,为难地说:「可是我两个月前动过手术,这里写的要三个月才符合条件。」 「这都是理论值,实际上已经不影响了。」白大褂根本不问她做过什么手术,就在体检医师判定那栏打上了对号,并签上自己的名字。 盛昕音似乎还想再看看,拿起那张表格起身捏在手里,「我还想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胖九站在盛昕音面前,封锁住她和门之间的通道,「难道你想反悔不献了?这可由不得你。」 盛昕音正思忖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拖住他,门就被周屿从外面推开了,他径直走进来,没有半点畏惧。 胖九质问:「你怎么进来的?」 周屿不理会他,念事先与盛昕音对好的臺词,「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不需要卖血证明了,我们走。」 说着,他拉起盛昕音的手转身。 胖九反应很迅速,加之站位有优势,立刻上手扣住了盛昕音的肩膀,「你们这唱的哪一出啊?」 「放开她。」周屿的声音沉下来。 胖九的臭流氓脾气上来了,抬起手作势要抽盛昕音的耳光,「什么意思啊?你他妈耍我呢?」 说时迟那时快,关键时刻周屿勐地向后扯了一把盛昕音,饶是如此,胖子的指尖还是从她的耳侧擦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旋即扩散开,盛昕音小声「啊」了下。 看到那道刺目的血痕,周屿二话不说,直接将胖九按倒在地,膝盖死死顶住他的胸口,一拳重重落在他的脸上。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盛昕音甚至没看清楚周屿是怎么在体型悬殊的情况下,一下子将胖九推倒的,两人就已经不可开交地扭打在一起。 胖子的鼻子被周屿打得哗哗流血,他庞大的身躯被压制禁锢住动弹不得,只得揪着周屿的衬衫衣领用力撕扯。 白大褂喊了句「别打了」,就要上来帮忙拉偏架。 盛昕音从未见过周屿这个样子,和上次与杨帆的交手相比,现在简直就是不要命,不死不休。 她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大喊:「周屿!」 离胖子的眼睛还有几厘米时,周屿听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地收回了拳头,从地上爬起来。 盛昕音根本顾不上处理他唇角流着血的淤青,即可牵着他的手向外跑,她只觉唿吸越来越粗重,闷热的空气像一团湿毛巾,将他们掌心贴触处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变得黏腻。 他们穿过零星不明所以出来看热闹的人,跑过那栋楼长长的走廊,跑出玻璃大门,穿过两侧树木茂盛的小道,来到铁栅栏连接处的矮墙。 周屿三下五除二先轻巧地翻了过去,站在那里向盛昕音张开怀抱。 「跳吧,我接着你。」 第17章 阴差阳错 隔着薄薄的玻璃镜片,盛昕音觉得周屿看向她的眸子像是蒙了一层雾。 她没有迟疑,手撑在栏杆上,从矮墙上纵身一跳,伸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重力的冲击让周屿抱着她向后撤了半步,她紧紧地搂着他,他的手抱在她的腰侧,他们离得那么近,胸口相贴,像是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是因为奔跑而加速了吗,亦或是别的原因? 他垂眸,与她对视。真是要了命了,周屿生了一张无惧放大的俊脸,眉目清隽,鼻挺唇薄,带着蓬勃清爽的少年感,几乎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盛昕音的心又突突两下,忽然理解了大学同学追星狗茅茅隔断时间换个「老公」的那个统一说辞,始于颜值什么的,原来人类对刻入 dna 里的对美的追求和欣赏根本无从抗拒。 积蓄已久的雨滴不合时宜地噼里啪啦地从空中坠落,在路面砸碎,飞溅开来。 周屿放下盛昕音的同时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看了眼后面没人追出来,盛昕音稍稍松口气。 周屿似乎对这一带附近很熟悉,带着她穿街过巷,来到一个公交站,他们站在檐下,躲避越下越大的雨。 一时之间,盛昕音耳边几乎听不见任何响动,胸腔中的心跳在风雨声中却异常清晰。 很快,有几辆公交车陆续驶来,周屿挑了一辆带她上车。 乘客不多,两人在后车厢找到座位并排坐下,盛昕音粗重的唿吸逐渐平息下来,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先送你回家。我进去之前已经报过警了,告诉了他们具体地址和大致情况,之后警察应该会联繫我的。」 盛昕音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有些被雨水洇湿的表格,「我拿了这个出来,还有录音。」 周屿接过来看了一眼,「你先留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公交车终于行进到人流量大的商圈,盛昕音松了口气。插手非法採血这件事一开始是她认为或许与要杀自己的兇手有关,但真正经歷过了却发现其中关联好像很微弱,盛昕音觉得她坚持的调查方向似乎有些偏离,至少目前血站这条线索里接触到的所有人都不像是兇手。 周屿摘掉眼镜擦干净镜片,重新架在鼻樑上,盛昕音忍不住问:「你以前真的近视吗?我怎么记得当时高考前体检,武老师还专门说起班里好几个同学各方面素质都能考军校,其中就有你。」 「是吗?」周屿面不改色,「你记错了。」 空气沉默了半晌,豆大的雨点顺着车窗玻璃上滑出一道又一道狭长的印痕。 盛昕音抿抿唇,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问出口:「周屿,我总觉得你好像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有告诉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但是我不是当年的十八岁了,既然我们都在这个循环里,还是要坦诚相对,才能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周屿抿抿唇,偏过头望向窗外。 他确实有事瞒着盛昕音,他的五感是随着经歷上次没发生过的事逐渐消失的,这大概就是改变原有事物的发展轨迹所要付出的代价吧。可救她本就是最大的改变,这是他一定要做的事。如果她知道对他的影响应该会不再敢轻举妄动,但那样的话就只剩下被动等待兇手出现这一条路了,重蹈覆辙非他所愿。 「没有,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了。」 盛昕音扶额,无奈地嘆口气,「早知道问了也白问,问什么答什么才不符合你的人设。」 周屿饶有兴致问:「我什么人设?」 察觉到他的放松,盛昕音掰着手指头细数,「面瘫,高冷,装酷,桃花朵朵开……」 「等下。」周屿忍不住打断她的自说自话,「桃花朵朵开?」 盛昕音小声嘟囔着,「对啊,我刚转学过来时,听得最多的就是你不接受任何人的告白,原因是这样做才能收到更多人的情书。」 周屿难得气不过,「我什么时候想要人给我写情书了?」 「大家都这么说啊,我只是转述而已。」 盛昕音一本正经地耸了下肩膀。 周屿又气又无奈,语气也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你当初还喜欢我?脑子有问题?」 一向情绪极度稳定的人突然间生什么气?盛昕音有些搞不懂哪里惹到他,试着找补,「你不知道,你失踪以后,刚开始那两年的同学聚会,我还听几个女同学说曾经跟风给你写过情书呢,难道大家脑子都有问题?」 周屿冷哼一声,「所以你也是为了跟风才给我电话号码的?」 「啊?」 明明是看他生气想安慰两句,怎么绕回到自己头上了?盛昕音撇了下嘴,「我才没有那么无聊,我是真的喜欢你。」 周屿的脸色好转了些,状似无意接了句,「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你不是对我早就没那意思了吗?都过去了。」 「我……」他说的是她刚回来那天的原话,盛昕音纠结了一会儿,没作声。 她总不能说,还没有过去,她现在还是会忍不住对他心动吧? 好奇怪,明明一开始主动权是掌握在她手里的,怎么他一句话就情势立转? 盛昕音气哼哼地归结于,跟脑子好使的人玩推拉,不免还是处在下风。 「到了。」周屿提醒她。 盛昕音抬眼一看,公交车正停靠在距离自己家门口不远的站臺。 她有些担心,「你的伤……还是要处理一下。」 周屿用拇指抹了下唇角的血痕,有些无所谓,「没事。」 盛昕音目光逡巡一圈,看到一间药店,坚持让周屿下车等一下。 周屿站在药店门口的廊檐下,看盛昕音对着店员连说带比划,很快就拎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出来。 他们在旁边便利店外面的椅子上坐下。 盛昕音拆开消毒的酒精和碘伏,还有创可贴,想给自己的脖子贴,又看不太清位置。 「我帮你。」周屿从她手里接过创可贴,撕开包装,凑近,贴了上去。 他的指尖冰凉,唿吸温热,盯着她的样子沉默而专注,盛昕音的心又不争气的砰砰急促跳了几下,「……谢谢。」 「该你了。」盛昕音用棉签蘸取了碘伏,先把周屿身上明显的外伤擦了一遍,「没想到,你还挺能打的。」 「习惯了。」周屿语气平淡。 「打架吗?」盛昕音微微惊嘆,「我以前还以为你是全班最乖的好学生,都不知道你这么能打。」 周屿面无表情,「我早就说过,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又装酷,盛昕音心里轻嗤一声,手下棉签擦过他颈侧一处比较深的伤口,听见他忍痛地轻嘶一声,她下意识轻轻吹了两口凉气,周屿立刻绷紧嵴背向后撤了撤。 盛昕音看到他耳朵泛起可疑的红,反应过来后,也有点不好意思,没话找话似的,「那个……还有些消炎药,你回去按照袋子里写的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雨已经基本停了,处理完伤口,周屿步行将盛昕音送到小区门口,嘱咐道:「这两天小心点。警察办案需要时间,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我怕……那个『血头』反应过来后找你麻烦。」 盛昕音瞭然地点点头,「嗯,你也一样。」 一语成谶。 隔了两天,盛昕音的小姨带她去买庆祝高考结束的礼物,回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小姨说还有事就不上楼了,送她到小区门口。 下车时,盛昕音听小姨说:「前几天我碰见宋医生,他说在急诊见到了你和同学,他认出你来,可你已经不记得他了。」 盛昕音只好打了个马虎眼,「啊……是吗?」 「就是小姨在飞机上那个救命恩人,真不记得了?」 盛昕音呵呵干笑两声,「有点印象,长相……记不清了。」 小姨不以为意,笑着说:「没关系,下次找个机会再重新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好。」 盛昕音站在路边与小姨挥手告别,刚转过身往里面走,在一旁不知道蹲守了多久的胖九却突然冲到她面前,拽住她疾言厉色地质问:「你他妈的,是不是你举报的老子?」 盛昕音吓了一大跳,却因为一直紧绷着神经反应很快,她把手里的一堆购物袋往胖九身上勐的一砸,拔腿就向门禁处跑躲避,忠于职守的小区保安发现异样,尽职尽责地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沖了上来将其制服。 冲突过程中,从胖九身上掉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匕首,显然是有备而来。 盛江入住这里时最看重的安保设施在关键时刻起了决定性作用,几个人将胖九扭送到附近的街道派出所。 接警的是老熟人,陈正。 整件事比较复杂,盛昕音坐在问询室,把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 在周屿这两天配合调查的过程中,他们也大致得知了一些情况,被查处的那个非法血站隶属于平洲天通生物单採血浆有限公司,最大的问题不是非法经营,而是豢养了一批「血头」和「血霸」,很多行为都带有黑社会性质,比如盛昕音这种稀有血型,若有人在黑市上有人发布紧急需求,就可能会被拉过去强制抽採血浆。 这种藏于城市阴暗面的生意比比皆是,虽然公安一直在严厉打击,却因为需求和暴利共存而屡禁不止。 听完他们的经歷,陈正调侃说:「小姑娘挺有正义感的,还乔装打扮进去卧底了,知道有多危险吗?」 盛昕音故作老成地打官腔,「协助打击犯罪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陈正乐了,「哟,才高中毕业觉悟就这么高啊。」 盛昕音不想接话,「陈警官,请问我能走了吗?」 陈正递过来本子,「签完字就可以走了。对了,你那个同学,叫周屿的,还在隔壁问话呢。」 第18章 游园遇险 盛昕音不解周屿为何出现在这里,就听陈正说:「哦,你这个案子可能要併案处理,我们跟市局刑侦大队打电话,那边又联繫了辖区派出所,办案民警找到他,一听说你出事,这小子立马就赶过来了。」 签完字,他们边交谈边向外走,盛昕音还想着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在外面等周屿出来,抬眼看到走廊尽头另一间问询室门应声打开。 周屿疾步小跑过来,蹙眉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盛昕音摇摇头,想再开口却看到身边的陈正,她生生止住话头,「……我们到外面再说。」 两人一起从灯火通明的街道派出所出来,盛昕音站在路灯下,仰脸看着周屿,「胖九虽然带了刀,但我觉得他不像是那个兇手。」 周屿认同地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何况,上次你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瓜葛,不存在他报復你的可能性。」 盛昕音不免有些挫败,「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兇手的杀人动机其实和我的稀有血型没什么关系。」 「那也不一定。」周屿尝试着推测,「应该是有关系的,只是关键点不在这里。我们在一步步接近兇手,但走的是弯路。」 「什么意思?」盛昕音一下子没明白。 「打个简单的比方,就是公式是对的,但是不适合代入这道题干,所以答案错了。」 盛昕音长嘆口气,垂头丧气地说:「那这过程也太曲折了点。」 「再等等。」周屿淡淡道:「实在不行,就等到出分那天,大不了我再死一次。」 「你疯了。」盛昕音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根本不是你猜的什么循环,你没有机会活过来了,怎么办?」 上次周屿提出这种观点时,是要代替她去血站冒险,虽然最终因为血型没能成行,但后来盛昕音光是想想某个节点上周屿就此死了,心脏就难受得拧成一团。 她的脸色凝重,周屿却好像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垂眸看着她说:「我死总好过你死。」 盛昕音忍不住嚷了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细想为何会出现循环?肯定是为了给他们机会改变原本的命运拨乱反正的,所以这次发生的每件不同于以往的事都可能是线索。 盛昕音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眼看到路对面停下一辆黑色的车,车牌很熟悉,原来是从物业那里收到消息的夏语冰来派出所接她了。 转瞬之间,夏语冰已经推门下来,扬声叫,「音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盛昕音只好跟周屿告别:「我得先走了。」 周屿点点头,「嗯,再见。」 夏语冰询问了一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盛昕音只好将事情的原委简化描述成,为了帮助卖血的同学举报了非法血站所以被报復,勉强矇混过关。 盛江忙着应酬,回来得晚,得知发生了这样的事,反覆嘱咐盛昕音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至少让司机跟着。 盛昕音窝在沙发里,神思怔忡,目光有些呆滞。 盛江见状说:「音音,爸爸公司的游乐场明天正式开业,你要不要请同学们一起过去玩?正好高考结束了放松一下,我让人送票过来。」 这几年正是盛江公司旗下文旅项目大幅扩张时期,盛昕音记得上次父亲也邀请过她,但因为告白被周屿拒绝,她整个暑假过得都很丧,完全没有心情,所以兴趣缺缺,根本没去,出分后才去国外散心。这次倒是可以邀请周屿一起,但转念一想,无缘无故单独叫他一个人出来到这种地方似乎有点太过刻意,很像是约会。 她思忖片刻,「好啊,那要多送点票过来,我们班一共有四十个人呢。」 盛江无不应允,自去安排妥当。 盛昕音回到房间,将自己摔进宽大柔软的床铺,翻了个身趴着,打开手机在班级群里发了条消息,配图是一沓门票,说有空的同学可以一起来玩。 刚发出去,班长李彦就带头响应,「那太好了,我在家待得都快要发霉了……」 「我也是,游戏都打腻了。」 「早就知道盛大小姐家里有钱,没想到这么豪啊,这可是咱平洲首家,我肯定要来凑一下热闹。」 「必须去,趁还没出分儿,我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 筷子:「那就明天上午十点在游乐场门口集合,班里有空的同学都尽量来,来的人扣 1 报名,我统计一下人数。」 「1」 「111」 「带我一个」 「……」 沉寂许久的班级群里消息不断刷着屏,盛昕音上下翻了翻,大概有二十多人都回復了,还有人不好意思地问她想带朋友一起的,问行不行。 她回復了个表情包:「欢迎」 半小时后,盛昕音洗完澡出来,又翻了一遍,还是没见周屿的名字。 于是她点开周屿的名字,单独打开和他对话框问:「明天同学们都来,你没事的话也一起吧?」 周屿却一直没回復她,又隔了半小时,群里弹出一条消息。 周屿:「1」 盛昕音飞快给他发了个,「刚才没看群消息?」 周屿:「嗯。」 一个字加一个标调符号,还真是惜字如金。 盛昕音感慨完,忍不住轻嘆一声,她这是在玩什么纯爱霸总游戏啊?为了请他一个人去游乐场所以拉上班级所有同学作陪吗? 次日,盛昕一早就爬起来洗澡吹头髮,还对着镜子上了个看起来像是素颜的淡妆。 十八岁是最好的年纪,就算穿街边夜市上十九块九一件最廉价的纯棉 t 恤依然能靠青春这两个字打动人,何况她还特意准备了一条乍看不起眼但剪裁设计处处充满小心机的白色连衣裙。 出门前盛昕音又忍不住腹诽自己,还真是少女心永不泯灭。 盛江一早先去了公司,专程安排司机一定要将盛昕音送到游乐场门口。中心水体今天要举办盛大的开幕式,颇受关注,本地电视臺和一些自媒体的记者也在陆续入场。 李彦和一批同学等在门口,盛昕音刚下车第一眼就看到了周屿,白色圆领衫,蓝色牛仔裤,回力鞋,两条大长腿笔直得如同圆规,站在人群里仿佛鹤立鸡群。 盛昕音走到近前,两人对视一眼,没多说话。 李彦对照着昨晚统计的名单将入场券发下去,安顿道:「待会进去以后,我们自由活动选自己喜欢的项目。大家注意安全。」 说完,他上下打量着盛昕音和周屿,笑着打趣:「你们俩商量好的啊?怎么穿得跟情侣装似的。」 不待他们回答,李彦又神秘兮兮地说:「我早就觉得你俩有事儿,被我抓到了吧,哈哈别藏着掖着了,反正高考都已经结束了,武老师都不管了,又不算早恋。」 听到早恋这个不太符合盛昕音心理年龄的词彙,她有些不好意思,周屿不咸不淡说了句,「你是不是不说话就难受?」 李彦识相地给嘴巴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假动作,朝着过山车的方向跑去,「我去排队了。」 盛昕音和周屿一起并肩走了一段路,经过穿人偶服卖气球的人时,有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叫住她,「你好,能帮我们拍个照吗?」 盛昕音接过女孩子解锁好的手机,周屿站在一边,看她不停的帮他们调整位置。 小情侣在她的指挥下不停变换姿势,男生揽住女生的肩膀,女生挎住男生的手臂,女生踮起脚趴在男生肩膀上,嘟起嘴巴假装亲吻,盛昕音一边拍一边鼓励他们,「对对对,就这样,非常好,别动别动,太棒了……」 对方看过后很满意拍摄效果,男生礼尚往来地主动说:「我也帮你们拍几张吧?」 「啊?」盛昕音转头看周屿,她从来不避讳直视他的眼睛,所以总是显得很真诚,令人难以拒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可以吗?」 周屿还没来得及接话,就看对面的男生很热情的接过去盛昕音的手机,忙不迭的开始对焦,然后指挥,「你们可以站到臺阶上,我帮你们把摩天轮和城堡收进去。」 盛昕音拾阶而上,周屿走了过来,站在她的右边。 臺阶下的男生看了看镜头,摆摆手示意他们,「你们离太远了,靠近点啊。」 盛昕音往右边挪了一段距离,握着包带的手似有若无的擦过了他的小臂,然后就感觉到他似乎连嵴背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是在紧张吗? 咔嚓,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镜头将他们定格。 盛昕音用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合影环节结束,两人继续往里面走,盛昕音正想和周屿商量玩什么项目,迎面遇到赶往中央水体剪彩的盛江,他向盛昕音招招手,「音音过来,」又笑呵呵地给周围人介绍,「这是我女儿。」 盛昕音示意周屿等他一会儿,然后落落大方地走到盛江身边,向周围人一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唿,然后低声催促他,「爸爸你快去忙吧,我还有同学一起呢。」 「好好玩儿。」盛江拍拍她的肩,打算继续走开幕式的流程。 花车开始巡游,响起欢快的音乐,四处人头攒动。 大概是嫌人多,周屿避到了稍远的一旁。 盛昕音正想往他所在的方向走,却不料下一秒突然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冲出一个黑衣黑裤的中年男性,一下子将她控制住。 那人挟持着她胡乱朝半空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水果刀,明晃晃闪着寒光,围观的人顿时乱成一团,尖叫声和唿救声此起彼伏,但都不太敢上前,从远处飞奔过来的保安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半圆。 盛昕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觉整张脸瞬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身后伸出那条黝黑的胳膊用力勒住了她的脖颈,她的唿吸受阻,几乎喘不过气来。 死亡前所未有的逼近,难道兇手出现了吗? 那个瞬间盛昕音控制不住地想,或许这个兇手上次原本就是想在游乐场对他下手的,但因为她没来所以才推后到出分日那天重新找的机会? 出于自救的本能,盛昕音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挣脱,可那人的手掌像铁钳一般,紧紧禁锢着她,只能徒劳地发出几声闷哼,「唔……」 他把刀横在她的脖颈,恶狠狠警告道:「别动!」 又发了狠似的怒吼,「都别过来!」 盛江想上前又忌惮盛昕音的安全,大声道:「只要你别伤害我女儿,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你要什么?」 「我只要我应得的,把欠我们的工钱还回来!」 盛江一愣,压根儿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眼下最重要是安抚,故而立刻答应:「好好好!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先把我女儿放了。」 原来是冲着盛江来的,她刚回来时曾经问过夏语冰,但很快就被排除掉,没有朝这个方向深入,看来还是掉以轻心了。 盛江在商海沉浮多年,定力惊人,「你要多少钱,说个数。」 黑衣男悲愤地哭喊着,「是你欠我的!六十万,我要现金。」 「好,我立刻让人去取。」盛江大声对身旁的助理说:「快,快去最近的银行!」 盛江满头大汗,还在拼尽全力跟黑衣男谈判,「你冷静点,有什么事沖我来,我女儿是无辜的。」 盛昕音脖子被紧紧勒着,不断后仰才能费劲地唿吸。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不知是谁报的警,又或许是其他民警办案路过,警笛声突然由远及近响起来,黑衣男被刺激,勐地一激灵,「报警了?谁他妈让你们报的警?!」 「一起死吧!」他毫无徵兆地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勐地刺向盛昕音。 千钧一髮之际,一直不见踪影的周屿突然从侧面整个人飞扑上来,直指黑衣男握着刀的右手,将他压倒在地上。 「铛啷」一声过后,紧接着是利刃划破布料和皮肤的刺啦声,盛昕音被周屿的身体硬生生隔离出了一段距离,摔倒在地,她回过神定睛一看—— 血,刺目而鲜红的血以一种极其富有冲击性的方式映入她的眼帘。 周屿身下的血液从一开始的几滴逐渐彙聚成一滩,染红了他白色的上衣,盛昕音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怔怔看着他忍痛的神情和惨白如纸的脸色,她甚至不敢上前查看情况。 围观的人群和保安一拥而上,将两人拉开。 盛昕音耳边轰隆隆响起尖锐的耳鸣,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障子纸,变得模煳而遥远。 一切……都结束了吗? 第19章 来到原点 远处观望的李彦和附近的其他同学也都跑了过来,关切地叫着他们的名字。 盛昕音失魂落魄地往前膝行两步,终于在混乱不堪的人群里看到周屿捂着小臂坐了起来,他压在伤口的瘦长指缝里还在不断渗出粘稠的鲜血。 除此之外,其他部位似乎都是完好的。 不是致命伤,盛昕音心头一松,绷紧的精神和腿彻底软下来,瘫倒在地。 盛江满头大汗跑到她身边,「音音,你没事吧?」 盛昕音摇摇头,「爸爸,救我的是我同学,他受伤了,赶紧送他去医院。」 「好好,警察马上就到,你陪他去,我留在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车子很快从大门口开了进来,盛昕音和周屿坐在后排,他的手臂被游乐场的医务人员简单处理过,裹了很厚的纱布止血,但远远不够,要去急诊缝针才行。 劫后余生,盛昕音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她不得不握在一起用力捏了下。 周屿偏过头,「别慌。」 盛昕音长出一口气,整理了下思路问:「这个人就是那个兇手吗?」 周屿沉吟片刻,「衣服和身形……差不多,但我不确定。」 上车之前,盛昕音听到盛江和周围工作人员的谈话,大致了解到行兇的这个人应该是游乐场的建筑工人,可整个工程是盛江集团承包给建筑施工公司,然后分包给有资质的包工头的,劳务报酬至少要经三道手才能到底层工人手里,他要的六十万大概是整个工程队的欠款,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还不得而知。 周屿面如白纸,向后靠了下,声线虚浮却一针见血,「这人的报復不像是针对你的,随机性太强,如果你今天没来呢?」 「你是说,他真正想杀的人是我爸爸?」盛昕音蹙眉,看了眼前排的司机,用手掌遮挡在嘴巴前凑近周屿,压低声音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还记得,上次的开幕式我没来,我爸来了,可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根本没有出现这类事件啊。」 他们距离很近,几乎像贴在一起,显得亲密无间,司机下意识从后视镜里瞟了下后面。 盛昕音无视了,静了一会儿,继续小声说:「没关系。还有机会,过两天就是 6 月 25 号出分日,到时候我们可以验证一下,我还按照原来的路线去图书馆,如果不再有兇手出现,那就说明危险已经解除了,当年那个要杀我的人就是游乐场这个。」 乍一听逻辑是通的,但这二者之间并没有充分必要关系,周屿不置可否。 又是平洲市人民医院。 又是宋修然。 「怎么伤的?」宋修然坐在诊室的电脑屏幕前。 盛昕音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宋修然见怪不怪,点点头,「嗯,那我就不报警了,反正一会儿警察应该会来找你们做笔录的。」 打完麻醉,宋修然一丝不茍地给周屿缝合好伤口。 宋修然清理完,盛昕音才真正看清那道狭长的刀伤,足足有十多厘米长,而且很深,割开的肉皮翻上来,看起来很是狰狞可怖,她偏过头避开。 麻药没起作用前应该是很痛的,周屿额角都是淋漓的汗意,可整个过程他都很安静,只是脸色愈发白。 全部操作完成后,宋修然摘掉手套,对站在一旁攥着手指的盛昕音笑了下,说:「你怎么比他还紧张?放心吧,待会儿再给他输点血,观察一个晚上,按时换药就行。」 盛昕音顿了顿,「我……不是紧张。」 只是有些后怕,她的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不是周屿捨命相救阻拦住穷凶极恶的暴徒,这一刀下去刺中自己,即便没有命中要害,也会造成极大的出血量,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调集足够的 rh 阴性血来输给她。 周屿坐直身体,低声安慰她,「没事。宋医生缝得很好,最多留个疤。」 宋修然顺着他的话开玩笑,「对啊,留疤也不在脸上,不影响以后找对象。」 话音刚落,诊室外面走廊就响起一阵骚乱,有个小护士推开门,气喘吁吁道:「宋医生,快……快,林主任出事了。」 「怎么了?」宋修然起身,「出什么事了。」 小护士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有医闹的把林主任给打了。」 宋修然疾步走到门边,还不忘安排他们,「我去看看,你们可以去住院部了。」 盛昕音心中感慨,应该翻一下黄历再出门的,这一天竟然接连发生两起暴力事件? 等她陪同周屿在外科病房住下来,夏语冰也赶了过来。她是从严霜的美容院直接来的,听说盛昕音出事,严霜也热心地一起跟了过来,但没想到病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周屿,她只能装不认识,很快藉口接电话躲了出去。 夏语冰反覆确认过盛昕音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输完一袋血浆,周屿的脸色稍微好转,看上去不那么面无血色了。 夏语冰感激地对着他说了一箩筐千恩万谢的话 ,又说让周屿安心住院,所有的费用他们会全权负责,末了问:「对了,你父母什么时候过来,我一定要当面感谢他们。」 周屿还没来得及开口,夏语冰就被盛昕音拉了出去,「妈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盛昕音站在走廊,「周屿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总之你不要再提他父母的事了。」 「周屿?」夏语冰恍然道:「啊,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全校第一名啊?」 想到周屿就在一墙之隔,盛昕音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妈妈妈,你小点声行不行?就是他。」 「不喜欢还能捨命救你?人品没得说。」夏语冰忍不住又夸了一句:「而且这孩子不光学习好,高考那天离得远我没看清楚,长得也太好了。」 说着追问了句,「他父母是……离婚了?」 「不是——」盛昕音瞟了眼走廊尽头的严霜,「要不然你和舅妈别待在这里了,先走吧。」 夏语冰看了眼时间,「也好,我回去让郑姨做点饭送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盛昕音顺势胡乱说道:「嗯,给他做点补血的,菠菜炒猪肝之类的。」 等她们离开,盛昕音回到病房,想问问周屿喜欢吃什么,还没张口,答案就已经在脑海里响起,肯定是没什么声调起伏的「都行」。 于是她换了个问法:「哎周屿,你……不喜欢吃什么菜啊?」 周屿愣怔了下,须臾空白的静默后,「……都行。」 盛昕音:「……」 她对这个万能答案很不满意,举例子说:「我不喜欢吃胡萝蔔,洋葱,不吃香菜,苦瓜,芹菜,还有……韭菜一点儿都不吃,你呢?你不喜欢吃什么?晚上我妈会让阿姨做好饭送过来,你不喜欢吃的菜我提前告诉她,免得浪费。」 周屿偏过头,微垂眼睫,像是有点怔忡的样子,不知想到什么, 半天没有言语。 他不能吃茄子,倒不是因为不喜欢味道,应该是过敏,具体没测过。每次吃完茄子他都会浑身起红疹,小时候不知道,吃过很多回,长大后了解到有过敏这回事儿,他才发觉过敏源可能是茄子。 何况,于他而言,尚处在生存以下的阶段,喜欢不喜欢的也没那么重要。 盛昕音见他魂游天外似的,伸出一根手指的头在他脸前晃了晃,「嗯?问你话呢。」 周屿回过神来,低声答:「哦,我不挑食。」 盛昕音思考了两秒钟,她刚举例说了一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他这是在暗戳戳说她挑食咯? 她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意思啊……」 要不是看在他刚救过她命的份上,高低要呛两句,但盛昕音只是说:「你妈……我是说,我表舅妈,她……上次我忘了问你,她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是同班同学的?是不是她来校门口接何经纬那次,我还说要捎你一段被你拒绝了。」 周屿含煳「嗯」了下,明显不想多谈,阖目靠在枕头。 盛昕音没再多说,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她有些奇怪,为什么警察还没过来找他们做笔录? 这个疑问一直延续到晚上,大概是失血加输了安神药物缘故,拔了针以后周屿很快就睡着了,盛昕音无聊,想着下楼熘达一圈,顺便等郑姨到了拿饭上去。 刚到病房楼下小花园,盛昕音就看到坐在长椅上身穿白大褂的宋修然。 「宋医生?」她走过去打招唿,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看清楚他疲惫难看的脸色,「怎么了?」 「是你啊。」看清来人,宋修然拍拍身边的位置,「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盛昕音落座,「出什么事了吗?」 他不答反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盛昕音怔了下,照实说:「记得的,两年前你在飞机上救了我小姨。」 他自嘲笑笑,「那怎么装不认识我?」 「没有装。」盛昕音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前几天刚想起来的。」 宋修然又笑了,陷入回忆,「当时,你带着空乘找到我,说你是不是医生?我很诧异,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回答说登机前注意到我在看一本杂志叫《柳叶刀》,是医学相关的。那年我只是一名刚开始学医的学生,听到广播以后一直在迟疑要不要站出来,如果不是你给我那么大的信任,我也不敢放手去做,谢谢你。」 盛昕音不知道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但情况紧急,宋修然愿意承担未知的风险施救实属不易,搞不好要毁掉前程。 她有些不好意思,「该说谢谢的是我。」 「那本杂志上有篇论文就是我现在的导师林主任发的,今天他被一个患者家属砍了六刀,全院的专家都叫回来了,救到现在才脱离生命危险,但他以后可能再也上不了手术臺了。」 盛昕音气得不行,「啊?」 宋修然继续道:「幸好原本要来找你们做笔录的民警来了,不然林主任今天可能就没命了。」 盛昕音不明白怎么总有人这么丧心病狂,就听宋修然解释说:「那个人的女儿才刚满十五岁,出车祸失血过多,没下来手术臺,是林主任主刀的。」 盛昕音义愤填膺地口不择言:「砍医生算什么本事?他怎么不去找那个撞人的司机……」 「对方是毒驾,司机当场死亡。」宋修然侧眸看她,「你应该还有印象,三个多月前,在明理路。」 盛昕音哑然,虽然对于她来说,已经过去了十年,但她确实还记得平洲那场震惊全国的特大车祸,起因是有个富二代光天化日之下在市区将车速飈到一百八,当时正值周五下午放学时间,人行道上惨不忍睹,后续伤亡情况她没过多关注,竟然是毒驾,被撞的女孩和家庭真是无妄之灾。 可惜十年后她跟宋修然相亲时虽然还算合拍,但没来得及聊得太深入,如果提前知道他导师的事,说不定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隔了好久,她才说:「……那也不能赖在医生头上啊。」 「那天救护车送来好几个车祸受伤的人,轻重都有,他认为是林主任判断失误,没有尽全力先抢救他的女儿。」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走进死胡同是很难转变的,盛昕音无话可说,问:「人抓住了吗?」 「没有。」宋修然疲惫不堪地唿出一口气,「跑了。一听到有人喊警察来了就跑了。」 「欺软怕硬。」盛昕音望着他,笃定说:「一定能抓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宋修然与她对视一瞬,无力道:「但愿吧。」 周屿出院后的次日,高考出分,早上他接到了班主任武老师的电话,除了恭喜他取得本届全校最高分之外,让他穿校服来培成中学接受电视臺的採访。 周屿跟盛昕音联繫后,先到达市图书馆附近。 他们所有的出行轨迹都尽量和上次保持一致,兇手却没再出现。 第20章 祖母悖论 为了降低那个莫须有兇手的戒心,盛昕音和周屿是分开坐的。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洒满角落,窗外的绿意盎然与室内原木色的通顶书架相得益彰。 盛昕音点了杯咖啡,懒散地靠在图书馆一楼窗边的沙发,低头给周屿发消息。 「昨天听我爸说,游乐场那人就是冲着我来的。他跟警察的口供说是因为我爸身边总是一堆人跟着不好下手才盯上我的,一连跟了我好几天才找到这个机会。」 「有没有可能是,如果我像上次那样没去游乐场,他就会到今天在图书馆再出手。」 「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兇手落网,循环已经结束了。」 盛江还告诉她,工程款早就按照合同约定足额付给了承建的建筑公司,但对方资金鍊有问题,私自暂时压下一部分没有发放,包工头被矇骗,同时为了推卸责任,一直对手底下人说是甲方的问题,而这个工人家里刚出生的孩子生病急等着用钱,这才有了这场报復。 没想到看着挺窝囊,刚进去就痛哭流涕忏悔坦白所有罪行的人,竟然有胆量行兇。只能说是他自认为已经走投无路,其实若是再等等,很快就能柳暗花明,走到命运另外的分叉线上。 周屿手机搁在桌面,看着那一排对话框,用没绑绷带的左手敲了一行字:「那十年后要杀你的人是怎么回事?」 盛昕音想起周屿后来给杨帆写谅解书,不把他送进监狱时说的话,类比推理道:「故意伤害他人,肯定是要坐牢的呀。万一他判了十年或者十年以下,出狱之后为了洩愤,再找我麻烦,弄出了电梯爆炸,不是正好对上了?」 这么说倒也算合理,但如果上次这人最后根本没出手呢?基于此,假设真正的兇手尚未出现也能说得通。 况且—— 周屿摘下眼镜,掐了掐眉心,以期缓解眼睛越来越严重的酸胀和模煳症状。 血条似乎还在持续减少。 盛昕音见他一直没回復,看了眼时间,起身径直走过去,「要不然我们先去学校吧,武老师不是说电视臺的採访是十点半吗?别迟到了。」 刚进教室,周屿就被武老师、李彦和几位记者一拥而上围住,紧接着就开始对採访流程,被晾在一旁的盛昕音只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又是一年毕业季,这个时间段各个年级都陆续开始放暑假,这栋教学楼主要是高三年级使用,此刻除了一些来谘询填报志愿的学生和家长,人不算多。 李彦走过来,笑嘻嘻地跟她闲聊,「恭喜啊,我们小周同学也算是潜力股了吧。」 「什么?」 「游乐场那天,他都捨命相救了,你还没感觉出来?」李彦满脸「你在装」的表情,「他肯定喜欢你。」 「切。」盛昕音不以为然,周屿对她可不止一次捨命相救了。 李彦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和盛昕音一起当背景板,为周屿鼓掌。 周屿站在镜头前,讲述了自己复习备考的过程,和几句鸡汤。 盛昕音听到记者老生常谈问起他大学想学什么专业时,周屿说还没想好。 天气太热了。 盛昕音见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独自下楼去便利店买冷饮,拎着两支雪糕上来,恰好看到周屿和严霜在走廊尽头的阶梯,似乎是又起了争执。 盛昕音进退两难,只好暂时避在墙边。 严霜手里捏着一张银行卡,递了好几次周屿都没接,「你上大学难道不交学费?」 周屿声线一贯的冷淡,听起来很不耐烦,「我说了我不需要。」 盛昕音猜测大约是周屿考了全校第一,而她的继子何经纬连本科线都没上才让严霜的态度转变。人一旦有了投资价值,亲情就会回归。 眼看周屿油盐不进,严霜语气也冷漠起来,「……不管你收不收这笔钱,都不要再跟音音来往了。」 盛昕音这几天在家里,听夏语冰说得最多的就是该怎么做才算感谢周屿,尤其是听说他家境不好,甚至开始张罗让公司宣传部从今年开始专门设立企业奖学金,盛江还打趣她,别人最多是因人设岗,她要因人设奖。 要不是盛昕音含煳其辞混过去,夏语冰可能早就忍不住把周屿的身世调查个底朝天了。 严霜怕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暴露,给周屿施压是必然的。 周屿一直默不作声,严霜歇斯底里起来,厉声责问:「你不是答应过我吗?那次在校门口,音音说要送你我就觉得不对劲……当时我找你,你还说是我想多了,结果呢?她妈妈说你为了救她连命都快搭上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做?真想跟她在一起吗?」 她冷笑了下,厉声诘问道:「你的存在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弱点吗?盛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掌上明珠一样,你爸那些事儿,再加上我,你……你配吗?」 盛昕音怔愣片刻,她没想到平时温柔贤惠的严霜竟然会对周屿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而且似乎还不止一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以她对周屿的了解,尽管深陷命运的漩涡,满身枷锁,他却从来没觉得低人一等过,现在竟然被亲生母亲贬低到尘埃里,他一声不吭,她却没忍住,走出去叫了声,「舅妈——」 严霜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慌忙扯出笑脸,「音音?你也来学校了啊。」 盛昕音站在周屿身旁,「我来谘询填报志愿的事。」 「那……经纬还在楼下教室呢,我先走了。」 「舅妈——」盛昕音叫住她,语气平静,「你和周屿的关系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盛昕音看着周屿有些发白的脸色,「不是他告诉我的,我也不会到处乱说,以后你不要再因为我找他了。」 严霜背对着他们听完,没有回头,往楼下走去。 盛昕音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问,而是从袋子里取出一支冰棍递给他,「喏,给你买的。快吃,不然要化了。」 周屿垂眸与她对视片刻,接过冰棍拆开包装,咬在嘴里。 盛昕音也拆开,舔了一口雪糕,重新找了个话题,问:「你不是要学医吗?」 周屿偏过头,「你怎么知道?」 脑海里忽然显现出那个安静的午后,林荫道树间阵阵传来蝉鸣声,站在走廊放眼望去空无一人的操场,行政楼楼道里阶梯上和她的擦肩错身而过。 周屿的表情有点微妙,低声问:「那天,你听到我跟武老师的谈话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盛昕音却默契十足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他和严霜的交集,似乎每次都是她偷听来的,有些尴尬,便解释了句,「嗯……但我不是故意听墙角的,凑巧而已。」 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一些细碎回忆突然涌入脑海,盛昕音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天听到的所有对话细节。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中午,她按照要求去武老师办公室拿下午自习要做的试卷,同学们大多还在午休,她慢悠悠地穿过两旁遍植梧桐树的林荫路,踏上行政楼的步梯。 班主任武老师的办公室在四楼,刚到楼梯拐角处,她便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对话声。 「……知道了,谢谢武老师。」 她听到那个声音,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没有继续向上走。 「不用有压力,你只要正常发挥,全国高校都能随便挑……对了,以后打算读什么专业啊,想好了吗?」 片刻的寂静,微风送来远处树叶间的蝉鸣。 她有些好奇,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又隔了几秒,如愿以偿听到了他的答案。 「……可能学医吧。」 「学医好啊,救死扶伤,造福社会。」 「还没想好,这个要读很多年。」 「嗐,医学专业不像别的,没个七八年也读不出来……」武老师爽朗的笑声传来:「行了,别想太多,我还不知道你的顾虑吗,到时老师帮你申请助学贷款,现在先好好复习……」 如果不是突然失踪,周屿的命运轨迹或许会像当年他对武老师说的,按部就班地在全国最好的医学院就读,他那么聪明,一定会学得很好,然后进入医院,从住院医师开始,慢慢积累经验,最终成为一个好医生。后来相亲时她遇到宋修然,立刻就联想到了周屿。 周屿倚靠在栏杆前,微风吹起他衬衫下摆的衣角,「我现在已经不想学医了。」 「啊?那你想学什么?」 他垂着眼睛,「经济类的吧。」 「为了钱?」 周屿瞥了她一眼,「嗯。」 盛昕音欲言又止,以她的立场此刻说什么都很苍白无力,不如沉默。可周屿眉宇间似乎看不到任何受过磋磨的不甘和沉重,有的只是与外界和解后的平静淡然。 她忽然有些懂了,为何他待人接物时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感,因为只要足够冷淡,足够疏离,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生活中所有的变故。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耳边只剩下风吹动梧桐枝丫发出的沙沙声。 盛昕音吃完雪糕,把木棍裹进包装纸,隔空扔进几步远的垃圾桶,啪嗒一声准确入筐,她孩子气地笑着欢唿出声。 「你头上……」周屿指了指她的头髮,盛昕音没明白,胡乱揉了几下,「怎么了?」 「有叶子。」周屿突然伸出手,指尖插进她的长髮之间,轻轻摘掉一片细小的绿梗。 四目相对,周围潮热的风似乎都流淌得缓慢起来,盛昕音感受到他的皮肤贴触在她头皮的温热,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睛。 「刚才在想什么?」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周屿忽然问。 盛昕音嘆口气,「我在想,以后我就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下去了吗?」 毕竟十年后那个世界的盛昕音已经尸骨无存,她似乎也没办法回到那条时间线上,可一想到那里有她深爱的父母、可爱的朋友、喜爱的事业……就觉得挺惆怅的,但转念又想,幸好她是重回十八岁,凭空多出来十年青春。 「你知道祖母悖论吗?」 盛昕音摇摇头,「什么?」 「如果一个人真的回到过去,并且在其祖母生他父亲之前就杀死了自己的祖母,那么这个人还会不会存在呢?」 「……不会。」 「那他又怎么能回到过去呢?所以是悖论。许多物理学家的观点倾向于,当你面临同样的情况做出不同选择时就已经产生了新的平行宇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盛昕音很快举一反三,「只要我在重要节点不改变原来的选择,是不是就依然会和我想见到的人再次相遇?」 「嗯,理论上是这样,但都是假设。」周屿笑了下,「其实,只要你的意识一直存在,你和十年后的你,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盛昕音成功被安慰到,她向来都是积极乐观的性格,其实仔细想想,为何非要执着于回到十年后呢?在这条时间线上重来一次,还能和周屿在同一个城市读一次大学,弥补她学生时代的遗憾。 第21章 再度折迭 还有盛昕音的大学同学茅茅,那是她最好的朋友。按照平行时空是不同选择造成的分岔线这个理论来看,如果要见到她,可能只剩再次报考财经大学这条路了。 她正胡乱发散着,忽然听到周屿问:「你想和谁相遇?」 「嗯?」盛昕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故意拖长声音「啊」了下,「我在财大读书时,隔壁学院计算机专业有个男同学,长得可帅了,但传闻中很花心。毕业前他说喜欢我,可我当时因为误会拒绝了他,后来听说他在国外一直想着我。还挺遗憾的,如果这次还能遇到,我就给他一次机会。」 周屿倚在栏杆前,不做评价,「哦。」 盛昕音笑道:「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再有人对我告白,我就给她一次机会。」周屿直起身,学她的语气顺口胡扯。 「哼,你不是很挑剔的吗?高中拒绝了那么多人,大学就这么随便?」 周屿按照她所谓的择偶标准加上一条,「如果长得漂亮的话……」 盛昕音怒评,「肤浅。」 周屿声音里带上了点笑意,「原来以貌取人是肤浅啊。」 又被绕进去了,盛昕音无语,转眸就看到李彦抱着一沓资料从教室的方向走过来,叫住他们,「刚好抓住你俩当壮丁。我得统计分数走不开,实验楼的仓库新到一批教具要送到各个教研室,武老师说让咱们班出俩人。」 盛昕音本想早点回家免得节外生枝,还没来得及找藉口,李彦笑嘻嘻地朝她使了个眼色,「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实验楼是新建的,位于培成中学西北角,距离高三年级所在的教学楼很远,他们穿过校园,到楼下时盛昕音说:「我去个洗手间。」 这一带植物繁茂,非常僻静,此刻几乎看不见人影,周屿警觉地看向周围,「我跟你一起。」 盛昕音发觉,「所以……你还是认为游乐场那个人不是兇手。」 周屿不作声,明显是坚持兇手另有其人。 盛昕音的情绪不由得低落,一直以来,她都选择主动出击,但现在似乎证明是徒劳的,她不想再贸然而草率的行动,于是从洗手间出来后,她说:「假设真正的兇手还没出现,那我们改变一下策略怎么样?不如我以后就一直在家里躲着,等到几个月后去外地上大学,或许就没事了。」 「那十年后呢?还不是一样要面对。」 盛昕音不是没考虑过这点,「上次是不知道,这次我直接移民到国外,兇手总不可能追过去吧。」 说完又推翻,「也不一定。」 毕竟连这么匪夷所思的超自然事件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周屿啧了声,「总之,逃避应该不是正确答案。」 怪不得他从来没反对过她的激进做法,盛昕音嘆口气,「主动不行,被动也不行,那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周屿照实说:「总要先抓到兇手,才能搞清楚循环产生的原因,找到癥结所在。」 盛昕音焦躁起来,语气不好,「说来说去,到底怎么抓呢?我们现在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除非他主动出现,但我们在明他在暗,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命就没了,说真的在游乐场时我都快吓死了,幸好你没事……」 周屿打断她,「如果……有一天我又死了,不要害怕,那可能还不是结束。」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从犹疑转到笃定,「我们会再见面的。」 盛昕音本想开几句玩笑,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嗫喏着说:「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要做些什么?」 「不用做什么,好好生活。」周屿的眸子望进她的眼睛里,「等我。」 盛昕音没再接话,继续向教具室的方向走。 天色阴沉,乌云笼罩,闷雷声阵阵传来。 「奇怪,要下雨了。」盛昕音还记得早上特意看过天气预报是晴天,整个上午一直艷阳高照,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她拿着李彦给的钥匙插进锁孔,拧开教具室的门,看到正中间的位置摆着几个纸箱子。 盛昕音大致清点了下数量,「东西不重,要不然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到比较近的化学和物理教研室,你手臂还有伤,负责比较轻的生物。」 「没事,我一只手也拎得动。」 周屿俯身将大件的东西收拾进纸箱。 盛昕音不容置疑接过来,「就按我说的办。」 周屿妥协,把教具送过去放到指定位置。 从生物教研室出来,周屿忽然看到有个可疑的身影正跟在盛昕音后面。 实验楼是一栋回字形建筑,四角由楼梯连接,通往四面教室外面的走廊。 虽然遥遥相望,但他们之间实际要绕很远才能接触到,不能直接叫喊提醒盛昕音,否则会打草惊蛇,周屿只好迅速抄了条近路跟上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不知为何,那人竟然很快发觉到他的反跟踪,忽然压低帽檐转了弯,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尽管场景不同,歷史却在重演。 和上次一样,盛昕音的危险暂时解除。 周屿几乎能肯定那人就是兇手,他掏出手机,边走边拨通盛昕音的电话,「我好像看到兇手了,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报警。」 等对面应声,周屿挂断电话,继续向前走,可那些症状又出现了。他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周围的空气流动变得异常沉重而缓慢,像是粘稠得化不开的胶水,从四面八方将他严密包裹起来,目光所及的世界变成模煳混沌一片,更加糟糕的是,他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周屿——」盛昕音远远地大喊了一声。 忽然间,周围静默的一切突然同时发出了声音,像是装了放大器,风声唿啦作响,手机铃声尖锐刺耳,雷声闪电震耳欲聋,混杂在一起排山倒海般袭来,周屿瞬间惊醒过来,视力随之復原,蓦地察觉身后有人,是他! 是那个兇手,和上次一样带着口罩和帽子,手持利刃。 来不及了! 周屿整个人被他掐着推着后退,逼到半人高的栏杆边,退无可退,只得徒手接住他刺过来的短刀,利刃割开血肉,粘稠而鲜红的液体旋即滴落下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兇手桀桀怪笑两声,声带像是受过伤,低沉而嘶哑,「是你多管闲事!你明知道我要杀的不是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屿瞬间反应过来,对方可能不是第一次见他。 周屿竭尽全力想从禁锢中脱身,兇手却没想给他哪怕一丝机会,利用体型优势整个人挤了上来,似乎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直接将他从楼上推下去。 这次僵持的时间长,离得近,周屿比上次看得更加清楚,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眼白部分带着病态的黄疸色,瞳孔内完全没有杀人的恐惧,简直像是毫无感情的机器。 力量悬殊巨大,又被占尽先机,周屿将近必死之地,千钧一髮之际,他一直被压制着的另外一只手努力抬起,想要去摘那人的口罩,如果这次註定还要死去,至少要看清他的脸。 被推下去的那个瞬间,周屿终于用最后的力气将刀刃反转,刺啦一声划开了兇手的口罩,在他脸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一道人影从半空中疾速划过,像是白昼流星坠落。 盛昕音手里还握着电话,报完警之后她没有听周屿的话选择躲起来,而是给李彦打电话说出事了让他赶紧带人过来,然后给周屿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再回头就看到周屿被人卡在五楼走廊的栏杆边,尽管亲眼所见他坠楼,盛昕音却无法相信,大脑宕机一片空白,两腿像是被灌了铅般渐渐不听使唤,她只是机械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向上爬。 直到脚底被阶梯绊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一阵剧痛,盛昕音才回过神来,眼泪夺眶而出,断了线一样啪嗒啪嗒掉落。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瞬间又像是几分钟,李彦气喘吁吁地带着人跑过来扶起她,「到底出什么事了?」盛昕音说不出话来,任由他搀着把最后一段距离走完,来到周屿坠楼的地方。 盛昕音颤巍巍地发着抖,趴在栏杆边向下俯瞰—— 楼底绿化带空无一人。 「我们会再见面的。」 「等我。」 天边一声惊雷,暴雨倾盆而下。 盛昕音眼前一黑,意识被巨大的唿啸声席捲着吞没。 第22章 循环重启 「盛世里」商场七楼,一间新式茶店。 包厢内的茶桌后布置了一扇镂空的雕花屏风作为隔断,十分风雅。 这家店的茶点都是按古籍復刻改良的中式糕点,口感也按照大众口味做了调整。 色形俱全,咸甜适口,完全不腻。 盛昕音最近睡眠不好,早上起得晚,没来得及吃饭,随便拣着吃了两块,对面坐着她的第一位相亲对象。 「……总之,莎士比亚无愧于人类文学奥林匹克山上的宙斯这个称号,邱吉尔曾说,『我宁愿失去一个印度,也不愿失去一个莎士比亚。』比起他而言,后来的大仲马,王尔德,都相形见绌。」 盛昕音手支着下颌,看着眼前这位对艺术侃侃而谈了二十分钟的留美生物学博士稀松的头顶,心想难道你是因为莎士比亚跟你有相同的发量才对他的么。 「当然,除了戏剧,我也有其他爱好,比如品酒,骑马,养生。」或许是看她兴致缺缺,博士话题一转,风度翩翩地微笑。 「养生?」盛昕音头上冒出一个问号,随手拿起面前的巧克力冰沙喝了两口。 「对,我拒绝一切糖油混合物,要知道,糖容易引发多种疾病,也是癌症根源所在。血糖过高会减慢脑细胞利用胰岛素分解糖类的进度,削弱人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导致大脑活动变弱,甚至还会引发神经系统问题。」 对方关怀备至道:「就比如盛小姐你现在喝的,我建议以后少喝或者不要喝了。我很希望在我退休后,我的另一半还能跟我一起跑马拉松。」 「……」盛昕音嘴里含着一口巧克力,不知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第二位相亲对象是个外企的人力资源总监,西装革履的精英做派,上来先慷慨激昂地论述了一番他的家庭背景和职业生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我们公司是世界五百强,对用人的要求是很高的,公司大大小小的人事都要我审批,所以我的确比较忙,不过,也没办法嘛。」面前的人摊了摊手。 「年薪方面我比较稳定,最高一档的税率,当然这个薪资对盛小姐来说也不算什么,不过我也有一些其他的个人投资……好了,以上就是我的基本情况,盛小姐也可以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呃,介绍人没跟你大概说说我的情况么?」 「有的,盛小姐在财经大学读本科,又到英国留学了一年,唔,什么学校来着?华威?这个学校在英国不算顶尖,不过也还凑合吧。只是恕我直言,我觉得英国留学的含金量不是很高,一年读研的时间,只够镀个金,学不到什么真正的东西吧?」对方姿态优雅地放下茶杯,抬起面试官一样高高的下巴,「除了这些,盛小姐没有其他想告诉我的么?」 「没有了,我乏善可陈。」盛昕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 时间终于缓慢而难熬地过去一上午,盛昕音一口气见了四个相亲对象,筋疲力尽地靠着椅背,长长地唿出一口气。 前段时间,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一下子给她推过来好几个相亲对象,各行各业都有,她一直推说工作忙拖着不见,拖来拖去,夏语冰赶鸭子上架,索性直接找文瑜拿她的日程表,亲自给她安排到了今天。 盛昕音垂眸看了眼日历,今天是 2024 年 6 月 25 日,高考出分日。 她原本打算什么都不做的。 高中群里依旧热闹,班长李彦张罗着同学聚会。 有人说起今年的最高分,开始忆往昔,却没有人再提起周屿。 十年前,培成中学高考状元失踪事件闹得很大,警方几乎把学校及周边所有摄像头都翻遍了,但始终一无所获,周屿就这么一点痕迹都没有的凭空消失了。 没过几分钟,包间门外有人敲门。 「咚咚咚——」 盛昕音收回漫游的思绪,有气无力地应声,「请进。」 门推开,一个穿着绿色茶服的小姑娘服务生领着文瑜走了进来。 文瑜从楼上办公室拿了两份资料过来给盛昕音签字,看她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怎么搞的,相个亲像进了盘丝洞被吸干了似的。相了几个了?」 「四个了。」盛昕音嘆了口气,一边接过她递来的签字笔,在合同签章处刷刷地签字, 「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盛昕音轻嗤了声:「中意什么啊,万里长徵才走完一半,下午继续。」说着,旁边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声,她低头看了眼,又推到文瑜面前,「看看,又来了一个。」 文瑜低头去看,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微信信息—— 「抱歉,我家的猫正在待产,马上就要生了,我出门她会抑郁的,等我的猫生完,我们再见面吧。」还附送一张怀孕的母猫照片。 刚坐下喝了口茶的文瑜差点喷出来。 盛昕音签好字,拿起手机回信息:没关系,好好生,多生几个~ 「真没想到啊,我们盛大小姐也会被人放鸽子。」文瑜忍俊不禁地抚了抚盛昕音的肩,「这辈子还没有过吧?」 放鸽子? 盛昕音没接话,把文件拢了拢,递给文瑜。 「正好,下一个约的时间还早,我快累死了,上去睡一会。」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准备离开。 文瑜尽职尽责地追问了句,「不吃饭啦?」 盛昕音摆摆手,一上午不知道喝了多少水,早就灌饱了。 回到九楼办公室,盛昕音踢掉高跟鞋,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她打开微信通讯录,回了几条信息,往下滑到最底部,看到周屿的头像。 那是她十年前让他申请的,头像还是个手机自带的图片。 不知何时,天色暗了下来,盛昕音转眸透过玻璃幕墙向外望去,远处商场大门前的广场,工人师傅们正争分夺秒地顶着风把购物节布置的美陈拆下来换新。 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天边雷声轰隆—— 周屿慢慢睁开眼睛,雨滴密集的砸在镜片上,模煳了视线,整个世界扭曲而变形。 四周满目的绿,他被草坪和低矮的灌木丛包围,身下是潮湿的泥土,他是谁?他在哪里?为什么会躺在地上? 一开始,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像是格式化内存的硬碟,记忆库完全为零,伴随盛昕音那声惊恐的「周屿」不断在耳边迴响,巨大的信息量席捲而来,他渐渐回想起了一切。 周屿冒雨一路从实验楼走到培成中学的校门,途经操场时看到大红色的横幅,和各种迎战 2024 年高考的誓师标语。 他再次一夕之间来到了十年后。 和上次一样,身上的外伤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是黑屏状态,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泡了雨水无法启动。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过期的身份证和一些现金,那都是他提前预备好的。 街道上车水马龙,水花飞溅。 周屿招手打了辆计程车,司机透过后视镜向后瞥了眼,「去哪儿?」 「……盛世里。」 商场一楼今天下午有商务活动。代言人的粉丝提早好几个小时就站在了臺下排成了方阵的队形,最前排是扛着长枪短炮的站姐,几十个保镖,都是一身黑西装,派头十足地将场地围了个水洩不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商场二楼玻璃围栏前,也有很多路人跟着凑热闹,三五成堆寻找好的视野位置,纷纷向下探看。 「谁要来啊?这么大排面。」 「那不是有海报吗?」 「不认识。」 …… 雨一直没停,周屿浑身淋得湿透,和一群追星的年轻人一起走进来。大概是来得晚了,那些人想要抢个好位子看明星,所以迅速一窝蜂地冲上了扶梯。 周屿原本想去服务臺借电话,刚一抬眼就看到了下行扶梯上的盛昕音,她整个人被宋修然扶着揽在怀里,看起来很是亲昵。 他支撑着她,笑眼微弯说了句「小心点」。周屿推测,盛昕音可能是被推搡的人群撞到差点摔倒,只见她调整姿势后很快站稳身体,笑着扬起脸,向身旁的人道谢,又说了句什么,离得太远了,看不清口型。 可肢体动作的不设防代表了熟悉的程度,这样自然而然的样子不是一朝一夕能达到的。 周屿站在原地,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方向,直到盛昕音从扶梯上走下来,察觉到什么后与他隔着拥挤的人潮四目相对。 明星即将登场,缠绵的音乐声响起,主持人握着话筒,开始与臺下互动热场。 盛昕音顿住脚步,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怎么了?」宋修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满眼愕然。 校服,高挑清俊的少年,清清冷冷的眼神,和他对视了一下。 当初盛昕音坚称她亲眼看见周屿被人推下楼,让警方调查兇手,可是楼下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根本无法立案。传闻沸沸扬扬,渐渐变得离奇。平洲大街小巷议论纷纷,说培成中学有个高考生压力太大跳楼了,学校和教育局怕影响不好,一味低调处理,周屿失踪的事最终不了了之。 相熟之后,盛昕音有次喝醉酒,跟他聊起往事,回想起在医院急诊的重逢,不免说起同行的人,她说周屿只是暂时消失,十年后就会回来的,还问他相不相信时空穿越,宋修然只当是胡话,没想到失踪了整整十年的人,此刻竟安然无恙地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屿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们面前。 他叫她的名字,「盛昕音——」 第23章 峰迴路转 一段漫长的沉默。 直到门口快速奔跑的粉丝冲过来,引起一阵骚乱,她才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静静收回目光,偏过头对宋修然说:「我就不送你了,下周稀有血型协会的公益活动……我会参加的。」 宋修然点点头,「嗯,到时候我去接你。」 今天他刚好在附近办事,中午顺路过来给协会的理事单位代表盛昕音送请柬。 离开前,宋修然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周屿,善解人意地没再多话。 「……跟我来吧。」盛昕音转身重新走上扶梯。 周屿一直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直到来到九楼,盛昕音拧开门把手,他抬头看了下眼前办公室门上的牌匾。 总经理办公室内,文瑜正好在整理文件,听见开门声,连忙过来相迎。 「盛总……」走近看清盛昕音身后的人,文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位是?」 盛昕音瞥了眼周屿身上的校服,随口给他编了个合理的身份,「哦,他……是我表弟。」她转过身,简单介绍:「这是我的秘书,文瑜。」 文瑜笑意盈盈地伸出手,「你好,和盛总一样叫我文姐就好。」 周屿轻轻回握了下:「你好,文姐。」 「你先出去忙吧,我们聊一下。」 文瑜指了下腕錶,提醒道:「那下午的……相亲?」 盛昕音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一拍脑门,「帮我给他们打电话,推了。」 「好的。」 文瑜领命,颔首后静静退出。 盛昕音示意周屿在沙发坐下,她则另外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明显划清界限的样子。 她唿出一口气,打破沉默,「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进入了循环。只不过你是一夕之间来到十年后,而我是在正常的时间线上度过的。」 「电梯……」周屿想起他们刚才上来时一直乘坐扶梯,虽然他认为那个兇手不会再用重复的手段,不免还是要确认。 「我提前排查过,换了非常专业的安保公司,不可能再发生爆炸事故,而且我最近已经开始乘扶梯上班了。」 「那就好。」 一时无话。 不是没想过再见或许早已物是人非,对他而言只是一夕之间,可对于盛昕音来说,却是切切实实地过去了十年之久。但她明明有选择的,为什么不干脆留在国外,还要走之前那条路? 是因为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盛世里」的存在就是她想重新见到他的证明。 可他的出现同样佐证了循环尚未结束,兇手或许就躲在暗处伺机杀人。 周屿急于将所有的信息统筹起来,于是问:「十年前,我坠楼之后发生了什么?」 盛昕音陷入回忆,「兇手可能是看到班长带人过来就跑了,再之后警察和老师都来了,我一五一十地向他们描述了当时的场景,但在实验楼下没能找到任何你的痕迹,也没有除了我之外的人看到案发现场,所以无法立案,你现在在警方的系统里还是失踪人口。」 之后盛昕音的生活慢慢回归正轨,本该前途无量的周屿却永远地留在了高考后的那个夏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盛昕音按部就班地读大学,出国读研,毕业后进入家里的公司,创办盛世里。 现在再次和周屿重逢。 接下来呢?如果她依然让他留在身边,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存在带来的安全感,会不会再次害死他?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盛昕音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周屿面前。 周屿一怔,「先找到兇手……」 「怎么找啊?」 「坠楼前,我在他脸上划了一刀,肯定会留下很深的疤痕。」 盛昕音知道即便多了这条线索也无异于大海捞针,除非兇手主动现身。 「嗯,我会告诉安保公司的人,让他们注意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人。」 「你找了保镖?」 「是啊,我雇了人保护我,都是专业的,平时看不到,真有危险他们就出来了。所以……你不用再跟在我身边了。」 盛昕音垂下眼,自顾自继续说道:「今年已经来不及了,我帮你找个高中,你可以先去復读,然后参加明年的高考。你成绩那么好,不上大学不是可惜了吗?况且,如果只有高中毕业的学歷,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 周屿听着她对他未来的规划,不置一词。 默了半晌,他起身,淡声道:「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 盛昕音见他像是要走,也跟着站了起来,急切道:「你怎么解决?总不能一辈子给人刷盘子,送外卖,拧螺丝吧?那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吗?!」 周屿站定,挑了挑眉心,突然问:「……你们商场缺实习生吗?」 「啊?」 「不缺的话……我就去找别的工作。」 「缺!」眼下这种情况,周屿是不可能直接接受她的安排的,若是任由他转身就走,搞不好他真的只能洗车刷盘子睡公园,倒不如顺势而为,盛昕音加了句,「我们还有有员工宿舍,你可以住。公司食堂提供午餐和晚餐,都是免费的。」 「谢谢。」 盛昕音让文瑜进来,把大致情况交待了,就让她先带周屿去人力部报个到,之后入职行政部,还不忘嘱咐说他的身份证丢了,并先给他拿两身替换的制服穿。 周屿跟着文瑜出门时,听见盛昕音接通电话,「妈——哎呀我现在哪有心情相亲啊……」 宿舍是四人间,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这间只住了两个人。 晚上躺在床上,周屿闭上眼睛将所有事復盘了一遍,基本都在意料之内,除了……盛昕音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以她的性格,即便是因为隔着十年的时光要疏远他,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恨不得要把他完全推离的做法。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次日,一切正常,没有像上次那样发生电梯爆炸事故。 周屿再次见到盛昕音,是两天后。 盛夏购物节大获全胜,行政部策划组织了一场年中团建活动,庆功宴设在平洲城郊度假园区内,一间半露天的音乐餐吧里摆了几张能围坐二十人的长条桌。 傍晚的风把夏日的炎热驱散了大半,彩灯挂在树梢上,现场有乐队在唱歌,热闹而欢腾。 夜幕渐深,人都陆陆续续聚齐,等盛昕音到场时,桌上已经全坐满了。 她坐下来看见周屿就在离得最近的左手边,有些错愕地顿了下,转头看了看右手边的文瑜,便也明白了过来。 毕竟是她的……表弟嘛,八面玲珑的文姐肯定会适当照顾下的。 盛昕音从最中间的主位站起来,致开场词。 「……过去的一个月,大家都辛苦了,今夏购物节我们商场的销售额比去年增长了 60%,线上业绩更是翻了两倍,这都多亏了在座的各位,感谢……今晚能喝酒的就喝个尽兴,公司管够,不能喝的就滴酒不沾,咱们公司的酒桌文化和企业文化一样是积极和自由。一会儿我们还有抽奖,今天的大奖是我们商场不限门店的消费券,价值五万元,祝各位都有好手气!」 「哇,老闆大气!」 「盛总你是我女神!」 众人鼓掌欢唿,还有人拍着桌子吹起了口哨,盛昕音笑着坐下,无意间触及到旁边周屿投来的目光。 她收回眼神,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身后有服务生来为她倒酒,盛昕音低声道谢,却在服务生为周屿倒酒时突然抬手拦了拦。 「哎,等等,拿两瓶无醇的来吧,谢谢。」 喝的是红酒,无醇的?那不就是葡萄汁吗?行政部负责人汪江洋开玩笑说:「盛总,不用这么爱护小辈吧?」 「他……酒精过敏。」盛昕音随口胡诌。 周屿耸了耸肩,配合着道:「嗯,确实喝不了,天生的。」 众人的酒杯都倒满后,正式开席,按照惯例,盛昕音先是和大家集体喝了三杯,然后自由活动,她挨个和各部门都喝了一遍,对方又回敬,总之来来回回,有来有往,加上今天的确大家都高兴,她不知不觉地喝高了。 盛昕音的酒量不过是一般般,酒至半酣,才慢慢觉得有点招架不住,头晕,还反胃,便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站立时有一瞬的不稳当,差点摔倒。 「小心。」周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小臂,掌心皮肤贴上她裸露的手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盛昕音稳住身形,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从洗手间回来后,盛昕音组织大家抽了个奖,聚餐的气氛迎来高潮,接着才进入后半场。 红酒对于公司的一众中层男经理来说都不算什么,后半场有变本加厉之势,盛昕音又被灌了不知道多少,视线都有些模煳。 她闭着眼,手肘支在桌上,用手撑着眉心。 「盛总,盛总!」营销部的销售总监韩强端着酒杯过来,见盛昕音这状态,大声打趣道:「这就不胜酒力了?你可还没跟我喝够三杯啊!」 盛昕音勉强睁开眼睛,话都懒得说,只是摆摆手。文瑜见状,忙端着酒杯站起来解围:「盛总喝多了,韩总,我替她跟您喝。」 「欸,那怎么行呢?文总助,你知道我跟盛总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跟着盛总一家快二十年了,从她爸开盛大广场开始!你知道我跟她们家是什么革命感情?你是盛总的家里人吗?你不是你就不够格替她跟我喝……盛总,你跟老汪都喝了三杯了,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韩强这人就是如此,虽然没什么坏心,但自恃是元老功臣,有时在会议上有不同意见也会直接跟盛昕音拍桌。文瑜无奈赔笑,却也没什么办法。 盛昕音听得迷迷煳煳,想睁眼,但实在头疼欲裂,干脆埋头趴在了手臂上。 场面顿时有些冷,韩强见盛昕音动也不动,好像一点面子也不给似的,脸上也不太好看,刚想再叫叫她,前方却有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挡住了一些光线。 少年回过头,面色平静无波,淡淡地说:「韩总,我是她家里人,我替她和您喝。」 韩强顿了下,虽然他也听到传闻说盛昕音搞了个刚成年的亲戚进公司,他还没来得及和对方打过照面,眼前这人他不认识,从没在盛家见过。但他的眼神很冷静,没有一般少年的稚嫩和青涩。 韩强顺着臺阶下来,笑了笑:「行啊,那……」 没等他说完,周屿转过身,拿起桌上盛昕音的酒杯,又从旁边拿过酒瓶往杯子里倒了些,比韩强酒杯里的还多,然后以略低于对方的姿态碰了碰,举举杯:「您随意。」 说完,他仰起头,不紧不慢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老韩,这总行了吧?小周他酒精过敏,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跟你喝酒啊! 」汪江洋来凑热闹,在一旁啪啪啪鼓掌。 韩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仰头把自己的酒也喝了,示意了下空空的杯底,抱了抱拳离开。 一直到聚餐临近结束时,盛昕音还趴在桌上,像是没醒。 文瑜摇摇晃晃站起来,步子有点虚。她今天同样喝了不少,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看见盛昕音一旁的人,她问:「周屿,你知道盛总家在哪儿吧?」 「知道。」周屿自然而然地加了句:「去过,我送她回去吧。」 原本文瑜还有些犹疑,听到周屿这么说便放下心来,将盛昕音交给他。 第24章 蝴蝶效应 司机把车开到盛昕音家里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周屿下车,果不其然,还是原来带他回来的那个楼盘,是怕做出不同的选择后他就没办法重新回来吗? 盛昕音依旧睡得很沉,密闭安静的空间里,甚至唿吸可闻。 周屿伸手拍拍她的肩,盛昕音小声咕哝了句什么,毫不设防,转过头继续睡。 司机从后视镜用眼神徵询,周屿无奈轻嘆,下车绕到另一边去开车门,半扶半抱将盛昕音从后排弄出来,然后把她带进电梯,上半身紧紧贴在一起,相互贴触的皮肤陡然变得灼烫,周屿轻唿一口气,问:「几楼?」 盛昕音迷迷煳煳,恍惚间回想起刚才好像看到周屿替她挡了酒,「……你不是来过吗?」 周屿腾出右手,摁下十六楼。 电梯到达,「叮」地一声打开。 盛昕音已经有些不省人事,周屿记得上次她是直接刷得指纹,便支撑她站直身体,「……开门。」 盛昕音醉意明显,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周屿?」 周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说:「是我。」 「你回来了?」盛昕音走上前拥住他,头埋在他的颈窝,周屿僵在原地,任由她抱着。 醉酒像是打开了她宣洩的出口,之前没有外露的情绪直白地呈现出来,他听到她闷声说:「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屿很轻地将手搭在她的后脑勺,低声问:「见不到我,说明不是循环,兇手也可能不会再出现了,不好吗?」 盛昕音仰着脸看他,摇摇头,「不好……」 他定定地直视着她追问:「为什么?」 盛昕音愣愣得顿了一会儿,张张嘴却不知为何没直接答:「先进去再说。」说着,她就要弯腰去按门锁,但大概是眼睛昏花,按了好几次都没对准位置,她眯起眼睛,面露疑惑,「咦?」 周屿站在她身后,迟疑了下,摇摇头走上前牵起她的手,按了指纹。 他的指尖是凉的,指腹却温热,盛昕音被那陌生而熟悉的触感弄得怔了下,就听见门锁滴地一声打开,她晃晃脑袋,站在玄关踢掉鞋子,没开灯,也没往里走。 「怎么了?」周屿看着她问。 黑暗中,盛昕音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在哽咽,「你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以后就不要离我那么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周屿沉默地注视她几秒,「发生什么事了?」 他知道她还没醒酒,完全没有防备心,此刻是套话的好时机,循循善诱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僵持片刻后,一颗泪珠掉下来,被盛昕音飞快地抹去,她靠着墙,在换鞋凳上颓然坐下,「武老师……去年出车祸了。」 周屿一惊,在她面前蹲下来,「怎么回事?」 盛昕音陷入回忆,语气怔忡,「毕业以后,每年我都会给培成中学的老师安排一次深度体检套餐。六年前,武老师查出了早期胃癌,及时切除了一部分胃,度过了五年生存期。去年她怀孕了,癌症没有復发,但发生了车祸,孩子没保住,她也站不起来了。」 「我本以为我能阻止她的死亡……」盛昕音唿出一口气,「现在,她是还活着,但和上一次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值与不值?谁来判定。 盛昕音自恃先知,却没想到她介入后任何一次微小的改变都有可能对旁人的命运引发一连串始料未及的连锁反应。 周屿追问:「还有呢?」 「小满死了。」盛昕音闭上眼不看他,「还记得我给他在电子厂找了份工作吗?你消失后第三年,工厂发生火灾,那天他刚好轮班被困在里面,人没救回来。」 「我以为我在帮他走正路,可如果不是我强行改变了他既定的命运轨迹,他或许……不会死。」 周屿艰难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还有王瑶,她没有移民嫁人,而是和杨帆在一起了,但前段时间我听说他们分手了,因为杨帆肾脏方面出了毛病。」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竟然能在一个月后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龙捲风,极其微小的变化都可能带动长期的连锁反应。 人生就是一个接一个的选择组成的,或许这就是做出不同选择走向另一个「平行时空」而付出的代价,但是做选择前当事人却毫无所觉,事情最终的发展方向更是无法掌控。 周屿和她原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非要强行相交,最终结局可想而知。 盛昕音无力道:「一切都是徒劳的,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有些事或许早就写好了结局,即便我能靠信息差改变一些发展轨迹,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周屿大致明白了她推拒自己的原因,反问道:「不去做怎么知道不行?」 「武老师,小满,王瑶这些人的例子还不够吗?有些改变做了可能会比不做更糟糕!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死就是因为要帮我改变了原本的命运轨迹,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根本就不会死。」 盛昕音抬眸望着他,「重新回到正轨吧,不要再继续留在我身边了……」 周屿静默不语。 盛昕音消极地摇摇头,「最终我还是会被杀死,你也……会被我害死。」 周屿注视着她,笃定道:「不会。」 他又说:「就算我死了,也不是你害的。」 酒意侵袭,盛昕音脑子里像被人倒进了一团浆煳,完全没办法思考他说的话,脸上露出茫然又悲伤的表情。 周屿知道现在不是和她分析线索的好时机,但又不可能坐视不理,只得再次强调一遍,「想要结束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抓到兇手,弄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循环。而不是非要推我远离你,去过所谓的正常生活。至少,在循环结束之前,我要留在你身边。」 盛昕音抓住他的胳膊,「你到底听明白了吗?继续靠近我,你可能会死的。」 周屿面色平静,「我知道。」 「没有人知道你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 「没关系。」 她突然笑了,像是明知故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 有些事似乎就差捅破那层薄而透的窗户纸了,但周屿没立刻作声。不知为何,盛昕音也没再说话。 隔了一会儿,周屿垂眸看到盛昕音依然低着头坐在那里,凑近发现她的唿吸渐渐均匀绵长,居然睡着了。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好像有点失落,周屿俯身将盛昕音抱起来送到卧室,刚挨到床,她就好像感觉到了似的,翻身抓过旁边的蚕丝被拥在自己身前,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周屿皱了皱眉,弯腰帮她把蹭在床单上的鞋子给脱了。做完这些,他本想离开回宿舍的,但倒了杯水回来发现床上的人侧卧着,大半的被子掉到了地上,一只胳膊撂到床外,头也离开了枕头,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歪在她自己的肩上。 这个姿势睡到明早,估计他到时得叫救护车来把这位大小姐送到骨科医院吧。 周屿无奈,走进了卧室里从地上捡起蚕丝被,扯了个角给她盖上,又帮盛昕音把头抬了抬,重新放回宽大的软枕里。随着他的动作,她的几缕头髮落下来,垂在了额面上。 周屿刚要起身的动作微微一滞,迟疑了几秒,还是抬起手,将她的头髮轻轻拨到了鬓边。 手边传到唿吸的暖意,对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被头髮弄得有些痒,她皱了皱眉转了个身,颈间温暖细嫩的肌肤划过他的指尖。 他连忙收回了手,但几秒过去,盛昕音却没有醒的意思,依然睡得很沉,脸上还透着晕红,看起来酒意未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又长了十岁,竟然还是老样子……」周屿低声嘆口气,轻轻摇头。 他起身,把床头的灯关了,掩上了门。 次日一早,盛昕音撑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懵了好一会儿,宿醉的不适感随着神志清醒变得清晰起来,她只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客厅里有像是在倒水的动静,盛昕音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来,看到周屿正坐在桌前,她有些懵,「你……你怎么在这儿?」 周屿没回答,抬眸轻轻瞥她一眼,目光从上到下逡巡片刻。 「你看什么?」盛昕音疑惑地摸摸脸颊,随即察觉到不对劲,转身跑进洗手间。 昨晚喝得断片儿,没卸妆没换衣服就睡过去了,虽然不是大浓妆,但口红花了后在唇角彻底氤氲开,像是坐过山车时涂得那么可怕,加上氧化的眼影和没休息好眼下的鸦青,整张脸狼狈地惨不忍睹。 第25章 熊猫血库 洗完脸,盛昕音对着镜子用热毛巾仔仔细细擦干净,隐隐约约记起昨晚有人架着她去停车场,那些醉酒失态的片段渐渐涌入脑海,她不禁懊丧扶额,暗自腹诽这个世界是真的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收拾好出来,盛昕音硬着头皮假装无事发生,见周屿正站餐边柜上即热饮水机前,用温水调了杯蜂蜜水,拿过来放在她的手边。 「……解酒。」 「哦,谢谢。」盛昕音端起握在手里,温热隔着杯壁传导至指尖。她低头喝了几口清甜滋润的蜂蜜水,喉咙舒服了不少,「昨天晚上……」 周屿手搭在杯子上微微停顿,「你喝醉了,拉着我非要让我送你回家。」 「?!」盛昕音呛了下,声音都高了几个度,「怎么可能?我酒品很好的,喝多了就睡,以前一直都是啊……」 周屿沉默地盯着她,表情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反问:「是吗?」 盛昕音心里发虚,她恍惚回想起在门边拥抱了周屿的画面,刚说要跟他划清界限,人前人后都在避嫌,转头就像个神经病一样抱着人家流眼泪,好像还哭了,救命啊,光是想想都要用脚趾抠一栋别墅。 手机消息提示音适时响起,盛昕音一副我很忙的样子低头划开,连续弹出几条信息—— …… 茅茅:说清楚啊,别逼我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你家门前跪下来求你! 茅茅:?? 茅茅:??? 茅茅:人呢 茅茅:我来了 盛昕音连忙翻了下记录,才发现有 10 条未读消息,2 个视频电话,都是茅茅昨晚发来的。 她们的上一条对话停留在聚餐时,话题是从相亲对象开始的,茅茅问她是不是还记挂着那个消失的初恋,调侃她说十年过去了,他回来了吗? 盛昕音当时喝醉了,随手回復了个,嗯,他回来了。 周屿的事茅茅全部知情,还看过盛昕音和他在游乐场的合影。对旁人来说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对从小看日漫长大的电波少女茅茅而言似乎都很寻常,她不仅顺理成章地接受了盛昕音的说辞,对她的遭遇深信不疑,甚至还觉得非常新奇刺激,巴不得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也是这么多年盛昕音和茅茅的关系比上次还要亲近,几乎无话不谈的原因。 而且,茅茅这个傢伙生活里是个急性子,好奇心特别重,话说一半留一半她得难受死。大学时有次盛昕音和她夜聊谈论一个什么话题,反正是无关紧要的,盛昕音发完「对了,我还有个事要告诉你」之后,太困不小心睡着了,结果茅茅半夜十二点跑下楼来咚咚咚敲她宿舍门,就只为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盛昕音看了眼时间,距离早上第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她悚然一惊,连忙回覆: 别来! 千万别来!! 但已经晚了,下一秒,门口就响起了密码锁打开的提示音。 茅茅推门而入,看到盛昕音对面站着一位容貌俊秀身量高挑的男生,她十分淡定,换了鞋走进来,目不转睛上下探究地打量着周屿。 盛昕音露出相当无语的表情,为他们相互做介绍:「周屿,你见过照片的。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茅以沫茅律师——」 周屿略一颔首,低声打招唿,「茅律师好。」 「你好你好……」茅茅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转头捂着嘴对盛昕音说:「哎他不上相啊,照片我见过,我还以为你 p 了一下呢,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好看,怪不得念念不忘的。」 周屿下意识问:「什么照片?」 盛昕音截住她的话头:「哎哎大律师,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盛昕音定睛一看,才发现茅茅今天穿得很年轻,一改往日套装超高跟,那种气场十足精明干练女律师的形象,而是平跟小白鞋,刘海梳下来,扎起高马尾,女大学生的打扮。 「你怎么穿成这样啊?」盛昕音一脸嫌弃,除了衣着,她还画了个心机僞素颜妆,唇釉是粉红色的,一副很纯情的模样。 「偶尔也要换换风格嘛。」嘴上虽这么说,但毕竟不常干这种事儿,茅茅还是有些不自然地扯了下身上的小裙子,压低声音,「你们俩看着都这么年轻,我穿职业装站在这里不就差辈了?」 盛昕音向外推了下她,「行了行了,看也看过了,你先走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茅茅终于想起准备拿来打掩护的正事来,连忙把一个牛皮纸袋从包里拿到桌上,清了清嗓子,「谁说我是来看他的,我是专门来给你送资料的。」 「什么资料?」 「就是成立熊猫血联盟的啊,在我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盛昕音接过来,打开翻了下,「得了吧,一年收我上百万的谘询费,你们律所给我那推介材料怎么说来着,没有办不到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 fbi 呢。」 盛昕音是稀有血型库登记在册人员,很多时候一袋血液就意味着挽救一条生命,可谁也无法预料意外事故何时会发生,每当情况危急,血库库存告急时,她就会接到用血电话,只要在本地,她都会去献血,但这种形式不够迅速有效。 盛昕音上次献血是在三个月前,市人民医院接诊了一位出车祸的小朋友,盛昕音接到电话后,立刻赶到了市医院急诊室。 当时,那里乱作一团,工作人员联繫不上,幸好她认识宋修然,联繫他才及时找到採血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血液供给背后是一个很复杂的检制备过程,需要有人不断地完善。熊猫血库是平洲本地的一个公益献血组织,发起人是几名在校大学生,主要形式是通过微信群建立 rh 阴性稀有血型互助组,一旦发生紧急事件,在群里就能实现用血需求的发布和响应。 可单靠他们,毕竟力量有限,在一次稀有血型协会的活动上,盛昕音得知了这件事,便将熊猫血库的法务工作接了过来,并全权委託给茅茅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处理。 等茅茅离开,周屿才问:「你还是觉得兇手和你的稀有血型有关系,对吗?」 盛昕音一怔,默然地点点头,同时心下不禁讶异于周屿的聪敏,她之所以一直致力于这方面的公益,除了要救人,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想自救。 周屿静了几息,「那个兇手推我下楼之前,说过一句话,他说『你明知道我要杀的不是你』,这说明他之前或许就见过我。」 「在哪里?」 「不知道。」周屿摇摇头,「但我只在循环里见过他……」 盛昕音一下子没明白,就听他继续说道:「有一种可能性,那个兇手……也在循环里。」 假设兇手也在循环里,那身在暗处的他就具备了更多的信息差优势,所以当他们全力做好防备时,他一次都没出现过,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手太过强大,恐惧与担心无异于一种煎熬,盛昕音后知后觉甚至开始毛骨悚然。 察觉她的不安,周屿走近两步,「兇手或许比我们想得更难对付,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面对要好。」 他望着她,眉心微蹙,「所以,不要再推开我了。」 或许是感受到他心底的意志和坚定的力量,盛昕音终于妥协,眼神软和下来,「那我们以后尽量待在一起。」 周屿点点头,「好。」 之后几天,盛昕音一直和周屿同进同出,她去商场上班,他就去行政部点卯,他现在是勤工俭学的高中生身份,盛昕音的远房表弟,也干不了别的工作,主要负责一些美陈拆除的体力活,收集整理回收,建立臺帐,将能二次利用的物料入库,便于下次再用。 周屿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直到稀有血型协会活动那天,盛昕音做完主题发言后,还有一段电视臺的採访,周屿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坐在会场的角落里等待。 臺上,宋修然站在一旁註视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採访过后,宋修然寒暄着送走记者,然后学媒体的口吻轻笑着夸赞,「盛总年纪轻轻就已经管理那么大的商场,还这么努力做公益,真是了不起。」 盛昕音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实际上公司法人大股东都是我爸爸,我每天去逛吃逛喝而已……」她佯装皱了皱眉,开玩笑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是在嘲讽我啊?」 宋修然笑得更加愉快,「哪里,真心话。」 他的目光扫过臺下的周屿,「他真的是十年前我治疗过的那个……周屿,他不是失踪了吗?」 盛昕音迟疑着沉默了下,「情况……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说。」 她偏过头,与周屿遥遥互望了下,对宋修然说:「我该走了。」 「我送你吧。」宋修然并不勉强,引导她从舞臺侧方的阶梯走下来。 盛昕音站在出口等,周屿却没动弹,依然背对着她坐在位置上,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抬高声音叫他的名字,他却一直没反应,她又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他像根本没听见似的,还是不为所动。 盛昕音只好绕了个大圈子走过去来到周屿身边,然后上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周屿,周屿……」 耳边的轰鸣声如潮水般消退,眼前模煳的重影也渐渐恢復正常,周屿勐地站起来,喘了几口粗气。 盛昕音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周屿回过神,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摇摇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盛昕音无端回想起上次兇手出现时的场景,她拼命大声喊叫向周屿示警,他却像是愣在原地,根本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还有他频繁更换的眼镜……之前没有深想的一些细节渐渐被一个猜测串联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第26章 草蛇灰线 两人从活动现场出来,来到停车场。 盛昕音坐进驾驶位,却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对副驾驶上的周屿发问:「你……身体是不是出问题了?」 周屿偏过头看她一眼,否认,「……没有。」 「你撒谎,刚才我叫你,你怎么都没反应?还有上次兇手出现时,不管我怎么喊,你都像没听见似的。」 周屿低垂下眼眸,避开她的视线,沉默不语。 盛昕音不明所以,有些失望的质问:「你不是说兇手或许比我们想得更难对付,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面对要好吗,为什么要对我有所隐瞒?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事么?有问题,我们应该一起解决不是吗?你这么藏着掖着,是要防着谁?」 不知不觉中,盛昕音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静了片刻,周屿深嘆一口气,终于开口,「不是我不想说……」 盛昕音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气得够呛,「循环对你有负面影响,对吗?」 周屿只好承认,「是。可能是时空穿越的后遗症,我发现每发生一次穿越我就会逐渐失去一项感观,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你家,早饭你给我点了外卖,问我合不合胃口,实际上那时我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盛昕音愣了一下,许多画面在脑海闪回——那年夏天的雨季,学校外面的花店,他们身处繁花深处,她被呛得打喷嚏,他却根本没反应,还有他们站在人民医院的路边,栀子花香气四溢,她看着他鼻樑上的纱布问会不会有影响,他淡漠疏离的避而不谈……原来早在那时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嗅觉。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周屿安慰她,「不要紧,这个过程是……缓慢发展的,我现在还看得见,听得着,只是偶尔会出现刚才那样视线模煳,耳鸣的现象。」 盛昕音情绪低落,「也就是说,你在循环里待的时间越久,症状就会越严重。」 周屿轻声附和:「目前看是这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神交彙,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周屿没有回答。 还能是为什么?她知道,除了徒增担心,也于事无补。 两人都没再说话,并肩静静坐在车里,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暗,夕阳的余晖透过前窗照进来,晚霞升腾,大团粉蓝色的云朵漂浮在半空。 在此之前,盛昕音甚至还在为兇手迟迟没有出现而感到庆幸,她以为只要在周围设置足够安全的防御措施,确保她自身的安全,再安排周屿重新读大学,就此相安无事的正常生活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周屿的血条在持续不断下降中,迟早会消耗殆尽,届时他或许就会彻底死亡。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盛昕音轻声感慨,「这些年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我到底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让那个兇手恨得一定要杀了我。」 「不一定是你的问题。」周屿侧过脸看向盛昕音,眼神重新恢復镇定,「只要结束循环,我们就都能得救。」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抓到兇手,盛昕音骨子里的冒险因子作祟,甚至提出要不然把她身边的保镖全部撤掉,也许就因为兇手一直无从下手所以才没出现,周屿自然不同意,认为太过冒险,还没到走那一步的程度。 次日,周屿听主管吩咐下楼去拆美陈。 出了办公室,他沿着扶梯一路向下,主管知道他是盛昕音的关系户,每次都会详细解释工作内容,商场内除了橱窗海报,场景类的美陈一般就三种,四季、节日还有打卡,今天拆掉的就是上个月做的打卡类,拆掉之后废弃。 暑期一般都会有一部仙侠爆款剧,这个打卡美陈就是「盛世里」联合热播剧 ip 做的,蓝白色调,仙气飘飘,正前方是男主角的等高人形立牌,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正叽叽喳喳地围在那里拍照。 这里即将换上下一季购物节主题的布景装饰,商场工程部的师傅正在有条不紊地撤除。 还没到近前,老远就听到了她们的抱怨声:「剧还没播完呢,这么快就拆了?」 有个小姑娘问:「师傅,能不能把我们哥哥的人形立牌送给我们呀?」 「这我们做不了主啊……」穿着蓝色工装的师傅像是有些为难,此时刚好看到周屿从扶梯下来,便指了指他的方向:「要不你问问他?」 周屿走过去,「怎么了师傅?」 「她们说想要这些立牌。」 「……可以吧。」 妹子们一听顿时欢欣雀跃起来,纷纷用甜美的声音向他道谢。在一声声的「谢谢小哥哥,谢谢」中,师傅们乐呵呵地将东西拆除完毕,可她们拿了东西,却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互相在用眼神交流,也不知在传递什么电波。 几秒之后,其中的一个小姑娘走过来,怯生生地问周屿:「小哥哥,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周屿微微怔了一瞬,说:「我没带手机。」 小姑娘噎了下,心知肚明这只是他的藉口。她回过头,身后的小伙伴们却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再争取一下。 她回过脸, "手机号也行啊。」 「不好意思。」 在旁边巡店的盛昕音朝这边看过来,示意身后的人在原地等待,自己则走到近前,扬声道:「周屿,你过来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周屿顺势离开,走到她身边来,等那群女孩子散了,盛昕音忍不住小声嘟囔,「你可真够招蜂引蝶的啊。十年过去了,大众审美都不变的吗?」 「习惯就好。」 「?」 盛昕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看他一眼,周屿的脸色淡淡的,好像真的是习以为常才说出的那句话,他抬着头,看着二楼的扶梯的方向。 忽然间,周屿脸色微变,拔腿就跑,好像是要追什么人。 「哎——」盛昕音今天穿的是七公分高的细跟鞋,跑了两步就差点崴脚,站定朝着他奔跑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似乎有个穿深色衣裤的中年男人身影一闪而过。她立刻反应过来,或许那人就是兇手,连忙掏出手机,让安保部根据周屿移动的方位增派支援。 二十分钟后,周屿跑得满头大汗地来到九楼总经理办公室。 盛昕音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端了杯水过来,急切问:「怎么样,是兇手吗?」 「不知道。」周屿摇摇头,「没追到人。」 盛昕音将平板电脑屏幕上截取的监控画面调出来,「不是很清楚,没拍到脸。他好像很熟悉商场监控的死角,从这里就消失了。」 周屿盯着看了几眼,「背影和身形都很像。」 「那我们报警吧?就说他偷了东西。」 周屿不以为然,「证据呢?监控都没拍到,警察凭什么立案?」 盛昕音挫败道:「难就难在根本没有人相信我们陷入了循环,在犯罪没发生之前,警察更不会在这上面浪费警力。」 盛昕音站起来,抱着手沉默地来回踱了会儿步,忽然打了个响指,「我还有个办法。」 她拿起手机,拨通茅茅的电话,「喂,亲爱的,方便吗?」 「在开会,你稍等一下啊。」对面用的是气音,一阵窸窣脚步声后,似乎走到一个空阔安静的地方,「怎么了,有什么事能为大小姐效劳啊?」 「嗯,的确是有件事想麻烦一下大律师。」盛昕音开门见山。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啊姐妹,我是收了钱的,您尽管吩咐。」田欣笑道:「说吧,这次是遇到劳动权益问题还是买卖纠纷了?」 「都不是。」盛昕音摸了摸头髮,「是我的私事,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什么人?」 「我只有他的监控画面,但没拍到正脸,待会儿我发给你,你不是有一些……特殊的路子吗,帮我把他的身份搞清楚。」 茅茅为难道:「这就有点不太好办了啊,虽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吧,但就是有点违背我的职业操守……」 安静了片刻,盛昕音轻「嘶」了声:「亲爱的,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公司和你们律所下个年度的谘询合同还没签是吧?」 隔了几秒。 「一周,一周帮你搞定。」临挂电话前,茅茅又好奇问:「到底是什么人啊?」 盛昕音沉默了下,照实答:「可能……就是那个要杀我的兇手。」 「三天,给我三天时间。」 茅茅斩钉截铁地拍板。 挂了电话,盛昕音一转身,发现周屿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干嘛?」她莫名其妙抚了下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周屿笑了下,「如果茅律师真能找到那个人,让我看到他的正脸,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兇手了。」 如果是,循环会到此结束吗? 盛昕音没接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周屿安静等她开口,良久,才听盛昕音说:「茅茅是我最好的朋友。去年,他爸爸炒股失败,亏了挺多钱的,精神也受到很大的打击。我本来可以提前告诉她的,至少应该提醒一下,但是我没有。」 「你害怕一旦改变他的命运轨迹,就会出现像武老师那样的情况,对吗?」 盛昕音无力地笑了下,「是啊,这些年,尽管很多事我都是先知视角,但也不敢轻易改变原本的选择,因为……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屿轻声问:「那样不好吗?」 或许,让他就此消失在时空缝隙中,也是结束循环的一种办法。 他的表情太过淡然,盛昕音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看着他,不答反问:「高三有次晚自习,学校停电,你还记得吗?」 第27章 他的秘密 还记得吗? 对于周屿而言才刚过去没多久,他自然记得很清楚,盛昕音说的是去年初雪的那个夜晚。 平洲的冬天不常下雪,所以那天学生们都很兴奋,尤其是高三,就如同被压制到一定程度的弹簧会疯狂反弹,高三生也总想着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释放压力,恰逢突然停电这种难遇的机会,许多人都从教室跑出去到操场上看雪。 盛昕音被几个女同学喊着一起凑热闹,她那时不太合群,但还没到需要老师或者班长出面拿着喇叭大喊「你们不要孤立转学生」的地步。 反而在周屿看来,盛昕音的适应能力还不错,大概是为了融入集体,她只是迟疑了下便答应了跟她们去外面,不料刚出门就遇到政教处主任沿着走廊挨个教室查人,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学生们一闹而散,慌乱中盛昕音拉起身边同学的手腕就往离得最近的楼梯拐角跑,下了两层楼才发现拉错了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周屿被她拖着,一直没出声,直到盛昕音低声「啊」了下,立刻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啊,我把你当成别人了。」 反应过来后,她有些懵懵地松开他的手,「你也要去看雪吗?」 那天之前,他们之间单独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没等他回答,她又自来熟地发出邀请,「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吧?」 周屿觉得她对自己或许,可能,大概算有一点好感吧,他感受过许多来自青春期女孩子的热情,无一例外都是主动的,饱满的,当然也都带着些蹩脚的掩饰。 那些感情很浅很薄,毕业的闸门一关就不会再有任何下文,仿佛清晨花坛里的露水,太阳一晒就消散得了无踪迹。 十年之后,或许她们都不会再记得他长什么样。 周屿没拒绝她的提议,两人肩并肩从教学楼走到操场。 盛昕音那天穿了件纯白色的中长款羽绒服,一头长髮束起扎成松散的马尾,耳后别着一枚造型别致的音符髮饰,在三分雪光的映衬下,显得皮肤愈发白。 没想到不凑巧,他们刚到操场就来电了,整个校园仿佛发出了一下巨大的唉声嘆气,盛昕音也似乎颇为遗憾,气唿唿地跺了下脚,看他一眼,然后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随大流往回走。 走到教学楼,她摸了下头髮,「咦,我的发卡掉了……」 周屿要回去找,盛昕音却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丢了就丢了吧,这种发卡我有一百个,先上楼,万一待会儿武老师点名你不在就不好了。」 …… 周屿不知道盛昕音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故而没有立刻作声。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这么快就不记得了?」盛昕音揶揄着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纸盒,走过来坐下,打开盖子,「你看这是什么——」 周屿垂眸看过去,里面赫然就是那枚她丢失的音符发卡,只是十年过去了,光泽有些黯淡。 他难得卡壳,「这……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失踪以后,我去找了便利店那个收银的小姐姐,她告诉了我你的住址,我就把你剩下的东西拿了回来。」 周屿脸色微变,刚想再发问,盛昕音的手臂在沙发靠背支起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截住他的话头,「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我的发卡怎么会在你手里。」 拿到这个东西时,盛昕音心中五味杂陈,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些她看不懂的地图,曾经掩埋在时光深处的片段像是泡腾片在沉静的水里释放,成为对昔日猜想的佐证——当年,或许她并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在周屿肩背洒下一片金粉,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那天下了晚自习,我回去找了一遍,没找到,后来雪化的时候,我又去找了一遍……本来想还给你的,但看到你戴了个一模一样的,你说你有一百个……」 「所以你就留着了?」盛昕音咄咄发问:「还保存那么好,专门放在抽屉的最里面?」 周屿淡声道:「随手放的。」 盛昕音轻声「嘁」了下,周屿这种性格真是难搞,看来她不继续向前走,是不可能撬开他的嘴的。 反正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总要弄个明白才能甘心。 盛昕音径直望进他的眼睛,「周屿,你是不是……喜欢十八岁时的我啊?」 周屿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神色稍显不自然。 很稀奇,他的表情里竟然好似有些紧张,这是盛昕音从未见过的,即便是在生死关头。 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周屿,他一直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面无表情似乎是他的保护壳,而今她好像敲开了一条缝隙。 良久,他问:「重要吗?」 对她而言都过去了,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时光的鸿沟。 「当然重要啊——」盛昕音自顾自继续推理,「反正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那我向你告白说喜欢你的时候,为什么拒绝我?」 周屿偏过头,稍稍向后撤离。 「为什么?为什么?」盛昕音却不依不饶,越发凑近他,「嗯?为什么?」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周屿甚至看得清她湿润的眼眸和根根分明的睫毛。 半晌。 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打开话匣子,「你可能已经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盛昕音认真回想了下,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在教室里?我在讲臺上做完自我介绍,武老师说让我坐你后面的空位,有不会的还可以向你请教。」 周屿摇摇头,「不是。」 「啊?」 大约是在一年前,高三刚开学不久。 那天下了场暴雨,他见完严霜,骑着自行车赶往学校,雨太大,他浑身都被浇透了。 快到培成中学的路口时,他的自行车和一辆逆行的三轮车相撞,倒在了路边。 三轮车上是一个拾荒的老人,他爬起来说「没事」,让对方走了,然后一瘸一拐地推着已经不能继续骑的自行车往学校走。 见严霜是希望她能去参加学校专门为高三家长开的动员会,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露一下脸立刻就走也行,这样他就不用为了维持正常的家庭人设,僱人冒充欺骗老师,但严霜没同意,只是告诉他那天她要去继子的班上,实在分身乏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现金,让他跟老师好好解释一下。 他没拿那些钱,孤身走进了雨中。 遇见盛昕音时,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满身泥泞,手肘和小腿都是擦伤,自行车掉了链子,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洩,他甚至不想去学校了。 去网吧打游戏,或者去任何能让他发洩情绪的地方都好。 就在这时,脚下积满雨水的地面突然映出一道瘦长的人影,他的头顶飘过来一把宽大的黑伞,他微微垂着头,对上一双明媚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听到她说:「我看你也是培成中学的,伞给你用,我有车。」 说完这句,她不由分说地将伞塞进他的手里,然后往几步远的车子跑了过去,旋即拉开后排门坐了进去。 雨越下越大,彻底模煳他的视线,他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她的面容,她就已经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他从话里推测她应该是同校同学,却一直无缘得见,直到几日之后,他在课堂上看到门外走进来的转学生。 校服衬衫,百褶裙,小白鞋,侧脸垂下的长髮掖至耳后,很漂亮,也很可爱。 她一来,太阳就出来了,天好像都亮了起来。 所有事情发生的概率低到像是命运之手将他们聚在一起一般。 但周屿很快发现,盛昕音已经完全不记得那天的好人好事了,她只是好心,并非针对特定的人,大概换成任何一个穿培成中学校服的学生,她都会施以援手。 可他好像又是不一样的,他渐渐察觉到她似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喜欢在楼梯拐角处与他偶遇时对视,喜欢放学后去篮球场看他打球,有时候还会出钱给所有人买水,让李彦带人搬过来,然后装作自然而然地分发给他一瓶,当啦啦队时,她看他投中三分球会忍不住一蹦三尺高,偶尔目光相接,炽热让他们各自迅速别开,胸腔内心跳却动如擂鼓。 他知道她擅长语文英语,数学和物理都不太好,遇到不懂的功课,她就会用笔头戳戳他的背,笑眯眯地问他怎么解。 他本以为在合适的时机,他们可以戳破那层薄薄的纸,或许是在高考后,或许是在大学里,始料未及的是,命运再次戏耍了他。 那天校门外,他赶着回去,却意外和来接盛昕音的严霜一家相遇,她看出他有急事,热情洋溢地邀请他一起坐车,他却如坠冰窟。 果不其然,严霜次日就来警告他不要和盛昕音走得太近,他这才知道阴差阳错,原来他们之间还有那样一层狗血的「亲戚」关系。他开始患得患失,克制得不再靠近却又忍不住想念,但可以预见,即便和她发展下去,后续也是一地鸡毛。 新生活已经近在眼前,他用尽所有力量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即将摆脱十八岁前不堪的一切,他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牵扯。何况,她对真正的他根本一无所知,青春期的心动都很浅,一阵微风就吹散了。她也没必要承担他复杂的身世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于是,为了避免结束,他避免了一切开始。化用自顾城《避免》 他没有接她的小纸条,拒绝了她的告白,无视了她的失望。 本以为之后他们会到不同的城市读大学,各自分散在天涯,初恋遗憾收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出分那天,他在路边远远地看见她下了车,目光就再难移开,却很快发现似乎正有危险靠近她,便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没想到那人手里竟然捏着一把匕首,他义无反顾,猝不及防卷进这场匪夷所思的事故,但心甘情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跟上去。 羁绊如藤蔓缠绕,再睁开眼,已经是十年后的时间线。 万幸,他还记得她的手机号,又一次和她的世界产生了交集。 第28章 婚礼事故 盛昕音静静等待下文,没想到周屿却突然改了主意,「……想不起来就算了。」 「哎你这人……怎么说一半留一半呢?要换成茅茅非得半夜蹲你床头不可。」盛昕音不乐意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现在我对你的想法?」 周屿迟疑了半秒钟,淡声问:「你不是在相亲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很清楚她已经放下了年少时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心动。 盛昕音不禁哽了下,「那都是我妈安排的!」 「我看宋医生对你也很有好感……」 盛昕音无语,忍不住打断他,「单箭头不用我负责吧?」 周屿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盛昕音一头雾水。 周屿不回答,偏过头躲开她的注视,他不太适应这种面对面的互相剖白。盛昕音是得到过很多爱,也乐意分享爱的人,任何时候都能无障碍沟通,可他的倾诉欲仿佛已经被成长路上的泥石流落下的无数块巨石压死、砸实,有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怎么又不说话了?」盛昕音的耐心告罄前,肢体动作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她再次朝他凑近,「我不管你明白什么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总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随时死掉都无所谓的样子,真的很中二。还想告诉你,你不是没人在意,至少这十年我一直都在努力,也相信有一天还能见到你。」 心里酸楚的涌动此刻像是变成了一阵无声的雨,淋湿了周屿的全部心绪,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所以,你……还喜欢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办公室里似乎有点闷,盛昕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缺氧。 如果是十八岁,她肯定能立刻欢欣雀跃地点头承认,但现在,她只想赶紧站起来离开去喝个冰水之类的饮料缓解一下喉咙间的干燥,就在她作势起身时,周屿冷不丁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反应很快地躲了下,却还是被他准确地握在掌心里,她的后背紧紧抵在沙发靠背,本就白的皮肤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周屿居高临下,将她的手腕按在沙发上,额前散落的头髮垂下来,他看着她,低声告白,「我喜欢你。」 盛昕音的手腕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热度从手背蔓延至臂膀,继续向上烧,与红透的耳根连成一片。 「不止喜欢十八岁的你,还有现在的你。」他深吸一口气,「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离学校不远的路口,当时我在淋雨,你给了我一把伞。几天之后,你转学出现在了我们班的讲臺上,但我发现……你好像已经忘了见过我的事。高考结束那天,你向我告白,我拒绝了你,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我不够勇敢,也怕……给你带来麻烦。」 他的手从她腕上滑下来,低哑着声音,「对不起。」 周屿竟然告白了。 在这个不特别的时间,不太合适的时机,毫无浪漫可言的地点,干巴巴说了句「我喜欢你」,回答完她所有问题后,还要加一句「对不起」。 是情不自禁,也是水到渠成。 绵长的暧昧交融中,盛昕音好像从他湿漉漉的目光里看到了虔诚的坦荡。 陷入这场匪夷所思的循环似乎让她的感情变成了一场盲目而又飘渺的幻觉,她曾经迟疑过,退缩过,但现在,她不再后悔,即便在死亡阴霾笼罩下,爱也是不可或缺的,更能让她拥有力量。 周屿另一只手的手掌慢慢上移,从她的脖颈抚摸到耳后,力度暧昧地按了又按,捏了又捏,最后停在后脑勺,迫使她微微仰起脸。 她的心率越来越快,但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尤其是朦胧中对上了周屿充满爱恋和青涩欲望的眼神时,她主动抬起手勾住他的肩膀,拉近——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盛总,到开会时间了。」是文姐的声音。 周屿没动弹,盛昕音闭了下眼,回归现实,旖旎的氛围登时消散殆尽。 「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已经到会议室了……」 「让他们等!」盛昕音没好气地扬声应了,明显有些不耐烦,「我在忙。」 门外静了一会儿,传来一句,「……好的,您忙。」 周屿松开她,正襟危坐。 盛昕音起身整理了下仪容,「我先去开会。」 周屿:「好。」 推开门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明天你早点过来,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周屿:「嗯。」 「……」 「你是什么机器人吗?」盛昕音笑着转过身来,看上去心情又重新变得很好的样子,「你都不问问我要去哪儿?不怕我把你卖了?」 周屿似乎还在神游天外,「去哪儿?」 「参加何经纬的婚礼。」见他有些迷惑,盛昕音解释了句,「就是你妈妈的继子,我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哥。」 当年周屿无缘无故的失踪,严霜成了最大的受益人,她配合做过两回笔录,就再没过问过案情,头顶上悬着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自此消失。 周屿坐在盛昕音平时最爱用的造型工作室里时还在想,他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婚礼上,倒不是怕严霜难堪,他没那么圣父,而是觉得盛昕音的父母也会参加,总归是有顾虑。 盛昕音却说她咽不下这口气,之前一直隐忍不发,没有拆穿严霜的面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害怕改变了与他相关的人和事原本的命运轨迹,引发蝴蝶效应,现在既然他回来了,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 还很有逻辑地说既然是在循环里,那假设他们之后没能跳出循环,今天的事会被覆盖,如果成功跳出循环,回归正常生活,那更要趁机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周屿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只是在麻木和痛苦中生活太久了,不知道被爱原来是这样一种饱含酸涩的情感。她能共情他,甚至比他还要义愤填膺,即便是在努力想要治癒抚平他心中的伤痕,还记挂着分寸。 她是他的,是在沼泽地里开出的曼陀罗。 「你给他把刘海吹上去,显得成熟一点。」盛昕音坐在旁边的转椅上,边翻画报边指挥造型师。 「好的。」造型师按照要求调整了下,徵询盛昕音的意见,「这怎么样?」 她站到周屿身后,抱着手臂从镜子里欣赏了下,满意地点点头:「嗯,还行。」 造型师极尽溢美之词,「刚才没好意思问,这位就是盛总的表弟吧?早就听说帅得跟明星似的,果然名不虚传。」 这间造型工作室就在商场六楼,连他们都知道了,职场八卦传播得果然够广泛。 造型师觑了眼她的脸色,又恭维,「真是好基因,就像亲姐弟一样。 」 盛昕音不过一笑,没接话。 她不是不知道私下里传闻有多离谱,说什么的都有,甚至传周屿根本不是她的表弟,而是同居小男友,根源应该还是上次庆功会,他当着公司那些老傢伙的面帮她挡酒,又送她回家闹出来的,搞不好连她的父母都听到风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做完造型,盛昕音带周屿去楼下男装店挑了件衣服换上,到达婚礼现场时,已经进行到了敬酒环节。 签完到,盛昕音站在门边,抬手替周屿整理了下衬衫领口,然后踮起脚示意他附耳过来,「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配合。」 周屿不明所以,「你想做什么?」 盛昕音不答,意有所指道:「见机行事。」 周屿静静看她一眼,轻嘆着顺从地说:「……知道了。」 盛昕音的父母被邀请坐主桌,盛昕音的位置则在紧挨着的邻桌。还没走到近前,她就听到严霜夫妇和他们在交谈。 夏语冰寒暄道:「还是你有福气啊,经纬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她笑着感慨,「不像我们家音音,前段时间我催得紧了点,她就把一大堆人叫到同一天见面,搞了个什么群面相亲,简直是胡闹。」 严霜附和着,「音音的条件这么好,追求者多得是,她小姨不是介绍了个姓宋的医生吗?前途无量……」 「别提了,没看上。」 「那也正常,眼光高。」 「……」 盛昕音挽起周屿的手臂,唇角扯出完美的笑容弧度,叫了句,「妈,我来了。」 听到响动,夏语冰回眸,看到一身小礼服盛装打扮的女儿身旁站着一位同样容貌俊秀身量高挑的年轻人,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只怔了一瞬,便特淡定地笑着招唿他们,「音音来了?快过来坐。」 严霜的表情却变得僵硬起来,她失神片刻,想要做些什么,却慌乱地碰倒了桌面上水晶杯,香槟和红酒洒在白色的桌布上,看起来格外狼藉。 她手忙脚乱地去擦拭时,盛昕音已经走到桌边,甜甜地叫了句,「舅妈,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这位是?」 夏语冰将探寻的眼神投向周屿。 「正式介绍一下——」盛昕音笑起来,将头倾斜着贴近身旁的人,「我男朋友,周屿。」 第29章 波澜再起 婚礼现场布置得十分华丽,除了舞臺正前方那面巨大的花墙,周围还摆放着许多足有半人高的鲜花花篮,周屿站在一篮子盛放的白玫瑰前,皮肤细白如瓷器,一张素净的俊脸眉黑目明,秀色夺人。 夏语冰看着周屿似曾相识的面容,若有所思地恍然道:「你就是音音那个……高中同学吧?」 他微笑颔首:「阿姨您好。」 高考后周屿失踪,盛昕音着实萎靡了好一阵子,但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夏语冰再回想起,重新见到本人倒也不算太过惊诧,只是觉得这孩子长成这样,难怪女儿念念不忘。 「对啊。」盛昕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他……刚回国。」 同桌有亲戚恭维着问:「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在那里高就啊?」 另一个亲戚立刻跟着好奇地八卦:「对啊,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才刚回来没多久,急什么?」盛昕音俯身揽着夏语冰的肩膀,「而且,我妈常说,英雄不问出处,能力和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盛昕音的终身大事虽然是夏语冰是心病,但她的观点向来是,他们又不缺钱,没必要非要找个有钱人。 「对吧,妈妈?」 「对对……」夏语冰爱怜地拍拍她的脸颊。 「何况,我还想让他过来帮我呢。」盛昕音戏瘾上来了,故意将目光转向脸色愈发难看的严霜,「舅妈你也知道我们家那么多产业,没有个信得过的人看着可不行。我爸不是整天吵着要退休吗,我看盛世旗下的金融板块就很不错,可以让周屿拿来练练手,他从小数学就好,高考还考了满分呢。」 严霜神情淡淡的,边赔笑边看向远处敬酒的何经纬。 夏语冰笑容满面,声音不高不低,「那些都是小事,你这孩子谈恋爱也不跟妈妈说一声,你爸爸就在那边,待会带……小周过去给他瞧瞧。」 盛昕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们也是才刚开始——」 何经纬带着新娘子敬了一圈酒回来,他已经喝到满脸通红,语气有些醉意,「呦,音音来了?」 盛昕音朝他举杯,「恭喜啊。」 他打了个酒嗝儿,「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喝你的喜酒啊? 」 不待盛昕音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到了身后的周屿,立刻脸色大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朝严霜的位置望过去,质问道:「你让他来的?」 盛昕音一怔,什么情况?难道何经纬一家子早就知道周屿的存在,只是碍于体面没对外曝光。 严霜站起来,走到何经纬近前,压低声音劝道:「今天是你结婚的好日子,别闹笑话,我们回去再说。」 「闹笑话?」何经纬甩开她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恼羞成怒地嚷嚷:「什么笑话还能比你更可笑?十年前警察找到家里来就已经笑掉人的大牙了,我爸连你结过婚有个儿子都不知情,你不是说他失踪了再也不会出现了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何经纬的声音大了起来,不顾身旁新娘子的拉扯,走到周屿面前,「我可告诉你,别痴心妄想,家里的钱都是我爸的婚前财产,你一个子儿都别想拿。」 「谁稀罕你们家那仨核桃俩枣……」盛昕音站过去,挡在两人之间,「他是我男朋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男朋友?」 严霜见缝插针,试图打圆场,「是啊,他是音音的男朋友。经纬,你误会了。」 周屿从盛昕音身后走出来,极淡地哼笑了下,「误会什么?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我听说失踪人口确认身份要做 dna 检测,要不然我们现在一起去趟派出所?」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座的众人听得清楚,夏语冰脸色微微一沉,蹙眉拉了下盛昕音,「怎么回事?」 何经纬气急败坏,「你看吧,我就说他没安好心!」 严霜瞪着周屿,一言不发。 盛江一行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从远处走了过来。 严霜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努力压低嗓门却是厉声质问:「你非要这样吗?你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回来闹得所有人都不安生?」 周屿的目光冷冷的,「我做什么了?」 严霜激动起来,「大喜的日子,你来婚礼闹不就是想让我没面子?」 周屿不动声色,否认也没意义,不管他的初衷如何,都已经造成了当众撕逼的结果。 盛昕音有些后悔,她替周屿感到难堪,从头到尾唱大戏的都不是他,最后却要让他来承受严霜的怨怼。 何经纬的父亲已经走到近前,看到周屿先是一怔,然后拧紧眉头对着严霜发脾气,「看看你干的好事!」 盛昕音拉起周屿的手,「我们走。」 喝醉的何经纬拦在他们面前,「不准走。」 盛昕音恼了,「让开——」 严霜冲上来,「经纬!」 周屿按住盛昕音的肩,对挡路的何经纬说:「放心吧,我妈早就死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出现他小人之心担忧的争家产情况,尽管他没必要做这样的保证。 何经纬愣了下神,显然听懂了,正要错身让他们通过,盛昕音只听到「啪」的一声,才发现原来是严霜红着眼眶打了周屿一个耳光。 盛昕音气得不行,正要发作,却被周屿制止,用力拉着她的手腕沿着红毯径直走出了婚礼现场。 两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盛昕音挂掉夏语冰的电话,含混说之后一定会向他们解释清楚其中原委,她偏过头,看到周屿脸上的红痕,嘆口气道:「我本来不过就是想带你在他们面前露个脸,证明我其实并不在乎你和……她的关系,没想到搞成这样。」 「没事,不是你的错。」 盛昕音问:「你恨她吗?」 周屿没答,仰头靠在椅背,「我对我爸一点印象都没有,听奶奶说,他是个喜欢折腾的人,人也幽默,很会讲笑话,经常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我……我妈可能就是因为这才嫁给他的,但这种一时上头的感情很难长久维持,他每天十八个创业主意,每个生意都血本无归,房子也抵押出去了,我妈生了我以后,没出月子就跟他离了婚,算是及时止损吧……」 即便如此,盛昕音也不觉得严霜值得同情,她内心无疑是向着周屿的,更看不上严霜的绝情,但她只是点点头,「我大概知道,你失踪以后……我在你住处附近问了很多人。」 基本拼凑出了那个少年十八年的坎坷人生,不用他再在她面前掏心挖肺地自揭疮疤。 周屿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软软的,盛昕音没躲,听他哑声说了句,「我好累。」 周屿的性格一向内敛,喜欢用冷淡武装自己,几乎从未将压力和负面情绪外化过,尤其是在她面前,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盛昕音静了片刻,「我带你去个地方。」 四十分钟后,两个人在户外用品专卖店换装完毕,盛昕音一身短打,鸭舌帽,宽松的灰色防晒罩衫,牛仔短裤,登山鞋,两条腿又白又直。 周屿挑了套最便宜的休闲装,回力鞋,但盘靓条顺,看上去依然很有型。 「出发!」盛昕音单手扶方向盘,行云流水般地倒车,转弯,开上主干道。 周屿问:「我们去哪儿?」 「爬山。」 周屿没作声,盛昕音笑着看他,「就是累才要上山,保管你回来睡个好觉。」 平洲郊外有几座海拔不算高的山,不算是正规旅游景点,工作日显得很清静。他们把车停在半山腰,那里有条路通往山顶,几乎看不到游客的踪影。 刚刚下过雨,山色空濛,雾气一团团聚集在山谷中,山路阶梯平缓,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过爬山还是消耗体力,随着高度的攀升,周屿的额面渐渐渗出一层细汗,他不自觉张嘴唿吸着天然氧吧的新鲜空气,似乎真的没那么累了。 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他们终于到达山顶。幽深秘境,满目皆绿。 盛昕音看周屿还有茫然,「喊呀——」 周屿没懂,「……喊什么?」 「还能喊什么?」盛昕音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喊,严霜你不配当妈,我恨你!难道喊,喂,你好吗?」 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不待周屿接话,盛昕音已经双手捲成喇叭,冲着山谷大声喊道:「去你的循环,去你的兇手,尽管来吧,姑奶奶我不怕!」 不管多么用力,发出多大的声音都会立刻被山谷内葱郁茂盛的植被吸收,变得细小而微弱,像是那些负面情绪也随之一扫而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周屿最终什么也没喊,只是在盛昕音的催促和鼓动下仰天长啸啊了几声,但已经足够了。 发洩过后,真的很痛快。 回程路上,盛昕音把公司值班的司机叫了过来,她平时不怎么热爱运动,勉强坚持走下山,两条腿都快报废了,车是不能再开了。 刚到家,盛昕音立刻就毫无形象可言地瘫倒在了沙发上。 周屿送她回来,没急着离开。 盛昕音的脚支在地毯上,双腿併拢歪在沙发里眯着眼,累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连舌头都有些打结,「天杀的,爬山这种运动真不适合我。」 周屿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谢谢。」 盛昕音睁开眼睛,刚好对上他清澈的黑眸,她侧过身,手掌垫在脸颊,低声开玩笑:「你打算怎么谢我?」 「你想让我怎么谢?」 盛昕音拖长声音拿乔,「让我想想啊,这个时候如果是……男朋友的话,应该会——」 她的话音未落,周屿已经单膝跪地,凑近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很轻很浅很淡,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像是一只蝴蝶短暂的悬停。 他的手指抚在她的后颈,又低声说:「谢谢。」 认真地近乎虔诚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触碰,炽热的拥抱,轻轻的亲吻,微微颤动的眼睫,湿润的将她视如珍宝的对视,盛昕音忽然发现循环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给了他们不再错过的机会。 盛昕音刚想找个理由继续深入这个吻,下一秒,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周屿起身去门口玄关处的包里拿过来,脸色明显变得有些不开心。 盛昕音反倒笑起来,「谁啊?」 周屿不作声,将手机递给她。 屏幕上闪烁着「宋医生」三个字,盛昕音滑动接通,只是听了几句话,原本轻松的面色逐渐沉下来,「嗯,我会参加的,你……你节哀。」 等她挂了电话,周屿才问:「出什么事了?」 「林教授自杀了。」 「谁?」 「宋医生的老师,十年前因为医闹离开了手术臺,这些年一直坚持跟我们一起做稀有血型的公益。」 第30章 葬礼意外 东郊殡仪馆。 追悼厅内,灵堂正前方中央挂着一幅黑底人像,里面的人面容清癯沉静。 林槐序是平洲市人民医院的专家,来参加葬礼的多是领导和同事,他的遗体会在此火化后迁回老家安葬。 盛昕音和周屿一身黑衣,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林槐序是跳楼死的,凌晨四点半,在家里小区的顶楼一跃而下,死志坚定。 生命何其脆弱,人生的终点就是这样吗?盛昕音对着满堂的黄白菊花,恍惚地想上次的循环里她死后葬礼的样子,最中间摆放的那张照片会是哪张呢?如果平行时空真的存在,她的父母是否也在承受着失去她的痛苦? 周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侧着脸看过来,目光中有探寻的意味。 盛昕音终于回过神,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哀乐奏响时,亲属恸哭致哀。 在一片嘈杂中,盛昕音回忆起最后见到林槐序的情景。 大概在两三个月前,她来医院给一个稀有血型的手术患者备血。小姨一直有意撮合她跟宋修然,提前透露了消息,让他们一起吃饭。 她采完血,时间还早,就去住院楼找宋修然。 刚走出九楼电梯,盛昕音就听见楼梯间传来争执的声音,林槐序说,「你吴师兄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他三十五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这次推优论资格该是你,但我只能选他。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宋修然沉默了会儿才说:「林老师,我找您不是为这件事,是……三十六床的病人家属希望手术之前暂时对患者隐瞒病情,您能不能……」 林槐序没答应,漠然道:「如果患者来问,我是一定会说的。」 宋修然还想再劝,「可是——」 「好了,我还要开会,你去忙吧。」 说着,林槐序完全不顾身后宋修然迭声叫住他,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倒也说不上谁对谁错,这几年接触下来,盛昕音大致知道林槐序的性格,不像宋修然一般擅长与人打交道,最难的医患关系都处理的很好,他截然不同,乍一看过去,简直是没有人情味,大概也是和十年前医闹被砍伤,再也没办法上手术臺有关。 那天,宋修然的情绪不好,和她吃饭时甚至破天荒喝了几杯酒,要知道他一向认为酒精会麻痹神经,影响他操作的手感,平时基本滴酒不沾的。 宋修然告诉她,向患者隐瞒病情根本上只是家属为避免对病人造成突如其来的心理冲击和意外而採取的一种措施,实际上病人会怀疑,还有可能拒绝治疗,他懂林槐序为什么不愿意对患者撒这种「善意的谎言」,医生只要尽全力治疗就好,任何人都有权知道真相,这也是对生命的敬畏,可他还是认为,尽可能给予病患最大的人道主义关怀也是医生该做的。 盛昕音说:「这个问题就好像先有鸡还有蛋,没有标准答案。」 宋修然就笑了,「是啊,我们上学时打辩论赛,双方就这个论题吵了一整天,最后谁也没辩赢。」 盛昕音轻笑着与他碰杯,「所以,遵从本心,问心无愧就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也是在那天,盛昕音得知林槐序因为无法走出十年前那场医闹的影响而患上了抑郁症,一直在吃药控制。没想到,才几个月,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人的道德感低下一些会不会更好呢?如果没有自责和愧疚,生活会很顺利。 因为不会自我怀疑,自我破坏。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葬礼接近尾声,众人轮流上前与家属握手。 盛昕音听到旁边的人小声寒暄着,讨论逝者生前的模样,隐约有一些模煳的声音传来,「林主任抑郁症都多少年了,一直都没事,怎么突然就跳楼了?我听说前阵子宋医生因为评职称的事还当众跟他大吵了一架……」 「听你这话的意思,宋医生还要为林主任的死负责了?」 「我可没说。」 「唉这种病最经不起压力了。」 「任何刺激都有可能成为压断骆驼嵴背的最后一根稻草。」 「……」 盛昕音转眸与身旁的周屿对视了下,「我去和宋医生打个招唿。」 周屿瞭然地点点头,「去吧。 盛昕音牵牵他的手,「你到外面等我一会儿。」 「好。」 盛昕音在火化室外面找到宋修然,他身板挺拔,西服非常干净整齐,神色却很憔悴,眼下青影隐隐,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 两人站在走廊上一扇玻璃窗前,外面正对着绿化,花坛里有一株高大的绿植,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样子,墓园和殡仪馆的植被总是丰富而繁茂。 宋修然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十年前,给林老师做完手术出来,我碰到你,你也是这么看着我。」 盛昕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他,「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有个观点我很认同,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只要我们还记得林医生,那他就不算是真正的离开。」 宋修然颓然地笑了下,又说:「其实这两年,林老师的躯体化症状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他走了,或许比起痛苦的活着,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盛昕音没作声,她认为对方此刻或许她静静地当好一个倾听者。 「林老师去世前一天我还跟他吵架了。急诊送来一个建筑工地摔伤的工人,坠落伤,三层楼高,四肢没反应,嵴髓损伤,家属只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说是他父亲,也在工地打工。老爷子问怎么才能治好?骨科那边的医生吞吞吐吐地说得很委婉,林老师直接告诉他父亲,没法治,会瘫痪。」 在这些事面前,盛昕音总会无端词穷,她神色悲伤地扶住宋修然撑在窗沿上的胳膊,似乎要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我没忍住,回去时跟他吵了几句……我有时候真的理解不了他,明明做了那么多,当着患者和家属的面,却偏要把话说得那么绝情。我刚入学那会儿他不是这样的,但我知道,是十年前的医闹毁了他。晚上我跟他道了歉,他还说我太理想化迟早要吃亏,谁能想到……」 宋修然的内心饱含着苦涩,眼眶不由自主得红起来。 火化室的门打开,林槐序的家属从里面走出来。 宋修然连忙迎上去,为首的女人微微低着头,满脸泪痕,神色冷淡,「不用了。」 宋修然伸过去要扶她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地叫了句,「……师母?」 「老林办公室发现的遗物我们已经交给警察了,等事情查清楚再说吧。」 「遗物?」 林槐序的家属们没再多说,相互扶持,小声啜泣着向外走去。 等他们离开后,盛昕音走到宋修然跟前,「什么遗物?」 宋修然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我不清楚。」 他一遍遍地回忆,林槐序前一晚明明还好好的,和他一起到科室巡了一圈病房才回家,怎么突然间就跳楼了。 虽然警察勘查完现场,是自杀的结论结的案,但这只能说明跳楼这个举动当时是林槐序自发做出的,不代表之前没有外力因素促使推动他做出了这个选择。 难道中间真有什么隐情? 盛昕音的目光转向窗外,周屿一直站在殡仪馆追悼厅的臺阶上等她,不知是看到什么,忽然间,他像是离弦的箭一样沖了出去,但没跑出几步,就直接跌倒,膝盖重重磕在了广场上的硬石灰地面。 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盛昕音仿佛对钻心的疼痛感同身受,她的大脑空白了两秒,迅速朝外面跑去。 周屿咬紧牙关,撑着脚想要再次站起来,膝盖却传来一阵剜心的剧痛,他再次失去平衡,喘着粗气蜷跪在地上,刚才那个瞬间的肢体僵硬像是定身咒将他整个人扯倒,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狠狠一沉,又严重了吗? 「周屿,周屿——」 盛昕音边唿喊着边跑到他身边,「你怎么样,没事吧?」 「很痛吗?」盛昕音紧蹙眉尖,掌心抚着他的腿,周屿摇摇头,「没事。」 一阵暖流透过浮薄的衣料渐渐在他的皮肤扩散开,方才腿部麻木的触感也渐渐恢復正常。 盛昕音明显不相信,但身后跟着的宋修然也随即赶到,「出什么事了?」 周屿没立刻作声,盛昕音微微张着唇,迟疑了一会儿,喃喃道:「难道是……那个兇手又出现了?」 宋修然不明所以,「什么兇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周屿被盛昕音搀扶着站起来,用鼻息轻轻嘆了口气,斟酌了几秒,模稜两可说了句,「好像是。」 盛昕音脑子里一团乱麻,兇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跟踪她来的,还是林槐序的葬礼跟他有什么关联? 还没来得及细想,殡仪馆大门驶入了一辆警车,停在他们面前。 从车上下来两位刑警,为首的那个看着很眼熟。 「陈警官?」盛昕音低声自语,陈正却只是朝她微微点了下头,算作打过招唿。 她还在疑惑着,就看到两人越过她,径直走到宋修然跟前,出示了相关证件。 「你好,我是负责林槐序自杀案的警官陈正,请跟我回去一趟配合调查。」 追悼厅内响起一阵骚动,很多人走出来围观,宋修然似乎觉得很荒谬,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辩解,「我……」 陈正很有经验,淡定地安抚道:「别紧张,只是例行询问而已,因为死者家属提供了一些新的线索。」 宋修然最后看了一眼盛昕音,「我跟他们走一趟。」 盛昕音迎上他无奈的目光,坚定道:「我帮你找你律师。」 「……谢谢。」宋修然重新恢復风轻云淡,「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更想弄清楚林老师的真正死因。」 第31章 再来一次 出了殡仪馆,盛昕音坐在车上,立刻给茅茅打去了电话。 茅茅平时虽然主要经手和负责的都是民事案件,但临时充当会见律师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听完大致情况,她当机立断说:「我安排一下手头工作,待会儿我们警局见。」 警局询问室。 宋修然一言不发地坐着,神情总体有些松懈。 陈正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温水给他,然后坐回去对着电脑,问了一些基本信息后,他还是没切入正题,「紧张吗?」 「我刚才看到了你放进印表机里的纸,是询问笔录。有个律师朋友告诉过我,如果哪天不小心进了派出所,警察给你做的是询问笔录,那最多就是行政处罚,很快就能放出来,如果是讯问笔录,那事情就大了。」 陈正一愣,调侃道:「你这个律师朋友不靠谱啊。办案过程中随着证据的出现,我们对嫌疑人採取的措施是会变的。」 「我是嫌疑人吗?」宋修然无奈嘆口气,「陈警官,我很清楚自己从来没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所以不紧张。我只是想不通,林老师办公室里的遗物到底是什么。」 「一个笔记本。」 「我能看看吗?」 「不行。」陈正摇头拒绝,「但我可以说与你有关的,林主任在里面写到——『有一天我终将死去,请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我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重新开始。我最想感谢的人是我的学生小宋,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做出自杀这个选择。我不后悔,因为我想抓住再来一次的机会。』」 什么意思? 宋修然眉头紧锁,想了一会儿,无解。再想,还是无解。 「这就是我们让你过来配合调查的原因。」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修然,「你是否有过刺激、引导、教唆林槐序自杀行为的举动?」 「怎么可能?如果我知道林老师要……」宋修然像是很疲惫,抬手捂了下眼睛,「虽然我们在工作中偶尔会有分歧,但他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就算再审我一千遍,我还是会说,没有,从来没有。」 询问室内的气氛越来越沉闷。 因为堵车,茅茅还没到,盛昕音和周屿坐在警局外面的车里,她看他面色苍白,担心地问:「你怎么会突然摔倒的?」 周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看手机,闻言,侧过脸说:「不小心绊到。」 他没说实话,她却没追问,而是转了个话题,「你在搜什么?」 周屿斟酌片刻才开口,「假设今天我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兇手,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殡仪馆。上次他从商场逃跑以后一直没对你下手,应该是知道根本近不了你的身,如果不是跟踪你去的,那他是为了什么?」 盛昕音顺着他的思路发散,「……林主任?」 「所以我搜了一下和林主任相关的新闻,网页里最多的内容就是十年前那场医闹,但这种负面新闻一般都处理过,而且时间过去太久,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盛昕音陷入回忆,「我记得当时你为了救我,在游乐场受了伤。林主任被砍伤那天,你还在住院,我在病房楼下碰到宋医生,他心情不好,为了安慰他,我还跟他聊了挺久的……啊,就是因为警察过来找你做笔录,砍人的那个男的怕被抓提前逃跑了,林主任才侥倖捡回一条命的。」 周屿默不作声,他没想到原来往事还有这么复杂的勾连。 盛昕音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个人后来抓到没有……」 周屿把手机放在中控臺上,「落网了。」 屏幕上打开的网页是一篇简略的报导,但末尾提到了犯罪嫌疑人,盛昕音凑过去看了一眼,「十三年有期徒刑,活该!那现在他还在坐牢呢。」 周屿不置可否。 没过多久,茅茅带着人赶到,和警察交涉过后,很快宋修然就被放了出来,毕竟除了那本笔记,暂时没有其他任何切实的证据,警方只能把他当做证人。 一行人在附近找了间咖啡厅坐下,相互交换了目前掌握的信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宋修然把陈正告诉他的那段话原封不动地默写在纸上,他的手指滑过去,停在最后的一行字,「陈警官说林老师有个笔记本,上面写了这些,这句话我始终想不明白——」 我不后悔,因为我想抓住再来一次的机会。 再来一次?周屿眸光一凛,难道林槐序也想进入循环? 盛昕音与他交换了下眼神,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她谨慎地选择沉默,没将猜测脱口而出。 餐品点单做好的提示铃声响起,宋修然绅士地起身去吧臺拿。 趁这个空当,茅茅压低声音凑到盛昕音耳边,「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人,别说三天了,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可能都查不到。」 「为什么?」 「按照现在最有效的刑侦手段,一般是在锁定目标以后,利用沿途的天眼系统追踪他的路径,查他刷的卡,还有所使用的电子支付……最终确定他的身份信息。但是——」茅茅神色难得凝重,「你要找的这个人,他不仅擅长利用监控死角躲避追踪,而且好像从来没用过现金以外的东西交易。」 盛昕音满脑袋疾风骤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人能这样活着?除非他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并且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隐藏行踪。 周屿明显和她思路同频,可以肯定的是,隐藏在暗处的兇手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置盛昕音于死地。 这种即将陷入必死之地的压迫感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回程途中,盛昕音甚至有隐隐作呕的感觉。 周屿让她在路边便利店门口停车,自己下车去买了些冰饮。 他重新坐回副驾驶,从袋子里拿了罐气泡水,他一手捏着另一罐的瓶身边缘,修长食指抠进拉环,轻轻用力,咔哒一下,汽水罐应声打开。 啪得一声,绵密的小气泡发出卟噜卟噜的声响。 「给——」周屿伸开手臂往前递了下,「葡萄味的。」 盛昕音轻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周屿挑了下眉,云淡风轻说:「是吗?我随便买的。」 盛昕音「哦」了下,没接,看上去还是闷闷不乐情绪不高的样子。 周屿轻笑了下,「我看过你家冰箱,不仅知道你喜欢喝葡萄味的气泡水,还知道你喜欢芝士味的酸奶,还有爱吃的冰激凌的牌子。」 「这还差不多。」盛昕音接过来,心满意足喝了一大口,胸腹之间的郁结稍稍纾解。 回到家,天色已经擦黑。 电梯打开,门口一堆快递。 主要是一些海淘的东西,盛昕音喜欢满世界收集中古黑胶唱片,还有她前几次看秀买的衣服和饰品。 盛昕音指挥周屿一趟趟把东西搬进来,全部放在衣帽间。 偌大的空间里原本就堆满了她还没来得及拆的各种礼袋礼盒,再加上外面那些,快要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周屿站在一旁紧了紧眉心,弯腰将盒子摞起来,放在门边的位置。 「有点乱哦……」盛昕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挠了下头髮,「本来郑姨每天都来做保洁的,但最近你不是在吗,我就没让她来,要不然也不会堆成这样……周末我会抽时间整理的。」 周屿本不在意,随口「嗯」了声,手下动作一刻不停。 盛昕音抱臂站在门旁,看周屿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就把刚才搬进来的那些快递盒按照规格大小依次归置完毕,重的大的在最底部,轻的小的在上面,有易碎品标识的单独放,方便拿取。 被这些烟火气十足的日常琐碎治癒,盛昕音总算从空洞的情绪中稍微缓了过来,「要不要看电影?」 周屿站起来,「你想看的话,我陪你。」 盛昕音家里有专门改装的影音室,四面都是隔音墙,正对着屏幕的方向摆了两张太空舱沙发。 片头徐徐展开,投影屏幕的亮度随着电影画面的起伏变化,光影交迭,明明灭灭照在周屿骨相优越的侧脸。 盛昕音以手支颐,笑着解说道:「《穿越》在国内是 2014 年年底才上映的,你肯定没看过。」 周屿点点头,「可你已经看过了,不会觉得无聊吗?」 「没关系啊,这个电影很好看的,我再看一次也可以。」 他侧过脸看她,「那我还是要谢谢你,陪我看已经看过的电影。」 「谢谢」这两个字从他们爬山过后似乎就变成了某种暧昧的开关,尤其此刻,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他的睫毛、鼻樑和唇都在她周遭方寸之地。盛昕音看着他镜片中映衬她的倒影,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更要命的是,周屿突然抬起手,摘掉了他的眼镜。 像是收到信号,盛昕音伸出手抚上他的后颈,将他的脸朝着自己带了下,近到视线都无法聚焦。 唇瓣贴触的剎那,他的唿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喘息着迎合上去,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又紧,彼此的舌尖纠缠着更深地吻进去。 英文的对白背景音中,封闭的空间像是一场昏昧的梦境。 气息交缠中,盛昕音的手按在他的腿上,「陷入循环的后遗症越来越明显,触感也在渐渐消失你才会摔倒,对吗?」 周屿的动作一滞,掌心贴在她的颈侧,「没事的。」 「如果……我又死了,还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他听出她内心的惶惑,垂眸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只要我在,你就永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第32章 劫后余生 许是心里头压了太多事,盛昕音辗转反侧到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被窸窸窣窣的开门动静弄醒,睁开眼,发现是阴天,天光灰白,像是要落雨。 盛昕音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周屿应该是出去买早餐了,她依稀记起昨天好像说过想吃附近一家包子店的豆浆油条,行动力还挺强。 不过比起高三时的作息,也不算什么。虽说培成中学八点才开始上课,但其实很多学生不到七点就已经坐在教室里开始早自习了,考试前面几天还要更早。 相较于语文课本里什么生物学家童第周借路灯起早贪黑读书,法布尔废寝忘食观察昆虫,华罗庚不论严寒酷暑研究数学之类的励志故事,盛昕音觉得周屿更像是天赋型选手,又肯吃苦,所以每次不论大考小考各种竞赛,只要放榜,他的成绩总是稳居第一。 如果不是被困在循环里,这样的人,应该去读书深造推动社会进步,而不是在商场给她打杂,实在是明珠弹雀。 盛昕音眯着眼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儿,也没了睡意,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上午九点,周屿准时坐在了商场行政部办公室。他初来乍到,除了干些体力活,也没什么太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能做。 徐琳的儿子和周屿年龄差不多大,总忍不住想照顾一下他,主动招唿道:「小周啊,这是咱们公司最新版的规章制度彙编,你有空的时候先看看,等过几天校招的那批新员工来了,到时还有统一的内部培训。」 周屿从工位上起身,接过来:「谢谢徐姐。」 徐琳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顿道:「别客气,有什么不懂的想知道的尽管问。」 忙忙碌碌一上午,快到午饭时间。 文瑜在卫生间隔间,听到外边隐约传来聊天的声音,像是八卦,她忙竖起耳朵听。 「……哎,你去行政部看了没,新来的那个真有那么帅吗?」 「不是有人拍了照片发群里吗,你没看过吗?」 「看了啊,但那不只有个侧脸吗,是挺漫画的,就不知道正脸长啥样。」 「他们行政部都说帅得不行,比明星还帅,太夸张了。」 「我听说他早上是跟着盛总来的,徐部长还说之前看见他跟盛总一起参加亲戚的婚礼来着,啧啧……」 「你想什么呢?那男生看起来最多二十岁。」 「年纪小怎么啦,你见过盛总的男朋友吗?搞不好她就喜欢小的呢?」 「也是,有钱人干什么都不稀罕,搞不好小帅哥以前是哪家会所的,有幸被咱盛总看上,从此就从良了。」 俩人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过分。 听到这里,文瑜终于忍无可忍。 她勐地拉开门走了出去,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踩在地上,把外头洗手臺边上聊天的两人吓了一跳,有些胆怯地叫了声「文总」。 文瑜没应,走到洗手臺前,抬着下巴,垂着眼睛洗手。 洗完手,她在旁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在背后把老闆议论得这么不堪,你们是不想领这个月的工资了,还是以后都不想领了?」 两个员工自知理亏,互相对视一眼,「抱歉文总,我们错了……」 「知道就行,回去让其他人也别乱嚼舌头,要是传到盛总那里……虽然她平时好说话,这种事她可忍不了。」说完,文瑜昂首挺胸地出了洗手间。 但她深知,光靠威压是绝对止不住谣言的,思来想去,还是敲开了盛昕音办公室的门。 彙报完一些需要签字的工作,文瑜满脸欲言又止地问道:「周屿……真是你表弟啊?」 盛昕音笔下一顿,「怎么,不像吗?」 「那倒不是,就是最近商场里有一些流言蜚语……」 「说他是我包养的小男友?」 文瑜一惊,「你知道啊?」 盛昕音多少听到过一些,但她内核足够稳定,根本不在乎。有些人就像是一滩阴沟里的烂泥,闲来无事就喜欢暗地里给人造黄谣,尤其是对触不可及的女性。如果她去回应,去自证,反而正中下怀,没完没了。她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无视,所以连一丁点儿眼神都不屑于给,但又转念想,会不会给周屿带来麻烦? 于是,盛昕音换了一副神色,用居委会大妈一样的语气嘆道:「我这个表弟,其实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里的,这孩子吧……命不好,跟孤儿没两样,爸死了,妈改嫁了,害怕现在的家庭嫌弃她有个儿子,一直不愿意认他。我本来是想资助他读书的,但人家自尊心太强,非要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养活自己,没办法,我只好暂时先让他来商场实习了。」 打不过就加入,八卦群众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当谈资的故事而已。 盛昕音重重嘆了声,「要是以后还有人胡说八道,你就如实告诉他们,帮我闢谣。」 文瑜瞭然,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只用了不到一下午的时间,就添油加醋地让「双亲病逝却仍负重前行」「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少年靠稚嫩双肩撑起一片天」等励志故事在公司内部群传了个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下午商场一楼有个新能源车展厅开幕仪式的活动,盛昕音受邀出席,下楼前她收到周屿发来的收到消息:待会儿人多,你要小心点。 盛昕音:知道 盛昕音:对了,没人说你什么吧? 周屿:什么? 盛昕音:没什么 隔了一会儿,周屿又发过来一条:你帮我安的苦情人设很好用 盛昕音:[挠头][哈哈] 周屿:[微笑] 盛昕音好心提醒:你可能不知道,这个表情跟十年前的含义大不一样,看似是微笑,实际可一点都不友好 她自以为是地给十年前的老古董科普:代表了呵呵,假笑,皮笑肉不笑…… 周屿:你有没有想过 周屿:我就是这个意思 盛昕音:…… 小丑竟是我自己? 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回復另一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再见] 几分钟后,盛昕音来到一楼活动现场,看到周屿正站在扶梯旁,和他一起的是行政部的吴忧,去年刚毕业,学设计的,校招进来,朋友圈活跃分子。刚才她还刷到他对准新品车子拍的四张局部照,加上文艺风的滤镜:没有动态的日子都在好好打工[剪刀手] 吴忧笑咪咪地打招唿,「盛总好。」 盛昕音颔首应了,走过他们身边时目光和周屿的视线撞了下,轻轻一笑。 周屿唇角扬起,眼神始终追随着盛昕音,直到她走到候场的位置。 哎别说……吴忧觉得,这和谐的画面看着真有点拍电视剧的既视感,而且还是偶像剧,怪不得之前群里风传这姐弟俩是小情侣。 他本来想调侃几句,转眸看到负手而立的周屿重新变得一脸正经,煞有介事的样子,便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他,低声说:「不用太紧张,我们只是注意下现场秩序,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配合处理一下就好。」 「嗯。」周屿轻声应了句,习惯性地面无表情。 自从知道周屿的身世,吴忧更觉得他不卑不亢,不市侩也不谄媚,简直有一种看淡世间红尘的感觉,这就是经歷过苦痛的人吧。 吴忧瞅了瞅头顶上的那张巨幅海报,又看了看身旁少年简直像动漫建模一样帅的侧脸,凑过来碰了他一下:「我看他还没你帅呢。」 周屿没作声,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按照行程表,快到点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不上相,刚好我还没见过真人呢,待会看看,不知道现实里长啥样。」 吴忧碎碎念着,一边好奇地向通道张望。 转角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吴忧顿时兴奋不已,踮起脚和周围围观的路人们一起举目张望,只见保镖在正前方开路,举着灯牌和手机的迷妹们簇拥着走进来一个人。 几秒后,他大失所望地翻了个白眼,把手搭在周屿的肩上,掩了掩嘴小声道:「别说长得不如你,我看长得还不如我呢,这也能当明星?」 他把大半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周屿往旁边撤了一步稳住重心,还是没吭声,继续全神贯注直视着前方的活动展臺。 「你说实话,他是不是还没我帅?」 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不依不饶的吴忧皱着眉转过脸:「欸,我问你话呢?」 这次活动声势浩大,除了车企提前运来的两辆全新首发的新能源车之外,整个展臺的美陈背板高达五六米,主打赛博工业风,灯全部亮起来时像是置身未来世界,但相应的,重量不像普通板材那么轻。 随着展臺前电子菸花喷涌而出,背后那块巨大的展板突然应声向前倾倒而下,将舞臺上的人砸在了下面。 一时之间,现场哀嚎声四起,变得无比混乱。 盛昕音僱佣的那些便衣保镖近在咫尺,瞬间一拥而上,用肉身挡了下,周屿更是在第一时间穿越人潮沖了过去,和现场的安保人员一起拼尽全力,试图撑起背板,将压在下面的人救出来。 不是意外,是人为—— 兇手明显彻底陷入癫狂,肯定是因为一直近不了盛昕音的身,才想起策划这种事故,如果说之前的行为是针对她一个人,现在则完全是无差别攻击。 吴忧终于挤了过来,看到周屿因为抬着美陈边缘而被固定用的钢丝和电线割破的手指滴落的鲜血,吓得有些六神无主,「盛……盛总还在下面吗?」 话音未落,又有两个人爬了出来,吴忧大喊了句,「盛总!」 盛昕音后背的衣服被割破几道大口子,不幸中的万幸,她好像没受太严重的伤。 劫后余生,她跌跌撞撞朝这边跑过来,喊了句,「周屿!我没事。下面没人了,你松手吧。」 闻言,周屿终于懈了劲儿,筋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 盛昕音抓着他的手臂,确认一般问:「你觉得……是他吗?」 周屿点点头,用气声应了,「报警吧。」 新车型发布本就备受瞩目,又有明星在场,网络热搜词条已经发酵成紫红色的爆,即便是为商场声誉和营业额着想,也应该要封锁消息,尽力降低社会影响,但盛昕音却力排众议,坚持报了警。 从另个方面想,兇手躲在暗处不再出现反倒拿他没办法,既然他敢出手,就肯定会暴露。 半小时后,陈正带着两个刑警来到现场。 因为处理及时,只有主持人肩胛骨骨折,两人轻伤,没有人员死亡,且表面看起来就像是一起安全事故,不排除商场为了推卸责任模煳重点,所以一开始他们并未当成刑事案件处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清过场后,一片狼藉的展臺用警戒线围了起来。盛昕音见他们不紧不慢地样子,有些着急地说:「肯定是有人故意弄断了固定美陈的缆绳,否则,这么粗的钢丝怎么会无缘无故断掉?」 陈正戴着手套,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完缆绳的切口,捡起来装进证物袋,「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周屿手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他主动上前提供线索:「这个位置四周都有监控,展臺是三天前才开始搭建的,可以查看七十二小时的视频,一定有人来动过手脚。」 陈正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他一番,轻嘶一声,「你……」 盛昕音反应过来,先发制人道:「陈警官,你忘了吗?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周屿,现在……在我们商场行政部工作。」 「哦。」陈正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周屿看了一会儿,没多说什么。 盛昕音暗自松口气,幸好陈正不是当年负责周屿失踪案的民警,否则此刻她真不知道要怎么编故事才能圆过去。 第33章 锁定目标 早上五点五十五分,盛昕音被窗外的雷声惊醒,勐地从办公室沙发上坐起身。 这场雨从昨夜断断续续下到现在,终于演变成了似曾相识的暴雨天。 电闪雷鸣,撕心裂肺,像是要把整座城市的角落都沖刷一遍。 周屿坐在盛昕音的办公桌前,眼睛一瞬不眨,已经盯着从安保部拷贝过来的视频看了一整夜,听到动静,朝她的方向看过来,「醒了?」 长时间看电脑屏幕,眼睛又干又涩,他摘掉眼镜,指尖併拢重重捏了捏眉心。 盛昕音掀开身上盖着得粗棒针毛线毯子,起身走过去,垂眸发觉桌面上他的眼镜镜框似乎有细微的不同,蹙眉问:「什么时候又换眼镜了?」 「……昨天配的。」周屿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向后倚靠了下,声音有些疲惫,「三倍速看了三分之一,还没有什么发现。」 陈正虽然带走了出事前三天的全部监控视频,但他们手头的案子多,警力却有限,而且他们对目标的体貌特徵一无所知,真要想只对着视频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周屿思来想去,目前最熟悉「兇手」的还是自己,于是决定连夜筛一遍。 盛昕音没反对,昨夜一直留在办公室陪他,但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她深知,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尽管周屿不愿意表现出来,她也装作不知道,但他眼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视力下降得厉害,有时离得很近叫他都没反应,非要过几分钟才能缓过来,万一拖到最后……她不敢想,周屿的死亡是否也会成为循环的结束,前途未卜,她的心一直往下沉,却还要竭力平静。 盛昕音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你饿不饿?我去帮你买早餐。」 很快又反悔,「算了,还是叫外卖。」 周屿不解,「怎么了?」 盛昕音走到吧臺前洗杯子,打算喝咖啡,转过身笑道:「我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 周屿莞尔,虽然还是心事重重,但也不落痕迹。他转动脖颈活动了下僵硬的颈椎,走到她身边,「我来做吧。」 「你会用吗?」 「茶水间有一臺一样型号的咖啡机,徐姐教过我。」 「文姐说,徐姐把你当亲儿子似的照顾,什么都要手把手教。」盛昕音笑着放下杯子,擦干净手去拿手机,「我帮你点个超好吃的三明治。」 靠在吧臺点完餐,盛昕音接到了夏语冰的电话,无非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而担心她,想让她暂停商场的工作,回家里待一段时间。 「还有你那个高中同学……你舅舅家里最近因为他闹得很厉害,说不定都要和你舅妈离婚了。你一直不肯让我见他,总要告诉我『失踪十年』是怎么回事吧?」 盛昕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想欺骗父母,所以一直避而不谈,可周屿失踪的事严霜一家都知道,捅到夏语冰那里只是时间早晚。 「周屿他不是失踪,只是暂时和我失去了联络……」盛昕音无奈道:「这些事,我以后一定找个时间跟您说清楚。」 「什么时候?」 盛昕音无法回答。 夏语冰不依不饶,「音音,你到底在瞒着我们做什么?」 「我……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盛昕音长嘆口气,「妈妈,相信我,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能一直留在你们身边。」 挂了电话,盛昕音看着一言不发在吧臺前操作的周屿,忍不住从后面拥抱了他。 现场美陈倒塌的那个瞬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人像是掉进了黑洞,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里,直到爬出来看到周屿拼尽全力救她的样子,才终于回神。 死神来了的片段不断上演,她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失去生命,可只要他在,她又一直能死里逃生。反反覆覆,无休无止。 不知为何,盛昕音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周屿感觉到液体的灼烫,嵴背不由得绷紧,却一直没说话,任她抱着。 等盛昕音发洩完,他才回过身,垂眸端详着她,平时见她在外面总是妆容精緻,配饰都一丝不茍,现在连睫毛都湿漉漉的,脸色不太好,蔫头耷脑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周屿安静注视她几秒,「其实,现在的情况没那么糟糕,至少比他一直躲着不出来要好。只要行动就会露出破绽,我们就有机会抓住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她抚着他手上的绷带,「可是我心里越来越没底……」 周屿是行动派,「待会儿我回办公室,尽快把视频过完,说不定很快就能确定兇手的身份了。」 「不要了。你看了一夜,还不回宿舍去休息?」 「回去也睡不着。」周屿用掌心贴贴她的颈侧,一本正经道:「不如去工位上摸鱼儿,还有好心的老闆给我发工资。」 盛昕音终于被逗笑,「学神果然是触类旁通,学什么都快,这才几天,就成职场老油条了。」 真正的职场老油条吴忧正一脑门官司,看到周屿走进行政部办公室,起身迎接道:「哎小屿你昨天救人手都受伤了,怎么没休息一下?」 周屿坐下来,言简意赅,「没事。」 吴忧坐在他隔壁,拖着椅子的滑轮凑过来,「出事的舞臺美陈合同是我负责签的,盛总不会对我有什么意见吧?」 周屿打开电脑,「办案的陈警官不是找你问过话了吗?」 「问是问了,该提供的资料我都提交了,我就是担心出了这么大纰漏公司会处分我,本来那个公司我们合作很长时间了,一直都好好的,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意外呢,好在热搜就挂了俩小时……」 徐琳插话说:「那是盛总安排法务和宣传花钱撤的,你没看茅律师昨天都来了吗?」 吴忧一怔,「没想到盛总平时看着不显,竟然这么有手段。」 他碎碎念道:「去年我毕业刚来时,一直遗憾公司没什么美女,后来有一天,我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咱们部门老大正跟一个姑娘说话,那气质,那身段……我冲上去就说,哟妹子新来的啊,挺漂亮呀?把老大吓得差点晕过去,就差当场给我一大逼兜!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老闆这么年轻,虽说是大小姐吧,但没什么坏脾气,也不像有些富二代那么不上进,能力又强,隔壁望悦里开得比咱早,一直是附近商圈里的大哥,这两年都被我们反超了……」 周屿一直听着,没搭话。 「总之盛总吧……」吴忧托着腮一脸神往,目光忽然触到周屿意味不明的眼神,被刺得一个激灵,连忙收了收,「我这是仰慕,纯仰慕哈,别误会。」 吴忧伸开手臂揽住周屿的椅背,悄声套近乎,「弟,万一盛总真对我有意见,有机会一定帮哥们儿说两句好话……」 徐琳不惯着他,开玩笑说:「前阵子是谁跟人家小周起外号叫罗马仔的?现在又成好兄弟啦?」 吴忧挤眉弄眼地朝她使眼色,「那不是事出有因嘛,小屿刚来那天那一身行头在咱商场六楼旗舰店没五位数可下不来,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有的人出生就是牛马,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 周屿一怔,「哦,那是盛总可怜我,我哪买得起啊。」 「之前不清楚你的情况。」吴忧心虚地小声解释完,拍拍胸脯打包票,「以后在公司有什么事就说话,都有哥罩你。」 周屿将硬碟中的监控视频打开,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那……多关照。」 临近中午,吴忧主动来关照问:「小屿,一会儿我请你去七楼吃捞面吧?新开的店,人巨多,可难排队了。我认识他们经理,让他给我们留座。」 周屿正盯着电脑屏幕,随口应声:「不用了。」 「你在看什么啊?」话音刚落,吴忧手边的座机响起来,他只好把椅子滑回去,开始接电话。 等挂完电话,吴忧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地特意瞟过来一眼。 这条视频是上次拍到的兇手背影,周屿把这三天的监控视频用倍速看完却一无所获,于是再次翻出来打算对比一下,却突然看到身旁的吴忧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咦?」 周屿停住正在移动的滑鼠,机敏地问了句,「怎么了?」 说着,他将电脑屏幕调整到更加适合吴忧观看的角度,「这是前段时间安保部发现的可疑人物。」 吴忧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弯着腰趴在桌上,将几个摄像头採集到的那人逃跑过程中的片段看了又看,最终得出结论,「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你认识?」 吴忧指着视频右上角的时间,「这身衣服我记得,那天我应该在商场见过他。你看这个位置……我从洗手间出来,打算爬楼梯,正好跟他迎面撞上,可他戴着口罩,急匆匆地,没搭理我。」 静默片刻,周屿语气平缓问:「他的脸上是不是有一道疤?」 吴忧讶然,「你怎么知道?」 周屿的嵴背仿佛触电一样,电流直达头顶,「他是谁?」 吴忧想了半天,拉开工位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一张名片,「就是这家gg公司的工人,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姓王。」 盛世里的美陈方案一般都是外包给gg公司的,只要提出要求,对方会负责提供从效果示意图到成品完成一条龙的服务,但最后的搭建施工过程是gg公司再次外包给第三方劳务公司的,虽然拐弯抹角,可只要有了具体的指向性线索,确认身份只差一步之遥。 吴忧是个社交达人,平时跟谁都能聊两句,「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天回收美陈,天气预报要下大雨,工人们都想躲懒,等雨后再去拆广场上那个兔子灯,我想让他们赶在下雨前弄,主要是怕收回来不能用,可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根本没人听我的,只有他冒雨去了。后来盛夏购物节的美陈布置,我们又接触了几次,他的话很少,总是独来独往,都是我主动打招唿。但递烟给他,他也接,看着挺正常的一个人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周屿深唿一口气,「你能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尽快把他的身份弄清楚吗?」 吴忧不解,「打草惊蛇?」 由于昨天盛昕音第一时间让茅茅对舆论进行了有效管控,所以并未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酵,就连盛世里许多不明就里的员工都以为只是单纯的意外事故,周屿只好简单解释了句,「昨天的美陈倒塌事故,很有可能是他做的。」 吴忧大惊,嘴巴张大成圆形,一迭声问道:「啊?不是意外吗?竟然是人为的?为什么?那……我岂不是差点成了给他背锅的?」 周屿顺势说道:「所以要尽快找到他。」 吴忧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不到半小时就利用手头的关系网找到了目标人物的主管,他小心翼翼地僞装成日常工作需要,问他要了参与盛世里美陈工作的所有工人的信息臺帐。 周屿看着屏幕里对方发过来的登记表,其中一张右上角的寸照上有那人清晰的正脸,一道十厘米长的刀疤赫然贯穿他的整张左脸。 十年过去了,疤痕早已经癒合,瘢痕增生却让男人原本普通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可怖的戾色,那是周屿坠楼前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第34章 串珠成链 王晋民,男,五十岁,除了不知真假的电话和临时住址,其他信息不详。 陈正坐在办公桌前,手上拿着周屿和盛昕音提供的登记表,疑惑问:「你们怎么那么肯定他就是犯罪嫌疑人?」 来警局的路上,周屿想过他们会问这个问题,不知为何,美陈倒塌的监控里没拍到王晋民出现,所以现在他们手头一点切实的证据都没有,总不能跟警察说,他在循环里跟王晋民打过交道,而且被他杀死过两回吧? 周屿和盛昕音交换了个眼神,「这个人所在的工程服务公司,刚好是这次新能源车发布现场的施工方。」 陈正颇有些不以为然,「经手过这个项目的工人一共二十六个,我们还在排查中。」 盛昕音有些急切,「那为什么不能集中警力先查这个人呢?」 陈正问话的语气停顿了下,再响起时还是没有丝毫松动的意味,「我们有我们的办案流程。」 盛昕音只好说:「我在现场见过他!」 这句是谎话,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关键时刻推动一下办案效率也是必要手段。 陈正挑眉,「哦?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看到这个人的照片的。」盛昕音面不改色心不跳,「陈警官,我觉得您可以用排除法,至少查一下他的过往,万一有动机呢?」 陈正思索片刻,将登记表拿给助理,让他把王晋民的基本资料输入系统,很快就把他的档案调出来,「有前科,刑满释放人员。」 这下子陈正不淡定了,眉头紧锁,「因为什么入狱?」 「故意伤人罪,判了十三年。但他在狱中有两项发明专利,再扣除其他杂七杂八的假期,所以只关了十年,刚放出来没多久。」 盛昕音凑上来问:「他犯的什么案子?」 周屿忽然想起那天从林槐序的葬礼出来后搜索的网页,「不会是……医闹吧?」 正在看系统内信息的陈正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 「……猜的。」周屿面无表情,抬手扶了下眼镜。 他语气平淡,心中却滚起惊涛骇浪。许多碎片化散落的线索像是一颗颗珠子,如今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十年前,王晋民的女儿被一辆毒驾的车撞伤,在平洲人民医院的治疗过程中死亡。他将一切的过错归结到主治医生林槐序头上,实施报復,将其砍伤,从医院逃跑之后,企图到学校杀死盛昕音,却被阻碍没能得逞,紧接着被捕落网,坐了十年牢,出狱之后继续杀盛昕音。 但还有一颗是缺失的,动机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让他如此丧心病狂? 而且,和循环又有什么关系? 盛昕音问:「那是不是能先把他抓起来呢?」 陈正反问:「无凭无据,怎么抓?盛总是歧视特殊群体吗?」 盛昕音不理解,有些恼了,「配合调查也不行?你们怀疑宋医生教唆林主任自杀,也没有证据,不还是把他传唤过来了?」 「那是两码事。」 「怎么不一样?」 陈正嘆口气,「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我……」盛昕音声势弱下去,站在陈正的角度,若是兇手真的是王晋民,贸然传唤,证据不足最多四十八小时就要释放,万一他逃跑,得不偿失。 周屿插话道:「陈警官,你们不是在查林主任的自杀案吗?与其把精力放在宋医生身上,不如看看这个王晋民,他既有动机,又有机会。而且,那天我在葬礼上见他出现过。」 陈正似笑非笑,目光游移过两人,「真见过啊?」 盛昕音刚想质问他「你什么意思?」,就听周屿说:「我愿意做一份正式笔录,为我所说的一切负法律责任。」 周屿继续道:「有一部分犯罪分子会在作案后返回案发现场,确认死者的情况,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人。」 陈正无言以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周屿,你失踪了十年,到底去哪儿了?」 盛昕音下意识抢答:「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陈正截住她的话头,「别以为我不记得他了,我特意调出来周屿失踪案的卷宗认真看过,你说亲眼看到他坠楼,还说有人要杀你,对吗?」 盛昕音一噎,「是又怎么样?」 「一个人不可能毫无痕迹得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十年……」 周屿打断他,「我的案子,应该跟陈警官没什么关系吧?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是先集中精力把兇手找出来。」 陈正没再追着不放,恢復成平日里公事公办的样子,「不是我要拖延推诿,实在是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盛世里商场美陈倒塌案是王晋民做的,即便把人抓回来,检察院那边也起诉不了。」 「那林主任自杀案呢,你们不是找到了他的笔记本吗?」 陈正一怔,忽然想起里面确实有几页提到了「他又出现了」「他竟然向我道歉了」 「我能相信他吗」……如果那个「他」指的是王晋民,似乎也说得通。 无论哪个案子,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人找到。 可经过警方逐一排查,王晋民登记的电话号码是假的,住址是假的,也再没回过公司,自此销声匿迹。 郊外墓园。 王晋民站在一棵松树下,远远地望着妻女的墓碑,抽了一整盒烟。 他不确定警方目前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会不会在这里设下埋伏等他出现,所以很警惕。盛昕音还活着,他还不能被抓。 微风吹动着覆盖半山的植被,不断发出瑟瑟低鸣。 王晋民还记得妻子临死前的样子,她的精气神都在日復一日的病痛折磨中消耗殆尽,虚弱地伏在他膝上,劝慰他要重新开始。 他是要重新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 监狱里全是渴望重新开始的人,出狱那天,同监的狱友纷纷和他约好再见,只有他知道,他们不会再见了。 对于王晋民而言,这已经是第四次循环。 第一次杀死两人后,他因故意杀人罪被执行枪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杀医生的当天,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挥下屠刀,然后立刻到女孩的学校杀了她,却没想到这次醒来,时间向前回溯了一天。 王晋民迟疑了,他不确定这是否就是妻子所说的重新开始的机会。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再次来到医院,可这次很不顺利,当他砍杀林槐序时,被他的学生宋修然拦住,所以没能当场了结他,而杀那个女孩时又被她的同学阻止,也没成功。 落网之后,他坐了十年牢,放出来后他继续按照计划先将林槐序杀死,再策划实施了电梯爆炸案,当时他就在轿厢顶部,一同被炸死,再醒来发现时间点继续向前回溯,来到了妻子死前一个月。 他已经能确定,循环重启的关窍似乎就是要杀死这两个害死他女儿的人。 而妻子被女儿的死刺激,伤心过度,重病不治,他陪妻子过完最后一段日子,将她安葬后,想要继续回溯时间。 于是,他先打电话调开宋修然,再来到医院找林槐序,可这次情况又一次发生了变化,竟然有警察同时来到现场,他拼尽全力只来得及把林槐序重伤,等他去学校杀盛昕音时,那个碍事的男同学又出现了,不仅如此,他还认出了自己,这说明他也有了循环的记忆。 果不其然,推周屿坠楼之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人凭空消失。 也正因为如此,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能定他故意伤人罪,他又在牢里待了十年。出来之后,他找到被砍伤的医生林槐序。 对方承认当年在女儿治疗上存在疏失,一直心怀愧疚,又因为离开手术臺得了抑郁症,整个生活几乎毁于一旦。 这次,王晋民向他讲述了循环的机制。其实,只要他能成功救下女儿,回到最初,对林槐序来说何尝不是重生呢?于是,林槐序在他的蛊惑下,走上天臺,纵身一跃。 难办的是怎么才能杀死盛昕音? 她的生活优渥,一帆风顺,根本不需要重启,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同样陷入循环的帮手周屿,为了救她,他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经过这几次交手,王晋民发现周屿既聪明又专注,做事直指目标,从不拖泥带水,为了抓到他,十年前拼尽全力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疤,十年后很快掌握了他所有的信息。 关卡似乎变得越来越困难,他还有机会吗? 王晋民朝虚空中吐出一口烟,算起来,他已经被困在循环里几十年了。 他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只知道只要完成杀掉两人的任务,就能重启循环,向前回溯时间,总有一天他能回到女儿出车祸前,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他是山沟里出来的大学生,好不容易靠读书改变了命运,成为国内最早那批程式设计师之一,他曾经拥有令人艷羡的生活,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女儿,但是一夕之间全毁了。 世界在他眼里,不过是由一个巨大的程序写就,于他而言,一切都像是计算机模拟而成。既然程序出了故障,系统也给了他清除 bug 的方法,那就必须拨乱反正,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35章 因果承负 从警局出来,盛昕音联繫了宋修然,既然已经知道兇手与十年前的医闹案有关联,说不定与他共享信息之后能找到王晋民的藏身之地。 三人约在平洲人民医院门诊楼下见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宋修然站在窗边一个不起眼的僻静角落,接过那张登记表,「你们为什么怀疑是他引导了林老师的自杀?」 盛昕音没答,周屿模稜两可地说:「反正他现在不知所踪,负责这个案子的陈警官也在找他。」 復又问:「宋医生,你还记得当年医闹案的细节吗?越详细越好。」 宋修然沉默了一会儿,陷入回忆,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年,一切却都仿佛历歷在目。 「那时我还在实习,那天是 2014 年 3 月 17 日,我本来是和林老师一起当班的,但突然有个电话拨过来,说病房楼我分管的一个病人出了点问题,让我过去一趟。急诊和病房楼步行大概要五六分钟,等我跑到那里,等电梯又花了很长时间,上楼问了一圈人发现被骗,再回去,林老师已经出事了。」 他加一句,「听同事们说,那人落网后判了十三年。」 周屿一针见血问:「他女儿是怎么回事?」 宋修然敏感地捕捉到一丝漏洞,「你怎么知道的?」 周屿明显迟疑,盛昕音连忙接话:「我告诉他的,林主任葬礼时,我们聊起他的生平,说到了十年前的事。」 宋修然长嘆一口气,有些欲言又止,「那个女孩是我收进来的,叫王晓黎,救护车送过来时神智清晰,精神很好,能正常交流,一直说自己没事,说要赶快回家过生日。那天车祸,急诊的病人很多,林老师一直在忙,开过检查之后就没顾上,没过多久她爸爸来了,就是王晋民,但是王晓黎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内脏好几处破裂出血,更糟糕的是——」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着盛昕音,「她和你一样,是稀有血型。」 盛昕音惊诧不已,原来冥冥之中,她们之间还有这样的关联,这些事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仿佛神的周密安排,只能说是一连串的不可思议将他们所有人通通搅进去。 「你也知道前些年的情况,医院里根本没那么多储备血液,虽然我立刻就让护士去找血站调了,还找了本地的志愿者,但被拒绝了,总之没能赶得及,没有血就没办法上手术臺,王晓黎最终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盛昕音回想起十年前,夏语冰动手术前,盛江提前花了大价钱备血的事,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一直致力于改善稀有血型意外伤害后用血困难的问题,一时之间感触颇深,「那……这不能全怪到林主任头上啊。」 「事后,院里医务科专门成立了调查小组,因为当时院长的弟弟也在车祸里受了伤被送到急诊,我后来才知道,林老师和他的对话被王晓黎的父亲听到,他认定林老师是为了讨好关系户耽误了他女儿的治疗……」 很多事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说法,「罗生门」一样没办法准确界定到底是谁的过错。 宋修然忽然想起,林槐序这些年对待病人不近人情的态度,是否也是因为十年前对所有病人和患者家属都太过和善,有时候医生随口一句话,既可以成为病人的定心丸,也可能会在事情的结果并不那么尽如人意时,成为对方的把柄和发洩戾愤的由头。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道:「院长本来已经拍板给他们一笔和解金,可是还没等结果出来,王晋民就拿了把刀冲到医院把林老师砍伤了,不知道是谁拍了视频,放到了网上,当时医患关系十分紧张,舆论一边倒,之后随着王晋民的锒铛入狱,调查也不了了之。」 人在极端情况之下是非常容易钻牛角尖的,宋修然从医十几载,虽说早就见怪不怪,却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事物的两面性,让林槐序成为受害人的同时,王晓黎的死也变成了永远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又像是一颗种子,这十年,每每当他以为已经痊癒时,就会从皮肤深处拱出来扎一下,直到将他刺得走向不归路。 盛昕音不明白,如果说林槐序在王晓黎的死亡中勉强算是有错,那她呢?她根本就不认识王晋民父女二人,目前唯一的关联只有血型相同而已。 血型相同? 盛昕音灵光乍现,一边拖着周屿的手向外走,一边跟宋修然告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要办,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漏掉的细节,随时联繫我。」 从门诊楼到停车场还有很长一段路,他们就牵着手,穿过几栋人满为患的建筑物,到处都是人,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来探视的亲戚朋友,接近医院大门口的地方,还有长长一段走廊,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起风了。 车子点火后,车载电臺随即启动,第一条消息就是关于强对流天气预警的消息,未来四十八小时内,平洲主城内狂风,暴雨,局部地区或许还伴随有冰雹。 窗外乌云密布,雨刮器一刻不停在玻璃上挥舞,豆大的雨滴打在车顶上噼噼啪啪作响。 不知怎的,盛昕音没立刻发动车子,周屿在后视镜里与她的目光撞了一瞬,低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盛昕音把眼睛移开,还没作答,中控臺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夏语冰的电话。 她拿起来接通,「餵——」 「你现在带着你那个同学周屿回家一趟。」 「什么事?」盛昕音蹙眉,点开扬声器。 「你舅妈在家里呢,她……说要当着我们的面把事情解释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盛昕音一直听说舅舅的公司最近要打包出售,已经谈好了买家,所有资产中最值钱的大概就是他们婚后买的那块厂房用地,说到底还是怕周屿分一杯羹,才会不依不饶。 她用眼神徵询周屿的意见,见他没反对,「好,我们现在过去,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这栋住宅对于周屿而言并不陌生,毕竟上个月他刚送过盛昕音回来。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几乎所有的公共场所都见不到人。 推开门,宽厅里三面沙发上盛江和夏语冰坐在一面,严霜坐在另外一面,盛昕音拉着周屿站在剩下的那一面。 见他们进来,严霜从沙发上起身,尽量用四平八稳的语调,跟盛昕音打招唿,眼睛没看周屿。 盛昕音坐下来,占据主动权,「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严霜居高临下,看着周屿问:「这十年你去哪儿了?」 周屿漠然道:「不关你的事。」 严霜继续问:「为什么你整个人的状态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关于这点,夏语冰一直也有疑问,一个人真的可以十年没有任何变化吗,岁月和时间不在他身上留下一星半点儿印记吗?连一直养尊处优,精心保养的盛昕音都没做到,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和十年前的状态相比还是明显能看出差别的。 盛昕音刚想站起来维护,周屿拉住她的小臂,挡在两人之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怀疑……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盛昕音气急,「你凭什么这么说?」 严霜神情凝重,不像是在刻意规避,「因为十年前,我亲眼看到有人把他从学校实验楼推了下去!」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盛昕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周屿更是别无选择,只能保持沉默。 夏语冰激动起来,「音音,我记得你当时跟警察也是这么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高度,正常人根本不可能还活着。」严霜丝毫没跑偏,哪里是要解释清楚误会,分明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对质。 盛昕音再也忍不住,「他就是周屿。你不想认他,他还不想认你呢。不是人人都记挂着你那点儿了不起的钱,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利用自己的身份从你那里得到些什么。」 她冷哼一声,「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坠楼都可以装没看到的人,现在为什么不能继续装他不存在呢?」 夏语冰插话问:「这么说,十年前他真的坠楼了?」 「妈——」盛昕音无奈扬声喊她,简直想把所有事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讲一遍,可她不能,因为整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她话锋一转,试图转移话题,「妈,我还有话要问呢。十年前,我记得你做过一次手术,大概是我高考前三个多月,爸爸还四处托关系备血。」 夏语冰一怔,「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当时,我在病房里看到有血站的工作人员过来登记稀有血型人群的联繫方式,大概的意思是以后万一有需要用血的地方,可以互帮互助。因为我还差几天过十八岁生日,血站的人说未成年人需要登记监护人的电话,对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这跟周屿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又绕回来了,盛昕音不答反问:「你好好想想,2014 年 3 月 17 日,有没有人给你打过电话,说让我去献血?」 「这……我哪儿记得住啊?」 盛昕音用特定事件帮她回忆,「那天有个瘾君子嗑药后在市区飙车,发生了特大车祸。」 夏语冰总算被饶了进去,仔细回想了下,「车祸有点印象,当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其他的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盛江突然接话:「是有这么回事,电话是我接的。对方说是平洲血站的人,你当时刚做完手术,不符合条件,他们就提出让音音去献血,我一开始没考虑那么多,说可以,但后来一想,怕耽误她高考,就打电话过去回绝了。」 缺失的那片拼图终于找到,一切都说得通了。 盛江不明所以,理直气壮道:「再说了,又不是没别的志愿者。」 盛昕音和周屿对视一眼,感慨造化弄人,她万万没想到就因为一通未能献血的电话,就成了王晋民丧失爱女的报復对象。 「爸爸,如果都像你这么想, 万一哪天躺在病床上需要用血的是我和妈妈, 那我们还能有人来救吗?」 盛昕音的话音刚落,就看到身旁的周屿垂着头,面前的地砖上正不断滴落着刺目的鲜血。 严霜哆嗦着嘴唇惊唿一声,「小屿——」 周屿眼前的世界扭曲起来,视线变得摇晃而模煳,耳边万籁俱寂,他完全听不到盛昕音在说什么,想要安慰她别害怕也似乎发不出任何声音,黏腻的鼻血顺着下巴流下来,他下意识抬起头,想要止血,但却逐渐失去了力气和意识。 第36章 引蛇出洞 雨一直下,天色将晚未晚,霓虹和雨滴相映生辉。 平洲市区像是泡在了汤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周屿被紧急送进医院,可针对症状用药后却没有任何起色,整个人一直在昏睡。 盛昕音不顾父母反对,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严霜见到他脱离危险,明显松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宋修然得知后前来病房探望,却在看过周屿检查结果各种基础指标之后陷入了沉思,数值明明是正常的,他的身体却明显十分虚弱。 这在医学上根本无法解释,盛昕音好像知道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讳莫如深。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周屿感觉脑子很昏沉,耳畔嗡嗡作响,浑身上下被一股难以压抑的僵硬感裹挟,胸腔内的心跳声变得异常缓慢,他能清晰感知到生命力在渐渐流逝,直到后半夜才终于恢復神志,勐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盛昕音和他只隔着数指的距离,和衣躺在陪护床上,本就没睡沉,立刻握紧他冷汗涔涔的手,「没事吧?」 周屿摇摇头,眼前一片模煳,声音难免有气无力,「还好。」 话虽如此,盛昕音却很清楚他只是在强撑而已,可悲的是,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屿在她面前死去吗? 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周屿安慰她,「别害怕,等抓到王晋民,也许就能结束这一切。」 盛昕音没那么容易乐观,担忧道:「可是,万一他一直躲着不出来,或者一年半载以后才露面,怎么办?」说到这里,她不禁面露疑惑,「你不是说他可能也在循环里吗?而且他似乎比你还要早进入循环。如果他不是像我一样被动进入的,那为什么他没有循环后遗症?」 周屿分析道:「这点我也想过,可能……跟循环发生的原因有关,或许一开始,只有他在循环,而我的进入打破了原本的循环机制,才会受到反噬。」 盛昕音忽然问:「那让你进入循环的原因是什么?」而后立刻想通了似的,很快自问自答道:「是为了要救我。」 周屿没作声,轻轻捏捏她的手指。 除了要救盛昕音,循环还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心,给了他弥补青春期遗憾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讲,能进入循环对他而言是一种幸事,即便困顿其中,备受折磨,他也无怨无悔。 王晋民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怎么努力,警方都找不到任何他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各个方向的侦查思路全部折回。 盛昕音不清楚王晋民到底循环过多少次,才具备这么强的反侦察能力,只知道周屿的情况一刻都不能再耽误了。 于是,思虑再三,她决定撤掉身边明面上如影随形的保镖团队,让王晋民放松警惕。 从小到大,盛昕音的行事风格一向主动积极,她没有知会病床上的周屿,而是选择对陈正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与其被动等待被杀,不如出动设局引蛇出洞,以王晋民对她的了解程度,肯定会时刻关注和她有关的一切消息,所以她临时加了个行程,让行政部在盛世里的公众号上发布活动公告,两天后在商场附近的江边广场上有一场户外竞技综艺的录制,是盛世里冠名的,公告末尾特意强调届时她会到场参加。 换位思考,公共区域的露天活动,是下手杀她且有概率顺利逃跑的最好机会,一直想将她置于死地的王晋民必然不会放过,即便明知山有虎,也会偏向虎山行。 陈正不同意,「这么做太危险了……再等等,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 「不行。我等不及了,也是真的没时间了。」盛昕音坐在警局接待室里,手里握着的一次性纸杯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陈警官,这件事我一定会做,也提前向你报备过了。警察如果不管,到时候我也会在周边布置好人,等我引他出来,就会有人抓他,万一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善后工作。」 她这些话简直像是在交待后事,陈正完全想不通,质问道:「为什么等不及了?没时间是什么意思?」 盛昕音沉默。 陈正追问:「明明并没有切实证据,明明很害怕,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急切地,甚至不顾性命之忧,也要以身犯险抓人?」 盛昕音起身,苦笑了下,「陈警官,有些事……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陈正不依不饶,「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盛昕音无奈嘆气,「你不是见过周屿吗?如果我说他为了救我,已经快死了,只有抓到王晋民才有可能活下来,你信吗?」 从警十几载,陈正从片警转刑侦后,不知道审过多少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每个细微的线索,都存在上千种可能,他听过真真假假无数匪夷所思的故事,还是第一次听这种乍一听明显超现实,细想之下很多细节又都对得上的,一时之间,他没办法做到违背唯物主义的信仰做出回应,只能不置可否。 盛昕音转身离开前说:「无论如何,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尽快抓到王晋民。」 综艺节目录制当天,盛昕音先到医院见了周屿一面,其实他早就想出院,盛昕音不同意,他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起色,所有深入检查都做过了,病理上看不出有问题,症状却丝毫不见减轻。 天气不好,闷闷的,眼看着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病房内的电视机里,播报员正尽职尽责对着地图讲述受强对流天气影响的区域。 盛昕音忍住不做告别,只依依不捨拉着他的手说:「我走了,下班再来看你。」 「嗯,我送你到电梯。」周屿没戴眼镜,眸子很深,静静注视着她。 尽管盛昕音心里清楚,以他现在的视力,可能根本看不清她眼底复杂的情绪,却还是偏过头避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阴天里,太阳被遮挡,盛世里灰白色的外墙像是一只巨大的丝绒首饰盒,玻璃幻化出富丽而闪耀的光泽,商场正对面是江边广场,纯白色的音乐喷泉时而曼妙时而舒缓,综艺活动录制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盛昕音按照实现沟通后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到达,正站在靠近江边的侧方棚下区域候场,明星们都聚集在前面做游戏,这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化妆师和商场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吴忧也在其中。 大概是在玩听歌猜乐器的游戏,不断有人猜错,所以现场音响总在循环往復地播放巴赫的音乐。 旋律重复,略显沉闷的大提琴,身处其中,有一种灵魂出窍的穿越感。 天空中闷雷响动,像是云层中有勐兽在冲着城市低吼。 下雨了。 副导演满脸恭敬的笑意,走过来请盛昕音去拍摄,「盛总,导演说不想耽误您的宝贵时间,要不咱们现在过去,也好趁雨没下大之前,把您的部分提前录制完。」 「好。」盛昕音在众人的簇拥下朝人群中走去。 雨丝飘零,拂在额面,第一次和周屿重逢时,似乎也是这样恶劣的天气。盛昕音正胡思乱想着,迈出候场区域时,头顶出现一把宽大的雨伞,黑色伞面,银钢骨架—— 是商场的伞。 盛昕音转过脸,恰好看到少年撑着伞的手腕,再往上,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浑身还带着萧瑟的水汽。 「你怎么来了?」说着,盛昕音十分警觉地朝四周看过去。 周屿的脸色不好看,「你怎么不告诉我?」 盛昕音怕被看出端倪,脚步一刻不停,压低声音道:「你在,我怕他不敢出现。」 周屿垂下眼帘,「我不在,万一……可能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盛昕音倔强道:「如果是用你的命来换,那我宁愿不要这个机会。」 况且,真的还会有下一次机会吗?看着面前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的周屿,盛昕音愈发坚定了一定要尽快把王晋民绳之以法的念头,或许真的有奋不顾身的爱情吧,她想。 她转身继续向前走,周屿不再说话,亦步亦趋地跟在盛昕音身边。 毫无徵兆的,就在他们一行人接近人群,同时也是离江边最近的拐角,突然冲出来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用巨大的蛮力,强行将盛昕音和周屿分开,然后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后背抵住江边的护栏。 周屿大惊失色,是王晋民! 周围被变故惊到,顿时一片骚动,吴忧吓得三魂七魄都快没了,朝着他们移动的方向大喊一声,「盛总——」 大概知道是陷阱,王晋民根本没想给任何人营救的机会,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说时迟那时快,他直接带着盛昕音跳进了丰水期的江面,以命换命! 「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滚滚水流中,紧接着,周屿冲到护栏边,长长地吸了口气憋在肺里,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一起跳了进去。 隐藏在人群里的便衣警察从四面八方倾巢出动,疏散围观的人群,陈正懊恼地握拳用力锤打了下栏杆,掏出手机,联繫在江边待命的紧急救援队。 蓄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 第37章 莫比乌斯 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坠入江中,引发一连串汹涌的水浪,三人瞬间被吞没着捲入,无影无踪。 坠落到江面产生落差的巨大冲击让盛昕音的脑子快要炸裂开来,里面似乎剎那间被强行塞满了繁杂无序的回忆,走马灯似的流转播放。好在她是会游泳的,高三时还曾经专门代表培成中学参加过全国中学生游泳锦标赛,拿过女子 200 米仰泳季军。 而现在,一时之间,她就像一尾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鱼,在湍流的水里反覆沉底,又反覆被浪打捞起。 王晋民不知所踪。 渐渐地,随着盛昕音徒劳地挣扎,冰冷而污浊的河水涌进口鼻,她被呛得急促的咳喘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却又被人硬生生拽了回来—— 是周屿的手。 他竟然跟着她跳了下来!可是下一秒他们就被水流的冲力分开,盛昕音朝着那个模煳的身影努力伸长手臂,只差一点就能够着时又被捲走。只要牢牢抓紧周屿的手,就可能有生还的希望,即便是已经置之死地,或许也能像上次电梯爆炸那样回到十年前重新开始。 盛昕音的耳边恍惚听到了救援队快艇的发动机声,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的指尖终于与周屿的手相触—— 刺目的闪光灯此起彼伏,盛昕音闭了下眼,重新睁开时,发现自己正和队友一起站在领奖臺上,游泳馆内的大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 2014 年 3 月 18 日,那届全国中学生游泳锦标赛在平洲举办,作为东道主,培成中学大部分学生都被带来现场充当氛围组,连高三也不例外。 难道她又一次回来了?!而且回溯的时间点再次提前。 盛昕音终于回过神,眼睛快速扫过观众席,却没看到周屿的身影,她急匆匆地进行完最后的合影环境,披上外套就往外跑,和一个同意疾步匆匆地人撞在一起,被他扶住胳膊,「周屿!」 盛昕音难掩惊喜,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她就知道周屿也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他身前的白色校服衬衫还有尚未干透的血渍,应该是刚去洗手间处理过,盛昕音蹙眉问:「你又流鼻血了?」 周屿简单「嗯」了下算作应声,和她并肩向外走,「这也说明,循环还没结束……但今天是 18 号,车祸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王晋民的女儿死了,他还是会找你和林主任寻仇。」 「那我们该怎么办?」 周屿的脸色沉了下来,垂眼看向她,眉梢一挑,「你会听我的话吗?」 「我……」盛昕音突然被他的气势弄得语塞,她知道他还在为自己不跟他商量自作主张以身犯险而生气,不禁有些心虚,嘴上却还在硬撑,「谁说得对我就听谁的。」 班长李彦从通道走出来,看到他们,挥舞着手走近,「盛昕音,恭喜你拿奖啊。咱们刚好顺路,我打个车,送你回家吧?」 盛昕音张了张嘴,一下子没想到用什么藉口拒绝,一旁默不作声的周屿突然开腔道:「班长,我和盛昕音还有事要一起做,等做完了,我送她回去。」 周屿的口吻带上了点不容置疑,李彦有些失望,却还没死心,「这样吗?」 盛昕音立刻点点头,靠近周屿,「是,班长你先走吧。」 在上一次循环里,周屿失踪后,李彦曾经向盛昕音示好过大半年,一开始盛昕音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同窗友谊,等回过味儿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原来,李彦早就对他有意思,只是发觉周屿的心思后选择退让,这次回溯到她和周屿还没产生深入的交集之前,李彦的心思在多活了二十年的盛昕音面前昭然若揭。 眼下她根本无心考虑这些,只想尽快抓到王晋民,结束循环。可问题是该怎么抓?不能报警,他现在还没犯罪,只是个刚失去女儿的受害者。警察非但不会抓他,还有可能因为报假警把她和周屿带回去问话。 兜兜转转,依然逃脱不了被动等待死亡的命运轨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周屿提议先到平洲市郊的康诺疗养院找到王晋民,看看他现在的状态如何。 坐上计程车,盛昕音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他在疗养院?」 「住院的时候,我把网上所有能收集到的跟他有关的报导都看过一遍,还去找了宋医生……王晋民的妻子得了肝癌,没多长时间好活了,一直在疗养院排队等捐肝,等不到,就是临终关怀。」 很明显,她最终不仅没能等到肝源,还被女儿意外死亡刺激到,很快去世。 周屿继续说:「他的女儿叫王晓黎,才刚满十五岁,和我们同校,读初三,昨天是她的生日。」 盛昕音听得唏嘘不已,「虽然王晋民可恨,但也的确可怜。」 「你知道他妻子的祭日是……」周屿的话音未落,就听盛昕音截住他的话头,「不会是……2014 年 6 月 20 号吧?」 那天是盛世集团游乐场挂牌开业的日子,也是林槐序医闹被砍伤的日子。 「嗯。」周屿点点头,「上午王晋民在殡仪馆把他的妻子火化后安葬,下午就去医院将林主任砍伤了。」 盛昕音沉默片刻,慨然嘆气,「可我想不通,就算他对我们有再大的怨恨,杀一次还不够吗?既然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放下一切向前看?杀了我们,他的人生不也同样毁了吗?」 她当然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是感到茫然,又无可奈何。 车子开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到达康诺疗养院的门口。 刚走进去,他们就看到王晋民推着一个女人在院子里的凉亭散步看花。 这间疗养院的环境清幽,园林式的布局,宽阔的草坪,由于毗邻森林公园,空气里富含丰富的氧离子,唿吸间有一丝清新的甘甜。 很明显,价格肯定不菲。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看上去枯瘦如柴,脸色泛着病气,但是身上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蓝白条病号服外套,平底的芭蕾鞋,气质恬淡温柔,可以想见如果不生病,她会是多么的美丽优雅。 盛昕音没想到会这么快打照面,原本还想去前臺套话,连忙扯着周屿转身,想避开正推着妻子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的王晋民,却不料,下一秒听到轮椅上的女人问:「诶,那不是晓黎学校的校服吗?」 「是啊……」王晋民探究地看过来。 眼神相接,盛昕音顿时僵在原地,可对方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一样,将轮椅停住,寒暄道:「是培成中学的学生吗?我女儿和你们同校。」 他很快又问:「你们今天怎么没上课,到这里来了?」 盛昕音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听周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对,我们是培成中学的学生,高三,今天有课外活动……我想给我妈妈找个疗养院,听说这里不错,所以和同学过来看看。」 真是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了解周屿的为人,盛昕音会觉得他原本就是谎话张嘴就来。 她冷静下来,试探道:「您女儿读几年级啊?」 女人笑着说:「她读初三,名字叫王晓黎,你们认识吗?」 盛昕音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晋民一眼,谨慎地摇摇头,「不同年级在不同的教学楼上课,基本见不着。」 「那等她下次过来,你们可以认识一下。」说起女儿,女人的表情又生动许多,「她的功课太忙了,本来昨天说好的回来给她过生日,临时说老师留参加竞赛的学生补课,也没能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王晋民拍拍她的手,「她不是给你发简讯道歉了吗,考完试就来了。」 「嗯,我知道,学习最重要。」女人笑笑,「就是太想她了。」 王晋民弯下腰,替她整理好盖在膝上的毛毯,「别在外面吹风了,我先推你进去,今天的药还没滴完。」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门,盛昕音怔忡地收回目光,「她妈妈好像还不知道王晓黎的死讯。」 周屿一针见血道:「王晋民怎么会不认识我们?」 「是啊,怎么会?」盛昕音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推演,「难道他这次没有循环?他的意识还在十年后的世界没有回来?」她晃晃脑袋,「或者他是装的,他能假装女儿还活着,就能假装不认识我们。」 周屿问:「为什么?」 盛昕音想不通,只得默不作声。是啊,总要有合理的动机吧?如果说王晋民表现得若无其事,假装女儿还活着是对妻子善意的谎言,那现在的时间点,他还没有犯罪,他们根本拿他没有办法,何必僞装? 不多时,王晋民从病房楼里出来,径直走回到他们面前。 他的精气神像是一下子被抽干,和刚在在妻子面前时判若两人,「我女儿的事……你们知道吧?」 盛昕音和周屿同时选择没有接话,就见他将脸埋进双手掌心用力搓了下,「昨天市区那场特大车祸,我女儿被撞了……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但我老婆还什么都不知道,拜託你们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女儿的事。」 周屿保证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 王晋民似乎很感激,长出一口气,颔首道:「谢谢。」 隔了一会儿,周屿说:「其实,如果不是你特意提起,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其他学生应该也不清楚,学校这方面的消息管控的比较严格。」他状似无意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一定会知道你女儿的事?」 王晋民一怔,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你们不知道。我老婆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受不了一点刺激,所以……虽然是我想多了,也要杜绝一切刺激她的可能。」 倒也说得通。 等王晋民告辞离开,盛昕音边往疗养院外走边问:「你觉得他是在装吗?」 「不好说。」周屿脚下突然像是被什么绊住,若非盛昕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的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你怎么了?」盛昕音急切问道:「是不是又严重了?」她担心不已,连忙从路边扯了一根木棍塞到周屿手里,「我们先去前面休息一下。」 两个人在石头上坐下来,周屿用棍子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形的图案, 盛昕音朝地面上看去,「这是什么?」 「莫比乌斯环,原本这是数学上的概念,把一个『二维』平面的纸条通过『三维』立体的方式扭曲,首尾相连形成,像是个没有起点和终点,没有过去和未来,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死循环。」 他们三个仿佛身在莫比乌斯环中,同时落水,生死不明,如果说现在的循环是因为周屿的死亡产生的,那么王晋民的意识没能溯回到这个时间点,也算合理。可如果是王晋民的循环,他肯定是在僞装。 按理说,兇手已经找到,林槐序和盛昕音也没有被杀,循环为什么还在继续?难道会像这个莫比乌斯环一样,无限循环下去吗? 有朝一日,如果他被后遗症反噬最终死去,盛昕音会怎么样? 周屿抬手捂住眼睛,手指在眼周按了又按,试图缓解症状。这个时间点,他没有眼镜的辅助,视力已经差到影响走路的地步。 他的脑海中有无数个疑问亟待解决,但最关键的癥结还是—— 循环的终点到底是什么?怎么才能跳出来? 或许,他之前推测的,找到兇手,阻止林槐序和盛昕音被杀,根本不是结束。 第38章 原形毕露 上次回到十年前,盛昕音还庆幸重生,浑身充满斗志,总觉得一定能改变被杀的命运,这次的感受则截然相反,如果说这场循环真的是莫比乌斯环,那是否意味着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事情终究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走向註定的结局? 尤其是现在的局势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好不容易才确定兇手的身份,如今王晋民近在眼前,却好像根本不想行兇,整件事像是笼罩进浓雾之中,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这都是什么情况啊? 盛昕音嘆口气,侧过脸望着周屿的眼睛,「我们先回市里,给你配个眼镜。」 「我自己去配就行,你去人民医院找宋医生,不管怎么样,总要先告诉他林主任或许会有危险。」 「你觉得王晋民还是会杀我们?」 「只是一种预感,说不清楚。」周屿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疗养院的病房楼,「他表现得太正常了……」他没继续说下去,「算了,先去找宋医生吧,但是——」 盛昕音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你怕宋医生不信?」 周屿起身,边走边说:「如果突然有陌生人跑过来跟我说,你的老师可能有生命危险,我也不会相信的。」 「别担心,我有办法。」 周屿追问:「什么办法?」 盛昕音觑了眼他的表情,照实说:「之前我们去看过一次回到过去的主题画展,我说想跟他交换一个秘密,这样如果有一天真的回去了,彼此却不认识了,还可以靠这个对上暗号。他告诉我,他晕血,为了当医生,初中放学天天去家附近的菜市场看人家杀鱼,每天十分钟,看完就吐,看了一年多才免疫,这件事就连他父母都不知道……而且,你可能不知道,他在飞机上救过我小姨,我没有理由骗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周屿听完,回想起上次的循环里,盛昕音送他来医院,怪不得宋修然会觉得她似曾相识,原来还有一段前情。 周屿语气平淡,随口应道:「原来你们已经这么熟了啊。」 盛昕音故意吸了吸鼻子,「我好像闻到一股酸味。」 周屿轻嘆一声,「是吗?我早就什么都闻不到了。」 吃醋加卖惨,幼稚得简直不像是他,盛昕音不禁压了下嘴角,她背着手面向周屿,「你怎么不问我跟他交换了什么秘密?」 周屿站定,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不想问。」 他勾着唇越过盛昕音朝门口走,她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 十年前网约车才刚兴起,郊外不好打车,两人只好先步行去附近公交站等,好在这路车乘客不多,不多时,他们上了一趟路过的车,刚在后排的空位上坐下来,周屿就看到窗外一闪而过一辆灰色的车子,驾驶位的车窗降下来,司机是王晋民。 但他没多想,因为盛昕音自己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和宋修然交换的秘密是什么,他抬手捂住耳朵佯装不听,大小姐凑近,非要让他知道,所谓秘密就是她的初恋的名字叫周屿。 周屿没绷住,偏过头笑起来。 窗外青山隐隐,将周屿的脸衬托得很立体, 盛昕音觉得这角度非常好,人物和窗外的景色相得益彰,简直像一幅艺术品一样浑然天成。 刚进市区,天色再次变得阴沉。 周屿先下车,到眼镜店验光配镜片,虽然已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聊胜于无。 盛昕音直接打车到平州市人民医院,进去之后周围到处都是人,急诊尤其人满为患,每个床上都有病人,家属、医生加上推着诊疗车和仪器的护士,更加显得拥挤不堪。 她已经来过多次,轻车熟路地找到正在忙碌的宋修然,简单做完自我介绍,开门见山说想跟他出去聊聊,但对方明显没空,而且因为完全不认识,只是轻微一怔,便语气疏离道:「我晚上八点下班,如果你愿意等,可以先去附近转转。」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盛昕音急切地叫住他:「是关于昨天车祸死掉的那个女孩王晓黎的,还有你老师林槐序的生命安全!」 宋修然回过头,重新认真上下打量她一遍,盛昕音连忙又说:「宋医生,我们之前见过的,两年前你在飞机上救过我小姨。」 「你……」 盛昕音真诚地看着他,「相信我。」 远处不断有护士唿叫,宋修然根本没时间跟她谈,只得说:「三号病房楼十楼医生办公室,你先过去等我,林老师现在应该在骨科会诊,结束后他会回去的。」 「好。」盛昕音应声,还不忘安排,「待会儿我有个同学……跟我穿一样的校服,会过来,他没有手机,我现在不能联繫他,能不能请你告诉他一声我在哪儿。」 「可以,男生女生?长什么样子?」 「不用,他会主动问你的。」说完,盛昕音不再耽搁,转身朝三号病房楼的方向走去。 配完眼镜,周屿先来到事先约定好的急诊,却没看到盛昕音。 他现在没有手机,正想着要怎么联繫她,就看到宋修然正在跟一个护士交谈,他走上前,听到两人的对话。 「昨天你列印的那张献血人员联繫方式的表格,少了半页纸?」 「是啊,就是王晓黎动手术需要的稀有血型人员名单,平洲本地的那几个人的信息,有一个刚做完手术,身体不符合献血条件,有一个不同意,剩下的两个在下面的区县住,距离太远,等他们赶到医院时,她已经……」 宋修然质问道:「之前怎么不吭声?如果不是我今天问你,你就不打算说了吗?」 「我……我想着再重新列印一张就行。」小护士唯唯诺诺地将一张 a4 纸递过去,「王晓黎的爸爸一直没来把她的尸体领走转运到殡仪馆,我怕他万一要闹事……」 周屿到近前,垂眸看到宋修然手里那张表格右下角那行不同意献血的人的名字——盛昕音,后面还跟着她的身份证号码、联繫方式及家庭住址。 周屿心里勐地一紧,像是被人攥着狠狠拧了下,不对!下午在疗养院时,盛昕音身上穿的是校服,胸前有姓名牌,王晋民明显看到了,早就知道她是谁。假设王晋民昨天就撕掉了这张表格,心里清楚是谁不同意献血,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故意僞装,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备心,假装成意识没有循环,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样子。 更糟糕的是,王晋民是一路开车回来的,比他们乘公交快多了,如果要抢在他们对林槐序示警前杀了他,只有可能是现在! 周屿抓住宋修然的手臂,「盛昕音在哪里?」 「你是……」宋修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她同学是吧?我让她在三号病房楼十楼……」 话音未落,周屿已经一阵风似的沖了出去。直觉让宋修然无法袖手旁观,他一路跟着周屿回到了办公室,但里面只有从骨科会诊回来的林槐序一人。 盛昕音不知所踪。 她此刻手脚都被綑扎带牢牢束缚着,扔在一辆车的后排座位上。 盛昕音还记得自己原本站在病房楼走廊尽头等林槐序,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布捂住口鼻,几秒钟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恶劣的天气加上晚高峰让路况变得更加糟糕,所有车辆堵成一锅粥,根本开不动,随着车子走走停停,盛昕音渐渐从昏迷中恢復几分神志,听到车窗外狂风恣肆,一声紧跟着一声的唿啸。 司机往后看了一眼,「醒了?」 「王晋民?」盛昕音浑身无力,声音低弱道:「你怎么会有迷药?」 王晋民语气冷淡,「我老婆是个癌症晚期患者,你知道那有多疼吗?她被癌痛折磨得骨瘦如柴,整日整夜睡不着觉,我只好想尽一切办法给她开强效阵痛药……弄点儿别的违禁品不是什么难事。」 盛昕音思考了几息,才终于想到原本打算见到他时要说的关键点,「我根本不知道你女儿需要我献血的事,你不应该把你女儿死的责任归到我和林大夫头上。」 王晋民激动起来,「不是你们又是谁?一个玩忽职守,一个自私自利!」 「罪魁祸首难道不是那个毒驾的司机?其他都是阴差阳错……」 「他死了,那个畜生他撞死了!」王晋民恼恨地锤了下方向盘,「你们都无辜,我家破人亡是我活该,我就该忍下这一切吗?!」 王晋民明显已经陷入极端的执念,盛昕音不想再刺激他,只好说:「你……早点回头,趁现在,还来得及重新开始。」 王晋民唿吸粗重,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是因为恨你才要杀你?」 「不然呢?」盛昕音的声音还有些有气无力,她吃痛地低声嘶了几声。 但她越挣扎,毫无弹性可言的塑料綑扎带就勒得越紧,手腕脚腕上的皮肤都已经磨出了骇人的血痕。 王晋民无视她的痛苦,自顾自道:「如果说恨,第一次杀了你们以后就该结束了。」他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将车子一路开上了跨江大桥,「你还不知道吧,早在你那个同学周屿进入循环之前我就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 风变得越来越迅疾,路边所有的树枝大幅度的前仰后合,路面上有些重量很轻的垃圾和塑胶袋随风被吹得老高,天空黑得如漆墨一般。 盛昕音迅速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重点,果然和周屿推测的一样,王晋民确实比他更先进入循环,也就是说,在她不知道的时间线上,或许她已经死过许多次了。 她努力提高声音喊出来,「为什么不收手?你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重新开始。」 车子堵在跨江大桥上时,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雨刮器疯狂地来回摆动,前挡风玻璃仍没有片刻的清晰。 「重新开始?」王晋民讽刺一笑,「什么才叫重新开始?我被执行过一次死刑,坐过二十年牢,人人都叫我重新开始,我也想重新开始……」 王晋民像是在对她解释,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幸好她们在天上也在帮我,我发现,只要杀了你们,就能把时间点不断往前回溯,这次已经回到了我女儿死掉的第二天,再来一次,我就能回到车祸当天,到时候我一定不让她出门,那她就不会死,我老婆也不会受不了刺激,或许还能等到合适的肝源做手术,我们一家人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盛昕音这才知道,原来王晋民之所以要一次次杀死她,并非是因为恨,而是为了回溯时间,救回他的女儿王晓黎。 或许,对于一个父亲而言,重生从来都不是重新开始,女儿平安回来才是。 第39章 功亏一篑 整座城市都被暴风雨覆盖,远处一重又一重的高楼像崇山峻岭一般错落有致,万家灯火如同集成电路板光点密布。 林槐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蹙眉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屿深唿吸好了几次,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盛昕音还未遭遇不测,那就一定是被王晋民带走了。那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尽快联繫上他,于是,他问宋修然:「你有王晋民的电话吗?」 「有。」宋修然一句话都没多问,立刻坐在电脑前点开了王晓黎的病歷,找到联繫人那栏。 周屿又说:「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机。」 宋修然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周屿按照屏幕上的数字拨出去,漫长的滴滴声过后,终于接通。 「餵?」是王晋民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 周屿快刀斩乱麻问:「盛昕音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周屿——」盛昕音察觉到前排王晋民的不对劲,默契十足地喊出声。 「别挂!」听到她的声音,周屿心下一松,下意识预判制止王晋民或许的动作。 果然,王晋民挣扎了一会儿,见前排车子好像开始移动,眼神一变,索性打开了扬声器,将手机扔在副驾驶位置上,「我们在循环里打过那么多次交道,还从来没有面对面好好交流过,你想说什么?」 「你之所以一次次杀他们,是因为你认为循环发生的条件是林槐序和盛昕音的死,对吗?」 周屿见到现在的林槐序后,突然想通了他遗书中所说的,也就是王晋民蛊惑他的「再来一次」的机会,一下子明白了王晋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王晋民冷淡地哼了一声,点评道:「我承认你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有时候我甚至不相信你只有十八岁,比我女儿晓黎才大三岁。和你比起来,她是那么单纯。」 「盛昕音也才十八岁,她和你女儿一样,是无辜的!」周屿攥紧手指,「王晋民,你听我说——」他顿了下,思路清晰地直指癥结所在,「你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所经歷的循环,每次重启的共同点都是他们的死亡,是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远处响起江面轮渡的汽笛声,王晋民显然很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屿重重地嘆口气,「你再好好想一下,除了这个所谓的共同点,你每次是不是也都会死?」 王晋民沉默不语,周屿乘胜追击,「你有没有想过,循环的触发条件根本不是让你杀死两个无辜的人,而是你的死亡,或许是因为你的妻子和女儿在天有灵,不想看着你弥足深陷,希望你能重新开始,才发生的循环。」 第一次是死刑,第二次是在医院杀了林槐序后被击毙,第三次是在电梯上被炸死,第四次是跳江……果真如周屿所说,每次他都会死,王晋民脑海中不断回放之前每次循环的画面,他的思绪异常混乱,难道真的是他因为仇恨和时机的巧合混淆了循环发生的条件吗? 可现在谁能验证?任谁都无法确定循环机制到底是什么。 不!他不可能弄错,一定是周屿在诈他,真实目的不过是想扰乱他,阻止盛昕音被杀而已。 只差一次,再来一次循环他就能回到女儿出车祸之前,就能救下她。 他原本甚至打算先杀林槐序,再对盛昕音下手的,否则也不会选择费那么大劲把人从医院带出来,他连两人死亡的顺序都不想改变,唯恐有所闪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现在全都毁了。 他绝对不可以就此功亏一篑,更不能继续听周屿说下去。 思及此,王晋民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屿再打过去,只剩下机械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刚才一言不发的宋修然开口道:「虽然我没听明白你们在争什么,但我听到刚才电话里有轮渡的汽笛声,现在这个时间,只有跨江大桥上附近才能听这么清楚。」 不待周屿说话,他又说:「很近,我开车送你过去。」 林槐序提醒道:「先报警。」 车子从地下车库驶出医院,窗上的风雨流依然紊乱而勐烈,宋修然沉沉地开了口,「别担心,这种天气路上根本跑不动,警察应该很快就能赶到。」 周屿只是说:「谢谢。」 宋修然踩住油门加速,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把车速提高到最大。 乌云里时不时闪起雷光,把昏暗的天空照得雪亮。前方突发事故,整座桥上所有车一动不动,鸣笛声此起彼伏,王晋民愤怒地砸了下方向盘,正前方挂饰上的照片随之左右震颤摇摆。 「她就是王晓黎吗?」盛昕音打算自救。 王晋民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温情,他抬手抚摸了下挂饰的边缘,「是。」 「她长得很漂亮。」盛昕音夸赞道,随即又说:「学习成绩也很好吧。」 「年级排名前五十。」 「比我强多了。」 「有什么用?」王晋民情绪突然失控,「她死了!好端端的放学路上被一个畜生撞到,送到医院,急诊的大夫只顾着照看院长的关系户,林槐序那个僞君子最可恨,假惺惺地跟我说什么『没事』,让我不要太担心了,他们一定会尽力抢救的,这就是他们尽力的结果?!」 怪不得十年后林槐序对病人再也没有一丝笑脸,只是像个机器一样机械地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还因为在这方面理念不合跟宋修然发生过多次不愉快,原来根源还是在那场毁了他一生的医闹案上。 盛昕音慨嘆医患关系日益艰难,又怕刺激到王晋民,只好不再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而是半真半假地哽咽着哀求道:「绳子能松开一点点吗?我……我好疼。」 王晋民从后视镜看到她身上的校服,到底没做到完全不予理会,「别动,就不疼。」 附近的片警陈正接到警情之后,马不停蹄和同事一起赶往跨江大桥,即将到达时被车流堵在分叉口,一时之间上不来。为了尽快突出重围,找到犯罪嫌疑人,他便拉上了警笛,司机们听到纷纷让出一条应急车道。 与此同时,王晋民也听到了似有若无的警笛声。 他脸色骤然大变,咒骂一声,愤怒地打开手机找到通话记录的号码回拨,宋修然和周屿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他接通。 「你报警了?!」王晋民怒骂道:「你们……你们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 周屿反应很快,撒谎道:「没有!我们没报警!」 「那为什么警察来了?」 「他们可能是办别的案子,你凭什么断定是我们报警了?」周屿怕他伤害盛昕音,急切地安抚,「你冷静点,你的妻子还在等你,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受不了刺激……」 王晋民不置可否,发洩完怒气,再次挂断电话。 盛昕音抬眼,从后视镜看到了他眸底令人恶寒的杀机。紧接着,但见王晋民将驾驶位的车窗全部降下,手扶在方向盘,她悚然一惊,「你干什么?」 发动机的轰鸣声伴随着风雨声轰鸣响起,王晋民不甘地问道:「为什么要用像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想救回我的女儿而已,等我成功了,大家都能得救!」 这简直是强盗逻辑,莫说没人能确定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即便真的可以圆满结局,这条时间线上她就活该失去生命吗? 一股窒息感勐然袭来,盛昕音恍然,深陷如此绝境,王晋民困兽犹斗,还是要继续赌,按原定计划杀死他们,回溯时间。大概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打算直接把车开进江里,然后趁机逃生,再伺机杀林槐序,而她手脚被捆缚动弹不得,必死无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宋修然的车子堵在了刚上桥的地方,周屿突然推开车门,雨滴被狂风裹挟着吹进来。 恰好一辆越野车见缝插针变换车道,从旁边堪堪擦过,宋修然皱眉提醒,「危险!」 周屿已经踩在地面,简单解释道:「来不及了,我下车跑过去,我认识他的车。」 说着,他抬手向车道上鸣笛警告他的司机示意,穿越车道的缝隙来到右侧的非机动车道上,边奔跑边确认,所以跑得并不快。 风雨交加,周屿的体力消耗得非常迅速,他的四肢越跑越沉重,视线也越来越模煳,脚下突然打了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非机动车道上,该死的,循环后遗症也跟着凑热闹。 就在这时,他在最右边车道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车牌,和下午在疗养院外面的公交站牌看到王晋民开得那辆一模一样,目测大概还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他不顾剧痛,撑着破皮的双掌在石砖路上用力抵了好一会儿,终于站了起来,然后踉跄地朝着那辆车跑去,但竭力的冲刺很快就透支了他所剩不多的体力,如同身处海底一般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下一秒,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王晋民将油门踩到底,勐地向右打死方向盘,直接斜着冲上了桥边护栏,一次不行,挂倒挡,再加速,反覆两三次便撞出了一道缺口。 周围的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操作车辆躲避,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就差最后一段距离,周屿眼睁睁看着王晋民的车从护栏的缺口处冲进了江里。 来不及了! 即便他立刻跳下去,这个距离也根本没办法接触到盛昕音。 恍惚中,雨声传入耳中变成江面滚滚的涛声,脸上雨水和血污煳在一起,沿着唇畔渗进口腔,舌尖泛起一阵苦涩的咸腥,眼前的画面不断扭曲着变形,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周屿一下子跪倒在地。 一切都结束了吗? 城市湿漉漉的夜色浮光被浓重的雨雾吞没。 世界像是关了灯,彻底陷入黑暗。 第40章 枯鱼之肆 再次恢復意识,首先映入周屿眼帘的是倒挂着的透明输液袋,耳边监护仪器的滴滴声响个不停,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他想从病床上起来,但稍一动弹浑身就像是快要爆裂开的痛,只好再次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他的胳膊,「醒醒,醒醒……」 一群人围在他面前,周屿没有想到第一个逐渐清晰的面孔会是陈正。在护士的帮助下,他艰难地坐直身体靠在床头。 陈正拉了张凳子坐在床边,问:「你真的清醒过来了吗?」 周屿点头。 陈正脸上浮现出只有刑警才可能会有的神情,略带探究意味问:「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周屿的声音还有些低弱,「我是培成中学高三(一)班的周屿。」 紧接着问:「现在是哪一年?」 陈正答:「今天是 2024 年 3 月 18 日。」 果然,他再次来到了十年后。 盛昕音坠江之后,他无可奈何,明知希望极其渺茫,还是选择赌一把,跟着跳了下去,却没能救下她,而后被湍急的河流裹缠着,最终失去知觉。 「你失踪了十年——」陈正重新开口,「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十年前,他出警时开警报器,刺激到嫌疑人,以至于他带着受害人一起去死,同时失踪的还有受害人的同学,这是他一直跨不过去的坎。 这十年来,但凡有和周屿相似的失踪人口的消息,陈正都会奔赴当地去验证,却一直失望而归,直到前两天有人在江边钓鱼时发现周屿,将人送到医院,医院无法确定他的身份,选择报警处理。 见到周屿的第一眼,陈正就立刻确定了他的身份,可是再看,又觉得蹊跷,之后看到他床边放着的校服,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十年过去了,他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 周屿不答反问:「盛昕音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吗?」陈正颇感意外,当年那场事故被媒体大肆报导,网络上现在应该还能看到相关新闻,「她死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周屿还是一下子沉默下来。 病房里另外的床位上都有人,家属和探病地亲朋在交谈,声浪喧嚣,起伏不绝于耳,一瞬间,他却好像觉得那些人都不復存在,心里空荡荡地没有着落。 隔了很久,周屿才勉强找回声音,「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你失踪那天。」陈正掏出手机,随便输入了几个关键词,调出一篇报导,将手机放在被褥上,「这是当天媒体出的新闻稿。」 周屿垂眸看过去—— 「突发!2014 年 3 月 18 日,平洲一跨江大桥发生车祸,一辆白色轿车冲破护栏坠入江中,记者走访相关部门工作人员了解到,事故共造成一死一伤,伤者系肇事司机,王某(男,40 岁,无违法犯罪前科),已被公安机关控制。见义勇为的周某落水失踪,目前下落不明,请市民们积极提供线索。」 「你是说,她已经死了十年了?」 这种明知故问的答案,对于办案经验丰富的刑警陈正而言都是废话,他一般会将其归结为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周屿的语气太过让人于心不忍,他点点头,「是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王晋民呢?」 「他在监狱里。」陈正索性一五一十告诉他,「王晋民当天就落网了,一开始他想趁自杀申请保外就医逃跑,但没能跑成,后来大概是真不想活了,一直在试图自杀。我们只好为他找了心理医生,做过评估之后,确定他限制刑事责任能力,所以……从轻处罚。但是他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煳涂,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周屿默不作声,陈正继续道:「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轮到我了,能跟我说说,这十年你去了哪里吗?」 又是好一阵沉默,直到周屿像是终于从怔忡中回过神,「……我忘了。」 「怎么会?」陈正的眉毛挑起来,难以置信的神情。 周屿的目光露出明确的漠然,「我失忆了。」 陈正自然知道这是拒绝继续沟通的意思,不过原本周屿只是见义勇为,没牵扯到任何刑事案件里,他不能用对待嫌疑人那套对付他。 陈正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递过去,「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哪天恢復记忆了随时联繫我。」 他起身,「有困难也可以找我。」 「谢谢。」 从医院出来后,周屿先找陈正消除失踪人口档案,补办了身份证,然后在目光所及之间找了个洗车行,虽然是体力活,但包吃包住,已经是他作为只有高中学歷的边缘人群,目前过渡阶段最好的选择。 他回到原本住的地方,遇到了在街边送外卖的小满,才知道自刘珍阿姨五年前因病去世后,他一直靠打零工为生,没有了医药费的拖累,生活倒也算平稳顺遂。 他来到盛世里原来所在的商业街区,现在却连商场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一片尚未开发的老旧居民区。绿灯亮,通过人行道时,他和一个人迎面相撞,是一身职业装的茅茅,她戴着蓝牙耳机,在打电话,只是微微一怔,就连连道歉,完全对面不相识。 他去了趟平洲人民医院,林槐序作为金字招牌,个人照片和履歷在新落成的门诊大楼上电子屏滚动播放着。在自助挂号机上查询,可以搜索到宋修然的坐诊时间,但他没有上楼。 他一遍遍拨打着那个电话号码,机械音一遍遍提示着,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终于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没有盛昕音存在的世界。 从醒过来那刻起,周屿就发现了他的五感已经全部恢復正常,似乎代表循环彻底结束,他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万事万物都在安静而有序地运转着,它们各自有其命运的轨迹。 可是盛昕音呢,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四月里的一天,严霜来到车行时,周屿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一辆车贴膜,临近收尾,不好中断,她很有耐心地等了大半个小时,待他完成工作跟主管请假后,两人来到附近的肯德基。 周屿知道陈正早就把他的消息告诉过严霜,可她一直都没出现,可想而知,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愿意见他。 店里人不多,周屿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严霜去柜臺前点了一份套餐端过来放在他面前。 等了半天,严霜都没说一句话,周屿只好主动问:「你找我什么事?」 「陈警官说你不肯告诉他这十年去了哪里,我也不问了。我只想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严霜见他不回答,「如果你想继续上学,我可以……」 「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你生活脱轨的标志,不是想让我在你面前永远消失吗?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不用……」 严霜打断他,「我承认,十年前你失踪,警察找到家里来,我一直隐瞒的事被拆穿后,确实想过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但这些年,我眼睁睁看着音音的父母承受着失去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我……我不想以后没有机会了再后悔,小宇,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妈妈。」 周屿平静地听完,定定地望着她。 严霜把餐盘推过来,「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的。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 见他不为所动,她轻嘆口气,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原本是希望你能像个小岛一样,独立自强,无畏风浪,但当时没考虑到另外一层寓意,你这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总是拉着脸,一副谁都不想理的样子,太孤独了……」 周屿垂眸,拆开汉堡的包装,咬了一口。 等他吃得差不多时,严霜才说:「还有件事,音音的父母知道你回来了,他们很感激你当初的见义勇为,虽然没能救回他们的女儿,但也想当面谢谢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屿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还以为她真转了性子,良心发现亲情回归,没想到终究还是为了利益,为了维持她所谓的体面。 这么多次的循环还不够你看清她吗?你到底还在心存什么幻想? 周屿三口两口把剩下的汉堡吃完,「不好意思,我还要回去洗车。」他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现金放在桌面上,「我八岁的时候喜欢吃汉堡,但那时你不愿意见我,从来没给我买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说完,他再也不看严霜一眼,径直转身离去。 6 月 25 日,高考出分日,周屿在店里见到来洗车的李彦,他开一辆白色新能源车,已经工作五年了,胖了不少,毕业后考上了税务局的编制,在基层当公务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他诧异于周屿窘迫的境况,非要请他吃饭,顺带叙旧。 周屿推脱不过,也看得出李彦的热情丝毫不带恶意,只好跟他来到附近夜市上的大排档。 但他不喝酒,三言两语含煳过去失踪这些年的去处。 李彦的谈兴很高,「你不知道,当年盛昕音……她死了,你失踪了,整个学校都快炸了,校长恨不得天天蹲在警局等你的消息,武老师那阵子更是连个笑脸都见不着——」 他放下酒杯,再次重重嘆气,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掸掸菸灰,「五年前,武老师也因病去世了,她还那么年轻。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悟了,人生苦短,转瞬生死,什么车啊房啊钱啊,不重要,到底是当官还是洗车,也不重要……」 李彦自顾自忆往昔,喝了几瓶啤酒,半酣微醺时去结了帐,然后和周屿勾肩搭背去路边拦车,「兄弟,你以前可是咱们公认的学神,干这个太大材小用了。别洗车了,我随便给你找个工作也比这强。」 「多谢,但是……」周屿将他塞进计程车后座,「我……用不着了。」 「什么意思啊?」李彦没听懂,下意识追问了句,周屿却没给他机会,摆手示意司机开车。 一个月后。 2024 年 7 月 23 日,天气预报说平洲受强对流天气影响,未来六小时局部地区将会有大到暴雨。 周屿向车行的主管提出辞职,然后把随身物品收拾好,出发去了郊外盛昕音带他爬过的那座山。 上次循环里,他和盛昕音一起生活了大半个月,最终被王晋民所杀,时间回溯到他女儿车祸事故发生的第二天。 那两个周里,尽管他们一直被兇手的阴影笼罩着患得患失,回想起来依旧难忘。 …… 「正式介绍一下,他是我男朋友,周屿。」 「让我想想哦,这个时候,如果是男朋友的话——」 「没关系啊,这个电影很好看的,我再看一次也可以。」 「如果……我又死了,还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 来到半山腰时,大雨已经开始有摧枯拉朽的起势,但山里林深叶茂,雨滴被阻碍后落在身上几乎没感觉。 周屿没打伞,顶着雨一路不停歇地爬到山顶。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曾经在笔记本写下的那两句话—— 「只要我死,就会发生时空折迭。我在十年后那个时空待的越久,返回到十年前这个时空的节点就越靠前。」 尽管时移世易,种种迹象表明,循环已经终结。 周屿还是义无反顾站在了他们一起来过的观景臺上,百米之下,幽谷深潭,大雨泉鸣,水雾瀰漫。 周屿闭上眼睛,纵身一跃而下。 ——盛昕音,我来救你了。 第41章 错位时空 周屿睁开眼时,还来不及反应身在何处,就看到一辆白色的货卡刚起步,司机缓慢地倒车调整,大概是要调整后拐出巷子,可是车子正后方有个小朋友蹲在地上,毫无所觉地撸着一只露出肚皮的貍花猫。 那里正处在司机的盲区之内! 幸好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出于救人的本能,周屿大声喊了句「小心」,紧接着迅速冲过去,将小女孩和猫抱起来滚到一边,躲开了货卡的轮胎。 司机这才从后视镜看到他们的存在,脸色大变,后怕似的低咒一声,推门跳下车,指着他们骂骂咧咧地吼了几句,「在哪儿玩不好?不要命了是吧?差点撞死你们!还要害死我!」 流浪猫「喵喵喵——」叫了几声,一熘烟地跑开了。 小女孩大概是有些害怕,依偎着贴近周屿,拽紧了他的胳膊。 周屿道歉,「不好意思。」 司机冷哼一声,所幸见没出大事,重新跳回车上,将车子开出巷口。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响起。 周屿低垂眉眼,看向眼前的小朋友,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上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白色的中筒棉袜和小皮鞋,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梳着精緻的编发,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看上去有点眼熟。 他越看越觉得熟悉,小女孩的眉眼轮廓渐渐和另外一张成年人的脸重合。 虽然荒诞,周屿还是试探着问出口:「盛昕音?」 小女孩眼睛里全是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呀?」 周屿心下一沉,从地上挺身站起来,迅速朝四周张望一圈,不远处斜对着平洲大剧院,门口拉了条巨大的红色横幅,「热烈欢迎中央芭蕾舞团莅临指导」,据他推测,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是一间饭店的后厨卸货区。 「你几岁了?」 「七岁。」小女孩仰着头,不解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周屿没回答,显而易见,他捨命而出,赌对了,又好像赌错了。 循环确实还在进行,但却好像出现了某种偏差,他现在回到了 2004 年的初秋,并且救下了小时候的盛昕音。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周屿想了想,问:「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爸爸在上班,妈妈在跳舞。」小盛昕音歪着脑袋看他,「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原来盛昕音小时候就这么直截了当,还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周屿还记得她曾经说过,夏语冰下海经商之前是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难道说他只是来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上,这个世界里盛昕音还是七岁的小女孩,或许七岁的自己也存在,但他现在根本无心去寻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周屿深知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不算生,更没有死。难道要这样不死不活地等到十年之后,才能继续试图阻止盛昕音被杀,而后继续陷入永无休止的循环吗?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扶着膝盖,在饭店后门的臺阶上坐了下来。 盛昕音站在他面前,注意力被一盆蔫头耷脑的植物吸引,不再追问他是谁,而是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花?」 周屿对待小孩子没什么经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些,「蝴蝶兰。」 盛昕音发出了一声「哦」,伸出手想摸摸发黄的叶片,快要触到时又缩了回去,低声说:「这朵花像一只蝴蝶的翅膀。」 周屿以为她在害怕,伸出手指轻戳了下她想要摸的那片叶子,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紧张道:「哎你别碰,它好像生病了。」 周屿笑了起来,安慰她说:「它没病,只是天太热了,再过几个小时,傍晚就会好起来的。」 盛昕音确认问道:「它真的不会死吗?」 周屿一怔,「……不会的。」 隔了几秒,他问:「你知道什么是死亡?」 「嗯,知道。」盛昕音郑重地点点头,「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就好像我奶奶死了,她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不管我有多么想念她,都再也见不到了。」 死亡只是消失,大概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才会有这种理解……等等! 周屿突然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他所认为的死亡不是传统生死观里肉体的消亡,精神的逝去……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他只是从一条时间线上消失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而这些时间线的共同点,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要救盛昕音。 他被困在了循环里,带着唯一而强烈的信念,被困在了拯救盛昕音的循环里。 周屿回想起,最初在图书馆发现盛昕音有危险,他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被王晋民推入湖中后,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被无可名状的吸引力拽了进去,再醒来,就已经存在于盛昕音有危险之前的时间线。 而后几次,每次失去意识之前,他都会有被外力撕扯成碎片的痛感。 这是否就是一种类似于穿越黑洞的过程呢? 有个作家说,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余华如果穿越黑洞真能摆脱时间的束缚,超越空间的限制,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的信念足够强烈,就能到达任意的时间轴,来到新的平行空间? 可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和契机,才能打开平时时空的黑洞之门? 或许,死亡不仅是条件,还可以是结果。 或许,只要他想要救人的信念足够强烈,就会发生「死」亡的结果,即从原本那条时间线上消失,来到新的时间线,产生新的循环。 所以他来到了过去,救下了七岁的盛昕音,然后才有了十七岁他们的相遇。 原来,他们之间的交集远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 早已分不清起点和终点—— 莫比乌斯环∞。 「如果……我又死了,还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只要我在,你就永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的脑海中,突然无端浮现出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从江下游打捞起来的水淋淋的白色轿车,像是一头钢铁怪物,吞噬了后排被捆缚手脚而完全无法逃生的盛昕音,她只能眼睁睁束手就擒,任由窒息感吞没,在水底时她该是多么的绝望? 她还在等他,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救她,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想要救人的信念达到临界值,新的循环就此应运而生。 他必须回到原本的世界才能救下她。 就在周屿把所有事通盘想明白的一瞬间,剧烈的头痛随之侵袭而至,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额头,是脑出血猝死吗?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地面从中间裂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进那道巨大的缝隙之中。 「音音!」夏语冰从巷子口看到女儿的身影,连忙扬声唿唤着盛昕音的小名,失而復得的狂喜吞没她误以为孩子被拐卖的胡思乱想,她不禁有些脱力,满头大汗地跌坐在路边。 「妈妈——」盛昕音转身,哒哒哒跑到夏语冰身边。 「你可吓死妈妈了。」夏语冰一路从剧院找孩子到这里,急得差点哭出来,她一把搂住盛昕音,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一边不断絮叨着嘱咐女儿下次千万不能一个人到处乱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盛昕音大声说:「妈妈,刚才我在看猫咪,有辆车差点撞到我,是那个大哥哥救了我,但是他倒在地上了。」 「是吗?」夏语冰越过她的肩膀,朝小巷里看去,「他在哪儿呢?」 「就在那里呀。」盛昕音牵着夏语冰的手来到几步之遥的地方,可饭店后门的臺阶上已经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 她们沿着小巷走到尽头,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半个人影,盛昕音微微皱起眉头,满脸迷茫,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在的呀。 「宝贝是不是吓到了?」夏语冰有些疑惑盛昕音在发癔症,用掌心轻轻摸摸她的脸,「妈妈给你买个冰激凌吃好不好?」 「好!」盛昕音顿时欢唿雀跃,「我要吃巧克力口味的,还要吃……草莓口味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可以。」夏语冰不忘立规矩:「但只能吃一个哦。」 「好吧。」盛昕音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牵着妈妈的手走出巷子,小孩子那点儿不解和愁绪很快消散殆尽。 …… 九年后,2013 年盛夏。 刚和培成中学的校长吃完饭的盛昕音坐在车子的后排,朝窗外望出去看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 雨滴落在地面短时间内积蓄的水坑,涌起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透明水泡,不断破碎,再重新形成,周而復始。 盛江开车,夏语冰坐在旁边的副驾驶。 「听吴校长的意思,他们那个重点班接收音音转学过去当插班生应该没问题。」 盛江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能有什么问题?音音成绩本来就中等偏上,无非不是掐尖生。再说了,我给他们学校捐了一栋楼。」 夏语冰皱眉轻啧一声,瞟了眼后面,示意他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盛江却不以为然,「你就是想太多,音音都快满十八了,什么不懂?就算不懂,多了解一些事也不算什么。」 「要不是我身体不好,也不用音音高三转学,压力多大啊。」夏语冰嘆口气,「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直接让音音出国读书是最好的。」 盛江沉默半分钟,又开始说起曾经讨论过多次的话题,「实在不行,就去把手术做了,肖主任不是说只是小手术吗,你别害怕,我提前找人备血……」 「爸爸——」盛昕音突然叫停他们,「前面路口停下车,我想去买几个面包吃。」 夏语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对盛江说:「前面路对面那家,是音音最喜欢的蛋糕房……」她从置物抽屉翻出一把伞,回头徵询女儿的意见,「我陪你去吧?」 「不用,下着雨呢。」盛昕音接过那把伞,「我自己去。」 买完面包回来,盛昕音站在路口人行道前等红灯,远远看到有个骑自行车的学生为了躲一辆逆行的三轮车摔进了泥水坑里。 等他推着坏掉的自行车走近,她才发现他身上穿着培成中学的校服。 雨下得很大,他浑身都湿透了,露出的手臂和脸上都有伤。 夏语冰降下车窗,摆手示意盛昕音快些上车。 盛昕音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伞递给那个男生,「我看你也是培成中学的,伞给你用,我有车。」 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抬手遮住眼帘,三步并作两步坐上车。 夏语冰见她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掉了大半,连忙拿出纸巾给她擦,「是你认识的人吗?怎么把伞给他了?」 「不认识。」盛昕音摇头否认,擦着头髮,神思有些飘忽,隔了几秒她才说:「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是吗?」夏语冰疑惑,「在哪里见过?」 盛昕音沉默下来。 明明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盛昕音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42章 回到起点 周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个梦境是如此的逼真而漫长,梦中场景不断变换,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突然有个声音在叫他,「周屿……周屿同学!武老师说让你晚课前去找她一趟。」 是盛昕音的声音。 周屿勐地睁开眼,周围人声嘈杂,下课铃声的余韵迴响,教室里,同学们都在收拾桌面,还有的掏出饭盒准备去食堂吃饭。 李彦单手转着一颗篮球,走过来招唿他,「兄弟,打不打球?」 周屿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倒计时,2014 年 3 月 17 日,距离高考还有 82 天。 没错,就是今天,他回到了车祸发生当天——因为今天正是阻止盛昕音死亡的起点。 对于那个毒驾司机的情况,周屿一无所知,所以他无法确保自己能阻止车祸的发生,那么能阻止盛昕音被杀的唯一办法就是阻止王晓黎的死,这是他综合一切的条件能算出的概率最大的成功,所以他回溯到了今天。 王晋民说过,王晓黎是在放学路上出车祸,然后被送到平洲市人民医院急诊。培成中学初中部没有晚课,也就是说现在她已经在路上了。 没时间了! 周屿没搭理李彦的邀约,而是转过身将盛昕音从座位上一把薅起来,「你跟我来。」 「哎——」李彦在他们屁股后面追了几步,「你们去哪儿啊?」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起的哄,看他们手牵手冲出教室,旁边好多人都在欠嗖嗖地拍手笑,「大胆!武老师说不准早恋!」 盛昕音听到后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根本来不及拒绝,周屿拽着她胳膊的手握得很紧,完全不由她挣脱。等反应过来还没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时,她已经和他穿过半个校园走出大门,并排坐在了计程车的后排。 周屿对前排说:「师傅,人民医院急诊,麻烦快一点。」 盛昕音顾不上别的,担心问:「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屿转过脸,眼睛一瞬不眨地望进她的眸底,里面明显没有了对他的熟悉和信任。 不是早就该知道的吗?现在这个时间点,在她眼里你们之间还没有发生任何称得上特别的事,她对你或许连有好感都算不上,不信任是正常的,更不用说熟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周屿摇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去急诊啊?」盛昕音面露不惑,「刚才上课时我看你睡着了,可能没听到,武老师说让你晚课前去办公室找她,你现在把我拉出来,待会儿怎么办?」 周屿没回答,又听她问:「你昨天没睡好吗?」 周屿恍惚记起,昨天是周末,他接了个考试论坛的兼职,在网吧通宵做题,然后上传答案,几乎整夜没睡。但这些事此时的盛昕音完全不知情,解释起来太麻烦,他只好转移话题道:「盛昕音,你是 rh 阴性血对吗?」 盛昕音微微睁大眼睛,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屿避重就轻,「我有个朋友,她和你一样,是稀有血型,现在出了车祸要动手术,她在医院等人来输血,你愿不愿意帮帮她?」 此刻,计程车车载广播电臺的音乐声突然停了下来,司机有些疑惑地调大音量,「……现在插播一条实时突发新闻,就在几分钟前,明理路发生特大车祸,一辆越野车逆行冲上街头,撞倒几名行人后最终撞上绿化带,伤亡情况不明,请附近的司机注意绕行,给急救车辆让出生命通道。请锁定调频 fm72.8,司机之友随后将为您带来路况实时播报……」 盛昕音根本没把这两件事联繫在一起,几乎是毫不思索地点头答应了周屿的请求,「我愿意,我跟你去。」 下班高峰,原本就拥堵的人民医院门口更是堵成一锅粥。 周屿提前两个路口让盛昕音下车,两人一路小跑到急诊,盛昕音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想歇歇,就看到救护车停在大门口。 周屿顿住脚步,看到身穿白大褂的宋修然从里面疾步走出来接人,一边熟练地吩咐护士,「车祸,骨折预报,打电话叫林老师。」 平车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虽然没见过王晓黎的照片,但她眉眼间和王晋民有些神似,周屿几乎能确定就是她,跟了进去。 车祸发生在附近,伤者优先被送到这边,整个急诊乱作一团。和一旁或是满身鲜血昏迷不醒,或是捂着伤口痛苦哀嚎的人相比,王晓黎显得异常安静,宋修然这会儿还只是医学院在读的实习生,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槐序后面。 林槐序给王晓黎大致做了检查,她的神志清晰,生命体徵平稳,只是左臂轻微骨折,路上随车的医护人员已经做过简单处理,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 林槐序对待患者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声音和缓温润,安慰道:「别害怕,我们已经通知过你父亲了,他说马上就赶过来。」 「谢谢您。」王晓黎躺在那里,低声应道:「待会儿等我爸爸过来交了医药费,我想回家可以吗?」 林槐序沉吟着说:「最好留院观察一晚。」 王晓黎为难道:「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妈妈还在等我呢。」 林槐序没接话,手机响起来,他从兜里掏出来,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修然你照看一样,院长找我有事。」 「好的,林老师。」 林槐序说着就打算去一旁接电话,周屿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林大夫,您再好好给她看看,有没有内出血之类的问题。」 林槐序一怔,「你认识我?」 周屿没看到他的胸牌,只好随口编了个藉口:「我之前挂过您的号……」 手机铃声不依不饶的响着,林槐序又想接电话,「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并非每个人都像他有全知视角,周屿按住林槐序的手,急切道:「林大夫,你相信我,她真的有问题,她需要动手术,而且她是稀有血型,如果你现在不赶紧採取措施,可能就来不及了!」 盛昕音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插不上,她只是有些诧异,印象中周屿不是这么鲁莽冲动的人,他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医生的电话,他又凭什么说王晓黎有生命危险? 林槐序皱眉,「稀有血型?」 宋修然刚做完基本信息问询,扬声道:「是的,林老师,她说自己是 rh 阴性血,化验结果还没出。」 下一秒,心电监护仪器突然响起警报,林槐序按掉手机,重新走回诊床,俯下身查看完王晓黎的情况,「快,准备急救!」 生死就在一瞬间,林槐序满脸凝重,「修然,通知血站,备血,让他们给登记在册的稀有血型人员打电话,要快!」 周屿看向盛昕音,她连忙举起手掌示意,「我和她一样是 rh 阴性血,我已经满十八岁了,身体健康,符合条件,可以输血给她。」 所有事都是巧合,仿佛是被人提前编排好的剧本,哪怕错失一个环节,都可能引发一系列不可挽回的连锁反应。 宋修然别有深意地打量他们一眼,但还来不及细想,就不得不开始新一轮忙碌。 王晓黎很快被推进手术室,盛昕音则来到採血室。 周屿站在门外等待,看见护士将针头扎进盛昕音手臂时,她明显还是很害怕,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睛,身体也绷紧,但由始至终她从没想过拒绝。正因为他了解她,才清楚或许只有回到这个时间点,才能扭转命运偏差的轨道,让陷入循环的所有人都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里。 盛昕音献出四百毫升血,住在平洲郊区的另外两位稀有血型捐献者到达医院后接力,共同提供了王晓黎手术所需的所有血液,让她成功获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王晋民从疗养院赶到医院时,王晓黎还在手术中,周屿远远地看到他感恩戴德地对着还在休息区的盛昕音三人连连鞠躬,最后甚至伏地跪倒,被他们拉了起来。 手术后,王晓黎被推进了加护病房,四十八小时后脱离危险。 三天后的周末,周屿旷了一节自习课,来网吧在电脑上搜索查询那场车祸的相关通报—— 「2014 年 3 月 17 日 17 点 40 分许,我市明理路英联街道发生一起机动车撞人案件,伤者均第一时间送往医院全力救治。目前,3 人经抢救无效死亡,2 人重伤,5 人轻伤,肇事司机李某,(男,28 岁,英联街道居民)在车祸中丧生。」 周屿记得很清楚,他之前查过十年后的报导,除了司机,这场车祸里的死亡人数是四人。为了救盛昕音,他改变了王晓黎的命运,却依然还有另外三个无辜的人丧生。 他是自私的,却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再往前回溯时间点,他没有动机,更担心变数,信念不够强烈,根本做不到。不仅无法阻止车祸的发生,甚至会把局面弄得更加糟糕。 于他而言,盛昕音活了下来,而且不会再面临潜在的危险,这比什么都重要。 周屿并不打算告诉盛昕音他的经歷,且不说发生循环本身有多么匪夷所思,更别提这条时间线上的盛昕音没有经歷他们在循环里发生的一切,换言之,她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她也和他一样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前行了。 而且,为了救人,他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轨迹,会引发怎样的蝴蝶效应?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像那十年的盛昕音一样,为了和他重新相见,顺其自然,并且不再利用循环中获得的信息差强行插手改变别人的人生。 春末夏初,季节往復更迭。 天气渐渐热起来,李彦照例经常找周屿在晚课前打篮球。 周屿的人气一向很高,虽然人看上去冷冷的,不怎么爱搭理人,但只要他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篮球场,总能很快聚集起一堆女生当啦啦队。 李彦不愧是班长,无时无刻不展现着过人的组织天分,拉周屿一起打球,不仅有人加油,还有人送水。 盛昕音和同学做完值日,约着一起下楼买冷饮,经过篮球场时,同行的女孩子满脸兴奋,「快看快看!」 周屿穿了身白色的球衣,宽松飘逸,夕阳下一个三步上篮,周围的尖叫声顿时提高好几个分贝。 「你快看啊!」 周屿的目光飘过来,四目相对,盛昕音像被烫到似的立刻不自然地别开,不以为然道:「哎呀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被移步过来阻拦对方进攻的周屿收进耳中,他不禁愣了下神,瞬间被钻了空子,场外的「加油」喊得更凶了。 自从救完王晓黎,盛昕音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有些事似乎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而他的爱意和循环一样,无人知晓。 第43章 循环初恋 同样的,盛昕音也觉得周屿似乎变得很奇怪。 输血救下王晓黎之后,她的父亲王晋民还特意给培成中学以及另外两个人的单位分别写了感谢信,同时给林槐序所在的科室送了锦旗。武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她做的好人好事,但周屿始终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是稀有血型的。 以前,周屿不怎么喜欢跟人交流,跟她真正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就连那次停电,他们一起去操场,他都是全程惜字如金的样子。 她心里是对周屿有些好感,但也仅止于一些。他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清北预备役,各科老师的心尖子,青春期的慕强心理作祟,喜欢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前阵子学校开运动会,还有个女生趁点歌间隙在广播臺上对周屿表白,念了一首自己写的诗,说他「你从清晨未散尽的雾气中走来,笼罩了我的整个青春」,但周屿总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直很淡定。 盛昕音认为他应该是不想在高中阶段谈恋爱,好学生肯定是不愿意影响学习的。于是,她便也默默地把那份好感放进心里收藏起来。 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所谓的喜欢不就是这样?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稍微靠近就想着远离,更怕他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有时经过操场看到他打篮球,她也不像之前混在人群里大喊加油,甚至不再驻足停留。 可是,周屿却好似突然对她变得「热络」起来。 物理摸底考试的卷子发下来,他破天荒主动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订错。她正焦头烂额,自然是求之不得,忙不迭把卷子递过去。 交接过程中,两人指尖似有若无擦触,他的皮肤明明是正常的体温,却烫得盛昕音心里一动,勐地缩回手指,她下意识抬眸看他,他却好像好无所觉,眼神里满是坦荡。 盛昕音摇头赶走脑海中的旖旎神思,直起身往后撤了下,腹诽自己人家只是好心给你讲题,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周屿转过脸,不解地眨了下眼,「离那么远干什么?能听见我说话吗?」 教室内的白炽灯打下来,像是一片皎洁的月光,他就坐在那片光亮里,连乌黑的眉眼和睫毛的轮廓都笼着一圈光影。 真好看啊。 盛昕音不由得吞咽了下,嘀咕道:「……你可以大点声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于是,周屿点点头,很听她话似的大力清了清嗓子,瞬间惹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盛昕音连忙凑上去,「……还是我离近点吧。」 刚低下眼,盛昕音又不经意间瞥到到他手腕的尺骨茎突,瘦长白皙的手指指节分明,捏着笔的虎口松松收着,隐约鼓起的青筋随着他在草稿纸上演示公式而不断向上延伸。 盛昕音完全没听进去他到底在讲什么,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那双在白纸上灵巧翻飞的手,和他修剪干净的指甲根部的小月牙儿。 真是要了命了。 周屿无疑是特别的,每当他出现在盛昕音的视野里,都会无端引起她喉咙发紧,想逃开又捨不得,可距离越近越心慌,非常微妙。 盛昕音甚至怀疑周屿在欲擒故纵,可他又不像懂得那些油滑手段的人,最终只能得出自作多情的结论。 周五是个阴雨天,正逢没有晚课,下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刚落地,周屿就拎着书包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 盛昕音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等坐上司机的车,开到一条斜坡路时,好巧不巧,她远远看到车窗外路边站臺上的周屿,白色短袖衬衣,校服裤,手里撑着一把黑伞,大概是刚从公交车上下来,身旁几个混子模样的少年,染着黄毛,明明才十几岁,衣着打扮却像社会人士,他们一起走上了坡道。 鬼使神差的,盛昕音出声让司机靠边停车,并让他先走,说自己看到一个同学,晚点会打车回家。 上坡路费力,她一开始也没敢跟太近,坑洼的道路踩上去便会溅起一朵水花,坡道的尽头是几条错综的小巷,盛昕音恍然发觉,不知何时,周屿人已经不见了。 她有些懊恼,往巷子里探头看了看,失望地垂下眼,打算离开。 「跟着我做什么?」 周屿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面无表情地问她。 四目相对,盛昕音被抓包,心头一紧,「我……我看你跟几个混混在一起,有点担心。」 「周屿!」拐角超市里出来一个夹着烟的人,他站在檐下,「一眨眼的功夫你他妈跑哪儿去了,还不来付钱?」 小满怯怯地跟了出来,求助似的叫了声,「小屿哥,帆哥他非说轮到我给钱,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周屿没接话,只是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盛昕音挡在身后,杨帆注意到盛昕音的存在,用一种赤裸裸的眼神不住上下打量她。 盛昕音忍住不适,维持镇定。 杨帆走过来,周屿拦在他和盛昕音之间,「我警告你,别碰她。」 「哟……呦呦呦……」杨帆堆出假笑,「我好怕哦。既然你不肯出钱,那就由她来吧。」说着就要上手去拉盛昕音,却被周屿从空中噼手拦下,紧接着用力向后推搡了下,杨帆猝不及防后退几步,跌倒在地,满身泥泞。 他恼羞成怒,竟然掏出一把匕首,朝空中挥舞了几下。 「你想干什么?」周屿先发制人道:「你成年了,持械抢劫知道判几年吗,法盲?」 盛昕音兇巴巴地助攻道:「我已经报过警了。」 杨帆像是被唬住,伸出手指点了点盛昕音,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等他们离开,周屿轻轻嘆口气,「……你不该招惹他们的。」 盛昕音立刻来气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为了帮你啊。」 周屿垂眸看她,似是意有所指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是啊,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奇,为什么担心他,为什么宁肯冒着惹祸上身的风险也要帮他? 在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盛昕音迎来了第三次模拟考试。 採取全市统考的形式,力求真实模拟高考排名,确定学生本人大致能上的大学,故而各所高中都非常重视。盛昕音万万没想到,周屿竟然一连押中三道大题,而且都是给她订错时讲过的知识点。 「你怎么那么神?完全就是未卜先知——」盛昕音兴奋地翻到理综试卷中的物理,她拿到了有史以来最高分。 周屿神色淡然地说:「这不算什么,高考才见真章。」 盛昕音长嘆一口气,感慨道:「武老师说,有的人考满分是因为卷面只有那些分,而有的人考满分,是因为顶点就在那里,你是前者,可我连后者都不是。」 他挑眉问:「还想考更高的分吗?」 东亚教育体系中的考生没有能受得了这种诱惑的,盛昕音不假思索道:「当然想啊!」 她追问:「你有办法?」 他便说:「以后每天晚自习后多留半个小时。」 于是,盛昕音告诉父母说她高考前要补课,他们不疑有他,在她成绩突飞勐进的结果面前,这些都是合理的。 盛昕音和周屿每天晚上都待在一起,接触多了,她才发现他的性格并不像之前认为的那么冷冰冰,有时候还挺可爱的。他的家境不太好,明明像个小苦瓜似的长大,但却能做到不卑不亢,不与杨帆之流为伍,就像她很喜欢的那句诗,「海压竹枝低復举,风吹山角晦还明」,是真正值得钦佩的人。 高中脑力劳动消耗巨大,盛昕音却看他经常不吃早餐,察觉之后便会从家里多带一份,然后不容拒绝地塞给他,周屿的抽屉里堆满了她放的牛奶巧克力和各种零食。 看考场前一天的晚上,武老师最后一次动员说该会的都学会了,不会的就算临时抱佛脚也没用,让大家放松心态,轻装上阵。不到八点,人基本就走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教学楼走廊一片静寂,校园里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 盛昕音收拾好书包,走到门边,「再不走,锁楼门的保安大叔就要来赶人了。」 周屿在她身后,关上教室的灯,霎那间,只剩下稀薄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温存而缥缈。 盛昕音忽然有种很玄妙的感觉,为什么周屿的眼睛里有那么多欲言又止?他们之前好像应该比现在还要更熟系的多才对。 周屿顿住脚步,「怎么了?」 盛昕音还没回答,几束手电筒的光照过来,巡逻的保安喊道:「谁在那里?!」 不知为何,他们共同选择弯下腰不发出声音,迅速沿着墙边跑下楼梯,黑暗中,也不知是谁牵住了谁的手,他们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一起从教学楼跑到操场。 夏夜潮热的晚风吹起他们校服的衣摆,若即若离,又扬起盛昕音的头髮,飘到周屿的脖颈,拂过他的皮肤,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篮球场旁边的香樟树下,周屿的后背抵在粗壮的树干,盛昕音站在他身前,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周屿任由她压着贴上来,他抬手抚了下她被风吹乱的鬓角,轻笑道:「像贾宝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那种吗?」 盛昕音也跟着笑起来,双手胡乱抱住他的腰,「照这么说……那谁是林妹妹?」 她软语促狭:「嗯,周黛玉?」 「别闹。」周屿带着笑音捉住盛昕音不老实的手,她不肯服输想要挣脱,却被他握的更紧,他低下头慢慢靠近她的额面,主动权顿时逆转——盛昕音绷直嵴背,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她以为他要吻她,他却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然后轻柔而耐心地贴蹭了下她的脸颊,像是对待一个无比珍视的宝贝。 明明什么都没戳破,一切却像是心照不宣。 他们一起跑出校门,司机尽职尽责等在路对面,盛昕音依依不捨松开周屿的手,扬起脸翘着唇角 ,「那……我们明天见。」 「嗯。」 她转过身,却听他扬声叫,「盛昕音——」 盛昕音觉得他好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在暗示什么,可最终他只是说:「等高考完,我有话要跟你说。」 2014 年 6 月 5 日,一年一度的高考如期进行。 天气燥热,考场教室的风扇吱呀吱地转个不停。 盛昕音和周屿被分到同个考点,考完最后一科英语的下午。 散场后,她拦住他的去路——与其说是拦,倒不如说他在等她。 明明是他先出来的,却没着急离开考点,而是推着自行车徘徊在所有人的必经之路。 如果利用信息差强行改变事物运转轨迹可能会受到蝴蝶效应的反噬,潜移默化引导她做出和上次同样的选择是他能想到最妥善的办法。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盛昕音递过去一张樱花粉的便笺纸,光洁饱满的面颊上带着些跑动的微红,「周屿,我喜欢你,想跟你报同一个城市的大学,等出分以后,你联繫我,好不好?」 考场内人群熙攘,比肩接踵,到处人声鼎沸。 周屿推着自行车,站在被梧桐枝杈分割的斑驳光影里,似乎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他接过那张纸条,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好。」 第44章 夏日回音(正文完) 高考出分日的晚上,李彦组织班上的同学去郊外的森林公园露营,周屿原本是不去的,盛昕音说她想去,他便跟着报了名。 每人缴纳三百块钱的费用,用来租借帐篷、烧烤架等用品。盛昕音有一整套露营装备,全部自带,她很喜欢露天户外运动。 夏语冰显然更希望她能成为一个淑女,却从未限制过她的自由,小黑裙和红底高跟鞋她可以拥有,冲锋衣、登山包和垃圾零食,只要盛昕音喜欢,他们也愿意接受。 她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女孩子,连初恋似乎都是一帆风顺的。 一群刚考完迫切需要释放的年轻人在宽敞的草坪又是唱歌又是跳舞,闹了一整个晚上,才各自回到帐篷中休息。 李彦叫住周屿在内的几个男生,做完剩下的收尾工作。 倒垃圾时,他问:「你跟盛昕音……什么情况?」 周屿淡声道:「我是她男朋友。」 李彦脚下一滑,差点平地摔个跟头,「什么时候的事啊?学校一再强调不准早恋。」 「没有早恋。」周屿把垃圾丢掉,云淡风轻道:「高考后开始的。」 他加一句,「考完英语那科以后。」 李彦有些不忿,轻嗤一声,「深藏不露啊,你下手可真够快的。」 周屿已经走出去几步远,闻言侧过脸,「是她对我下的手。」 「……」李彦彻底无语,留在原地好一会儿郁闷。 草坪上有一定墨绿色的帐篷,盛昕音躺在里面,给周屿发了条微信,「你过来。」 手机是她送给周屿的,最新款,原本提前想好了许多说辞强迫他收下,没想到他几乎没怎么迟疑就接了过来,盛昕音又拿乔说:「先记帐,以后都要还给我的。」 周屿像是有些无奈,侧过脸短促地笑了一声,「欠你的早就还不完了。」 什么意思? 盛昕音没听懂,再问,他又不肯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隔了一会儿,盛昕音见周屿钻进来,给他让出空间两人并排躺着,她摘下耳机分享给他,打开音响,「你听听,这是我自己录的暴风雪的声音,流水和鸟鸣,还有海浪的声音——」 周屿闭上眼睛,「我好像来到了沙滩……」 盛昕音突然支起手臂,双手捧着脸颊看他,「等过段时间,收到录取通知后,我们一起去海边旅行吧?」 周屿睁开眼睛,正好与她兴致盎然的眼神对上,一时之间没有接话。 盛昕音反应过来,连忙说:「我们可以去比较近的地方,像是青岛啊,坐硬座,住青旅,不会花很多钱的,我跟你 aa……」 周屿眸底五味杂陈,轻嘆口气,「我不想你因为选择了我而委屈自己。」 盛昕音仔细咂摸了下这话的意思,眨眨眼睛,「那我出钱……先记帐?」 周屿不置可否,盛昕音重新躺下,拖长声音感慨道:「哎呀这下岂不是更还不清了?可能你要一辈子给我当僕人才行了。」 「那就一辈子。」 「嗯?」盛昕音声音懒懒地,「你确定吗?我们才十八岁,一辈子那么久,万一以后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不会。」 盛昕音还在开玩笑,凑过来看着他,「万一我喜欢上别人呢?未来的事谁知道呢?等上了大学,万一我遇到更好的男生,跟你提分手,你会答应吗?」 周屿不答。 盛昕音不依不饶,「嗯?」 这一方封闭的小天地被帐篷顶上一盏昏黄的小灯笼罩,仿佛与世隔绝。他们的身体离得那么近,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连彼此的味道都在空气中纠缠不清,他撑起上半身,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颈侧,她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连唿吸都急促,他的吻落下来,耳鬓厮磨间,她听到他说,「不会。」 盛昕音好不容易才从紊乱的唿吸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会答应?」 「不会有人比我更好。」 周屿再次用吻封住她的唇。 或许是太过兴奋,盛昕音半夜都没睡着,也不准周屿睡,一边刷手机一边跟他闲聊,从兴趣爱好到时政新闻,几乎无话不谈。 「咦?前段时间明理路那个车祸你还记得吗?」她忽然冒出一句,「就是你带我去医院给王晓黎输血那次。」 周屿睁开眼,「怎么了?」 盛昕音把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我记得当时的新闻不是说,死了好几个人吗?可现在这个警方通报里只有那个毒驾的司机死了。」 周屿抬眸看去—— 「2014 年 3 月 17 日 17 点 40 分许,我市明理路英联街道发生一起机动车撞人案件,伤者均第一时间送往医院全力救治。事故共造成 5 人重伤,5 人轻伤,肇事司机李某,(男,28 岁,英联街道居民)在车祸中丧生。」 盛昕音收回手机,睏倦地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囔道:「算了,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不,周屿知道她没记错。 怎么会这样呢?他特意查过,上次的通报里写的 3 人死亡,2 人重伤。 车祸的结果再次发生了变化。 周屿瞬间联想到,或许那场意外事故,毒驾的司机是註定要死的,而其他无辜的行人却能拥有获救的机会,难道……还有别的循环发生? 既然他能通过循环改变王晓黎的命运,那么其他人就有可能也通过循环改变剩下那三个人的命运。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周屿得到学校和当地企业的一笔资助,足够支撑他大学第一年的开支。他拿出自己之前存的学费,交给刘珍,做为她治疗股骨头坏死的人工关节换置手术的费用。 如果按照他这条时间线上的所有事件都是未知的推定,那么由他来冒险改变一些事情,或许不会出现上次的代偿效应也未可知。 而一旦验证过蝴蝶效应的后果可控,也许未来他还有改变武老师命运的机会。 开学之前,盛昕音和周屿按照约定一起来海边度假。 盛昕音订了一间五星级酒店,两百七十度无敌海景套房,晚上能俯瞰整个海湾。 周屿知道这对于她而言,就是最普通的消费水平,他不想她因为自己在这方面有任何改变,只能更加努力。 天气很好,天蓝,海蓝,浪涛滚滚而来翻涌而去,循环往復,永无休止。 当盛昕音捋起被海风吹乱的头髮时,周屿把那枚音符发卡拿出来还给她。 盛昕音讶然,「怎么会在你那里?」 周屿实话实说:「学校停电那天晚上你落在操场了,我后来专门回去找,找了很久。」 有些藏在暗处的爱意像是荒原之上的野草,只要一点微小的火种,就能烧起燎原的熊熊焰火。 盛昕音望着那枚发卡,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微微仰视着他,开诚布公地问:「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 「嗯。」周屿垂眸,望进她的眼睛里,「比你喜欢我要更早。」 还期待什么呢?她的心底仿佛轻风忽起吹动万花齐落般,欢喜得惊天动地。 海天相接处,一轮咸蛋黄似的落日将海面照耀得金橙交映生辉,夕阳的余晖中,她踮起脚,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所有深埋在时光和循环里的秘密,终于在此刻收到了来自她的回音。 归途,盛昕音把九宫格照片发在朋友圈,最中间是两人手牵手在海边沙滩上散步时拍的,没露脸,但配了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希望所有人生命中都能拥有一个完美的夏天。」 那天的午后略带清凉,海风拂面,吹得盛昕音昏昏欲睡。 暑假快要结束了,属于他们的大学生活即将拉开帷幕。 这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夏天。 —end—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