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侠骨》 第1页 《[重生]侠骨》作者:温敛【完结】 文案: 神来之笔亲自打造了九件神器,一琴八剑。 这已经出世的神剑,所属的每一任主人,都不是寿终正寝正常死亡的。 已知的古剑九渊,诞生于十万三千丈、黄泉碧落渊之底。如今正被昙渊剑盟缚于高阁。 而九渊剑歷任的九名剑主,不论开局如何、过程如何,不论两位剑主之间的关系是亲人、朋友、爱侣、还是陌生人,最终皆会与另一柄神剑—— 诞于极昼之光的一夕剑之主结为死仇,以三百年为一轮迴,结局仅能存活一人。 歷经九次生死厮杀,竟无一例外。 剑圣攻 x 穿越受 一个与相互的故事。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誓死不渝道平生,纵死犹闻侠骨香。 内容标籤: 大陆 穿越时空 重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流;魏若无 ┃ 配角:阎不枉;楚怀袖 ┃ 其它:神来之笔 第1章 界中之人 明流现在头有点痛。 他明明上一秒的时候还在家里写代码,眼睛一黑下一瞬就来到了这个漆黑一片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而其间唯一的光亮,却是一名赤身裸体的红髮男性。 他摸索着想要远离,却没想到触及一片虚无,自己竟然,竟然是浮空状态!想要抬手,却发觉自己的躯壳都已经不是实体,就像已经死了一样,处于灵魂状态。 「老哥,你衣服都不穿是不是有点儿有伤风化啊……啊?」 明流声音有点儿抖,事到如今,也只有询问眼前此人——然而这人周身都被铁链所覆,红色张扬的长髮及腰,胸肌发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他一技术宅肯定斗不过,遂抖着声音试探道:「您、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那妖男听罢微微一动,周身锁链便紧紧地勒住了他的四肢,隐忍又愤怒地轻哼了一声,男子抬起头看着明流:「你是谁。」 连眼睛都他妈是红的! 明流一哆嗦:「我是在科技园的技术宅一枚,年薪10万,无车有房,老哥你别激动,有事好商量,看看我有什么能不能帮你的?」 「帮我?」男子上下打量起明流来:「连你如今的现状都搞不清,还想帮我?本尊这十方之界已有数万年载,只因你这游魂来自异界带有本源壁障,本尊无法吞噬吸收,不然岂能有你睁眼的机会?」 明流倒退一两步:「本……本尊?十方之界?」 他沉默了几秒,毕竟看的玄幻小说也不少,接受能力还是有的:「所以我算是死了?那……这位尊者,你能告知这里是哪里,我要如何脱离此处?」 男子极其嚣张地嗤笑一声:「本尊为什么要告诉你。」 「嘿……你这……」明流指着这毫不配合地妖男,转头想了想也是,人凭什么配合你。不过他也没有气馁,转而试探道:「这位尊主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的,大腿,你看你都在这里上万年了,难道就不想出去唿吸一下新鲜空气吗?」 摆了一个极其真诚的表情,然后看到那妖男直接闭上眼睛不看他了。 「……」算你狠。 明流嘆了一口气,他幻想过有一天死去,但并未想过如此突然,万幸的是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唯有挚友一名以及若干一起加班通宵代码的难兄难弟。 原本以为死亡会归于虚无,但却没料到会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轻轻合上眼。不再指望身边这个不知来头的异界大佬。 也罢,他是一个天性乐观的技术宅,顺应社会洪潮的同时也会不断争取自己的理想,上一个世界他过得还算得偿所愿,虽然一生大多数时候庸庸碌碌,但由于孤身一人,死前早早签了遗体捐赠与遗产捐赠,虽比不得大有作为,但好歹还是可以拯救好几个家庭。所以不论此刻是生是死,他明流一生未有悔恨,已算精彩了。 幽幽魂魄一闪一烁突然迸发出一缕缕银色的光华,一股浩然正气迴荡在这黑暗的十方之界。余韵裊裊,宛如人生大道洪流之中生生不息的坚定意志与向善之心。 「嗯?」红髮妖男仿佛感应到什么,饶有兴致地睁开眼看着这缕异界游魂。 「天生道体?有点意思,说不定是能祝我脱困……喂,小子,本尊可助你脱离此境,但是你得答应本尊三个条件。」 明流楞了一下,不明白为何此人会突然改变注意:「真的可以离开?」 「吾乃十方界主阎不枉,虽算不上正道大儒之流,但还算一言九鼎。不屑欺诈一蝼蚁。」阎不枉挑眉:「你的神魂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逐渐消散,现如今你只能求我,还有得选?」 他等着这蝼蚁喜笑颜开恳求,然后再被他反覆利用…… 「的确是有得选。」 「嗯……什么?」阎不枉以为自己没听清:「小子,你以为你还能和本尊讲条件了?」 「晚辈不敢,但是晚辈可以选择自己是生还是死。」 明流笑了笑,他虽然宅但是不傻:「前辈可能有所不知,晚辈所来的世界,所处的国家并无战争灾祸,周围遇到的也并无大奸大恶之人,晚辈之手也未曾染过鲜血也不打算以后沾染,所以您所说的三个条件,晚辈多半是不能达到的。」 第2页 「哦?」阎不枉冷笑道:「还敢谈条件?吾也未曾指望区区蝼蚁能助我除去仇敌,就是三个你力所能及的要求,你也不愿?」 「力所能及,但并不等于符合道德无愧于心。」明流直视对方不怀好意的红瞳:「前辈,我不愿杀人,也不愿帮你杀人,更不愿意靠夺舍重生,又不愿助你有害无辜,抑或是本就大奸大恶之人也有法律处罚而非私刑……唉,简单说来就是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三观不符,玄幻小说都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可我生活快三十年的爱护幼小尊老爱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下,怎么可能答应你的条件?」 明流想了想,越觉得自己答应了他肯定会更麻烦,说罢便摇了摇头:「唉,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再死一次也不算什么的,罢了罢了……」 「停停停!」阎不枉大吼一声:「小兔崽子,你怕是和佛门的秃驴们有八辈子缘分,这样,这样啊,你别说话了,我也不要你三个条件了,一个,就一个,我送你出去之后,会附身于你的识海之中,你助我寻一柄神兵,我也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行不行?别再沖我念经了,不然我让你马上魂飞魄散。」 「好的前辈,多谢前辈!」 明流其实也有几分讨价还价的意思,但不想这阎不枉也算是性情中人,竟然答应的如此之爽快 。可没想到这正高兴着,却发觉自己眼前一黑,随即陡然失去了意识。 「无愧于心?」阎不枉冷冷地看着手心这一缕微弱、却又于幽暗昏惑的黑暗显得异常明亮的游魂,脸上即是复杂又是愤恨:「可惜……人心最是难测,想要无愧于心,本尊尚且无法做到,区区蝼蚁却有吞象之心?真是可笑之极!」 隔了很久,阎不枉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罢了,若此为天命,吾且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旧坑 执念了四年总算想填了 _(:3ゝ∠)_ 第2章 救或不救 「小子,醒醒。」 明流揉了揉眼,感觉一道充满怒气的男声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对,是直接出现在脑海,而不是耳朵现听到的那种。 「前辈!我实体化了 ,您……您现在是在我的,嗯……我的识海之内的嘛?」明流瞪大了眼,一脸惊奇的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没错,这是自己的身体,连左手的伤痕都一毛一样! 「本尊好歹就差一只脚破碎虚空,给你找了根山参随便附魂并非难事,但难的是以后……」阎不枉顿了顿,看到明流眼皮一耷一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再次怒吼:「你是蠢猪投胎的吗?刚刚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我不是山参投胎的嘛……」明流讪讪地笑,「阎前辈、阎尊主,接下来我们去哪?」 阎不枉虽然暂附身于明流的识海之内,却依然可以看见他那二了吧唧地动作,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这山参躯壳只能短暂附身一天一夜,你得在这之前马上找到最近的宗门,也别挑肥拣瘦,需要先服下聚魂果,再每隔一个时辰添一味洗髓丹,如此你才能进行修炼,小子,你可记住了,若非天生道体,这凝魂炼体之术决计不会成功,这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傻兮兮透露给别人,万一透露……」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明流耿直地拍拍胸口:「前辈放心,我省的!」 阎不枉嘴角一抽,突然十分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一个错误。 …… 晚来风雨急。 魏若无脚踏着师门所赐的飞行法器风雨摇在雨夜中疾驰,沙沙的雨落声在这无尽的黑夜里,更衬得四周死一般的静。 拎着手中早已没了温度的酒壶,不知道想了什么令他无比头大的物什,魏若无微微地嘆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凝滞在黑夜之中的某一点,原本步履匆忙的步伐就这么突兀地停了下来。 即便天色再如何昏暗,但以他的目力,能够十分清楚地看到前方的栈道之上,站在一个带着黑色斗笠、身材高大、一动不动的人影。 魏若无皱起眉头,这栈道很窄,仅供一人通行,而这狭长栈道的唯一终点,则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昙渊剑盟。 而这么一个人,在这么一个时候,穿着这么一身黑衣,怕是来者不善。 想到此处,魏若无却是微微一笑,并无分毫惧色,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应誓而来,自己的剑道也从未有过退让二字。他抬头看着来人,抱了抱拳,做了个虚礼:「在下苍穹无境魏若无,阁下是?「 「取你性命之人。」 黑衣人自腰间抽出寒煞阴冷的巨大刀状的黑色兵刃,浑身剑势在无尽的雨夜中弥散开来,竟将周遭的雨幕隔绝成了一个独立的!此人来着不善就算了,却极有可能是一个修为极高的强者! 黑衣人对着魏若无阴森地笑几声,随即将头上的黑色斗笠取下,,露出一双猩红无比的眼眸! 魏若无瞳孔一缩,此人果然是魍魉魔界的人!他反手抽出腰间的水芜剑,只听兵刃相撞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那黑衣人的猩红眼眸一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那恶意的目光宛如实质,力度之大,仿佛有着不取他性命不罢休之势! 「阁下自魍魉魔界远道而来,莫不是万魔宗之人?「 魏若无狠狠咬牙,将体内真气蓄到极致,握紧水芜剑横档。 他早知在除魔大会灭了万魔宗的威风之后,自己作为苍穹无境门派首徒,必然会首当其冲的受到万魔宗无穷尽的暗杀,却没想到今日他们竟敢丧心病狂到选择在昙渊剑盟山下的栈道前动手。 第3页 如果得逞,他身为苍穹无境首徒,却在昙渊剑盟的家门口被诛杀,那么不论查得清查不清 ,势必影响两派和睦。而现在两派皆为正道中流砥柱,绝对不能乱! … 可那日,剑阁长老中的先知者预言,他此行下山会遭遇一生之宿敌、剑道之壁障,他以为,就算是魍魉魔界中人,他的宿敌也应该是一名与他修为相当、剑道相当的剑修。 可对面此人修为虽远胜于他,却并不意属剑道。 「嘿嘿嘿……无涯子那老儿,敢放他的狗徒弟一人下山,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黑衣人的肩膀微微颤抖,竟是一副实在忍耐不住的模样,放声大笑起来:」都说苍穹无境首徒魏若无资质卓越,有望若干年后接替无涯老儿挑起苍穹无境的大梁,可惜呀可惜,今天我就替我万魔宗灭了你这隐患!" 黑衣人另一只手捏了一个诡异的法印,随即一股黑气附着于他的整个手臂,而后带着浓浓地凶煞之气,以毁天灭地之势朝着魏若无一掌挥了过来! 可越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魏若无却越发的冷静,黑色的眼眸如同深潭一般幽深无波,仿佛连生死都被他置于身后,他不退不避,只是将水芜剑当空一化,赫然便是那苍穹无境的剑修绝学第一式——清风入林! 剑气与魔气的激盪之中,两人的目光相互交织在一起,只不过一个平静无波,一个蕴藏癫狂。 终了,魏若无踉跄着后退两步,终是因为修为悬殊过大,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倒了下去。 对手至少是个元婴期的魔修,而反观魏若无区区一个金丹中期,即便这种修炼速度已经不能用天才一词来简单形容,却也依旧无法能够跨越整整一个修为阶段去击败对手。然而虽说无法击败对手,也并不意味着魏若无不可以趁机逃命。 然魏若无自身修习的剑道本身为逍遥道,虽随性随心却忌临阵脱逃,更别提魏若无此人本来就是一个顽固不化、死不后退之人,在除魔大会上斩了万魔宗首徒倪萧首级,倪萧此人深得万魔宗宗主真传,手上无辜妇孺鲜血不计其数,杀之可谓大快人心。 魏若无因此一战成名,扬了苍穹无境和无涯子首徒之名,却也狠狠打了万魔宗的脸。 这等胆魄,即便在魔修眼中,也是狂傲至极非常碍眼的。因此除魔大会之后,魏若无遭到无穷无尽的追杀暗杀。 而这次的对手仿佛仿佛也是摸透了他的性子,才在一击之后没有如何防备他会逃跑,反而优哉游哉地如同一只猎豹晃着尾巴,在戏弄着他爪下气息奄奄的猎物。 …… 「距离最近的宗门是昙渊剑盟,大约还得赶路半个时辰。」阎不枉唉声嘆气:「小子,你说你运气怎么这么倒霉,昙渊剑盟的伪君子可是神来大陆最多的宗门了。」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门派以后可以再换嘛。」明流乐观极了,他也并不怕阎不枉会谋害他,毕竟现在他没有牵挂,也活了算两辈子了,而且这人虽然表面看上去并不正直,可比自己一个人靠谱多了:「您放心啊,日后只要小弟有一颗糖吃,肯定会分半颗给您的……等等!」 明流勐地蹲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向前方:「前辈,您……您看!」 一个看起来就路子不正的黑衣人,手持利刃,反覆地在一个躺在地上人的肚子戳刺着。 「杀……杀人了。兇案现场,前辈怎么办、怎么办?」 明流一脸煞白,现实社会中从来没有遇到的情况,虽然之前也想过在这个世界上会频频出现,可却没料到会这么突然、这么快的呈现在他眼前。 「这关你什么事?绕道走,你得快点儿,后半夜我们就得到昙渊剑盟。」阎不枉不咸不淡地说:「听懂了没,快点走,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别给我捅娄子。」 「好吧……那就……我的确现在没有力量,只好对不起这位兄台了。」明流扯出一抹难看勉强的笑。阎不枉刚想讽刺他假惺惺,却没想这小子…竟然笔直地、不知死活毫不迟疑朝着那黑衣人走了过去! 这小子!不但神魂不稳而且现在区区凡人之资竟然还想着救人!阎不枉眉头紧缩,此人究竟是蠢还是—— 黑衣人中午折腾够了,本想就此了事终结魏若无的性命,却腾地竖起耳朵,满目凶光对准缓步而来的明流。 「敢在昙渊剑盟门口行兇,吾佩服汝之勇气。」 一道低沉、阴狠地男声迴荡在漆黑地雨夜之中,显得格外可怖。 雨夜之中,黑衣人一时间无法辨别此人修为,直觉此人来头不小,谨慎地开口:「你是何人,少来多管闲事,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再取一条狗命。」 「呵呵呵呵……」 黑衣人看着眼前此人痴痴笑了起来,仿佛他说的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一般。 「前面就是昙渊剑盟,你还要问我是何人?老夫闭关几十载,却没想到现如今被一黄口小儿质问。小子,看你修炼到如今实属不易,如若再胆敢废话一句,我定要你……死、无、全、尸!」 黑衣人倒退一步,听着这人语气不似作伪,又勐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前方巍峨屹立在前地的昙渊剑盟,终是慢慢地收势、缓步后退,最后嗖地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咳、咳、咳!」 明流捂着嗓子,惊心动魄地咳嗽了起来。他的浑身夹杂着雨水和汗水,心脏跳动的频率高得可怕。他侧身看了看旁边浑身都是鲜血、气若游丝的年轻人,无尽的后怕与后悔又涌了上来,一瞬间瘫软在地。 第4页 技术宅业余时间5年从事动漫配音,专配粗嗓子大反派,随机应变的唬人功力在这异世界第一次发光发热了起来。 好一会儿,等缓过劲来了,明流将自己的锦带取下,将满身是血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抬起,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而后利索的用锦带在他被黑衣人捅出口子的腰腹处打了个结。 「这可是大出血,得赶紧想办法。」明流咬了咬牙,正在思考自己背不被得动一个大男人的可能性,不经意地抬起头,发觉青年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是……」 明流怔了怔,这人虽然脸色惨白,周身皆是浓郁地血腥之气,整个人犹如出鞘利刃一般锋芒耀眼,却并不是令人恐惧的、狰狞的杀戮之气。 他的眉宇之间坚韧如冰,眼眸带着点儿奇异的、如狂草挥笔一蹴而就的墨色,看上去异常深邃幽暗,就像一个渺小的人类站在羊卓雍错一样,感受到的只是无边的广阔冷寂与神秘幽静。 他的唇瓣略薄,却薄得恰到好处,不会显得是薄情狡诈之人,唇角的弧度非常好看。而整个人的气质隐隐有一种目下无尘,所志高远的疏离感。 虽然很不合时宜,而且对方明明是个实打实的男人,不过脑子里却莫名应景的浮现起一句『等闲识得东风面,剑舞若游电。』他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见过的人,都没有这人生得好看、这么有神仙气质的仙人。 只见那人薄唇轻启,不带烟火气地吐出三个字:「魏若无。」 足足呆愣了好几秒,明流才缓过神来。人家这是在回答他。 「小砸?这就看呆了?英雄救美可把你给骄傲的?」阎不枉阴恻恻地打断了明流的妄想。 「前辈你别骂我了……」明流一个激灵,随即无奈地在识海与阎不枉沟通:「我也明白什么是明哲保身,这、这双腿不肯让我绕道,我总不可能把腿给砍了吧。」 他游移地将目光停留在浑身鲜血气若游丝的魏若无身上:「前辈,送佛送到西,反正我都是一个累赘了,您也不怕再背一个是不?」 魏若无的唿吸越来越沉重,他的目光凝在明流的脸上,走近的一瞬间才发觉此人竟毫无修为,莫说人士尚且不愿多此一举,他一届凡人却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可若不是他的这般胆大,也救不了自己。 瞬息之间,魏若无想了很多,他想到下山之前,曾有师门内的先知者警告他,此行变故颇深,极有可能遭遇他自己一生之宿敌,剑道之壁障。恐成为他此生难以逾越的高峰。 但将剑道视为毕生所向的自己,自是无法忍受这种玄之又玄的说辞。 更何况,他曾以为一生之敌——那人本该是同样的剑修,再不济也应当是魍魉魔界的魔修,眼前此人丝毫修为也无,而他却恰恰在看到此人之时道心隐有触动,本已隐隐生了几分防备,最后却看到这眼前的人向自己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将他背到背上。 「你……」魏若无直视对方的双眼,却只看到隐隐关切之意,除此之外,竟干净得再无其他物甚了。 明流没有在意魏若无的迟疑,握住对方冰冷修长的手,然后将他拉向自己的后背,然而对方却嘭地一下倒在自己的后背上,明流欲哭无泪的回头,发现对方似乎是流血过多,现在彻底昏死过去了。 第3章 追杀未止 如今神来大陆中原与魔界分庭抗礼,魔界全称魍魉魔界总坛为苍鹭山,苍鹭山麾下便是万魔宗、其次为苍云十三部。 而中原中流砥柱有二,其一为北部苍穹无境,其二为南边的昙渊剑盟。 昙渊剑盟的歷经上万年,盟会歷史源远流长,现任盟主谈怀先,算得上是天资非凡,盟主夫人郁嬛为抗击魔界在苍鹭山一役中不幸身亡,仙逝前与谈怀先育有一女,而今二八年华的好年纪,名曰谈素素。 谈素素幼年时便修行于其母亲的师门苍穹无境,此前刚刚晋升了金丹期,才回到昙渊剑盟,代谈怀先处理一些门派事务。 「你说你这样的……」谈素素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上下打量起明流:「你一点儿修为也没有,还说救我师兄?唉,真不是我们昙渊剑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师兄可是魏若无——苍穹无境首徒,天资潜能无可估量,可是……被你这么一个人救……你看上去真的不怎么可靠。」 明流往圣心堂的木阁内探了探,又不好意思地对谈素素道:「那这样,谈姑娘,等你家师兄醒过来之后,他亲口告诉你,这样总行了吧。我也理解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的确没怀心思。有也没那能耐啊。」 「我家师兄?」谈素素的脸上突然飘过一抹红云,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似嗔似笑地瞪了明流一眼:「什么我家师兄……你这小子!那行,看你嘴巴这么甜,又的确半点修为也没有,你就呆在我师兄隔壁的房间,圣心堂的师兄在外云游,剩下的女弟子也不大方便照顾师兄,在他没有醒来之前,就劳烦你看顾,不过我可警告你啊,除了圣心堂,其余地方你可不得妄动一步。」 「是是是。」明流欣然应允,看着谈素素略带留恋地伸了伸脖子看魏若无养伤的居所,而后一甩袖、风风火火的走了。 「我看吶,要不是她要代她爹处理门内事物,她可是非常乐意亲自照顾里头那小子。」阎不枉酸熘熘地说道:「女人吶……」 第5页 「前辈,你说,这魏若无背景深厚,那是谁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他性命?」明流问道。 「还能有谁,一心想搞死苍穹无境的魍魉魔界的魔修呗。」阎不枉说完又嘆气了:「你说你救人怎么不想想后果,万一那魔修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如若潜伏进昙渊剑盟发现你一丁点儿修为也没有,你假设过什么后果吗。这」 明流噎了一下:「那不是当时脑子一热来不及想这么多的嘛……」 「罢了,为今之计,还得等那小子醒过来,谈家那小姑娘才能信你,说不定留你在昙渊剑盟。」阎不枉眯起眼:「你可把魏若无看好了,若是他死在昙渊剑盟之内,可比死在昙渊剑盟的大路门口要来得麻烦更多。」 圣心堂类似于昙渊剑盟医护人员的大本营,明流来来回回看到不少修士研磨草药炼制丹丸,而内室第三号住的便是昏迷不醒的魏若无,第四号则是谈素素给他安排的房间。 明流将三号房推开,看见一些医女已经为魏若无敷过药了,绷带也已经缠好。他走在床边看着这个安安静静睡着的人,倒是比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要柔和很多。 「你做好守夜的准备吧,如果那魔修当真不死心,定会在深夜动手。」 明流皱了皱眉头:「那前辈,我能把这件事提前告诉谈素素,让她多派人盯紧她师兄吗。」 「天真。现在昙渊剑盟只有盟主和两个门主的修为高过于那天差点诛杀魏若无的人,那三个老不死多半在闭关,就算谈素素亲自上阵,也挡不住那魔修。倒不如……」阎不枉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退路可走。」明流对着识海内的阎不枉说道:「前辈,您直说吧,我要怎么做。」 「倘若你肯灵台大开,把身体借我一用,我倒是可以帮你挡住那宵小。」阎不枉得意地一笑,随即止住,语气凝重地道:「但实际上,由于你我现如今彼此都无法做到完全信任,这种方法对彼此皆有很大风险。而另一种方法,则是需要你暴露你天生道体的信息,倘若此次无法击毙那魔修,恐怕你此生灾劫会源源不断。」 「天生道体,倘若不多行善积德,反倒名副其实了。」明流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当中的魏若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死过一次,来这异世界也是有初生牛犊般的勇气,倒并未过分在意阎不枉的话,「那前辈,如果是第二种,我需要怎么做呢?」 话音刚落,只见从窗口、房门缝隙处涌进了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周遭原本还有人生嘈杂,却在一瞬之间变为死一般的寂静! 「来了!」阎不枉咬牙切齿道:「竟然比我想像的要快得多!真特奶奶的烦人!这魍魉魔界的人就跟疯狗一样,真是甩都甩不掉! 明小子,对方用了空间结界封印住了这间屋子,护好魏若无!别让他被人宰了!」 明流没有办法,急红眼手脚慌乱之下,一只右手牢牢扣住魏若无没有拿剑的左手。也管不了动作是不是gay里gay气的问题了。 阎不枉沉声道:「明小子,你会不会背道德经。」 「我……我会一点儿!」明流寒毛竖起,分外紧张地看着屋子里逐渐蔓延到他们脚下的黑色雾气。 那黑雾越来越近、近到明流可以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而来,那黑雾也一点点地在他跟前凝为人形,那黑影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黑色大刀,径直对着他砍了下来! 明流急了,随口便出:「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 近乎是毫釐之距!一道银白色的光华自明流身体之内迸发而出,径直照在那黑色浓雾之上,犹如被滚沸的油锅蒸煮的滋滋声腾地自那黑雾当中传出, 一道狰狞的、尖锐的声音随即响起:「好你个小子,难怪上次胆敢阻我!原来竟是天生道体,你且看着,今日我必杀魏若无,再取走你的道心,长个几百年的功法,哈哈哈哈哈哈哈!」 非但没有停下攻势,那黑雾当中的人仿佛是受了莫大刺激一般,宛如红了眼的疯狗,知道明流是天生道体过后,愈加不要命地扑了过来! 明流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一边几乎是吼道:「卧槽,还踏马有什么?有上善若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一道奔腾的银色水墙竖立在那黑雾与明流中间,暂时逼得那黑雾中人无法前进一步。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一长那银色水墙逐渐消散,那黑雾看准时机,重新凝结成一柄锋锐利刃,对准明流的致命处噼砍了过来! 「完了完了,前辈,其余的我不会了呀!」明流抱头下蹲。阎不枉则在识海内被明流气到变形:「问我?问我有鸟用!你爷爷我也不是正派人物,看个屁的道德经!臭小子,老夫行走江湖几万载,今天却要被你害死了!气死老夫了!」 「古之善为道者 ,微妙玄通 ,深不可识 。夫唯不可识 ,故强为之容与兮,若冬涉川 。」 正当明流脑内循环吾命休矣之时,一道低沉喑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明流惊愕地一回头,只见魏若无已然甦醒,他长袖一扬,一道凌冽的白色剑气径直打入那黑雾之中,只待一声痛苦的闷哼,那黑雾中的魔修瞬间身形萎靡起来,气焰顿时一矮。只听那人不可置信地恨声道:「不可能……我明明伤你至此,你竟然还能进阶……!魏若无,你这个怪物!」 第6页 魏若无轻嗤一声:「我辈剑修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万魔宗之人何止于此,输不起也就罢了,还竟都是些井底之蛙?」 那魔修自知一个天生道体加上一个刚刚进阶的金丹后期的剑修,殊死一搏他未必会赢,且还在昙渊剑盟的地盘上,遂银牙一咬,十分迅速地驾着腾腾黑雾里去。 明流刚松了一口气,却又见那魏若无分明脸色惨白,半个身体缓缓依靠在他的剑旁,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打得透湿 ,完全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 「你这是……」明流赶忙扶住他。 魏若无低低笑了起来,眉眼间的冰冷锋芒陡然一散,露出些三月料峭春风般的暖意,他低头看着明流的左手,有些促狭地挑了挑眉,声音暗哑,咳嗽了几声之后才说道:「小兄弟,这扮猪吃老虎的把戏,我可是和你学的啊。」 然而听到此处的阎不枉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打人:「不,他骗你的,他才不算扮猪吃老虎,这小子资质简直逆天,睡了一觉,居然还真的进阶了。」 明流:「……」 他顺着魏若无的视线往下看,看到了自己仍然死死扣住别人右手不放的姿势,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生道体,自然是要会被道德经啦 _(:3ゝ∠)_ 第4章 昙渊剑阁 「师兄,你是说,就是这个人救下了你吗?」谈素素一脸羞涩又担忧地看着魏若无,而后又上下打量了明流几眼,虽然努力在心上人面前克制,但仍然流露出一丝不屑的意味:「这是小事,我爹在闭关,外门弟子目前都是由我安排,如果你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我们昙渊剑盟也不差一双筷子,而且我也很感谢你救下我师兄。但我们昙渊剑盟的规矩和禁忌是很多的,如果不是师兄,你今天……」 「多谢仙子。」明流十分狗腿,立马讨好地朝着谈素素鞠了一躬。 「哎呀,你这……叫什么仙子,真是的。」毕竟是小女孩心态,而明流也长得并不难看,被一双看起来真挚无比的眼睛看着,谈素素瞪了明流一眼,小脸一红,马上就不好意思了起来。 「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帮这个讨厌鬼安排,等下再来看你!」 「……」明流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谈素素一熘烟跑了。 昨晚险之又险的将这个来自苍穹无境的首席大弟子——魏若无救了起来,但他也藉此在谈素素的帮助下顺利得到那几味缺失的材料,稳固了神魂。只需时日按照阎不枉的要求抓紧修炼,便不用再借尸还魂,也可以自在逍遥的生活了。 阎不枉小声嘀咕他这是傻人有傻福,明流自个儿觉得这分明是好人有好报。 「明流,谈师妹虽在协助谈盟主处理事务,但并不能事事兼顾,你若是愿意来苍穹无境,至少不会是外门弟子。」 魏若无思索片刻,还是认为虽然此人救了自己,但毕竟来歷不明。若是有诈,放于眼皮子底下也是很好观察,若是无辜,那他的确是该偿还此人救命之恩。 明流被魏若无的声音惊了一惊,随即阎不枉在他的识海内说道:「你决计不能答应他,苍穹无境对魔修的气息非常敏感,到了一种极端的态度,我虽然不是魍魉魔界中人,但功法正魔两道都有涉猎——而你眼前这个人可是苍穹无境的首席,别看那谈素素这么追捧他就认为他好说话,早年此人就是以冷酷无情闻名的,如若发现我的存在,你绝对没命解释。昙渊剑盟虽然伪君子多,但至少谈素素她老爹在闭关,这段时期昙渊剑盟的外门没那么苛刻。」 明流看着魏若无,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幽深眼眸隐约透出几分期待,内心莫名其妙的惋惜了一下,开口道:「多谢魏兄,不过不必了,内门也好外门也罢,总归是师父领进门,修为靠个人的。」 魏若无听他这么说,沉思片刻,继而道:「你能这么想也是好事,我看你的身形匀称,双手修长有力,声色也中气十足,约莫是个剑修的好苗子,如若你日后修习剑道……」他从袖中取出一物,将一枚莹莹泛白浑然通透、成色极好的玉佩,递到明流跟前。 此玉主体雕刻为凤凰之像,细节处栩栩如生,约莫是出自名家手笔. 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魏若无看着明流,继续说道:「此物名曰『鸿鹄』,与『青鸾』是一对双玉,长佩戴于身侧对修习大有好处,如果遇到修行上无法明悟的,也可以通过此物传音于我,我也会仔细解答的。」 咦??? 明流有一些懵比,一对双玉?这难道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的意思? 「以身相许你个头,你这色胚!魏若无是什么人?师父是无涯子那种无敌老顽固,这么说还不是看在你逞强救了他一命的份上。」阎不枉在识海内轻易判断出明流脑子里在想什么:「快接过来,这可是苍穹无境只传首席弟子的宝贝!等他后悔有得你哭!」 明流摸了摸鼻子,还是觉得一个男人要送给自己成对的另一块玉佩这件事gay里gay气的,但他也没有犹豫太久,因为魏若无不论神色还是举止都是十分正派规整的人,接过玉佩之后,他也郑重地抱了抱拳:「多谢,我会保管好它的。」 活像被小学老师通知要考试之后回答一定会好好复习似得。 第7页 …… 第二天,谈素素沮丧着脸送走魏若无。 「他总是这样,从认识的时候起就总是对任何人都冷着一张脸,对谁都不例外。可是我还是喜欢他,他总是那么优秀,而且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他好看的。」 所以大小姐是个颜控?明流学着谈素素的模样歪头看天,魏若无的确是生的好,如果不拒人以千里之外,那效果估计追求者不止是女人了吧。 「我们那个时候都觉得剑修没一个好男人,所以你以后可不能当剑修。当剑修也千万不能选择无情道,选了就没有媳妇了。」谈素素认真地说:「今天我会带你去测试根基,选择你最适合的修习。如果你要选剑修……」 「你完了」阎不枉幸灾乐祸:「魏若无之前说得并没有错,你的魂体和我给你塑造的目前的躯壳都是剑修的苗子,这大小姐指不定在魏若无那里没讨到好就会拿你撒气。」 明流身体一抖,「我……我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剑道的。真的。」 谈素素哼了一声:「跟我走吧。」 跟着谈素素穿过无数九曲十八弯的迴廊,最后停在了一幢十分高大古朴的木制古楼跟前。 昙渊剑盟上万年的底蕴皆在于此处,古楼一共九层,一层为外门弟子和初入门的内门弟子所可以挑选的初阶基础功法,而自二层以上,不仅皆有重兵守卫。到了五层以上,则不仅仅时内功心法,更有无尽的法宝珍奇。 「昙渊剑阁一年开放一次,只不过这次你情况特殊,又有师兄为你担保,嗯……我才可以破例为你开启第一层,你可千万别小看基础功法,那可是你修炼道路上奠定基础的,就算你随手一挑,我们剑阁里的功法都不可能有下成的。」谈素素十分自豪地说道:「第九层是穆清门主专门镇守的九渊剑阁,一般非重要场合,他很少露面。传说九渊剑会自行择主,所以来剑阁的弟子们除了选书还因为可以碰碰运气的心理吧。我觉得他们真的是想太多,那可是古剑九渊啊,怎么可能选择一个平凡无奇的人。」 「谈怀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把那妖剑不好好打入九重塔封印起来,竟然放置于剑阁之内激励弟子?那妖剑发起疯来岂是区区剑阁守门人能够镇守得了的!真是作大死!」阎不枉小声嘀咕,随即压低了声音对明流道:「五层以上有神识结界,约莫有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人在镇守着,稍后进去了我可能没办法和你有任何交流了,万一被人发现了可要坏事。」 明流愣了愣,随即自然地跟着谈素素进入了剑阁。 刚刚迈入剑阁,一道隐秘地气流勐地朝着他的面上沖了过来,明流心里一紧,却听到谈素素朝着他道:「放松,收敛心神,抱元守一!」 明流睁大了眼,发现自己跟前赫然停顿着一个可怖的眼球,正生生地盯着他上下左右来回地看! 虽然听到了谈素素的声音,也明白这小姑娘并不会加害自己,但是明流仍然一脸懵逼,收敛心神他明白,可抱元守一到底是个什么鬼,他根本一点概念都没有好吧! 然而不待他内心疯狂吐槽结束,那巨大眼球之中竟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银灰色的光束,直直地打在了明流的身上。 「低阶木属性?好吧,明流,你跟我来,」低阶的木属性分外鸡肋,拥有此等属性的修行者没有好的机缘大抵是走不远的,谈素素嘆息了一下,但也并未打击明流。她领着明流往右边的阁楼走路过去,随即停在门口指了指:「一层的右上角阁楼里的功法你随便挑选,但是切记贪多嚼不烂,我就在这儿等你,2个时辰之内选好出来,别耽误太久。」 而待两人走远之际,那可怖的眼球转了一转,原本银灰色的光束渐渐褪去,那点点灰色杂质消散不见,最终蜕变为纯净无比的耀眼银色。直到明流走进阁楼将木门合拢,那光束才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明流在屋内转了转,这间屋子里约莫有三四十层书架,里面数不胜数的内功心法书卷。只是这么找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在识海内轻轻喊了几声前辈,然而阎不枉约莫是非常忌惮那往上第五层的剑阁守剑人,愣是一声不吭。 「唉没办法了,随缘吧。」 明流闭上眼随手一摸,摸到一本沾了薄灰的书卷,他顺势翻开,页首非常之陈旧,也有很多被翻开过的痕迹,想来是非常鸡肋才会没有被人取走。 明流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撰写人笔法狂放不羁,『丹青卷-枯木逢春-太极两仪』几个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明流翻了翻,粗浅的阅读了页首简章,难怪没有多少人会选择这部,这本功法按照rpg游戏里的来解释就是偏重于阵法辅助类,偏向于控场、控制,并没有多少输出,如果是单打独斗,想要杀死敌人是非常之不现实的事情。 明流仔细思索了一下,如果以后需要杀敌,那他可以在进阶之后选择上面几层楼更好的功法,而且现实就是他现在还是不愿意动手杀人,或许将来会有所改变,但毕竟不是现在。 还有一个颇为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还是很相信缘法的。 「也罢,就这本了。」明流挺高兴地,拿起书捲走了出来,然而一层细微至极的精神波动震盪开来,余韵阵阵,朝着二层、三层、顺势到了五层。甚至还有继续往上波动的趋势。 第8页 …… 「嗯?」一道低沉喑哑地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它醒了……那快了……快了!」 …… 谈素素看着还没半个时辰就已经拿到功法的明流,脸上非常之惊讶,第一次挑选功夫,谁不是包含激动千挑万选的,这小子却……「这么快?你可看仔细了?」 「是的。」明流晃了晃手中的丹青卷:「我现在需要打好基础,选一些粗浅易懂的也是不错的选择。」 谈素素瞄了一眼他手中的功法,一瞬间目光有些凝滞:「丹青卷被你拿下来了?你怎么拿下来的?」 「就……随手一拿。」明流看着谈素素的反应似乎有点不太对:「这部功法很重要吗?我只是觉得拿起来看着还好,也不厚,约莫比较基础简单,如果是比较重要的功法,那……需不需要我换一本?」 谈素素奇怪的瞄了明流一眼:「你这人可真奇怪,这本来就是你的机缘,我昙渊剑盟又不小气,怎会要你归还的道理?不过这丹青卷确实来头不小,据传与神来之境颇有渊源,之所以没有被束之高阁,是因为这部功法的确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高级功法,可是在增益方面却是十分了得,你也可以看见,这部功法有很多人拿起过,却从来没有被人带出过阁楼,因为它是出自神来之境的手笔,不仅仅是人选择功法,功法也是会选择有缘人的。」 「我爹爹告诉我,这丹青卷之前的主人是一位儒修,飞升前是救国救民的布衣相师,主救赎,而它择主很重要的一个占比约莫是你得没有杀戮之心,但修行之人也罢或者刚刚飞升此地的凡人也罢多多少少都会沾染鲜血以及杀戮之气,你居然……」 谈素素顿了顿,随即眼神有点敬佩地看着明流:「你未飞升此境之前,难道也有救世经国之才?」 「不不不。」明流有些尴尬的摇头,总不能告诉谈素素自己是死过一次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没什么特别的欲求和争心,所以才会如此吧。 「好吧,我理解。」谈素素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流一眼,「你要好好修炼,如果有不太明悟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来请教我,」递过似乎是早已准备地一本奇厚无比的书籍,「你……可千万别以为丹青卷看着薄,内容就真的粗浅易懂了,最好搭配《天玄地干》词典,才能看懂丹青卷的基础内容。」 「多谢仙子。」明流约莫是知道谈素素因为丹青卷的选择,所以给他打了『明流是一个好人』的标籤,遂还是正正经经地感谢道。 「笨,快叫师姐。」谈素素伸出白净纤长的手指,戳了戳明流的额头。苍穹无境的时候她是小师妹,现在终于可以做一回师姐了。「小师弟,你可得给你谈师姐和魏师兄争气啊。」说罢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一般露出一个分外得瑟的神情。 …… 总算打发走了谈素素,明流回屋之后,他才发觉谈素素并未和他开玩笑,丹青卷上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组合起来,就完全看不懂了。 脸真痛,真的。 第5章 先天道体 「明镜台落,趋势可清……」明流抓了抓头:「前辈,你再帮我解释解释啊,这枯木逢春中的这句到底是什么意思,《天玄地干》词典里我翻了老久都没找到呢?」 阎不枉翻了个白眼:「你翻过了,在978页的批註里。」 「啊!真的是……」明流勐地又扎进书海里痛苦挣扎着,他苦读一天却连丹青卷的第一页都没有完整的读通顺,词典倒是翻个不停翻得手疼,真的是没文化真可怕。 阎不枉摇了摇头,正想嘲笑几句明流好死不死选了一本修炼起来难度系数极高但又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功法,却发现明流周遭的气场渐渐发生扭曲,一道淡淡的银色光华笼罩在他的皮肤表层,然而明流浑然不觉,刚刚还读着磕磕巴巴的经文一瞬间平仄有声畅通无比。更诡异的是阎不枉即使在他的识海之内,也能感受到一股翻腾的浩然之气,不断地润泽着明流的经脉与周身穴道。 「不公平,你小子怎生得这样的运道!」阎不枉整个脸因为嫉妒而气到变形,嘴里骂骂咧咧的,突然将明流从那种奇怪的意境中脱离了出来。 「前辈?怎么了?」明流有些茫然,隐约有所察觉刚刚自己的状态不大对劲。 阎不枉嘆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你小子——生前应该是做了大善事的人,死后有人感念你的恩德,那些感念化为功德,成就了先天的道体,这种体质的人修道之路会异常顺利,但同时也有一个巨大的弊病。」 阎不枉顿了顿:「魔修是最喜欢这样的体质,炼化一具先天道体,可以平白增进一个小先天的资质,就算不为人蛊,亦可当作修炼逆天改命功法之后可以借先天道体转嫁无法逆转的伤害的介质之物,因此普天之下的先天道体,很少有存活过筑基期的。」 「哦,」明流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抚了抚手中的书册,舔着脸说道:「前辈又不是魔修,又有求于我,我不担心。而且就算担心也没用,我反正又打不过您的。」 阎不枉睁目结舌,一口老血险些被气得吐了出来,越发觉得他以后的计划委託此人分外不靠谱! 叮噹、叮、叮! 挂在腰侧的『鸿鹄』突然浮空,明流惊疑不定,在阎不枉的提示之下,才用手轻轻触了触,而后魏若无的声音从里面清晰的传了出来:「明流,今日过得如何?可否打通七窍三脉?」 第9页 明流嘴角一抽,这也太像老师监督他课业了吧?这才过一天啊一天! 「没……还没!我今天随着谈仙子挑选了功法。还没来得及研读通透。」 「是什么功法?」 「丹青卷。」明流兴高采烈地答道。 「……」魏若无一阵沉默,有些不解的皱眉,如若先知者所言不差,自己的宿敌也应在剑道之上颇有建树才是,莫不是真的出了差错?应誓之人并非明流?「为何不择剑道?」 明流摇了摇头,才恍然对面是看不到的:「我性子懒散,可能没有办法习剑,剑道之路太过艰苦,我的性子我清楚得很。」 隐约感觉到对面的人有点失望,明流尴尬地笑了笑:「魏兄,你可还有别的事?」 「和前暗杀我的黑衣人有关,」魏若无干净利落直入主题:「我回到苍穹无境就开始查探此时,最后线索断在了昙渊剑盟。我怀疑此人藏匿于昙渊剑盟,但并没有准确的目标,唯一肯定的是他有着至少元婴初阶的修为,而且——他见过你。」 「还被我扮猪吃老虎……不是,老哥,他肯定要搞死我的节奏啊这是!」明流突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你且低调行事,遇到紧急情况通过玉佩联繫我。」魏若无告诫完就干脆利落的切断联繫,剩下明流一个劲地摇晃手里的玉佩:「可是,你都打不过的元婴期暗杀高手,我现在真没自保能力啊……餵?餵?歪?!」 「区区元婴期么,有更粗壮的大腿你不抱,去抱那冷面小子作甚?我与他的师父的水平不相伯仲,你是怎么想的?」阎不枉挖了挖鼻,十分鄙视明流对着魏若无狗腿的样子。 明流眼珠滴熘转了转,而后放下鸿鹄,露出了一抹分外谄媚的笑容:「前辈,你可有什么吩咐的?火里火里来,水里我水里去!」 阎不枉眯了眯眼,心想等得就是这一句:「好,那我可不客气了。」 …… 神来大陆分为两域,一域为神来之境,正道中原两大派三大宗皆活跃于此。 两大派为苍穹无境、昙渊剑盟。三大宗为毒宗、千机阁、不知谷。 另一域则以黄泉碧落渊为界,是魍魉魔界的地盘。魍魉魔界则更简单,一总坛苍鹭山,一分坛沧云十三部。 而自神来大陆诞生之日起,人们将创世仙人尊称为神来之笔,而这位仙人平生一大嗜好便是铸剑。一柄上品仙剑铸成尚且需要数百余年,然神来之笔铸造的配剑每柄出世动则都是以万年计算,且剑胎诞有剑灵,每每因为主人的希冀——想要铸造这世界上最好的一柄剑而相互敌对仇视。 兵刃本身,是不具善恶是非之分。所谓邪剑不过其主邪,人之罪,非器之罪。 然则出自于神来之境手笔的兵刃却不同——先辈们曾言,神来之境的兵器每一把皆可堪称神器,而其主神来之笔造的兵器唯有一琴十四剑。 真正出世的已有十柄剑,每一柄剑初出锋芒之际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更是相传,这已经出世的神剑,所属的每一任主人,都不是寿终正寝正常死亡的。 已知的九渊剑,诞生于十万三千丈、黄泉碧落渊之底。如今正被昙渊剑盟缚于高阁。 而九渊剑歷任的九名剑主,不论开局如何、过程如何,不论两位剑主之间的关系是亲人、朋友、爱侣、还是陌生人,最终皆会与另一柄神剑—— 诞于神界极昼之光的一夕剑之主结为死仇,结局仅能存活一人。 歷经九次生死厮杀,竟无一例外。 有的人认为,这是因为歷任剑主都没有足够高的心境来抵抗灵剑诱发的心魔。 可要得到剑灵的认可,本身便是需要极其苛刻的修为与天资! 相杀又如何?人生在世能获得这么一柄绝世神剑,哪怕仅仅是手握一天,也足以让所有有野望的人趋之若鹜。 …… 「不是,等等啊前辈,您是说……」明流咽了咽口水:「让我偷?那可是重兵把守外带无尽机关镇守的古剑九渊。」 古剑九渊可是昙渊剑盟的镇派之宝,岂是他这等小虾米可以随意觊觎的,若是这么容易得手,那昙渊剑盟不早被人盗空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答应。明流脸色刷得白了。不是怕死,根本是他是怕死得太痛苦! 「 我没让你现在偷,就这么告诉你,如果古剑九渊现世,那剑中之灵?呸,分明就是一抹集齐天地煞气于一身的厉鬼之灵,它决计是会祸害天下苍生的,你不偷,到时候落到别人手上,绝对生灵涂炭雪上加霜。我的目的则是毁剑,杀死剑灵,对于你没什么坏处,就当做好事,你也不愿意?」阎不枉解释道。 「前辈,你怕是还有所隐瞒吧,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明流小心探究道:「你与那剑灵究竟有何仇怨?」 「我说过,我是要报仇的,我的仇人正是那九渊剑灵,我要——弄死它!」 怨憎至极的戾气瞬间充斥了明流整个识海,阎不枉又马上醒悟过来,这小子又经不起他化神期的神魂攻击,遂立刻收敛得一干二净,真的是生气都很憋屈了。最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总之我不会害你,而且你之前可是答应了我的。」 明流迟疑了一会儿,终归是没有立刻表态。虽然他也知道阎不枉明明有实力,却从不会胁迫他真正去做一些违背他良知的事情。反而是变相的帮助他。简直可以说是他的贵人了。 第10页 「我知道前辈其实内心坦荡,做事随行却的确未曾害过我半分,我无法轻易承诺你去盗剑,毕竟我现在的确做不到,也并不知道盗剑之后的后果是不是我能承受的。但前辈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且有朝一日定会偿还的。」 阎不枉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真正生气。明流知道他是理解了,也可能是不屑与小辈计较,心下这才放松了些许。 又过了几日,明流在阎不枉与魏若无的远程指导下将丹青卷彻底领悟,由于先天道体的加成,顺利到达筑基期。 「明流,出来!」谈素素风风火火跑了过来,象徵性的敲了敲门就闯了进去:「我爹出关了!」随后啧啧地围着明流转了一圈,打量完毕:「看你这样子是顺利筑基了,那正好,我派对于外门弟子的选拔赛要开始了,如果你取得前三,是可以有机会进入内门的!怎么样,昙渊剑盟不错吧?晋升机会人人有份,赶紧的,去报名啊,别给我师兄丢人唉!」 「内门?」明流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我丹青卷才修习完第一卷 ,而且,我对内门并没有什么兴趣……」 「藏书阁五层!五层啊!」谈素素正色道:「进去之后你可以有一定机会可以看到传说中的剑阁守门人,万一得他青睐送你点什么或者指点什么,那可不得了……我门中的奉天门主就是受他的点拨,如今可是仅次于我爹与穆清门主的修为,前景可期,十分了得了!这老头子平时神不见首尾,唯有此次——你可得多多把握机会才是!」 「去,你应该去,剑阁守剑人的功法与盟主不相上下,而且他肯定知道九渊剑的秘密,你不是不太相信我吗,正好可以去问问,看看那九渊剑灵所作所为,是不是该千刀万剐。这种邪物,根本不该留存于世!」阎不枉冷笑道。 明流抿了抿唇,认真地对着谈素素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第6章 精神烙印 谈怀先出关,昙渊剑盟瞬间每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起来,穆清、奉天两位门主着手安排外门选拔赛,外门弟子几乎没人都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场面看上去分外火热。 明流仅仅是排队报个名就耽搁了一整天的时间。期间倒是有不少看起来骄纵跋扈的小年青插队,不过明流心态倒是稳得一笔,犹如老年人一般不闻不问安安静静排队,最后倒是谈素素一直没见着他,才直接拉了他到报名处直接签字画押了事。 「你说你这性子,你以为修仙就是淡泊名利呀?哎哟!真是急死人。」谈素素青葱一般的手指戳了戳明流的额头,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还好师兄没在,不然早看不顺眼要收拾你了。他可是最严格的了。」 「谈师姐,」明流好奇道:「这八百外门弟子,报名来的至少都有五百,一共有多少个名额可以晋升内门弟子?」 「顶了天,也不会超过十名,喏,你看看,右边站在奉天奉天门主旁边的舒绣、卫琅那两个人」谈素素撇了撇嘴,「尤其是那舒绣,资质平平,却仗着有一个门主徒弟的爹,就嚣张跋扈的紧,这次恐怕也是会包揽前二,你要多多加油,就算今年不行,下一届一定得努力。我爹醒了,我就不能再给你开什么后门了。」 明流侧身看了过去,那舒绣容姿秀美,眉目如画,一身火红长裙,端得是一副张扬奔放的美感。而站在她一旁的卫琅一身青衣,气宇轩昂,看上去仿佛也是从画中走下来的温润公子。站在一起的两人仿佛一对双璧。 而周围的人的目前也大多被他们二人吸引了去,与周围多数靠着自身与运道的散修不同,舒绣自小获得的资源就是最好的,虽然自身的资质一般,但应付外门弟子约莫是绰绰有余,她也并没有将此次进阶赛看得太过认真,毕竟旁人讨好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真正触她霉头呢。 此刻谈怀先与穆清、奉天两位门主有说有笑的步入观赛区的贵宾席之上,开始了第一轮的抽籤赛。 「此次比赛共计伍佰二十一名弟子,请大家依次进行抽籤,由于两两相对,遂将有一名运气好的弟子直接晋级。」奉天站了起来,对着台下窃窃私语的众人说道,而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舒绣。那舒绣点了点头,随即对着身边的卫琅绽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明流捕捉到这二人之间的互动,有些懂了。这有后台跟没后台的区别原来在此处。 随后陆续公布出对垒名单,明流在第十轮对上一名叫做宁啸的师兄,而舒绣果然本轮轮空,直接晋级到下一轮。 「宁啸是在你之前进入外面的弟子,资质一般,但为人还是比较正派勤勉的,你不用担心他会有阴损的招数,可是你单凭丹青卷的话可能打不过他哦,因为他是剑修。」谈素素莞尔一笑,「所以你尽可能的利用规则,在他真正重视你的能力之前,把他赶到台下去吧。」 明流抿了抿唇,眼里也生出几分热切渴望,异世大陆、新的异能,他虽然自知没有主角光环,但仍然心跳如鼓。对于身在这个异时空的认知感也更强烈了。 「铮……! 」武器之间彼此撞击的声音传入耳膜,明流恍然转头看向擂台,看到那卫琅使得一手流利的峨眉刺,将对手成功逼下擂台。 「承让。」卫琅很有风度地抱了抱拳,台下众人也大声叫起好来。 …… 「第十轮,宁啸对阵明流。」 第11页 明流手心都是汗,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走到了擂台上面。 「宁啸师兄。」明流看着对面的蓝衣剑修,个子比他高壮,一柄泛着幽蓝光晕的利刃宛如蛰伏以待的野兽一般,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它的猎物。 宁啸皱眉看了他一眼,发现明流并未携带兵器,但他亦没有因为这样便轻视之,郑重地对着明流抱拳,而后严正以待。 明流咽了咽口水,在裁判喊出开始的剎那,就瞬间将双手快速起势,将丹青卷第一式勐得召唤出来! 隐隐地地动山摇的感觉传来,明流双手交叠,一道一人般粗细的藤条勐地蹿出,冲着宁啸的面门飞速的攻去!宁啸也没有乱了阵脚,而是提剑一扫,凌冽的剑气瞬间将那藤条勐地砍成了两段,然还不待众人反映过来变数再生! 那断掉的两截藤蔓竟然宛如再生一般,就地化为两只翠绿的人手,朝着宁啸抓了过去! 「这……这是丹青卷?」台下的卫琅脸色一变,有些扭曲地看着明流。 「卫琅哥哥你怎么了?」舒绣顺着卫琅的目光一看,又不屑道:「他呀,是门主大人闭关期间,谈素素招进来的,我与她向来不和,你且放心,这种小喽啰翻不了多大的浪的。」 两截藤蔓飞快地束缚住宁啸的四肢,而后只见明流徐徐抬起双手,手掌朝前推移,众人便看着那两截藤蔓仿佛是两支筷子似的,夹住宁啸便往台下一扔—— 宁啸有心反抗但无力回天,他的身体被抛在距离擂台处数十米远的地方,狼狈地倒退了几步,有些勉强的用剑止住身形。他有些不甘心地往台上看去,若是实战,明明……明明那小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再撑过几回待他…… 「此轮胜者——明流。」 明流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着宁啸负气离去的身影也有些尴尬,却被随之而来的谈素素拍了拍。 「你可是正大光明赢的他,别怕!宁啸那小子死要面子,是不会私下找你麻烦的。」圆圆的眼眸流转着狡黠的波光,谈素素眨了眨卷翘的眼睫:「明流你要加油,记住要为你的师姐长脸,最好是能赢过那舒绣卫琅两厮,那样就再完美不过啦!」 明流嘴角一抽,不知道谈素素为何如此热衷替他立g,而且果然不愧是心里越怕什么就越是要来什么,第二轮他的对手,正是首轮轮空的『幸运儿』舒绣。 感受到对面的人群中有两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明流下意识的查看,便看到舒绣正一脸嫌弃地打量着他,而卫琅却在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马上垂下了眼。 明流从刚刚起就隐隐觉得这卫琅不知道是哪里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但又有点摸不着头绪…… 「不用等了,现在就来吧。」舒绣傲慢地看了明流一眼,而后对着裁判说道,径直走向了擂台。 裁判有些尴尬,对着舒绣又没有办法发怒,求救般地看了一眼台下的谈盟主以及两位门主。 「这位小兄弟,可需要缓缓?」奉天面色和善地朝明流拱了拱手:「舒绣稍后还得进修,能否请你现在上台?」 「你说什么?叫我师弟现在上去?他刚刚才同人交手过,舒绣你这种老女人好意思占便宜吗你?」谈素素脸色一变,张口就骂。 奈何谈怀先就在一旁,「素素,不得无礼。」一句话就把谈素素打发下去了。 「哼,那女人究竟好在哪里,不过就是奉天那伪君子的面子么。还好当年我是在苍穹无境进修,不用看到这些噁心人的东西。」谈素素面无表情地低声吐槽,顺带拍了拍明流的肩膀 :「明流,别怕,打她,朝着脸给我抽,抽到她爹都认不出来为止。」 明流轻轻地吐了口气,脚步一踏便跳上了擂台。 「小子,撑得住么?」阎不枉吊儿郎当的问道:「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将身体暂借于我,我与那不要脸的女娃娃斗上一斗,保准帮你出气!」 「不用了前辈,」明流拒绝了阎不枉的好意:「进不进内门并不重要,但与人切磋的经验我倒是十分需要积累搜集的,所以……」 「哼,就你这样的!」舒绣嫌恶地抽出自己的武器长鞭,还不待裁判说完开始,便气势汹汹地朝着明流一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 明流勐地后退一步,然而舒绣却不肯放过,又一道毒辣无比的劲气破空而来,在空中发出尖锐地响声,而后对着明流的脖颈打去,看她这样兇狠地打发,如果明流中招,恐怕非死即残。 明流将双手十合,目光中没有一丝慌乱,数道藤蔓从地面中激射而出:「枯木逢春!」 那兇狠无比的长鞭被藤蔓完美拦截,但舒绣并未结束,只见她口中吐出一道舌尖血,溅射到了那长鞭之上,瞬间那长鞭犹如活物一般疯狂扭动起来,将明流的藤蔓彻底震碎。 「啪——!」第一鞭狠狠地打空在了地面之上,那擂台的面上瞬间裂开成了一条不浅的沟壑,可想而知如果打到人身是怎样的中伤与痛楚。 谈素素眼眸一缩,咬牙切齿道:「舒绣这女人是疯了吗?这到底是在比赛切磋还是想要杀人!」 「啪——!」 第二鞭明流躲闪不急,狠狠地在了他的背嵴之上,瞬间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四溅,看上去异常可怖。 明流脸色刷得白了下去,但他没有喊痛认输,也自知不能使用对付宁啸的方式去对付舒绣, 第12页 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将之前结下的手印瞬间倒转 :「柳暗花明! 」 只见所有被震碎的藤蔓迅速恢復,枝头之上竟然争相开起了细小的山茶花—— 舒绣厌恶地反手将那诡异妖艷的花骨朵全部抽散,却不料一股淡淡地茶花香味萦绕了过来,随即她感觉到大脑一空,浑身上下有一瞬的麻痹,而就在这瞬息之间,两根藤蔓抓准时机啪地将她甩下了擂台。 「你……你算计我!」舒绣怒到极致,选择性忽略了裁判的声音,瞄了一眼台下众人,竟然出奇一致的为明流鼓掌较好,她的脑子里嗡了一下,不知怎的,仿佛有一根弦被人崩断了,只余下滔天的怒火不可控制的蔓延燃烧开来!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看着气喘吁吁的明流,她突然露出一抹歹毒至极地笑意,瞄准对方的脑袋,狠狠地就是一鞭! 「去死吧!」 明流瞳孔一缩,实在是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僵直在原地。耳畔隐约听到了谈素素在台下焦急到快要啜泣的哭喊。忽近又忽远。 他这是……要死了吗。 「嘭隆——!」 然而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是,并没有任何血腥场面出现—— 一枚莹白通透的玉佩自明流的腰间浮空而起,流光闪烁之中,缓缓自空中浮现出一道极其浅淡的白衣残影。 那白衣残影远远看去,有种孤高清冷的气韵,恍如天边流云,不会为任何事物而就此驻足停留。使人禁不住猜测这残影若是化为实质,那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明流看着眼前震撼地一幕,完全没有想到魏若无留下的玉佩鸿鹄竟然还能感知他的危机替他化解,也不管台下譁然一片的众人,他呆呆地看着,身体皮肤表层莫名地划过一丝暖意,这温暖顺势流转至他的四肢百骸,形成一道无形的、绝对防御的壁障。 而那浅淡的白衣残影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自腰间抽出一柄通体如冰一般洁白到透明的长剑,不顾周遭的惊嘆声与舒绣惊恐愕然地质问声,只是轻轻地将剑气一放,一道绚丽的剑光闪过,竟将那舒绣以无数天材地宝养护而成的残虹鞭震得四分五裂开来!再无復原的可能了! 「这……这是!金丹后期!苍穹无境首徒……魏若无留下的精神烙印!」有人终于辨认出来,惊唿出声,众人震惊又诡异地看着明流,没想到一个外门弟子,竟然和苍穹无境首徒有这等过命的交情,对方竟然以玉为媒介,将自己的一丝精神烙印赋予其中,倘若这明流有丝毫不轨之心,是可以重创魏若无的。 「苍穹无境首徒果然好心胸!能当得起未来剑圣之称的就是他了!」下方的看客惊嘆道。 「那是,魏若无不仅剑道卓着,关键是为人刚正不阿,神来大陆你每到一处便会听到关于他行善之事,若是光图虚名,这只怕是数以万计大小事仅仅是作假都能累死,唯有一颗诚心,方有此举。」有人跟着贊同,不过却见其间有一名弟子皱眉不语,遂问道:「你难道不服?」 那人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抱了抱拳道:「唉,我这人刻薄,夸谁我都不服,但夸魏若无我是服气的,因为上月中旬,大家都知道他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但你们还不知道的是,那万魔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原本困了魍魉魔界一处偏远村落的百姓做生魂用,魏若无是为了救下这几十口人,才甘愿冒险杀那魔修,最后还被万魔宗用倾巢之力追杀……这人确实是不是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让人除了敬佩生不出其他来。」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的,什么不是人啊!魏师兄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什么魏师兄……有你这么能套近乎的?」 …… 看着那道熟悉的白色残影变得越来越暗淡,最终消失不见。明流紧绷着的心神一松,他的唿吸也跟着变得凌乱不堪,背部的伤口如同被尖刺和重锤狠狠击打过一般剧痛无比,最后终究因为修为太浅,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昏死了过去。 …… 明流一醒来,便看见谈素素哀怨的脸。 「师兄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谈素素抓住明流的玉佩嘆息道:「连鸿鹄都给了你,看来他是真的很重视你了,你之前是有得罪过这个舒绣吗?她虽然傲慢是很傲慢,但不知怎的今日出手如此之重,要不是有师兄留了一手,估计你悬了。」 「魏若无说之前暗杀他的人还在昙渊剑盟,如果这个舒绣便是,那么下杀手我可以理解,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明流皱了皱眉:「这女人爱好打扮,重容姿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会那个打扮得毫无审美、身材高壮奇丑无比的暗杀者,要么就是……这女人和那个暗杀者有关联。她受了撺掇……」 「哎哎等等先别说了,我差点忘了正事,」谈素素突然跳了起来:「因为你赢了舒绣,舒绣还用那种手段对付你,奉天门主面子上过不去,所以特地给你申请的福利……你快和我去剑阁第五层,运气好的话守剑人还在!」 谈素素拉起明流蹭蹭蹭的跑到昙渊剑阁门口,出示给守门人令牌之后,对明流说道:「我就不进去了,记住是五层,快去找剑阁长老,他叫施定尘。」 明流迟疑地看了这栋古楼,比起第一次来,这次却多了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还没等他有机会偷偷询问阎不枉,就被不耐烦地谈素素一把推了进来。 第13页 「……」 真正进来之后他又不敢轻易询问阎不枉了。明流嘆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朝二楼走去。 约莫是有修为限制的缘故,一股凌冽的气息萦绕而来,明流一步步往楼上走去,步履越发的沉重。直至第五层的时候,他已经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身体疲惫至极了。 「吱呀——」 原本关闭的木门却在明流踏上的一刻瞬间打开,明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书楼内一名正在禅定的老者,差点一句你是人是鬼出口,但又想到谈素素的嘱咐,觉得可能是高人都比较乖僻,遂还是规规矩矩行礼道:「施前辈,您好。」 闭目地老者缓缓睁开了眼,斑驳的脸上皆是沧桑的痕迹,然而眼里却十分有神。 施定尘点了点头,对着明流说道:「魏明流,你终于来了。」 「魏……老前辈,我不姓魏,我姓明名流。」明流心想:难道他老眼昏花把自己认成魏若无了? 「神来之笔铸造的上古之剑,每一柄皆有灵。而你魏明流,是一夕剑钦定的剑主,这是宿命,改不了……你改不了命……」施定尘瞠目:「离开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苍穹无境……!一夕剑在苍穹无境!」 明流愣了:「我觉得你肯定是认错人了,魏若无才是苍穹无境的首席弟子,即便要继承一夕剑,也该是他不是我。」 施定尘突然闭上眼,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死气,明流皱眉:「前辈,你怎么了?」 「魏若无……」施定尘声音嘶哑,仿佛干裂的海绵一般:「你与他本该没有交集,但自从你踏入昙渊剑阁那一刻起,你们两人,註定互为宿敌,只能存一!」 「你这老头?胡说什么?」明流瞬间炸毛:「且不说我觉得魏若无人品不错,而且我俩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再胡说我生气了啊?」 施定尘摇了摇头,突然似有所悟般定定看着明流,阴寒冷寂的声音一字一句道:「魏明流,你这样心软,总有一天,会死于魏若无的剑下。魂魄尽散,无可归矣。」 「去你的吧!」明流怒了,虽然和魏若无认识不久,但他偏生觉得魏若无是个君子,而他自己也并非追名逐利之人,更何况现在甚至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怎么可能有不死不休的局面?简直胡扯!于是他一头脑热什么也没有挑,径直走了。 施定尘摇了摇头,突然长嘆道:「君不见——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鍊凡几年?铸得古剑名九渊。 九渊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嘆奇绝。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何言路中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间。 虽復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沖天。」 剑阁之外。 谈素素惊异的看着明流:「你每次进入剑阁的时间都是最短的,怎么样,施老前辈可有指点过你?」 「别提了,那老头……」明流有点生气,却看了看谈素素不好发作,她也是一番好意。 「你可别嫌弃施定尘老前辈的话不好听,」谈素素蹩蹩嘴:「肯定是你不够努力前辈才说你了吧,他一般不会开口说话,一旦开口对着人言,下一次开口便是十年之后了,他的家族……有预言之力。千百年来,为我剑盟弟子指点迷津,从未出过差错。」 「从未……出过差错?」明流心口一凉,那凉意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阎不枉慢悠悠地在明流的识海内打了个哈欠,「他们苍穹无境本来就专注生产老古板,无涯子的弟子能懂得变通得到哪里去?只要是知道我的存在,就算你们现在交情好,你看魏若无不遵照师命把你手撕了。」 「前辈,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啊。」明流无力地道。 阎不枉嘿嘿一笑:「也没什么,我又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之所以苍穹无境容不得我,只不过……咳!我就是把无涯子的心上人抢了当媳妇儿嘛。」 明流:「……」 作者有话要说: 1【作者】郭震【朝代】唐 第7章 丹青三问 「琅琊山脉开启了。」谈素素拉住明流的袖子:「快跟我走,既然舒绣那丑女人都有资格去,凭什么你不行,走!我当你的担保人!」 明流依稀记得琅琊山脉是昙渊剑盟与苍穹无境弟子共同歷练切磋的一个小秘境,但是他现在去算什么事儿啊,明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师姐……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儿?」 谈素素咬住唇角:「我当然着急!今年魏师兄也要去琅琊山脉,可我去不了,你去帮我盯着点舒绣,之前你不是怀疑她有问题吗!」 明流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时候他最不想的就是遇到魏若无,但这小师姐对他挺好,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她。至于魏若无…… 明流有些别扭地想,自己救了他一次,他也救了自己一次,算是扯平了吧。这个世界神神叨叨的,万一魏若无真变脸砍死自己呢?今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一路被谈素素带到传送广场,谈素素顶着谈怀先的眼神压力,硬是瞪着奉天门主将明流塞进了末尾的队伍。 一时间周遭的弟子都窃窃私语,觉得明流才区区筑基期就来琅琊山脉歷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而站在最前方的舒绣冷冰冰地看了明流一眼,低低地哼了一声,却也不再看他。 第14页 「干坤无极,寅卯已正。」 昙渊剑盟的演武堂中,五位守护传送阵的护法同时施法,五种不同属性的力量在空气中流转,霎时间于整个演武堂升腾起巨大的金色太极两仪图,将演武堂内三千歷练弟子尽数包围其中。 「起!」 位于传送阵中心的护法大喝一声,那将众人笼罩在内的太极两仪图开始慢慢地旋转起来,而后随着五行之力的运转,其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使得周围的空间出现了一丝扭曲! 「明流!你答应我!」 明流无奈地看着谈素素执着的双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巨大的金色太极两仪阵因为阵眼被破,开始剧烈的动盪起来。 「啊!!!」 周遭的惊叫声不断响起,在一阵刺眼的金光和勐烈的摇晃过后,一切又再度回归沉寂。 明流眨了眨眼,好半天,他的视野才逐渐变得清晰,然而诡异的是他身边居然空无一人,只剩得无尽高大的树木灌草,以及交相唿应的虫鸣之声。明流在识海内唤道:「阎前辈,我们这是到了琅琊山脉了吗。」 「是的,不过,怕是有人想对你不利,让你在传送的时候刻意落单。」阎不枉不屑地哼了一声:「对区区筑基期的小子都这样算计,对方怕是恨你恨到骨子里了,不过不怕,有老夫在他们休想动你一根手指头。」 明流急速在森林里穿行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魏若无也在琅琊山脉。」 「正常,他约莫是带了苍穹无境的弟子前来歷练。」阎不枉打了个哈欠:「怎么,你听了预言之后,后悔救他了?」 明流摇头,眼神却有些复杂。阎不枉顿时来了兴趣,一头红髮张狂地飞舞着:「小子,施定尘那狗贼的预言灵验得狠,你可千万别不信邪。要不我帮你把魏若无解决了,永绝后患如何?」 「别别……前辈,我没有那个意思!」明流慌忙摆手,然阎不枉越发觉得有趣:「那是我帮你,又不是你杀的人,反正没有你他也早死了,走——!咱找他玩玩去!」 明流受到了惊吓,却发觉识海之内一阵晃动,他竟然无法在言语动作,阎不枉举起明流的双手,啧啧地嫌弃了一番,而后风驰电掣地在林中飞奔起来。 天要亡我! 明流绝望地闭上了眼,欲哭无泪的想。 「吼——!」 重峦叠嶂的山林间惊起一阵阵黑压压的飞鸟,大地震颤,一股可怕兇勐的野兽气息朝着阎不枉对面的方向飞快地奔袭而来! 「嘿,睁眼啦,我找到那小子了,原来在这里。」 明流微微睁开眼帘,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孤独地屹立于此,那黑衣青年目光直视着前方朝着自己奔来的青面獠牙巨兽,身形未动,目光却陡然坚韧明朗了起来 大地震颤得越来越剧烈,那凶兽带着压迫地元素之力以及兇悍的嘶吼之声仿佛近在耳畔,然黑衣青年若无所觉,手执水芜剑,一剑斩向那凶兽,磅礴地剑气将凶兽的步伐死死地阻拦住,那青面獠牙巨兽朝着黑衣青年怒吼了一声,随即竟然口吐人言:「小子,你也是来取我内丹的?」 黑衣青年干脆利落收了剑,微微仰头看着巨兽浑浊地大眼,没有丝毫惧怕:「是,也不是。」 巨兽刚要发怒,却看到黑衣青年收剑的姿势非常眼熟,一双兽眼转了一转,问道:「你……可是溯游仙尊门下弟子?」 「苍穹无境第十一代首席弟子,魏若无。」黑衣青年,也就是魏若无,微微一笑:「您认识溯游仙尊。」 巨兽冷哼了一声,布满了倒刺地尾巴不耐烦地拍击着地面,周围不断飞出碎裂的土块。:「逍遥道,逍遥道,都说逍遥道最为自我、肆意妄为无拘无束,可谁能想到心系逍遥的卫舒游为了这天下献祭了自己?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了继承卫舒游意志的人,包括他的徒弟无涯子,都不会活得如此不耐烦。」 魏若无微微摇了摇头,似是不认同巨兽所言。 「小子,吾名混沌,你想要我的内丹填补魍魉魔界四散的窟窿,魍魉魔界同样想要用我的力量扩散魔气,」混沌龇起锋利的牙齿:「你想要我的命,却没有来拿的本事。」 魏若无看着混沌:「前辈乃上古大能,魏若无自然无法与您相比,但您曾答应过溯游仙尊一件事,如今我替他讨要,我取走内丹,不伤及您的性命……」 「然后再让吾沉睡数千年?」混沌喷了喷鼻息,将周围的树木震得发颤,然而眼前的青年却依旧笔直的屹立在那里。 「你根骨不错……」混沌靠近魏若无,「修行不易,何苦学那卫舒游,这神来大陆的生死关你何事?魍魉魔界的魔修说到底也是人,抓紧修炼说不定有机会飞升成神,不再受轮迴之苦。这年头天才多如牛毛,倘若你放弃剑道追求,去跟着卫舒游学,只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就算天资再高又如何,你死了,没有人会记得你魏若无。」 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的阎不枉啧啧地翘起了二郎腿,他瞄了一眼明流道:「先前我觉得你傻,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这魏若无更傻上三分,苍穹无境的开派祖师卫舒游,道法堪比神来之笔,结果却为了护住中原下界的凡夫俗子,愚蠢地和魍魉魔主同归于尽了,这魏若无看来是要走他老祖的老路的,有成圣的资质,偏偏要去逆天而行,救那些蝼蚁,你说这人傻不傻?」 第15页 明流的喉咙却突然有些干涩,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衣青年,看着对方微微垂眸,再看不清那双瑰丽幽深的眼眸里的思绪,画面就此凝滞。 他记得,每次魏若无谈论起剑道的时候都会比平时认真专注,魏若无是……真的热衷此道的。他无法想像魏若无会为了什么而放弃剑道。剑就是魏若无的命啊…… 为什么不论是在什么世界,总有一些人,愿意豁出性命去守护着他人的生死。明流觉得无法理解,救了再多的人又如何,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感受不了了。为什么会为了别人坦然赴死? 「前辈,您脚旁的这朵花,这株小草,还有在你周围的这些树木。」魏若无轻轻地说,语气前所未有的有一丝温柔暖意:「虽然你我也许日復一日的修炼达到大道,可到达了之后,这花、这草、这些树木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人独活。又有什么意义呢?倘若这世间终将覆灭,我亦无从逍遥。」 逍遥道是什么?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择一条无悔之路践行,便是逍遥。 「天未欲使从是也,吾辈必济。」 他目光清亮、坦坦荡荡地直视混沌的兽眼,「溯游仙尊亦是为了保护您,您可曾记得。他视您为友。」 那庞大身躯的混沌却在这样的眼神当中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它看着魏若无,心中微微一涩,忍不住仰头长啸了一声。将周遭的鸟兽尽数驱散了。魏若无没有害怕,任由它凝视着自己。 混沌最后轻轻感嘆了一句:「你和他真像啊……」 随即,自混沌的眼里滚落了一滴硕大的泪珠,那泪珠摇摇晃晃地凝结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小圆球,轻轻飘落于魏若无的手心之上。而混沌的身形,却由大山一般高大的存在,逐渐缩小、缩小,最后变为了巴掌般大的小兽,它懒懒地看了魏若无一眼,而后摇了摇尾巴,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魏若无将混沌内丹收于储物戒,而后微微侧身,皱眉看着身后某一处空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腰际的青鸾,嘴畔却微微勾了勾,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嘿、嘿你小子跑什么跑!那内丹可是好东西,老夫还想着……」 明流死死咬住牙,那人实在耀眼,于那一瞬间竟似乎将他的眼睛跟心脏一起灼烧一般,他这么不堪,实在无法直视对方,然而一颗心脏与一身的热血,却似乎因为对方的话语不断地沸腾、滚烫了起来! 「前辈,我……我的身体不太对劲,刚刚魏若无那番话似乎和我体内的丹青卷有所共鸣,我、我好像要突破了!」 明流前些日子一直闭关,在阎不枉的提点之下终于是参透了丹青卷的第一卷 。 而丹青卷一共三卷,阎不枉告诉他,这丹青卷的第一卷 是最容易参研的。第二卷需要时间精力,第三卷就纯粹是靠机缘与努力了…… 第三卷 ……明流下意识的将丹青卷翻到最后一页,然而很奇怪的,这丹青卷的最后一页并未设有什么禁制,只有八字尔—— 达济天下,穷祭己身。 这句话原本是从孟子演化而来,原句应该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这穷祭己身又是什么道理?然来不及多想了,魏若无的话仿佛冲击了他体内的丹青卷。明流就地而坐,将丹青卷取出——那原本放于书案跟前的丹青卷突然哗啦哗啦的从最后一页开始往前翻动,那翻动的书页之间隐隐透露出一道道金色华光,而后不等明流反应,那金色华光之内勐地伸出了一只手,将明流整个人扯进了书中,最后丹青卷『嘭』地一声合上了。 明流浑身紧绷,用手遮住眼,然依旧还是有一闪一烁的光华从指尖渗透,直到他适应了光线,这才缓缓挪开了手。 「阎前辈,阎不枉,你在吗?」 识海内没有任何回忆,明流皱起眉头,他方才应是被丹青卷拖到了这一处的幻境,只是……不知道这丹青卷想要对他说什么。 明流刚想有所动作,那道光华背后的意识似乎有所感应,一阵阵书页翻动声过后,那金灿灿的华光逐渐黯淡,最后回归与黑暗。 明流身体一僵,于黑暗之中,他突然看见前方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那是魏若无! 可魏若无怎会满脸是血,他执剑半跪于地,唿吸粗重十分艰难:「剑心……我的剑心你可以拿走,但我请求你,放过苍穹无境、放过神来中原的百姓……」 明流下意识的想要帮助他,然无论他怎么用力,自己的双腿却无法移动半步! 他愕然地抬起头,面色恐惧地看着魏若无前方的人,手持着一柄泛着银色华光的剑刃,狠毒而又精准的刺入魏若无的心脏,不一会儿,魏若无的身体便缓缓软倒了下去,那双美丽的眼睛彻底失去原本瑰丽的神采,再没了声息。 而那剑柄之上,隐隐刻着两字——是为『一夕』! 一夕、灵剑一夕?! 明流脸色惨白,他的耳畔又想起了施定尘的狞笑与嘶吼之声,不可能,执剑的人万万不能是自己!他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到——要杀魏若无?! 魏若无……他们之间互相救过彼此,算得上生死之交。而且魏若无他——不论于剑道还是人间道都是一等一的君子。是真正心向大道之人。明流想不通以后会有怎样的可能,自己会痛下杀手,这种念头,光是想想就觉得遍体生寒、深恶痛绝! 第16页 背上、手上、乃至脸颊两侧都是冷汗,明流忍不住大声质问道:「你是谁!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暗示什么!」 然不带明流将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发泄殆尽,眼前的画面却是一转——一道道嘈杂的人声人影迎面而来,其间夹杂着血腥味、尸体腐烂的气味、孩童的哭喊声、妇孺尖叫声、以及疯狂之人的大笑之声,隐隐有火光自眼前延绵不绝的蔓延,将明流眼前所有的人物尽数烧毁、烧死、一个不留! 明流瞳孔紧缩——这样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大火……还有不停死亡尖啸的人潮……这是地狱吗?还是……还是和施定尘那老疯子一样,是为了给他看的预言?! 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闭上眼睛不去看,然而那夹杂着无数幼童无数无辜生灵惨死之声不断浮现于他的脑海与心神,明流终是绷不住,双手青筋暴起、双目赤红蕴着大颗大颗的泪水。 「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成为一夕剑主!我不会害死魏若无!更不会为祸一方,我是——我明流!是个正直的——人!」明流声音嘶哑,双拳攒得死紧。 然丹青卷却并未回应他,而是书页翻动之声再起,眼前的人间炼狱景再度更迭—— 「嘭隆隆——」 明流倒抽一口冷气,豁然站了起来—— 他看见山河崩塌、海水逆流、神鬼同枯、时间就此凝滞……唯留无边无际黑暗污浊的死气,一切尽数毁灭,再无任何生命象徵,回归于寂静与虚无。 明流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眼泪不自知的落了出来。 「这便是神来大陆的未来吗……」明流想要止住哽咽,手却在微微发抖,魏若无定是知道了这样的未来,所以才会宁愿放弃剑道,也要去守护神来大陆。可就凭他一人……他一人…… 明流努力镇定地道:「你让我知道这个,是有什么目的吗?」 只听那黑暗寂静之中,突然缓慢的出现了一页宣纸。那上面突然凭空出现了一行苍凉有力的行书。 「魏若无将死,你待如何。」 「……」明流抖了抖嘴唇,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但知晓魏若无有难,不可能没有任何行动。可施定尘的话不断迴响于他的脑际,令明流突然有些茫然。 然那黑暗中的意识并未等待他的答案,而是突然写下第二问—— 「万千百姓受戮,你待如何。」 明流睁大了眼睛,似是隐隐明白这背后意识所求为何了。可是他……可是他…… 长久的寂静之后,那黑暗之中的意识将两页宣纸腾地烧毁了,而后金色的华光缓慢蔓延了过来,一道犹如洪钟的悠远悲痛地声音朝着明流问、或者期待着、祈求着问道—— 「天下将崩,你待如何!」 那可是丹青卷啊,据传是一名从乱世之中救万民于水火、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布衣将相所着! 师姐崇敬的声音似乎还隐约迴荡于耳畔,明流红着眼,咬牙看着自己的双手。 「可是我……可是我只是一名普通人,我的力量犹如萤火……我待如何、我能如何啊?!」 明流闭上眼,他突然憎恶起自己的懦弱来。 前世也是如此,他虽然为人正直善良,但都是小善。他也憧憬英雄故事,但更明白其实相教之于那些用自己的生命不断逆行而上的人,他们的家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怜。 总是在祈求着、担惊受怕着为了这个世界不断变得美好的英雄,不要流血受伤、更不要死亡。 哪怕最后变得残疾也好,至少活着平安的回来吧……这便是英雄的至亲。 他不愿成为这样的人,说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罢,自己身为小人物是很幸福的,因此他虽然憧憬、敬佩魏若无……自己却并不想要成为魏若无。 明流睁开眼,他思考清楚本是想要直接回绝了丹青卷,可嘴唇颤抖着,却未能吐出一字来。 他的目光突然凝滞在了魏若无所赠的玉佩鸿鹄之上,仿佛看到了演武堂那日,那道决然的、坚韧无比的身影,就是这样挡在他的身前,替他化解灾劫。 明流亦能想像,当百姓受难、天下将崩,魏若无定会首当其冲,用自己的身体与性命支撑住这轰隆破碎崩塌的山河,直至自己死亡方休。 这样一个人,他绝对不会因为预言而杀死自己,他会直面死亡,会利用自己的死亡创造更多……令他人生的可能。 这才是魏若无的道。明流在这一刻起,才算真真正正的明白。 可就算此法牺牲魏若无、山河得救,但是魏若无自己呢、他的心愿、他的理想便会一切成为泡影。阎前辈、师姐、甚至昙渊剑盟一众弟子,无一不对魏若无的天赋与品行首肯称赞的。 如若有方法可以救得此人…… 他是萤火,而魏若无是皓月啊。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人身死道消,他做不到。 他想要让他活着,好好地活着。魏若无不该这样死去。 「我待如何?」明流抿了抿唇,最后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握紧手中的玉佩,目光之中那一丁点的恐惧和茫然不再,渐渐转化为无穷尽的坚定:「待我成为皓月,我来救!」 …… 数月之后。 舒绣皱了皱眉头,进入琅琊山脉已经数月有余,可原本想要寻觅的溯心草却一点踪迹也没有,前来歷练的可不只是她和卫琅,还有之前哪个可恶的明流也在其中。若是输了真是丢脸到家。 第17页 就是这样想着,得失心过重,反因她一个不小心,心烦气乱杀了一只小猪崽之后,所有的野猪群都朝着她涌了过来,卫琅为了救她引开了野猪群,可她与卫琅也就就此失散了。 她拨开一障丛林,隐隐地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的声音。还不待她有所反映,却是前方的几人先一步发现了她:「什么人!」 舒绣一惊,显然也意识到对面的几人修为明显远高于她,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并不肯定对方是正是邪,马上起身大方地道:「各位、各位不要误会,我只是一届散修,外出进行游歷的。」 「散修?」为首的壮年男子不怀好意地来回打量起舒绣,随即哈哈一笑:「姑娘,你且过来。」 舒绣警惕地看着那男子以及他身后的两人,没有轻易动弹,堆起一抹勉强的笑容道:「各位哥哥,小妹还有同伴在前面等着,所以抱歉不能陪同各位了。」 男子的眼睛浮起淡淡地寒意,面色却仍然是笑眯眯的:「这可不行,虚老三,抓住她。」 「嘿嘿嘿……没问题!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我最喜欢了。」一道淫邪尖锐的男声响起,舒绣头皮发麻,大感不妙,却已经迟了! 只见一道黑影突兀出现在她的眼前,下一刻舒绣的脖子被一只枯瘦修长的手死死扣住,几乎使得她无法唿吸,舒绣惊恐地看着眼前秃顶干煸的古怪老人,一点声音也无法正常发出。 「姑娘,省省力气,你这么美,可是我炼尸葫中的上等药材。」那老者淫念一起,眼里的凶光大绽,当着壮年男子和他旁边的一个瘦小男子的面就开始扒舒绣的衣服。 「呜!呜呜——!」舒绣被那老者卡住喉咙,无法自主唿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绝望地看着那老者的动作,却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也没有,宛如蝼蚁之于大象一般!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沙的声音唿啸而过,就在那干瘦的手指即将剥去舒绣身上最后一件蔽体衣物之时,地面突然沖天而起几道粗壮的藤蔓,其中一根啪地朝着那淫邪老者抽了过去! 老者避让不及,无奈只得放弃舒绣,回身抽出自己的长刀翻身一挥,将跟前的藤蔓砍成两段! 「明……明流!」舒绣瞪大了眼,随即手忙脚乱地拢了拢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件衣物,躲在了明流身后。 「你听着,我打不过他们,但能拖住他们一会儿,你如果不是一个人出来,请你马上离开,去找到同伴之后再来救我。」明流神色严肃地对着舒绣说道:「快走!」 舒绣目光挣扎了一会儿,本想询问他为什么会救她,毕竟之前的关系这般恶劣,然而情势紧迫,她最终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走了。 跑了很久很久,舒绣不敢回头,也不敢想明流会怎样,直到越过一个小山丘,她突然听到卫琅的声音,遂狂喜飞奔过去,却见卫琅身边有一名浑身死气的黑袍人,看起来无比鬼祟邪肆。 「卫琅!卫琅!救救明流,他为了救我被前面几个修为不浅的人拖住了!」舒绣也没想这么多,分外着急地唿喊道。 「哦?」卫琅微微一笑,看向舒绣的眼里有几分不屑:「舒妹妹,那不是正好吗,那小子得罪过你,又在你被人羞辱之后才现身帮忙,指不定是故意联合外人欺辱你呢。」 舒绣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琅:「你是如何得知我被人羞辱,又是怎么知道明流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卫琅哈哈大笑:「我的好妹妹,我可一直在你身后啊。」 舒绣本能地握住佩剑,然卫琅身侧的黑袍人一动,黑雾般的死气滚滚而来,一条血线浮现在了舒绣雪白的脖颈之上。 「你……竟然是……魔修……」 血雾喷洒,舒绣缓缓倒了下去,一双杏眼不甘心地瞪视着卫琅。 「前辈,鱼饵已经准备好,大鱼快上勾了。」卫琅勾起唇角,对着黑袍人拱了拱手,无视脚下死去的舒绣,神色分外怡然自得。 …… 「唉,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想我是会考虑一下单独点亮一下见死不救这种技能点的。」 明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的腰腹部已经挂彩,肩头也被那淫邪老者的大刀砍中,鲜血已经将衣衫浸透,虽然尽力转移注意力,但迟迟等不来舒绣的消息,他也明白自己多半存活机率不大了。 然而比起肩头更严重的伤是内伤,那壮年男子内功极其深厚,对上他不易于以卵击石,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完全凭藉丹青卷枯木逢春章的再生之力。 「呔,这小子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妖藤砍断还会再生!」三人之中略微瘦小的尖嘴猴腮男骂骂咧咧道:「小子,我看你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放松让大爷我送你上西天!」 壮年男子则是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他用手腕发力,活活将刚刚缠绕上来的藤蔓震碎,随即朝着明流飞速地扑了过去! 明流想要再次召唤藤蔓却已经来不及,壮年男子的一只手轻而易举扣住他的喉咙,一阵剧烈的痛感和窒息感并发而来!明流双眼通红,完全限于被动,被人近身他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明小子,你放开灵台,让我来对付这几个货色!」阎不枉急的在识海内跳脚,然明流嘴角颤抖,无法准确回应阎不枉。 那壮年男子露出一抹狰狞至极的嗜血笑容来,就在要扭断明流脖颈的下一瞬,明流腰间的鸿鹄再次腾起,莹白的光华洒下,壮年男子的眼睛突然僵硬,那卡住明流脖颈的大手犹如被冻结冰封一般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第18页 「啊——!」 一声悽厉地惨叫自壮年口中迸发而出,明流看着自壮年男子手腕处浮起一圈血线,而后那只手掌整个囫囵被一剑削下! 明流深吸一口气,一剑、仅仅只凭藉一剑,身后之人便将这壮年男子的手腕削去,不是碾压般的修为与剑道,哪怕缺乏其一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壮年男子缓缓转身,目眦尽裂地看着来人:「你是……何人!」 「何人?」那人缓步上前,步履从容地挽了个剑花,将剑上的鲜血尽数抖落,凤目似笑非笑,如同淬了寒冰一般:「万魔宗的人想要对付我,何苦牵连无辜,找这么多由头?难道你们正经下个战帖,我魏若无岂有不应战之理?」 明流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看着魏若无不疾不徐、淡然无波的模样,便知道他早有准备,而落在周围三名万魔宗弟子的眼里,便是对他们魔宗尊严的蔑视,想他苍穹无境不过和万魔宗战个五五之数,却偏生这苍穹无境首徒是个何等的狂妄小子! 那三名万魔宗弟子眼神冰冷地看着魏若无,并未回答,一心只想诛杀眼前此人,嗜血之心齐齐涌上心头,一股奇异的死气在三人的手掌心中汇集聚拢,而后逐渐形成一柄巨大的黑色长刀! 三人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于瞬息之间,以一个极其恐怖的速度抵达至了魏若无喉咙跟前! 然而!仅仅只是毫釐之差,任凭那三名魔修如何发力至青筋暴起,那长刀竟无法再挪动分毫的距离!只见两根白晢修长的手指,轻轻夹住那锋锐无比的刀刃两侧,汇聚了三名万魔宗修者的怒火的一击,竟被这两根白晢修长的手指如同儿戏一般打断了。 「万魔宗便是这等水准?」魏若无轻轻笑了一声,嘴畔掀起一抹细微地、令人沉醉的好看弧度,对着面前那脸色大变的三名魔修,轻声道:「一剑斩不谶。」 只见魏若无身躯一晃,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可怕的、实质化的剑气所笼罩,都说苍穹无境最厉害的是剑道,其实不然,苍穹无境最厉害的,是永远在进步的修道之心,尤其以魏若无为首的弟子们的道心,不偏不倚、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 感受着那陡然升起的可怖剑气,三人的瞳孔同时剧烈收缩,神色中同时划过了一抹骇然! 一道剧烈的爆炸声在空中震盪引爆开来,如同山河崩塌之势,然就在三名魔修必死之际,有一股黑色的死气快速聚拢,无数根标志着至少是万魔宗门主以上级别的狱火阳炎链穿地而出,同魏若无的剑气轰然撞击在一起! 轰隆隆——! 尘埃散尽之后,非但没有听到那三名魔修的惨叫,反而是一股死一般的寂静弥散开来。 「明小子,小心了,前面的人有追杀魏若无的魔修,还有另外一人,修为……距离有限,我暂时还看不透。」阎不枉凝重地道:「说真的,我们撤吧,反正也打不过。」 「可是前辈,魏若无是为了救我才来到此处。」明流认真地道:「如果他打不过,会死在这里,那么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但要不是当初你救了他,你也不会得罪魍魉魔界的人!」阎不枉怒其不争,急得要死。「听我的,先离开这里去找救兵也成啊」 明流没有动弹,他知道即便真正找到救兵,再来回援是根本来不及的。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缓缓涌动而来的浓重黑雾,看着卫琅带着惬意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未欲使从是也,吾辈必济。」 苏轼《记过合浦》 第8章 韶华白头 意料之外的,那三名魔修的惨叫声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死一般的寂静弥散开来。 「有点不对劲……其中一人是上次追杀魏若无的魔修! 他身后还有一人,但目前我无法肯定他的修为,明小子,听我的,现在赶紧跑或许还来得及。」阎不枉跳脚道,一个劲儿的催促明流。 只见尘埃散尽之后,一股浓烈的死气血雾蔓延开来,并逐渐朝着他们的方向挪动,明流死死地看着前方涌动的黑雾,看着卫琅带着惬意的笑容,缓缓走了过来。 「万魔宗宗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魏若无望着卫琅身后的血雾,微微一笑。而卫琅却是变了变脸色,语气森森地道:「好你个魏若无,别以为修为进阶至了金丹中期,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以为上次雨夜之中是谁差点宰了你,若不是你旁边的这个小鬼……」 明流嘴角一抽,不着痕迹地往魏若无身后挪了挪,之前他有怀疑过卫琅,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不是和万魔宗有勾结,而是本来便是那次差点得手杀死魏若无的人,如此深藏不露,他要是上前,只能是炮灰命。 自那血雾之中,先是探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而后缓步走出的竟是一名白髮男童,那童子白髮灰瞳,双目似没有焦距一般,满头银丝已经及腰垂下,看起来非常柔顺。 他缓慢地走了几步,而后面对着魏若无的方向停了下来。 然而那童子的声音却并不稚嫩,反而带着一股阴沉喑哑地味道,只见他微微勾起唇角,以一种非常笃定的口吻说道:「魏若无,今日我必杀你。」 那声音完全不似孩童,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一名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 明流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偷偷打量了几眼卫琅身后的白髮童子,与阎不枉偷偷交流道:「前辈,现在也不是我不想走,我这一动弹,你看那边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诡异少年,也不是吃素的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第19页 阎不枉皱了皱眉,暗自打量起白韶华,此人修为甚高却一副孩童面孔,恐怕是使用了魍魉魔界的禁术彻底的改头换面过了,可若是譬如无涯子那时期的老怪物,他又不至于没有听说过。 :「不认识,我沉睡得太久,这个少年,修为深不可测,但我之前混迹于魍魉魔界时从未听过此人名号……白韶华……白?」 阎不枉心里咯噔一下,那白髮童子目光沉沉,显得十分阴郁,丝毫没有半分少年人的活力生机,那目光之中时不时透出几丝怨毒,令阎不枉想起一件五味陈杂的旧事来:「神来大陆中原毒宗的家主倒是姓白,虽然并未与苍穹无境、昙渊剑盟结盟,可毒宗与魍魉魔界也是水火不容,不、不可能是他,不大可能啊……」 那白髮童子缓步上前,神色讥讽、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地继续说道:「来日,我也必血洗苍穹无境,诛杀无涯子。以此偿还我徒儿的血债。」 「 是吗?」魏若无一笑,面上丝毫不显,双眸却是冰冷异常的望着那白髮童子,万魔宗宗主白韶华功法莫测,性情更是暴戾乖僻。就连他师父无涯子也未敢说能以全胜之态赢过此人,更别说此人还是被神来之笔亲自锻造的渡厄剑选为剑主,而此次,他身边更有元婴初阶的卫琅助阵…… 看上去,似乎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然魏若无并无怯意,反而眼眸之中蹿出一缕嗜战的烈焰,他手中的水芜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一时间整个剑身嗡鸣震颤不已。 「苍穹无境势阻你魍魉魔界入主中原腹地,今日,你们两人的命,便留下来吧。」 「 你这毛头小子,没什么本事还口出狂言! 宗主,不用您出手,我来,为您的亲传徒儿报仇!」 卫琅眼中凶光闪烁,当日被明流所骗,没有杀死魏若无,如今魏若无胆敢再次出现 ,他决计不能让他活着回去!这次恰巧当着白韶华的面,诛杀此人更是能得一个头功! 卫琅手心一动,轻轻翻转,那狱火阳炎链应声极速的翻转涌动,转瞬之间形成一张弥天大网,朝着魏若无的方向奔涌而去。 而魏若无伫立在原地,只是将水芜剑轻微一震 ,无数无形的锋锐剑气以魏若无为圆心四散开来,只听得接连而来的铁器断裂肆起之声,那沾染无数血痕凶煞之意的狱火阳炎链应声而断,噼里啪啦的坠落在地。 卫琅瞬间脸色如土,「你竟然……拥有了剑心?」 狱火阳炎链可不仅仅是一般的魔族圣物,魍魉魔界人人皆知此链唯有拥有剑心的剑修才能斩断。而剑修不同于道修与魔修,更讲求在剑道上的造诣,而倚靠或者说是佐证一名剑修是否能成大器、是否真正万里挑一,还得和自己的剑产生共鸣,那共鸣的产物便是剑心。 上一名拥有剑心的修士,约莫是千年以前,最终成为神来之笔的亲传弟子,赫赫有名的一代剑圣,逍遥于神来大陆。再后来,即便是剑修遍地的苍穹无境,也再没有任何一人获得过剑心。 而今……魏若无必须除掉,否则早晚成为魍魉魔界的劲敌! 卫琅心下一横,似是完全豁出去的架势,将双掌用力一合,目光之中的凶煞之气大盛,而伴随于他周身的那狱火阳炎链,就像被刑满释放的杀人狂魔一般,其周围环绕的原本沉郁幽深的血雾陡然之间变得的鲜艷浓郁了起来,而本来灵动纤细状的锁链似乎有了实质一般,变得更加清晰、具象化起来! 「去!」卫琅大喝一声,那些变异一般的锁链用比之前快好几倍的速度,瞬间蹿至魏若无的跟前,魏若无表情并无变化,执起水芜剑横档。 「铛!!」勐烈的撞击声响起,明流惊悚地看着那卫琅的双掌上凝结着一层浅浅的血色黑雾,随着那气浪的波动轨迹不停的游走,伺机找到漏洞,宛如无数条带有剧毒的冰冷蛇类,吐着杏子,不断地疯狂朝着魏若无发起一次次攻击。 感受到一旁明流的视线,卫琅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随即那地狱黑心链竟然又蹿出数十根,宛如喷着毒液的蛇头,齐齐向着明流奔涌而来! 明流本能的唤出丹青卷,然则才筑基初阶的丹青卷的力量根本抵挡不了,那原本粗壮的青色藤蔓被那布满了血液的锁链一缠一绞,转瞬之间便被尽数粉碎! 其余几根血链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恐惧一般,陡然加快了攻击速度,明流瞳孔一缩,也听不到阎不枉急吼吼地对着他说了些什么,生死之间,只觉得那凶煞之气迎面扑来,整个人瞬间毛骨悚然浑身僵直,本能的背过身去想要夺路而逃。 然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另一道凌冽冰寒的剑气唿啸而来,与那数十道锁链纠缠在一起,剑刃与锁链交缠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分外刺耳。明流勐地转过身去,水芜剑浑身流转着莹莹似水波光,将妄图靠近的血链牢牢挡在跟前。 明流倒抽一口冷气,回头看着魏若无—— 「哈哈哈!」卫琅眼中的精光大放,他等得就是这么一刻! 抓住水芜剑一瞬的收势不及的空档,成百条蛰伏着的狱火阳炎链从地底纷纷暴起。朝着手中空无一物的魏若无以不可估计的速度奔袭而去! 「嘭——!!!」 沉重可怕的剧烈碰撞之声在耳边炸起,明流怔怔地看着尘土四起的前方,原本魏若无所在的地面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倘若那些锁链砸中魏若无,那必定是必死无疑且尸骨难存的。 第20页 「魏……」 明流眼睛发涩,原本跳动着的无比紧张的心脏似乎骤停了一般。若不是自己……若不是因为他!本不应该至此! 「唉...年轻人,好好看,好好学。剑修剑修,修得就是一个不破不立。这无涯子,居然有一个这样的宝贝徒弟,真是踩了狗屎运!」阎不枉哀嘆一声,酸熘熘地嘀咕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宗主。那小子死了!」卫琅狂喜,转头立刻邀功,然而看到白韶华冷哼一声,伸出食指指向那一片血雾,面上尽是一片冷凝。 血雾缓慢的四散开来,卫琅看向白韶华指向的方位,脸上的得色还未保持太久,旋即看着那还未完全散开的血雾之中,隐隐屹立着一道挺拔俊秀的人影。 细碎的血色粉末随风飘散,随手一抓,卫琅发现这尽是被粉碎化的地狱黑心链。卫琅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小子,拥有剑心,而剑道也臻至化境,水芜剑是他的兵器不假,但真正的剑修,自己的身体便是一柄世间最为锋锐的利剑!人剑合一……啧啧啧,可比他那老顽固师父天资好得多了。」阎不枉嘴上哔哔个不停,最后顺带嫌弃地看了一眼明流。「哪像你这呆小子,傻了吧唧的。还老是不听劝!」 明流恍若未闻,他之前看过各色玄幻小说看过各种rpg热血主角漫画,但凡主角反杀逆袭似乎都没有眼前此人来得帅气亮眼,如何形容?根本无法形容得出。 那人周身被无尽剑气环绕,不怒不威,表情淡然的屹立在原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的眼神更加的锋锐冰冷,宛如苍山不化之雪,看向卫琅,眉宇之间缓缓舒展,唇角间原本好看的弧度上扬成一抹极致讽刺寒冷的隐喻。 魏若无缓缓开口,语气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卫琅,魍魉魔界倘若人人皆如你一般毫无道义手段下作,又只凭藉外力不问本心,不出百年,甚至不用苍穹无境出手,你们——必自取灭亡。」 「魏若无,你好胆!」卫琅忍不住脸色发红地怒骂道,俄而又心虚的看了看身后面无表情的白韶华一眼。他的功法本来就是靠吸食修者的寿元为能量,从而得以驱动这狱火阳炎链,这小子三番五次的令他受挫,倘若今日杀不了魏若无,恐怕待魏若无在剑道之路上修炼得更有建树之日,便是他自己身死之时了! 想罢,卫琅的整个身体于转念之间化作一道充斥着滔天戾气与怨憎汇聚而成的血雾,冲着魏若无爆射而出,似是疯了一般以搏命之姿朝着魏若无面门对沖而去,那兇狠的姿态仿佛是本次势要取得魏若无的性命! 然而他快,魏若无比他更快! 只见魏若无的整个身体化为一柄出鞘的锋刃,一股极其可怕的能量波动蕴藏其中,只见他的双掌缓缓做了一个起势,最后与那唿啸而来的血雾轰然对撞在一起! 「轰隆隆——!!!」 第9章 丹青之卷 「咳咳……」卫琅踉跄地倒退几步,内腑气血翻涌,已然受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遥遥伫立在不远处的似毫髮无损的魏若无,心神已然动摇。卫琅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白韶华,白韶华冷哼一声,终是缓缓朝前迈了一步。 「没用的东西。」白韶华示意卫琅后退,而后直视魏若无道:「苍穹无境最年轻的首席大弟子,你修习剑道多长时间了。」 魏若无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与话语,径直说道:「三百年尔。」 「三百年。」白韶华轻轻重复了一声,而后伸出右手,袖中缓缓露出一柄刻绣有浮雕纹饰的剑柄。「区区三百年便能修到剑心,苍穹无境真是好运气,寻得一根好苗子。当初,我可是足足用了三百年的时间,才在毒宗站稳脚跟,又用了三百年,当上毒宗宗主亲自立下的继承人,可惜啊……」 阎不枉一拍掌,扭头就对明流说道:「老夫想起来了! 我还道为何此人总感觉有些眼熟,白韶华——他就是中原毒宗当年没有公布姓名叛逃的小公子,竟然辗转反入魍魉魔界!没错了,如果是他,那对毒天生抗性。所以你的藤蔓不会对他起作用,你这一点上就不用想帮助到魏若无了。哎呀趁着他们还没打起来之前快跑!赶紧的!」 「可是我没有你这样好的运气,遇到的都是对你没有恶意的人。也没有你这样的修道之心……」白韶华浅浅的笑了起来,带着酒窝的脸庞看上去添了几分纯真可爱,然而说出的话语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所以你给我去死吧!」 只听得一声带着鬼魅一般的尖啸,白韶华抽出一柄泛着血光的诡异长剑,剎那之间仿佛天地间的凶煞之气皆汇聚于此,那剑啸的声音不若说是亡灵怨毒憎恶的诅咒之声,朝着魏若无以排山倒海之势唿啸而去! 魏若无眼神凌冽,水芜剑上凝结着一层浅浅的莹白色真气,随着那血色气浪的波动轨迹不停的游走,伺机找到漏洞,借力打力般用巧劲化解了迎面而来的滔天的凶煞剑气,随即眼神一厉,喝问道:「白韶华!渡厄剑为何在你之手!」 渡厄剑,是神来之笔铸造的第五柄剑,其上一任剑主为苍穹无境开派祖师溯游仙尊,专斩大奸大恶之人,渡厄无锋,其与第四柄剑——无锋剑是一对双剑。自溯游仙尊与魍魉魔界当时的宗主对决仙逝之后,这柄神剑也同时没了消息,倒是其后人在寻找的时候无意间寻得诞生于极昼之光的一夕剑,据传当时的那名剑修以终生奉献剑心为代价,将一夕剑请到了苍穹无境,自此才有了苍穹无境天静峰剑修的千百年来的美名。 第21页 「奇怪吗?有什么好奇怪的。」白韶华低低笑了起来:「中原大陆的人就是容易骄傲,自以为九渊一夕、渡厄无锋出世于中原地界,那剑主的位置必然是属于你们的了。可惜啊可惜,魏若无,我只告诉你一次,你可得听清楚了——是渡厄剑亲自选择了我,并不是我强抢你们的!」 说罢,白韶华将自己的左手掌心划破,鲜血沾染上了渡厄剑的剑刃之上,如同淬了剧毒一样滋滋作响,渡厄剑转瞬之间将周遭的空气都灼烧腐蚀,如同恶灵附体一般。 「他的血是带有剧毒的。」阎不枉道:「魏若无只靠水芜剑打不过他,明小子,你可想好了,施定尘那张嘴,十有八九会预言成真,这几个月来想方设法不和他取得联繫,不就是担心这个?而且是你先救了他,若不是你多事,他反正也是一死。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想保他?」 明流握紧了拳,目光死死地看着前方不远处对峙的两人,白韶华的渡厄剑冤戾之气沸反盈天,对上魏若无仿佛是猫戏老鼠一般游刃有余,而魏若无虽然心剑合一,可怎奈一是要规避那白韶华的血毒,二是那水芜剑也自是远远敌不过上古之剑渡厄,剑身嗡鸣阵阵,皆是隐隐悲鸣。 剑起,剑落。数道剑影如同光的影子一般急速散落,又再次汇聚于魏若无的手中,他的眼里没有输赢,没有生死。魏若无的剑道,只有进,没有退! 「一剑斩不谶!」 虽然剑心依旧无惧无畏,一往无前之势,但恐怕也撑不了几个来回,魏若无必败于白韶华剑下。而一旁的卫琅见状,也是暗暗蓄势待发,预备暗算魏若无。 明流见此,目光一厉。双手自然的交叠成一个奇异的起势,在其体内的丹青卷第二卷 徐徐缓缓的舒展开来。 「唉。」阎不枉嘆了口气,「孩子,你多半会后悔的。」 「他不能死。」明流抿了抿唇角,双手有些颤抖。这个世界确实太过残酷,可如果他今天放任一个为了救自己的人死在了这里,不管以后这个人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死仇,只要今天魏若无死了,他——夜夜定不能安睡,与其日后夜不能寐徒留憾事,不如今日不留悔恨的赴死! 卫琅动了,他趁着白韶华完全压制住魏若无的一瞬,抬手将数十道狱火阳炎链自魏若无的后背绕行,直直地朝着他的四肢与胸腹袭去,致死之意十分明显。 他咧嘴笑了起来,眼里全是志得意满的歹毒笑意。 然就在狱火阳炎链仅仅距毫釐之息就可以贯穿魏若无的四肢与心脏的瞬间,一股诡异的吸力自狱火阳炎链中波盪开来,仿佛失去了引力一样,卫琅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对狱火阳炎链失去了掌控力!这怎有可能! 「又是你小子?」卫琅脸色怒到扭曲,他看着魏若无身后的出掌的明流,龇牙怒喝道:「三番四次的阻挡我……宗主,这小子……这小子就是您之前一直在寻找的先天道体!」 原本想找个机会单独收了这颗道心,但这小子几次三番阻止他的好事,那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白韶华,反倒更有赚头! 白韶华微微眯起眼,一双银色的眼眸凉凉的看了明流一眼,而后笑道:「看来此行不虚。」 魏若无皱起眉头,与白韶华缠斗许久,他似乎没料到明流竟这么久了竟还不走。 明流没有说话,丹青卷二太极两仪,修的是两仪八卦阵法图。他起手抬掌,将掌心朝上而后按照印在脑海伸出的丹青捲走势徐徐运转起来!这种感觉非常奇妙,看上去就像一喝醉了的醉汉在虚空打拳一样可笑,有点儿广场舞老头儿的架势,可实际上那狱火阳炎链却跟着明流的掌心所向,徐徐运转起来! 「不可能!」卫琅脸色剧变,发觉自己竟然彻底的无法进行驱动狱火阳炎链!那可是魍魉魔界圣物、现在更是他的血炼之物!为什么此人能够驱动…… 「先天道体,果然人人垂涎。」白韶华忍不住感嘆了一声。也不在乎下一瞬明流驱动狱火阳炎链狠狠地朝着卫琅袭去,将之撞倒在地,四肢皆被他自己的狱火阳炎链牢牢束缚住了。 「啊——!!!」卫琅的惨叫声在耳边想起,狱火阳炎链一接触到他的皮肤,就像饥渴的吸血蝙蝠一般。不停地耸动紧缚住自己曾经的主人。一阵阵可怕的啃噬之声响起,只见卫琅哀嚎一声,他原本完好无损的四肢竟被瞬间啃食成了白骨! 「啧啧啧,这就是以冤魂为生源筑基的代价。」阎不枉幸灾乐祸道。 明流脸色一白,然而又狠狠咬牙,没有让自己松手。 「可惜,也到此为止啦。」白韶华低低地笑了起来,似乎完全不在意卫琅的惨状,而后憷目惊心的——自他的眼里流出两行血泪!那泪水沾染到空气之中,随即扩散成了淡淡的紫色雾气,魏若无见此立即收剑回身后撤。目光满是沉重。 「中原白家的尸毒之体 !」阎不枉骂骂咧咧道:「难怪他要叛出毒宗,这他妈是人练的功法吗?明流,等会儿他的尸毒雾沼一起,魏若无必死无疑!那玩意儿是加强版的化尸水,沾上一滴就玩儿完了!」 明流咬牙,经不住大声吼了出来:「你不是告诉过我,先天道体不惧怕任何毒性吗!」 白韶华与魏若无脸色同时一变。 「先天道体是可以驱散毒雾不假,可倚靠你现在这么一丁点儿的修为,你他娘的是在找死!」阎不枉在识海里吼了回去。 第22页 然而他已经无法说服这个固执无比的青年了,只见明流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他的瞳孔微微紧缩,依然执着的死死盯着眼前化为毒雾的白髮童子。额头之上隐隐闪烁着点点银色光华。 「小孩儿就要有小孩儿样!吸你妹的毒啊!给、老子、净、化——!」 那可见的紫色雾气竟然在明流周遭升腾而起的银色光华缓慢地、但却以可见的速度消散了! 「你!!」白韶华又惊又怒地看着明流,没了毒的优势,他仿佛折了半数的优势。而原本受制于白韶华的魏若无再度执剑,水芜剑分毫不差的对准着白韶华,就在一剑斩不谶即将发动,一旁受制于狱火阳炎链的卫琅突然厉声尖啸:「宗主……宗主!古剑九渊在……在昙渊剑盟第九层!」 最后说完这一句,卫琅口吐鲜血,整个人的皮肤在急速的溃烂。一股异常可怕的波动瞬间席捲而来! 「不好,狱火阳炎链在噬主,卫琅这厮他竟然受不了自爆了!」阎不枉厉声喝道。 铺天盖地的血色雾气以卫琅为圆心暴涌而出,那股暴烈的毁灭之气形成蔽日之势,充斥满整个周遭的整个空间! 「快走!这里快要塌陷了!」 地动山摇之后,明流只来得及抓住魏若无的袖子,而后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第10章 魍魉秘境 10.魍魉秘境 万籁皆寂。 明流觉得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心中确实一片死寂。 他仿佛再次回到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天。 「这算是被判了死刑吧,这样的病。」明流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轻快:「医生,我只是得了脑瘤,身体其他部位都是可以使用的,我要签捐赠协议。就算是死前有所贡献吧。」 「可是……明先生那里……」 「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过来的,父母对于旁人是至亲,于我却是陌生人。我的身体,应当由我自己做主。」明流抿了抿唇,「就这样吧,这样好歹也能救好几个家庭不是吗。」 他从来都是孤独的、但却坚韧的活着。 对周遭心怀善意,未曾奢望旁人给予同等的回馈。同时也总是疏离的、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着周遭。因此好友并不多,有要好的友人,大多由于想要去大城市或出国逐渐远离。 来到异世界,原本也是以看客心态。死了一次,居然连生死也更加淡薄了。 …… 那将他与这世界隔绝起来的冰层越来越厚重,厚重得他难以唿吸。 罢了,他迷迷煳煳的想着,反正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勉强的活着,一个人安静的死去,就像从来没有过痕迹一样的存在,也没有人会真正在乎。 然而就在那冰冷寒意逐渐渗透之时,明流忽热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合了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掌,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源传递了过来,那层层叠叠、无比厚重的冰之牢笼瞬间崩离解析,如同瓦砾一般纷纷坠落破碎,而他体内的冰寒之意竟然逐渐消散、开始好转了。 是谁? 明流浑身颤抖,忍不住反手想要抓住那人的手,却被对方按住。 「别动,你现在还不能动。」温柔低沉的男声传进耳畔,明流感觉自己心里一窒—— 那温热的气息源源不断的传递至他的四肢百骸,不知过了多久,明流才经不住訷吟一声,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来,便听到识海内的阎不枉雀跃地说道: 「明小子,你丫总算活过来了!」而后又唏嘘不已:「你倒是眼光不错,没白救错人。魏若无这厮还真是有情有义,本来你强行使用先天道体筑基期的灵力护住他,便是杀鸡取卵必死无疑的,但这小子真是够义气,约莫把一百年的修为都续给了你,这才让你恢復了过来,不过你,唉,丹青卷又得从头再来一遍了。」 一百年?!明流一惊,勐地睁开了眼,那岂不是魏若无刚刚进阶的境界又得倒退回来? 「嘀嗒——」 明流环顾四周,他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个狭长的甬道,四周漆黑无光,唯有前方传来隐隐的水流声音,约莫是被卫琅自爆锁波及 ,不知道落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你醒了。」不远处的魏若无出声,「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卫琅自爆之前触动了白韶华的传送阵法,我们可能和他,都被传送到魍魉魔界了。」 明流一怔:「那我们怎么出去,魍魉……魔界?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魏若无沉默了一阵:「走吧,现如今你的修为已经倒退,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会被饿死。」 明流哀嘆一声,无力地撑起身体,跟着魏若无一步一步的在黑暗狭长的甬道往前走。 「明流,之前约有几月你没有给我任何消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魏若无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没,」明流眼前浮现起施定尘的脸,而后又心虚地道:「我是想着你因为被魍魉魔界的事情追杀,倘若我和你牵连过密,不是好事,我不是怕你连累我,但如果由于我被抓到反而会连累你。所以……」 魏若无脚步一顿,嘆道:「你说的不是实话。」 明流一怔,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魏若无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道:「来之前我看到昙渊剑盟另一名女弟子的尸体,她来得方向和你被围攻的方向是一致的,你是为了救她,才落入险境。你是对任何人皆是如此?倘若如此,又怎会怕连累以及被连累?」 第23页 「不是……」明流无奈地怂了怂肩膀:「我又不是活雷锋,我当时又不知道我会跑不掉,哪知道那三个人不是一般流氓,而是魔修呢?而且那姑娘,怎么说都是比我小的小女孩儿而已,看上去跟个未成年似得,要是看着她在我眼前死了,我这心里头会有疙瘩 。倒是从未奢望她会对我有好意。 」 魏若无皱眉,道:「活雷锋是谁?」 明流噎住了:「这个……就是,我家方言,类似于,活菩萨、活观音?乐善好施助人为乐、品行高尚之类的好人。」 魏若无点了点头,继而道:「水流声近了,你小心一些,我们快到了。」 离得近了,前方的光源才一点一点的渗透进来。水流的声音愈加清晰可闻。 明流爬上最后一块石块,才发现于之前狭长黑暗的甬道完全不一样,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前方陡然明亮宽阔了起来。 头顶和遍地的千姿百态、奇形怪状的石乳、石笋,而那水流声,却是一个呈漏斗状的湖泊,而湖泊形成的源头,则更加瑰丽奇异,自上空无法以眼力视之的天穹之顶,洋洋洒洒而下一汪细小却绵长的水流,那水流澄澈透明,隐隐约约还带着一股奇特的酒香。 「这……是地下石林吗?」明流感嘆了一句,而后看着魏若无眼睛一亮,近乎与平日里的冷静姿态完全不一致的,只见将挂在腰间的水壶取下,脚步一蹬,飞跃到湖泊旁边将水壶灌了个满。 「这难道是魍魉魔界有名的地下酒泉?臭小子,快给老夫接一壶,快啊嗷嗷嗷!」阎不枉馋得快要流口水了,拼命在识海内催促明流。 明流努力控制着面部的抽搐,而后对魏若无道:「魏兄,这是酒吗?」 魏若无点头:「若所料不错,这应该是一处魍魉秘境,魍魉魔界的大能身死之后往往会为自己建造一处巨大的地下墓穴,只不过此人似乎分外嗜酒……」说罢将酒壶扔给明流,又从腰间取了一个更大的酒壶,看得明流瞠目结舌。 「你喝了,这酒虽对增进修为没什么用处,但强身健体还是不错,你刚刚受伤未復,适合酌量饮用这种酒。」 说罢竟在酒泉的一块大石便径直坐了下去,徐徐地畅饮了起来。 「好吧……」明流揭开壶盖尝了尝,这酒的味道偏甘甜,类似果酒。但后劲儿并不小。他喝了一口便觉得有些混沌,晃了晃脑袋,再定睛看着魏若无,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魏兄,有没有人夸你长得贼好看的?」明流砸吧砸吧着嘴,脑子稀里煳涂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好看?」魏若无摇了摇酒壶,苦苦思索片刻,而后一本正经道:「约莫是没有的,在苍穹无境,我是师兄,他们都得听我的话。很少有人胆子和你一样大,修为寥寥,却胆敢和我称兄道弟。你若是我师弟,我定要罚你去思过峰带个几年半载。」 「你就是太……太严肃了,你看你笑起来!」明流直接忽略了魏若无说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扑闪扑闪地看着他的笑容,感觉就像是过去在电脑面前看到自己喜欢的二次元男神。 这人就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清冷肃杀的剑客,从眉到眼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性情高洁又不至于高冷,虽然给人感觉犹如天边流云一般遥远不可及,但实际却是脚踏实地的践行着自己的目标与承诺,因而有着过量的师兄气场。 而魏若无则是侧头看着明流,又想起来之前先知者的话,明白大抵是算错了,这人心性纯善,又无争心,怎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宿敌。既然如此,那有恩便报恩吧。 想毕,魏若无再无愁绪分外开怀,扯开酒壶盖子又饮下一大口,抬袖子拭去嘴角沾的酒液,有些好笑又无奈地说:「我笑起来怎样。」 明流有些呆愣,感觉这个问题不像魏若无应该好奇的问题,「我……形容不好。」 约莫便是,宛如一襟风一片月。 杳杳白云青嶂,荡荡银河碧落。 长袖得迴旋,举手谢浮世,他是饮中仙。 又想起施定尘那糟老头令人糟心的话。明流又缓缓在内心默默补充了两句—— 只道江山如画,争教天地无情。 1 「夸了我,你倒是愁云满面。」魏若无将明流细微的愁容收进眼底,摇了摇头:「自从上次外门比试之后,你便再没有与我联繫过,之前你没告知我实情,如今便说与我听一听,能帮的,我也会尽力。明流,你救了我三次,你且信我,我不会害你。」 「哎哎哎!你别……你别说啊!说了他保准防备你!」阎不枉看了看明流望着魏若无的神情,着急跳脚道:「臭小子!你就听我一回不成吗!」 「就是……呃,」明流咬了咬牙,不顾阎不枉的劝阻,最终看着魏若无淡然无波的样子,仿佛自己不说,他也不会责怪、非常尊重自己的模样,可内心莫名其妙的就是不想让他失望。遂借着酒意说了出口:「如果有那种预言很准的老神棍,说你的朋友註定会和你反目成仇,你会如何?」 阎不枉在识海内唉声嘆气,又睁开一只眼偷偷看着魏若无这厮的表情。 「不会如何。」魏若无一晒,他还道是何事,没想到原来是同一件事。他隐约知晓是何人所为了:「 每人心中自有衡量,但依据皆是唯心而已。但凡我认可之人,皆非为名利贪嗔逐流之辈,与之相识自是缘分,我不接受任何指点、点拨、挑拨。你要明白,即便有朝一日预言应验,那于你于他,也是不曾有悔的。」 第24页 更何况,因他人之言而怀疑自己的判断,哪怕说他自大也好狂妄也好,但于魏若无而言,这就是弱者行为。 明流神色也有几分落寞:「还不止啊,我们那边……算命的说我是天煞星,孤魂命。所以我自幼相当于无父无母,也没什么朋友。说实话,莫名其妙的就觉得靠近我的人都会倒霉,我平生最怕不外乎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命?」魏若无轻笑一声,看上去多了几分与平日不同的轻狂傲然:「真是可笑,我不怕你这天煞孤星,你可以再靠过来点儿。」 明流垂下眼,睫毛微微抖动。人却没有依言靠近。 「过来。」魏若无眉头紧皱,大师兄的风范…或者说是毛病又再度展露,修长温暖的手直接扣住明流的手腕,而后将他拉到酒泉旁边的大石上一起坐了下来。 「我这一生,都在追求剑道极致。仙路漫漫但终有终结,恐怕就算神来之笔的那位圣贤大能,也做不到剑道之极,所以才铸造无数神器妄图分个暂时的上下罢了。」 魏若无似醉非醉的眼眸闪烁着异彩,看上去美丽极了,他平日里作为首席自是谨言慎行,作风端正冷情,从不在师门袒露心意,此刻却分外放松轻快:「人生在世,唯有剑与美酒不可辜负。你不是剑修,其实很可惜。如若有一天,你也站在同样高度便会明白…我不怕宿敌,怕的是看不到剑道的终极,亦怕长路漫漫竟然连个比肩之人都无法寻觅。既然他们都说我们只能是宿敌,那我偏要认下你这么一个知己知交。明流,我其实——很高兴。」 明流怔愣地看着他,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这样一个坦荡明亮的人,而这么一个人居然也认可了自己,相信了自己… 他突然有些狼狈生硬地转移过视线,红着脸认真地说道:「谢谢你,魏若无。」 别人要是知道先知者所说的命定宿敌,就算不先下手为强也会避而远之,哪像这两人,居然比之前还要好了?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咧? 阎不枉嘴角抽搐,突然发觉是不是自己被困得太久,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明流,可据我所知,先知者的预言,是真的没有出过错的。」阎不枉忍不住提醒道:「我劝你还是多防着这小子。」 「可那毕竟也是以后了,说不定我们得几百年几千年之后才因为什么巴拉巴拉乱七八糟的原因化友为敌。而且你也看到了啊前辈,我不过就是顺手救了他一次……整整一百年的修为,他现在居然提都没有提起过。」明流在识海内与阎不枉沟通,近乎于折服的嘆道:「你也告诉过我,修道之人最在乎修为和心境,即便亲近之人,也很少有人愿意这样做……如果他要害我,又何必如此!」 事实上,也可能是魏若无的手掌太过温暖,那样的温度,像他这样孤寂久了的人一旦沾染上了,便会彻底沉溺不愿轻易放开罢了。 「两个不知羞的臭小子!竟然在老夫的地盘上偷喝了这么多酒!」 一道惊雷一般的怒喝声平地炸起,明流正心情复杂的和阎不枉沟通,瞬间惊得原地起跳,差点径直蹦到酒泉当中。 魏若无眼疾手快,立马拦住他的腰,往自己怀中一带,才稳住明流的身形。而后朝着酒泉上空的水瀑微微一笑,泰然自若道:「前辈,您已经仙逝多年,这酒泉又不若神兵利刃般珍贵,前来歷练的小辈们尚且不屑,自是无主之物,又怎能以偷一字形容?」 「你懂个屁!」那鬼魂怒吼,随即一片幽幽的蓝色鬼火自水瀑中央纷涌而出,瞬间将魏若无和明流包围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词改自:水调歌头 元好问 呻吟不让打 ┭┮﹏┭┮ 第11章 九转玄阴 「您是……」明流打了个寒噤,唯物主义在这个时空简直是要活不下去了,只见那些幽蓝的鬼火逐渐汇聚在了一起,逐渐拼凑成了一个飘忽不定的白鬍子老头儿。 「老夫守在在这魍魉秘境万年有余,你个小娃娃还不配知道老夫的名字。」老头儿倨傲的哼了一声,鬍子微微上翘:「我看你俩根本不是魍魉魔界之人,识相的快点滚出去。」 「那前辈能否指个路?」魏若无道。 「嘿?给你杆子就顺着爬?」老头儿气鼓鼓地哼唧了几句:「瀑布后面,快滚快滚!」 顺着酒泉边沿上嶙峋错杂的石块攀爬前行,直到到了水瀑边缘,魏若无往身后微微一探,再度抓住明流的手腕,知晓他现在修为尽散,怕他再一个不小心有跌下去的态势。 明流脸色微红,然而发觉魏若无只是下意识的维护反应,微微窘迫了一瞬,又隐隐有些失落。 瀑布背后,赫然是一道狭长幽深、看不见底的洞穴。 明流皱了皱眉头,看着魏若无道:「那老先生真不会骗我们吗,魍魉魔界中的人,万一指了一条死路……」 魏若无摇了摇头:「不会,先不提魍魉魔界不全是魔修,而是自这地脉走势看来,靠近水的地方,便有生门。」 明流似懂非懂,在识海内唤了唤阎不枉,却发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明流有些傻眼,莫不是没给他酒喝,真气着了? 而一旁的魏若无则仔细观摩了周遭洞穴上的壁画起来——自这黑暗洞穴的壁上,居然有使用光萤草染制而成的颜料,而绘成的一幅幅结连并蓄的画作。 第25页 第一幅画是一只巨大的毛笔,笔下是层峦叠嶂的山峰与大海,构成一个广阔的天地,诞出一块完整的大陆。随即这大陆被割裂开来,分成了中原地界与魍魉魔界两部分。 魏若无眉头紧紧锁起,这分明便是神来大陆的起源史。 而第二幅画色彩鲜明可辨,左边那处如墨般深邃黑暗的黄泉碧落渊 ,而右侧那处则永久亮如白昼的极昼之光。看上去约莫是九渊一夕剑诞生之地。 第三幅画的色彩陡然晦暗了起来,画面上的内容陡然变成了轮迴之眼。 近乎众所周知的,轮迴之眼当世唯有两枚,都在中原大陆规模最宏大根基最为稳固的两个宗门——第一个便是苍穹无境,第二个则为昙渊剑盟。昙渊剑盟的轮迴之眼是阴眼。阴眼可辨根骨修为。因此昙渊剑盟普遍招收的弟子水准远高于其他宗门。 而苍穹无境是阳眼,据传轮迴之眼的阳眼能便是非真伪。因此苍穹无境的人普遍心性不错,少有人败于心魔,在追求大道的路上走得更远。 第四幅画,魏若无却看不懂了。 仿佛是两柄兵刃相向的剑,但意欲着古剑九渊的那柄看起来竟然无比邪崇,看上去不像神物,更像是被妖魔附体一般的妖剑。与他在苍穹无境接受到的认知不大相同。 而另一柄一夕剑,剑刃上却带着鲜红的血迹,唿之欲出的是执剑人极有可能身受重伤的讯息。 魏若无缓缓将目光移动在了画卷的最后,那里安安静静的只留了一张古琴,古琴的一旁画着一名娇俏可人的少女,那少女的容貌瑰丽无双,一双眼睛画得更是异常的明亮,仿佛可以洞悉人的一切想法,让人感嘆其美貌之余,还有一丝的敬畏之心。 而在最后的落款处,赫然写着『天地琴魂』四个大字。 天地琴魂,究竟指的是这少女,还是神来之笔铸成的这把古琴?! 「明……」魏若无莫名地心中一悸,仿佛感觉到什么,勐地一转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空无一人! …… 「晏南廷,看来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还过得很惬意嘛……」 白鬍子老头儿一惊,随即镇定下来:「小娃娃,你可别煳弄老人家。老人家脾气可不怎么好,肯为你们指一条生路算是对得起你们了。」 明流目光空洞,声音确是低哑老成的:「你要装蒜到什么时候,莫不是经过苍鹭山一役,你已经彻底背叛了沧云十三部?忘记了十方界主阎不枉是你的尊主?」 「没有……没有啊!」晏南廷瞬间跪倒,神情激动地道:「是主上吗……我一直在……一直在等着您,自从主母仙逝之后,您的嘱咐我一直在遵守着,我守着魍魉秘境,每天以神魂之力,温养着黄泉碧落花,主上啊。倘若属下有半分不尽心,任由黄泉碧落花凋谢,我自己亦可逍遥天地,可就是为了等着主上,盼望着临终之前见主上一面……」 说罢竟然老泪纵横,呜咽起来了。 「东西呢?」明流,哦不,此刻阎不枉竟然有些颤抖,看着晏南廷扭动暗格的机关,只听一阵轰隆声起,自酒泉之底缓缓唤出一朵细小的、稚嫩的红色花骨朵儿来。那花儿极其娇嫩鲜美,看上去常年受到精心呵护、然而基本如此,也脆弱得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凋谢枯萎一般。 只见阎不枉颤抖着用脸极其轻柔地在那花骨朵儿旁贴了贴,而后慎之又慎地将之放在事先为明流备好的锦盒里。 多多少少,是他撺掇着利用了这少年人的身体,在没有同他商量的情况下直接借用了他的去壳,所以相对应的…… 阎不枉心下的大石略微一松,随即长嘆了一口气,「晏南廷,把秘境打开,让他们两挑点东西再走。」 「这……尊主!」晏南廷摆了摆手,心疼地道:「这不合适啊,我们沧云十三部都只有精英弟子才能有幸一窥,他们两还是中原地界的。」 「让你开就开,费什么话!对了,九转玄阴决可以给那个傻小子。」阎不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俄而后背一僵,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原本尊主的气质陡然一怂,「不好!那小子追出来了,我得赶紧找人顶包了!」 「……」看得晏南廷目瞪口呆。 #论我们家尊主到底经歷了什么系列。# 而后下一瞬,缓缓回过神来的明流发现自己跟前站着眼睛瞪得熘圆的晏南廷,以及目色凝重的魏若无。 「明流,你出来做什么。」 明流一愣:「奇了怪了,我刚刚???我怎么会在这……?」 「呃咳咳咳!」晏南廷大声的咳嗽起来,表情扭曲地道:「两位小友,我观你两人越看越顺眼,不知可否陪我入魍魉秘境一观?」 「顺眼……吗?」明流嘴角抽了抽,刚开始的时候这老头儿好像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间变了 ,定是有诈! 「没看出来。」魏若无面无表情地与明流对视一眼,没有配合晏南廷的尬演。 「前辈,多谢好意,不过还是不了吧。」明流委婉地补充了一句。 「你们担心什么,我又不是魔修!你们若不信,可以看看这个!」晏南廷将一枚刻有浮雕龙纹的令牌拿了出来。「我有沧云十三部的伏龙令,这魍魉秘境本就是沧云十三部的藏书地库。自从凤夙那魔头统一了魍魉魔界,大肆放任魔修屠戮我沧云十三部的族人,不得已我和尊主将藏书地库沉于地底。」 第26页 「但沧云十三部早在几百年前便已经归属于魍魉魔界,你会不知道吗?」魏若无反问道。 「现在的沧云十三部早就和旧部没有关系,那是凤夙为了统一而挑选的傀儡罢了!」晏南廷恨声道:「凤夙那厮是害死尊主夫人的兇手,此等血仇,唯有叛徒才会选择归顺!」 说罢,晏南廷竟一掌挥向酒泉湖面,袖中射出两道天干地支,只听噗通两声,分别插进湖水之底。 明流隐隐觉得不妙,然而已经迟了,一阵地动山摇过后,那一湖的酒泉尽数干涸,露出了湖底中央一道隐藏着的,巨大的铜锈铁门! 「起——!」晏南廷大喝一声,将一柄银质钥匙嗖地钉入那铁门的钥匙孔当中。 魏若无面上不显,却略防备地将明流带至自己身后,目光则盯着那湖底铁门与那飘忽不定的晏南廷,唯恐他陡然发难。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扇沉溺于湖底的铁门轰然打开,一股阴冷、潮湿地气息迎面扑来,明流打了个哆嗦,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从魏若无身后冒了个脑袋看了过去—— 别有洞天。 那仿佛又是一方小世界一般,这湖下的洞穴林寒洞肃,地面竟是一片雪白,细小的冰晶凝结于此,而周遭又汇聚这几缕细小到了极端的涓流,维持着这天凝地闭的湖底洞穴唯一生机之景象。 明流跟随着魏若无的步伐缓缓前进,只觉宛如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一般,瞬间冷得一哆嗦,脸也冻得直抽抽。魏若无瞥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握住了明流的手掌,而后源源不绝的暖意袭来,再松开之时,明流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谢谢。」明流低低的说了一句。随即好奇地打量周遭——与昙渊剑阁类似,周遭都是巨大的一排一排的藏书架。但明显的此地要更杂乱一些,约莫是很久没有人来打理的缘故,就连许多书籍上都结着冰晶。多半都无法正常翻看了。 晏南廷窜到最后一格,只听吱嘎一声,他将一个带有镂空浮龙雕的檀木匣子自藏书暗格之中取出,而后在明流和魏若无两人打量了一圈,最后迟疑了半晌,缓慢地递给了魏若无。 魏若无没有接,而是将木匣上厚重的灰尘拭去,露出几个血色大字—— 他脸色一肃,语气凝重地道:「九转玄阴决?这可是沧云十三部独脉剑修的不二法门。」若是流传而出,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晏南廷嘿嘿一笑:「小子,想来你是剑修,九转玄阴决做基甚是不错。」 魏若无惊诧过后,又镇定了下来,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却没有立即回应。 晏南廷脸色微变。心想要不是尊主吩咐,怎有可能将九转玄阴决拿出,这小子莫不是自诩中原正道,对魍魉魔界的东西不屑一顾。这可是当年阎尊主亲口告诉他只传授亲传弟子的功法。 当下心下一横,定要这魏若无不敢小觑沧云十三部才是。 「小子,看招!」 晏南廷当下挥出一掌,竟然带着七八成功力,朝着魏若无面门轰然袭来! 而魏若无反应极快,似乎随时处于警戒状态,水芜剑快速出鞘横档,却被那看似霸道实则带着巧劲的掌风一掌拂退了数步。 晏南廷嘿嘿一笑,又看似随意的抬手挥出一掌,那掌风看似平平无奇,但魏若无这下却比方才更加警觉,然而他却不愿做出防御姿态,直接挺剑回击,凌厉的剑光横扫,剑尖对着晏南廷的掌风步步紧逼,却不料晏南廷这一掌内劲太过霸道,径直将魏若无的身体打飞了出去! 「魏若无!」明流脸色一变,心脏咚得紧缩。 然出其不意的,魏若无身法迅捷地在空中调整了姿态,轻轻借力落在一块巨大的假石之上。 「嘭——!」晏南廷掌风横扫,将一旁涓涓的溪流汇聚起来,以内力充斥澎湃,竟掀起一丈之高,迎头向魏若无泼来! 魏若无手心翻转,剑尖轻点数下,那速度之快,竟然将那宽厚磅礴的水墙化为涓涓溪流般大小,借力打力原路送回至了之前的湖泊之中! 「好小子!」晏南廷大笑道,颇有欣慰,他不过是演示几招,魏若无竟然能有样学样的模拟并且化用于剑招之上,端看这份天资与冷静的心性,九转玄阴决在此人身上得以彰显,假以时日此人……定会站在剑道顶峰。 然魏若无手心、额头皆是冷汗,他将水芜剑收回鞘中,脸色不怎么好看地道:「是多亏前辈留了情面,小子之前多有得罪,望不要见怪。」 「九转玄阴决的精妙之处莫过于干坤颠倒,集天地阴阳转化为生生不息的精纯之力。」晏南廷将九转玄阴决抛了过去,魏若无伸手接下。 「一时半会儿你们也出不去,此地的千年冰晶可以加速你们的修炼进度,不若乘热打铁罢!」晏南廷转头看向明流:「倒是你……应该修习什么好……」 明流摆了摆手,婉拒道:「前辈,我现在身受重创,需要再度重新修炼丹青卷才能止损,您的功法太过锋锐,以我现在的体质可能承受不住。」 晏南廷也未再规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已经入定的魏若无。 明流也顺势坐下,正待盘膝入定之时,却听见识海内的阎不枉缓缓甦醒的声音。 「真是累死老夫了……明流,得到九转玄阴决了吗?」 第27页 明流一怔:「前辈,你在说些什么?」 「我不是叫晏……」阎不枉借着明流的眼一看,登时呆滞了:「为什么是那小子在修习九转玄阴决?」 明流抓了抓头,莫名道:「前辈,你在想什么,晏南廷前辈自是觉得魏兄天资甚好,又精于剑道,才会给他。给了我岂不是糟蹋了……」 阎不枉气得唿唿直喘粗气:「你说你,有这么厉害的功法在你眼前?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怒其不争!怒其不争啊! 唉唉唉气死老夫了,这个杀千刀的晏南廷,一个个的都蠢如猪!不不不…是连猪都不如!」 明流正想询问缘由,但此刻却听得一旁的魏若无一声闷哼,一道鲜血自他嘴角溢出,他的整个身体都被隐隐的血雾笼罩,就连身边的水芜剑似感受到不详一般,顿时嗡鸣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明流一惊,三步两步走到魏若无跟前,询问似的看着晏南廷。 晏南廷道:「九转玄阴决的运转就是这样,遇强则强,这说明魏若无的修为资质足够纯厚。九转玄阴决才会相对的显得异常霸道。」 明流一转头,却看得魏若无周身的血气愈加明显,最后竟然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的状态似乎处于迷离之境,看上去危险至极! 「怎么让他停下来?」明流急道:「如果他挺不过怎么办?」 「挺不过?」晏南廷皱了皱眉:「除非他是快要进阶了……这……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挺不过,那又有何办法?他也是向道而死,也是不冤走这一遭,要怪就怪技不如人吧。」 明流咬牙,在识海内问道:「前辈,该怎么办。魏若无的状态太不好了。」 「他现在越痛苦,说明九转玄阴决融合得越快,而且倘若濒临进阶,那么他今后的修为会更加精纯!你替他急什么急?」阎不枉痛心疾首,老子明明是让晏南廷那个废物把九转玄阴传给你,怎么白白便宜了那个小子,痛死他算了! 「那我要怎么样帮他不那么痛苦?」 阎不枉翻了一个白眼:「小子,你对他这么好,我还以为你看上这姓魏的小子了。」 「……」明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哎呀好了好了怕了你了。」阎不枉挥了挥手:「你弄一滴自己的血餵给姓魏的小子,不过我可警告你啊,假使你把自己的血给了这小子,倘若有一天你们成为宿敌,他可以凭藉你的这滴精血锁定你所在的地界的……不过我也知道你肯定……」 阎不枉唿吸一滞,看着明流干脆利落的动作怒道:「你他妈倒是思考一下再行动啊?!」 明流咬破手指,轻轻地将自己带血的手指送到魏若无的唇边,而后一咬牙,另一只手捏住了魏若无的下颌,趁着对方迷濛未醒,将食指上的一滴血珠送了进去。 触碰到对方温软的唇舌,明流下意识的撇开了眼,脸却腾地红了起来。 他要如何思考,要怎样理性的思考,才能看到有人濒死而无动于衷。事实上,大部分二十一世纪受过教育的青年人大多做不到全然冷漠、完全的无动于衷,他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做了在正常不过的选择罢了。 而且对于魏若无……并不是旁人那样简单。来到这异世第一个救起来的人是他,替自己化险为夷的人也是他。若说恩情,其实早已偿还,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内心明亮坦荡、坚定自己剑道的缄言君子。 虽然知道自己是一介蚍蜉,但倚靠着大树,在这苍茫天地间,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温暖,看着魏若无,他才有力气去拨开心中的迷雾,确定前进的方向。 明流眼睫微微颤动,看着魏若无由苍白逐渐转向红润的脸庞,心里也跟着逐渐安定了下来。 「阎前辈,替我把关,我要重新修习丹青卷。」 明流缓缓合上眼,就在魏若无身旁盘膝而坐,丹田内的丹青卷运行起来,点点繁星汇聚成为浩瀚的星海,融汇贯通之后的丹青卷,重新修习起来速度竟是之前的数倍! 照着这样的进度,明流若有所思地想,他很快就能恢復甚至比之前还要好!难道……是那酒的问题?明流没有多想,抓住宝贵的时机入定,丹青卷自百汇穴涌入四肢百骸,一股暖意逐渐扩散,甚至将明流周遭的坚冰都融化了些许。 邈以山河,斗转以星移。 却是不知时间流逝,明流依稀听得耳畔有衣袖破空划过,缓慢地睁开了眼。 丹青卷已然将他的身体修復得七七八八,虽一身修为倒退,但丹青卷的修復之力又重新回復到了筑基底层,聊胜于无…… 明流嘆了一口气,隐约听得兵器对撞声,抬眼望去,却只依稀瞧见两道残影,以极快的速度交织一起又飞快分离,除了延绵不绝的剑影之外,再也无法分辨其他。 「嘿,那小子可醒了!」晏南廷一个闪身,闪到明流跟前,一副累到极致的模样、气喘吁吁地瞪着前方的魏若无道:「你赢了、你赢了,求求你们赶紧地走吧,别老是折腾我这个老人家了。」 明流瞪大了眼,之前魏若无连对上晏南廷的掌风都十分勉强,他不过是入定修炼了一会儿,醒来之后,魏若无竟然能把晏南廷逼到这种地步吗?! 阎不枉阴恻恻地吐槽:「你那叫劳什子的修炼?小鬼,知道你睡了多久吗?足足有七天!还一会儿……真是个傻子!」 第28页 然明流完全来不及回应,他看见那道白衣身影缓步前来,而后停在了他的跟前,伸出手,如玉一般白净修长的手指扣住他左手手腕,似乎是在测探他的脉搏。 「约莫是好的差不多了,老前辈,沧云十三部的藏书阁果真名不虚传。」 魏若无平素极少赞扬什么,虽然他的语气并无多少起伏,晏南廷听罢也是高兴地翘起鬍子:「那是自然。」 经歷了九转玄阴决的传承,魏若无的修为更进一步,从金丹后期跃至元婴。元婴期可称之为大能,能独立开闢洞府甚至是宗门,而已魏若无这般年纪就能进阶元婴的,整个神来大陆都是屈指可数的。 「明流,我收到苍穹无境传音,白韶华恐怕又有什么算计。我们得即刻赶到昙渊剑盟。」 魏若无松开明流的手,将水芜剑一挽,收入鞘中,目光之中带着些凌冽的、未完全消散的剑意。黑髮上沾染了些许白色的碎冰晶,如竹般修长挺立的身姿伫立在一片雪白的冰晶地面之上,就像一柄毅然出鞘的锋锐之剑 ,是如此的锋芒毕露、又令人折服痴迷。 明流有些怔忪。 就像诗词本子里写的那样…… 他仿佛认识了他很久,又仿佛如同总是在初见一样。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作者有话要说: 1 诗词取自:木兰花令·次马中玉韵,苏轼 第12章 万蛇朝宗 凄风苦雨。 上一次到昙渊剑盟遇到这样风雨交加的天气,还是在救起魏若无的时候。 明流随同魏若无坐上他的飞行法宝风雨摇急速前行,一股股阴冷潮湿的风颳得他睁不开眼来。 「快到了。」魏若无出声提醒,「昙渊剑盟……有些不对劲。」 明流皱了皱眉,的确不对劲,昙渊剑盟一直都是人声鼎沸一片生机勃勃的喧闹景象,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安静过。 「是血的味道。」魏若无目光一凝,「明流,你知道谈素素在哪吗?」 「血?」明流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恐慌:「谈师姐她在内门啊,这到底是……」 「是白韶华。小心,前方有什么朝着我们过来了,」魏若无勐地抽出了自己的水芜剑:「不……不仅仅是……还有很多……!」 嘶……嘶嘶嘶……! 无数条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毒蛇吐着杏子蜿蜒而来,明流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地。他结结巴巴地道:「魏、魏若无!这也是白韶华搞的鬼吗?」 「万魔宗有一个地方叫蛇谷,专用活人做基炼蛇,这一批,如若是食用了昙渊剑盟的弟子,那至少有筑基巅峰到金丹初期修为,你且退开。」魏若无话音未落,那些蜿蜒爬行的毒蛇仿佛收到什么指令一般,竟齐刷刷地直冲着魏若无的面门袭去! 魏若无执起水芜剑,宛如手到擒来一般,明流依稀见得无数光影穿梭游走,来去分外自如。随后只听得噗噗几声齐刷刷的断裂声,妄图围攻魏若无的颜色各异的蛇类纷纷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上扭动个不停,蛇血流了满地,情形异常可怖。 明流跟在魏若无身后,屏息凝气,脚步也放得极其轻微,周遭皆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机,唯有唿啸而过的冷风夹杂着雨滴落的声音,衬得这无边夜色更添几分刺骨。 然随着他们两人的步伐不断前进,明流隐隐约约嗅到一股不断加重的血腥之气。 不详的阴霾瞬间笼罩在了两人心头,明流抓住魏若无的衣袖,正色道:「魏兄,要不然你先去苍穹无境求援吧,看这样的趋势,昙渊剑盟多半遭遇不测,单靠你我两人……」 「来不及了,」魏若无道:「苍穹无境与昙渊剑盟的距离,就算片刻不停歇的用风雨摇赶路,也得一天一夜,这么长的时间,倘若白韶华真带了足够打过谈盟主的帮手,是怎么也来不及的。」 「他说得不错,」阎不枉在识海内对明流说道:「不谈别人,你若是想救出谈素素,恐怕唯有配合魏若无,看看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我知道了。」明流头皮发麻、心有余悸地越过那些蛇的尸体,咬着牙跟着魏若无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 …… 「考虑好了吗?谈怀先?下一个要交谁出来?」 无边的黑夜里,昙渊剑阁之外周遭群蛇环绕,而蛇群之中屹立着一名身材极其高大、周身环绕着诡异黑雾的男子。 那男子的肩头坐着一名白髮童子,赫然便是万魔宗宗主白韶华。 「嘻嘻……如若你无法决断,我来替你做决定如何?不如……就让你的宝贝女儿出来吧。」白韶华歪了歪头,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来。 而昙渊剑阁的大门依旧禁闭着,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白韶华的脸色腾然阴鹜了下来,他勐地伸出手来,打了身旁这名身材高大,浑身黑雾的男子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而后那些数以万计的蛇群似是被激怒一般,却又不敢攻击白韶华,调头转而向昙渊剑阁的铜门用力撞击而去! 「嗵、嗵、嗵——」、 「父亲,要不然 ,您就把我交出去吧」谈素素眼里都是泪水,拿剑的手也在不停颤抖着:「素心师姐她们都死了,圣心堂和很多内门弟子们都被那些蛇……那些蛇吃掉了……如若把我交出去能够……」 第29页 「素素,你好煳涂啊!」谈怀先嘆了一口气:「白韶华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灭我昙渊剑盟,以报当年……相逼之仇,即便交出了你,又有何用处?我们已经传信去了各大门派,救援应该很快的……且耐心再等等。」 谈素素嘴唇发白,轻微地张开了一条缝隙,然而她有些茫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来。 谈怀先摇了摇头,而后转头看向奉天,「施定尘仍然不肯出关?」 奉天摇了摇头,颇有些不满:「这事分明和他脱不了干系,可在他眼里,昙渊剑盟的生死存亡,竟不如……唉……罢了。」 谈怀先脸色沉了下去,「白韶华身边那人修为颇深,约莫高我一个小先天,更别提在座诸位了。若他有心出手,恐怕我们今天没有活着走出去的机会。」 剑阁内的弟子们顿时皆是一脸灰败脸色,更有不少年轻弟子低低啜泣的声音。 然就在此时,穆清大步走到谈怀先跟前,一脸喜色:「盟主,好消息!我刚刚收到讯息,毒宗 、千机阁、沭云山庄前来支援!那三人……那三人都是拥有神来之笔承认的剑主!」 众弟子瞬间譁然,谈怀先也跟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老天有眼,天不亡昙渊剑盟! 中原大陆虽然论规模和人数最为庞大的宗派是苍穹无境和昙渊剑盟,然除此之外还屹立着毒宗 、千机阁、沭云山庄这三个门派。 毒宗宗主白君玺,已达元婴中期,是赫赫有名的无锋剑剑主。 重剑无锋,是神来之笔铸造的最为厚重,毫不锋利,剑指救赎的一柄上古之剑。 想要得到无锋剑的承认,无非一个德字,而素有鬼医之称,起死人肉白骨的白君玺,恰恰担得起这么一个字。 而沭云山庄,则是女修士最多的一个门派,其中铸剑长老名叫沭云端。 都说美人如花隔云端,然而天下第一丑女却叫沭云端。 有人说沭云端不看脸,端看她的身段却十分有韵味的。随后说这话的人被沭云端割去了舌头。 沭云端未毁去容貌之前,确实是名门闺秀,美艷不可方物。可惜遇上负心人,还是个灭了她沭家满门的魍魉魔界魔修。沭云端性情愈加古怪乖僻,要不是看在沭家多年守护却邪剑,千百年斩妖降魔的功绩,多了几分宽容,许多宗门也容不得沭云端这样肆意妄为。 而千机阁温瑜,莫弃剑之剑主,是神来大陆最大的情报贩子。据传他心情好时可以免费为你提供情报,心情不好万金难求,其立场并没有正魔之分,亦正亦邪难以摸清底细。 穆清没有料到发出去的讯息会这么快得到回应,除非他们早有察觉,而这情报的源头,很有可能来自千机阁阁主温瑜。 这样的三个人汇聚在一起,即便白韶华口头曾言此行是为与毒宗旧事做一个了结,但事实上说不定他们可以趁此机会,一举擒下白韶华! 群蛇久攻不下,白韶华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而将他抗在肩头的黑衣人低语了几句,白韶华勐地转过头去,而后冷笑道:「好啊,竟然找了帮手来。不过那又如何呢?沧海,放我下来。」 白衣童子如同淬了毒一般的冰冷目光朝着前方隐隐绰绰的三道身影一一划了过去,直到看见最后缓步上前的毒宗之主白君玺时目光一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睫,声音清浅,却清晰得连铜门内的昙渊剑盟每一名弟子都可以听清楚。 「好吧,既然如此,你们谁来跟我打?我想……身为剑主的你们都会神来之境的问剑决,即是如此,你们直接使出那招,看看谁能杀得了我。一个一个的来,不过,要是超过半个时辰,依然没有一人能够伤我半分,那真抱歉,昙渊剑盟的人——我的银环王蛇肚子饿了,可是要吞下一百个金丹期的修士才行的哦。」 「小子,出言不逊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站在三人前方的红衣女修手执却邪,面上带着银纱,一双美目里竟是凌厉的剑光。她抬手将剑刃出鞘,朝着白韶华的方向速度极快地奔袭而去! 然白韶华并不吃她这一套,他跟着凭空跃起,双掌仿佛带有吸力一般,挂在腰侧的渡厄剑未曾出鞘,却借力将红衣女修引到了一旁空旷的演武台中央。 「沭云端,以你的天赋,若一直当个铸剑使,说不定还能与神来之笔一样留下举世美名。」白韶华啧啧地嘆息道:「可要说作为一名剑主,你的戾气过重,并没有多大的天赋可言,却邪剑怕是不知道过犹而不及的道理,否则,怎会选择你作为它的剑主?」 「少说废话,看剑!」沭云端显然被激怒了,剑锋徒然转厉,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仿佛化为世间最为锋锐的矛,不斩敌首誓不罢休。 而白韶华阴鹜地看着沭云端,从袖中勐然蹿出一道银色的电光!朝着沭云端的脖颈袭去,幸得沭云端反映极快,闪身躲开了去。定睛细看,那银色的电光赫然是一条带着剧毒的银环王蛇! 「沭云前辈,小心——!」而台下的白君玺却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对于毒宗当年这名叛逃弟子他再熟悉不过,除了蛇以外,最喜欢的还是用毒!此番刻意激怒沭云端,怕是…… 「嘶嘶——」两条花斑纹蛇看着白君玺的动作陡然伸长了脖子,一双蛇眼冰冷地看着白君玺,吐着杏子警告着。 第30页 而陪伴于白韶华身侧被黑雾笼罩的男子此时抬手阻拦,「阁下还是懂点规矩、依次序来得好。」 「哎呀不是吧,要我们同万魔宗讲道理论规矩?」一旁的千机阁主甩出扇子捂住嘴笑了笑:「今年我就指望着这个乐子笑了。」 黑雾中的男子沉默不语,却丝毫不肯退让,白君玺正待抽出无锋剑,却见高台之上的沭云端如同折翼之鸟一般,被白韶华一掌打落!那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她的身体在地面滑行数米方才止歇。 「沭云前辈!」白君玺脸色一变,身形一转,移动至沭云端身前,小心翼翼地将之扶起。 而沭云端利落的抹去嘴角的血渍,眼里带着愤怒地道:「白韶华,你身为渡厄剑主,竟然还用毒!歹毒小人,胜之不武!」 白韶华咧开嘴,站在演武台中央噙着不怀好意地笑容:「兵不厌诈,沭云端,输了就是输了。可千万别输不起啊!那么接下来……千机阁阁主,是你来应战吗?」 「我便不了吧。」温瑜摸了摸鼻子:「久闻万魔宗宗主不仅剑术卓越,更是使得一手好毒,而小生只是情报贩子,一介文弱书生,这莫弃剑主之名名不副实,还是由毒宗之主代劳。」而后转头微微一笑,对着刚刚和白君玺对峙的黑雾中的男子说道:「沧云十三部如今归顺万魔宗,我想与如今沧云部族的首领讨教讨教。」 白韶华挑了挑眉毛,「沧海,既然千机阁阁主都这么说了,你可得好好表现。」 「是。」黑雾中的男子缓步走出,朝着温瑜抱拳:「阁主,请。」 温瑜摺扇一收,眼里迸发出锐利的光,他轻声对白君玺道:「白韶华交给你了,千万不容有失,现在昙渊剑盟还不能倒。」 白君玺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又疏离地望向那高台之上的白髮童子,缓慢地抽出了无锋剑。 重剑无锋,两边的剑锋皆是未开,意主救赎,而非杀戮。这符合毒医白君玺多年来的心境。无锋剑从未杀过一人,这次也是一样,他想要阻止白韶华。 但白韶华,却想要杀了他、杀了中原大陆所有的修士! 「阿兄。这么多年了。」白韶华看向白君玺的目光竟然十分的温软沉静,他朝着白君玺的方向伸出了手,仿佛真的是一名濡慕兄长的孩童一般:「韶华想你了。」 然而白君玺脸色一变,那白衣童子的脸孔仿佛幻化为一条吐着蛇杏的毒蛇,嘶嘶地朝着他前进,他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白韶华见此,目光中的那点温软一点点冷却下去,又回归为一片死寂。他的脸色腾然阴沉扭曲了起来:「怎么,连你也不认我了吗?可是白君玺,你可还记得,三十年前是谁,为了你……能顺利继承毒宗之位,被众人瞒骗丢弃,只身进了蛇谷的。」 白君玺面色惨白,然眼眸之中尽是痛苦与怒火:「白韶华!别为自己的私心找藉口!毒宗之位于我,本无任何意义,若你想要,我自当拱手让之! 可那日……分明是你嫉恨于我,那一剑,若不是大长老打偏几寸,便会刺破我的心脏,你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白韶华攒起拳头,一张脸毫无血色。他微微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白君玺继续道:「你……可以不顾多年相伴的情谊,可你生为中原人,怎能协助魍魉魔界屠戮中原修士!做人可以随性随心,但不能无底线。」 「生为中原人?底线?」白韶华冷笑,看着白君玺的眼里带着嘲讽:「白君玺,你可还忘记昙渊剑盟是怎么劝说毒宗把我交出去餵蛇的?就因为预言里的下一个轮迴的渡厄剑主会为中原带来灭顶之灾?他们欺我骗我,将我哄骗去了蛇谷,然后把唯一生门关了,想要万蛇活活咬死我……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将他们统统杀光,以泄我心头之恨!」 白君玺眼瞳之中有些挣扎,他还依稀记得那个孱弱的孩子是怎么一步步朝着他努力前行的,他带着白韶华度过了在强者遍地的毒宗最为艰难的十几年。然这点时间对于修真之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把他当亲弟弟,可白韶华却未必如此。譬如去蛇谷,明明是当年他自己所选择的,未曾有人逼迫。若他所言是真…真有人因为预言想要他性命……可若是他是真的,又怎会有那接近心口的一剑?他白君玺扪心自问,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白韶华的事情! 「出剑吧,不用再装可怜,当年参与的人,除了昙渊剑盟的先知者,早就死得差不多了。不肯放下,只不过是你另有图谋罢了。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白君玺狠狠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冷淡地道:「今日我不会再留情,白韶华,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着我束手就擒回毒宗。或者……就地自裁。」 「阿兄,真的很可惜…」白韶华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两样都不想选。」 哐——!! 无锋剑一个横扫,带着可怕的气劲朝着白韶华的面门袭去。而白韶华十分轻盈地往左侧一跃,不但轻易躲过了这蓄力的一击,足尖轻点于无锋剑的剑尖之上,渡厄剑反手便对着白君玺当心一刺,角度又是兇狠又是刁钻。 白君玺堪堪地提剑回挡,渡厄剑看似轻盈的一点,却力道极其霸道,将他逼退数步才站稳。 「你……问剑决修习到了第七层?」白君玺不敢置信地道。 第31页 白韶华颇为满意地挽了个剑花,轻轻地抚摸着渡厄剑:「不错,来昙渊剑盟这一趟收穫良多,吸取了很多金丹期修士的修为,再过些时日,相信离突破元婴不远啦。白君玺,当初放我走,你是不是很后悔?」 白君玺沉声道:「倚靠外力获得的修为终究不是正道,白韶华,你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 「正道?」白韶华歪了歪头,露出一抹扭曲至极的笑容:「回头?」 只见他身形微动,渡厄剑再次与无锋剑交织在了一起,只不过无锋步步防守,而渡厄招招带着戾气与杀心。白君玺招招式式皆是正派规整大开大合,而反观白韶华,借着孩童般的躯壳分外灵动自如,剑招毒辣,呈步步紧逼之态势。 「噗——」 渡厄剑刺入白君玺的肩头,论心狠,白君玺自认是拍马也及不上白韶华,他有些悲凉的看着白韶华,明白往昔情谊早已烟消云散不復存在了。 「你杀了我吧,之后爱怎样就怎样,我也瞧不着了。」白君玺笑了笑,就地放下了无锋剑。 「你难道一定要阻止我不可吗?」白韶华揪住白韶华的衣袖,喝问道:「阿兄。等我回来,我们再重头开始,不行吗?」 「除非我死。」白君玺闭上眼,不再去看他。 白韶华抿了抿唇,俄而突然灿烂至极地笑了起来:「好啊……连你也瞧不上我,既然如此……」 正待渡厄剑快要轻轻地落在了白君玺的脖颈之上之际,一道极快地剑光闪过,对准白韶华的眼睛就要刺去!白韶华迅速执剑回挡,正待回身去看来着是谁,便发觉身侧一空,白君玺竟被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顺走了! 「万魔宗宗主,别来无恙。」 魏若无手执水芜剑,周身环绕着凌冽的剑意,而一旁的明流侧身一滚,带着顺来的白君玺彻底远离了白韶华的进攻范围。 随即昙渊剑盟的铜门豁然打开,谈怀先以及两位门主相伴而出,豁然成了围攻之势。刚刚两名名剑主已经消耗了不少白韶华的体能,此次四名元婴初期和中期的大能,围剿一名刚刚进阶不久的元婴后期魔修,约莫不是难事。 「又是你这小子。」白韶华怨毒地看着魏若无,目光微微闪烁,想来自己消耗过大,若中原人不要脸皮以四敌一他定是只输不赢的。倒不如…… 「既是如此,我以渡厄剑剑主之名向你请战。」白韶华『铛——』地将渡厄剑插入地底,剑上震盪而起的力量使得地面上的尘土四散开来。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年轻的弟子、包括谈怀先一众的脸色徒然黑了下来。 明流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看见谈怀先着急地对着魏若无喊道:「小侄,不可应啊——!」 明流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他回头看着魏若无依旧没有什么波动的神色,只是自目光之中陡然蹿升起浓浓战意。他看着魏若无缓缓将水芜剑自剑鞘之中抽离开来,动作干净利落,浑然天成,还未动手便让人觉得蓄满了力量。 「苍穹无境魏若无——应战。」 他道。 第13章 剑指九渊 白韶华发出挑战,这在剑道上来说是非常严谨的,即便他是一介魔修,你也不得不遵守规则。 当然,你可以选择应或者不应。但可惜白韶华挑的对象是魏若无。 魏若无的字典里是从没有退之一字的。 明流担忧地看着魏若无:「白韶华怕是不怀好意,你为何会答应他?」 魏若无冷凝的眼瞬间温软了下来,「明流,你若是修习剑道自会明白,最强的剑根本不是神来之笔铸造的上古之剑,而是嚮往剑道的心。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忧我是输是赢,剑修的世界里,即便有身陨的一天,也是为了证道而亡,这便是死得其所。」 明流摇了摇头,知道从一开始魏若无和自己的观念便是不一致的,「好吧 ,我不会劝你,魏若无,你千万……小心。」 「你放心吧,白韶华那小子,于剑道是比不过魏若无的,他最精于用毒,而魏若无修习的九转玄阴决恰恰克制白韶华。」阎不枉瞥了一眼有些焦躁不安的明流:「又不是你上台,你紧张个啥!」 明流皱了皱眉,有些疲惫地道:「也许是连夜的赶路,身体修为太差,现在精神状态不大好。」 他走到谈素素以及一种昙渊剑盟的弟子旁边,正待喘口气休息一会儿,却不想听到他们谈论的声音。 「苍穹无境的首席大弟子魏若无啊,你居然不知道?但对手可是神来之笔铸造的渡厄剑剑主,又曾经在毒宗呆过几百年,我看多半——悬了。」 「别担心了,打不过不还有盟主和两位门主吗,待那白韶华耗尽体力之际,正好将他拿下。」 「为什么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明流正色道:「魏若无于剑道不会输给白韶华,他一定会赢。」 从刚才起就没有开口的谈素素吃了一惊:「明流,你居然这么看好师兄的吗,虽然我承认师兄在剑道的造诣假以时日定当问鼎中原,可是现在,他……那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渡厄剑!」 「那又如何。」明流突然笑了起来:「师姐,抱歉,可能是我眼界狭窄的缘故,都说人生不易,贵在坚持,但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靠的是一颗赤忱之心,从不懈怠的走在剑道之上。如果这样的人都不能赢,那我真的想像不出别的可能了。」 第32页 谈素素看着明流定定看着魏若无的目光,突然间不知怎的心里微微发酸。她轻轻嘆了一口气道:「我也的确应该更相信师兄才是,明流,你在这里看好师兄,若有意外我爹爹也会出手相助,但是现在我得跟着几位门主回昙渊剑阁一趟。」 「嘭、嘭、嘭——」 四道三丈高的银色火焰分别自魏若无的子、午、卯、酉四个方位一窜而起。而同一瞬间白韶华运起梯云纵反手抽出渡厄剑,又以一个绝妙的时机,对准魏若无一剑挥下,勐然使出元婴期巅峰的剑招——问剑决! 不愧是神来之境的顶级剑诀,那四道银冥之火一与渡厄剑的力量汇聚在一起,顿时产生了如同燎原一般的可怕的暴虐力量!那可怕的暗红色的气浪以铺天灭顶之势,无情地朝着魏若无攻了过去! 「糟了,那白韶华又用了毒!」一旁有昙渊剑盟的弟子惊叫出声,白韶华此时的修为已然已经濒临元婴顶峰,如果魏若无此招无法接下,不止他自己会命丧当场,更有极大可能那毒雾会四散蔓延开来波及到其他在场的所有人! 然而就在此时,魏若无手心翻转,迅速运起九转玄阴决,只身面对着那滔天的毒雾气浪,竟然没有丝毫惧色! 只见他足尖轻点、以剑为媒介,迅速将那毒雾打散至白韶华所处的方位,不等白韶华回笼毒雾,竟不管不顾地持剑俯冲了过去!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 魏若无眯了眯眼,剑尖微颤,一瞬之间竟然洒出延绵不绝的剑影,那剑影之快,宛如漫天细雨无暇分辨,比之前白韶华的滔天规模的毒雾,更显得几分浩瀚磅礴。 「九转玄阴决?连沧海也未获得传承……凭你一个中原剑修……十方界主阎不枉是你什么人?!」白韶华瞪大了眼,他根本无暇攻防,只是仓促间将毒雾回收以免伤及己身,而就在这断断的一个回身的剎那,魏若无双目微微一亮,瞬间发现白韶华暴露了破绽! 「他竟然连环出了六十四招。」阎不枉啧啧地感嘆道:「行吧,九转玄阴在他手上也不算枉费。明小子,你可以不用看了,魏若无此招一过,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明流跟着笑了起来,他听到周围人跟着发出一道道惊唿与赞嘆。 没人认为魏若无能赢,即便他代表了中原第一剑术大家的苍穹无境。 千机阁、沭家绝学、毒宗,都是拥有神来之笔铸造的神剑认可的,而他…… 竟然仅仅拿着一柄区区上品之姿的水芜剑,能胜过渡厄剑主白韶华! 此人于剑之一道,真是天生的宠儿! 「明流,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阎不枉暗戳戳地在识海内道:「现在是一个机会,你趁乱混进昙渊剑盟,毁了九渊古剑。」 「这……前辈,不大好吧。」明流迟疑道:「不问而取视为偷,就算你说那柄剑是邪剑,我也没有权力这样做啊?」 「什么不好!」阎不枉咬牙道:「昙渊剑盟的人都是些白痴,难道你也是吗!千机阁阁主都和我那不孝徒孙沧海走了多久了,沧海那小子的修为可是高过谈怀先一个小先天的,温瑜能够拖住他一会儿就算他厉害了,但他绝对不是沧海的对手!万一沧海杀了温瑜,收到白韶华指令强抢九渊剑,就昙渊剑盟这些被一区区蛇群就吓蒙了反应,没有一个能防范得住!而且谈怀先现在是决计不能动的,他一动,你觉得白韶华真不会有后招,会老老实实的和魏若无比剑?那小子毒招多着呢!」 「我想起来了……卫琅死前告诉过白韶华九渊剑在昙渊剑阁第九层!白韶华的目的就是九渊剑!」明流一个激灵,「前辈,不好……师姐、师姐她就在剑阁里面,如若沧海真的打过温阁主,她有危险!」 「还愣着,赶紧走啊!」 明流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已然占据上风的魏若无,最后朝着昙渊剑阁奔去。 …… 「师叔?」谈素素看着拐角阴影处的施定尘,奇怪地道:「您没有在五层驻守,到第四层来做什么?九渊剑还安全吗?」 施定尘没有看她,而是缓缓地抬起头,对着谈素素身后的人说道:「来者是客,沧云十三部也是一样。」 谈素素一惊,刚想回头,却发觉自己的后背被一柄冰冷剑尖抵住。 「施定尘,此番前来我只为取得九渊剑,你取剑,我放人。」 低沉厚重的男声响起,赫然便是那之前一直跟随在白韶华身侧的现任沧云十三部首领沧海。 「嘿嘿嘿,小友,这你可就错啦。」施定尘古怪地笑了起来:「就算你们取得九渊剑,它也并不属于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白韶华脑子里在考虑着什么,他并不是想要九渊剑,而是想要借剑杀死那个人,对否?」 「施定尘,别多管闲事。这位可是昙渊剑盟盟主之女,你就一点也不考虑她的死活。」沧海将剑一横,抵住谈素素的心口,眉宇间的凶煞之气几欲凝为实质:「我耐心有限,尽快交出古剑九渊!」 施定尘颤颤巍巍地瞄了一眼含满眼泪的谈素素,嘆了一口气:「不可能,古剑九渊已有命定的剑主,你们得不到的。不要有多余的妄想了。你就是拿整个昙渊剑盟威胁于我,那也无用。剑就在九层阁楼之上,有本事请自便。」 「好。」沧海冷笑一声,双目突然赤红一片,他将剑尖毫不迟疑的一送,将剑狠狠穿过谈素素的心口,随即勐地抽出。 第33页 鲜血溅落一地,沧海勾起一抹嗜血地笑意,他盯着施定尘:「那我自己去拿。」 然反常的,施定尘并未有任何阻拦,甚至向沧海指了指路,道:「可别走错了,九渊剑在昙渊剑阁第九层。」 沧海冰冷地看了施定尘一眼,收敛一身杀意执剑迅速扬长而去。 「为…为什么。」谈素素气息微弱地问道,她的眼睛不甘心地睁着,却渐渐失去了光泽。她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施定尘不愿意救她、还要出言刺激对方。 「魏若无的剑道从不后退。而沧海的道却是出手必定见血。不论我出不出手,结局都是一样的。孩子,你的命数啊,天早就定下了,老夫救不了……」施定尘怜悯地看了看谈素素,而后将目光落到了步履匆匆、随之赶来的明流身上。 明流瞳孔一缩,看到谈素素身上和地上都留了很多血。他狂奔而至,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快速执起谈素素的手,将她小心翼翼地翻转过来,看到了那可怕的、透心的一剑。而此刻的谈素素已然没了气息。 「不、不会的……」明流嘴唇颤抖着,双掌贴住谈素素的致命伤,疯狂地将元气输送给谈素素,然而谈素素的身体已经冰冷了下去,再也不见得回暖。 「师姐、师姐…你不会有事的,求你再坚持一下,魏师兄他马上赢了、他马上会来救你的!你别睡啊!」明流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昙渊剑盟里对他最为照顾的就是谈素素,如果不是他来晚了几步、就那么几步!竟然便是生死之距!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随后赶来的几名昙渊剑盟内门弟子惊恐地看见谈素素的尸体,以及有些一旁有些眼生的明流,依稀记得仿佛是个外门弟子,然而此刻却看上去分外可疑了起来,遂喝问道:「你是谁?」 而一旁的施定尘目光一亮,看着明流,他遥遥地伸出手指,隐隐带了些兴奋、 仿佛自得于自己是命运的见证者与引路人一般,语气阴鹜一字一句地道:「我看见了,就是他,杀死了盟主的女儿谈素素!你们把他给我抓起来!」 「你说谎!」明流赫然抬起头,满眼地不可置信与愤怒。 …… 「嗖——」 白韶华抬起头,收到了沧海放的信号,知道他是得手了。遂嘻嘻地笑了起来:「魏若无,你赢了。不过我也该走了。多谢昙渊剑盟的款待。」 「你别想走!」谈怀先和几名门主刚欲想拦,却不曾想身后的几名亲传弟子哭着前来:「盟主,不好了,九渊剑被盗,师姐……谈师姐她被人杀死了!」 「你说什么!」谈怀先执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瞪着双眼,眼里全是暴怒与悲伤。 「门主,我去追白韶华,你们先行处理门内事务。」 魏若无鞠了一礼,明白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他自己去追击白韶华,遂架起风雨摇,极快地朝着白韶华逃走的方向追赶而去。但因此也错过了后面那内门弟子回报的几句话。 「白韶华!!!他当时和魏若无在比试,那是……是谁杀了我女儿。」谈怀先目眦尽裂,他与早逝的夫人仅仅有一爱女,自小便是捧在手心中长大的,怎曾想今日竟然白髮人送黑髮人。这让他怎能不悲不恨。 「施定尘前辈说他当时看见了行兇人,是一个混入我门中的外门弟子,名字叫做明流。此人现在已经往东逃窜,师兄他们正在追捕。」 「好、很好!」谈怀先狠狠咬牙,死死地捏住手中的长剑:「穆清,请你主持盟内大局,奉天以及一干内门弟子随我来,抓住那歹毒兇手,报我女儿血仇,并追回九渊剑!」 …… 「施定尘那老匹夫!早知道老子当年就该一刀宰了他!」阎不枉怒到极致,「居然将谈素素的死嫁祸到你身上,明明是他见死不救害得!我用神识看得清清楚楚!」 明流苦笑,听着身后不远处的搜寻和脚步声,伏低了身体,用周遭的野草遮住自己的身形。颇有些悽惨地道:「前辈,大家都肯定会相信剑阁长老的话,你说,他为什么会冤枉我杀死师姐,她对我那么好,我怎有可能害她。」 「怎有可能?」阎不枉冷哼一声:「但凡随便说你一条你是为了盗取九渊剑,是混入昙渊剑盟的细作,是我我都相信啊,因为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你这混小子,叫你不听我的,早点把罪名落实了,九渊剑不在昙渊剑盟了,那些魔修自然不会进攻、谈素素今天也不会为此而死!」 「是……也是我间接害了师姐。」明流哽咽道,第一次有些后悔没有听阎不枉的话,这个世界的生与死那么的微不足道,又极端崇尚强者为尊,比起成为小偷,就算被师姐恨被师姐骂一辈子,那也比她死去得好,「那前辈你说,他会信我吗。」 「他?魏若无?」阎不枉勐然翻了个白眼,内心跟着颤抖着疯狂吐槽:「你完了,因为你之前在他修习九转玄阴决之际以血为媒救过他。如果他不信你,他可以通过你的血找到你的所在。明流啊明流,你完了。魏若无此人从来只信证据——现在人证、还有你碰过谈素素的身体,她尸体上多多少少还有你那点不自量力想要救活她的气劲,这便是物证。完了完了,都这样了他要是还能信了你,我就叫枉不言!」 明流握了握拳:「那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证明我自己的清白吗?」 第34页 「我能有什么法子?没有!」阎不枉气唿唿地连环翻了好几个白眼给明流:「叫你不听我的,活该!」 「可是前辈,我总不能逃一辈子吧。」明流苦笑道:「我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再去给师姐报仇……她对我那么好,不论杀她的人实力多高,我一定要做到!」 「……」阎不枉沉默了半晌,这死孩子好死不死有他几分年轻时候的韧性与义气,令他不得不做出偏向他的举动。 「有是有的……」阎不枉低声嘟囔着:「轮迴之眼吧。」 「轮迴之眼?」明流愣了愣:「就是在昙渊剑阁里的那个吗?」 「不不不。」阎不枉摇了摇头:「轮迴之眼有两个,一阳一阴,阴眼在昙渊剑盟,可测修为定根骨。而阳眼则在苍穹无境,可明是非断真伪。若是你提前一步去苍穹无境,恳求他们使用轮迴之眼鉴明,自然可以洗去嫌疑。」 阎不枉顿了顿,迟疑地道:「可是明流,我怀疑轮迴之眼使用是有代价的,因为近千年来,我并没有听过有人纯粹为了洗刷冤屈,自愿去苍穹无境自证清白的。」 「我要去」明流起身,目光坚定地道:「就算不能,也要在被冤死之前,再问问魏若无,他信不信我……前辈,除了你之外,如若找不到这世间第二个人相信我的,那也太悲哀了。躲藏着求生,不如直面死亡。好歹,我要告诉他们一件事——谈师姐不是我杀的,至于信与不信,那是他们的事情。」 「好吧,」阎不枉嘆了一口气:「那老夫得藏好一点,以免被无涯子那老不修揪出来就惨喽!」 第14章 轮迴之眼 「嗖嗖嗖——」 数根冰冷的银针齐刷刷地擦着明流的鬓角而过,钉在一旁的草地之上。 「我找到他了!」一名以银针为武器、身材轻盈的昙渊剑盟弟子大喊起来,一边架起法器死死地咬住明流的步伐:「贼子休走!」 明流毫无办法,拼命唤出无数道藤蔓,暂时绊住身后之人的追击,然而他大致的方位已经暴露,若是修为高于他好几阶的人,追上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阎前辈,我们跑了这么久,苍穹无境到底还有多远!」明流咬牙:「他们已经锁定了我的方位,恐怕我躲不了多久了。」 「我他娘的咋知道!」阎不枉骂骂咧咧:「不过苍穹无境隔了一道黄泉碧落渊,是中原地界最深最长的河流。但现在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肯定还早着呢!只能祈祷谈怀先那厮来得千万不能太快,否则我也只有不顾反噬,强行借用你的躯壳跑路了,但那个时候你能不能承受住我的神魂威压就是两说了……」 阎不枉突然顿了顿,他摸了摸怀里自己藏匿起来的锦盒,突然又泄气道:「不行不行,你现在可不能有事……还不是当初你选个废物丹青卷!再不济后面抢在魏若无前面,接受了老夫的九转玄阴,早就甩开后面那些苍蝇了!」 「轰隆——」 地面微微震动,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快速地靠近着。 而明流召唤出来的藤蔓突然齐刷刷地消失,他愣了一愣,随即苦笑道:「谈盟主快追上来了,师姐曾经告诉过我,凡是半只脚踏入化神期的修士会有自己的领域,而谈盟主的,则是会净化掉所有低于他修为的修士的任何实体化的功法。我的丹青卷面对他根本无法施展。前辈 ,你且大胆用我的躯壳一战吧,就算是死,我也得站在魏若无跟前,告诉他实情再死,绝不能是现在。」 「不是,你干嘛这么在意那小子的想法?」阎不枉小声嘀咕:「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明流摇了摇头,笑道:「前辈 ,因为我在意他。我可以不管天下所有人怎么评判我,可唯独我在意的人这么看我不行。这是我没有办法忍受的。」 「……」阎不枉没有说话了,听到这混小子的话,总让他想到存在于他内心深处那名巧笑嫣兮、神采飞扬的女子。他垂下眼眸,轻轻握了握怀里的锦盒,随即心一横,立即将舌尖咬破,食指与中指并立,蘸着鲜血凌空画了一道诡异凌厉的字符。 「小子,老夫姑且压制住自己的修为,但此法对吾之魂体甚是有害,你且记住,待我打退谈怀先,我便会陷入沉睡,至于睡多久,我也不确定。」 阎不枉从手中掏出一个沉香木制锦盒,凝重地道:「我把这个盒子藏在你的识海之内,你且记住,就算是我死了,这里面的东西也是万万丢不得的,待我打退谈怀先,你即刻朝东出发,过了黄泉碧落渊便是苍穹无境,记住了吗!」 明流从来没有看见过阎不枉这么正经甚至带着点恳请的表情,他点了点头,看了看识海内的小锦盒,也并未追问那里头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歹毒小人!还我女儿命来——!!!」 一道雄厚愤怒的男声由远及近,领头的赫然是谈怀先,而在他身后齐刷刷地跟着奉天门主以及一干内门精英弟子。 「谈盟主,我若说谈师姐不是我杀的,我是被冤枉的,你可愿信?」明流面对着谈怀先,没有丝毫心虚怯意地道。 「我门内长老施定尘亲口指认,你还有胆子狡辩!」谈怀先气到眼眶通红、全身发抖,他直接抽出长剑,用剑尖直指明流,女儿那样悽惨死去令他毫无理智可言:「小子,趁早交出九渊剑,我姑且留你个全尸!」 第35页 「好吧,即是如此……」明流无奈地嘆了一口气,低声道:「前辈,就拜託你了。」 「贼子,快快束手就擒!」奉天和谈怀先齐齐出手,两道凌厉的剑光一左一右迎面袭来,同时都是濒临化神初期的磅礴之力,如若真是以一筑基期修士对之,恐怕转瞬之间便会灰飞烟灭、横死当场! 『明流』闭上了眼,而后嘴角微微一勾,他将双掌十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起势,而后勐地睁开了眼,双掌勐地朝着一左一右的奉天、谈怀先二人挥出,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那两道浩瀚的剑意瞬间被瓦解殆尽! 而谈怀先被那掌风差点掀翻,好不容易藉助剑身稳住身形,带尘土尽散之际,他才看到奉天竟被推离数尺!径直趴在了地上。 「你……你果真是魔修!」谈怀先头髮上指,目眦尽裂道:「你们盗取九渊剑究竟有何目的! 」 『明流』挖了挖鼻孔,漫不经心地道:「谈怀先,你可真是够蠢的,被施定尘那老匹夫骗了还不知情。我说了,人,不是我杀的。剑,也不是我偷的。我若想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要怪就怪你们昙渊剑盟不自量力,没那本事还把拥有九渊剑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怪得人白韶华来明抢吗?」 谈怀先冷笑,他提起一口气:「我不管你是何人,但你杀死我女儿和盗取九渊剑的嫌疑最大,老夫今日就是宁错杀、不错放!」 『明流』嫌弃地啐了一口:「呸,在老子面前称老夫,老子看你就是活腻了!拿起你的剑!老子让你一招滚回你的老家!」 「呵——!」谈怀先不管不顾伸出手快速的点住自己膻中、百汇两处大穴,强自将自己的修为提至化神期,剑尖朝天一引,化为一道道金色而纯正的剑气,那声势之大,竟隐隐带有龙吟轰鸣之声。可见其中隐隐藏匿着怎样爆炸般可怕的力量。 而藉助于明流躯壳的阎不枉脸色一变,暗自骂了几句。他为了避免明流和识海内的锦盒受到伤害,不得不强行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化神初阶,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够控制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小,没想到这谈怀先竟然这么拼,宁愿强行短暂提高自己的修为,不考虑后来修为根基会不会崩塌,也想要杀了明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纳命来!」 谈怀先目色狰狞执剑而来,电光火石生死之间,阎不枉双掌交叠左右横斜,赫然是九转玄阴决的起势!那看似无比兇险的夺命一剑,竟在那一瞬间碰上了什么无形的、绵软的、富有弹性的屏障一般!径直将那蕴藏着暴虐力量的一剑反弹了出去! 「嘭——!嘭——!」 待那烟土尽散之际,谈怀先压抑住气海内汹涌地血型之气,四处搜寻了起来,最后在不远处发现一道鲜红的血痕,然周遭却没有了明流的身影。 谈怀先目色晦暗,他看了看身后参差不齐的弟子们,提气喝道:「那狗贼已经负伤了,定跑不了多远,都给我追!」 …… 明流换回身体的掌控权之时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还来不及询问,便听到阎不枉虚弱地道:「快逃……我马上快要沉睡了,往东、往东……!」 「前辈、前辈 !你怎么样了?」明流有些焦急,因为阎不枉的声音听上去虚弱到了极致,仿佛就快要消散了一样。 那个平时骂骂咧咧有点惹人嫌的小老头儿就像突然消失了,明流等了又等,却再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 「往东……」明流握起拳头,一边跑、一边攥住魏若无给自己的玉佩:「魏若无、魏若无!轮迴之眼!」 然而那洁白剔透的鸿鹄只是闪烁了几下,如同往日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明流步伐太快,一个没注意趔趄了一下,嘭地摔到了一旁的大石之上,膝盖顿时血流如注。周遭一片寂静,没有人声,阎不枉约莫是前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将他唤出,他现在暂时很安全。 这偌大的天地之间,他仿佛是一介蝼蚁,在苦苦挣扎着、孤独地活。 何其艰难又何其无聊! 明流闭了闭眼,他并不怕死,可却不能忍受含冤而死。 以及——阎不枉宁愿冒着魂体削弱的风险,也要保全他、或者说是那个藏匿于他识海之内的锦盒……那一定是对于前辈来说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亲自答应过他的,就决计不会食言。 明流喘了口气,颤巍巍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咬牙朝东跑着。 …… 「盟主,快了,那贼子就在前面。」那名手执银针的女弟子迟疑地道:「可再往前,就是黄泉碧落渊,我们竟追到苍穹无境的地界了……」 谈怀先冷笑:「怕什么,我们只是抓一个贼人,苍穹无境若是知晓,也定当协助。那名贼人不可能还与苍穹无境有交情吧。」 女弟子道:「之前擂台赛,那贼人手持的是苍穹无境首席弟子魏若无的玉佩鸿鹄,就是不知是否这魏若无同谈师姐一样,亦是被这贼人所骗,才……」 谈怀先眯了眯眼,没有说话,然他的修为比身旁灵巧的女弟子高深许多,神识一扫,赫然察觉到在前方的明流的位置所在! 「搜寻了三四天,这崽子当真会跑!」谈怀先怒极反笑,身影嗖地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明流抬起眼,刚刚欣喜于发现了前方的黄泉碧落渊,这意味着他马上将要抵达苍穹无境,然身后却赫然传来一道无比阴沉、饱含怒火地男声:「小贼,跑了这么久,现在跑不动了?」 第36页 明流心下一沉,他艰难地转过身来,却被谈怀先勐地揪住脖颈,身体被抬至空中。 谈怀先的手越收越紧,明流拼命地挣扎着,然而唿吸越来越困难。 「嘭——!」 谈怀先狠狠地将明流抛至地上,而后用剑尖抵住他的脖颈,沉声道:「说,你把九渊剑藏哪儿了。」 明流勐地咳出一口鲜血,他直直地看着谈怀先,形容非常狼狈,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但他的目光却仍然不避不退、带着一股不屈之意:「谈盟主,我真的没有做过。是施定尘在骗你。」 谈怀先执剑的手青筋暴起,他反而笑了起来:「好,既然你死不承认,那我先送你上路,为我女儿偿命也好!」 明流长嘆了一口气,放弃般地闭上了眼,任由那凌厉的剑气袭来—— 「铮——」 一道极快的剑影由远及近,铮地一声将谈怀先的剑打偏了去,径直钉入明流身侧的土地几寸! 明流唿吸一窒,他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看到一柄无比熟悉的淡青色剑刃护于他的身前,不偏不倚、宛如神明一般。 「谈盟主,为何到了苍穹无境的地界要对自家弟子大开杀戒?」魏若无直视谈怀先,语气冷淡地道。 「魏贤侄,此人杀了素素、是魍魉魔界的奸细!不可轻信啊!」谈怀先急道:「我门下先知者亲眼所见,且此人狡诈至极,修为境界根本不似筑基期修士!光是抓捕就耗了三四天!」 明流抿了抿唇,定定地看着魏若无的反应。 魏若无皱了皱眉,「谈盟主,有无让先知与其对峙?除了一名人证可还有其他人证亦或物证?若他是魍魉魔界的细作,怎不与白韶华一道?我沿着白韶华逃窜的路一路追至魔界裂隙方才休止,与苍穹无境是两个方向才对,他若真是奸细,为何会直奔苍穹无境?」 谈怀先有些不耐地一挥手:「你把此人交予我,待我回到昙渊剑盟一审便知。」 魏若无低头扫了一眼一旁灰尘僕僕、嘴畔挂血、模样悽惨至极的明流,眼神一冷,「这里是苍穹无境的地界,要审的话,谈盟主不妨一道入了苍穹无境,更加方便快捷。」 「小侄的意思是……不肯交人了」谈怀先咬牙冷笑道:「我昙渊剑盟虽然事事矮你们苍穹无境半个头,但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也敢无视于老夫的请求,怕是过于轻狂了!」 魏若无倒是没有什么波动:「盟主,苍穹无境只认事实、不讲情面,您若是真想审问,大可进入苍穹无境一起同晚辈前往审讯楼询问具体细节情形是否存在疑点,可如若是想将人屈打成招……晚辈定不能从,还请您见谅。」 「很好。」谈怀先转了转剑柄,周身的气势陡然一涨。 而魏若无也对谈怀先鞠了一礼,执剑相对,真真是半分情面也没留,局势顿时紧张起来。 「我是听说苍穹无境有一枚轮迴之眼——可明是非辩真伪。才往这个方向走的!」明流突然出声打断道:「我知道谈盟主不会相信我的言辞,但倘若是轮迴之眼的决断,您总不会不……」 还未等他说完,魏若无突然厉声制止道:「不可!」 而谈怀先却是一愣,仿佛没有想到明流竟然会说出如此言论,随即拍掌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贼子,以为轮迴之眼可以随便忽悠瞒骗?过了几百年,终于又来了一个了!好!你若有胆在轮迴之眼面前自证清白,我便愿意随同魏贤侄走这一遭!」 魏若无看着明流,有些用力地抓着他的臂膀,皱起眉头,快速地说道:「你可知晓使用轮迴之眼代价巨大,轻则丢掉一身修为沦为废人,重则魂飞魄散丢掉性命,此事尚有其他余地迴旋,取证方法虽然艰难但并不是没有,又……何止于此!」 明流怔怔地看着魏若无有些急切地反应,突然吸了吸有些泛红的鼻子,心下有些泛酸,又有些温暖。眼前这个人竟然一丝一毫地没有怀疑过他,只是单纯的信任着他的为人! 缓缓地摇了摇头,明流露出一抹真实开心着地笑容来:「谢谢你,魏兄,但这是最简洁、最让人信服的办法了。」 他不愿让魏若无为难。亦不愿魏若无因为他的事情而在中原正道上留有话柄。 这样,不论他会承受什么结果,足矣。 …… 恍如人间仙境。 明流跟着魏若无御剑而行,身后虽是虎视眈眈的谈怀先,不过明流的心情终是不再那么沉重,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半山环绕着云雾之间穿行的仙鹤,底下则是渺小得几乎看不清的云梯以及极少数正在做攀行苦修的弟子们。 再过了一个山头,隐约传来了潺潺地水声,不一会儿映入眼帘地便是仿佛从天而下的水帘。不知道有几百丈之高,顺着这水流往下看,只能看到一片浓雾,余下地景色确实再也看不清了。 明流嘴角成了o形,习惯性地想要掏出手机来拍一拍美景,而后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余光瞄到他反应的魏若无嘆了口气,开口提醒道:「快到无极峰了。抓紧。」 「嗯。」明流抓住魏若无的衣袖,抬眼便看到了一座巍峨宏伟的宫殿伫立在这荡荡天地之间,飘渺如同仙宫穹宇,使人心神嚮往、生出几分激昂热切之意。 三人一同落了地,谈怀先眼看着明流丝毫没有惧色、仿佛有些小兴奋一副来游玩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吹鬍子瞪眼睛地怒道:「赶紧走,别磨磨蹭蹭的拖时间!」 第37页 明流悻悻地收回了眼,只因感念着谈师姐的好一直没有多说什么,他快步跟上魏若无,朝着极长极高的、被山中雾气环绕的台阶走了上去。 周遭非常冷清并无其他弟子,直至他们三人到达大殿门口,才有守卫的弟子惊诧道:「魏师兄?!掌门尊者还在穹顶峰,你们……是走错了吗?」 「没有走错,我们想借贵派的轮迴眼一用。」一旁的谈怀先冷冷地开口。 守卫的弟子脸色一变,「是哪位需要使用轮迴眼?」 明流上前一步,苦笑道:「是我,之前是昙渊剑盟外门弟子……现在,怕是已经被除名了。」 守卫弟子看了一眼魏若无,拱了拱手道:「稍等,我需要即刻通知掌门以及几位峰主,才能开启轮迴之眼。」 魏若无转身再对谈怀先道:「盟主,倘若错伤无辜终究不是正道行径,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仔细调查,不用着急使用轮迴之眼进行评判!」 「可我着急!」谈怀先急红了眼道:「贤侄,我知道你一心只问剑道,不问其他,可那是我的亲骨肉!还有那可是我盟中镇派之宝的九渊剑——焉能慢慢调查?倘若他当真无辜,老夫事后自会补偿,但现在他必须尽快给我一个交代!」 「魏兄,没有关系的。」明流认真地道:「谈师姐待我不薄,哪怕今日我交待在此处,也是我自愿的,但之后,希望谈盟主能够找出真兇,那日我看到的背影,神似白韶华身边的那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可惜……可能以后无法为师姐亲手报仇了,如若轮迴之眼证明了我的清白,希望您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先进行查证。」 谈怀先表情阴晴不定,没有再说话。 明流嘆了一口气,心里突然开始紧张恐惧了起来,他就算不怕死,可是他怕痛啊! 在识海内轻轻唤了唤阎不枉,依然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而一只手突然将他的手握住、包成了一拳状,仿佛在藉此给他力量。 明流抬眼一看,望进那双无比幽深、又无比冷静淡然的眼眸,瞬间心尖一缩,脸色腾地红了起来。 「别怕。」那个人压低了声色、十分凝重地说:「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明流你不要害怕,我会想办法。」 明流轻轻咳嗽了一下,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他突然不害怕了、甚至还开心地冒起了泡泡—— 阎不枉阎不枉,你醒来之后就叫枉不言啦! 你看他!你见识过这么多世面的老油条没想到吧!可是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信任着我。 第15章 为明逐流 苍穹无境剑修分为两脉。 一脉修习无情道,注重剑道之上至高至极。该脉弟子居住于穹顶峰,峰主为苍穹无境现在的首领无涯子 而另一脉主修逍遥道,注重于培养剑心。该脉弟子居住于天静峰,峰主即为首席大弟子魏若无。 除却两脉剑修,于两峰之下还有一处迷迭山谷,名唤不知谷,乃苍穹无境先知者与炼丹制药之所。还有一处悬崖峭壁,名唤思过岩,一般犯事的弟子都会被派来此处悔过修行。 而两峰之上,一处是书海无涯,据传包罗天下书卷,因此而得名无涯。而另一处则是商议要事、轮迴之眼所在的无极殿。 「师父,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魏若无站在明流身侧,对着无涯子说完了来龙去脉。 无涯子点了点头,伸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子,侧头瞄了一眼谈怀先,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咳嗽了一声,唤来身边的穹顶峰弟子洛泾阳:「给谈盟主倒杯茶。」 「不必!」谈怀先摆了摆手,盯着明流的眼睛赤红一片:「前辈若是体恤在下,便即刻开启轮迴之眼,审问这贼子吧!」 无涯子捋鬍子的手一顿,「也罢,洛泾阳,将你温师叔唤进来,轮迴之眼的钥匙在他那里。」 「是。」穹顶峰大弟子洛泾阳身材高壮,目光坚毅,他轻轻扫了一眼大殿中央待审的明流,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好恶,而是径直走出大殿之外御剑而行,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个身形孱弱的男子进来。 「咳咳……」不知谷的谷主温翎看上去年纪轻轻,手里却杵着一根木制拐杖,他在洛泾阳的搀扶下来到无涯子跟前,看着台下的明流和一旁的魏若无,一双眼睛却清亮得可怕:「无涯子,就是这孩子……?咳……就是此人要用轮迴之眼?」 「不错。」无涯子颔首:「你把轮迴之眼开启吧,这也是那少年的意愿。」 温翎看向明流,目光中有一种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惋惜的意味,他将袖中一柄银质钥匙拿了出来,随即轻轻半跪于地,将那柄银质钥匙插入大殿中央一个细小的孔锁之中。 只听一道道悉悉索索地咔嚓声接连响起,而后自那穹顶之上缓慢地露出一只半白半黑诡异的似琉璃质地的巨大眼球!那眼球缓慢地旋转了一圈,竟自那巨大地眼球中央迸发出一道诡异的白色光束,不偏不倚直直地对准了站在大殿中央的明流。 「你站在中央,记住,不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说谎,尽量不要挣扎。」温翎低声说完,拍了拍明流的肩,而后看了魏若无一眼,示意让他与自己一起离开。 明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被那白色光束所环绕之下,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量仿佛被真空了一般空空荡荡,倒仿佛和他魂体期间是一种状态的感觉。 第38页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随后只听谈怀先沉重压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明流,你为何杀我女儿谈素素!」 明流缓慢地将视线对准谈怀先,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道:「师姐不是我杀的。她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永永远远,不会忘记。」 轮迴之眼缓缓转动了起来,那然汇聚于明流身上的光束始终都是洁白无疑的,明流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坦坦荡荡地看着谈怀先,继续道:「谈前辈,此时,你可是信了?」 谈怀先咬牙,脸色涨得通红,他情感上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也不敢相信施定尘竟然骗了他:「杀死素素、盗取九渊剑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都不是。」明流很快速地回答。 那道光束始终毫不摇摆的照耀于明流的头顶,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谈怀先眼眶通红,激愤之下继续质问:「就算你不是,那请问——先前你是怎么躲过我的追击、你身上那套并不是属于昙渊剑盟的诡异功法师从何处?是不是魍魉魔界学来的?你说得清楚吗!」 明流瞪大了眼,他抬眼看了看谈怀先身侧的无涯子,心里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卖阎不枉的事情,遂直言道:「谈前辈,这并不属于师姐死因的范围内,我是被冤枉的,施定尘再说谎!」 谈怀先不依不饶道:「我怀疑你是魔界细作,你就说——你是不是修习了魍魉魔界的功法?!」 「我不是细作! 但功法……」明流顿了顿,他若是实言告之,与阎不枉有夺妻之恨的无涯子岂不是…… 「功法从何而来!说!」谈怀先眼睛一亮,马上揪住明流一瞬间的迟疑喝问道。 魏若无皱了皱眉,刚想出声打断,却看见无涯子对他摇了摇头。 魏若无摩挲着手下的水芜剑,垂眸隐忍不发。只盼明流依旧实言相告。 「我不知道。」明流最终没有选择供出阎不枉,可他话音刚落,只见那轮迴之眼里的光束突然由白转红,一道刺耳的声音自明流脑中响起,而后一股钻心地疼痛自大脑一阵阵传来! 「呃……啊!」明流当即惨叫一声,原本站立的身体突然嘭地摔倒在地,整个身体在不住的痉挛抽搐,除了刻骨的痛感,随之而来的红光仿佛渗透了他的整个经脉,将他丹田之内的修为源源不断地吸取而出! 「哈哈哈……看!我就知道!」谈怀先哈哈大笑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明流,似乎认定了明流就是魔界细作。大笑之后便对着无涯子说道:「无涯前辈,这贼子果然是魔界细作。」 「我……不是……」明流勉强地张开口,体内的丹青卷疯狂地运行起回春之力,然而就算丹青卷的自愈力量,却远远既不过这从上古便流传下来的轮迴之眼的力量,不一会儿,便变得支离破碎,很快就要自明流丹田之内崩离解析了。 「我不是!」明流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着光束,却在抬脚地那一刻想起了什么,他努力地抬起了头,有些怯懦却又无畏地朝着魏若无的方向看了一眼—— 轮迴之眼若是鑑别了他在说谎,哪怕只有这一句,谈怀先不论是碍于面子也罢、内心无法接受事实真想也罢,都要死死咬住将他打为魍魉魔界的细作,就算这在场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也无妨……那魏若无、魏若无呢?他也会相信吗? 然他浑浑噩噩之间,却没有看见那道飘逸无尘的身影所在的方位。 耳畔响起的却是一道带着仿佛雷霆之怒的赫赫剑鸣声,明流依稀听到衣袂破空之声,随之而来便是剑与剑交锋打斗的声音。而后他听到谈怀先愤怒地叫喊道:「魏若无!竖子尔敢!你这是要当着你师父的面,维护这么一个魔界细作吗!」 「不敢。」魏若无没有丝毫温度地声音清晰地传递至大殿每一个人地耳朵里:「明流不是魍魉魔界细作,谈怀先,你可看清楚了,先前你口中所说的诡异功法,难道不是我刚刚所演示的这套?名字叫做九转玄阴,其来歷是我自一处不知名仙府机缘所获,我亦可立于轮迴眼之下自证清白。你可需要?」 而一旁的无涯子微微眯起眼,他怎么瞧着这功法…异常眼熟?然而毕竟是活了上千年的行走的人参,一时之间没能想起这印象的来处源头。 「这……」谈怀先惊疑不定地看着魏若无,犹疑道:「那他……为何也会?」 他倒是没有胆子得罪无涯子太狠,不敢明面上怀疑魏若无与魍魉魔界有所牵扯。更不敢让魏若无也去轮迴眼之下自证。 「众所周知,我魏家为魍魉魔界所害,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而祖上亲传宗室弟子当时为同袍两名——一人手持青鸾、一人手持鸿鹄。青鸾在此,而鸿鹄——」魏若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过温翎手中的钥匙,径直走入轮迴之眼,那光束瞬间由红转白。 魏若无不顾轮迴之眼光束照耀之下,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将轮迴之眼重新关闭了。 「鸿鹄在他身上。」 周遭一片譁然,谈怀先的脸色一变,刚刚魏若无也进入了轮迴之眼,但……显然他说的是实话!谈怀先面部肌肉颤抖了一下,「难道……」 魏若无没有什么表情,既然已经关闭了轮迴之眼,说了一句实话后面接着便是连环的谎话。 他看着面色惨白的明流,面不改色的道:「他是我魏家宗门之后,先前不公布,不过是怕怀璧有罪,木秀于林罢了,而今你先前已审问明白,他并非杀人兇手亦非盗剑之徒,就此作罢,可否?」 第39页 「这臭小子……」无涯子摇了摇头,内心却是笑开了花,自家徒弟只要一说谎话就越面无表情振振有词的习惯真的很能唬人。然而他并没有选择拆台,转头对着谈怀先道:「谈盟主受累了,昙渊剑盟遭此一难,苍穹无境同样是唇亡齿寒,稍后我会派遣泾阳率几名精英弟子协助昙渊剑盟查明真兇。谈盟主不妨先留于此处好生歇息几日再作打算。」 谈怀先却恍如未闻一般瘫软地坐了下来,他缓缓地看着明流身上开始不住逸散消逝地修为,双掌捂住脸:「真弄错了……施定尘……施定尘他为什么……素素啊……!」 魏若无将明流抱起,一只手扣住明流地百汇穴,将他自己的修为渡了一分过去,才缓慢地止住明流险险连筑基初期都保不住地颓势。他将他放置于自己的后背之上,而后小心地、稳稳噹噹地行走了起来。 「为什么……」明流轻声问道。谈怀先至少是前辈,他就丝毫不担心师门的立场和责罚吗。 「不为什么。」魏若无走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知道你有秘密,但这并不妨碍你是一个秉性正直良善之人,谈师妹我没能救下,不能再看到你遭受无妄之灾而什么也不做……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只需明白那时你因何伸出手,此时我亦如是。」 明流浅浅地笑了起来,心里的阴霾驱散了不少,浑身都暖洋洋的:「你倒是捡了个便宜,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强行让我成了你的胞弟?」 「魏明流。」魏若无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好名字。」 行云山水间,只见那两人地身影渐行渐远,不知谷谷主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无涯子,你就任由那少年进入苍穹无境,当真是不信命吗?」 「年轻人,由他去吧。再者……可不是我不信。」无涯子捻须摇头,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是他不信啊。」 明流的笑容缓慢地僵硬了起来,他还记得施定尘声嘶力竭地喊道:「魏明流,你这样心软,有朝一日必定后悔!你且等着——死于魏若无的剑下。魂魄尽散,无可归矣。」 倘若真有朝一日,他与魏若无持剑相对,他应当有悔吗? 明流闭上眼,将自己的头轻轻地倚靠在魏若无的肩头。悔或无悔,来日自可明辩。但此时唯一无法令他忘怀的,不过是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缘此瘦 ,此生由此休。如是而已。 第16章 再造之恩 魏若无被关在思过崖足足十日。 温翎领着明流——也便是如今的魏明流进了不知谷,屡次试图重塑魏明流的根基却都以失败而告终。 「轮迴之眼后遗症实在太过霸道了,不知谷的药材多偏于外伤,没有余力力挽……你的修为被吞得连根都不剩,如若再不想办法,恐怕你以后连凡人也不如。」温翎嘆了一口气,从地底埋藏的坛中取出储藏的霜雪之根,转身递给魏明流。 「稍后你将着霜雪之根带去思过崖,送予看门人洛见瑶,她是穹顶峰弟子,无情道洛泾阳的胞妹。许是能通融一二。」温翎看着魏明流,「眼下,恐怕唯有逍遥道功法能挽回。去找魏若无吧。」 魏明流将霜雪之根接过,「多谢前辈,前辈……可是不知谷的那位先知者?」 温翎挑了挑眉,「是。」 魏明流垂眸,握住霜雪之根的手紧了紧:「您的结论和施定尘……他是昙渊剑盟的先知者,所预言的是一样的吗。」 「这重要吗?」温翎摇了摇头,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窗外头皑皑白雪,「或许你有所不知,我除了先知者,亦是莫离剑主。而我亦有一知己,那人你也曾见过,他是莫弃剑主。」 「是……是温瑜?千机阁的阁主温瑜?」魏明流瞪大了眼。 「不错,」温翎点了点头:「与之相识前我俩互有任务在身,皆隐藏了身份。却分外投契。但深交之后,却逐渐得知彼此身份。他是个思虑万千的人,而我习惯于无拘无束,自在散漫。那时我怕因为预言终有一日会使得彼此不復往昔,因此选择隐遁于此,不再见他。能拖一日便是一日。但……」 「您可是后悔了?」魏明流轻声道。 「……」温翎无声地嘆了口气,「我那挚友,日日与魍魉魔界周旋,可就算百般心计,也怕对上绝对碾压的力量,我只盼着他……」 他摆了摆手:「不提了,你该走了。年轻人,或许还有力量与那天命争上一争。我老了,也累了。」 惟愿那人一切安好……便可。至于己身会如何,却是无暇思索了。 魏明流将门扉合拢,抬眼望去——自不知谷之上有两座高高的山峰,左边是穹顶峰,右边是天静峰。而两峰的半山腰上,有一处峭壁一般的所在,便是思过崖。 魏若无作为首席弟子,未与掌门商议便擅自将外人放入苍穹无境,并替之辩解,已算是违反门规。但无涯子并未责罚,而是魏若无自行依据门规领罚的。 事实上,无涯子非常爱惜自己的这个亲传徒弟,年纪轻轻就让他当任天静峰峰主。而一众弟子之所以对魏若无服气,便是因为魏若无不止对众人严格,对于自己尤为是苛刻,事事巨细严格到连无涯子也受不了的程度,经常可以看到师父避着徒弟,徒弟追着师父说教的场景。 这会儿还是清晨,明流徒步而上,路遇不少从天静峰穹顶峰上晨会完毕下山的剑修弟子。但这些弟子几乎各个目不斜视,没有在意他这么个逆行而上的人。 第40页 几乎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魏明流修为接近全废,双腿颤颤巍巍,仰头看到前方的石阶忍不住唉声嘆气起来。 「你可是魏师兄的那位胞弟……叫什么……魏明流的?」一道奶声奶气的娃娃音从上边传了过来,魏明流定睛一看,却看见一个穿着道袍、黑髮雪肤的包子脸男童正在皱着眉头打量着他。 「你来此处作甚?」包子脸问道:「师兄因为你被罚了,你还不好好呆在不知谷?不要再惹事了。」 魏明流看到一个小孩儿大人般模样正色说话,好不容易忍住笑意,顿了几息才道:「温谷主让我来找我兄长,他那里可能没有我的救命药材,问问我兄长有无办法。」 包子脸一下子哑火了,一双水灵灵的圆眼睛突然变得焦急起来:「那怎么成!好歹你是魏师兄的弟弟,那也是我的师弟了,不行不行,我得带你去见师兄!他一定有办法!」 魏明流噎住了,这小鬼明明才到他腰际一般的身高,咋就成他师兄了?这辈分怎么算的?! 「你快些上来!」包子脸将自己的佩剑解开,一边运起御剑决,一脚踏了上去:「我带你去找师兄!」 魏明流无奈,握住包子脸的软糯的小爪子,忍不住用手捏了捏。而后跟着对方风驰电掣的一路飈到了思过崖。 脸色变得惨白的魏明流不可置信地瞪着这包子,这山头之下尽是万丈深渊,他没想到这小鬼头御剑术修习得如此不靠谱,居然还敢速度这么快,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会被甩下去。魏若无平时究竟是怎么教导他的?! 山头之上,一位白衣少女背靠着一棵枯木,笑盈盈地看着他俩,仿佛已经久候多时。 「洛见瑶!你快让开,我要带他见魏师兄!」包子脸一看见那少女便气鼓鼓地,圆圆的眼睛里面满满地不高兴。 「哟,小包子,连师姐都不叫一句,就想走后门儿呀?那只能没门儿喽!」洛见瑶笑眯眯地看着包子脸,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魏明流倒是觉得这少女眼光不差,连绰号都同他给包子脸起得差不多。 「我不是小包子!我是天静峰林微斯!从辈分上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兄!」包子脸林微斯简直一点就炸:「你上次问剑还输给了我,让不让!」 「输给你?」洛见瑶笑容顿时收了,一双凤目微微眯起:「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我们穹顶峰胜了。」 「呸!那是我魏师兄给你哥哥面子,没有参会罢了,不然你们谁是我师兄对手。」林微斯攥紧小拳头,咬牙切齿道。 「哎呀,那不好意思啊,今年的问剑大会,胜的还是我们穹顶峰,你家师兄自甘认罚,一年之内不得参与问剑,而你这小豆丁还打不过我哥哥。」洛见瑶打了个呵欠,装作才看到魏明流一般:「咦,这位小哥是……?」 魏明流拘了一礼:「在下魏明流。」 「哦,是魏师兄的胞弟啊……」洛见瑶虽是穹顶峰弟子,但对魏若无还是留有敬意:「咳,那个啊……真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掌门有规矩,若是被发现了的话,我也会被跟着关十天半月的,而且搞不好放你进去,第一个骂我的还不是掌门——是魏师兄呢。」 魏明流摸了摸鼻子,从袖中拿出霜雪之根,递给洛见瑶:「姑娘辛苦了,但温谷主今日让我必定需要见上我兄长一面……」 洛见瑶眼睛腾地亮了,她赶紧伸出手接过,「好说……好说啊。别说关个十天半月,就是每天接受魏若无师兄的谆谆教诲我也愿意…」 开玩笑,霜雪之根是剑修疗伤圣药,其功效说是医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他们几乎是每半年才能自不知谷分得一株,这放在凡世也是千金难求。 林微斯哑口:「这……我求了温谷主这么久他都不肯多给我一株!不行,洛见瑶你得分我一半!不然我就把这事告诉掌门!」 洛见瑶的脸腾然扭曲:「小包子,魏师兄待人霁月风光,怎...怎就教出你这么个东西,告状?信不信待会儿我就告诉魏师兄你在他走后干的好事!」 「谁……谁怕谁!」 魏明流尴尬地笑了两声,而后趁着这两人吵架的间隙,径直顺着狭小的路径进入了思过崖。 「嘀嗒……」 潮湿冰冷的风穿堂而过,周遭层次不齐的石壁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水雾。 魏明流抬眼望去,只见狭长幽暗地石阶的终点,似乎源源不绝地散发出冰冷的寒气。 心里咯噔一下,魏明流疾步向前,魏若无前几次渡他修为,又力抗白韶华,长久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下,只能倚靠消耗修为维持体温,这岂不是…… 「魏若无!」 穿过阴冷潮湿的石阶甬道,前面的温度勐地骤降,魏明流只觉自己的眼睫上、面部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一般。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一片空旷高耸的悬崖之巅。 而那寒冷的源头,在那满布了沥青与冰棱的悬崖之上,屹立着一块巨大的寒冰囚笼。那囚笼一共十二根接连并序的巨大冰柱,正源源不绝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魏明流的眼眶和鼻子被这寒意一激得通红,他目光艰难地看着一道白衣剑影屹立于那寒冰囚笼的中央。突然止住步伐,一句话也不敢说、也不敢再上前了。 「你怎么来了。」魏若无收了剑,皱眉看向魏明流:「此处的十二寒冰柱取自北海极寒之地,非常人能受之,你修为过低,不能久留。」 第41页 「那你呢?」魏明流声音干涩地开口道:「温翎谷主说你师父并未罚你,若是因为我……可我已经自证清白,为何你要认罚?」 魏若无原本冷凝严厉地视线柔和下来,「你要知道,我是苍穹无境首席,自然一言一行皆具备表率作用,未经无极殿商议准许便自行请命开启轮迴眼是其一,留你在苍穹无境是其二,你若想要顺利得到认可,必然需要让人心服,因此也必然有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那你的修为呢?」魏明流又向前一步:「我……站了一会儿便受不了了,即便你现在是元婴初期修为,在这寒冰囚笼十日之久……岂不是、岂不是又会……」 「那并不重要。」魏若无看着他,思索片刻道:「你将手伸过来,我来看看你的根基还有无修復的可能。」 「……」魏明流垂下眼睫,伸出左手,越过那冰冷刺骨的寒冰石柱,触及一只温暖宽厚的掌心。 「是温翎让你找我的?也只有他能对付得了洛见瑶。」魏若无眼神一闪,相对的两只手掌之间渐渐有朦胧的纯白光华隐隐闪烁起来。 而垂眸的魏明流毫无所察,只是隐隐地发觉丹田内原本那团十分虚弱、正在不断衰减的银色光华,却突然跳跃兴奋起来,仿佛在飢饿地吞食着什么,魏明流皱起眉头,发觉那银色光团渐渐地汇聚又分散,赫然组成了一副人体经脉图,而那图的走向……却越来越像……魏若无修习的九转玄阴决! 魏明流身体一震,勐地抬起头来,却发觉眼前人血色浅淡的脸庞,以及交叠的双手之间浮现而起的不停往他经脉流转而来的白色光晕。他的唿吸勐地一窒,忍不住咬牙喝问道:「魏若无!你在干什么!」 传功。 一般多用于师父对于亲传弟子临终之前所授毕生所学。 然而魏明流此时发觉九转玄阴的功法,正源源不绝地自魏若无的掌心传递过来,一层一层的将他破碎的、摇摇欲坠的丹田根基修復完善了。 「你松开……!」魏明流发觉凭藉自己根本无法甩开魏若无的手,那传递过来的力量仿佛有吸力一般,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魏若无身上的修为在一寸一寸的减少跌落。「魏若无!你疯了吗!」 「谈怀先曾说,你与之对峙过程中使用了一种奇怪的功法,我听其描述,约莫是觉得像九转玄阴。」魏若无浅浅地浮起一丝笑容来:「怕是,之前在魍魉魔界地穴内某位与你有旧的老前辈本来意属的对象是你,只是那老先生约莫……弄错了对象罢了。」 魏明流咬牙:「不是这样的,魏若无,我根本不需要九转玄阴……」 「我曾见过高山,再行攀登会更加容易。」 魏若无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幽远绵长,又开启了自动说教模式:「而你此刻却需要九转玄阴来救命。明流,你要明白,修为没了可以再练,可性命没了却无法挽回。你的性命和我的修为孰轻孰重?」 「可是、」魏明流眼眶通红,他察觉的到,如今的魏若无修为已经自元婴中期跌落,将九转玄阴传功于他,便堪堪停留在了金丹巅峰,许多资质普通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逾越元婴的大门,可这人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可是我……我欠你太多,要何时才能偿还。」 魏若无收回了手,轻轻在魏明流肩头拍了拍,分外认真的说:「你先行出去,让林微斯带你去书海无涯,他知道该为你推荐什么剑谱。明流,习剑吧。你的根骨资质的确是天生的剑修,不必为了先知者的预言而刻意规避。如剑道有你与我并肩,我会很欢喜。」 魏明流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好。」 不知怎的,那些猝不及防的温暖与感动一点点的渗透着,最后抵达至他寒冷悽苦的心海。他一直一直看着魏若无,心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 荧荧琼玉,春转秋度。 遗君遗我,白头不负。 不论……沧海桑田如何变迁,眼前这个人,他生死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 荧荧琼玉,春转秋度。遗君遗我,白头不负。 出自 天下3 第17章 书海无涯 「唉…魏师兄可会给我出难题了。」林微斯苦着一张包子脸,圆熘熘的眼睛滴熘熘地转了一圈:「书海无涯可不好进吶!修为要求至少是金丹初期。你这一身根骨修为虽然被魏师兄恢復了个七七八八,但毕竟没有结丹……书海无涯的守门人可没有洛见瑶那丫头好煳弄!」 「林……微斯」魏明流在包子脸期待的眼神下还是吐不出师兄那两个字:「初学剑道,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剑谱吗?」 林微斯嘟着嘴:「一般来说可以是清风入林、凌空剑引之类比较温和、攻守兼备的剑法。但剑修、剑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修炼剑道的方向。大方向的话,端看你选择无情道、还是逍遥道了。」 魏明流笑道:「我自然是跟着你们,选择逍遥道了。」 林微斯眼睛亮起来:「那好、那好!等你入了宗门,看你还不得叫我一声师兄!」 书海无涯,其入口要越过穹顶峰和天静峰之后,位于无极殿下方的一处栈道之上。 而那栈道又小又窄,经年未修,一眼望不见尽头。人轻脚踏上去便吱呀作响,脚下就是万丈悬崖。着实令人肝颤。 第42页 魏明流无奈,咬着牙跟在林微斯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 「书海无涯那守门人不允许我们御剑。」林微斯瘪了瘪嘴:「不然我可以带着你一下子就到顶峰!」 还是不了吧……魏明流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比起靠林微斯的御剑术,他还是宁愿慢慢爬栈道。 等到魏明流气喘吁吁双腿颤颤之时,着实艰难地到了书海无涯峰顶。 封顶赫然伫立着两道高五尺宽八丈的木制大门。 而一侧的林微斯却大气不喘,一个梯云回身闪到入口跟前,敲了敲书海无涯那挂在大门之上的铜环,而后挥了挥手让魏明流赶紧过来。 等了片刻,只听一道飘渺的女声自门内传来:「今日书海无涯暂不开放,凡请改日再来。」 「哎哎哎……!舒玲大人,我是奉了天静峰峰主之令让这个新入门的弟子挑选功法的,要不了多久,就一小会儿。」 「天静峰?」那女声迟疑了一会儿,随即冷笑道:「魏若无的人情倒是做得。只是,他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差了,我书海无涯进入条件是金丹期,你身旁之人却只有筑基。」 「舒玲大人,」林微斯沉声道:「凡是有例外,法理之外还能情有可原。请您通融一二。」 魏明流有些惊讶地看着严肃的小包子,没想到他年纪轻轻说话做事却有板有眼,和他的御剑术完全不同。 「不行,我书海无涯何时成了想进就进可以通融一二的地方?你身旁此人……咦……?这是?」 只听那女子沉默了下去,随即听得沉重地吱呀一声,那书海无涯两道高大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一道鬼魅一般的影子急速闪至魏明流跟前,完全不待他反应,便抓住他的手兴奋道:「难怪魏明流要送你来书海无涯,哈哈,想毕他也明白,你这样的人想要学东西,只有来找我!」 魏明流毛骨悚然,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女子,是半虚化状态,一半实体一半灵体,看上去异常诡异。 林微斯舒了一口气:「多谢舒玲大人,那您是同意魏明流进入书海无涯挑选功法了?」 「他是先天道体,自然可以进入。」舒玲诡异地低声说道。 魏明流一下子止住唿吸,没想到这人厉害如斯,竟然还未曾交手、凭藉一墙之隔还能看穿他的道体。 舒玲松开魏明流的手,又一脸冷漠地道:「但你必须留在书海无涯,未修习至金丹期,不许出去。」 魏明流皱眉:「可若我有要事需要联繫……」 「不行!」舒玲冷哼一声:「机会只有一次,你进还是不进!」 「进!」魏明流咬牙,朝林微斯一点头,而后头也不回的跟着舒玲进了书海无涯。 大门缓缓关闭,魏明流突然有些后悔,不知他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行结束、何事才能见到魏若无。 舒玲一边走、一边对着魏明流说道:「你知道我们苍穹无境和魍魉魔界是死敌,便要了解魍魉魔界的信息,他们总坛在苍鹭山,旗下有万魔宗和沧云十三部。结构说来相对简单、符合魔修那简单肤浅的豆腐渣脑子。但最复杂的确实那个魔头凤夙。此人阴险狡诈至极,若是以后遇上了,马上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千万千万……不要暴露你先天道体的秘密!」 「是。」魏明流犹疑了一会儿道:「舒玲大人,您是怎么知道我是先天道体呢?」 「你看不见么?我有一半身体是魂体,自然可以看穿别人的魂体。」舒玲顿了顿:「 而且还有一个人和你一样。」舒玲道:「便是你的兄长,魏若无了。他在万魔宗手下救下了一城的百姓,立的功德有点狠,所以被迫拥有了先天剑心。你难道就不觉得有所敢应吗?先天道体和剑心之间,应该是有某种联繫的。」 魏明流皱起眉头,他倒是想起来了,当时第一次对上魔修追杀,阎不枉让他背诵道德经,他背不出来了,倒是魏若无接下来了。但魏若无又不是阎不枉这种活了很久的老妖怪,这不正说明他至少非常了解先天道体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魍魉魔界拼了命追杀魏若无,除了杀死了白韶华的亲传弟子之外,更有可能是想获得他的剑心吧。 「好了,前面便是藏书楼,你自己选择自己想要走的剑道。平日除非走火入魔之外,别的小事少来烦我。」舒玲挥了挥衣袖,给魏明流指了指路,便打着呵欠走了。 「……」魏明流仰头看着□□层楼高的藏书阁,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咽。 「哎哟……臭小子,还不赶紧进去,老夫忍了这么久,总算能说说话透透气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识海内传来,魏明流咧开嘴笑道:「前辈!您终于醒了!」 「可不是嘛……」阎不枉瘪了瘪嘴,不是很开心:「其实早就醒了,可你不知道 ,无涯子那孙子一直在用神识窥伺你,直到进了这书海无涯的天然屏障才杜绝。舒玲这小丫头片子还是不错的。」 「那前辈,我正想问问您,魏若无将九转玄阴传功给了我,以九转玄阴做基,什么剑法才最合适呢?」 阎不枉眼睛一亮:「传功与你了?不错不错,而且你小子还真不愧是先天道体,很多人只追求无上剑法、最厉害的心法,却不明白心法与剑法相辅相成、互相配合适当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若说最适合九转玄阴心法的剑法……」 第43页 阎不枉嘆了口气:「这个我再清楚不过来,你到藏书楼第三层去。」 「您对这里很熟悉?」魏明流道。 「那是自然,以前和我夫人经常在此处见面。」阎不枉得意地笑了笑,而后又沉寂了下去:「那本剑法名为《参商》,是我夫人所创。与我的九转玄阴相得益彰。」 「可……为什么要交参商呢?」魏明流有些不解。参商不是带着分别的意思吗? 「大概那时候她便明白,我与她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阎不枉苦笑:「但剑法决计是好剑法,我夫人聪明绝顶,参商刚柔并济可攻可守。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命门,元婴以前使用都没有问题。」 魏明流自最后一层的书架上找到这本用簪花小楷写的剑谱,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页首是一句诗——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参商第一式为万重山。此招效果力重千钧,但剑招轻盈灵巧。 第二招觞不醉,招式迂迴百转,出其不意。 第三招鬓已苍,剑招只有一式,魏明流看了许久,却怎么也无法参详其中奥义。 一共仅此三招,魏明流望向阎不枉,阎不枉无奈道:「最后一式,夫人说过了,需参悟之人真正理解参商本意,才能完全领悟这最后一式。」 魏明流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缓缓地入定。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少壮能几时,鬓髮各已苍。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 人生不相见……魏明流眉头微皱,就在似有所悟之时,却突然感觉到腰侧的鸿鹄变得滚烫! 怎么回事?魏明流心脏微微紧缩,鸿鹄髮烫,莫不是魏若无出了事? 他刚刚脱离入定了,阎不枉便急吼吼地说道:「刚刚听到舒玲那小丫头和别人谈论说的,九渊现世了。魏若无出关了!」 魏明流一惊,随即冷静下来:「恐怕……是一个陷阱。阎前辈,白韶华绝对有阴谋!魏若无处境不妙。」 「谁说不是呢!但不论是与不是,魏若无身为首席弟子都必须去。」阎不枉舒了一口气,「算了,你现在也出不去。别想了,好生修炼,如若那九渊剑灵未死,我势必要他血债血偿!」 「等等……前辈,魏若无现在有危险。」魏明流十分焦虑,甚至不自知地喊了出来:「不行,我得出去!」 「小兔崽子,你作死吧!你这点修为,在魔修眼中就是一丁点蚊子肉而已!」 舒玲不知何时大步走向前来,一把戒尺狠狠地拍在了一旁的檀木桌子上,目光凌厉地盯着魏明流:「你若是被魔修获取了先天道体,平白送人几百年的修为,还不如直接被我打死!告诉你臭小子,除非你突破金丹,否则别想活着走出书海无涯!」 魏明流咬牙:「好,这可是您说的!」 「什……?」舒玲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要突破金丹 ,你就放我走。」魏明流目光坚毅。他无法得知魏若无深陷险境而毫无作为。 「你疯了吗?你想强行突破?」舒玲瞪大了眼,随后冷笑:「随便你好了,但我可警告你,强行突破失败轻则重伤残废,重则经脉逆行爆体而亡。只要你没有金丹期,我的大门一辈子也不会打开。」 魏明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舒玲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戒尺嘭地摔在了木桌之上,气沖沖地走了。 阎不枉也在识海内阴恻恻地道:「小子 ,我可事先提醒过你了 ,你若是想参考魏若无进阶的经验,他能成功,但那并不一定就适用于你了——九转玄阴确实可以无条件祝你晋级成功,但收益越大、风险也是越大的。没准你小命就会交代进去,你当真要试?」 「必须要试。」魏明流盘腿而坐,没有再多余的言语。他双眼缓缓地闭上,将体内的九转玄阴决缓慢而坚决地运转起来。 「臭小子!」阎不枉气得跳脚,一方面担心魏明流出事,一方面又非常希望他出去追击九渊剑,心情分外复杂。然不待阎不枉纠结完毕,萦绕在魏明流身上的真气陡然变得晦暗,阎不枉眼皮一跳,暗道不好,他大喊魏明流气沉丹田稳住真气絮乱,却只见得魏明流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着、身上原本的素色衣衫竟然缓慢地渗出了些血色。 「糟了!」阎不枉心下一沉,魏明流明明是天生道体,这怎的看上去确是被心魔萦绕之象?!但此时他也无法真正帮助到魏明流,是生是死,端看他自己了。 魏明流唿吸渐渐急促起来,眉宇间环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九转玄阴慢慢运转至膻中穴,豆大的汗珠自魏明流的额头大颗大颗的落下。直到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沖天而起,阎不枉唿吸一紧,明白这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然而半个时辰之后 ,眼看着魏明流并无好转起色,反而是一口鲜血勐地自他的嘴里吐出! 此时此刻的魏明流浑身皆是血污,他气息微弱,口吐鲜血,恍若突破失败之兆。 就在阎不枉以为魏明流已是必死无疑之际,自魏明流额心之上突然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个泛着银色光华、浩瀚磅薄的道之印结!那道印结一明一灭,缓缓流转着隐隐清心无上的光辉,不断地修復着魏明流的躯体与受创不轻的内腑。 第44页 阎不枉屏息凝气,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气沖青天的剑气自魏明流丹田内迸发而出!直冲九霄!其剑意或柔或刚、应变自如行云流水,赫然便是参商与九转玄阴决融合之象。 参商,剑成。 而后听到他听到那死不听话的臭小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之中毫无痛苦与退怯之意,唯有执着二字:「舒玲大人,请您信守诺言。再帮小子一次。」 随即那臭小子在识海内带着九分得意一分笑意地和自己说道:「前辈,成了。」 多年之后,阎不枉再一次的看到参商剑意。不知怎的,他突然微微红了眼眶。 第18章 穿云而来 毒宗位于中原蜀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一路沿着踪迹追赶到毒宗地界边境,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魏若无一袭黑衣,有黑夜的掩护侵入毒宗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多年之前魏若无曾经受邀来过毒宗做客,那时的毒宗四季漫山遍野都是绿叶红花山秀水美,仿佛根本不像江湖斗争之地,而是纯粹的仙人隐居之所。然而诡异的是,此刻的毒宗确是一片死寂不说,周遭的房屋纷纷布满了白幔,似是刚刚有高位者去世一般。 魏若无皱了皱眉,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靠近位于毒宗最为中心的大殿房檐之上,那大殿似乎布置成了一座灵堂,他轻轻挪开房梁砖瓦,微微有人声传了出来。 而正待他往里一探究竟之时,却突然发觉房梁之上还有两道诡异的阴影,正无声地窥伺着他! 「老宗主已经去世了,难道他还不肯放过我们吗?」说话的是一名年方二八的清秀女子,而她正对着现如今的毒宗之主白君玺说道:「师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白韶华了,死灵血咒大阵一旦被他开启,受难的远远不止毒宗,连蜀地百姓都会被那力量吞噬的!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吗?」 白君玺闭着眼,眼睫微微颤抖着:「灵犀师妹,并非我不愿意传信于各大门派求救,而是……所有传信之物都被他所布下的结界阻挡——我们,没有办法与外借取得联繫。唯有希望老宗主誓死一战那刻逼出的九渊剑芒让他们察觉有异主动前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白灵犀咬牙:「那我这就吩咐下去,先让歧路安排让蜀地的百姓离开,那些凡人没有修为是可以越过结界的,就算我们当了这冤大头,可冤有头债有主,白韶华应该会放过他们……」 然白灵犀话音刚落,只见屋内的烛火微微抖动,一股淡淡地血腥气自远而近飘荡了过来!白灵犀见状汗毛一立,径直拔剑出鞘,大喝道:「是谁!」 白君玺目光晦暗,他走到窗前将窗户用力推开,只见原本漫漫黑夜,不知怎的天空之中竟满布血色的红云,那红云越积越多,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竟似将整个蜀地完全囊括其中一般! 「呵呵……白灵犀。你说除了我,还会有谁?」 一道阴鹜嘶哑地声音环绕于室,而后室内的烛火统统噗地灭了,一片黑暗之中,白灵犀只觉一只干瘦枯萎的手勐地扣住了自己的脖颈! 「赫赫——!」白灵犀瞳孔一缩,死命挣扎,然而身后之人却似一个鬼魅幽灵一般,她连对方的衣袖都无法触碰分毫,根本无从下手反击! 「白韶华!」白君玺抽出无锋剑,充斥了一室的剑芒驱散了魑魅魍魉,白灵犀顿时觉得脖颈处的压力一松,浑身一软,面色惨白地瘫软在地。 「兄长,是我。」白韶华嘻嘻笑着,坐在白君玺跟前的木椅上,如孩童一样晃荡着自己的双腿,状似天真的抬眼问道:「一别经年,你可安好?」 白君玺十指攥紧,脸色暗沉地看着对方:「白韶华,你想做什么。」 白韶华将神识一放,方圆十里一片死寂,他低头轻蔑地看了一眼在地上瘫软颤抖着的白灵犀,而后又转头对白君玺笑道:「我来,自然是为了寻仇,白宁宸那老不死的已经死了,接下来,便轮到白灵犀了,兄长放心,只要你配合将她交出来,我一定不会连累外面无辜的百姓。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吗?」 「白韶华!」白君玺额角的青筋暴起,一双眼眸赤红一片:「她是你的师姐!」 「可当年若不是她,我不会在蛇窟被万蛇吞噬、生不如死!」白韶华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然几息之后他又平復了心情,无忧无邪地看着白君玺,出口却是森然之语:「那么,白君玺,蜀地这三十万余百姓的性命,与白灵犀的性命孰轻孰重,你要怎么选?」 「你大可以用我的命来抵。」白君玺冷笑了一声:「白韶华,我真恨不得从未认识你。」 白韶华听闻微微一怔,他的眉头紧促,面部不受控制的露出几分痛楚,然白君玺抬眼看了过来,他又恢復了漫不经心的邪性,将目光缓缓对准他那弱不经风的师姐,「那怎么行,我可捨不得……白灵犀,你呢。我给你两个选择,若是想要痛快的死,便告诉我兄长你谋害我的经过,若是想要全城百姓给你陪葬,你可以选择什么也不说。」 白灵犀被白韶华的威压一逼,一口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白君玺脸色一变,便要上前。却被白灵犀喝退了:「不要过来!」 「师妹!」 白灵犀看着白君玺焦急的眼眸,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兄,其实白韶华有一事说得并不错,当年蛇谷一事,是我欺瞒了他,说那只是普通的歷练之地。是我……当时嫉妒他与你关系亲近,因而……因而听了老宗主之言犯下大错。」 第45页 「可老宗主为何……」白君玺不解,他看了看白韶华,然白韶华只是死死地盯着白灵犀,咬牙切齿道:「继续说!」 白灵犀心下一横,却是目光凌厉地与白韶华对视起来。似最后快要燃烧殆尽的烛火一般不管不顾:「那是因为族内先知者曾告知,你与他必然要驱逐其中一人,神来之笔的两名剑主註定相杀!他当时对你下死手的那一剑,就是纯粹为了保全自己性命,全然不顾多年情谊!所以我下定决心要除了他!他害得你根基近乎全毁,这几年来修为进展缓慢,甚至……我…害他,究其根本,是因为他提前得知你们终有一日定会相杀……所以当时他提前下手——就是想要害死你!」 「贱人……你胡扯!」白韶华面部扭曲,然他心中怒火还没有发泄,却见白灵犀冷笑道:「白韶华,你要明白,就算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你,可唯独师兄,他从未负你,而你那一剑却害了他!你这辈子,都应当有悔!」 随即,白灵犀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君玺,仿佛想要将眼前人刻入灵魂,而后不待跟前人反应过来,她便一掌击向了自己的天灵盖,灵气顿时四散,竟是用了十成十的气力——自尽而亡。 「灵犀——!」 白君玺怔怔地看着白灵犀的尸身,双膝跪地,一道泪痕蜿蜒而下。 「你大仇得报,还想要什么。」他声音嘶哑地问道:「白韶华,你若是还想我的命,便快快拿去吧。」 白韶华摇了摇头,明明大仇得报,他隐隐觉得心中大石落下,然而看到眼前的白君玺,却唿吸沉重起来,遂急促地道:「兄长,我的仇已经报了,你随我走吧,我们什么都别管了,就像当年说好的一样,找个清幽安静无人打扰的小村庄隐居。好不好?」 「不可能。」白君玺冷冷地看着白韶华,缓慢地用无锋剑指着白韶华。「白韶华,你屠我宗门,我定要你血债血偿,仇怨已结,你生我死,你死我生。」 白韶华脸色扭曲,他死死地盯着白君玺的脸庞,突然微微一笑,语气却十分森然:「你如若不肯跟我走,死灵血咒大阵大开,这蜀地三十万余生灵,可全成了上等的灵力肥料啊……」 「哦?那你可得问问我手里的剑同不同意了。」 三道剑影同时唿啸而来,白韶华脸色一变,险之又险地侧身一跃躲过这一夹击,又惊又怒地看着来人道:「好啊,又是你们三个坏我好事!」 沭云端与温瑜,同白韶华对峙。魏若无则将白君玺拉至身后,警惕地看着白韶华。 「既然如此,」白韶华面色狠戾、如同一只被逼至绝境的孤狼:「沧海,杀了他们!」 随即魏若无三人突闻从身后传来「嗖嗖嗖!」三道破风之声,他回手一剑挡下暗器。 只见那沧海依旧一身黑衣斗笠不可见人,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环伺一周,最后将目光落于魏若无身上。 「沧云十三部从前随心随性,但宗主行事磊落率性,惩恶扬善亦不为任何人驱使,为何如今他的继承人却做他人爪牙?」温瑜摺扇一收,顿时想起此人上次碾压性的将他打败,但并未杀死他的举动,隐隐觉得其中有些耐人寻味,也许会成为突破口,遂开口询问道。 然而对方丝毫不接桩,只是露出一抹嗜血又兴奋的笑容,像锁定猎物一般一掌逼向魏若无! 魏若无灵活地侧身一避,再大胆发动奇袭,顺势攻入来人防御范围以内,试图速战速决!两人缠斗了起来,沧海的修为可算是在场人中最为高深者,一套沧云拳法掌风赫赫,面对刚刚跌落至金丹巅峰的魏若无近乎于泰山压顶。 而同一时分,白韶华趁机长袖一扬,登时浓雾瀰漫,渡厄剑趁势逼近!带着凌厉杀风朝着温瑜和沭云端唿啸而来。 白君玺见状也执剑参与战场,剑尖对准白韶华命门,往日旧情已如云烟般灰飞烟灭。 白韶华狠狠咬牙,右手狠命抬剑一挡!终是将无锋剑的滔天怪力勉力压下。 「刷——」每一剑带起赫赫之风,似虎啸龙吟。无锋剑的威慑力惊人,迫得白韶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 白君玺出手并无招式可言,看似相当的随意,却让白韶华十分憋屈——有剑有力却无处使,光是防备那些意想不到的剑势便几欲精疲力竭。更何况还有另外两人,他们倒是打着擒贼先请王的把戏,可惜…… 憋屈之下却是将平日压抑的愤怒挑起几缕。自白韶华双目之中划过一道冰冷的流光,渡厄剑寒光一放,竟然在短短一瞬散出一种扭曲的剑气,借力打力正好挑开了温瑜、沭云两人与白君玺的夹击! 然而好景不长。 只听「嘭——」地一声。 沭云端面如土色,用却邪剑支持着缓缓倒地,而同一时刻,温瑜与魏若无同时察觉有异,身体内的真气竟然凝滞不前,似是中毒之状。 而白君玺自幼带着避毒珠,因此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白韶华,你又用毒!」沭云端啐了一口。 「哈哈沭云端……还有你们,以为剑道修行高于我便能取胜了?真是一群不带脑子的蠢物。」白韶华拍了拍手,嘻嘻笑道。 一旁的温瑜却开口:「但此毒最多可以使我们行动受限些许,白韶华,凭藉你与你这手下,怕是也杀不了我们四人。」 白韶华止住笑意,冷冷地看着他们:「对,不错啊,凭你们的修为,这点毒半个时辰之后也奈何不了你们了,但真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计划 ……实话告诉你们,我此行便是为了替魍魉魔界搜集生魂,死灵血咒大阵已经在你们袭击我的那刻开启,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蝼蚁沦为我万魔宗的肥料吧,是不是很刺激呢?」 第46页 白韶华话音刚落,只听包围着蜀地区域上空的红云阵阵雷鸣,一道一道血色雷电打落下来,便可以听得外面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惨叫之声,那雷电每每收取一条生魂,便会变得更加血红可怖几分,那落雷之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直至周围弥散着肉体烤熟一般的焦臭味,哀鸿四起,如同人间炼狱、分外可怖。 白君玺目眦尽裂地看着白韶华,宛如泣血一般:「白韶华,我现在跟你走,你撤了死灵血咒!不要再杀人了!」 白韶华凑近白君玺,眼里明明带笑,却让人觉得寒冷异常:「晚啦,死灵血咒大阵已开,除非我死,无法关闭,兄长,悔之晚矣,是不是异常心痛 ?放心,就算你不听话,我还是会带你走的……但是你要亲眼看着你周围的人统统死在你跟前!」 白君玺面白如纸,满心满眼都是绝望和痛苦。 而魏若无与温瑜对视一眼,无视白韶华的阴毒言论,纷纷决定强行使用修为逼毒出体,哪怕修行再损,他们身为中原修士,决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枉死还得被困于魍魉魔界,无法轮迴不得超生。 然而正在此时,一道穿云破日之剑芒,带着隐隐的银色华光破开那厚重无比的红云结界,直指白韶华的后背,势在必得当空而来! 白韶华疲于应对还没有倒下的三人,反应不及,倒是一旁的沧海倒是怒喝一声,挡在白韶华跟前,一掌挥向前来之人,然而却「嘭——」地数声,声音沉闷钝痛,如同撞上一道力重千钧的铜墙铁壁一般,使得他堪堪退了数步才站稳。 沧海脸色变换了数次,沧云掌法是十方界主所创,至刚至烈,几乎于整个神来大陆立于不败之地,风云变换了数千年,也依旧可以笑傲于修真界。 但唯独所惧一道剑法,其变幻之莫测、刚柔之并济,乃十方界主之挚爱所创。 名曰——参商。 作者有话要说: 弃剑改名为侠骨啦, 因为后一章节比较重要,还有攻对受的人生引导。所以觉得叫侠骨更为合适 第19章 参天之树 「你是……」白韶华微微眯起眼:「那个躲在魏若无身后的小鬼?」 魏明流轻轻弹剑,对着白韶华不卑不屈:「以宗主您如今的身量,倒是更像『小鬼』一点。」 白韶华哈哈大笑:「好哇,原来中原正道就是如此水准,义正言辞的以多欺少!」 「不然、不然。」魏明流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带着些冷意:「您布下这死灵血咒召唤出的无尽魑魅魍魉,抵得过几万人的军队,我今日是来索要命债的,你们二人,还我师姐性命来!」 说罢将临走时舒玲所赠之剑破枉挥洒而出,寒光一现,剑光直指白韶华。 「大人!」沧海出声提醒:「此人武学出自沧云十三部!」 「不自量力」白韶华冷哼一声,渡厄剑丝毫不惧,灵巧苍白的右手挽了一个剑花,轻轻一抬手,那剑威立刻碾压住魏明流手中的上品灵剑。然还未待他彻底占据上风,身后的魏若无配合魏明流,两人同时施展九转玄阴决,一剑至刚至烈,另一剑至柔至巧,两两施压,竟一时间将白韶华压迫得无法还击! 沧海看到九转玄阴决微微一愣,咬牙刚想护住白韶华,却又被一旁沭云端三人缠住!一时间斗得个天昏地暗,剑气激盪之下竟将这小小的灵堂屋顶墙壁都掀了去。 魏若无与魏明流对视一眼,同时剑指白韶华心门—— 「一剑斩不谶!」 「山岳隔万重!」 两道剑芒直直逼向白韶华,白韶华躲过一剑必定会中另外一剑。他狼狈的后退几步,似是走投无路之际,却见一道黑色的、充斥着诡异的凶煞之气的剑光沖天而起,嘭——地一声与双魏两剑对撞在一起,随即两人被震盪开来,魏明流只觉大脑似乎有如针刺一般疼,而内腑更似被火炙烤一般又热又痛,最后喉咙一甜,哇的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而白韶华屏息凝气,悄然接近伫立于中央的不断冒着黑色火焰一般的古怪剑刃,渐渐露出一抹疯狂又得意的笑容来: 「哈哈哈……太好了,九渊剑成!真是天助我也!」 「这……这是……」一旁的沭云端瞪大了双眼,与温瑜对视一眼:「这是古剑九渊?」 魏若无皱起眉头,将魏明流轻轻扶了起来。一边细细打量起这柄剑—— 剑柄银白,而剑刃却是漆黑一片没有光泽,然诡异的是剑身之上附着了一层隐隐的黑炎之气,还未真正靠近却恍惚听闻百鬼嚎哭之声,至凶至煞莫过于此。 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之中,古剑九渊却是上苍的仁德之眼,是一柄救世之剑。究竟是哪里出了查错?! 「不错。」沧海出奇回应道:「先前主上不过是在拖时间,待九渊剑成,你们所有人一起上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白君玺闻言勐地抬头,无锋剑当空一扬,竟是借着气劲震开沧海,目标直指古剑九渊! 「不,住手——」白韶华突然厉声大喝,那声音尖锐悽然至极,令得白君玺脚步一顿,而后勐地回过神来,继续不管不顾径直上前,眼看便要触及那古剑九渊,白韶华却勐地飞身跃过,将白君玺一脚踹倒,而后伸手直接夺走九渊剑! 白君玺、沭云端众人心下一凉,然唯有魏若无发觉白韶华表情不对,对方没有看着九渊剑。目光却反而牢牢跟随着白君玺,似是愤然又似是解脱一般。 第47页 下一刻他们便知晓了答案,那九渊古剑似是排斥着什么一样,剧烈的开始震颤起来,只听「嗡——」地一声,那剑身上的黑炎竟然附着到了白韶华的手上,一瞬间竟升腾起可怕的滋滋地炙烤腐蚀之声,将那只手在转瞬间腐蚀成了森森的白骨! 「啊啊啊——!」 白韶华痛得哀嚎,抱住自己握剑的手疯狂地在地上不住地打滚哀嚎。 沧海冷汗连连,他这才意识到施定尘的话不是在骗他。原来九渊古剑真的会自行择主,不是它命定的主人,便无法得到它的承认。激怒了剑灵,便会遭到反噬身死魂灭。 然不待屋内几人反应,异变再起,那九渊古剑竟一跃而起,将血咒死灵大阵的阵眼破坏,自己却当起了阵眼,源源不断地开始吸食起来这蜀地无数生灵的血肉生气! 在场众人近乎肝胆俱寒,人人皆知古剑九渊乃神来之笔所铸造的第一柄神剑,其排行在神兵天下谱中排行第一,却未曾想它不是一柄仁剑,而是如此凶煞邪恶的利刃。 而原本身为阵眼的白韶华的身体开始渐渐腐蚀起来,竟然不一会儿就到了油尽灯枯之象。 「哼。自作自受。」沭云端冷哼一声,正待大步跨出灵堂,却发现自己无法走出九渊古剑的结界当中。 她勐地抬头,看到天空之上的可怖红云越逼越近,竟形成了一道诡谲的血色漩涡,而那涌动着的漩涡就像一张血盆大口,蜿蜒噼下无数道血色雷电,那些雷电宛如会抓人的触手一般,时不时地将树木房屋连根拔起,连带着里面的活物、喀嚓喀嚓不断吞噬着蜀地万物生灵。 「这……这是怎么回事?」沭云端大步走向白韶华,却被魏若无拦了下来。 「呵呵呵……九渊古剑的反噬果真厉害啊……」白韶华低笑道:「我自己本是血灵死咒的阵眼,但九渊似乎吃不够饱,看样子,是想要杀死宿主,自己亲自吃个够本了……」 「难道……这剑是想将我们也当成肥料?」沭云端踉跄着后腿几步,脸色煞白。她看了看温瑜,又看了看魏若无和魏明流:「我们怎么出去?」 「没用的……九渊古剑没有吃饱之前,这场『盛宴』不会结束……」白韶华微微一笑,而后目光直直落在白君玺身上:「我身上还有一柄钥匙,倒是可以送你们出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白君玺皱眉:「什么条件。」 「人之将死,」白韶华低眉恳求道:「兄长,我要你最后信我一次。」 「你说。」白君玺终究动了恻隐,低下头看着白韶华。 白韶华似释然了什么,他徐徐嘆了一口气,竟将眉间的戾气尽数消散殆尽了,看着白君玺的神情唯有遗憾与不舍,再无他物。 「当年白家有两名男丁,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后来,施定尘找上门来,说两人可能是神来之笔命定的双剑剑主,意味着最后只有一人能活着。原本,本应该去万蛇谷、沦落至魍魉魔界的人……是你。白君玺。」 白君玺后背一僵,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那是老宗主亲自安排的,他那个时候惧怕毒宗因为我们而崩离解析,选择放弃体弱的你,但我那时年幼不大知晓内情,只是怕你远去吃苦,因此故意将自己弄得修为尽失,迫使老宗主放弃了我……」白韶华微微一笑,眼里却蓄满了苍凉:「倘若知晓是九死一生,我便会带着你一起离开……可……可你不愿信我。」 白君玺伸出手来,将衣衫半解,露出心口处的一道深刻无比的剑痕:「那……白韶华,我问你,对于这一剑,你可有何解释的?!」 白韶华长嘆了一口气,亦是有样学样将衣衫半解开来,在同一处亦是有着一道深刻的剑痕! 「你……」白君玺涩然,以为是白韶华后续后悔,因此在同样位置上给了自己一剑。心下已然原谅了他大半。 「兄长,还有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我死了,万魔宗就群龙无首了……」白韶华嘲讽地冷笑:「小心凤夙……自溯游仙尊自爆换得凤夙身陨,他的神魂阴差阳错一直寄宿于九渊古剑之内,而九渊本是救世仁剑,现如今这等天象,他怕是已然吞噬了九渊剑灵的神识。而我无法成为镇压九渊的主人,待他汲取所有生灵之力,他快要、快要完全復活了……」 魏明流微微一震,他似乎记得舒玲大人说,让以后遇到凤夙的第一反应便是有多远跑多远。 而……阎不枉的死仇,似乎便是白韶华提及的『九渊剑灵』! 「吾出千成死至此,吾意能归正邱首,岂知死于道路。阿兄,当年那一剑,并不是我刺你的,是凤夙……他精于剑道,但更精于夺舍。他在万魔宗的分魂找到了我,并且轻易控制了我的身体。逼迫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万魔宗傀儡……可这些都不重要,若说伤人,莫过于你当初,为何偏偏不肯信我……」 「我……」白君玺没有想到真相尽是如此,他颤抖着伸出手,环住白韶华的身体,却发觉身下之人已然单薄如纸,宛如十一二岁孩童一般的身躯之下尽是斑驳可怖的伤痕。白君玺心下痛得发抖,他想要握住白韶华的手。却被其勐地挥开—— 白韶华眼前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煳,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原本温柔委屈之中的声音又陡然转厉,阴晴不定恍如迴光返照一般:「是施定尘那狗贼!白宁宸当年就是信了他的话才下的决定啊……施定尘、施定尘还没死!我不甘心!不甘心!」 第48页 魏明流皱起眉头,看向白韶华道:「施定尘也害你?」 白韶华一愣,目光对焦许久才看向魏明流,随即哈哈大笑道:「 施定尘那狗贼,是不是同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了?虽然那狗贼应该千刀万剐,可他说的话是……真的。你……你也躲不了,我这样的结局,你看到了……?没用的……怎么做都没有用的……」 魏明流心脏一紧,条件反射地看向魏若无,却不料那双古井无波般的幽深眼眸也正默默注视着他。 那眼神之中仿佛带着无尽安抚的力量。不论世事如何变迁,魏若无始终是魏若无。魏若无信任魏明流,他坚持的事物亘古不变,不偏不倚,宛如他的剑,亦同他的心。 … [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 魏明流只觉自己的大脑有一瞬间放空,似乎是罢工一般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魏若无的眼睛似有极大的安抚力量一般,就算他什么也没有说,也能让魏明流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而后魏若无似乎听到有什么在挣破束缚的声音——他的心内仿佛不知何时被种下了一粒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是到了破土发芽的阶段。 [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槛;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魏若无的眼眸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就像一朦朦胧胧未曾甦醒始终压抑的情谊,仿佛他与他彼此有情,比生死不弃更甚一样。 终了,内心彷徨已散,唯有一个答案十分瞭然的铭刻于心。 「不,即便如此,我也无所畏惧。」魏明流微微一笑,「白韶华,其实你多年以前已经触摸到爱的本质,但最后却背离了他。」 「爱是……」白韶华再度望向白君玺英俊但却消瘦的脸庞。眼泪无声的夺眶而出。 是了,多年以前,他想着,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宁愿替白君玺一併受了。 … 爱是守护。 … 多么可笑,他明明之前是这样做的,然到底意难平,却开始做起了伤害对方的事情。 「你……你今后可不能同我这样啊。」白韶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缓慢地将袖中的『钥匙』与渡厄剑一併递给白君玺,满心满眼都是对方清澈又痛苦的眼眸,他略有不甘地想要伸手摸摸对方的脸庞,抚平对方褶皱的眉头,却毫无徵兆的坠入那无边的深渊之中,终是就这样落了气。 「嗯。」魏明流轻声道:「我不会的。」 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 ;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1 他抬起眼看着魏若无隽秀无双的眉眼,那一点点的小嫩芽犹如光速的化为参天大树,将他整个身躯填得满满当当。 愿……眼前人此生此世可以无忧无虑傲首俯仰于天地间,于愿足矣。 所以,他不会是第二个白韶华。 作者有话要说: 1陶渊明,闲情赋 第20章 侠骨丹心 「嘭隆——」 「琪琪,快跑!快跑啊!!!」 然而小女孩儿看到自己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却仍然懵懂地站在原地,直到一道形如血手的赤红惊雷落下,将女孩儿的母亲如同吸食绵软弹力的物体一般,被那血手握住的部位直接化为了泥状的血肉,剩下的残肢则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阿……阿娘……」女孩儿瞪大了双眼,由于年幼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却殊不知那血色惊雷吞食完了她的母亲,依旧不知足,犹如饕餮一般嗅到了肉味,勐地朝小女孩儿的位置扑了过去! 小女孩儿依旧怔愣着不知躲避,然就在那血手惊雷即将触及女孩儿手臂的一瞬间,一道白色剑影及时赶至,一只有力的双手瞬息之间将她抱起,临危不惧剑风啸啸迎头而上,只听「铮——!!!」地一声,那白色剑影分外果决地将那血手一剑斩断! 魏若无将小女孩儿轻轻放在地上,一边环伺四周,神情越发沉重。只见上空的红云结界之中一阵一阵的惊雷随之落下,伴随着无数人类残肢与哀鸿篇野声响起,四处是一片流血漂橹分外可怖的人间炼狱景象。 「血灵死咒大阵的阵眼便是古剑九渊!」白君玺跟了上来,咬牙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即便白韶华给了破阵之匙,现在九渊剑疯狂的吸食这蜀地灵气,我无法关闭大阵!得有人去打断那剑中之灵!」 「我来。」魏若无的目光扫过魏明流,微微一顿,隐有波动。他知晓此行至艰,恐难以生还。然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便犹如利箭一般疾射而出!而身侧的千机阁阁主温瑜也并未袖手旁观,同白君玺一前一后分别朝着阵眼夹击而去! 「真是疯了……」沭云端脸色煞白,似在回忆着什么可怕的画面:「那可是古剑九渊……是神来之笔第一剑!就算集齐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安抚下来那暴戾至极的剑灵?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根本不可能赢的……我不去 !」 魏明流抿了抿唇,在识海之内唿唤阎不枉:「前辈,沭云前辈说的是对的吗。」 「是。」阎不枉沉声道:「可惜我沉睡太久,之前消耗的力量过量,今日一见那九渊邪剑……这等阵仗……竟然比之前更凶煞几分,明流,你千万不得妄动,九渊剑灵我一定要杀,但不是现在。待我再运功体,哪怕魂飞湮灭我也要杀之除之!」 第49页 魏明流看着前方消失的两道剑影没有说话,只是攥了攥拳头。 「前辈,我不要老是一有危险就躲在你身后。就算现在不妄动,待魏若无和温瑜力抗九渊战死,下一刻便是我们死…与其这样,我不如做点什么。」 「我说你!你那点小心思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每次见到那魏若无遇险就不管不顾了,哎我说,我只有对媳妇的时候才会这么好,难道你也是拿人家当媳妇了?」 阎不枉气急:「不行,这回你得听我的!」 魏明流一愣,突然间眉眼弯弯,笑靥灿烂:「原来如此。」 他没有比此刻更加明白,他不知何时一直追随了着那人的背影,从身体到灵魂,彻底的完了、栽了,可偏偏甘之如饴,即便下一刻死了也是满足的。 「前辈,你除了报仇之外,应该还有需要守护的事物吧,可我不同……」魏明流指了指阎不枉一直揣在怀里的小木盒子。「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阎不枉嘴唇一阵哆嗦,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又再度看了看怀里的小木盒子,「可你会死的。」 「总有一些事物值得我们将生死置之度外,您也应是明白的。」魏明流上前一步,将破妄剑拿出剑鞘。「前辈,丹青卷的最后一页,在我进阶金丹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看到了。」 阎不枉慢慢睁大了双眼,他没有说话,丹青卷的最后一页,他记得清楚——那可是…… 在一旁的沭云端瞧见魏明流的动作,勐地拉住他:「你这点功法不要命了?去送死吗!」 魏明流竟然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对,这命,我不要了。」 魏若无要这蜀地百姓活着。 但他要魏若无活着。 沭云端被魏明流亮得吓人的眼眸震得勐地松开了手,「疯了、都疯了……你们一群不自量力的,以为搭上个莫弃剑主就能活命吗!不可能!」 …… 而反观急速靠近血灵大阵的三人却未能如愿以偿。 「我被红云缠住了!」温瑜四肢与剑刃皆被红云所束缚,他大吼一声,话音刚落,水芜剑及时赶到,将温瑜身上的束缚一剑斩断,仅剩附着在莫弃剑上的诡异红云。然正中央被弄弄红云缠绕包裹起来的黑色古剑,仿佛在不断飢饿吞噬着什么一般,不断地使用红云之力吸食蜀地生灵的骨髓与生命灵气! 魏若无将左手飞快拭过水芜剑的剑锋,剑刃刺破手心,血珠渗出一点一点沾染到剑刃之上, 一剑斩不谶蓄力一击,将束缚住温瑜的红云斩断,那红云似有生命一般腾地收缩,而后如同被激怒一般勐地反补而至! 「小心!」白君玺将无锋剑横档,替魏、温二人挡住这一击,然那一整片红云越聚越多,竟死死缠住无锋剑,让他再动不了分毫!「钥匙给你!魏若无!你必须打断九渊!它这是在控制这劳什子红云在阻拦我们!」眼看温瑜的莫弃剑挣脱不得,白君玺当机立断将破阵之匙扔向魏若无,涨红了一张脸怒吼道。 魏若无稳稳地接过破阵之匙,目光一冷。 他抬起头遥遥的与红云阵眼中央黑雾腾腾的九渊剑对立,而似对他的视线若有所察一样,那厚重无比的红云竟然纷纷叠加于九渊古剑之上,似形成了一道绝对防御的壁障! 魏若无抵御着四周红云的骚扰,宛如一道华光剑影,持破竹之势飞快靠近阵眼中央,然就在他即将触及九渊剑的那一剎,九渊古剑之上附着的黑炎滔天迎面而来,魏若无瞳孔一缩,想要闪避却避无可避,只得一咬牙侧身滚进那红云瀰漫的大手里,瞬间整个人被吞没了! 「魏若无!魏若无!!」 魏明流大骇,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前来,没想到还是来不及,魏若无……魏若无也会向师姐一样死在他眼前…… 「不……不可能……」魏明流心神大乱,执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又是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救回来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稳住你的心神!别被心魔入体了!」阎不枉在识海内大吼:「魏若无是剑修,没有那么脆弱,你要相信他!他可是魏若无——拥有剑心的魏若无,是迟早要睥睨于天下的剑圣!怎会死于此处!」 魏明流双眼赤红,直到那红云之中迸发出一道又一道的纯白剑光,如同薄被撕裂一般的声音响彻天际,水芜剑带着魏若无当空跳出,身上散发而出一股凌厉纯然的剑意! 「剑心拥有者……」白君玺愕然地看着这一幕,随即与温瑜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然而感受到这股浩然剑意的九渊古剑却似更加激动一般,剑身之上的黑炎大绽,竟化作一道黑炎箭矢,径直朝着魏若无的心脏部位袭去! 「他妈的这剑灵是嗅到味儿了!想要魏若无的剑心!明流!绝对不能让它得逞了!」阎不枉怒道,随即魏明流马上动了!用舒玲所赠之破枉剑带着破邪破煞的力量,挥退周遭虎视眈眈碍事的红云,身形化为流星不顾一切地朝着九渊古剑本体攻去!而正被九渊古剑视为食物的魏若无面对那滔滔凶煞之气也并无惧色,执剑以对那道穿云破日的一箭,他周身被剑意所覆,目光晶亮、整个人冷静得可怕。 不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这邪剑杀人了! 「嘭隆隆——!!!!!」 风里隐约同时传来了两股庞大而浩瀚的剑气嗡鸣之声,其中一股力量之中满含了暴虐与血腥之意,遏制得正在对峙九渊古剑中的两人几欲窒息! 第50页 周身上下被剑芒所伤,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魏明流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阎不枉几次想要顶替他受了这一击,然而魏明流没有退让,只是趁着那九渊黑炎全力追击魏若无的当下,趁机将破枉剑再次勐地插进阵眼! 「明流!接住——!!!」 魏明流睁大了眼睛,看到一缕幽光闪过,赫然是破阵之匙!他抬剑一档,将钥匙径直送入阵眼之内,只见天空一阵勐烈地抖动震颤之后,那些红云竟纷纷四散开来,庞大可怕的死灵血阵,竟然就这样被破掉了! 魏若无拭去嘴角边的血渍,转头看向魏明流和白君玺、温瑜:「破阵了,大家赶紧离开!」 白君玺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收起无锋剑,搀扶起一旁的温瑜,自阵眼处一跃而起离开了。 「走吧,」魏若无示意明流:「你先回去通知苍穹无境这里发生的情况,我随后便来。」 魏明流点了点头,刚想抬脚便走,却发觉那柄九渊剑似乎如同沉睡一般,但仍然稳稳屹立在阵眼的中央,情状异常怪异。 「不对……」魏明流勐然抬起头来,抓住魏若无的肩膀 :「你为何不走?」 魏若无看着他,皱起眉头,似是不耐之意。然魏明流神色没有被他那大师兄风范威慑住,仍然十分坚持的揪住他的肩头不放。 魏若无嘆了一口气,对魏明流轻声说道:「我离得近些,能比白、温二人感应到的东西更多——这妖剑吞噬了无数生灵,此时破阵会沉睡半盏茶的功夫,但再次甦醒,便会更加凶煞可怕难以力抗。我如果再走,下面的百姓便一个也逃不了了。」 「可我们已经尽力了,能跑多少是多少了……这难道不是他们的命数……」魏明流看着魏若无的眼睛,声音渐渐低哑下去。他看到魏若无的眼里里面没有丝毫动摇之色,仿佛逆天而行便逆天而行了。 「那你的剑道呢。」魏明流眼眶通红,抓住魏若无的手微微发抖:「你先走,我来替你,行不行?」 「能救一人,是一人。一人也是苍生。就算魏若无此生看不见剑道至极,也不算有悔。」魏若无一字一句的、坚定地对魏明流道:「这是身为苍穹无境首席所需要肩负的责任。」 「那好,我陪着你。」魏明流缓缓吐了一口气,看着对方:「我也不走了。」 魏若无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就这样死去……似乎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而魏明流勐地转移开视线,不,还不能放弃,他们还不一定会死在这里,最重要的是……魏若无不能死!他的理想……他的理想是踏上剑道巅峰,所以现在魏若无还不能死! 然九渊剑异动再起,九渊黑炎如同岩浆暴动一般勐地扩展开来,将蜀地天空重新笼罩,那气息涌动着血腥凶煞、黑暗翻涌着仿佛即刻之间便可令得天地倾覆! 魏若无与魏明流并肩道:「我们合力一试,若是失败,死了便死了!」 「好!」 魏明流闭上眼,没有在运转九转玄阴决,而是丹青卷的最后一页上的内容。 当时师姐告诉他,这本书是由上古时期一位经国救世之才撰写,写的内容都是救民于水火,国之将倾挽狂澜之策。那位圣人后来飞升之后,这国策也便成为了丹青卷。 而这丹青卷的最后一页则仅仅只有八字—— 达济天下 ,穷祭己身 。 魏明流丹田内运转着丹青卷,这最后一卷虽有无限回春之力,说不定能力抗九渊古剑的沖天煞气,但此法不亚于倒行逆施逆命而为,穷祭己身 ,恐怕使用完毕他自己也会交代进去。 细细密密的冷汗顺流而下,魏明流侧头看向魏若无,却发现他亦是如此。 他发现魏若无或许,如若不是剑道出众先拥有的剑心,这先天道心,怕是更中意于他。想起舒玲曾经说过,魏若无立下的功德有点儿狠,自魍魉魔界手中救下一整个村庄的性命。 而他生前于那个世界仅仅是捐赠了器官与遗体,是力所能及的小爱。可魏若无以一己之力做得确实挽救生民于水火的大爱,并且对方是……一直都在做着,从无断绝。明明剑道才是魏若无最热爱追逐的事物,然为了这些百姓却能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眼前这人,拥有着一身刻入骨髓的侠气,从内到外都高洁如斯,叫他如何不心动心折。 魏明流没有比此刻更加明白,他彻底的完了、栽了,可偏偏甘之如饴,即便下一刻死了也是满满的满足。 莹莹的青绿色光芒自魏明流为圆心,不断扩散笼罩覆盖开来,将整个蜀地温柔的包容了进来,那浅浅淡淡的绿色柔光竟带着无尽的回春之力,将那些被九渊古剑吞噬粉碎的生灵魂魄不断的復原重塑,缓慢而又坚定的驱散了九渊古剑上的黑炎煞气。 魏若无趁势将水芜剑划过九渊剑的本体,九渊剑长长地发出了一道尖锐至极的嗡鸣声,四溢的兇勐剑芒贯穿魏若无的胸腹部,鲜血涓涓而流,若是持续下去便会血尽而死!然魏若无却依旧不为所动,浩然剑意甚至将九渊古剑的剑身都完全覆盖住了,随即见那剑身隐隐挣扎了几下,最终黑炎褪去,天地重回宁静。 魏若无这才伸出手捂住自己不停出血的伤口,那口子被九渊剑撕裂对穿而过,但万幸没有伤及脏腑。他急迫地朝着一侧的魏明流的方向赶去,如若不是刚刚魏明流所释放的回春之力,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镇压住九渊古剑,而如此磅礴浩瀚的回春之力……怎有可能不需要代价?! 第51页 确实如此,如今魏明流脸色惨白,他觉得自己的丹田内空荡荡的,不断有生命力在飞快的流逝。 阎不枉的声音和魏若无的身影他都听不见、看不清了,直至他接受了自己快要死去的事实之时,突然眼前模模煳煳间,出现了一道穿着补丁布袍的沧桑老人的身影。 「达—济—天—下 ,穷—祭—己—身 。」 那道影子缓慢地对着魏明流说了这句话,随即缓缓地后退了几步,遥遥相对之间,对着明流远远地施了一礼。 明流恍惚的觉得对方便是那个庄严肃穆、心怀天下的布衣将相。 最后的最后,他隐约听到对方笑着说了一句话: 明流,多谢你选择了我。 第21章 剑锋所往 「哦,也就是说你们让九渊古剑跑了,你还把丹青卷给报废了?」舒玲挑眉斜眼看着魏明流:「就只是把破枉给我带了回来?」 「是的。」魏明流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的看着舒玲:「多谢舒玲大人相助,小子这才勉强捡回一条性命。」 「啧啧啧……」舒玲嫌弃的看着魏明流,半身魂魄之体懒洋洋地飘荡在空中,「所以说,你想保护的那个人,安然无恙了?」 魏明流点了点头。 舒玲一下子飘至魏明流的眼前,具体他的鼻尖只有毫釐之差,那近乎于透明的、琥珀色的眼瞳牢牢地盯着他,质疑道:「魏若无终有一天会问鼎剑道之峰,到时候天高海阔任他行走,你凭什么认为…他需要你的保护。」 魏明流沉默的看着舒玲,隔了半晌,才答道:「舒玲大人,应该比我更知晓答案。」 舒玲眯起眼,又飘荡到了窗边的小木桌上,拿起一杯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嘆道:「你说的不错,魏若无是苍穹无境未来的支柱,魍魉魔界的人一直在试图在他剑心尚未大成之时提前将其抹杀。派出的人修为一个赛过一个。」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魏明流知道舒玲一直在审视着他,遂深吸了一口气道:「舒玲大人,您想说什么,便直说吧,魏明流此生也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有朝一日希望看到魏若无如愿走上剑道顶峰。」 「如若你真想护他周全,我可以传授你一套剑诀。」舒玲神色突然肃穆起来,声音低沉地说道:「这个剑诀名为弃剑道。一旦启动以消耗元神为代价,你会魂飞魄散永无轮迴的机会,但却可以藉助阴阳黄泉道分流的力量,可以越级强杀化神巅峰的半神之终极杀招。但此招干系感应于魏若无心脉肺腑,只能用于魏若无受到生死威胁之时。其余时刻并无他用,且需要你毫无动摇犹疑方可剑成,你可愿意?」 「我……」魏明流刚想回答,识海之内的阎不枉喝止道:「学什么学!我有的是本事教你,这种同归于尽的剑诀对你百害而无一利,对那魏小子再好也总该有个限度!」 「愿意。」魏明流看着舒玲的眼睛说道。 阎不枉气得眼红鼻子歪,用手指了指魏明流,最后负气一拂袖隐遁于识海深处,不再说话了。 「舒玲大人火眼金睛,想必是已看出,我虽根骨悟性具备,却是一半分争心也无。您只需信我这一句——对魏若无,我愿以性命报之!」 「好!」舒玲抚掌而笑:「那我便如实告知了,敝姓魏,全名魏舒玲。算来是魏若无远房亲戚,而恰恰是因为旁系,才会修习这弃剑道保护主家的继承人——然当年魏府为魔主凤夙所灭,仅仅留存魏若无与我,其缘由便是因为祖上所创一部功法,就是这弃剑道,可身繫于一人保之护之,听上去是完全献祭的功法,本该没有多少人忌讳,但偏偏——此剑招上不克下不克,偏偏天克于问剑决。」 「问剑决?」魏明流隐隐觉得这个词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错,问剑决是神来之笔所创,专为他所铸造的八剑剑主所准备的专属心法,若说现在能诛杀魏若无的人,那除了神来之笔钦定的剑主之外,再无他人可能得手了。实话告诉你,白韶华此人虽掌管万魔宗,但充其量只是凤夙的一个傀儡,你真正的的对手就是凤夙。魍魉魔界有我安插的棋子,据传他们是在准备凤夙的復活大典。」 「难……难道!」魏明流瞪大了眼。 「他们如此抢夺九渊剑,不是因为他是神来之境排行第一的上古之剑,而是凤夙的一缕分魂就寄宿在此剑之内,因而,九渊古剑由一柄仁德之剑变为吸取生灵血肉魂魄的大邪之剑,也不足为奇。」舒玲看着魏明流道:「你心里可是有准备了?」 「所以,前辈,您的仇人也就是那魔主凤夙吧。」魏明流闭上眼,轻轻在识海内说道。而阎不枉没有答话,只是沉默。 「我准备好了,舒玲大人。」 ……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髮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唿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1 魏明流这一闭关便是小半年。 而于月中旬,苍穹无境开始了问剑大会。 第52页 「哈哈你是不知那洛见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她虽然一口一个魏师兄魏师兄的叫着欢,但谁不知道她最不想在问剑大会上看见魏若无,不就是因为魏若无来了之后,她哥哥就帮不了穹顶峰争夺这问剑大会头名了?不过洛泾阳到也是条汉子,直言打不过我魏师兄,但为了有所增进还是向师兄请教了几招,结果师兄居然用了三两招就打败他了,当时天静峰的弟子们都激动地抱在一起了,哈哈……」 林微斯手舞足蹈惟妙惟肖的还原起了当时的场景,「不过也是奇怪,往年魏师兄他忙着替师父收拾烂摊子,几乎默认不参与问剑大会。这次偏偏参与了,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魏明流好奇的看着林微斯:「怎么说?」 林微斯砸吧了下嘴:「啧啧,师兄他居然说是冲着奖励去的,可本次问剑大会的奖励是不知谷的灵泉天露,只对我们这种经常在金丹期摇摇晃晃根基打得相对没那么扎实的人,在晋升元婴时有用,师兄他现在都元婴大成期了,根本用不着的呀……虽然看见洛见瑶不爽我很开心就是了。嘻嘻。」 魏若无默默看着一旁小木桌上的白瓷瓶,心下一暖,他腾地站起来:「魏若无现在在哪?」 「师兄在演武堂啊问剑头名要接收别人的挑战……不对,是众人要向师兄指教的……哎哎哎魏明流,你去哪啊?!」 …… 苍穹无境的演武堂不像昙渊剑盟那般庄严肃穆,反而诗情画意的紧。 一树又一树的桃花遍布,于此地最高处有一约莫十人见方的小高台,而高台之上恰有两名剑者舞剑……不对,是舞桃木枝。 「天下剑法本一家,」魏若无收了手中轻轻打到对方咽喉的桃木,即便如此未来剑圣的气场也震慑地对手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我命由我不由剑,也由不得天。严明,我当还你一句静心。」 「谢谢师兄,师兄今天辛苦了,我是最后一个,您今天终于可以休息了。」那名前来讨教的弟子连连作揖,最后抬起头来却讶然道:「咦,居然还有一个,真是苦了师兄了,我先走了。」 魏明流微微仰头看着,高台被郁郁葱葱的桃树掩映着,其间有一名黑衣剑者缓缓与他对视,那双眼目如寒星、清亮非凡,那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黑衣素服,着他之身恍如初入凡尘的剑仙,将杀伐果敢与谪仙降世两种气质融为一体,此情此景似乎在梦里见过许多次,却没有一次比现下更为清晰。 魏明流的喉结滚了一滚,他看到黑衣剑者看到他便突然露出一抹清清淡淡的微笑,那一剎却把这周围掩映的桃花纷纷衬得失了颜色。 「明流,剑来!」 对方却唿地扔给自己一根桃枝,魏明流怔了怔,随即寒毛一栗,条件反射又十分从容的躲开了魏若无试探性的一击! 美人计也不是这么使的……这犯规啊喂! 魏明流苦笑,然而魏若无双眼却腾地亮了起来:「看来你的闭关颇有成效,再来!」 剑者激盪的真气凝于剑上久久不散,故而称之为剑气。 然把握剑气实现的时机却是非常困难,并不是任何一人、任何时机都能做到的。 「呯!」 可于这桃林内的两名年轻人却做到了—— 本是两枝普普通通的桃枝,却被两人挥舞得剑气四起。可谓是心中有剑一切皆可为剑。 激盪的剑气将树上的桃花扫落而下,远远而观,好一场铺张浪费的漫天桃花雨……无涯子那吝啬鬼看见了定会捂胸口嘤嘤嘤了。 以上是阎不枉的吐槽。 魏若无双眼似寒星冰雪,剑式简练而精准,刚好克制住魏明流的每一瞬剑势的走向,而不费丝毫多余之力。 然反观魏明流,与黑衣青年的冷厉严苛完全相反的,永远噙着一抹无所谓亦无所畏的笑,执剑的右手翻转挑刺,剑意随性至极而不带一丝杀伐之气。 剑招一如其人…… 「当!」 魏若无勐地收剑,眉头紧蹙,他深深凝视对方半晌,才道:「这便是你的剑?」 黑衣青年凝视着人的时候仿佛有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令得魏明流心神一晃,怔然地与那双眼睛的主人对视。 那双宛如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泛起一丝清亮的光,就像唯一的星辰之于苍茫黑夜,就像一缕初阳以无可阻挡之势,投入昏暗幽室。 就像此刻的魏明流,视这双眼眸的主人为余生唯一的方向。 魏明流在心底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转而笑着直接应道:「这便是我的剑。」 一生所护,心之所向,剑锋所往。 这便是我的剑。 恍惚间,魏明流不可思议地听见黑衣青年语气极低地说—— 「我知道了。」 魏明流的心脏嗵地一跳——! 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魏若无透过他的剑意,彻底看穿了自己对他那不可告人的想法…… 然一眨眼,他再看魏若无,又似一潭古井毫无波澜,再看不出任何涟漪。 「明流,你随我来。」 …… 魏若无将剑谱往桌上一放,看着魏明流道:「你对这弃剑道有何想法。」 魏明流闭了闭眼,知道是比试过程当中被他看穿,怕魏舒玲为难,便说道:「我并非受人所迫!魏若无,修习此书是我自愿!」 第53页 魏若无静静凝视他片刻,才声色平和地道:「你可知这弃剑道的最大作用」 随即他不待魏明流回答,便用剑锋于地上挥洒出两个笔法劲道的大字『克制』。 魏若无皱了皱眉,无意识的用持剑的手挽了一个剑招。 「这启动剑气的起式分外诡异,我认为——」 「需以血为媒的剑招。」魏明流心下一动,看来魏若无并不真正了解弃剑道的实质含义,接过话。「但凡修仙世家大都告诫弟子即便得到也不能修炼,如不慎修炼了,也不能让自己握剑的那只手的鲜血染于剑刃之上。」 魏若无握紧手中的水芜剑道:「血契那还真是兇险之法,如果我料得不错,一旦发动血契,修习者虽可短暂得到能力的大幅度提升,但过后却会遭到严重的反嗜。虽然弃剑道是我先祖所创,但奇怪的是从未允许我接触过……」 魏明流忍不住打断对方的思索「你在想什么?」 魏若无抬起头,认真执拗地看着魏明流,道「我想改良它!明流,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本剑法,加上你我都选择九转玄阴做基,你的能量,或许有朝一日更胜于我。」 「你!」魏明流大惊。 改良什么?改良弃剑道?改良这种用了就必死无疑的东西?我还能胜于你?你可知…… 魏明流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制止魏若无,却无法说出口。 「此书所着剑招大开大阖,行云流水之间有绝于世间的名家风范。不该与这用心险恶的血契融于一体。明流,我想与你一道,破除血契,说不定会带来中原剑道之革新。」 幽深黑亮的眼眸凝视着白衣青年流露出不贊同的双眸,轻声道:「倘若『无争』是你的剑,那我定能拓开一条世人皆不能与之相争的新的道路,明流,你可要与我同行?」 沉默许久,一声轻笑自魏明流口中流泻而出。 「我今日才算真正认识了你的自视甚高。」魏明流眉眼带笑,那笑容十分真切自在,仿佛时至今日,他心中的阴霾才被彻底扫尽。 因为说此话的人是魏若无,如果是他的话,能够做到也说不定啊。 「魏若无,」 白衣青年的双眸极其明亮,与沉静自若的黑衣青年对视片刻,而后郑重道:「愿捨命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1《六州歌头》 贺铸 第22章 木秀于林 「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隙月斜明刮露寒,练带平铺吹不起。挼丝团金悬簏簌,神光欲截蓝田玉。提出西方白帝惊,嗷嗷鬼母秋郊哭。」 1 远远的,于幽暗昏惑的无惊山处,一名灰袍僕从引吭高歌,自那无惊山下波涛汹涌的三千若水之中翘首以盼,等来的是一阵地动山摇,而那源头,竟然只是水中阵阵波盪之后出现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 灰袍男人取下兜帽,露出一张沟壑万千的脸来,那脸上遍布了剑痕,最深的一道自额头一直蜿蜒而下没入脖颈,男人混沌的眼微微睁开,双手氤氲着无垠的浓郁混沌的死气,那黑色的死气形成了一只巨大丑陋的手,自那深不见底的水底漩涡之中,兇狠地抓出一物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主凤夙!时机以成,请復魍魉!血屠神来!」 灰袍男人跪地拜倒,额头砰砰地撞地,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目光渴望的焦灼于眼前散发着滚滚黑炎的古剑九渊,几乎是极度狂热的嘶喊道。 「吾仆……陈错……」古剑九渊嗡鸣着,剑身却诡异地传出一道嘶哑浑厚地男音:「吾要一具身体……一具可供吾驱使挥洒的体魄!」 那名叫陈错的男子双目之中迸发出一丝兇恶狠毒的光芒:「定为我主寻来!」 九渊古剑剑芒一敛,最后将剑尖一指,遥遥指向北方。 陈错微微眯起眼,那是……苍穹无境的方位。 …… 盘旋于穹顶峰之上的秃鹫急速振翅,鹰眼牢牢锁定于万里之外的某点,而后厉声尖啸起来—— 「开启护山大阵!」洛泾阳瞳孔一缩,摸了摸肩头而立的秃鹫,急促地对着洛见瑶道:「瑶瑶,马上去通知掌门和魏若无,魍魉魔界大举来犯!马上就快要逼近黄泉碧落渊了!」 「是!」洛见瑶吩咐左右分兵而行,自己则快速御剑,直穿云霄抵达毗邻天静峰。 林微斯远远的瞧见洛见瑶,脸色一臭:「你来做什么。」 「林微斯,魏师兄在哪里,出事了,魍魉魔界举兵而来,就快到达苍穹无境边界了!」洛见瑶神色紧张快速说道。 「什么!」林微斯脸色一变,「护山大阵起了吗!」 「起了!」洛见瑶着急道:「现在的情形拖不得,快快与我通知各峰弟子,」 林微斯咬牙,刚想唤出紫翎铃通知各峰,却见天静峰峰顶有微微的红色剑芒闪烁,随即大片大片的死气瞬间弥散开来!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林微斯大惊失色:「魏师兄正在峰顶!」 「我去联络不知谷,林微斯,你前去支援魏师兄!」 「好!」平日里的冤家配合出奇默契,一前一后朝着不同的目标袭去,这次魍魉魔界来的很是蹊跷,竟然突破了护山大阵,自最为偏远的天静峰入手……没有内应……林微斯他第一个不信! 但那人……到底是谁!!! 第54页 …… 谈怀先噙着一丝邪肆的笑容,环伺峰顶执剑相对的两人。 「谈盟主,这是何意?」魏若无一边沉声道,一边暗自警惕谈怀先身侧的灰袍男子,那男子一直站于谈怀先身侧靠后位置,似是僕人,但此人浑身感应不到一点修为,面部布满了蜿蜒的伤痕,看上去宛如地狱来使。 那人动了! 只听得一声梵语划破寂静,那名灰袍男子双手合十闭目,身影却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魏若无唿吸一轻,仔细辨别周遭十里一草一木的动静,而后听得前方某处再来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可若是定睛看过去就糟糕了,因为那里仅仅只是灰袍男子的一道虚影,而真实的却是在魏若无的—— 背后! 然则魏若无直觉过人,不曾听,不曾看,仅仅反手却恰挡那气势如虹的一掌! 那掌风走势诡异,灰袍男子见一击不中,身形勐然一转,又朝魏若无身后袭去! 魏若无有心防范,但可惜谈怀先此时竟似有所料,振臂出剑,只见他竟然手持九渊古剑,剑刃之上的黑炎一放,速度腾然加快三分! 「刷——!!」 四股强大的真气碰撞在一起,顿时间震盪得周遭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魏若无微微睁大了双眼,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来人,有些焦虑地喊道:「明流!」 然魏明流来不及回应他,他用破枉剑对上灰袍男子之时,便觉得力量如同泥牛入海,丝毫掀不起波澜不说,那道诡异的掌风震得自己内腑一阵翻涌,强压住翻涌的血气,魏明流目光锐利地看着灰袍男子和谈怀先道:「谈盟主这是勾搭上了魍魉魔界的人,难道真的忘记谈师姐是怎么死的!」 谈怀先漫不经心的将目光转移到魏明流身上,手中的九渊剑似有所感应一般微微抖动了几下,他微微眯起眼,语气轻缓地道:「当然不会忘记,如果是我,定会怜香惜玉,可惜我那徒儿沧海是个面冷心更冷的孩子,自然不会放过了。」 魏明流寒毛一立,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谈怀先!他狐疑地看着对方,妄图找出易容的痕迹,然魏若无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拉住魏明流往自己身后靠,厉声喝道:「是夺舍!你究竟是何人!」 「我……?」『谈怀先』露出一抹森冷阴沉的笑容来,他扬起九渊古剑道:「魏若无,我们已经交过手了,你难道还分辨不出我是何人吗?」 「九渊剑灵。」魏若无沉声道,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到一旁的灰袍僕人,突然冷笑了一声:「不对,你是魔主凤夙,否则叛离灵禅古寺的陈错不会在此。」 魏明流瞪大了双眼,魔主凤夙……他就是凤夙!是阎不枉的仇人,也是造成谈师姐身陨的源头!舒玲大人曾经严厉告诫过他,遇到凤夙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可现下他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抛下魏若无一人对敌! 「呵呵呵……不愧是我所看重的人吶,哦不对……」凤夙顶着谈怀先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魏若无道:「是身体。」 他伸出手看了看,颇为嫌弃地道:「这具身体天资不行,还不及你的一半,而且还没有剑心,实在不得我意,魏若无,只要你肯乖乖把你的身体献祭给我,我便饶了苍穹无境……」 九渊剑直指明流,凤夙将手轻轻抚上自己如今的脸颊,盯着魏若无目光暗沉,痴痴地笑了几声道:「我还可以放过和你身边这个拥有道心的小子,你觉得如何?」 「妄想!」魏明流听罢直接怒了,这厮竟然想要魏若无的身体,忒不要脸了!这怎么能忍?! 破枉出鞘,越过魏若无径直朝着凤夙挥去,然一侧的灰袍男人陈错一掌拦下魏明流不说,竟将魏明流震出几米远。 魏若无直视凤夙,不敢有丝毫的分心:「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凤夙漫不经心地给了陈错一个眼神,让他将魏明流拦下。「我的魍魉大军已经攻破了苍穹无境的护山大阵,魏若无,你猜猜看,仅仅凭你师父无涯子一人,能不能抵抗得了我族的血屠大法。还是乖乖交出你的身体,我勉强可以放他们一马。」 「……」魏若无弯了弯唇角,目光带着冷意:「血屠秘法开启之后,你族之人也会献祭而死。我相信我的师父还有我的师弟们,凤夙,若是你杀了我,我的躯壳你自然可以随意驱使,如若有意,凭本事来拿,何必多生事端。」 对,唧唧歪歪,屁事真特么多!魏明流腹诽,一边又暗恨怎么也绕不开眼前这名灰袍僕人,此人一招一式之中都带着佛性,看似大开大合掌风却又无比狠戾,让他根本无暇关注魏若无和凤夙那边的情况。 「明流。」魏若无开口,随即给了魏明流一个眼神,魏明流看懂了,他调动起体内汹涌的真气,运行起九转玄阴决,双剑剑气萦绕激盪至整个天静峰顶,竟将一旁的陈错震退。 「嘿嘿,有趣,但很可惜,因为在此之前——我得找一具身体才行啊!」话音未落,只见凤夙飞快的执剑破开剑气护盾,随即九渊剑指水芜,在对拼之后水芜剑上竟然出现一丝丝的裂痕! 「魏若无!」魏明流有心回援,却一时不慎被陈错一掌击中,一口鲜血瞬间喷洒而出。 魏若无只是牢牢锁定凤夙,眼神一厉,无视水芜剑之中的龟裂痕迹,他心下知晓如若此时不除不阻止凤夙,保不住魏明流尚在其次,山下的苍穹无境才会真正遭遇灭顶之灾! 第55页 「一剑斩不谶。」 陈错看到魏明流没有行动能力,也没有下杀手,却感受到一股庞大浩瀚的沖天剑意震盪开来,这样的一剑,甚至是有着化神巅峰的实力,若是他自己,定会死于此剑之下,此子毕竟拥有剑心,他们果然还是太过轻视了!陈错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脱口一声:「主上小心——!」 然凤夙却不闪不避,让那道淡青色的剑刃径直插入心口,鲜血喷洒了一地。 一旁的魏明流忍住胸口处被陈错一掌击中之后的剧痛,呆呆地看着,却看见凤夙的脸上露出一抹贪婪又诡异的笑容,一丝阴霾浮上心头,他听到识海内的阎不枉勐然提醒道:「小子找死吗!你们谁都没有见过凤夙夺舍的方式,快让魏若无撤剑!撤了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凤夙勐地抓住魏若无的执剑的手,口中勐地吐出一道黑沉沉的死气,以谁也无法预料的诡异角度,突地直直打入魏若无的眉心之中! 那道黑气在魏若无眉心不停地流窜,即刻使得魏若无痛苦出声,哇的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来。 而那黑气闪烁了一会儿,随即从魏若无的眉心之中消失了。 而那原本被凤夙附身的谈怀先的躯壳,也跟着嘭地倒地,脸色浮起死去多时的铁青色,胸口处却缓缓地流出热气腾腾的鲜血来。 魏明流依稀听得一声惨叫,却没发现那惨叫的源头是自己。他面若死灰,双眼死死地瞪着眼前缓缓倒下的魏若无。登时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快要死去了一样。 一旁的陈错看见主上得手,竟似松了一口气一般,他来回打量了几眼魏明流,似是认定了什么一般,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也没多做停留,而是拍了拍尘土飞速离去了。 「小子,你听我说,你现在就用这剑杀了魏若无,等待他再次醒过来,他就不是魏若无了,是凤夙!你明白吗!凤夙的夺舍之法诡谲多变,但没有一次失手过!」阎不枉急道:「快杀了他!想想你师姐的命运,你信我!」 「前辈……我,信他。」嘶哑而温柔的男声响起,出口只有短短几字,却蕴有令人无法忽视,不可不动容的坚定。 魏明流将魏若无揽到怀里,凝视怀中人苍白而无血色的脸庞,一字一句道:「他不会输给凤夙。更不会死!」 「你好煳涂啊!」阎不枉握了握拳,「明流,这件事情已经不仅仅是涉及苍穹无境,而是涉及天下苍生,如若凤夙拥有一具可堪剑圣的身体,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魏明流轻轻替魏若无擦拭着自皮肤不停渗出的血色,双目之中也已经是赤红一片。「前辈,我知道的,可是……他不会死、他怎么可能死!」 凤夙又是什么东西?魍魉魔界之主又怎样,魏若无怎么可能死在他手上?他是未来苍穹无境之主,是要登至剑道顶峰、笑傲天下之人,怎会止步在此!怎会止步在此!! 「魏若无!」 自双手起,直至全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强烈痉挛,只见魏若无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感觉到怀中的躯体的温度正在逐渐变冷,魏明流伸手触及对方的鼻尖——连唿吸也随之越来越轻。 无法克制的,魏明流全身发冷,不停地颤抖起来,他将头埋入魏若无的肩头,声音沙哑而带有哽咽。 「魏若无,我求你了,别丢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 1春坊正字剑子歌 李贺 第23章 浩然之气 「噗噗噗——!」 魏明流执起破枉剑,用力地刺入谈怀先的心口。 「你这是疯了吗!」阎不枉喝到:「快停手,夺舍看不出痕迹,凤夙确实是已经进入魏若无的识海之内了!而且就算凤夙还在,杀死已经夺舍成功的夺舍者只能使对方金蝉脱壳一般顺利逃走罢了。这样的心口一剑只能让人以为你就是杀人兇手!」 「我就是要旁人这样以为。」魏明流冷冷地道。 「又——是为了魏若无遮掩?」阎不枉气急败坏道:「你这么做对你百害无一利!」 「前辈,他如今生死不知,我替他担了这无妄之灾与口舌是非又有何难!」魏若无摇了摇头。他知道现在不论说什么,阎不枉也无法理解他。 「我是怕你解释不清楚啊,昙渊剑盟的盟主身死,还被带着你的真气的剑身刺数下,谁会信你?」阎不枉怒道:「你真是为了他不要自己性命了?」 「不,」魏明流勐地将剑抽出,「我要先救魏若无,前辈,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凤夙,又不伤害魏若无吗。」 「没有!」阎不枉摇了摇头:「我没骗你,不可能有的,那是夺舍,就算魏若无心智再坚定,可那是凤夙,我遇到他之时他的魂体已经达到化神巅峰,现在如何根本无法想像……」 魏明流打断他:「那么拖延住凤夙呢。」 「什么……?」 「前辈,告诉我如何能够拖延住凤夙夺舍的进度,」魏明流轻声地道:「天下之大,不可能没有阻止夺舍的办法,我去寻那神来之笔,或者神来大陆没有,我便离开神来大陆去寻来!」 「这小子在你心里就有那么重要吗?」阎不枉瞪大了眼,很是不解:「你才认识他多久?就算不为天下苍生,那么你自己呢?你就丝毫不为自己考虑吗?」 「魏若无说,一人也是苍生,值得他于水于火里救……而他就是我的苍生。」魏明流垂眸:「前辈,我就是为自己考虑才会这样做,因为他很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第56页 「你可知……好吧,你的道心可以将体内真气转换成为浩然之气。」阎不枉闭眼快速说道,心里跟着有一丝苦涩,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握紧了手里的小木盒道:「浩然之气克制魍魉死气,你将浩然之气打入魏若无的体内,便可抑制凤夙夺舍的进度!但我必须告诫你的是——」 「你能用浩然之气镇压得了九渊剑灵一时,决计是维持不了一世的,要是万一凤夙破茧而出,遭殃的还是魏若无!倘若他当着那些人的面被凤夙继续施行夺舍,那些中原正道早就想剷除凤夙,可不会向我们一样投鼠忌器!」阎不枉冷笑:「指不定到时候他们会大言不惭要了魏若无性命!」 「多谢前辈!」魏明流哽咽地道,随即他勐地仰起头来,调动周身所有可以使用的真气,额头上的道字印结一明一灭。 事已至此,他才不管劳什子魍魉魔界如何!中原正道如何!他要让魏若无活着,就这一点,没得任何商量的余地! 额头上的道字印结彻底散开消失不见,魏明流周身的银色光华散尽,俄而,他清清淡淡地弯了弯唇角,于右手之畔用力的将魏若无的手握住了! …… 「师父,剑道顶峰是什么,为什么人人都想要攀登?」 于朦朦胧胧之间,魏明流穿越过一片白色雾障,来到了魏若无的识海,看到了一枚稚气的小糰子,那清亮的眼神,一举一动又非常规整克制,一看就是幼年版的魏若无。 牵着小魏若无的手,无涯子嘆息道:「若无,问鼎剑道固然所向披靡,可你的一举一动、一俯一仰之间,皆系苍生。不论是要杀、还是要救,最为沉重的责任莫过于此。如若是你,你当如何?」 「……」小魏若无皱起眉头,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魍魉魔界蠢蠢欲动,山河动盪、天将降任,魏若无唯求证道。」 「那你的道又是什么?」 「朝受命,夕饮冰。昼无为,夜难寐。」 「逍遥道?」无涯子一怔:「但当年魏家与你并未受命任何帝王权相……你这小子,是在质疑天道?」 小魏若无朝着师父深深作了一揖:「万民何辜,不该有此劫难,师父,源头由魏家所始,我是魏家之后,早已有所觉悟。」 「若会粉身碎骨你也不怕?甚至落不到一个清白的名声?」 魏若无垂眸,嘴唇微微一开一合,似乎是在嘆息一般吐出四个字来: 「顾不得了。」 那双坚定的眼眸与如今的魏若无重叠在一起,竟从未更改过分毫。 魏明流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旁观魏若无过往的记忆,而是穿过一片片记忆海,径直来到一片似乎还是崭新的记忆空地的边缘。 魏明流眼神一暗,已经做好被反噬的准备,将那段包裹着天静峰顶魏若无亲手杀死谈怀先的记忆用力一刺,将那篇记忆海瞬间搅得混沌、再也看不清原状了。 只要他让魏若无记不起来天静峰发生的事情,他稳住凤夙夺舍的进度、稳住魏若无、再让众人以为杀死谈怀先的人是他,那么这一切便可以让魏若无暂时脱身!他只要竭尽全力或者再请求阎不枉相助,拼死一搏逃离苍穹无境,便可以慢慢寻找可以破解夺舍之法! 这是……唯一的生路。 不论是魏若无的,还是他的。 「为什么……」魏明流做完一切之后从魏若无的识海挣脱出来,怔愣地看着仍然陷入沉睡的魏若无。 「前辈,你不是说过,每个人的识海深处都是重地,除非我的修为高过他,否则搅乱他人记忆的这种行为定然会被识海主人追击甚至抹杀,可我一点儿事也没有。难道是魏若无的意识已经被凤夙——」 阎不枉复杂地看了魏若无一眼,而后对着着急的魏明流道:「非也,你安然无恙只能证明一件事,这小子……识海之主对你没有一丁点的防备之心。他全然信任着你。」 魏明流垂眸看着魏若无,露出一抹难看又牵强的笑容。 就连他自己也不曾预料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将一人的性命、信念视为最为重要的东西,值得他誓死捍卫的事物。可偏偏,却觉得无比值得。那力量出自本心,没有一丁一点的不愿意与犹疑质疑。 此行若会粉身碎骨? 便粉身碎骨罢! 如今唯有此法魏若无才能完整脱身开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也顾不得了。 …… 「师兄、谈……谈盟主?那、那是——魏明流!你拿着剑是在做什么!」 远远地,林微斯看到执剑的魏明流与晕倒在地的魏若无、一旁冰冷僵硬血流一地的谈怀先的尸体,脸色腾然惨白起来。 第24章 弃我去者 「林微斯。」 林微斯瞪大了,他看见魏明流唇畔扬起一抹恶毒至极的笑意,随即将剑锋对准了他。 「魏……明流?」林微斯浑身一震,似是明白过来:「你……是你和魍魉魔界里应外接,让他们这般轻易破了护山大阵,是你——杀了谈怀先和……和……」 「是啊,是我,不过还给你的好师兄留了一口气。」魏明流唇畔的笑意缓慢的消失,一双锐眼死死盯着林微斯:「你待如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师兄他待你不薄……而且你……怎会、难道——」林微斯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一直在隐藏实力,降低了师兄和谈盟主的防备,这才使得他们一死一伤——你好卑鄙!」 第57页 「你看,连林微斯这样的小孩儿都认为你是铁板钉钉的兇手了,你还担心什么。」阎不枉心脏抽了抽:「明流,你真的准备好接下来所面对的路了吗。」 魏明流没有说话,只是执剑暴起,与林微斯的佩剑轰然对撞。 然林微斯心下震盪,竟一时间被魏明流的剑气震开几米,而后听到那卑劣叛徒毫不知耻地笑:「你若是再不将魏若无送往不知谷,他可能会血流而死哦。」 林微斯腾地红了眼,他满眼憎怒地看了魏明流一眼,最后选择背起魏若无,嗖地从天静峰顶消失了。 「前辈,我准备不了。」 一道低哑地男声轻轻迴荡于云雾飘渺的天静峰顶。 「我……还想再多看他一眼,」魏明流一点一点地收了笑,眼眸之内溢出浓烈刻骨的悲哀痛苦,「然此番过后,怕是与他之间的情谊断绝个彻底了,这样也好……」 「这样还好?」阎不枉跟着嘆了一口气:「魏若无若醒了,你搅乱了他在天静峰上的记忆,又自林微斯口中知道你勾结魍魉魔界杀死谈怀先,待彻底恢復,怕是会首当其冲杀了你。你说你这样真的值得?你所选择的,九死一生都是高看了——你说你究竟图个什么啊!」 魏明流摇了摇头。 「我所图的,不过是要魏若无好好的、骄傲肆意的在这世间活着。」他微微眯起眼,似乎能抑制住内心些许的软弱思念。 从前心性凉薄,从未遭遇如此爱恋 、所思所顾虑全繫于一人身。 守其身、护其心,成全对方所想所愿。 而不是妄图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因为魏若无太好了,好到他根本无法忍受眼睁睁地有人用阴谋算计魏若无,甚至谋夺魏若无的肉身和剑心。只要想到有人想要这么做,即便是天上的神祗,他也不住的涌起黑暗血腥的念头,将其杀之永世不得超生。 哪怕此行他死于中原正道剑下又如何,甚至魏若无因为误会杀死自己又怎样?魏明流不在意那些。 他的目的唯有一个——待寻得方法确保魏若无安然无恙,他势要斩魔修、杀凤夙!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这样的痛苦与怒火,要数以千万倍的回馈给凤夙以及魍魉魔界! 心口仿佛有一团炽热无比的火焰再灼烧着他的道心,魏明流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自知自己心性不定,于修仙一途只是好奇并非热爱也无拼搏之意。如若不是遇到魏若无,一生也难有什么大发展,倒会获得几分平静淡然。 即便后来遇到魏若无,自己虽道心悟性优于同辈,但他从未有去争取什么的想法。要是能看着憧憬又喜爱的人问鼎剑道顶峰,自己再稍微跟随其后亲眼见证,那他也非常满足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随心随性的人,就算爱慕魏若无,也难扭转自己本质上的凉薄淡漠。 然但凡凉薄之人心中之原被人留下火种,或早或晚,必成浩瀚燎原之势,势不可挡,恐怕连己身亦被其所累,也是无所畏惧的。 现如今,就算要决然赴死,他也要拉上那些闯进来的魍魉魔修一起,杀个够本再死! 「走吧,临走之前,我唯有一人需要嘱託。」魏明流微微眯起眼,看向了前方书海无涯的方向。 …… 「你说什么?」温翎谷主一下子站了起来:「魏明流杀了谈怀先?」 他复杂的与无涯子对视一眼道:「门主,现在是否即刻下达追杀令。」 无涯子摆了摆手:「若无还没有醒,需得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此人是……是魏若无命定的宿敌。这下杀了谈盟主,又有是有能力打开天静峰缺口的金丹期……况且林微斯说他自己也承认了,十有八九是他!」温翎忍不住扼腕道:「当初就不应该留他在苍穹无境,魏若无心性坦荡,太过信任此人了!」 无涯子皱眉:「可是温翎,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谈怀先会无声无息的来拜访天静峰,又恰巧死在天静峰上?这事情不大对。而且魏明流已经见过魏舒玲,以魏舒玲的能力,是忠是奸比我们更能分辨,她都毫无察觉,还将自己的佩剑交予魏明流,魏明流是魍魉魔界奸细还故意在林微斯勉强自己承认了?你觉得不违和吗?」 「您的意思是——」在一旁的林微斯又高兴了几分,他也不愿意相信魏明流是个骗子:「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那我们……」 「不可。」温翎眼眸泛起冷意,「无涯前辈,我知道您有好生之德,然而此刻谈怀先的尸身全是魏明流一人所制造的致命伤,如若要救他,便会激怒整个昙渊剑盟。如若捨弃他——」 无涯子看了看一侧安然沉睡的魏若无,嘆了口气:「温翎,你说的固然不错,没了宿敌,魏若无自然能活,可这不会是我那固执弟子想要的活法,这也不是苍穹无境——宗门成立之始的初心! 」 温翎睁大了眼:「您不会是想——」 「别吵了。」一道带着火气的女声由远及近:「魍魉魔界的人都快打到书海无涯了,无涯子,魏明流保不了了。昙渊剑盟知道盟主身死,已经立了代盟主前来,不是奉天也不是穆清,你猜是谁?」 无涯子捻须的动作一顿,脸色跟着难看起来:「施定尘。」 魏舒玲冷笑:「自然,你看,施定尘要魏明流死,而同样有着先知血脉的温翎亦是如此。这不是温翎温谷主的问题——而是天道指引,温翎,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第58页 温翎沉默,算是半默认。 无涯子回望他沉睡的弟子,终是甩袖起身:「那孩子,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总会有生路——走吧,先解决家门口的那些蛆虫,再看那施定尘想要如何!」 …… 「苍穹无境的各位,别来无恙否?」 于穹顶峰处,沧海肩头扛起一柄半人般高大的大刀,咧开嘴角阴森森地看着不断聚集而来送死对抗的苍穹无境的弟子,而后看向穹顶峰的某处。眼睛瞬间有些贪婪。 「不错……这便是应龙的埋骨之地了,我隐约能感觉得到——凤夙果然没有骗我。」 而穹顶峰洛泾阳目光凌厉地看着血衣魔修,双手一扣,闪电般的将真气聚集禁术瞬发:「噼山掌——!」 那道带着金光的掌风瞬间逼近血衣魔修,噼山掌本是穹顶峰不外传的绝学之一,威力颇大被视为禁咒,奈何洛泾阳外出任务刚刚负伤还未完全恢復,一道禁咒发过之后立即倒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而沧海修为早已达到元婴中期,十分轻松的躲过洛泾阳破釜沉舟的一击,仿佛被洛泾阳的反击激怒了一般,血衣魔修目光阴郁且带着浓浓杀意,他扬起了他那冰冷巨大的长刀,带着飒飒的尖锐的风啸之声,勐地朝着洛泾阳挥了过去! 「死吧,苍穹无境的崽子们!!」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血衣魔修的利刃快要触及洛泾阳的一瞬间,自他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凌冽冰冷的剑气,血衣魔修噼向洛泾阳的动作一顿,似是察觉到危险,本能地抬头一看,瞳孔紧缩想要躲避,却已经迟了半步! 「叱——!!!」 可怕的血肉搅拌声响起,魏明流眉头一皱,破枉剑竟然仅仅只是没入对方的皮肉半寸,便似遇到铁板一样,再也无法前行了! 「啊——又是你。」沧海扬起一抹古怪地笑容,他分毫没有在意魏明流的剑还在他的背上,大刀一挥嘭的将破枉剑瞬间挑开。以泰山压顶之势不停地逼迫魏明流节节后退。破枉剑转攻为守,每每抵挡住沧海的巨刃都十分之勉强。 「明流!我们该走了!」阎不枉在识海内吼道:「再晚林微斯将消息扩散开来,你就走不了了!」 魏明流神色一暗:「可这些人是魏若无需要守护的人,他若是在,决计不会走,我要多杀退些魔修,替他护上一护。更何况——我与此人之间,还有一笔血债要偿!」 他必须要让沧海偿命!谈素素不能白死! 魏明流牙关紧咬,露出些许狰狞疯狂的神情。这些魔修,先是害得阎前辈亡妻,然后害死师姐、最后还想害死魏若无,他周围真正对他好的人,这些魑魅魍魉总是想要谋夺加害。魏明流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次加害之前对他友善过的洛见瑶,怎可能无动于衷暗自逃走?! 穹顶峰之危必须解! 然而沧海数次大刀挥下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魏明流这小子明明趋于颓势,目光之中的坚毅执着之色却越见深重。见此,沧海也收起戏耍之心,心神一紧,反而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知晓有着鱼死网破破釜沉舟之心的剑修,其可怕级别往往是以几何倍数增长的。 周遭皆是魍魉魔修与苍穹无境弟子们刀剑往来厮杀之声,而不巧其中一道娇小的影子跌跌撞撞的从洛泾阳那边沖了出来,恰巧冲到魏明流与沧海的中央! 「瑶瑶!!!」洛泾阳惊骇得抽一口冷气,洛见瑶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走到魏明流与沧海的厮杀领域的?! 「好啊,这送上门来的……」沧海露出一抹阴森诡异的笑容,而后勐地爆起提速,灵活地闪避了魏明流精准可怕的攻击与束缚,本来魏明流已经提起百分之百的力量,束缚住沧海的兵刃,妄图拦下沧海想要伤害洛见瑶的举动,却不想这血衣魔修如同疯魔一般,迅速将手中的兵刃一掷,就凭藉着这一瞬之机!沧海借力打力般,身体化为一条极速黑影,很快便把那误入的洛见瑶的脖颈单手死死的扣住了。 「放下我妹妹!」人在眼前被人掳走,洛泾阳气得面色通红,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发大招。 「嘿嘿嘿嘿.....应龙之骨,给了我应龙之骨,我便会放了你妹妹。」沧海不断地拉开魏明流与他的距离,而后到了某处的诡异高台上站定,道:「 你们可千万别妄动啊,我只需要取她一丁点的鲜血,你们若是害得我手一抖,这可怜的女孩……死不瞑目啊……」 魏明流身体渐渐僵住,他侧身看向洛泾阳,发现对方也完全不敢动弹。 然不待穹顶峰众人反应过来,沧海竟然直接割开了洛见瑶的手腕,顿时鲜血四溢,洛见瑶苍白惊恐地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沧海。 「见瑶!!」 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尽数洒在了那漆黑诡异的高台之上! 「罪无可恕!」魏明流仿佛再度看到师姐之死,愤怒的一扬剑刃,蓄满内劲的剑气将周遭魔修打得神魂皆散,然却已经来不及了— — 那至纯至洁的处子鲜血一滴落在那高台的裂隙之上,霎时原本漆黑的高台黑气大绽、异变斗转! 「嘭哧——」 环绕高台上的黑雾越升越高,最后慢慢化作一只体型庞大、羽翼丰满的黑色骨龙!那黑色骨龙空洞的眼中幽幽升腾起两道诡异的碧绿冥火,双翅巨大,羽翼边缘如同返祖了一样长满了可怕的倒刺。 第59页 骨灵应龙,生于混沌之始,后为魍魉魔界图腾神兽,因魍魉魔尊最后败于溯游仙尊,而被溯游仙尊降服,收为坐骑。却因弒杀本性难移,遂被溯游仙尊用八荒焚劫阵封印于这穹顶峰之上。 「我的天,还真是应龙!」周遭的穹顶峰弟子狠狠擦了擦眼睛,除了峰主之外,他们从来不知道穹顶峰之上还封印着此等妖物,洛泾阳身侧的掌使将手中的拂尘用力一甩,霎时扬起满天灰尘,十分猥琐恶毒的煳了那黑色应龙一脸! 那只巨大的应龙猝不及防,一双诡异的冥火之眼被煳了满目沙砾灰尘,疼得发出了一阵尖锐可怖、几乎要刺破人耳朵的尖啸声! 洛泾阳挥袖发出一道笼罩住穹顶峰所有人的风遁,一边目光凝重地防犯着应龙的无差别攻击波,一边朝着背后的小兔崽子们吼道:「跑!」 然而还为等众人反应过来,应龙眼里的一鬼火一涨,尖锐的长喙张开,一道黑灰色的火焰喷射而出,与洛泾阳所结的风之盾牌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起! 第25章 乱我心者 应龙之骨有修復神魂功效,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 沧海眼中的精光一闪,以迅雷之势跃于龙背之上伸出一只手乘机夺取应龙之骨,魏明流见状正欲阻止之际,然而怎奈那血衣魔修速度之快,那被剥夺了一片龙骨的应龙被完全激怒,已经死去的亡魂无法判定究竟是何人胆大包天夺取了它的龙骨,遂不管不顾张口一喷,一股烈焰龙吼对着众人袭来!若是让那些年轻的、修为低微的弟子们与那应龙之吼短兵相接,唯有一个死字! 魏明流无奈之下不得不与洛泾阳一道,运用全身真气加固了结界,十分勉强地抵御住那应龙的第一波攻势。 「多谢各位。」沧海微微一笑,拿到应龙之骨,将奄奄一息的洛见瑶松开。而后这乖僻的血衣魔修竟全然不顾身后无数为他厮杀的、甚至被应龙之吼波及死伤惨重的魍魉众魔。施施然嗖地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魏明流睁大了双眼看到仇人逃离,却根本无暇追击。 然更为诡异的是,沧海逃离的下一刻,仿佛如同算计好了一般,魏明流便看到了风尘僕僕的施定尘带领数十昙渊剑盟精英弟子赶来。 魏明流芒刺在背,面上却露出一抹嘲讽的意味,他与施定尘对峙着,心里非常明白他因何而来。 「施定尘,你今日是来杀我的?」 施定尘眯起眼,佝偻着背仰头看着魏明流道:「小子,那是因你杀死了谈盟主,今日昙渊剑盟派我来讨个说法。哦对了……我们盟主之女也是你所杀,你这样的贼子,万死不足惜。」 「施前辈,这其中恐怕有误会……」洛泾阳瞪大了眼,想要开口说什么,然而施定尘摇了摇头,「我可没有冤枉他,如若我说假话,他又怎会这幅样子,连句解释都没有?」 「是啊,」魏明流扯了扯嘴角:「你就当是我杀的好了,洛师兄,请您不要插手。」 洛泾阳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在下一波应龙吼之下差点站不稳身体。他也来不及顾忌魏明流和施定尘之间的恩怨了,只是拍了拍魏明流的肩膀,便全神贯注地继续维持起了这一方结界,苦苦在暴走的应龙爪下支撑起这一方天地。 「施定尘,你为何三番五次都想置我于死地。」魏明流目光冰冷:「难道就因为你所看到的天道?」 「九渊剑主与一夕剑主之间歷来只能存活一位,而日后能与魍魉魔界对抗的,唯有魏若无,你——不行。」施定尘阴郁地看着魏明流,「九渊剑气微弱,现下魏若无的状态怕是不好吧,魏明流,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才会不断牵连拖累魏若无的命数,只要你一日不死,魏若无便命悬一线。替他除了你,九渊剑主便可一跃而起,笑傲剑道之峰,踏平魍魉魔界不在话下。老朽不才,但也是中原修行者,断不能看到此事发生。」 「所以你间接害死师姐,嫁祸于我,现在也是你暗示谈前辈来天静峰,间接让他遇到魍魉魔界的大军……最后……就因为你那狗屁的预言!」魏明流直视施定尘,眼神之中蕴有凌厉决然之志:「我命由我不由天,我魏明流——绝不会做伤害魏若无的事情,倘若魏若无想要我这条性命,他可以随时来取!我绝不反抗!但……你不配!」 只见魏明流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捏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法诀起势,而后那法诀渐渐在他的周身凝结起白色的雾气,待那雾气将临渊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内之时,魏明流勐地将那法诀一撤,反手一指对准在了自己的心口。 「嗡——!!」 那萦绕在魏明流周身的白雾大散,一道耀眼的金色光华勐地自他的额头突破而出,将周遭的白雾都吞噬殆尽了。仔细观之,那金色光华的来路有几分诡异,却又充盈了圣洁之气。然不论怎样,这来路诡异的异术都不该是一个金丹期小年轻应该拥有的。 白雾尽数散去,赫然出现的,是一个几乎占据了魏明流整个眉心间的,笔法滂湃飘逸的一个『道』字! 「看来你来苍穹无境修行所得的成果不小啊。」施定尘啪啪啪地鼓起掌来,随后自他身侧站出十名昙渊剑盟的弟子,他们各自训练有素地结阵排列,蓄起隐隐带有可怕血光的剑阵,将魏明流围绕起来。 只听施定尘睁开半眯起的双眼,厉喝道:「天魄绝杀阵——起!」 第60页 随即一道泛着黑紫之色的带有浓烈腥气的剑阵结成网状腾空而起,朝着魏明流的方向以天罗地网之势唿啸而去! 这天魄绝杀阵,乃是昙渊剑盟独有秘法,要求十名没有异心、有着共同信仰的人修习,才能将阵法的效用发挥到最大化。 魏明流微微侧头,破枉出鞘,盈盈剑光锐利而带有蓬勃的力量。他不避不退,径直朝着那杀意凛凛的天魄绝杀阵勐烈地撞了上去! 嘭——!!! 巨大的力量对撞使得地面都为之一震! 魏明流咬牙闷哼,瞳孔一缩,口中溢出一缕鲜血。 「明流,灵台放空,让我来对付他们!」阎不枉大声吼道。他知道魏明流受伤了,这天魄绝杀阵——如今的魏明流就算同归于尽也难以撼动,对方有十人,而他只有自己! 然而魏明流无力地摇了摇头:「前辈,非是我不愿意,而是不知为何自从上一次之后,我无法自如选择将身体主动权交予你……也许是我太弱了……」 阎不枉心下一抖,而后抬头看看被他藏匿起来的小木盒,心里一阵发虚和后悔。魏明流不知道,他自然明白魏明流这样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天魄绝杀阵一击之后开始往中心收拢,但还不等魏明流足够喘息的时间,十名昙渊剑盟弟子再次以三角排开,九人为盾,阵眼则是由一名弟子持剑作矛,蓄势待髮状准备再次给予魏明流致命一击! 他可以感觉得到,根据天魄绝杀阵独特的蓄气之法,其攻击一波接着一波,只会越来越强!这一次的攻击,很有可能是第一次能量的三倍有余! 「刷——!」 凝结了法阵能量的弟子手持灵剑,整个人被一层莹莹地元素之光所笼罩,在力量聚集到了阵法的顶点之时,那人的目光腾然一厉,右手握紧剑柄,像一张满弦的弓箭,刷地一声以一个肉眼无法捕捉的可怕速度,杀气凛然地朝着魏明流沖了过去! 魏明流没有后退,也没有退路。亦没有任何格挡躲避的意思——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躲在阵法之后阴恻恻微笑着的施定尘,而后握紧了手中的剑。 然魏明流举剑正待破解天魄绝杀阵,却突然从丹田之内传来一阵剧烈地痉挛刺骨之痛,那痛觉瞬间使得他眼前一黑,正在源源不断输出真气的经络仿佛被突然的抽空了所有力量一般,瞬间凝滞了! 「噗——!」 一口鲜血瞬间自口中喷涌而出,魏明流单膝跪地,左手颤抖地捂住自己如同刀绞般剧痛的丹田。 竟然……这里就是极限了吗? 不是死于沧海之手,不是倒在寻找解除夺舍之法的路上,却被这个该死的先知者以莫须有的理由杀死——真是太讽刺了。 魏明流的视野之中尽是影影绰绰摇晃地残影,他目光暗沉地看着面带得意狞笑朝着自己刺来的施定尘,最后微微抬头,将目光凝滞在遥远的天静峰顶。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星星点点的红意接连从嘴角肆意涌出,然而他没有在意,却是唿吸急促、颤抖着伸出手来,对着云雾缭绕的天静峰的轮廓轻轻地抚摸着,似乎再与什么人进行告别。 不论是什么结果,似乎摆在他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魏明流觉得自己不会恐惧,概因他心里早就隐隐的有所知晓,自己所选择的,本就是一条——必死之路。 可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重,仿佛真的大限将至,死亡将临。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天命更可怕的敌人吗?倘若施定尘的话是假的,那他怎能止步于此,魏若无身上所中的夺舍之法他还没寻到解法。可倘若施定尘此话是真……他若身死,魏若无真的就能活了?凤夙、凤夙怎可能因为他魏明流身死,就不会继续夺舍魏若无了。 他……放心不下啊…… 魏明流缓慢地、不甘心地闭上了眼,任凭周遭景象尽数陷入寂静黑暗的深海里。 施定尘缓步走到魏明流跟前,手中所配锋利的锁魂毒爪便要刺入魏明流的脖颈!然而眼前腾地闪过一片剑芒,施定尘心下一沉,他不得不调动全身气力夺路后退,而后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的老者。 「无涯子,此人杀害昙渊剑盟之主,我身为代盟主,势必要他血债血偿 !」施定尘嘶声道:「我是先知者,你当信我,杀掉此人对中原百利而无一害!」 无涯子抓起魏明流的身体,打了一个呵欠,他先是懒懒地翻了一个眼皮,抬手挥袖之间就将暴动的应龙快速镇压下去,那应龙如同一得了糖的小孩儿,原地打了一圈转,随后安安静静没入了穹顶峰的地底。 而后让身边的温翎魏舒玲解决余下的魍魉魔修,此等雷霆手段,使得施定尘面色变了一变。 无涯子最后才慢悠悠地抬头看着对方:「施定尘,魏明流是我门中弟子,你这样冒冒失失闯入苍穹无境下杀手,怕是有失妥当吧。」 施定尘冷笑,知晓这无涯子一向随心所欲,不拿先知者的话当回事:「好啊,你可以选择留他一口气,只不过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这魏明流同魍魉魔界勾结,还是苍穹无境同魍魉魔界勾结!」 这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周遭的苍穹无境弟子都怒目以待,而无涯子却丝毫波动也无,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施定尘,「话不能这么说……老夫可亲自审问此人,定尘亦可旁观指教,再问罪也不迟 。」 第61页 …… 滴答—— 魏明流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双手被缚,身体跪于空旷冰冷的无极大殿中央,他浑浑噩噩地往周遭环伺一周,发现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只是这次,再没有可以护他周全的魏若无。 「开启轮迴之眼,老夫要亲自审问此人——」无涯子示意温翎拿出钥匙,魏明流心下一慌,不行,使用轮迴眼倘若拆穿,他无法瞒下魏若无被夺舍一事!然而温翎的动作却被一旁的魏舒玲拦了下来。 魏明流唿吸急促地看着魏舒玲,此时定不能再使用轮迴之眼,如若他透露魏若无被凤夙行了夺舍之法一事,那魏若无绝无生路可言了! 魏舒玲看了他一眼,又徐徐垂下眼眸。她抬手拦住温翎,语气镇定冷静地开口:「无涯子,你怕是忘记了,此人来苍穹无境之时已经受过一次轮迴之眼的审问,轮迴之眼一人唯独只能生效一次,此番得用别的方法。」 「哦?」施定尘眉毛一抖,质疑道:「竟然有这等事情?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魏舒玲冷冷地看了过去:「有的人才疏学浅鼠目寸光,还好意思质疑——魏府虽没落,但其抗击魍魉魔界的光辉,不是你一小小先知能够比拟的,今日全看在昙渊剑盟昔日情谊,门主打算给一个说法,但并不是给你施定尘!区区一蝼蚁妄图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姿态丑陋。」 施定尘涨红了脸,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无涯子道:「是我忘了,定尘莫急,确有其事。」 施定尘阴鹜地看了魏舒玲一眼,而后慢慢说道:「好啊,既然苍穹无境的轮迴之眼没有效用,老朽这里也有一法,可令其神魂道明真相,既然他杀的是我昙渊剑盟的盟主,此次也应当由我来审讯,各位没有异议吧?」 魏舒玲刚想说话,此次却被无涯子拦了下来。她忍了又忍,最终泄气站在一旁,目色暗沉地盯着大殿中央的魏明流。 她自然而然地响起那天魏明流闯入书海无涯,神色慌乱,思维却极其有条理的告诉她魏若无被凤夙夺舍一事。 当时的魏舒玲瘫软了下去,拳头一点一点的收紧,悲愤之至道:「魍魉魔界……魍魉魔界!就这么想对魏家赶尽杀绝吗!」 然魏明流却很冷静:「舒玲大人,你必须替我先将此事瞒下来。谈怀先的死先推给我,凤夙的神魂被我的浩然之气所缚,他不会这么快得逞的,倘若——我本次身死,请您一定要救救魏若无。此事唯有拜託您了!」 说罢,魏若无将身体伏于地上,微微颤抖着託付道。 魏舒玲瞪大了眼:「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也不愿意放弃魏若无,他是……他是我们魏家最后的希望,可……可你想过没有,这天下苍生和一个未来的剑圣孰轻孰重?」魏舒玲掩面哽咽道:「那是凤夙啊!是魍魉魔界之主的夺舍大法!我四百年前见到凤夙之前,他已经达到化神巅峰,如今他的修为……他的修为能达到何种可怕的地步——魏若无就算以后再强大,他现在和凤夙比,就像是小孩和大人的区别!如若不趁此机会…… 」 如若趁此机会,牺牲了魏若无,换来魍魉魔界之首的性命,这笔买卖才是真正的划算。 没有人会觉得不值得——甚至,包括魏若无自己。 捨身取义,那孩子……身为苍穹无境的首席弟子定能面不改色、毫不犹豫的做到。 魏舒玲目光悠远,忽地又转移到了魏明流的身上。 不,还是有人会觉得不值得的。只有此人……会这般待魏若无,就连她身为魏若无的长辈,亦不会如此取捨。若是她来、无涯子来、甚至魏若无自己——都会选择捨弃魏若无。 可唯有此人……会取魏若无。捨弃——他所有能捨弃的所有来保护魏若无一人。所以她知晓此人会是修习弃剑道的最好人选。 「给我时间——您必须给我时间!」魏明流狠狠抓住魏舒玲的手,目光之中的痛色几乎将一切洞穿,他明白魏舒玲现在在想什么,但他仍然希冀着、对着魏舒玲嘶声恳求道:「我会找到方法的,我已经用浩然之气压制住凤夙夺舍的进度了。如果连舒玲大人…您也不肯帮他,还有谁能帮?!你姓魏啊……求你了,他是魏若无,不是别人!舒玲大人,请……给他一个机会啊!」 魏舒玲平伏了心绪,看着眼眶通红、像是被逼入决绝的野兽一般绝望无措的青年,轻声问:「魏若无还能撑到多久。」 而后她看到魏明流狂喜地抬起头来,宛如濒死之人最后抓住的一根浮木。 …… 第26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神来大陆上诸多奇人异事,创造了诸多不为认知的秘法。 而最为隐秘的莫过于拥有先知一脉的温、施两家。 温家主医副毒,救死施毒无一不精。施家主咒幻两术,歷届家主无一不是神来大陆顶级的咒术师兼幻术师。 而魏明流此时所能看见的周遭都是一片黑暗,位于他眼前的,唯有一柄十多米长的尖锐长矛,那长矛锋锐异常,直直的对准了魏明流的心口。 「施定尘是最厉害的幻术师,明流,你只要记住,所见所感受到的,都是假的,你……要挺住!」阎不枉在识海内提醒道,他眉头紧紧皱起,知晓此刻更不能替魏明流出头,一旦施定尘察觉有异,必定将他暴露,他自己暴露事小,连累魏明流多一项罪名事大。 第62页 魏明流没有什么表情,他看见那长矛缓缓地靠近自己的心口,而他自己于黑暗之中,四肢被缚,毫无反抗能力。 「魏明流!你是不是魍魉魔界中人!」 施定尘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递而来,声如洪钟,高声喝问道。 「我不是。」魏明流摇了摇头,而后那长矛对准魏明流的心口,缓慢地、异常坚定地刺入了他的皮肉。 魏明流目眦尽裂,他死死咬住牙,胸膛起伏不定,唿吸异常急促,他想要忍住这可怕的痛感与恐惧。然施定尘怎会就此放过,那长矛在刺入他表层的皮肉之后,宛如嗜血兴奋地野兽一般,狠毒精准地朝着它的猎物咬下致命的一口! 一道尖锐刻骨的哀嚎声响起,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口缓慢地被穿膛而过,保护心脏的骨骼徐徐地被碾碎、鲜血如瀑布一般喷洒而出,然那长矛缓缓转移了一个角度,继续朝着柔软跳动地心脏前进,最后『噗』地将他的心脏恶狠狠地贯穿戳破! 「啊——!!!」自魏明流的嘴角溢出一大口鲜血,他被束缚地四肢用力地挣扎着、然而却毫无作用,绳索勒得他的四肢血流不止,伤痕深可见骨。然而比起在幻象里的痛苦,却是九牛一毛尔。 好痛啊……真的好痛。 魏明流从未会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如此渴望死亡的来临。 仿佛有一只带着腐蚀性剧毒的锐利尖爪,在反反覆覆割裂揉躏着自己的心脏,那痛感不断自心口蔓延最后到了他的脑部神经,他的瞳孔忽地扩散开来,又忽地紧缩,最后连瞳孔几乎都看不见,只于了眼白。 杀了他吧…… 「唿吸!明流!唿吸!」阎不枉握紧了拳,目光赤红地看着施定尘。这人……说是审讯,怕是等待到审讯结束,魏明流的神魂早已经受不住崩溃消散了。何其恶毒、何其可恨! 然还不等魏明流缓过气来,那缓慢贯穿他心脏的长矛再度变换,前方的黑暗突然出现了无数道狰狞地暗芒,宛如一只带着锐利獠牙的野兽,在靠近魏明流的瞬间,化为了数以万计的飞流箭矢,刷刷刷地钉入了魏明流的全身。 眼、耳、口、鼻,四肢、全身无一不被箭矢贯穿,魏明流浑身颤抖,鲜血留了一地,他再也无法叫喊,因为就连咽喉之处也被那箭矢刺破,只能发出依稀的『赫赫——』的声音。眼泪缓慢地和着鲜血自他空洞的眼眶之中留了出来,现在魏明流什么也不想了,他唯求……速死。 「嗡——」 于万千黑暗之中,于无边无际的血海岩浆的炙烤之中,魏明流突然似乎『看』到了一束光亮。 那道光亮似乎在感受着他的悲伤与刻骨的痛苦,波光流转之间,正轻轻地,温柔地唿喊着、回应着他什么。 魏明流眼里流淌着的尽是无边血色,他无力回应这束温暖明亮的光芒,有一瞬间他以为是他腰间的鸿鹄的力量,可一瞬间又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魏若无人事不省,又怎可能此刻出现呢。 大概是……濒死之际的梦境吧。 而脱离了幻想的现实之中,魏舒玲瞳孔一缩,她看到鲜血自魏明流的眼耳口鼻四处缓缓流出,她使用自己另一半透明的魂体之目,查探到魏明流的灵魂之火急速地动盪、衰弱下去,竟然很快便要熄灭了。 「施定尘,你——」魏舒玲怒火中烧地想要打断,不想施定尘却得意洋洋地停止了刑讯,扬眉看了魏舒玲一眼,而后高声继续喝问道—— "竖子明流!你与魍魉魔界暗自勾结,谋划杀害谈盟主,打伤魏若无,此事你可敢认!」 魏明流咽下口中的血腥,身上的白衣已染上斑斑驳驳新旧不一的血痕。 他勉强抬起头来,周遭的黑暗消失殆尽。看着来审他的施定尘,魏明流恍惚了片刻,一道又一道的鲜血自他的眼眶、鼻耳流出,然而他恍如未觉,徐徐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认。」 他的唿吸极浅,施定尘显然用了什么秘法,除了魏舒玲,竟然没有一人能看出端倪,魏舒玲再度开启自己的魂体之眼——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自魏明流的识海之内令有一股诡异澄黄的火焰,不断在炙烤着魏明流的神魂。 再这样下去,魏明流只能落得个神魂陨灭、魂飞魄散的下场。 现下魏明流已经被折磨得濒临崩溃。然他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唯有阎不枉和魏舒玲知道其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只剩一根弦勉强绷着,否则不会从沉默不语,到张口就认。 魏明流突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转动了眼珠,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看着魏舒玲,想从她脸上得到魏若无安好的讯息,也是想求一个解脱。 他太痛苦了。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灵魂里的。 魏若无,就交给你了。 魏舒玲嘴角一哆嗦,她知道魏明流想要知道什么,想要得到怎样的承诺。这可能是这孩子……唯一所渴望知道的了,如若她不给他一个承诺,她明白他会死不瞑目。 魏舒玲面色苍白,神色却又装作自然地看向无涯子,声音不大不小的对着众人道:「魏若无已无大碍,这几日便快要醒了。您……放心吧。」 魏明流的肩膀腾地一松。他知道魏舒玲是对他说的。 这下,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无涯子皱了皱眉,低头对魏舒玲道:「你教了他几日的功法,可知晓这明流到底在胡乱认些什么,舒玲,他是想要隐瞒什么吗?可怎能如此不计较后果!他认了罪,施定尘问我要人,我还能不给吗?到时候若无来问我,这又要如何收场?!」 第63页 魏舒玲垂眸,心里一片冰冷,如今她也不敢告诉无涯子真相,无涯子身为中原正道中流砥柱,即便同魏若无亲如父子,却也无法保证他会弃天下平安于不顾,去求得那一丝挽回魏若无的机会。 弃车保帅,是她与魏明流都希望做的。她闭了闭眼,而后对着无涯子道:「反正...他不完全算是苍穹无境的人,您不用如此挂怀。这件事,我会亲自向魏若无解释的。」 「好,你既然认了,说出你与魍魉魔界勾结的目的!你是否为夺灵剑一夕,矇骗魏若无护你进入苍穹无境,甚至勾结魔界之主凤夙,破开天静峰护山大阵,使得苍穹无境各峰弟子仓惶迎击,死伤无数!」 施定尘微微眯起眼,觉得魏明流和魏舒玲之间似有什么猫腻。他双掌交叠,继续令魏明流沉溺于幻境之中不得解脱。 白衣青年唿吸一窒,身体莫名开始发起抖来。那根弦越绷越紧,紧得他几欲无法唿吸了。 而施定尘此时看到魏明流的表情,却用一种诡异的、疯狂可怖的眼神看着魏明流。 魏明流本能的瞳孔微缩,几欲唿口而出:「我不——」 这人越说越离谱,他接近魏若无怎会是这种目的!只有这点……只有魏若无!他不想也不会,更不能……! 然而,他在恍惚之间看见魏舒玲严厉的目光。 白衣青年死死咬牙,垂下头来掩饰住自己发红的眼眶。都到了这一步,怎能功亏一篑。魏若无被夺舍一事决计不能此时暴露,绝对不能、死也不能! 「我……认……!」 恍如凌迟般地,他听见自己终是一字一句地说了。 为夺灵剑一夕,矇骗魏若无、害死魏若无所护的人们? 他认。他全认。是他做的,对,他就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万死不足惜。 施定尘瞬间脸色阴沉下来,他目光晦暗地盯着魏明流,还想要说什么,却听到无涯子大袖一挥:「此人既然已经承认,就交由昙渊剑盟处理了。」 魏明流知道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也来不及设想自己的下场,他的意识逐渐模煳起来,周身的剧痛也跟着成为虚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魏舒玲答应自己的事情,她会做到的。 此后,愿魏若无一生,自由自在,喜乐平安,有愿皆偿。 如此,魏明流……死亦无憾。 「嗡——嗡———嗙!!!」 一阵强大的剑气突然沖天而起,气劲之强竟在周遭所有人毫无提防的情况下,将无极殿的房梁之顶瞬间掀得粉碎! 「这是……这是!」施定尘瞠目,俄而面色之上露出一抹狂热无比的笑容来!然不待他反应,脸上的笑容缓缓僵硬变成了惊惧——那股诡异强大地力量朝着他的脸面一刮,顿时将施定尘掀翻在地,而后随着这气劲从无极殿之中滚了出去! 而伴着刺目的银色光华,那嗡鸣之声愈见临近了! 周遭的人们在这沖天剑意之下几欲跪倒,除却无涯子和魏舒玲勉强保持站立,其余人几乎纷纷狼狈地伏地不起,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他们的腰腹部,使得他们根本连抬头的动作都完全做不出! 无涯子两只手抓住魏舒玲和温翎两人的肩膀,才使得魏舒玲和温翎不至于同施定尘那般狼狈无措。 无涯子仰起头看着这一柄无比熟悉的——周身凝聚银芒剑气的上古灵剑,嗖得自宗阁密室之内一冲而出,越过完全无法抬头直视其半分光华与锋芒的众人,直直地在陷入半迷离之境的白衣青年身侧绕了几圈之后,轻轻地,停了下来。 魏明流隐约觉得身侧的不明物体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一股奇异而温暖的内劲于他体内,顿时一种酸胀感在他体内爆发,除却这酸痛,怪异的不曾有多余的害处。他缓缓地努力地半睁开眼,看见自己跟前这柄泛着清丽银芒的朴素灵剑,不由得一怔,而后一丝苦涩地笑容自他的嘴畔诞出。 「灵剑一夕……自溯游仙尊逝去之后,与下任掌门签订了契约,生生世世守护苍穹无境,直至遇到它命定的主人。」 「为何一夕剑会选择此人?!一夕剑是苍穹无境的镇派之宝,此人勾结魍魉魔界在先,害死谈盟主、打伤魏师兄在后,凭的是什么!」 周遭逐渐缓过神来的弟子完全不可接受。开始分分耳语叫嚷起来。一夕剑认主,这主人怎能是他魏明流此人果真是盘算好了,连魏若无师兄也欺瞒过了的盗剑之徒! 是了,这些人都认定了一夕剑主非苍穹无境首席─魏若无不可,而今一夕剑却择他人为主..... 这比知晓魏明流是魍魉魔界的内鬼还不可接受。 魏舒玲定定地看着魏明流淡然冷寂的眼眸,却突然明白一夕剑为何会选择了他。 因这苍穹无境……因这中原……乃至整个神来,唯有此人……有着一颗宁死不屈的守护之志。 最后,银色光华流转反覆数次,在靠近魏明流之后逐渐收敛、柔和了起来。 魏明流怔怔地看着一夕剑,轻轻地抚摸着它光洁无比的剑身,感受到它轻轻震颤着回应自己,魏明流低声道:「我不是你的主人。」 在魏明流识海内的阎不枉唿吸一窒:「明流,你可以借着一夕剑的力量逃离!这样我们可以去寻找帮助魏若无解除夺舍的方法。」 「一夕与九渊註定成为敌人。」魏明流目光冰冷地看着一夕剑,扯了扯嘴角:「施定尘预言过、温翎也如此预言过,魏若无註定是九渊剑主,而我……绝对不能成为一夕剑主。我不能成为他的敌人……我不愿意,哪怕要了我的性命毁了我的神魂,我也不愿意!!」 第64页 「魏明流此生都不会与魏若无执剑相向。」魏明流轻轻伸出手,将不断哀泣悲鸣的一夕剑放在地上:「对不起,所以我不可能是你的主人。」 阎不枉喉咙一紧,突然眼眶通红。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在一处——那柄被主人所抛弃的上古之剑,突然当空而起,剑锋一笔一划横扫无极殿,其剑气恢宏浩荡,却又微妙地没有伤及场中之人的性命,那柄剑带着隐隐的悲伤,在无极殿的地面上挥洒而下几个大字—— 阎不枉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的妻子曾经对他说过,一夕剑为神来之笔所创的第二柄剑,此剑集天下名士鸿儒之真意为剑意、凝丹青卷主的救世之心为剑心。 而魏明流的目光凝结于一夕剑挥下的几个大字,突然间毫无徵兆、毫无自知地落下泪来。 那一夕剑灵走笔挥毫,无非是想告诉他,它尊重他,且也是最为理解他的。 因为……一夕剑本身,不论剑意也好,剑心也罢,从来便是因此而生、不惧任何代价所要守护着它所想要守护着的,概而论之,便是那句——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从古至今,所卫道者、不畏死者,莫过如是。 第27章 弃剑之道 「你不能死,明流,你得活着。」 阎不枉看向遥遥与之相对的无涯子,又看向周遭在一夕剑的剑气之下狼狈抵御的众人,手心紧紧握住一直藏匿于魏明流识海之内的小木盒子,开口继续说道—— 「我们还有时间,你听我说,不要争那一时之气,倘若你坚信自己、坚信魏若无,那么就算你拥有一夕剑,你也不会是他的敌人,相反这样才能帮助到他!」 魏明流于识海之内侧头看了阎不枉一眼,并没有说话。 阎不枉知晓明流何其固执,怎会被他轻易说动!因此他也是豁了出去,看着魏明流的眼睛道:「趁着一夕剑气未散,你要早下决定!当是我……我阎不枉求求你了……你不能死在这里……」 「阎前辈,到底怎么了?」魏明流勐地抓住阎不枉,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阎不枉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甚至言语之中竟然带了一丝哽咽,魏明流知晓若不是事关重大,阎不枉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阎前辈,我的性命是你救的,只要你说,我拼上性命也会做到的。」 「好……好,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这却是我的错了,」阎不枉闭了闭眼,声音酸涩地道:「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其实我一直在利用你识海之内最为纯正的浩然之气,来温养这盒子里的东西,虽此法不会对你有任何损害,但毕竟是我欺瞒你在先。」 魏明流微微蹙眉,「那前辈,这盒子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一直好奇那信物到底是什么?我告诉你,那是我……是我的女儿……」 「那年我夫人被凤夙陷害致死,留了一双女儿,待我赶来之时,我的两个女儿已经被活活饿死!」阎不枉捂住自己的脸,微微颤抖着继续说道:「我其中一个孩子拥有先天的魔心,遂得以保留了一丝魂魄,因此一直被我存放于这千山槐木之中,我原本没有想过要復活她的——因为他们都说她有一颗魔心!将来註定成魔!可是……明流,我那个时候,只是一个父亲啊……」 魏明流唿吸一轻,他知道外面那些人非常信任预言之力,这个孩子,阎前辈的孩子留不住对于他们而言反倒是好事。可他怎会这样认为!这孩子若是生而有罪,怕真正错的不是她,而是这瞎了狗眼的天道! 「我的女儿需要你的道心之力温养魂体,然而长此以往你的力量至多只能堪堪抵达元婴,直至她筑基方止……」 阎不枉突然沮丧起来,他知晓魏明流非常重视魏若无,而自己却恰恰欺骗利用了他。他将小木盒紧紧握在手中,有些悲凉地说道:「你知道我一直在埋怨你什么吗?明明没有能力,明明只要薄情寡义便能更好生存立足的世道上,可你还偏生妄图守护这样一个人——这也就罢了,若你死了,我阎不枉虽可以存活,可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我一直在使用你识海内的部分先天道体之力,给我女儿续命,但你若身亡,我女儿没有办法活过来,就差最后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啊!待黄泉碧落花一开,她就可以重新诞生。真正作为一个人活过来了。」 「前辈……你知道的,我不能成为一夕剑主。」魏明流艰涩地、目光微红地看着阎不枉。 然阎不枉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手中的木盒塞了过去,从前笑傲神来、不惧天不惧地、不信天命亦不畏生死的阎不枉,此刻却老泪纵横地看着魏明流,面色卑微、简直可以低到尘埃里一般祈求着:「明流,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生也从未求过人,你可以不要一夕剑,但我现在要以毕生魂力为代价,救你出去,只盼你帮我做一件事情…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的女儿!」 魏明流看着阎不枉,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用手掩面,却抵不住有泪水从指缝之间落了出来。 真是可笑,此番他竟然……连求死也不能了吗。 他到底要怎么选,他要如何择——执一夕剑,等于与魏若无相向。 而弃一夕剑,却要葬送阎不枉的生命,就算如此,凭藉他一人,如何能够在施定尘所造就的追杀之下守住护住的阎不枉女儿的性命?! 第65页 魏明流的手指颤了颤,他不知道自己,可是却知道倘若是魏若无会怎么选择。 「相逢是缘,信任自己,信任对方。即便有朝一日预言应验,那于你于他,也是不曾有悔的。」 阎不枉急了,他怕魏明流不答应他,也怕有朝一日若是他的女儿当真应誓成魔,魏明流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憎恨于他。 然没有多久,阎不枉听到青年低低地说:「前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像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你用不着死,交给我吧。就同你说的,就算我拿了一夕剑又如何?这柄剑,永远也不会伤害魏若无。」 阎不枉狂喜,他看着魏若无郑重地收起了小木盒,听着魏明流闭上眼,轻轻问道: 「前辈……你的女儿,名字想好了吗。」 阎不枉颤抖着,他知道魏明流这是同意了:「她的母亲姓楚,楚楚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她……夺怀袖之深爱,尔母氏之丽人,她就叫……楚怀袖好了。」 「好。」魏明流睁开了眼,抬脚走向前方不断散发出银色光华的灵剑,:「您放心,除非我死,怀袖她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而非成魔。 他伸出手,握住一夕剑的剑柄的剎那,那歷经了仙魔大战的上古之剑轻轻地长吟震颤着,似是喜悦回应着终于承认了它的主人。 魏明流没有看无极殿众人的表情和脸色,只是于这片刻的寂静之中,他突然忆起了魏舒玲将毕生所学都交予他的那本心法《弃剑道》,说来也是可笑,凤夙为了这部心法几乎屠戮了魏家满门,到头来却仍然被他捡漏。 「舒玲大人,我真不是很能理解,你说这弃剑道弃剑道,要我们执剑后又弃剑,这怎么能克制得了神来之笔所创的问剑决?这会不会是以讹传讹啊……」 「何为弃剑?」魏舒玲那时严厉地看着他道:「我不指望你现在就明白这其中的奥义,但你首先得把心法口诀给记住。以后,待你剑法大成,自会明白。」 「是是是,」他记得那时的自己笑得敷衍又灿烂。「我已经记下了舒玲大人,我背给你听啊—— 持而不专,是为弃剑。 执而不化,是为弃剑。 获而不惜,是为弃剑。 心口不一,是为弃剑。」 现如今,他总算明白何为弃剑。 于无极殿内,隐隐地传来一阵兵慌马乱交错打砸之声,而最后无涯子怒道极致,却发觉挡在前面的是魏舒玲,他顾不得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只知道一夕剑若是被那正邪不明的小子带走定是祸事!他甩袖用掌风震开魏舒玲,提起气高声喝道—— 「拦住他!!!」 …… 第28章 一夕九渊 「掌门!」魏舒玲打断无涯子:「追击一夕剑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温翎吧,一夕剑既然已经择主,九渊剑必然不甘于后!现在最重要的是……」 温翎皱眉卜画骨算,俄而抬起头来对着无涯子道:「舒玲说得不错,黄泉碧落渊有异动,怕是九渊剑也快要择主了,既然一夕剑主已定,九渊剑万万不可落入魍魉魔界的手中!那让若无去试一试九渊剑也未尝不可。」 「不行!」魏舒玲喝止:「魏若无受创未愈,此刻令他去试剑容易走火入魔,现下我们还是先将九渊剑掌控住,其余的事情慢慢商议也不迟。」 她面露忧色,心里着实担忧魏若无醒来之后的情况。到底魏明流能不能完全镇压住凤夙夺舍的力量还是未知之数。 「那一夕剑便交给你们了,尽量莫要伤那孩子的性命。」无涯子将魏舒玲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说完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唉,想毕是很难,昙渊剑盟的人不会放过他,而我们的人又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的干预……罢了,我先行一步控制住九渊剑,你们两人尽量先于昙渊剑盟找到魏明流!」 魏舒玲和温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 …… 是夜,逐渐转凉的天竟然在今晚下起了大雪。 一道黑色的身影于栈道之上急速奔行着。 唿啸的风夹杂着飞雪拍在面上,寒冷异常。 那道黑色的人影乘风夜奔,脸上显露出一丝平日决计不可一见的不耐与怒火。 「鼠辈……」那黑衣青年咬牙吐出一词,随即双脚一蹬离开风雨摇,腾空而起,与那施了隐匿之法的暗杀者瞬间激战在了一起! 砰砰砰!两柄长剑于沉长的夜里闪烁出幽暗的光芒,于剎那间短兵相接! 「这种功法,」黑衣青年冷冷地道:「听闻为灵禅古寺的反叛者独有——你是陈错。」 对方阴沉地笑了笑,有些奇怪地问:「我们之前不是在天静峰教过手么,怎么,苍穹无境的首席弟子竟然如此健忘?」 陈错说罢,手中的剑以一种极端的速度朝黑衣青年,也就是刚刚甦醒没多久的魏若无攻去! 魏若无眼神凌厉,剑招越发大开大合挥洒自如起来,绝妙的剑术与激盪的剑气使得对方有一瞬间混乱了步伐! 陈错微妙地眯起了眼,他看着魏若无,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而后意味深长地道:「小子,别急着打啊,此番我前来是特地为你送上一物的。」 只见他退离数步,而后徐徐地将怀中之物展露出来——赫然便是那自从白韶华身死之后便失踪了的古剑九渊! 第66页 魏若无心神一震,知晓这九渊剑落入魍魉魔修手中定然不妥,然他定定地看着这柄剑,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抢夺。 陈错暗自窥伺着魏若无的反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才刻意地、十分恶毒地说道:「魏若无啊魏若无,神来大陆谁人不知这无涯子本想有朝一日让你成为一夕剑之主,然后顺利的将掌门之位让位于你,可那一夕剑竟然如此不识好歹,竟认你那义弟魏明流为主,嘿嘿嘿…你可知晓那魏明流本便是魍魉魔界的一颗棋子?可惜你师父一番苦心,却白白为他人做嫁衣啊!」 那双平日如同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眸突然有了一丝颤抖的涟漪扩散开来,魏若无握紧了手中的水芜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要不然,我同你做一笔交易?」陈错摸了摸自己满是刀痕的脸,语气阴沉地道:「我把九渊剑给你,但你要成为九渊剑主,替我杀一个人,可否?」 「我不会信你。烦请交出九渊剑,然后离开!」 魏若无径直拒绝了陈错的引诱,只听他语气冰冷而又坚定地道:「你莫要挑拨离间,我相信明流,就算他是一夕剑主又能证明什么?我从未有过想要成为一夕剑主的心思。他也不曾有过想要异心,否则……」 否则魏明流早该利用之前于鸿鹄之内留下的精神烙印来陷害自己了,可他没有。 「哦?是吗?」陈错笑眯眯地看着魏若无:「那你紧张什么?难不成,你现在还害怕成为九渊剑主,会与你那义弟……同神来大陆前几任一夕与九渊剑主那般——不死不休?」 魏若无双眸一凝,不再回答,只见水芜剑瞬间出鞘,一剑击中陈错的胸口!然不料击中的人却在下一瞬化为幻影,魏若无心下一紧,正待找出对方破绽,给予致命一击之时,却突觉心口一绞!随即力退数步,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努力控制着身体止不住的痉挛,魏若无唿吸沉重,盯着缓步朝他走来的敌人,面色镇静无波。 「嘿嘿嘿…」陈错依旧笑道:「魏若无,你信不信,如若你拒绝了我,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陈错双手一拍,随即将手中的九渊古剑就这么随手一递,递给了自他身后徐徐走出三名身背弯刀的魔界使徒! 魏若无捂住心口,凝了凝神,环视一周,自知深陷死局依旧目色如常、毫无波动。 什么是真实? 黑衣青年抿了抿唇,右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 「嘭——!」 刀与剑交错之下产生了强大的火花,令黑衣青年不由得闭了闭眼。 「呲!」一刀砍入黑衣青年的左侧臂膀半寸,然下一刻那得意忘形的魔教使徒却被一道森冷剑气结果了性命。 「我明明看清了你的剑……」 黑衣剑圣看着不断逼近的其余两人,以及在一侧带着恶意与好奇打量着他的陈错,仰头看着不断落雪的夜空,发出一声近乎于呢喃一般的嘆息。 他想,不论真实如何,不论魏明流是否背叛,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本心。 他不愿意与魏明流为敌,也从不认为获得了神来之笔的承认就能证明什么。他……还想同魏明流并肩问鼎剑道之峰。至于为什么是魏明流,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但既然魏明流已经成为一夕剑主,他怎么也无法想像有朝一日会与魏明流执剑相向的画面,那么九渊剑,他万万再不能拿起。 死也不能。 又是一刀,这次落在左腹。 魏若无甩了甩头,不能任由意识逐渐陷入模煳。 还有一个承诺等着他去实现。弃剑道,还未曾改良…… 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不能! 「嗡——!!」 一道宛如是地狱冥火般的幽黑之光沖天而起,周遭那两名奸诈的魔界之人惊恐的发现——本是莹白如雪的九渊古剑,在此时竟自剑尖燃烧起了一缕黑色火焰,最后一直到周身都燃烧着隐隐透亮的诡异黑炎! 「啊!!!」那缕黑炎竟顺着剑柄一直渗透到那魔界使徒拿剑的手上,一股灭顶的尖锐刺痛感迫得他立刻甩掉了手中的剑,但为时已晚,那抹黑炎竟然将他的整个右手吞噬殆尽! 「嗡、嗡、嗡——!!」 九渊古剑光芒大振,两道黑炎以闪电之势射入其余两人的心脏,令其当场死亡! 而后,它徐徐地悬空而行,最后停到了魏若无的面前。 「……」 『那一夕剑如今早已认你那义弟魏明流为主,你的师父虽为中原正道之首,却白白为他人做嫁衣啊!』 『一夕九渊,乃毕生宿敌,二者的结局都是不死不休!从古至今,没有例外!』 魏若无眼界模煳,依稀可见那抹闪动着幽冥之光的古剑九渊,以及在一侧冷眼旁观的陈错,吃力地吐出一个字来: 「不。」 陈错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他将魏若无攥紧的拳头,用力掰直而后一根一根的打折,而魏若无没有唿痛,只是身体隐隐颤抖暴露了他。 「早听我的不就得了?非得吃些苦头才懂事。」陈错摇了摇头,然后让魏若无的手『紧紧』握住九渊古剑。只见那九渊剑上的黑炎滚滚而来,似有灵魂一般避开陈错朝着魏若无的身体涌了过去。而诡异的是,那可怖的黑炎不同前几次只顾啃噬他人性命,却十分温柔地包裹住魏若无刚刚被打折了的五根手指,将那伤处十分快捷的修復如初了。 第67页 陈错弯起唇角笑了笑,他明白现在阻隔着凤夙大人夺舍的,必然且唯有那拥有道心的小子的力量,而只要那小子一死,还有什么能够阻拦凤夙的呢?既然一夕与九渊互为死仇,那么…… 于黑暗之中,魏若无最后听到陈错冰冷森然地声音:「魏明流骗了你这么久,你居然还想着不与他为敌?他可是凤夙大人的棋子,目的可是为了屠尽整个神来大陆啊……魏若无,未来的中原剑圣,莫要叫我失望。」 最后一刻,不论魏若无如何抗拒,那九渊古剑仍不依不饶地将黑炎附着了魏若无的整个身躯。 …… 魏若无深知魔教中人的话,一分也不可信。 可倘若剑道唯真的话,那为何他分明看清了魏明流的剑,却仍是被对方背离瞒骗!! 『这便是你的剑?』 『这便是我的剑。』 然自他甦醒之后,便从林微斯口中得知了谈怀先的死亡,以及魏明流的认罪。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缘由,可为什么明明魏明流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意于一夕剑,最后却依旧成为了一夕剑主。他的剑意明明是无争,他明明无意相争。为什么却选择了拿起了一夕剑—— 九渊古剑的黑炎之体最后整个包围住了魏若无,仿佛就像有一把凝聚着滔天愤怒、怨恨与疯狂的火驻留在他心间,不将他整个人的理智尽数抹尽吞噬……誓不罢休! 自己的心脏越发的绞痛,魏若无自身却丝毫无法控制,也无力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智愈见崩溃。 鲜红的血液侵染进了皑皑白雪之上,冷啸地寒风一吹,顿时可以嗅到一股浓烈厚重的铁锈般的血腥之气。 魏若无的双眸时而清醒时而疯狂,然他只是狠戾地盯着前方那个因为自己疯狂的进攻而受了重伤的魍魉魔界中人,眼前的幻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煳,他的唿吸凌乱而急促。脑海之中疯狂叫嚣着的,只有几句话: 为何背叛我……? 为何离弃我……! 魏明流! 第29章 何去何从 「来了!」阎不枉低声提醒魏明流。「施定尘的幻术难破,你要做好准备,早一点寻找到生门!」 魏明流点了点头,手执一夕剑,于云海之间快速穿梭,然即便如此,却还是被身后的迷雾逐渐追赶上了! 「呵——!」施定尘的五毒利爪当空一探,化为一道道迷雾之网,断了魏明流的前路后路。 「魏明流,你别想逃!」施定尘目色狰狞的笑了起来,然魏明流手执一夕剑,运转九转玄阴决,一剑雷霆万钧地挥出,可那看似无比兇险的夺命一剑,竟在快要碰到施定尘的一瞬间碰上了什么无形的、绵软的、富有弹性的屏障一般!径直将那蕴藏着暴虐力量的一剑反弹了出去! 「嘭——!嘭——!」 魏明流睁大了眼,周遭原本亮如白昼的世界瞬间化为无尽黑暗。而他急忙于识海之内唿唤阎不枉,也毫无反应,只余一片死寂。 心下一沉,他明白自己已经中了施定尘的幻象了。握紧手里微微绽放着银色光华的一夕剑,魏明流警惕地环伺着四周,而后那眼前的黑暗似乎腾地一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血色! 魏明流心脏腾然紧缩,他看见不远处倒着一名黑衣青年,地面上被那人的鲜血染成红色,疾步上前将那青年的脸翻转过来,赫然便是魏若无! 「这是幻象……」魏明流忍不住这样告诫自己,然目光却死死地看着魏若无苍白的脸,不曾转移分毫。 周遭的景象也再度改变,与那天魏若无中术倒在天静峰的场景,除了一地的鲜血之外,其他分毫不差。 施定尘的幻术可以锁定人心底最脆弱、最不不愿见到的一面,魏明流十分明白这一点,然却无法控制住心里的恐惧与身体的颤抖。 然即便是恐惧到了极点,魏明流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个魏若无,眼睛通红如兔。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带着无畏与坚毅:「我不会——绝不会让这种场景再现的,哪怕赌上我的所有,我的性命也罢、灵魂也好,我都要做到!施定尘,你是先知者,你的举动莫过于选择九渊剑主,而要杀死我这个一夕剑主,但我要你明白——我明流此生此世都不会成为魏若无的威胁,只要他一句话,明流的项上人头可以随时奉上!但……不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凤夙不除,怎么都是隐患。 魏明流只是在做赌博,他明白施定尘可以看到一部分未来,但看不到凤夙的夺舍,也并未站在魍魉魔界的那边。 然在魏明流思索对策的片刻,周遭的场景再变,一片接着一片的迷雾从眼前滑过,最后只觉眼界一暗,耳畔传来唿啸的风雪之声。 魏明流手里紧紧握一夕剑,却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时松了松手。 天静峰之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飞雪。 而在那一方苍茫大地之上,黑衣青年执剑与他相对。 「你背叛了我。」 「你利用了我。」 「魏明流,你还要什么可说的。」 九渊古剑上的黑炎狰狞燃烧着,手中的一夕剑瞬间嗡鸣震颤起来,似焦急地在提醒这主人。 魏明流睁大了眼,双目隐隐颤抖地凝视着魏若无,低声道:「真像啊……」 「此番前来一是为夺回一夕,二是为取你性命,魏明流——!」 第68页 「真啰嗦啊,魏若无才不会这么多废话。而且,他也不会不信我。」魏明流微笑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中原大陆的人要选出个最强人人都有各自的意见,但说起以后的中原剑圣却只会选择魏若无吗?因为他啊……不只是资质好够努力而已。他……」 魏明流垂眸,嘴唇跟着隐隐颤抖着,努力地深唿吸将话说完整:「我一想到要还需要很多很多年,一直去欺骗他的眼睛以及他的心,真的觉得……会非常、非常的困难。」 「我相信着他,就如同他相信我一样。」 看着对面虚幻的魏若无执剑刺来,魏明流闭上眼,轻轻地拥抱住这个没有温度的幻影,任凭那幻像生成的九渊古剑的剑刃刺入自己的胸膛。 没有疼痛、也没有流血。魏明流知道自己也许是赌对了。周遭的景象如同玻璃碎掉了一样,发出清脆的脆响声,而后魏明流的眼界一黑,直到他的世界再度被点亮之时,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魏明流心下一沉,他艰难地转过身来,却被施定尘勐地揪住脖颈,身体被抬至空中。 施定尘的五毒巨爪彻底贯穿了他的胸膛,随后一道巨大的、可怖的巨爪幻影窜入魏明流的识海,死死地扣住了他的神魂!魏明流脸色一白,他之前在昙渊剑盟研习过一段时间,这种魂器专门斩杀人的灵魂,将魂器所捉捕、束缚的应誓者就地处决。 看来施定尘此番不仅仅是要杀死他,竟是要他魂飞魄散、轮迴也入不了——彻彻底底地消散于这人世间!分毫痕迹都不留! 只听施定尘慢条斯理、语气冰冷地道:「是啊,你刚刚在我的幻术之内说的那些我也相信。但是我更相信——你死了,就是对九渊剑主最大的益处!」 魏明流勐地咳出一口鲜血,他脸色惨白,体温在不断随着大失血而下降。 他没有在争辩什么,明白自己这次是已经没有活路了,他微微抬起眼,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天静峰的方向,神色渴慕而平静。 施定尘冷哼一声,便直直地将五毒巨爪扣住魏明流的神魂,用力一撕—— 只是。 他万万想不到,应誓者并非魏明流。 「什么——!」施定尘在瞬间也感应道了,他惊愕地瞪大了眼:「你……你的识海之内还有第二个生魂?!」 然魏明流现在已经听不到施定尘惊怒交加的喝问了,他瞪大了眼,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呆滞,他眼睁睁地看着阎不枉的魂体直接地包裹在那魂器之上,而后只听『嘭』地炸裂声响起,束缚住魏明流的魂器被阎不枉直接碎裂开来。然径直与魂器对撞的生魂又怎会有好下场——只见阎不枉的魂体微微一颤,而后竟如同烟火一般四散开来崩离解析了! 「阎前辈!」 魏明流解开束缚之后立即摆脱了施定尘的控制,他惊惧地看着阎不枉的最后的魂火在自己的识海之内逐渐减弱濒临至快要熄灭,他知道是阎不枉用了自己的生命去为他化解这必死的一击。 「为什么啊……」魏明流崩溃地径直跪倒在地,哽咽地道:「阎前辈,你别走,好不好……」 「明流,你要活着、要多为了自己……好好的活……」 阎不枉的魂火用了最后一丝力量,将一直妥善珍藏的小木盒举起,轻轻地放在魏明流的手心里:「这是我……我的女儿,楚怀袖……当我最后求求你,你是她唯一的机会,我……我也不再希望你可以帮我和我夫人復仇,只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不,你可以亲自抚养她长大的,你怎么能……」 魏明流摇了摇头,双手颤抖着拿着那小木盒子,心里的痛意与悔恨几乎将他淹没了,这个一直在庇护他、关心他的人就快死了,还是为了救他而死,你叫他如何接受?! 然而已经再也来不及了,他无力地、绝望至极地看着阎不枉的灵魂之火勐地颤抖了一下,而后噗地于魏明流的识海之内彻底地消散了,再不留一丝痕迹。 阎不枉死了,那个平日里对着他啰啰嗦嗦唠唠叨叨的老头子竟然落得个魂飞魄散,再无转世机会的下场,为了救自己,他……也再看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魏明流的大脑『嗡』了一下,巨大的悲痛过后,这几日心中积攒的怨愤与恨意仿佛再也抑制不住,如同逃脱了牢笼的嗜血野兽一般,恶狠狠地捕捉住它眼前的敌人兼猎物! 一夕剑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银色的华光萦绕整个剑身,魏明流周身的剑意瞬间暴涨到了一个恐怖的维度!那暴虐的剑气将周遭的尘土纷纷震盪开来,逼迫地施定尘以手护着心口避其锋芒,踉跄地后退几步。 然而施定尘惊魂未定间,勐地对上一双如同厉鬼附体一般通红可怖的双眼: 「施定尘——!!我今日便要你死!死!!死!!」 第30章 黄泉碧落 一夕剑芒呈银灰之色,剑气浩瀚飘渺,其缘由是因为此剑所成之地乃是神来大陆唯一的神之领域极昼之光所诞生。 所谓一剑百马倒,再斩万夫开。相唿归去来,腾凌何壮哉。便同如下之景——此时这些恢宏浩瀚的气韵尽数环绕住魏明流,哪怕魏明流此刻本身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其剑势也足矣令元婴大能骇然提防,不敢有半分轻视。 1 这便是真正拥有剑心的剑修应当拥有的力量。 第69页 施定尘睁大了他那双浑浊的双眼,惊骇地发现魏明流周身都环绕着一夕剑身上的锋锐剑意,那副模样……那竟是一付剑心初成的模样! 要知道一名拥有剑心的剑仙,是有足够资本越级斩杀普通的修士的,更何况他本是一名精通幻术阵法的先知者,魏明流剑心未成之际,尚可使用修为差距碾压对方,然一旦魏明流剑心初成,哪怕是刚成,也不是他用幻术或者阵法就能够抵抗得了的! 施定尘背后渗出一丝冷汗,只见他飞快地转了转眼珠,盯着魏明流嘿嘿一笑,手中的五毒利爪翻转运气,只听地底传来阵阵震动,待魏明流反应不及之时,施定尘竟然在一夕剑眼皮子底下遁地而逃了! 魏明流暴怒,他完全没料到施定尘竟然如此行径!然他刚想提剑追去,却觉得识海之内隐有异动,他连忙停了下来,抱着一丝希望轻声唿唤道:「阎前辈……?」 那异动更加明显了,魏明流环视一周,最后徐徐将目光停在了阎不枉交予他的小木盒之上。 …… 黄泉碧落渊,是古剑九渊的诞生之地。此地极阴极暗,几乎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存活。除了漫天遍野的黄泉碧落花。 此花开于黄泉碧落渊的最中央的位置。由于长年积累黄泉碧落渊的阴寒之气,此花也是至阴至寒非常人能够抗之。但却异常适合培育英灵之体。对于长年受到禁锢束缚的生魂有极大的滋养效用。 而阎不枉将楚怀袖的灵魂投放于这一株黄泉碧落花之中,为的也就是有朝一日能盼得这株黄泉碧落花开花,以花作为载体,他的女儿才能真正的化为人形重新活过来。 魏明流隐隐觉得木盒之中楚怀袖的魂体所发出的异动更加明显强烈起来,从而趋势着他不断地像黄泉碧落渊的方向赶去。 然就在此时 ,远方突然传来一道弹剑嗡鸣之声,魏明流微微侧头,执剑横档,抬眼看去恰是温翎与魏舒玲两人。 「舒玲前辈……」魏明流看见两人手中紧握着的莫离剑与破枉剑,瞬间瞭然:「还有温翎前辈。看来,二位此番前来是为了抓我回去的?」 「明流。」魏舒玲隐忍地看了他一眼:「你先跟我回去。」 魏明流目光明亮坦然地看着魏舒玲道:「舒玲大人,你知道的,我不能。」 温翎疑惑地看了一眼舒玲,舒玲却笑了起来:「那我偏要带你回去呢?」 魏明流抱了抱拳:「那就请舒玲大人多多指教了。」 「好说。」舒玲那一半是魂体、半透明状的手握住破枉剑,只见她周身的魂焰在瞬间暴涨!未修成剑修的修士可以走两条道,一条是体剑修,锻体强剑之路。而另一条路则如同魏舒玲一般,选择的则是魂剑。以魂补剑。 元婴后期的魂剑修依旧可以睥睨于苍穹无境甚至是整个神来大陆。魏明流苦笑了一下,早在受到魏舒玲指教的那些时日他就早有领教过,然要真正与舒玲大人相抗衡,他根本做不到,却又不得不做。 而手里的一夕剑却似乎非常雀跃,它似乎感受到了破枉的挑衅,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来自剑灵之间的挑衅的一夕剑战意暴涨,根本没估计到自己如今的主人差了对手一大阶段的问题…… 其实也可能是……一夕剑根本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魏明流将参商的法决一运,顿时一夕剑尖之上绽放出一道银色的华光,他对峙破枉的天罡之气,却能丝毫不落下风,竟反倒有隐隐压制的意味。魏明流在舒玲剑下走过三个回合,原本的胆战心惊再也不见,他挥洒着一夕剑的招式愈见流畅灵动,而反观舒玲却愈见憋屈难受起来。 温翎本在一边旁观,然看着看着脸色却沉了下去。 「魏明流,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觉醒了剑心!」 而舒玲听到这话也惊愕地看着魏明流:「难怪我感到处处掣肘!若是你小子拥有了剑心,倒是能逼我到如此境地。」 「舒玲,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魏明流,我问你,如若你不是魍魉魔界的内鬼,那请问你能否交出一夕剑?」 魏明流有些意外地看了温翎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莫离剑主会信任他。不,温翎身上有先知者血脉,他难道…… 舒玲皱着眉头,对着温翎说道:「温翎,你难道又看到了什么?」 温翎揉了揉眉心,正待开口之际,身后突然传来施定尘阴沉低哑地声音:「两位同道,你们二人可万万不能放过此人啊!」 温翎脸色一变,低声道:「施老前辈,您是不是也看到了……」 施定尘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否则你以为我一老头子,至于为难一个年轻人吗?他的识海之内蕴藏着一株花,那花的名字叫做——黄泉碧落花!」 舒玲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温翎又看了看施定尘:「黄泉碧落花?和黄泉碧落渊有什么关联吗?」 「连魏舒玲都不记得了?那好,我现在就提醒你们——黄泉碧落花就是上一界大先知所预言的,自神来大陆诞生之日起,从天地琴魂之中孕育而生的魔婴的载体!如若真放虎归山,此女婴安然成长了,日后定会成为堪比凤夙的祸患啊!」 舒玲勐然抓住温翎的肩膀,妄图马上得到温翎的回应。温翎没有说话,只是默认般闭眼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是你对师姐见死不救,污衊加害于我的理由?」魏明流忍不住讽刺起来:「真是太可笑了……」 第70页 「可笑?老夫所预言之事五百年来未曾出现过差错,待那小魔头成长成人就无法挽回了,二位同道还请早做抉择!」施定尘看着温翎一字一句地道:「莫要待无可挽回之时方才后悔!」 温翎睁开了眼,看向魏舒玲,而后缓缓与魏明流对视:「魏明流,你可愿将那婴孩的灵魂交给我。」 「温翎,施定尘,你们一个个自诩正道,如今连一个婴儿的灵魂也不肯放过吗?她还没见过这个世界,什么也没来得及做,甚至没有自我意识与认知,你们凭什么决定她的生死?」 「魏明流,一个孩子的生死与天下相比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施定尘仗着温翎在他旁边,有恃无恐地高声训斥道:「你还是乖乖交出那魔婴为好!」 「魔……?」魏明流的冰冷愤怒地目光一一自眼前持剑待发的三人脸上划过:「她现在的灵魂就在我识海之内,如若是魔我的灵魂早就被吞噬了,我没感受到没有半点魔气!如果……如果这天下的平安必须牺牲一个婴儿的性命为代价,那这种天下不要也罢!」 「明流!」魏舒玲忍不住制止他继续往下说:「你先把那孩子的魂体交给我,你相信我,我不会害她的。」 「但即便是您,也禁不住同道的谴责与掌门和所谓道义给的压力是不是?舒玲大人,我都明白的,我其实不怪你们,只是可惜……我已经答应过这孩子的父亲,我不能把她交给任何人。」魏明流顿了顿,毫无余地、斩钉截铁地道:「除非我死。」 「你……!」魏舒玲气急随即冷静下来,她看到温翎给他使的眼色,明白只能强抢了。莫离剑与破枉剑一前一后夹击而来,破枉还好,但莫离之危确着实兇悍! 魏明流之前从未见过莫离剑出鞘之威,却也明白温翎多半是动用了神来之笔所创的问剑决,想要一举将他擒下。 。 「她不是魔!她只是阎前辈的女儿!!」 魏明流额头的青筋暴起,双眼通红目眦尽裂的看着……那仿佛是代表着惶惶天道之威的剑气当空一扫,就要即将落于他的身上。一直以来,他行走的路上都有人不停的告知他天道如何,命运如何,可他偏偏不甘心,偏要争上一争! 不论是魏若无,还是楚怀袖,他都要他们活着,并且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魏明流仰起头,目光之中窜起一缕灼热滚烫的火焰,那愤怒的火焰似乎可以灼烧一切,直至无人能够阻止他!他孤身一人紧紧握着剑,将识海之内的小木盒藏匿于最深处,提起气来,似乎要将胸口里的郁气尽数抒发殆尽—— 「天要让她死,我偏要她活——!你待如何、待如何!!」 如若只是寻常金丹期的修士迎头面对两位元婴大能的全力合击如若不逃必死无疑,然魏明流没有选择后退。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退路。他手里紧紧握住一夕剑,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带着雷霆之威的剑气所笼罩。 一夕剑一剑沖天,带着隐隐雷鸣震动之声与那两剑相抗衡,这剑中之灵一开始便是被魏明流的隐隐塑立扎根的剑心所唤醒,亦是因为唯有这纯粹无比的剑中之灵,才真正切身体悟感念于魏明流的剑心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他能以一力而抗于危墙之下,只为守护二字,不顾所有诬陷误解的声音依旧如此坚持本心,苍穹无境……乃至神来大陆,这份本心,独一无二。 可此时此刻也没有人能看得明白,或者说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弄明白。魏明流与那婴孩都不会成为苍穹无境的敌人。他们只是习惯性的信赖于警惕于先知者的预言。甚至丝毫不肯给魏明流与那婴孩一丝活路! 「嘭隆——」 一道剧烈的爆炸声在空中震盪引爆开来,如同山河崩塌之势,莫离破枉二剑与魏明流的一夕剑的力量轰然撞击在一起! 「噗——」烟雾散尽,魏明流将一夕剑插于地底,侧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他不甘心地看着温翎和魏舒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舒玲毕竟于心不忍,她明白就算是无涯子来下决定,也不会如此残忍的处决一名婴儿,这并不是他们掌门的作风。因此她只需要令温翎退步即可,而且温翎刚刚也并未用尽权力诛杀魏明流,她也是知晓的、 正待她想要劝说温翎之际,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人,悄悄地使用自己的五毒利爪对准了魏明流的命脉!魏舒玲与温翎只是突然察觉身后有一道诡异凌厉的杀意,以一个根本不可能阻拦得了的速度,越过他们二人,直直地朝着现如今毫无自保能力的魏明流唿啸而去! 舒玲瞳孔一缩,再想要执剑阻拦已经来不及了!那道锋锐的利爪已经朝着魏明流的命门而去,此番是拿定魏明流的性命了! 魏明流看着那五毒利爪朝着自己的心口袭来,身体却已经无法动弹了。 他苦涩地自识海之内将那小木盒取出,颤抖着用手托住它,声音悽然哽咽地轻轻地说: 「对不起。」 「阎前辈,对不起……怀袖,对不起……」 一滴泪水嘀嗒一声落于那木盒之上,魏明流此刻已是被耗尽了所有的力量,身体还不能完全自主行动,他自知是必死无疑了,遂绝望地闭上了眼引颈就戮。 周遭的空气因为那股爆炸般的力量变得扭曲温热,魏明流偏偏却宁静了下来,直至此刻,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后悔的,周围的喧嚣离他远去,他闭上眼,识海之内却隐隐传来一道婴孩的哭声…… 第71页 魏明流浑身僵硬地睁开眼,这、这是……! 他将隐藏于识海之内的木盒取出,而那婴儿的哭声勐地止住,随即异变由此而生! 只见那蕴藏着楚怀袖灵魂的木盒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听嘭地一声,一朵纯然的、金色的黄泉之□□直破盒而出! 那朵散发着金色华光的花骨朵儿何其美丽,令人着迷的是它竟然还带着无比美妙的芬香。 她在那一瞬间,一瓣一瓣缓慢地、却又似乎极其快速的绽放开来,在魏明流跟前形成了一朵巨大的、看似柔软的花瓣护盾,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住了魏明流,竟然将施定尘全力一击牢牢地拦截了下来了! 传闻记载,黄泉碧落花三百年开花一次,结果一次。异常适合培育英灵之体。对于长年受到禁锢束缚的生魂有极大的滋养效用。 而今于魏明流生死之际,她仿佛通灵一般,又仿佛是最后的救赎之手,隐隐地朝着魏明流伸了过去,坚定地守卫着自己今后唯一的亲人—— 黄泉碧落,她终至花开。 魏明流怔怔地看着那朵花,一想到阎不枉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仰头长啸一声,双目之中竟流出一丝血色,听从着主人心绪的一夕剑铛地一声拔地而出,剑身带着凌厉超然的杀意,以完全碾压之势,朝着施定尘飞射而去! 「你……你不能杀我!啊!温翎……救……救我啊!」施定尘惊恐地看着一夕剑嘶声吼叫道。 而被施定尘摆了一道的温翎与舒玲却似没能来得及反应一般,也可能是始料未及魏明流竟然还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只见一夕剑干净利落地贯穿了施定尘的心口,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惧色,他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指了指魏明流,口中喃喃地怒骂诅咒着什么,然随着不断涌出鲜血,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再也无法听到任何动静了。 魏明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狰狞与快意,他终于替阎前辈与师姐报了一仇,但现在还远远不是终点……他要将拦着魏若无和楚怀袖生路的人,统统撕碎! 「明流!平定心绪!莫要被心魔入体了!」舒玲没有去看一眼死去的施定尘,而是焦急地告诫道。她想要走上前去说点什么,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魏明流目光冰冷地、十分缓慢地抬起眼看向温翎与舒玲两人的方向,然下一瞬他的瞳孔瞬间紧缩,执剑的手也不断颤抖起来。 他竟然看见……除却两人之外,一道黑色的挺拔身影,手里持着的,竟是那古剑九渊!那人不知何时安静地站在了那里,目光死寂地凝视着他,遥遥与他相对。 一夕剑与九渊剑,自古皆是不死不休,不论之前是陌路、是爱侣、是知己、是至亲,从未有过例外。 魏明流怔怔地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前来的身影,眼里的血色越发浓郁厚重。他唿吸急促,发觉在古剑九渊的靠近之下,自己的心绪竟然愈发的不平静,想要杀戮、想要撕裂一切! 魏明流勐地摇了摇头——可那是不对的,因为对面那个人、那人是魏若无啊……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1.改自唐 颜真卿 赠裴将军 第31章 他不后悔 「呜哇……」 一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打断了魏明流的思绪,他僵硬地将目光转移到那朵淡金色的花瓣,自中央层层包裹之下,伸出了两只如同藕节一般的婴儿手臂,而后那花瓣乘着那女婴,缓缓地降落于魏明流跟前。 魏明流急忙伸手接住刚刚降生的楚怀袖,而那女婴也是奇妙,才刚刚一接触到魏明流的怀里,就止住了啼哭,睁着一双乌熘熘的圆眼睛,一双小胖手直接煳在他的脸上,好奇地看着魏明流。 感受到那只小手的温度与柔软,心里腾然升起一丝暖意,将那些可怕的、黑暗的杀念尽数褪去,魏明流一只手护住楚怀袖,一边缓步后退,一边用另一只手里紧紧握住一夕剑,厉声道:「你们都别过来!」 「我也不能吗。」 魏若无目光幽暗深邃地凝视魏明流,非常干脆利落地将九渊古剑收于剑鞘,他侧头对着温翎和舒玲道:「温前辈、舒玲大人,你们先走吧,这件事情我来解决。到时候有什么我自会向师父请罪。」 温翎和舒玲对视一眼,倒是给了魏若无这个面子,两人齐齐收了剑,但却没有走远,依旧在不远处等待着两人谈判的结果。 「你是魏若无吗?」魏明流死死地看着魏若无,他的浩然之气还在魏若无的体内镇压着凤夙,凤夙的意识倘若觉醒,他也能够感受得到,但此时他却突然不确定了,眼前这个眉宇间蕴藏着冰霜与疏离的青年,真的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魏若无吗? 「那么你呢,你也还是明流吗?」魏若无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黝黑深邃的眼里划过一丝讽刺:「亦或是你从一开始便不算是。」 魏明流唿吸一窒,他低下头,眼睫微微颤抖。他不是没有设想过魏若无会不相信他,但更多是觉得魏若无不会怀疑自己的,直到手中的一夕剑微微一动,像是给他提示一般,魏明流突然反应过来——既然一夕剑能够影响得了他,那么九渊剑也定然可以影响魏若无。 「拿起你的剑——!」 魏明流勐地抬起头直视魏若无,似乎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第72页 「拿起你的剑!」魏若无怒喝道。 魏明流眼眶通红地看着他,不可思议道:「魏若无……!我不会对你出剑的。」 「是吗?可我若是要你手中的那名婴孩呢?」魏若无平静地看着魏明流:「你给还是不给。」 魏明流死死扣住一夕剑,手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然而他的语气却极其轻柔,仿佛能支撑住整个人的灵魂也快被这巨大的痛苦与疑惑所击碎了:「你也要杀她?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她到底能做什么?就是因为一则预言。你告诉我,魏若无。你是不是同那些人一样,非得杀了她,杀了我,你才感到开心……是吗?」 魏若无闭了闭眼,他皱眉松了松手中的九渊剑,突然间褪去那种争锋相对的压迫之意,换了一种语气道:「不是这样的……明流,你知道的,我同你一样不信预言,不信天道。但你能不能相信我,那个孩子你交给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只要她跟着我们,一心为善,整个苍穹无境都会保护她。」 魏明流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那柄安安静地、如同野兽一般蛰伏的九渊剑,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他迴避了魏若无的目光,所谓的不信,是因为魏若无身上有凤夙这个不确定的因素、这个□□在,时候有可能魏若无自身都难保,他要如何救得了楚怀袖?所以不如将怀袖放在自己身边,自己带着她再去搜寻驱逐凤夙的办法。 可魏若无却是不知道的,此刻他看着魏明流,突然觉得眼前的青年越发得陌生起来。仿佛从未认识过他。而他手中的剑刃之上悄然无声地升腾起一缕九渊黑炎,连魏若无自己也未曾察觉到异状。 「你是何时拥有的剑心。」 魏明流深吸了一口气:「获得一夕剑之后。」 魏若无弯了弯嘴角,语气却突然降到冰点:「魏明流,所以同我结识也好、救我也罢,最终的目的便是为了这个?是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继承了一夕剑的白衣青年垂眸不语,沉默着让人无法窥测其心思。 「魏明流,我再问你一句,」不知过了多久,魏若无声色沙哑地开口道:「之前的相遇,包括你的剑,都是假的?」 不是。 可魏明流看着魏若无的眼眸,却说不出口。他说出不是之后呢?能把楚怀袖交给魏若无吗?能把凤夙的事情告诉魏若无吗?不能,都不能。 所以不如什么也不说,魏若无怀疑也好、认定他背叛也罢。这都没有关系,他要的只是结果——他要魏若无好好的活着。顶天立地好好的活着! 「刷——」 古剑九渊瞬间出鞘,灼热的九渊黑炎近在咫尺,魏明流试图麻木地看着魏若无用剑指向他,冷漠的语气下面隐藏着翻涌的怒意:「连那天的话,你都是骗我的——魏……明流! 这才是你的剑?」 天地寂静,魏明流恍惚听到了一道隐隐约约地哭声。 其源头不是楚怀袖,那微弱的哭泣似乎是从他的心底里奔涌传递而来,转瞬之间便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听到自己语气轻佻而又肆意地说:「是啊,我一直在骗你啊魏若无,这才是我的剑。」 刚刚说罢,只觉一阵麻木的刺痛自心口传来,魏明流歪了歪头,不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不明白魏若无明明没有挥剑,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捅了一剑一样,痛得他几乎没办法张口唿吸。 手里的一夕剑似乎捕捉到什么,剑刃上的银芒一闪,于恍惚之间,魏明流听到死去的阎不枉对着他说:明流,你要为自己而活。 是啊,他突然发觉眼前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居然让自己这么痛苦,还是捨弃了比较痛快。自己一次也没有听过阎不枉的话,到头来还害死了他。而眼前这个人,明明之前还无比信任着自己,现在却因为他手里的那柄剑……变得无比陌生,令他痛到疯魔、想要直接摧毁这该死的一切! 魏明流放声大笑起来,他目光赤红一片,死死地盯着魏若无,一字一句道:「这个孩子我不会给你们,而你,还得还我一样东西!」 魏若无不会这样怀疑自己……这人定是假的,把他的魏若无还给他! 而在此刻,魏明流手中的一夕剑也同时感应到了九渊的气息,那可是它千百年来就一直对抗的宿敌,霎时间银色剑芒大绽,那股兇悍之意对着周围震盪开来!此时九渊古剑也不遑多让,浊浊的黑炎瞬间暴涨,与那银芒无比兇狠地对撞在一起,周围很快形成了一个几乎封闭的能量场,那带着可怕的能量的风里隐约传来了一股庞大而浩瀚的剑气嗡鸣之声,那股力量之中满含了暴虐与血腥之意,遏制得正在对峙中的两人几欲窒息! 「叮铃……」 然飞速流转的剑气却在不禁意间颳起了魏明流腰间的佩饰,那抹通体纯白剔透的玉佩轻轻打在了他的腰际,似一个暂停键一般,令魏明流眼中的凶煞红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魏明流微微垂下握剑的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一直挂于腰际的鸿鹄。 魏若无先是被凤夙施下夺舍,后又仓促继承古剑九渊,旧伤本就未復,现在定然思绪混乱会被古剑九渊的煞气所干扰。他竟然也被一夕剑引导着,想要杀死魏若无? 魏明流抬起头来看了魏若无一眼,发觉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第73页 魏明流的视线移动至魏若无执剑的手,捕捉到对方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他的眼里瞬间升腾起温暖的水汽,他知道这是魏若无握剑的手不可能会颤抖,唯一的可能,是魏若无本能的在不自知地抵抗着九渊古剑的引导。 这就够了。 爱上魏若无,他从没有后悔过。他非常清楚,很早之前就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人究竟有多么值得他去以命相护。 魏明流破涕为笑,而后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一夕剑。 虽有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然人之本心,迫于命而毋宁死,岂能如此轻易的被一柄剑所操控! 「啊……!」就在魏若无还在挣扎之际,魏明流牙关死死咬住,他将一夕一换握在自己的左手之上,用尽全力下定决心终于是挥出了那一剑—— 一旁远远观察的舒玲和温翎见势不对脸色齐变,魏若无却依旧什么防御动作也没有。 很奇怪的是,魏若无分明认定眼前之人骗了自己、背叛了自己。可他对着自己挥剑,自己却一点防备本能也无。他皱眉看向朝着自己逼近地青年,露出一丝疑惑迷茫的神情。 而魏若无的本能显然正确,因为魏明流践行了他一直以来对着自己所说的誓言—— 那一剑,并不是挥向魏若无的,一夕剑仿佛知道自己忤逆了主人,却得到的是这样的惩罚,禁不住发出阵阵哀鸣祈求之声,它选择了臣服,这是千百年来头一遭,它向它的持剑人认输折服,然而到底是已经太晚了。 那一剑,最终挥向了他自己。 「哇——呜呜……!」小婴孩懵懂之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抱住魏明流地胸口不安地哇哇大哭起来。 「明流!」 魏若无瞳孔一缩,他终于明白魏明流想要做什么了!心脏恍如被人用巨锤勐然一击,他条件反射般地松开了九渊剑,奔向他不论是本能还是潜意识里,都心心向着的白衣青年……却仍然来不及了。 一条血淋淋的手臂自魏明流身上斩落,而魏明流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哀戚着踉跄着跪倒在地。 魏若无脸色惨白,那是...那是魏明流持剑的右手啊!他没有想要逼迫他至此!魏若无勐地跟着半跪下去,扶住魏明流的身体,飞快点住了他周身几处大穴,才勉强止住自魏明流的断肢处喷涌而出的鲜血。 温翎与舒玲更是傻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成为这样。 魏若无颤抖着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包裹住魏明流的断臂之处,以此来不断修復对方的伤口,减轻对方的疼痛。 魏若无的目光凝在那只静静躺在之上的断臂,突然间用手捂住额角,他醒来之时便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所缺失,但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这个人....嘴上说的是背叛,可他分明宁愿自毁也不愿与他执剑相向!到底天静峰上发生了什么! 而魏明流痛得浑身抽。搐,就在眼前忽暗忽明之间,他突然瞧见眼前人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深可见骨的痛色。他勐地眨了眨眼,忍住痛苦想要再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却又因为剧痛模煳了视线,再也没机会看清了。 「你别动。明流,明流!你想做什么!」 魏明流抓住魏若无的手颤慄着站了起来,魏若无帮他止了血、又封住了他断臂处的知觉。他抓着他的手,感受到对方温暖干燥的热度,心下微微一涩。 他该走了。有些事情,必须得由他来做才行。 他用仅存地左手臂继续抱起楚怀袖,艰难又缓慢地拾起一夕剑将之入鞘,繫于腰间,而后轻轻拍了拍似乎被血腥味激得哇哇大哭地楚怀袖,以此来克制着自己的颤抖。 他看着黑衣青年的目光,刻意地流露出些讽刺又牴触的意味:「一夕剑,我暂时还不了,用我一条手臂来做代替,而楚怀袖,必须活着。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这一马。」 他看见魏若无明亮又焦急的目光突然彻底黯淡沉寂了下去。 半晌,他听到黑衣青年声音疲惫喑哑地说:「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1/2了 撒花 第32章 魏家有女 楚怀袖从记事起,便一直跟着魏二哥。 魏二哥一直对她有求必应,要糖糖给糖糖,要好看的衣裙第二日就会有崭新的衣裙放在床头。他还亲自教了她剑法,名字叫《参商》,据说是她那短命的爹娘留下的。 而每隔月初,魏二哥就会把她安置在凡人的学堂里跟着学诗书和琴画,随后自己独身一人出门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 本来魏二哥就只有一只手了,她记得最严重的一次,魏二哥回来之后昏睡了三四日,而后整整咳了半年的血,那半年他没有外出过,倒是有空将配套参商的心法教会了她。 她不愿意魏二哥老是受伤,她怕他……会学习她那没见过面的爹娘一样丢下她。所以使劲儿撒泼打滚、哀求挽留、哭闹着要求他不要再出远门,或者要出去,也得将她带上! 可这次魏明流却不再依着她了。 她还记得那双总是无尽温柔的眼眸流露出一丝苦涩:「袖袖,唯有此事,我不能依你。」 楚怀袖眼睁睁看着魏明流再次离开她,那时候她便当机立断停了跟着学堂学琴学诗,咬牙苦命练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能帮上她的二哥哥。 第74页 …… 至于为什么要叫他魏二哥,那是因为他告诉自己上头还有一个魏大哥,而自己是他们最小的妹妹。 楚怀袖托腮,其实自己一直挺好奇那位大哥的。这不,趁着魏明流外出办事的空档,她自己偷熘了出来,不但涨了很多见识,而且还莫名其妙的和那什么……叫什么崆峒派的男男女女们一起掉入秘境,最后那些人不知怎么的都死了,而她只是转了转机关,最后倒是得了一把好剑,还顺顺利利地通关了这地下迷宫。 咦……楚怀袖定睛看那泛着淡淡冷光的剑刃,靠近剑柄的地方好像写了两个小字,像是……『纯戮』二字。 哎哟管他呢,楚怀袖抓住战利品得意地想,她要回去找她二哥哥,把这柄好剑当作礼物送给他!然后求他带着自己一起去歷练! 不过,在此之前嘛,她还得去一个地方…… 纯戮剑感应到主人兴高采烈要将它送人的心绪,剑身委屈地颤了颤,然后被楚怀袖蛮横地塞进了一个大大的、黑漆漆的布口袋里面。 歷经千百年,这是纯戮剑最为憋屈的一次认主经歷,没有之一。 …… 大约,是在半年前。 无名诗之新城: 来往江湖事,刀剑饮血痕。 去返迎送客,微雨洗心尘。 诗中『心尘』即为中原偏北之『新城』。是江湖人士最为集中的小城。 就如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样,新城从外貌而言,完全可以算是一座『旧城』。然而此处却是千机阁落址所在。 近年来,在各大门派与魍魉魔界的抗衡中纷纷折损消耗的情况下,千机阁作为最大的情报机构却急速地发展起来,人脉、地下钱庄、客栈饭馆……于此地更是遍地开花,不甚枚举。 其中一家,城北客栈,名曰有酒。便是千机阁的产业之一。 客栈位于新城东北一角,虽说那牌匾已经破旧不堪,随着微微凉风吱呀而动,但也依稀能辨认得出那巨大的、简洁明了的朱红二字——有酒! 而那客栈老闆有远见的将客栈开在了新城着名的青楼妓馆一条街旁边,似乎是沾了那些个的光,客栈每到了夜里都没了空房。 「听说了吗?」 「嘘,小点声儿!是不是关于一夕剑主魏明流…」 「对,看来你们都知道了,魏明流,为名流,他就是个为名利随波逐流之人!当初他刺伤剑圣魏若无,现在那贼子更不得了啊,据说前不久强抢了灵禅古寺的秘宝普陀耶!然后近日斩情剑出世,他也去了!」 坐在最角落里暗中观察的楚怀袖原本轻轻摇晃着茶杯的动作一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没想到这里还能打探到魏二哥的消息。 「那……斩情剑呢?」 「嗨!」正背对着白衣男子而坐的壮汉单手一拍桌面,震得桌上的酒杯都跳上一跳。「不论名门正派还是江湖散客,找这柄神剑呀,都找疯了,可他们连剑的影子边儿都没摸到呢!」 「照我说啊……」一瘦猴般的男人低声说:「那柄剑怕是邪门儿得很!连一夕剑主都拿它无可奈何号!」 「你知道个屁!」壮汉鄙夷地看了瘦猴一眼:「我估摸着,是那神剑有了意识,剑灵不认主!你想那斩情剑本就出自于神来之笔,肯定是觉醒了剑灵的!」 几杯暖茶下肚,楚怀袖依稀感觉自心口蔓延出点点热度。随手扔下一串钱币。摇了摇头——这客栈虽破烂,茶的味道却是好极。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啧啧……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不能羞!」 路过城北风满楼,布衣少年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不停朝他挤眉弄眼挥手扔花瓣的风尘女子们,手紧了紧背上拿黑布裹紧的一柄长剑,低语道:「我不认识她们,你说她们为啥要朝我挥手?」 黑布里的长剑剧烈的抖了一抖,布衣少年忙安抚道:「不急不急,一会儿就到那劳什子客栈啊,乖。」 长剑似对少年极其无语,再不愿有多余的动静了。 少年嘴角噙着一丝笑,目光随即变得深远安宁起来……与这浮华喧闹的城北,似乎有着巨大的落差与深重的隔阂。 「客官您里边儿请!」 负责接待的店小二愣了一愣,最近城北多出许多江湖中人,世道也因一魔一剑越加混乱浑浊。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后脑扎着一个看似乖顺的马尾,脸上却有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沉静。穿着…是极其富有乡土气息麻布衫…… 但因为他还算清秀的脸与一双纯净的眼眸,瞧上去再顺眼不过。 少年歪头打量了一会儿人声鼎沸的客栈一周,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刚向小二叫了几个白面馒头,突觉身后有人正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少年回头,却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在自己的身旁坐了下来。 「我也再要一个白面馒头!」楚怀袖吩咐小二后,转头看向少年笑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我…」少年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回了小女孩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叫林微斯。」 「微斯人,吾谁与归?」小女孩歪了外头:「我叫楚怀袖,你可以叫我袖袖哦!」 「 楚怀袖?」林微斯心下觉得这个名字似乎从哪里听到过,但他随即抛到脑后:「小妹妹,你是不是和家人走失了,怎么一个人在客栈,你……」 第75页 他眼睁睁地看着楚怀袖一口将两个拳头般大的馒头啊呜一口吞下去了。 「哎呀,小哥哥,你别怕,我原本是等我的兄长,但…」楚怀袖目光垂涎地看着林微斯背后的装着长剑的布袋,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我现在对你更感兴趣。」 林微斯突然觉得有一股凉意袭来,他勉强忍住想要逃跑的想法,对着这怎么看都没有杀伤力的小女孩儿打岔道:「你、你兄长是谁,他人呢?」 「我兄长啊,他不在这儿」楚怀袖咧开嘴笑,看着林微斯的目光有些诡异:「但你定是认识我兄长的,他叫魏明流。」 林微斯瞳孔一缩,他当然认识魏明流是谁!只是他勐然间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少女就是十四年前被魏明流带走的那名魔婴! 楚怀袖见林微斯竟在原地发起呆,觉这小哥倒是有几分可爱,于是伸手轻轻挑起林微斯的下巴,凑近细细观赏对方的长相。 就在林微斯还呆愣之际,他背上的剑却开始颤动,一股阴霾的杀气震盪开来。 一瞬间,热闹的客栈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纷纷往两人这方投递。 「呵。我猜得果然不错」楚怀袖不以为意地浅笑,一手抓住林微斯的衣领,凑到他粉嫩的耳根前低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带着斩情剑孤身前来。」 斩情一下子安静了。人们亦纷纷回头继续喝酒谈天,就像那一晃而过却真实存在的杀气是没发生过一般。 江湖嘛…… 林微斯心下大叫糟糕,他挠了挠头,装作有些羞赧地说道:「我是从乡里来的,不知道什么是斩情剑。」 楚怀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拿起酒壶道:「跟我来。」 「哦。」林微斯仿佛没有丝毫江湖人应有的防备,听话地跟在楚怀袖身后。 推开一间客房的门,楚怀袖再将之锁好,回头见林微斯仍然一头雾水似的看着她。 「斩情剑主,你好,我是楚怀袖,哦……还有一个身份」楚怀袖将自己布袋内的剑取出:「我亦是新晋的纯戮剑主哦!」 林微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魏明流似乎将她养得很好,圆圆的脸颊看上去粉嫩软糯,眉目如画一般,朦胧诗意,就像生在皇宫里的小公主一样好看耀眼,然现在小姑娘的眼眸里透出一股子凉意,死死锁定住林微斯。 林微斯双手紧了紧,他又不想对着这么个才十五岁的孩子拔剑。只是背后细细密密的冷汗与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眼前这个小女孩实际上非常危险。他应该、应该马上逃离!然后把事情汇报给师兄! 然楚怀袖下一个动作只是抓住林微斯的胳膊,然后晃了晃。 发觉林微斯毫无反应,她似是不耐地打开这个阁楼的木窗,朝他使唤道:「呆子!你过来!」 第33章 月下重逢 皓月当空 粉衣少女与麻布衫少年一个悠闲、一个略显紧张克制的坐在客栈屋顶之上,表面看似还算一派和谐之景。 少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看着他嘻嘻笑的小女孩无法言语。 「哈哈哈!想那些人为斩情的线索争得是头破血流。没想到被你这个呆头鹅得了先,」楚怀袖悠闲地眯起眼道:「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那柄剑从天而降」林微斯老老实实地答道:「最开始因为刀钝了,我还用它来,呃....杀过猪!」 最后三字简直细不可闻,但楚怀袖仍是捕捉到了。 「咳咳!」楚怀袖腾地被呛住,目光诡异地看了林微斯一眼——少年目光澄澈,清晰可见其中的尴尬。然而少年觉得尴尬的对象,却是中原第七剑的斩情? 没有惊喜、不是贪婪,仿佛他根本不知这手中的斩情剑的真正价值,抑或是知晓却根本不在意? 或许,这也是他能被斩情所选择之因? 一如当初…… 楚怀袖收回目光,随即捧腹大笑起来:「你小子有胆魄!敢用刚噬主的灵剑做那等事!我定要告知我兄长,真是有意思!」 林微斯有些不解,「小丫头,我可是比你大了几百岁,你这样取笑一个长辈合适吗?待你兄长来了……」 说罢林微斯定住,自那事之后,他已经有十来年没有见到过魏明流了。 楚怀袖冷哼一声,自是明白他的未尽之语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她没有辩解或者恼怒什么,抬头看了看天边皎洁明亮的圆月,轻声道:「你知道吗?我避开魏二哥来到江湖越是歷练,原本被崆峒派的一名女长老看重,一时间觉得好玩便跟着他们去秘境寻宝历练。」 林微斯大惊:「崆峒派?靠近苗疆的那个小门派?那可是……那可是个邪教,专门收集童男童女鲜血的,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逃?」楚怀袖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道:「期间他们便谈论及……当年你们苍穹无境的人,是如何将我魏二哥哥赶尽杀绝、是如何想要除我而后快、而我魏二哥又是如何断臂来换取我的性命的。他们虽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口中却认为你们苍穹无境做的对,觉得那未来的魔婴本来就该剷除,魏明流抢夺一夕剑在先其心必异。越听我越觉得生气、越觉得可怕。这世间多得是表面君子而背地干尽龌龊事宜的人,却能混得如鱼得水。」 楚怀袖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是努力克制着什么:「但有一个人不该受到如此对待——我二哥他是……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他们几乎用了最恶毒最不堪的言辞形容他,凭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到底是怎么看我的魏二哥的?你们所有人……冤枉他!都欺负他!我要、我要把欺负他的人都杀掉!」 第76页 楚怀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完全不符合十来岁女童的恶毒笑意,「所以当时纯戮剑灵找上我的时候,我利落的答应了,然后靠着剑灵指引我的机关,将那些崆峒派弟子一个个的弄死在了秘境里,我第一次杀人,就杀了这多,但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那些人想要用孩童的鲜血开道生祭、又辱我二哥,死算便宜他们了,嘻嘻,你说是也不是?」 林微斯看着楚怀袖脸上越加灿然的笑脸,脸色却腾然转白一分。 楚怀袖却没有看他,她晃了晃露在外面的脚丫,摇头晃脑地道:「对了,据传一夕剑出世已久,每一位剑主都与『意动封喉,剑动九州』的古剑九渊之主不死不休。」 「九渊如今的拥有者是——」 剑圣,魏若无。 他的师兄。 林微斯心下一凛,他顿时紧张起来:「你想做什么!」 楚怀袖抱着纯戮剑,看着月亮的眼眸突然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江湖人言新进阶的剑圣魏若无有大侠之风,虚怀若谷,更将名利视作浮云,不争名不夺利,更不沉溺酒色,在对抗魍魉魔界的贡献极大,是……最当得起剑圣之称的剑修!」 「他一心证道,更是与古剑九渊到了人剑合一之境, 」楚怀袖嘿嘿一笑,眼里的讽刺之意却愈加浓郁:「可我后来才得知,原来就是他!逼迫我魏二哥哥失去他的手臂的!而当我下决心要去杀他的时候……」 楚怀袖定定地看着天边清冷的皓月,眼里闪动着晦暗破碎的流光。她一字一句轻声说道:「我听那崆峒派的人说,我魏二哥哥与那魏若无原本是义兄弟。」 她想起那时他追问魏明流: 「魏二哥,为什么你是我二哥不是大哥呢 ,我难道还有一个哥哥或者姐姐吗」 「是有的。」魏明流微笑着捏捏她的鼻子。 「在哪呢!」 「现在还不能带你去见他,我做错了事情,你魏大哥在生二哥的气,不肯理你二哥了。」魏明流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那我也不理会大哥了!」楚怀袖气嘟嘟:「这么小气的人,二哥不要为他伤心 ,你还有袖袖!」 「臭臭真乖。」魏明流摸了摸她的头髮。 「不是臭臭!是袖袖!」 她神情一恍惚,又想起那位崆峒派的弟子滔滔不绝地对她说: ——魏若无视名利为浮云,而那魏明流偏偏爱争名夺利!四处抢夺被宗门搜罗起来的天材地宝。真是坏事做尽。魏若无有大侠之风、虚怀若谷,那魏明流偏偏阴毒狡诈,卑劣不堪!魏若无不耽于酒色,那魏明流天天流连青楼与地下钱庄,好色粗鄙! 「我二哥哥他不是这样的人。」楚怀袖抓住纯戮剑,看向面露思索的林微斯:「今日我找你来,是想询问你一件事情,当年在天静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决裂……」 而刚刚陷于思索之意的林微斯突然想起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他着急地对楚怀袖道:「糟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走!我忘了,斩情的事情我已经通知了我师兄,算算时辰我师兄、我师兄他快……!」 洁白如雪的皓月中却似有了一粒细小的黑点,印入楚怀袖那双纯粹明亮的双眸之中。 楚怀袖翘起嘴角:「看来是已经来不急了。」 霎时!自那皓月之下仿佛闪出光一连串的剑影,盪起微不可查的剑气!那黑点急速放大,化作一袭黑衣,带着飒飒风声破空而来。 然不待她反击,楚怀袖突然察觉身后同样有异,她身体一僵,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去,却只是捕捉到一道快速闪过的白色衣玦,那道白色人影越过她与林微斯,与那前方的黑衣剑者瞬息间兵戎相见! 「铮——!」 两柄剑,似以必杀对方之心激烈的撞在一起。剑气扫荡,却在相互抵消下没让客栈的屋顶受损一丝一毫! 林微斯瞳孔剧烈地一缩,腾然大喊:「住手!」 然而立在屋顶的两人都已视他为无物,一个面沉如水,眼如寒冰。一个噙着毫不正经的笑意,眸中带刺。 一白一黑,就如永恆的、不可打破的隔阂与距离。 来人一袭黑衣,长发如墨,眉目如剑,双眸之中宛如寒星般冰冷且明亮,他就这样站立着,却令人感觉不出丝毫属于『人』的气息,仿佛集天下万剑之剑意于一身,整个人有一种犹如开封利刃般凌厉而冰冷的气质。 当一个人的气质超然到了一定程度,容貌反而不会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楚怀袖于懵懂中醒悟,此人定是九渊剑圣,魏若无! 就算她再讨厌这个魏若无,也不得不承认—— 当世剑者,唯魏若无!此话,果真不假! 「唐子轩是否为你所杀?」魏若无冷冷地问。 「你刚刚想对怀袖出剑?」魏明流脸色也非常不好。 半晌,魏明流知道听不到魏若无的答案,目光复杂地对上眼前之人冰冷无波的双眸,语气毫无波动道:「是又怎样。」 魏若无不再言语,眼神却腾然凌厉起来。九渊似感受到主人心绪一般,剑身漾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压抑煞气! 本是洁净如月,纯白如雪的九渊剑,在下一刻却犹如经一缕黑色火焰的灼烧,周身燃烧着隐隐透亮的诡异黑炎! 第77页 见此,魏明流抿了抿唇,终是收了笑意。 兵刃本身,是不具善恶是非之分。所谓邪剑不过其主邪,人之罪,非器之罪。 然则出自于神来之境手笔的兵刃却不同——如今江湖没有一个活人去过神来之境,只知先辈们曾言,神来之境的兵器堪称神器,而其主神来之笔造的兵器唯有一琴十剑。 神来之笔共造十柄剑,真正出世的已有八柄,每一柄剑初出锋芒之际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更是相传,这八柄剑的每一任主人,都不是寿终正寝正常死亡的。 或许也是因为……歷任剑主都没有足够高的心境来抵抗灵剑诱发的心魔。 如今,他魏若无敢让灵台大开,倘若不是修为更上一层楼,那就是有着不惜自损功体也要必诛魏明流之心! 「唐子轩那狗贼本就该死!」魏明流咬牙切齿道,他万万没想到魏若无会因为这个责问他,甚至想要杀死自己,他随即纵身向下一跃,电光火石间,握剑的左手运起参商剑诀想要击退魏若无。 但魏明流毕竟失去了惯用的右手臂,不然这些年明明修为已经进阶至元婴,却依旧不足够有傲然天下剑客的资本!这些年他东奔西走,去过很多地方,搜罗过各个门派隐秘和秘宝,数次遭遇追杀伏击死里逃生依然坚持了下来。却从未有想过要放弃找寻那驱除夺舍之法。 但毕竟十来余年了,他猜过魏若无会逐渐忘却他们之间的知己情谊,也可能会更加不信任自己。却万万不曾想一见面魏若无竟然会对楚怀袖直接下手,也没想到过他会因为唐子轩的事情质问于他。 这些年世人如何评论他皆不在意,唯独眼前之人,只消用一个冰冷疏离的眼神,便可踩下了他所有的骄傲。压下了他全部的光彩…… 既然他作为那个人人皆认定唯爱争胜图名的魏二公子……又岂能……不恨! 一夕九渊生来宿敌,两柄灵剑亦对彼此有所感应,所激发出来的剑气更是成倍增长! 魏明流手持一夕,凤眼之中依稀有着一缕跳跃的红焰。反观九渊剑主,周遭皆被他周身的寒气所影响——天地间皆为静止! 动! 一夕剑气划破寂静,魏明流足尖一点,借力转身。顿时白影一闪,赫然呈现的是一夕剑主无双于世的绝妙轻功! 背后! 然则九渊剑主直觉过人,不曾听,不曾看,仅仅反手却恰挡那气势如虹的一剑! 一夕剑走势诡异,与九渊剑一处即撤,剑势一转,又朝九渊剑主身后袭去! 可惜,九渊剑主似有所料,振臂出剑,只见九渊古剑上的黑炎一放,速度腾然加快三分! 「刷——!!」 一时间,天地重回寂静。 九渊剑笔直的、毫无迟疑的指向魏明流的心口。 然而此时,魏二公子不惧不恼,只是嘴角一直挂着那抹鲜明的嘲讽,看着眼若冰寒的九渊剑主魏若无。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冷冷地声音一起,就被一声嗤笑打断。 「你这是在叫我交代遗言?」魏明流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他十分干脆地收了一夕剑:「魏若无,我早就说过,你要是想取我性命,我双手奉上绝不反抗!只是那唐子轩表面上服从毒宗实际已经暗自勾结魍魉魔界许久了,你同白君玺都瞎了吗!」 魏若无执剑的手青筋暴起,身体跟着僵硬起来,他的大脑突然犹如针刺一般剧痛,眼里浮现一丝血色,然剑尖未送,却突然被魏明流用左手狠狠抓住,九渊黑炎顺势沁入!抓住九渊剑刃的左手瞬间鲜血淋漓!如千年玄冰般的刺骨之寒透过血液顿时令他内腑受创! 九渊黑炎是何等的厉害,侵入体内的脏器仿佛被一半冰寒一半烈焰附着,以奇快的速度吞噬着身体主人的生机。 「咳。」 自魏明流的嘴角蜿蜒而下一缕血红。可此时,无人能见,于魏二公子垂下的眸中,分明闪动着一丝愉悦的光彩来。 那光彩转瞬即逝,却如烟花绽开那瞬一般灿烂到了极致! 仿佛久病之人……终获解脱。 「住手!」黑布一揭,楚怀袖手执纯戮剑,朝魏若无噼去。 魏若无侧身一闪,目光凝聚在小女孩儿手中的流光转魄的斩情剑之上。 「魏…二哥,你怎么样?」小女孩儿不知为何焦急的眼眶微红,手也有些颤抖的握住魏二公子的左手。 魏明流有些着急,他想要楚怀袖远离,然小女孩儿只是噙着眼泪默默摇头。 魏若无此时再次将目光停留在楚怀袖的身上:「你便是楚怀袖?」 小女孩儿收回落在魏明流身上的目光,像一只炸毛的小母鸡一样将魏明流护在身后,有些忌惮亦是复杂地看着眼前寡言的黑衣男子。 「是又如何?」楚怀袖丝毫不怂,梗着脖子于魏若无对峙。 魏若无没在看她,而是对着魏明流道:「唐子轩的事情我会再查,不过,她已经筑基了,必须跟我回苍穹无境。」 「不行……!」魏明流抽出一夕剑想要阻拦,他怎么可能让楚怀袖去苍穹无境?!现在的魏若无比认识他的时候更为冰冷疏离,没有半点人气,怀袖跟着他难保会…… 激动之下脸上血色尽失,白衣上星星点点都是他皮肤上受到九渊黑炎所创的血污。 楚怀袖突然间握住了魏明流的手,低声道:「二哥,我跟他走,你别担心。」 第78页 魏明流唿吸一窒,他知道这是楚怀袖在心疼他,可他现在的确敌不过魏若无,且还有旧伤在身,竟丝毫办法也没有。那个瞬间,他突然觉得……或许魏若无杀死他,可能自己就不会这么痛了。 于是他定定地看着魏若无,轻声道:「魏若无,带走楚怀袖,你不如先杀了我。」 魏若无看着那双熟悉的、明亮的眼眸,捂着如同针刺一般的大脑,一抹阴霾悄然入侵他,随即双眸之中尽是刺骨的冰寒。 「魏明流,我只问你一句——毒宗的唐子轩之死、以及盗取灵禅古寺的普陀耶、瀚海静心派的灵枢盒,昙渊剑盟的镇魂珠,都是你的手笔,是也不是?」 魏明流抖了抖嘴唇,最后闭上眼道:「是。」 他原是急病乱投医,四处搜索典籍妄图寻找真正可驱逐夺舍的法子与宝物,但几乎搜寻了整个中原地界,也得罪了整个中原地界,皆无任何办法。各个门派搜寻不到他的踪迹,于是找上了苍穹无境讨个说法。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魏若无……这是要清理门户了…… 「很好,还算敢作敢当。」魏若无冷笑了一声,将楚怀袖拉了过去,牢牢用捆仙索缚好扔给林微斯。林微斯慌忙接住楚怀袖,忐忑不安地接受小女孩儿的瞪视。 「魏明流,原来的事情,你我一笔勾销,但倘若你下次再作恶,我必杀你!」 九渊剑指皓月,黑衣剑圣面无表情的对白衣青年对视,仿佛以他毕生所追求的剑道为立,立下割袍断义不死不休的决绝誓言! 随即——黑衣剑圣握紧九渊的手微微一颤,在下一秒却狠狠地、仿佛用尽毕生之力般的将九渊剑毫不留情的挥下! 「嘭——!!!」 巨大的爆裂破碎之声于地面炸开,一阵呛人的灰尘尽散过后,那原本光滑的地面上竟然被九渊一剑挥致断层!形成了巨大的、深不可测的焦黑裂隙! 魏明流缓慢地睁大了双眼,喉咙内泛起一丝血腥气,他定定地看着那无比幽深漆黑的裂隙,心脏突地一抖,仿佛有人将他的心径直撕成了两瓣。他的耳膜内嗡嗡作响,视线腾地模煳了起来,然而,却依然能够十分清晰地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声色冰冷地道: 「从此以后……你若向北,我定朝南!愿此生此世……永无交集!」 第34章 重剑无锋 毒宗内部为选出最强之人为毒之宗主,每隔十年便安排一次全门选拔。选拔的那一天不管你是吃饭、睡觉、唿吸、走路……总之只要是在毒宗的区域内,就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毒,能坚持到最后而且不死者,便会成为毒宗候选。 然而这十年一次的盛会中,唯一死的人却是毒宗之内据传是堪比无锋剑主白君玺、声望最高的唐子轩。 他并不是因毒而死,而是一剑封喉。 这个据说最有希望成为此次毒宗候选的青年,却死在不明不白卑劣骯脏的暗算中,实在令整个毒宗愤怒。按那剑痕以及剑气走向来看,有如此鬼魅且令毒宗少主都难以察觉的实力的,似乎只有那一人 —— 一夕剑主魏明流。 然就在毒宗几乎付倾巢之力追击魏明流的时候,却万万想不到魏明流偏偏再次潜入毒宗。 赶到毒宗边境,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魏明流一袭黑衣,有黑夜的掩护侵入唐家堡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直奔为唐子轩所设灵堂,却见内里只有一两名根基浅薄的外门弟子守护。 毒宗之主,竟然不在? 魏明流皱了皱眉,足尖轻点,他准备再探毒宗秘宝,但据传那秘宝为毒宗随身携带之物,遂正待离去之时,却闻那离灵堂不远处有微微地响动。 「兄台好本事!潜入毒宗恍如无人之地!」说话的正是那许久不见踪迹的毒宗宗主白君玺。 魏明流隐于竹林一处,自认并无露出马脚,魏明流却见白君玺神色突然一凛,然后突闻自他身后传来「嗖嗖嗖!」三道破风之声,回手一剑挡下暗器。那白君玺见状长袖一扬,转瞬间自原地消失了! 不对!他根本没有离开! 左后方的气流声在加快!有什么人正在飞速向这边靠近! 魏明流转身地同时勐地后退一大步,一夕横挡,瞬间与来者短兵相接! 「……」 魏明流危险地眯起眼,握剑的左手不露声色地微微松了松。 ——此人的力量……大得可怕! 「咦?」白君玺轻咦一声,从阴影处走出。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亦照亮了一双内敛沉静的美目。 他一身素白衣衫,身材高大宽厚。尤其令人注目的是,他肩上扛着一柄长约六尺、宽约七寸的玄铁重剑。 神来大陆之中,似乎唯一人有如此内敛浑厚的气场。 中原第三剑——重剑无锋。 魏明流想不通为何白君玺会在此处蹲守,不等魏明流想出其中缘由头绪,无锋剑主再次逼近!玄铁重剑带着凌厉杀风朝着魏明流的脸唿啸而来。 「该死!」魏明流低咒一声,灵活地侧身一避,再大胆发动奇袭,顺势攻入来人防御范围以内,试图速战速决! ——他该死的忘记了,这位无锋剑主,自从白韶华身死之后,性情仿佛突然扭曲大变,再不管毒宗之内的俗世也就罢了,甚至如今的神来大陆上与他魏明流有着五十步笑百步的臭名,如今的白君玺披着成熟内敛的外皮,可性情却分外怪异,对他好奇之事从不顾世俗看法,仿佛……仿佛是当年的白韶华一般!这种疯子,他可不愿意招惹! 第79页 素衣男子于冷清的月光之下徐徐露出一抹诡异乖僻的笑容,仿佛集齐了天地邪灵的鬼魅妖物一般! 「魏明流?有趣,今日无锋剑便来会会传闻中的一夕剑的锋芒!」无锋剑主轻笑一声,再度执起重剑无锋,一闪身攻向魏明流! 来不及躲! 魏明流狠狠咬牙,右手狠命抬剑一挡!终是将无锋剑的滔天怪力勉力压下。 无锋剑主变成这样不羁之人,是不会在意魏明流是杀害唐子轩的兇手的,连之前所派的追击之人,都是由门内长老所派,一切随其心意。可如若有人激起了无锋剑的好奇心,想来……是十分悲惨的。 「你受伤还能有所保留……」无锋剑主粲然一笑:「想来是不屑与我过招了。也罢,我便拿出真才实学,才算给予对手尊重。」 魏明流暗暗叫苦,恨不得将鹤顶红之类的一咕噜给眼前此人灌下去。 「刷——」每一剑带起赫赫之风,似虎啸龙吟。无锋剑的威慑力惊人,迫得魏明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 对方出手并无招式可言,看似相当的随意,却让魏明流十分憋屈——有剑有力却无处使,光是防备那些意想不到的剑势便几欲精疲力竭。 憋屈之下却是将平日压抑的愤怒挑起几缕。自他双目之中划过一道冰冷的流光,他魏明流,除却那个人,又几时忌惮过、正眼看过何人? 无锋剑?哪怕是那神来之境的仙人,他魏明流也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一夕剑芒微闪,配合魏明流矫捷的身法,剑身以诡异之姿弯曲偏转,斜斜地刺向无锋剑主的后背! 近乎,避无可避! 然而只见无锋剑主一双妖冶美目微微一眯,那柄无锋的重剑寒光一放,竟然在短短一瞬散出一种磅礴的剑气,近乎以泰山压顶之势轻易挑开了一夕剑尖! 但…… 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间,没了巨大的无锋剑之威胁,狡猾如魏明流岂有不撤之理? 银芒一闪,一夕剑迅速远离无锋剑主的视野范围之内。 「一夕剑主,魏明流……?」 挑了挑眉,无锋剑主漾开一抹玩味的笑容,亦是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原地。 客栈有酒。 就在昨夜,九渊剑圣魏若无查明毒宗少主候选人唐子轩是魍魉魔界的细作的消息几乎已经在中原传遍。 「听说,这事儿吶,还真冤枉了那一夕剑主,真正与魔界暗通曲款的是唐子轩!」 「我看未必,即便唐子轩证据确凿、真有其事,那魏二公子可不见得无辜……」 「对,你可还记得一年前他偷盗了各大门派镇派之宝的事情……」 魏明流很是头疼。他跑了一路,白君玺就追了一路,他现在是一丁点也跑不动了。干脆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以静制动。 就在此时,客栈突然安静下来了。 正在滔滔不绝、高谈阔论的人也完全噤了声,跟着众人的视线极其诧异的眨眨眼,朝客栈门口看去—— 来人头顶着黑色的斗笠,身上是一袭素衣。然而后背之上繫着一柄巨大的玄铁重剑,显得此人来歷诡异,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提防。 「那是……」 有酒客栈的常客瘦猴失声,还未叫出关键的那几个字,便被身旁的壮汉一把死死的捂住了嘴! ……中原第三剑,无锋!…… 「啪——」 魏明流面无表情,实则嘴角不受控得暗暗抽搐。一不小心用力过度,手中的茶杯顿时「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然而其中一片极其细小锋利的碎片,却在神不知鬼不觉下,骤然朝着那素衣男子激射而出! 但素衣男子不避不闪,径直朝魏明流的方向走了过去,任由那粒灌满真气、锋锐到可割穿凡铁的碎片将他的黑色斗笠打落。 「嘶!!」 寂静的客栈中齐齐地响起一片抽气声。 眼前之人,银髮如缎,眉眼如勾,容颜不可谓不绝代!一时间,人们都齐齐屏住唿吸,生怕唐突「佳人」。但此人散发出来的气质…… 有如天下之至邪,可不顾人之眼光,不忌道德伦常。却也自有一番潇洒风流之态,让人心生嚮往但又不敢靠近。 「给我换个杯子。」魏明流看着有些发愣的店小二,皱眉道:「怎么,怕大爷我没钱给?」 「不不不…」小二快步上前收拾桌上地下的碎片,急忙离开让他感觉如此压抑的两人中间。 素衣男子自顾自地在魏明流那一桌落座,看着魏明流声色洪亮地笑道:「久闻一夕剑大名,我是白君玺,不知你可曾记得?」 白君玺这一开腔,众人更是傻住了。 魏明流?一夕剑主魏明流!原来是他! ……理所应当的,白君玺得到了一个恨不得一掌噼死他的兇狠眼神。 一道道诡异的目光来回向魏、白二人身上移动——怪不得他们多想,实是这二人气氛颇为诡异,说是仇敌固然不像,但要说是朋友那就过于剑拔弩张了。而渐渐地原本安静地客栈之内竟然有了一串串络绎不绝嗑瓜子的声音。 魏明流挑眉,接过店小二重新递上的茶杯,徐徐地朝杯子里倒满,开始轻啜起来。 等他安静地饮毕,魏明流啧啧嘴,一抬眼便看见白君玺那双妖冶双眸之中没有半点被冒犯的不耐或是恼怒,有的只是兴味。 第80页 魏明流暗暗皱了皱眉,然后回了一个相当温和灿烂的微笑:「久仰,无锋剑主。在下魏明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可是在白韶华手中救过你的人。」 「明流如此说,怕是不大公允。」白君玺笑了笑,侧身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繁华喧闹之景。不知怎的,他透过魏明流,总是会想起那个已经离开他许久的白韶华。 这些年他学做白韶华的性情,甚至头髮也渐渐因为思念白了满头,却依旧是饮鸩止渴。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具行尸走肉,唯有眼前与白韶华隐隐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能激起自己的几分兴趣。 「如今神来大陆论风流人物,必然会提及两个名字——」白君玺定了定神,回首看了一眼不露声色与他对视的魏明流,道:「 九渊剑魏若无,一夕剑魏明流。而你们两人,曾经一起救过我。 」 魏明流轻轻一晒,不置可否。 「故,无锋剑日夜盼望得见恩人之颜。」白君玺语调一转,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惑人。 似乎又换作另一人的性格一样。 「不敢当。」魏明流丝毫不见诚心地随意一抱拳:「一夕剑有伤在身,无锋剑主今日若是想切磋抑或是一战,皆不可。」 周遭众人一阵嘘声,纷纷觉得一夕剑主是怂了。魏明流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周遭又再度寂静了下去。 「但……」白君玺故作微微皱眉状:「方才一战胜负未分……」 魏明流知道白君玺是想试探他,于是快速截断他,以一种嚣张轻蔑地态度看着对方:「白兄,既然此处为闹市,自然不可闹事。旁边便是青楼楚馆,白兄可敢去那处进行比试一番? 」 他以为这几年白君玺的改变都是因为白韶华而伪装的。 其实,并不全是。 并非是伪装,而是他不自控地去模仿那个人,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看到那个人还活着一样。 哪怕是饮鸩止渴。 「如此…」白君玺眸光微闪:「那么,请魏二公子与我切磋道中『三论』。」 魏明流拼命克制住脸部的抽搐。什么鬼,他平日经常光顾青楼楚馆可都是因为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好打听消息。白君玺说的三论是什么玩意儿? 白君玺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三论者,论诗、论茶、论美酒。」 魏明流青筋一跳,刚想找託词拒绝,白君玺已经先一步堵住他的话道:「请随我来。」 城北青楼,名曰温柔乡。 一到夜晚便热闹非凡的温柔乡如今却清清冷冷,正厅的台上有温柔乡的台柱歌姬跳舞弹唱,台下唯有三人。桌上共有十大坛陈酿。 「无锋剑主好大的手笔。」魏明流暗嘆:温柔乡说白了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此人当真不会肉痛? 白君玺抬手提起一坛酒,道:「闻酒识名,魏二公子请。」 魏明流来了兴致,单手接过,打开酒封轻轻一嗅——只觉一股淡淡清香夹杂着点点醇厚的甜迎面扑来。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魏明流忍不住咂咂嘴,心中微微一动,若是魏若无在此处定然也会喜欢:「城东郭记的桂花酿?听说每日只会卖出三坛…白兄好福气!」 「魏二公子不妨尝尝看。」白君玺弯了弯嘴角,一坛酒便从无锋剑主升至白兄?他越发觉得此人甚是有趣,便也生出想要真正结识对方的想法。 …… 接连九坛都被魏明流认出,且依次尝了个遍。此时的一夕剑主没有平常半分精明样,脸颊微红,双眸透亮异常,他死死盯住最后一坛酒,道:「再来!」 一旁的暗戳戳围观的众人见他二人饮酒如同喝水一般稀松平常,已经在一旁彻底呆愣住了。 「稍等。」白君玺突然按住魏明流的手,却发觉对方的左手,竟然骨瘦如柴,没有一丁点肉感……很自然的松开手,白君玺沉吟片刻,道:「这一坛,不仅要闻香识名,还需猜出它的价值。」 「你输定了!」魏明流几乎是蛮横得抢过白君玺手中的酒罈,开封浅闻。 ……咦?…… 魏明流定了定神,皱起眉头道:「烧酒……?」 白君玺颔首,取出器皿倒了两杯,一杯置与魏明流。看他埋头苦思,便善解人意道:「你若是辨认不出,便可先饮。」 「辨认不出?」魏明流目露不屑,「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才难得到我……我想想,此酒价值,应是既可千金不换,又能一文不值。」 「何出此言?」 魏明流举杯向白君玺致意,道:「因为这酒,可是无锋剑主白君玺所酿,自然千金不换。但若是白兄捨得以酒待友,自是不能以金钱衡量,所以一文不值。」 白君玺哈哈一笑:「好!」 魏明流摇摇头道:「中原皆知无锋剑诞生于极寒之地,若非酒罈边上残留着有极寒之地的气息,我还真不敢如此豪赌。信得白兄承让,第一局魏明流胜得侥倖。」 「知己难寻,故而白君玺从未有机会与他人分享亲自所酿之酒,直至今日……」白君玺看着魏明流道:「如此,明流可视我为友?」 魏明流怔了一怔,随即淡笑道:「那是自然,无锋剑主为友,一夕剑何其幸运!」 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魏明流带着微微醉意看着白君玺道:「下一局?」 第81页 第35章 他的本心 妍墨美人为研墨,这温柔乡不乏对诗词研究的才女,首推红牌妍墨姑娘。 妍墨虽是清秀佳人,但在这众佳丽前终显得有些颜色寡淡。 而如今因为她对诗词的造诣,竟让无锋剑主给点了!可想而知她之后的身价,可谓是水涨船高。 然妍墨宠辱不惊,自进门起便安安静静在一旁伺候笔墨。 诗一首,一盏茶。 白色宣纸一摊,白君玺沉吟一会儿,便开始挥洒着笔。 而这边的魏明流却是有些发怔——酒意充斥他的大脑,使得思维不能好好的集中。 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与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勾去了魂魄。 于书海无涯揉乱了一堆宣纸、试图写诗却总是不得要领的自己…… 一旁前来探望自己,又不停插刀一般劝说自己没有写诗天赋的林微斯,拉着自己偷偷越过舒玲大人,却勐地舒玲大人面无表情的逮到。还有在识海内疯狂嘲笑自己完全不懂韵脚的阎不枉…… 以及在不远处、桃树下,一心沉静于剑道中的翩翩青年…… 然而这些都再也回不去了。 魏明流捂住眼睛,无法克制得了嘴角不断上扬,形成一个冰冷的嘲讽弧度。 世间不乏有这样的人——他们用情谊换取利益,用背叛谋得地位,用金钱践踏真心…… 但你能说,你真的有资格说,他做错了么? 天下人总将情谊信誉侠义视为衡量一个人的是非尺度,但明面上的尺子却与他们心中大多数的尺子长短不一。 在他魏明流眼中,如今便是金钱重于真心,利益重于情谊,地位重于信誉又如何?那是他心中的尺衡量而来,他自有实力去践行,去凭藉这得来的实物挽回一切!除却那人,天下何人有横加指责的资格! 可偏偏,偏偏天下的人都对他千般指责、百般唾骂、算计坑害。 而那个唯一有资格的人,却视他为无物,要与他割袍断义,连一个眼神也吝于施捨。 魏明流缓缓挪开手,看了正专注于挥墨的白君玺一眼,心中不经自嘲,他当年义正言辞的告诉白韶华,自己定会同他不一样,但如今却觉得自己还不如白韶华。 至少白韶华是死在了白君玺的怀里,得到了对方的宽恕。 提笔,一抹黑色的影子在心中腾然一刺,魏明流拿笔的左手微微一用力,被古剑九渊所创的伤口迸裂开来,鲜红的血液顺着玉笔一点点的沁入白色的宣纸之上。 他眼里的光彩逐渐黯淡了下去。随即就着那抹悽厉的血色,在白色的宣纸上极快的一挥而就! 笔停,妍墨刚好将一杯茶饮毕。 「公子这么快就写好了?」妍墨小心拿起魏明流的诗,刚刚升起一丝敬意,看了内容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妍墨先请公子恕罪,鉴诗必须公正。」妍墨欠了欠身,道:「公子这首…句子倒是惊艷至极,然您否是从别处摘抄而来,少了中间许多内容,实在是……」难以成诗。 「哦?」白君玺上前一观——只见白色宣纸上以及其缭乱张狂的草书写了四行,一晃眼只能看清一个笔势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弃」字。 只要微微一看一眼,假使是经年醉心书法的人必然会发现,这挥墨之人的心境已如狂风过境一般大乱,满心充斥的,不是血海深仇之恨……便是毕生难以圆满之大憾! 至极之哀,极致之痛,于修行剑道之人而言是大忌!倘若继续保持这样的心绪,走火入魔就在弹指一夕间! 一夕之念可酿大祸,一夕之间可由人堕魔。 究其本心,仅在一夕。 此情此景,倒也与魏明流的一夕剑之名极其相配。 然而再观魏明流,他面色沉静,嘴角似永远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笑意,让人看不出半分破绽。 内心微动,白君玺定睛再看向那笔法狂放苍凉的笔墨,轻声念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散发弄扁舟。 白君玺眉头紧蹙,突然形容不出此刻的感受。 魏明流拿过宣纸哈哈一笑,朝着围观的群主抱了抱拳:「各位见笑,在下不才,早在心中自认是必输之局,毁前人之经典胡乱东拼西凑,于诗在下实在无半分天赋可言!」 白君玺总觉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为何。于是随口道:「倒也颇为随性。」 魏明流眼底飞掠一丝讽刺,恰巧被白君玺捕捉到了。 寅时,新城的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 位于新城中心偏北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名为碧波。以湖水青绿澄澈,鱼肉鲜嫩可口而闻名。到了夜晚尽是一片渔家灯火,好不热闹。 而黎明时分的碧波湖,两侧的垂柳轻轻随着微风起舞,细细地听还能听见风过耳畔所带来的虫鸣声,显得分外寂静且幽美。 一叶扁舟静静地停于碧波湖心,但不一会儿便被打破了这静谧的气氛——原本寂静无波的湖面从远处开始盪开一圈一圈的水纹,十分细微的踏水声由远及近,定睛一看,只能看见一抹极快的红影从水面略过,最后轻轻落在那一叶扁舟之上,步伐之稳竟没使得那小舟有一丁点的摇晃! 第82页 然不待那湖面上的一圈圈水波彻底恢復平静,岸上的一抹白色飞速的借着刚刚红影踏出的每一圈波纹中心,身形如鬼魅一般,仿佛在一眨眼间便立于那小舟之中! 而那湖面的水波,却在白衣人的轻踏之下不但没有震散扩大开来,反而如镜子一般光滑,尽是借力打力让它快速平静了下来! 「坐。」 小舟之中除却一张小方木桌、一朴素白瓷茶壶、茶杯两盏,再无其他。 白君玺右手轻扬,先用体内真火将茶壶之中的白水烧至沸腾,再粗糙的从袋子中取出一些茶叶放了进去。 对于这种丝毫不文雅的作法,魏明流挑了挑眉,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将其中一杯满上,白君玺递给魏明流,然而才刚刚触及到白瓷茶杯的边沿,魏明流就感觉自指尖传递来一股热度惊人的灼浪! 「哧。」魏明流轻轻一笑,随即右手蓄满不逊于茶杯热度的真气,直接握了上去。 在两股真气的冲撞之下,脆弱的白瓷茶杯只是微微颤了一颤,但随即杯中的碧绿茶水却已经开始咕噜咕噜的再次沸腾开来! 白君玺微微眯眼,他瞧得分明,眼前人那淡淡笑意之中,分明有决计不肯妥协的傲骨与坚持。 「嘭——!」 以茶杯为中心,小舟逐渐开始微微震颤起来,随着两股真气不相上下的你争我抢的升级,环绕在小舟附近的碧绿湖水突然「嘭」得一声炸裂开来! 水花四溅,白君玺腾然撤手,苦笑道:「再不松手,怕是连茶杯的尸体也瞧不出了。」 魏明流淡笑着拿过茶杯,俄而轻嗅而后浅浅地抿了一口,面部柔和了不少。 ——如相争,必定赢。输,毋宁死。 白君玺轻嘆一声,目光凝滞在那一汪碧绿的湖水之中。 「魏明流,你屡次三番潜入毒宗,是为了什么。」 魏明流凤目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说:「白兄突然提起是何故?」 「 灵禅古寺与南海静心宗、昙渊剑盟的秘宝都被你所盗取,说你是求财我自然不信,」白君玺淡笑,看着魏明流的眼睛道:「说出你的目的。如若你讲出个道理来,我倒是可以赠予你。」 魏明流浅浅啜饮,眼睑微微垂下,语气中略带讽刺之意:「多谢白兄了,只是请问——毒宗乃万毒之首,我想知道毒宗秘宝镇魂幡是否有以毒攻毒的效用,能否将……修行之人的魂体驱逐? 」 「 镇魂幡有固魂之功效,但此法禁忌使用给夺舍之人,如非身体与神魂一致,轻则被驱逐体外,重则魂飞魄散。」白君玺轻轻拍了拍腰际的储物袋,唇角略勾,轻声道:「明流问这个作甚?」 魏明流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眼睫跟着心脏一起微微颤抖起来。 找到了……他找到了! 然不待魏明流反应,白君玺抬了抬手中的茶杯,继续道:「这茶是从寻常贫苦人家得来的姜茶,明流可从中喝出什么滋味来?我喝出人之常情,孝敬高堂、爱护子孙、携手伴侣……这是身为无锋剑主再也无法得到的。」 「财权在手,又有何不能得到?」魏明流冷冷地说,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白君玺,手心都是汗水,脑子里疯狂地思索着什么时间下手最为稳妥:「相反那些东西,皆可轻易摧毁。」 白君玺摇了摇头,「魏明流这样认为。那明流呢?」 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魏明流眸光一厉,抬眼看向白君玺,却发现他的目光正锁在自己身上,那目光迫人,但出其不意的有一种安抚人心的温暖。 「这样认为?是又如何,不是……又该如何?」魏明流眸光带着微微冰冷的寒意,他喉咙发苦,慢慢地全身突然放松下来,给人以一种行走到了天涯尽头的疲惫与无奈之感。 「难不成这世间,还要考虑我魏明流一人的心意?」 「只要能达到目的。」魏明流轻轻地、认真地说道:「我魏明流从不做、亦不看无意义之事。」 有些事,便是放在心间想一想,也觉得是奢侈。 然心电转念之间,一旁的白君玺终于明白过来! 为何他总觉魏明流身上有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坊间传言魏明流常日流连于青楼楚馆,然这根本…不是风流道中之人能写出的深情! 竟然对自己的宿敌有如此情深?真是……白君玺突然想仰头长笑。 好一个一夕剑主!好一个魏明流! 白君玺深深地看了魏明流一眼,心中却有几分柔软—— 他总算明白此人到底何处与白韶华相似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被天下人义正言辞责其风流不羁、手段卑劣的魏二公子,竟然…是一个于江湖间几乎绝迹的情种! 白君玺目光微微凝滞,那么,这位演技高超的魏二公子之前的所作所为,或许皆为假象…… 也许真正风流人物,拥有的是一双自由的眼,自由的心。 纷乱红尘,财色权欲,弹指挥间,不过尔尔。然于这世间,终有一事能束住你的手脚、缚住你的嘴舌、控制住你的心魂。 这天下芸芸众生自择其苦倒也罢…没料你魏明流看似是个聪慧随性之人,却也自甘沦落。 这浩大江湖,何人愿信?让人人谈之色变的一夕剑主沦落的,只有三个字? 第83页 ——三字是为:魏若无。 「所以不论是夺取一夕剑、还是与魍魉魔界牵扯不清……你都是为了财权到手之后能够得到?」白君玺笑道:「一夕剑主不应做出此等蠢笨之事。」 魏明流皱眉「你什么意思?」 将茶水倒了一些于桌面,白君玺用食指写了一个字——弃! 然后抬眼看着魏明流道:「你这分明是自寻死路。」 「无锋剑主这般挑明,难道不也是自寻死路?」魏明流语气挑衅,却见白君玺毫无反应,便沉声道:「那是我的选择。」 与任何人,皆无关。 白君玺看着眼前人,心下不免嘆息——虽有常人难以想像的坚韧意志,但此人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疲惫愈加厚重,这可是早逝之相。 「魏明流…」白君玺不忍,再劝道:「用尽手段去获得的情爱必然不会长久,不如放手成全,换取心灵自由,你难道毫无察觉,你的剑意已经被你自己的执念禁锢住,这样下去……」 如一夕剑主被魍魉魔界利用,即便他白君玺不插手世事,也不允脚下的土地被魔界践踏,他只能…… 然而,「用尽手段获得情爱?」魏明流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揉了揉额头,有些怅然地嘆道:「白君玺,你是不是理解错什么了。」 「事到如今,也罢……」魏明流闭上眼。他知道该怎么夺得镇魂幡了。若是身为魏明流、或者是一夕剑主,他永远也不可能胜过无锋剑主。 为今之计,也仅仅剩下这唯一的办法了。 日日夜夜所佩戴在脸上与心上的面具亲手剥落,眼前此人绝非可以聆听诉苦的绝佳对象,但是……他累了。 而且,也快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睁眼,薄唇微微一抿,魏明流执剑的手轻轻一转,便在桌面留下两字。再看向无锋剑主的眸光已经全然不同。 他深知,身为魏明流、或者是一夕剑主,他永远也不可能胜过无锋剑主。可若是身为明流,想要守护住、捍卫住一个人的意志,却永远不可战胜! 那两个字,全无任何笔锋,一笔一画皆是端端正正,力道清浅,就像这两个字本身的含义——无争。 「什么……」白君玺抬头,刚好对上魏明流的眼眸,无法形容,他所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双眼…… 浅墨色的眼眸似泛着温暖柔和的波光,如同深海珍珠一般温润而夺目,纯粹而幽深。让人情不自禁的自心底升起一种强烈的念头——想要跟随着眼睛的主人一同浪迹天涯,看遍世间万千美景。 而与从前唯一不变的便是眼神中的坚毅,就像一块顽石,不论天地玄黄、宇宙,亦不能迫他挪动分毫。 但是。 这根本…… 不是一夕剑主所能拥有的眼神! 这根本…… 不是一个入身江湖之中的人该有的眼神! 「你……」白君玺完完全全的哑口,心中腾得出现一个猜想,然后再次对上魏明流的眼,瞬间想法得到了印证。 愣了半晌,他才苦笑道:「竟能将本性隐藏得如此之深……!魏明流啊魏明流,你究竟是……」 ——执天下之至宝,弃世间之财权,笑世人之无争,唯求本心之不改。 你执意踏入深渊、永陷泥淖,目的却是求你的心不随外物而更改……可是魏明流,你可知只要你本心不改,那深渊那污泥便会令找代价——以急剧消耗你的生命为代价。 白君玺沉默,他深知,如若魏明流不能将自己「无争」的本性好好掩藏,怕是早以被各方势力扳倒、曝尸荒野了。 而且……如今在自己眼前如此随意的暴露,不是基于信任、不是源于彼此之间的相似…… 而是魏明流已经精疲力竭到没有分毫力气去隐藏了,他太累了。 为求不改的本心,他从一开始便…心存死志! 「不择手段?得到?成全?」魏明流轻声道:「不,那都不是明流所求的。」 「我与你有一点相似,便是没有争心……我明流,做事向来不计后果,只求本心。」 他的声音如淙淙流水一般清越而具有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其中的坚韧意志可以由言语缓缓流淌入灵魂深处。 「心之所向,就是我所择之道。」 魏明流闭了闭眼,涩声道:「我之本心自踏入江湖那刻起,直至今日从未更改!我明流所作所为皆是……唯求一人能够不损分毫的立足于这世间!」 「不论是他的身体还是意志……他的一切,都丝毫、绝对的,不能有损!」 魏明流虽坐在小舟之中,远远看上去安静温和,然那一句句坚定的话语却似一柄世间最锋锐决绝的誓言之剑!他虽无动用任何内力真气,但周身却凝聚着沖天的骇人剑意! 仿佛即便要与这天地间的平衡法则形成巨大的冲撞,即便身死成灰,亦要朝自己的本心一步一步的笔直走去! 「嗡——」 霎时,腰间的一夕剑就像感应到剑主的心绪一般,震颤着发出耀眼的银色光华! 白君玺紧握无锋,努力克制着被魏明流的剑意激发出来的血性,肺腑间血气充盈,喉咙上涌隐隐的腥甜——因为魏明流的突然发难,他竟受了不轻的内伤! 一夕剑主……竟霸道如斯!白君玺难以掩饰眼中强烈的诧异与不安。 第84页 这样的人,实力怎会在九渊剑圣魏若无之下! 这般光彩,即便是那九渊剑圣,又怎能压制得下! 「哈哈哈……」 魏明流畅快大笑,随即握住一夕剑,撤去周身的剑气压力,他伸手敏捷地取走白君玺繫于腰侧的储物袋子,起身踏水而去,唯留一声长啸迴荡在碧波湖四周: 「这便是我的道,白兄可算明白了?」 第36章 纵以命予 楚怀袖从没有告诉过她的魏二哥,其实自己还是一朵花骨朵儿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了。 她知道他是通过什么办法将她带走庇护长大的,同样也知道,她的魏二哥是有多么深爱着魏若无。 可魏若无根本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觉得以九渊剑圣的性情,也不会有所回应。 她替她二哥觉得不值。 楚怀袖看着魏若无的背影如有所思,而后目光移动到一旁的林微斯身上,那双看上去圆润纯净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 …… 「你说什么?」魏明流眯起眼,一手提起瘦猴的衣领,语气冰寒地道:「再说一次。」 「大、大侠!我所说的绝无半点虚言啊!那、那位小姑娘并没有同九渊剑圣一道,她原本是被一名小少年捆着捆仙索的,但是、但是突然客栈里面有人在讨论一夕剑主的事情,那女孩儿也不知怎么的就暴起挣断了捆仙索,突然杀……杀了正在高谈阔论的苏月明、栾之山两名藏武门大弟子,如今去向不明。但已经被九渊剑圣下达追杀令了!」 瞳孔狠狠一缩,魏明流右手紧紧握住一夕剑,勐得放开瘦猴,他明白楚怀袖多半是容忍不了那些人对他肆意抹黑。可九渊追杀令一出,意味着剑圣魏若无必杀之心,楚怀袖此刻处境极其危险! 瘦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却借着桌子的死角与一旁不远处的胖子递了个眼色。 于是胖子双手颤抖地向魏明流递上一个黑色的物什,懦懦不安道:「这是我们刚从店里揭下来的九渊追杀令。」 「多谢。」凝重地伸手接过,魏明流摩挲着纯黑令牌之上的镂空浮龙,转身大步离开了客栈。 「唿——!」瘦猴与胖子相互对视一眼,皆是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分明是再热不过的夏季,但如今的楚怀袖只觉得浑身冰凉,甚至连心脏也如同被寒冰冻住了一般,无法将血液传递至周身。 这一身的鲜血…… 她又杀人了…用这双手! 少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跌跌撞撞地不断前行,最后眼前一黑,狼狈地倒在一颗枯死了的大树下。 末路豪杰迟暮,残喘亡命之徒。 四周瀰漫着浓烈的腐败死气,看这村落的痕迹,应是不久前遭遇了瘟疫。 楚怀袖看着手中安静的闪耀着嗜血过后变得锋锐亮丽的纯戮剑,低低地笑出声来。 原本纯净如水一般的眸子却闪烁着半分妖冶半分恶毒的光,她牵起嘴角,脸庞上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 「九渊。」 轻声吐出这两个字,楚怀袖手执着纯戮便是一扫,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的空间顿时发生些微的扭曲!黑衣煞神仿佛自天而降,带起一阵刻骨冰寒的剑劲直朝少女天灵盖袭来! 楚怀袖灵活的侧身一滚,看着一旁名动江湖的黑衣剑圣不仅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目带挑衅,浅红色的舌舔了舔上嘴唇,死死地盯住黑衣人手中的古剑九渊,宛如盯着一只待宰杀的猎物。 「九渊,成为人类的走狗,你倒是越发的钝了,啧啧……」楚怀袖口中发出几声不符合心性的狞笑,面部看上去诡异又狰狞。 九渊剑似感应到挑衅,「嗡」地一声震盪出一波强劲的风刃,向着几个不同的方向朝楚怀袖的颈侧击去! 然楚怀袖就像与纯戮剑融为一体般,将简单的剑技挥洒自如,本是普普通通的剑招因为人剑合一之境而威力大增! 至少,能让原本功力平平的少年挡下九渊古剑的第一波攻势。 然黑衣剑圣面色冰冷如常,神情依旧平稳无波。 人们认为,九渊追杀令一旦下达,不论是纯戮之主还是魔主凤夙,在黑衣剑圣眼中,都只会是一具尸体。 而这其中的过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中原人对九渊剑圣实力的崇拜近乎于是一种盲目的信仰……虽然他们都不会承认。 「纯戮剑灵。」黑衣剑圣突然开口,「我原以为,你之控魂只针对于心有污秽恶念之人。如今你背弃誓言,实乃当诛。」 少女身形一顿,随即立即退出九渊的攻击范围。 自楚怀袖脸上浮现出一抹完全不符合小女孩气质的阴邪的笑容来:「你懂什么,我能替她杀她相杀而不能杀的人,我肯夺这小姑娘的身体,可是她天大的福分!」 纯戮剑,乃神来之笔所造的神兵之中堪称天下之至邪!亦是唯一一柄出世千年而无人能得其承认为主,人人妄图驾驭却被反噬而死的邪剑。 而未曾想它不认主则以,一认却认下了当年预言之中的魔婴,如今的楚怀袖! 黑衣剑圣神色一冷,剑势腾然斗转! 「铮!!」 明明不过只是随意的挑、刺、噼、砍…连一点剑技都无处可寻的挥洒之中,却仿佛快速形成了一张巨大韧性的网,迫得少女一步步地不断后退,每过一秒,其境况都要更险峻一分! 第85页 「你要杀死我?」少女…不,纯戮剑灵讶道:「杀了我,这女孩也要死!」 俄而,楚怀袖的意识被纯戮剑刻意地放出来,但楚怀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道:「魏若无!你不配做我大哥哥!要杀要剐放马过来,宁错杀你也别错放……来啊!」 黑衣剑圣沉默不答,冰冷无情的最后一击便是回答! 「呲——!」 巨大的冲力使得楚怀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了起来,一滴滴温热咸腥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然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勐的睁开眼,就见一抹雪白静静的伫立在自己跟前,以身挡剑。 楚怀袖浑身一震,双眸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恢復清明的同时却连无用的泪水也跟着无声地滑落下来。 她双唇微张,无声地吐出一声微弱又颤抖的唿喊,然而挡在他身前的人看不到,也听不见。 魏二哥。 她仿佛终于看见了原以为根本不会存在的、天地间恆久不变的事物——它就静静停驻在那抹白色心里永不偏移的坚持之中。 纵以命予之,亦永不相让。 一夕剑横档于胸前,成功阻隔了九渊古剑的必杀一击,然而避无可避,九渊风刃却刺入白衣人的左肩半寸。 然白衣人恍如未觉,嘴角边依旧挂着浅淡的轻浮笑意,只是一双凤目中透着点儿吊儿郎当,神情轻挑地注视着眼前的黑衣剑圣,讽道:「魏若无,你是不是忘记了,要取楚怀袖性命之前应当先询问谁的意见。」 「魏明流……」九渊剑圣目光冷凝如刃,视线从少年的身上慢慢滑向魏二公子,没有多余言语,九渊黑炎立即覆上古剑周身! 见此,魏明流微微一哂,自凤目中射出几缕迫人的厉光! 「铮——!」 两柄宿命灵剑以震天撼地之势碰撞到了一起,四周顿时飞沙走石,地面顿时被两股强烈阴寒的剑气割开一道巨大的沟壑! 「嗡!!」 一夕九渊仿佛感应到了老对手的存在,皆是寒光大振,剑身不可力控地颤动不已。 「哈哈哈…」勐的将内力提升至极限,魏明流仰天长笑,再迅速分开,运转身法便朝着魏若无的右侧空挡便是一击! 然魏若无神情不变,黑衣身影借力一跃到半空,顺利避开魏明流极其凶锐的攻势,再剑尖一抖,反身以退为进! 刺,九渊剑横档!退,九渊剑回缠!惊天剑意对上鬼魅无踪的参商剑诀! 一夕九渊再度激烈的交缠在一起,仿佛每一个下一秒,都极有可能出现伤亡! 然即便是在如今这般注意力应该高度集中的情况下,魏明流的剑却越发的随性了。 无忧、无念、无争……仿佛藏匿太久的懒散随心的平凡本性,压抑太久,终是忍不住濒临爆发的边沿! 魏明流始终注视着魏若无古井无波的寒冷双眸,从唇畔溢出一丝低低地讽笑。 难道一夕与九渊,真的註定无法共存? 一瞬,只是一瞬间的,凤目中的色厉内荏如同琉璃一般破碎开来,注目着黑衣剑圣的眼神浸满刻骨的悲凉。 他累了。 喃喃自语一人听,下一瞬魏明流竟似放弃所有抵抗,随意散漫地看着不断朝自己心口逼近的九渊剑,没有任何反击抵挡的动作。 或许,这便是那可笑的不可逆转的命运? 魏明流只是定定地、贪婪地看着魏若无的模样,也是了,就算他死了,还有舒玲大人能想到办法,他们定然能从自己的身上搜出镇魂幡,而魏若无没了他,也定然能安然无恙…… 他就这样一边催眠着自己,一边渴慕地看着魏若无,仿佛若是能将他的样子刻入骨血永世不忘,那么就是要去阎罗地狱,他也可以无比坦然。 微微瞬间,他想起桃树之前舞剑的青年,那副美好的画卷已经深入他的灵魂、刻入他的骨髓,即便是今朝身死,他也无憾了。 「剑圣!!!大事不好了!!!」 一道悽厉又粗狂地吼叫从后方传来,魏若无微微皱眉,执着九渊古剑的手便停了下来。 仅仅……距刺入魏明流心口不过毫釐。 「宋伽,何事?」 那名打断了极有可能成为一夕与九渊剑之间宿命之战的天静峰弟子满头大汗,眼里尽是慌张惊恐。 宋伽丝毫没管一旁的魏二公子与狼狈不堪的少女,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话来—— 「无涯掌门已经前往玄华山,他、他们说魔、魔主……魔主凤夙……他、他……復活了!!」 魏若无面色微沉,喝道:「说清楚!」 宋伽打了一个激灵,也不结巴了,立刻道:「那魔主凤夙不知怎的復活了,现在正于玄华山顶!与我们掌门正在周旋!各方势力也已在玄华山下集合完毕!」 说罢才弱弱地看了一旁的魏二公子一眼,「无涯子前辈的意思是,需要尽可能的集聚几位神来剑主的力量才能封印住他。」 魏若无眉头紧皱,突然撤回直指魏明流心口的剑,淡淡地说:「宋伽,去天静峰通知各部署,立即前往玄华山!」 魏明流却被这一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突然划过一丝阴霾。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凤夙怎么可能已经从魏若无的神识内脱离了?!他看着那抹黑色身影抬步欲走,竟有一种再也回不来的错觉。 第86页 「魏若无!」魏明流上前勐地抓住对方的衣袖,咬牙低声恳求道:「你别去。」 魏若无脚步一顿,微微回首,语气冷淡得近乎低讽,他仅仅是回了两个字:「 松手。」 「如果你必须去也行,但至少让我、让我现在尝试启动镇魂幡,我……我不会害你!你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你的身体不对劲?魏若无,你死了怎么办?」魏明流眼眶一红,他知道启动镇魂幡至少是需要魏若无亲自配合的,眼下魏若无绝对不会同意,但这消息定是凤夙的陷阱!他与他的属下眼看无法突破他的浩然之气的封锁,定是想到了别的主意! 魏若无皱了皱眉,用食指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眉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对劲,而天静峰那段模煳的记忆便是钥匙。 如此驱赶魏明流,甚至痛下狠手也罢,其一是受到了九渊古剑对一夕剑的天然仇恨,其二也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保护他。 而屡次对上一夕剑,他总会变得不像自己,且失控的程度在逐渐加剧。这种失去情绪掌控力的感觉并不好受。 可区区一柄剑,又如何能操控得了他魏若无的思想与剑意。他知道这其中缘由定然不止是九渊古剑的原因。 魏若无又将目光移至楚怀袖的小圆脸上,嘴角隐隐翘起一丝温柔至极的弧度。 这个孩子,魏明流其实将她养的很好,但现在四处想找魏明流寻仇的人数不胜数,他不明白为什么魏明流会去偷窃他人宗门的秘宝,虽然最后有的偷了又给还回去了,但毕竟得罪了人、也看到不少不该看到的东西,让他带上楚怀袖只会是累赘。 而自己则不一样,他也会好好待她,让旁人都伤不了她。 但现在这已然不是最重要的。假使让魍魉魔界掌控住中原地界,定然会有无数个明流和无数个楚怀袖无辜惨死,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场景出现,只是微微想像一下这样的画面,也会难以容忍得怒火中烧,剑意震颤不休、根本无法平静。 魏若无的目光渐渐冷凝,苍穹无境定要同魍魉魔界不死不休,这一战,他绝不能缺席。 纵以命予,亦永不相让! 作者有话要说: 明流不退让的是魏若无的生命和理想,以及怀袖的命。 而魏若无不退让的是中原大陆的安危。两种相遇,在与魏若无的理想相违背的时候,明流自然会选择魏若无的理想,哪怕自己也会身死,他最后也会如此选择。 第37章 无回之路 玄华山脚。 以苍穹无境为首,中原地界十六门派包括昙渊剑盟、千机阁、沭云山庄、南岭派、藏武门、崆峒派、灵禅古寺等各方人马,今日尽数云集于此。 各方势力却在玄华山脚下不敢妄加动作。只因这玄华山半山腰以上被终年浓雾环绕,没有无涯子的护法,皆无法可入。 「冒然闯进只是图增伤亡罢了。」崆峒派的子规长老嘆气:「也不知无涯子是怎么想的……」子规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带领着灵禅古寺的释真方丈高声问道:「方丈以为如何?」 灵禅古寺如今的现任主持释真,也不过而立,他本为一禅座下大弟子,因五年前一禅与凤夙决战一役殒身,而接替师座之位,将接近崩溃的灵禅古寺迅速重建,直至如今的辉煌。 释真停止拨动念珠的手,点了点头,从灵禅古寺的队伍中走到空地中央,声音沉稳洪亮地道:「大家静一静!」 「大姐姐!」楚怀袖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扯,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碎花布衣的鼻子有些扁塌、脸色红扑扑的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 楚怀袖眉头一皱,「小妹妹你与家人走散了?这里很危险,我派人带你找你家人好不好!」 那女孩看了一眼身后,勐地摇了摇头,急切地说道:「姐姐,我叫花禧!求求你了,不要走!」 楚怀袖勐地顿住脚步,她着急去找二哥,可又不放心丢这样小的孩子在这么乱的地方,顿时有些为难地看着花禧。 释真为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便动用身上三分内力扬声道:「如今能突破玄华山迷雾的,唯有神来之境那几位被选中的剑主!」 「事态如何?」白君玺问道。 「九渊剑圣已经快到了,」释真朝着身后的灵禅古寺弟子下达了新的指令,然后回答白君玺道。 白君玺点了点头:「我前来之前听闻自玄华山之处传来一阵阵清雅悠扬的琴音,而凤夙此人的琴技已臻化境,天下闻名。据传他的木兮琴,正是出自于苍……」 因聚齐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江湖中人,玄华山脚充斥着一片喧闹嘈杂声。然而不待白君玺说完,此刻的嘈杂气氛却突然有了一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嘈杂的喧譁声。 朝着众人指指点点的方向看去,潇洒随性如白君玺,也不免眉头紧蹙—— 来者与无锋剑主白君玺一样着一身醒目的红衣,只不过这人身上的红却不是朱红,而是像干涸的血迹一般的暗红。 白君玺收回视线——不过是中原八剑中的却邪剑主、闻名江湖的丑女兼恶女,沭云端。 而沭云端却丝毫不理会周围探寻的视线,略微垂下头,不停摩挲着手中八剑里煞气最重的却邪剑。 …… 第87页 「苍茫天穹,渺渺一颂……」 玄华山顶,又名无回峰。平常人便是从字面上,也能感觉得出这无回峰之陡之险,非常人所能到达。 然而出乎意料的,无回峰顶却是一处略微平坦的小坡,但与之前的山势比起,这突兀的平路小坡显得十分不自然,似在此练武的人外露的气劲过于霸道强劲,日復一日积水成渊的将这山峰剷平了一般。 而此刻,于无回峰顶环绕的淡淡白雾之间,依稀可见一处略高的小石坡上有人……不,其实那只是一抹集天地灵气汇聚而成的灵魂幻影,只见那道灵体席地而坐,双膝之上放着一张木质古琴,开口唱道: 「问世如空,问道鼎峰……」 琴弦微拨,道者的歌声似远如天边,又似近在眼前。那声音听上去空灵清越,仿佛有着一种神圣诡密的洗涤灵魂的力量。 「庄周蝶梦?梦蝶周公?」 道者触及琴弦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低不可闻地嘆了一口气,语气渐转沉郁。 「殊途武道,同归酒觥……」 「铮——」曲终收拨,木兮古琴发出一声高亢的无奈悲鸣。道者抬起头,凝视着眼前杀欲暴涨的魔,只是轻轻一笑。 「陈错,你来了。」 道者双手按于琴上,双眸见透出一丝瞭然。 「你的身上为何会有魍魉魔界的气息 ——你投奔了魔主,凤夙?」 带着黑色斗笠的男人声音沙哑的笑了笑,而后取下了自己的斗笠,露出一张布满刀痕、狰狞可怖的脸来。 「溯游仙尊,今日奉吾主之令,陈错需取你这最后的一魄,大事方可成!」 …… 「纯戮剑没到?」释真转向温瑜道:「温施主,可知莫弃剑主去向?」 然而温瑜只是闭着眼懒洋洋地呆坐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 「如此,还请九渊剑主收好此物,可一定程度对那魔头造成克制。」释真递给魏若无一帖泛着淡淡金色光华的经文,语气凝重地道:「如若放魔进关,中原危矣!九渊剑主务必……」 黑衣剑圣肃杀冷凝的目光一一从到场的五剑脸上划过。魏明流身体一僵,便听见魏若无沉声道:「各位剑主,请祭出剑意护体,随我上山!」 话音一落,看上去本是随意散漫的余下六位位当世剑者,却纷纷不由自主地跟从了这道刚直如剑的魄力男声—— 霎时,震天盪地的剑气自玄华山脚,直直冲入云霄之上! 只是一人除外—— 「嘿、嘿嘿……」林微斯吶吶地握住手中毫无动静的斩情,无奈地挠了挠头。 …… 无回峰之险之陡,林微斯发誓他今生绝不愿再体验一次! 抬头看看与前方四剑的距离……林微斯咬牙,几乎手脚并用地颤巍巍地朝前走着,然而突然自地面上传来一阵强烈地震盪,几欲将他震得自这陡崖滚落下去! 而一只手飞速地朝他袭来,轻松地将他拎了起来。 「林微斯,不想找死就跟上!」魏明流冷冷瞥了少年惨白的脸一眼,随即继续朝前飞快地迈步。 因为刚刚的震盪太过强烈,这会儿竟时不时有大小不一的碎石朝着山下滚落,一连震碎几块大石,却邪剑主沭云端眉间有隐隐忧虑,直言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回答,然而众人却心知肚明—— 怕是有人已经与无涯子交手了! 魏若无抚了抚传来阵阵不安之意的古剑九渊,只是镇定地吐出四字:「加快脚步!」 「嘀嗒、嘀嗒嗒……」 道者的双手就像被利刃所伤般血肉模煳,近些看,仿佛还能见到那一截截森森的白骨。 明明只是魂体,却分明有着鲜红的血液自道者的手指尖滴落,在那一滴红泪触及道者双膝之上的木琴一瞬,却如同挥发……又似什么将之侵吞了一样,转瞬即逝地消散了。 道者的灰衣渐渐被血色所浸透,而诡异的,道者膝间原本黯淡乌黑的木质古琴却一点一点地开始泛起幽幽之光! 那一剎,恍如天地黯淡,仅剩眼前这一抹于洪荒间永存不灭的黑暗幽光! 「铮——」滔天杀伐之音从木琴间汹涌地奔腾唿啸而来,直直地向对面与道者遥遥对立的魔袭去! 「噗——」 然最后响起地,却是一道呕血的声音。 「这便是早已失传的狱业杀阵曲?」陈错抬手随意地拭去嘴边的血迹,仰头哈哈一笑:「不错不错……但可惜啊,溯游仙尊,你似乎已经不能为我再奏一曲了?」 「……」道者却似没有听见一样,只是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光华渐渐暗淡沉寂下去的木兮古琴。 眼中的嗜血欲望大振,陈错不耐地执剑近身,一剑送入道者的心口! 「咳!」 狱业杀阵曲已将道者毕生修为耗尽,如今的他根本无丝毫反抗之力。 而这魔头竟然…… 中原,危矣! 道者于无可奈何之中,终是闭上了他的双眼。 「木兮……」 然临终前一刻地低声喃喃却没有引起此刻猖狂之意已达顶峰之魔的注意。 「中原末路,竟出无用之辈!我自当笑纳之!哈哈哈……让我想想,下一个,该是谁呢?」陈错缓缓摩挲着手中不怎么耐用的利刃,眼中闪烁的尽是暴涨的杀欲。 第88页 脚步一起,随即僵硬地顿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用手一抹,为何有血喷涌而出? 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他的胸前竟然突然出现的一个大洞!陈错满脸癫狂怨毒,缓缓地将脸转向一直埋伏于一旁的无涯子。 「铮—铮——铮!!!」 三道举世不可超越的急速琴波有如天下最细最利的暗器,分别自陈错的大脑、心口、脖颈三大致命之处穿透而过! 血涓涓流淌,陈错于濒死间睁大了双眼,他疯狂地笑着,「无涯子……你杀我又有何用,可笑的人自以为区区浩然之气能束缚住魍魉魔界的魔主凤夙?现如今我已经将溯游仙尊最后一魄粉碎,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我主凤夙!你们……都得死——!!」 无涯子拂尘一扫,顷刻之间令其毙命,他环伺了一周,却未在无回峰顶上发现魔主凤夙的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无涯子心下一慌,陈错临死前不可能说谎。凤夙和溯游仙尊的残魄又有和渊源? 「铮——」 一声高亢的悲鸣琴音划破长空,仿佛要荡平这世间一切丑恶之事。 然只听木兮古琴悲鸣一声之后,那周身的青色光华立收,随着一声细微地破裂之声,只见下一秒,那木兮古琴竟然「嘭」得一声——化作漫天粉末、四散开去! 余音徐徐,终有止息。 …… 镇魂幡碎了。 魏明流一时激盪之下,自己的内腑血气翻涌,嘴角蜿蜒而下一道悽厉血痕。他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浑身被魍魉魔气萦绕的魏若无。怎么也想不明白缘由是什么。明明无人近身,究竟是用什么方法突破了浩然之气,将凤夙的意识重新激活唤醒的?! 镇魂幡碎了,连他种在魏若无体内的浩然之气也被尽数逼出…… 到底是何人解放了凤夙?难道凤夙在此地还有别的残魂不可?! 而眼下发现魏若无不对劲的不只是魏明流,对魍魉魔气异常敏锐的沭云端,出剑指向魏若无,她脸上的血色勐地褪得一干二净,高声对着后面的人道:「这……这是夺舍!是凤夙……定是凤夙才能成功夺舍九渊剑圣魏若无!」 「你胡扯!」一夕剑瞬间挑开的却邪剑的剑尖,魏明流来不及看魏若无的状态,便将对方护在身后,愤怒地道:「沭云端,你想对着魏若无出剑?」 众人心中一紧,纷纷看向倚靠在一夕剑身后的九渊剑主——只见魏若无周身都被一道道浓郁的魍魉魔气萦绕其中,那尖啸着的凶灵朝着他们怒吼挑衅着,其间翻涌着地皆是滚滚凶煞戾气。除却凤夙,怕是再没有别人了!凤夙的灵体他们尚且无可奈何,若是再让他夺得剑圣之躯…… 一只手将九渊古剑轻轻拾起,出乎意料的,九渊安安静静地被那只手的主人握住,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反噬于他。那只手的主人将九渊放回魏若无的手中,然后以自身为支点,将九渊剑圣倚靠到自己身上,就像九渊剑圣从未倒下过一样。 「我信他。」低沉而温柔的男声响起,出口只有三字,却蕴有令人无法忽视,不可不动容的坚定。 无视一道道流露出惊诧的视线,魏明流凝视怀中人苍白而无血色的脸庞,一字一句道:「他不会输给凤夙。」 「他不会死。」 魏明流轻轻替魏若无擦拭着自皮肤不停渗出的血色,双目之中敛去了所有的恐惧,唯有坚定。 「可是我们绝不能让那魔头得逞!」 「对,不能让他得到剑圣之躯!」 「你这是什么话!剑圣为中原付出良多,他的安危系我中原之安危!」 「剑圣心怀悲悯,一定不忍睹中原破碎,会选择与那魔头同归于尽……」 然而随着空中缓缓升起的一个由淡金色真气汇聚而成的『静』字,众人纷纷在惊嘆这能令真气实体化的高深修为之余,也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九渊剑圣是贫僧所见的真正的勇敢之人,他为中原几近鞠躬尽瘁,劳心劳力如此,在场各位之言不免令贫僧有些心寒。」释真方丈环视四周浮出愧色的人们,沉声道:「剑圣乃中原中流砥柱,失之,则中原之不幸。贫僧认为,应该给他时间。」 「魏若无!」然时间却十分不给面子,从魏若无的右手起,直至全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强烈痉挛,魏若无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感觉到怀中的躯体的温度正在逐渐变冷,魏明流伸手触及对方的鼻尖——连唿吸也随之越来越轻。 无法克制的,魏明流全身发冷,不停地战慄起来,他将头埋入九渊剑圣的肩头, 「魏明流?!」白君玺走近,有些担忧道:「你……」随即他止步住口,因为看到对方那一双布满临近崩溃的绝望与弥散着血丝的眼眸。 「别过来!」魏明流用一夕剑指着白君玺,喝令其退后,他的目光自周围或怜悯或紧张的各色视线之中扫过,最后停在了一道沉静的目光之中。 是无涯子来了。众人纷纷为他让出一条路。 无涯子径直走到魏明流跟前,沉声道:「明流,放开魏若无,他是我的弟子,我明白他现在的状况。我也是方才知晓,溯游仙尊的魂魄里束缚着一道残魂,那道残魂……便是凤夙,陈错杀死了溯游仙尊的残魂,便等同于解放了凤夙。倘若魏若无还有得救,你认为我会不救我的弟子吗?我们——早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了。」 第89页 「你说什么?」魏明流轻轻地道:「你要放弃魏若无、你要放弃你的弟子,是吗?」 「倘若魏若无清醒,他也会如此选择。你明白吗?我们不能让凤夙復活,倘若……」无涯子唿吸一窒,他看着青年,明明一双眼睛里全是绝望与痛苦,偏偏面上没有丝毫的体现,青年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因为青年知道只有自己会选择保护如今的魏若无了 。 无涯子避开青年的视线,胸口也跟着一阵生疼,那是他一手抚养的弟子啊,他又如何捨得!但是—— 「这是为神来大陆……不得不做的牺牲。」 释真拨动念珠的手一颤,随即看见了此刻被众包围,此刻只有两个人无声坐于峰顶石台之上的两人,长嘆一声。 又有谁能料到,九渊剑圣为中原付出如此,唯一不顾一切站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那么一个魏明流。 「不好,你们看——」 躺在魏明流怀中的剑圣原本的一头乌黑长髮却在缓缓地反正妖冶诡异的红光!不仅如此,定睛一看,他紧闭的眉眼亦不若曾经的冰冷肃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惑人的致命邪气! 「嘭——」 灵禅古寺中方丈间代代相传的念珠本属驱魔之物,却因为接近剑圣而突然断裂开来。 释真倒抽了一口冷气,已知局面再不容迟疑半分,他与无涯子对视一眼,果决下令道:「杀——」 一个字仿佛已经抽干了所有了力气,无涯子竭力忍耐住内心的不忍,已经不愿再看石台上的两人。 「魏若无……」魏明流摸了摸魏若无冰冷的脸颊,轻声道:「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人们,是吗。可他们不值得你这么做。」 不断逼近的杀意使得一夕剑灵自发护主,剑刃上的银芒大绽,将修为低阶的修士直接震飞在地,魏明流目光冰冷地看着已经包围了他们的一众弟子,语气低沉地道:「谁要杀他,我便杀谁!」 第38章 一人当关 「轰隆隆——」 天空突兀地被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完全笼罩,俄而一道惊人的红色亮光划破黑暗,闷雷之声紧跟其后,声响之大,仿佛在人的耳畔炸开了一般。 「天降异象,实乃大凶啊!」 魏明流神色冰冷地看着那片乌云,无视周遭逐步逼近的各派弟子。 他这个人,没有欲望,没有牵挂,也不怕死。 是魏若无给了他一个有意义的人生。 看他所在意之人笑傲于天地之间,心不妥协,行不受限。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如天地若无魏若无,他存在的意义也跟着消散。 说到底,他明流所作所为,也是一心为己自私自利到极致之人罢了。 「魏明流,九渊剑圣已被魔头凤夙夺舍,你快快放开他!」白君玺在人群后面大声吼道,却依旧看见魏明流冰冷空茫的注视着头顶的那片沉重压抑的乌云,没有任何表示。 释真仰头,看着高台之上独守剑圣的魏明流,大喝:「斩魔头!灭魔界!」 一时之间,竟激起千层语浪同声附和:「斩魔头!灭魔界!」 「呵呵呵……」 魏明流肩头颤动,面目似是隐忍着极端的可笑之事。 「哈哈哈!!!」 嘭—— 他周身的剑气四散横扫,竟震得方圆百丈的人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 无形的剑意障壁如同天然的阻碍,慑得最前一波进攻的人们喉头一滚,顿时吐血不止! 「尔等!」魏明流一手抱住魏若无,一手执剑,用力的将一夕用力的插入地面,令那高台与低地瞬间迸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 「 一起上吧……」血红的双眼一一扫过高台之下的众人,无尽的疯狂与暴虐充斥其间。 那些剑气缠绕在他的周身,凝聚成隐隐暗红的血腥煞气!他周身的剑气因为无边的怒气之故,竟越发的实体化! 与晕倒在地的剑圣比起来,魏明流更像被夺舍至走火入魔之人! 当——!!! 「来啊——!!!」魏明流仰头大喝一声,离得他进的弟子被剑意震盪,修为低下的,尽数被震碎了丹田,直接吐血昏迷了过去。 释真暗道不好,倘若魏明流入魔实在难以处理,他双手合十,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缓缓自他身后升腾而起,带着无边佛法之力,以浩瀚而倒海之势朝着魏明流袭去! 魏明流顿感全身一沉,一股莫名的压力正在快速驱散他的剑气。 而周围的崆峒派、藏武门、千机阁,昙渊剑盟,甚至部分苍穹无境的弟子都摆脱剑气,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一旁的却邪剑主沭云端见此,竟然剑意一盪,看准魏明流背后一瞬的空挡,正要一剑刺下! 「你做什么!」林微斯见此立挡,硬生生地被却邪剑打压得再添新伤,他惊怒道:「你别忘了,那可是救过你一命的魏若无!你真要他死?」 「这么好的机会,你懂什么!小鬼!凤夙屠了沭云山庄满门!也把魏府满门尽数诛杀!」沭云端眼带恨意,思维混乱:「今日不论被夺舍的人是我还是旁人……不论什么代价,我都要凤夙死!!!」 白君玺见状暗暗握剑,与坐在一旁观望的莫离剑温瑜对视一眼,都按兵不动。 「魏施主,」释真施咒的威力不减,又高声朝着魏明流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九渊剑圣应允,剑圣他也是早有为大局而牺牲的觉悟,你……」 第90页 「他早有觉悟?」魏明流低低喃道,突然将周身的杀气一敛,眼里飞快闪过一抹至哀之色。 「他早有觉悟……!」随即,他的嘴角漾起分外讽刺的微笑,对着释真道:「那你可知,我又是什么觉悟!」 凌厉的剑气从周围人身上撤走,压力顿时一轻,使得围攻魏明流的正道弟子们纷纷一拥而上,数到汹涌霸道的剑劲朝着魏明流袭来! 而他不管不顾,任凭那些攻击刺入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心将那撤走的剑气集中为一体,朝释真疯狂地急射而去! 噗—— 魏明流满不在乎的拭去嘴角的鲜血,看着同样受到巨创的释真方丈,露出了个真切的笑意。 「我今天就告诉你,告诉在场的各位——」他以眼为利刃,以心为夔鼓,以剑意为震慑,使得周围一众弟子再不敢轻易下手。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不是魏明流不能杀他们,只是他暂时还不愿意。 「哪怕魏明流这个人一身污秽无法洗净,永坠地狱不得超脱,只要能护得一人,魂飞魄散不如轮迴也……甘之如饴。」 释真身形一晃,借着旁人之力颤抖着维持住自己,然后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一夕剑当空一划,立退周围藏武门与崆峒派等一系弟子。 「大师,」魏明流轻声道:「他深陷于苦海,您要我如何转圜。」 释真苦笑,再度强制自己布下『卍』字结界:「南无阿弥陀佛。」 魏明流眼神一凝,与一夕剑心意相互唿应,瞬间煞气成几何倍数暴涨! 碰—— 一金一青两道剧烈的强光撞击在一起,顿起的排山倒海之势使得周围的人纷纷遭受巨大的重创!有修为低下之人根本来不及叫喊,就被那光芒吞噬了,时间之快根本避无可避! 强光尽散,魏明流左膝一软,瞬时单膝跪地,竟是力竭之象! 好强! 不愧是灵禅古寺第一武僧! 魏明流左手轻颤,随即右手紧握一夕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看见依然站立着的释真,眼内居然闪过一丝狂热来! 这么多年,他压抑自身修为太久,还是第一次碰上真正能造成他威胁之人! 只不过…… 他左手护住身后之人,微微嘆息。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很愿意与释真来一场真真正正的对决。 然而正因魏明流的拖延,身后所护的魏若无的躯体再次发生异变! 原本束好的漆黑亮泽的长髮随风四散,竟在转瞬之间变作整片悽厉妖冶的深红! 而魏若无的脸色却是大大苍白了下去,眉眼间流转的尽数是鬼魅的光泽! 这正是每一次凤夙成功附体的徵兆! 「魏施主,勿再执迷不悟!」释真大骇,再不将其斩杀,恐凤夙降世,江湖再无能压制他的对手! 而正在此刻!沭云端打晕林微斯,白君玺与温瑜同时拔剑,皆朝魏明流走来! 魏明流挑眉,好不嘲讽地笑问道:「你们……也想要杀他?」 白君玺沉重地看着魏明流,道:「魏明流,你好好看看你身后的人——他已经不再是魏若无了!」 他不是没有感觉。 身后魏若无开始泛着诡异冷气的身体,就算不伸手去触碰,也能察觉的到那诡异的凉意。但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谁又会愿意在自己生命垂危之际不曾奢求会有一丝奇蹟? 只要有一丝,哪怕只有一丝的机会,魏明流也会捨生替他求得! 他是魏若无……绝不能以这等屈辱的死法死去!谁也不能将他以如此方式抹杀,即便魏若无本人同意也不行! 魏明流双眸一寒,剎时间重振剑意:「连你们也是如此卑劣……哈哈,好!」 呲—— 一夕剑染上魏明流的鲜血,他依稀记得,当年的舒玲大人在将弃剑道交予他的时候,是怎么问他的。 …… 「如若你真想护他周全,我可以传授你一套剑诀。」 「这个剑诀名为弃剑道。一旦启动以消耗元神为代价,中途无法停止,直到你的元神消耗殆尽的那刻,你会魂飞魄散永无轮迴的机会。」 「但你——却可以藉助阴阳黄泉道分流的力量,可以越级强杀化神巅峰的半神之终极杀招。此招干系感应于魏若无心脉肺腑,只能用于魏若无受到生死威胁之时。其余时刻并无他用,且需要你毫无动摇犹疑方可剑成,你可愿意?」 …… 他一直都是愿意的。 魏明流轻轻闭上了眼,仅剩的左手蘸着自己被剑锋划破渗出的鲜血,在一夕剑的剑刃之上写了一行字。 执念执剑,魂魄为献。仙道非道,弃剑之道。 瞬时之间,无回峰被强而莫名的极度寒气笼罩,在剎那冻结成冰峰!修为不济之人只觉血脉凝而不畅,在转瞬就被凝住双腿动弹不得! 一夕剑盪起漫天寒光,以魏明流为中心,朝四周勐烈地射出无数锋利而带着无边寒劲的心剑! 可惜。 这些对之前在一旁观望、丝毫内伤都无的无涯子和修为颇深的释真来说,丝毫构不成威胁。 白君玺暗嘆一声,双目中似有一丝不忍。他侧过头去,看见无涯子的动作却是快速而决绝的。仿佛完全舍下了他最爱的弟子的生死。 第91页 嗙—— 无涯子的拂尘重重往地下一扣,立刻如打破了完整光滑的镜面一般,破除了一夕剑所造成的的冰雪幻境! 紧接着,释真绝妙的配合,在打破幻境的一瞬抓住魏明流的空挡,带着凛凛之风直直对准魏明流身后之人! 魏明流一惊,顺手将所护之人大力推离,再转身与释真方丈短兵相接! ……不对!…… 魏明流心下一颤,妄图转身却被释真的大无量功缠得脱身不得。除却无涯子和释真,竟然还有另一个人能突破弃剑道形成的防御领域! 对于凤夙的生死有点疯魔的沭云端顿时眼红,犹如凶兽一般举着煞中恶鬼的却邪剑,朝着气息微弱的魏若无勐扑过去! 「滚开!」 魏明流怒到至极,以自损之法强制在瞬间提升自己的爆发力到了极致,青筋暴起,勐得挣开莫离剑的束缚,朝魏若无那边奔去。 「晚了!」沭云端大喝一声,却邪剑以穿云破日之势,朝着魏若无的心口袭去! 天涯咫尺。 魏明流想,他可不愿意永远都跟在魏若无的身后,成为太阳的陪衬,成为他的影子。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即便是天涯咫尺。 他也…… 一夕剑迸发出璀璨明亮的光辉,使得前方的却邪剑的脚步顿时受阻! 差之毫厘,便以千里谬之。 沭云端虽暂时眼无法视物,却邪剑却能帮她寻找到凤夙之邪。 她冷哼一声,便直直地将剑送入前人的心口。 分毫不差,只可惜…… 震盪的剑气四散,赶上前来的白君玺只看见沭云端僵硬的背影,以及—— 被却邪剑穿胸而过的魏明流。 「嘀嗒——」 白君玺瞳孔微缩,只见却邪剑直直没入魏明流的左心口,而他所护之人,依然完好无损的被他用左手牢牢护住。 白君玺唿吸一窒,突然觉得双眼涩然。 若护不了他,一起死…听起来约莫也是不错的。 魏明流只觉双眼时而清晰时而模煳,周身发冷,血液正快速的从身体里流失。 他快死了。 他护不住魏若无。 他……不甘心。 …… 「你说什么?」楚怀袖松开握住花禧的手,却听得周遭的各派弟子传回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二哥他……!」身形微微地踉跄着上前,却被花禧拦住。 「姐姐,你不能去,前面很危险……」花禧一脸忧色,抓住楚怀袖的袖子不肯松手。 「花禧,我只有魏二哥了,」楚怀袖眼眶通红,泪珠噙于眼内迟迟不肯落下:「我不能失去他。」 …… 唿吸越来越轻越来越短,眼界却愈加模煳。 魏明流撑着一口气,一点一点地将却邪剑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 「你疯了吗!」沭云端大口大口地喘息,「抽了剑,你会死的!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凤夙!」 他不会死…… 他,没有死…… 魏明流勉力牵起一抹淡笑,只是依旧坚持用口型着重复这句话,却连一点发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傻子!」 沭云端腾得红了眼,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执迷不悟!」 迷濛之间,魏明流依稀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成为他的倚靠。 温柔而坚定。 然后周身几处大穴被点,辅以精纯的内力。却邪剑勐地抽离了他的体内。 「你……你是?!」沭云端与周围的人纷纷惊惧地看着黑髮红眸的如同无感情波动的魔物一般的男人。 他何时甦醒,又是何时动手的,他们竟然完全无所察觉! 到底此时占据剑圣身躯的,是凤夙,亦或是……?! 沭云端立退几步,与白君玺、温瑜站在一起。 而那人身后便是释真一众,似是断绝了他所有的退路。 那人看了看天空不远处隐隐地几点黑影,徐徐地自嘴角扬起一抹邪气凛然地笑容来! 「魍魉魔界十二部众,随我杀来——!」 魔主凤夙已然完全取缔了九渊剑主魏若无之躯! 释真再度布下阵法已是迟而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影自虚空之中撕裂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源源不断地魍魉魔气急速朝着凤夙身边涌来,替他杀开一条血路! 「不好!若是让凤夙等重回魍魉魔界,将再难找寻他们的踪迹!」释真大急,朝着白君玺等人道:「拦住他们!」 黑髮红眸的青年轻轻抬起眼瞥了释真一眼,那一眼,如同魔神看向一只蝼蚁一般漠然又讽刺。他抬手一扬,汹涌激盪的魔气顿时将释真掀翻,令其瞬间昏厥不起。 「跟我作对,就凭你们……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黑色的长髮随风飞扬,嚣张至极的笑声迴荡于整个无回峰顶。 无涯子一众只觉喉咙一甜,竟然被凤夙这一笑震得内腑重创!且受影响的决计不止他一人如此简单!离他近的沭云端等人亦是即刻间纷纷呕出了血。 魍魉魔界十二部众的首领,加上凤夙区区的十三人,竟震慑得一万余人的武林正道不敢妄动! 何其可悲! 凤夙正待下令与十二部首打开结界回魔教,却在看见身侧深陷迷离之境的魏明流那一刻恍惚了一阵,却又强制镇定下来。 第92页 「司冥右使,由你开道。」 「是。」司冥有片刻的疑虑,这是教主第一次让下属开道,不免有些奇怪。却也想或许是教主新换躯体不久,身体内外伤无数,现在已是在强撑,震慑正道人士一番也是外强中干。 剩余部众刚从魍魉魔界脱出身来,已经摩拳擦掌磨刀霍霍,一付按耐不住要拿人祭剑的模样。 却被凤夙一声喝令气息恹恹地规整准备回返。 但仅凭那一声笑,依旧令周遭最近的正道人士折损不少。 白君玺皱着眉头,唿吸急促,却在瞧见凤夙用手护住已经迷离的魏明流之时瞳孔紧缩! 难道……! 作者有话要说: 心不妥协,行不受限。 取自rw战队标语。 第39章 十日阳寿 十日阳寿 苍鹫山。 亦是如今的魍魉魔界总坛。 凤夙眼带阴霾,扫视堂内站立着的十二部教众。 「司冥,今天第十三部 首没有到齐。何故?」凤夙微微眯起眼,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敲击。 「启禀教主,第十三部 首沧海未听令传唤。」司冥道。 「沧海?」凤夙微微眯起眼,不知想起了什么,「沧海未归,可是你们把花禧看丢了?」随即将目光投向一直以面具示人的第一部 首。 而仿佛有所感应,第一部 首徐徐出列,朝着凤夙一躬身,道:「启禀教主,花禧擅自出逃,属下已经命人去查了。但属下还有一事需要奏禀,您带回来的那人乃中原的一夕剑主魏明流。此人身份极其敏感。属下斗胆,请示教主立刻将其格杀以扬我魍魉魔界之威!」 凤夙敲击着桌面的指尖微微一颤,他突兀地感觉心脏莫名一绞,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闭嘴!」他面色难看地喝斥道。 …… 有意识之时,已不知今夕何夕。 只觉得全身犹如被千万斤重的石头压得透不过气般的沉重无力。丹田识海一片寂静,仿佛毫无修为一般模样。 魏明流试着动了动左手手指,随即缓缓睁开眼来。 周围异常黑暗,除却一个模煳的轮廓之外,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魏明流思维分外迟缓,他轻轻蹙眉。隐约记得自己被却邪剑一剑穿心,应该是死透了的。 虽然并没有直接刺中心脏,但除了遇上楚怀袖,约莫是没人愿意救他的。 而目前他身上的状况……魏明流牵了牵嘴角,弃剑道带给他的损耗是不可磨灭的,如今,他仅仅只剩下约莫十日的阳寿而已。 而之所以被却邪剑重伤还能醒来,这定是有人以自损之法将他提前从昏迷之中唤醒的缘故。 所以…… 他皱眉环视这个暗室一周。 这里到底是…… 目光勐地呆滞,魏明流看着眼前坐在床边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心中怔然,侧身却看到身边躺着的赫然是古剑九渊,魏明流唿吸一窒,脱口而出:「是你吗,魏若无?」 然那男子依然静坐于床沿边,一言不发。 「为何救我?!」 魏明流喃喃道,突然暴起,想要将对方拉过来看个清楚,却不料那人只伸出一根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魏明流便无法再动弹了。 「啊……大概是发觉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想要确认罢了。」 顶着魏若无身体的凤夙微微眯起眼,用手托起魏明流的下颌,他靠得极其的近,几乎将自己温热的唿吸都打在魏明流的冰冷的脸颊上,细细打量起魏明流的眉眼来。 看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凤夙的脸上浮起一抹恶劣之至、虚伪至极的笑意。 魏明流微微睁大了眼,他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只在这无边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地感受到魏若 无的脸庞朝着自己不断靠近,而后一种濡湿的、温热而又柔软的触感清晰的浮现于魏明流的 脑海里。 魏明流大脑里的理智仿佛伴随着轰地一声斩断了,原本冰冷的脸颊飞速升腾起灼人的热度,浑身因为克制而微微发抖。一想到这是魏若无的嘴唇、这是魏若无的气息,他——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灵魂以及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思慕着、渴求着的人啊…… 魏明流光是认知到了这一点,便觉得完全……无法忍耐了。 对方只是轻轻含住了他的嘴唇,便没有再动作,魏明流忍不住反客为主,他的舌头以极其渴求而野蛮的方式,闯入对方的口腔之内,用充满掠夺与占有意味的姿势死死扣住对方的下颌,对魏若无口腔内的每一处进行了一场带有疯狂而绝望意味的横扫。 直到渐渐从彼此的口腔内尝到了浓郁血腥味,魏明流才颤抖着停止了自己自虐一般的侵犯。 那血腥味并不是来自于因他粗暴的啃噬,而是自他身体上的每一寸可接触到的皮肤都以一个极其可怕的情形在失血! 他的身体因为使用了弃剑道,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只待反噬罢了。 魏明流嘆息一声,仍是不舍到了极致般的,轻轻用冰凉的嘴唇颤抖着吮吸着对方的唇瓣。 然魏明流占够了便宜,那厢边却惹怒了连天下皆可睥睨视之的魔主大人,他察觉到自己的 新身体里面似乎有一团火在不停地翻涌燃烧着,凤夙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大脑中为数不多的理智轰然倒塌。 第93页 看向魏明流的目光尽是掠夺与垂涎渴望之色。 双手游走于对方已经半褪的衣衫之下,凤夙侧头,一口含住对方柔软圆润的耳垂,双重刺激之下使得魏明流微微一颤,脸颊上浮起几分醉人的红意。 可魏明流没想对方却跟个尝到了甜头的小屁孩一般,得寸进尺地开始移动—— 自咽喉处,凤夙像狼犬对待自己的食物一样先轻轻的嗅着味道,而后再进行细细啃咬舔舐,一路来到了魏明流的下颌。 他发觉以自己的意志力竟然会受不了那种湿润柔软的触感,以及对方的牙齿触碰到他皮肤的那种细微的痒以及颤慄感受 柔软的、湿润香甜的、令人无比心动的温暖触感。恐怕,是他夺舍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的缘故吧。 「魏明流啊……」 凤夙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贴着魏明流的唇轻轻低喃,而后像是忍耐不住体内的灼热之意一般,一口咬住魏明流的唇,开始肆意的□□啃噬起来。 于黑暗之中,以凤夙的目力完完全全地可以看清楚魏明流动情动欲的情状,他将对方的嘴唇啃噬得越发娇艷柔软,而后微微彻开,分不清是谁的、纠缠在一起的银丝却还连在一起,凤夙目光一暗,原本正常的瞳孔变成了如同兽类一般诡异的竖瞳!他伸出手紧紧插进魏明流的发梢,唇与唇之间再一次紧密地、不留一丝缝隙地贴和在了一起,连同魏明流的舌头一同被凤夙在一瞬间霸道地纠缠住! 「唔……!」 魏明流完全僵住了,思维完全被对方的动作震得无法思考。仿佛压在他头顶的是一只发了情的豺狼,垂涎欲滴地□□着自己的猎物。 凤夙耳朵动了一动,听到魏明流细碎的喘息声微微一顿,勐然将魏明流整个人按倒在地,松开了魏明流的发梢,转而扣住他的那只执剑的左手,加大了吮吸的力度,吸得魏明流的舌尖发麻,喉咙十分被动且不自知地吞咽着对方的唾液,而对方的舌头恬不知耻地继续霸道地在魏明流的唇里□□啃噬,揪住他的舌头不肯放开。 周身的热度在不断升腾,魏明流迷迷煳煳间察觉有一双手不断地游走在他身上的各个部位,那只手仿佛带着火焰一般,顺着他的大腿内侧轻轻绕到自己的臀部,对方极其恶劣地揉捏了几下,伴随着一声暧昧的、饱含色慾的轻笑,再度往上游走到了他的腰际,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心口。 咚咚、咚咚、咚咚咚…… 魏明流的心跳传递至凤夙的手心,不知怎的,一种奇怪的暖意萦绕于凤夙的心头,真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竟然想将青年锁起来,然这种念头一升起的同时,却又发现自己在不舍。 他在不舍什么?凤夙蹙起眉头。 而地上被两人的动作震起不少尘埃与枯黄的落叶,其中一叶恰巧落在了魏明流的眼帘之上,半遮半掩,颇具有欲遮还羞的意味。 凤夙见状,眼眸里的兽性却渐渐恢復正常,他竟想也不想的低下头,嘴唇隔着那枯叶,对着魏明流的眼帘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个动作几乎与他之前充满戾气的举动与嘲讽的眼神十分违和,就像是一下子换了一个壳子一般。 而此时的魏明流似乎终于清醒了,他勐地推开占据了魏若无身体的魔头,双目赤红犹如厉鬼一般憎恨地盯着对方! 「哼,你……」凤夙本来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魏明流的侧脸上的嘴角隐约的血红之时,原本上扬着嘲讽笑意的嘴角却突然僵硬的挂在了脸上。敌人的血,原本应该能更加的使得他兴奋疯狂的。然而…… 然而不知怎的,瞳孔里倒影出魏明流嘴角的殷红鲜血,凤夙却瞳孔紧缩,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去。 「你不是魏若无!」魏明流怒喝道:「你是凤夙?魏若无呢,魏若无在哪!」 凤夙捂住刺痛地大脑,伏在床沿边惨叫一声,而后只见他腰际上的青鸾一明一灭,流转出一道碧绿色的波光,身体的颤抖才缓慢地停止了下去。 「刷——」魏明流将一夕剑对准垂着头的黑髮青年,看着对方踉跄了一下,随即,对方慢慢睁开眼,却完全不同于以往熟悉的黝黑深邃,而是隐隐一片暗红,透出杀伐与阴狠。 直到魏明流执剑的手已在微微颤抖,黑髮青年才缓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轻轻嘆了一声: 「 原来如此 。」 自己浑浊的记忆海,经过凤夙一番折腾终于再次清晰。 「魏若无?」魏明流听出来了,即便眼瞳依然诡异,但这个语气……分明便是魏若无说话时的语调,一分一毫都不差。他松开了一夕剑,伸出左手抓住对方的衣袖:「你、你没有被他夺舍……对吗?」 然而那双暗红的眼眸透出几分无奈来:「只是不彻底而已,明流,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令整个神来大陆冒多大的风险?」 魏明流颓然,松开了手:「我知道,我错了,但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谅,魏若无……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明流,我已没有多少时间,你听我说。」魏若无的目光移动到魏明流有些红肿地嘴唇,有些生硬地调转了视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趁着现在还未铸成大错,我需要你回到中原,找出藏匿在苍穹无境的魔界内鬼。此人在魍魉魔界任第一部 首,你当……」 「什么叫没有多少时间?」魏明流目如利刃一般地看着他,自动屏蔽掉其他对他而言不重要的内容:「你说清楚。」 第94页 魏若无皱眉看着对方,但不知怎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出乎意料地近乎妥协般地解释道:「凤夙已完全控制住我的行动,我如今连自尽也无法做到。也许再过片刻,我的灵魂便会消亡也说不定。所以,拜託你,杀了我。」 「你说什么?」 大脑嗡嗡响成一片,魏明流呆愣片刻,俄而不可思议地看向魏若无道:「我费尽心力、自断一臂,花费数十年时间不惜背负骂名寻找各派秘宝、都是……都是为了让你活着,不是为了杀死你这样一个结果的,魏若无,你明白你这样做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只如此,他呕心沥血的筹谋令得自己只剩下了仅仅十日的阳寿,最后却得来这种结果,你要他如何接受?! 舌尖尝到些许苦涩的血腥味,魏明流无力地抿了抿唇,可这些话,他无从出口。 他没法告诉魏若无为了让他活到现在,自己还付出了怎样的自毁性的代价。 这不论于他还是于自己,都太过残忍了。 魏若无闭上眼,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温柔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可是明流,我也想要你活下去。所以凤夙必须死。」 他将九渊剑放在魏明流跟前:「就当我祈求你。」 「不行!」魏明流指尖颤抖着攒成拳状,眼眸噙着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魏若无,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这件事情我绝对——」 「想想楚怀袖,凤夙活着,很有可能会对她下手,你保不了她的。明流,你信我。若不是毫无办法,我也捨不得……」 魏若无双眸流淌着温和宁静的光,他伸出手,微微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触了触魏明流依然嫣红欲滴的嘴唇,流连于其中的眼眸之中露出一丝难过的神情来。 是何事开始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是第一次相遇初始,他自己就早有预感——这个人的存在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可却不明白到底重要于何处。 等发觉之时已经满心满眼却还不自知。 魏若无知道自己明白的太晚了,延绵不绝的后悔与钝痛几乎将他自己淹没,然他的意志力依旧强大,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什么决策才是最正确的, 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魏若无的指尖却跟着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还在回味之前的温度与触感。 他的声音却依旧柔和而坚决,似从未受到那旖旎风情的动摇与怀念一般,对着魏明流轻声说道:「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全是脖子以上的内容!╭(╯^╰)╮ 第40章 怀之于袖 魏明流狠狠咬牙,死死盯住魏若无 暗室之内又有几秒的沉寂,直到被一道冷厉而镇静的声音打破: 「我不会杀了你的。」 魏明流从来都是执着固执、冥顽不灵到死的。 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弃他对魏若无的执念,就算是魏若无本人也不能。 许久,魏明流默默凝视着魏若无,再一次地坚定重复道:「我不会杀了你的。」 他死死握紧不停震颤着的一夕剑鞘,力道之大仿佛能将之捏碎。「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我绝对会想出办法的!」 他的目光中透出几分走投无路的狠厉与狼狈:「魏若无,你再等我十日,若是不行,我会同意你的办法,但我也要同你一块儿死!」 魏若无没有回应,只是眼眶微微泛起一丝红意,他的喉结滚了一滚,双手紧紧扣起,隐隐约约发着抖,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但最后他终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魏明流径直走出了暗室,终究,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对他说。 一阵剧痛淹没了魏若无的意识,令他再次陷入沉睡。 …… 白君玺环视在室众人一周,道:「诸位以为?」 经过四日休整,释真的脸色终不至于惨白。 右手上的佛珠没有了曾经的璀璨光辉,释真皱眉仔细想了一想,才答:「据却邪剑主等人的说法是,以前也确实存在着中了夺舍而保持神智的人,可是……」 不过而立的方丈顿了顿,再次嘆息:「也只是几天而已。即便有奇蹟…可如今的时局,已经等不得剑圣了。」 在角落沉默不语的楚怀袖突然走上前来,面对着释真与众人审视的目光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道:「若剑圣当时有一丝神智,抓住我二哥便是为了救他然后送他回中原传递重要的情报。」她又将目光移到无锋剑主的脸上。「我不认为我二哥会背叛中原,背叛魏若无珍视的苍穹无境。」 白君玺微微颔首,道:「无锋剑亦是如此认为。当务之急,便是找到一夕剑主魏明流。」 「可是这个一夕剑主不是……」藏武门刚提出一半质疑,却被楚怀袖抽出的剑吓得生生又憋了回去。 「释真方丈,」楚怀袖紧握手中的纯戮剑,眼里划过一抹决然。「请相信我,相信魏明流。此次,楚怀袖定带回一个一心灭敌的一夕剑主!」 纯戮在此,无需厥词! 「楚施主……!」 释真一震,似了悟了什么,随即眼含沉重,想说什么,却终归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衣袂带风、碧裳轻扬,楚怀袖形单影只,离开了议事堂。 第95页 而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抹小小的粉色身影悄悄地跟在了万剑门一众的后面。 「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怀袖在灵禅古寺驻地前停了下来,满眼的疲色。她嘆了一口气,道:「出来吧,小妹妹。」 随即,身穿水粉色裙裳地可爱小女孩立即蹦到她跟前,道:「姐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花禧!」 楚怀袖眼神一黯,当日便是这小女孩自作主张,绊住了她的脚步,让她慢了一步没能帮到魏二哥。可她却也无心责怪,反倒牵起一抹温柔地笑容来:「小妹妹为何要跟着我?你的父母呢?」 花禧嘴角一瘪,声音也低落了下去:「花禧……已经没有父母了。」 楚怀袖心里咯噔一下,当年,二哥又何尝不是这样遇到她的呢? 只可惜……这女孩儿,註定与她无缘。 「可是花禧、花禧很喜欢姐姐,希望能跟着姐姐!」花禧拉住楚怀袖的衣角。 楚怀袖没有答覆,只是笑着说:「姐姐也喜欢你,但姐姐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在此之前,都没有办法同你在一起了。」 花禧眼睛一暗,轻轻祈求地摇了摇楚怀袖的手:「姐姐,你能不能不去……」 楚怀袖拉住花禧的手,突然想起魏明流那十多年间,也是这样数次将她的手温柔而决绝地拉下去,为了保护另一个人的生命而无数次深陷死地、九死一生。 生死之际,魏明流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暇顾及,他只能看得到魏若无。 而她楚怀袖,从一朵花开始,也便一直只能看得到魏明流。 所以…… 「花禧,我不能。」 宁为破梦人,不待梦破时。 她楚怀袖虽是女子,却有这等寻常人没有的魄力。 她楚怀袖虽是,却有一个如父兄如至交一般的二哥。 \"夺怀袖之深爱,尔母氏之丽人。\" 二哥说,她的名字取自于江淹的一篇赋。 怀之于袖,他是在承诺她,他会将她视为揣进袖子里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呵护她。 直至她不再需要。 魏明流,魏二哥。 他随性散漫,自由自在,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束缚他的事物。他的剑意,也总是随性的、灵动潇洒、不拘泥于常规格局,甚至从无杀意、从无争心的。 所以即便有着与魏若无一样的天赋,却总是稍逊一筹。 他心中似乎只有两人——她,以及魏若无。他总是…将内心最柔软温暖的地方让他们进驻。 她觉得,他连他自己也是没有多大在乎的。这样的意识来得莫名,也让她隐隐生忧。 总是替他忧虑着,忧虑着…似乎就陷进去挣脱不出来了。 惊梦之时,是有预兆的。 当她发现当年使得魏二哥断臂之人便是九渊剑主魏若无时。 再然后,便是一系列的惊变—— 魏若无成为九渊剑圣的期间,魏二哥开始无数次的偷盗各个门派至宝之物。有的到手之后却又马上归还,而有的,却嘱咐她如若他不在了,便全数归还各个门派。她当时不懂,二哥生性散漫,怎会做这等无用之事…… 所以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并且大声又愤怒地质问他:倘若金钱权势能改变人的心……倘若名利荣誉能使你——魏明流开心! ——那为什么!你明明已经偷盗成功了这么多至宝,可你的眼睛里再没有了那种温暖的笑意! 为何,你现在连直视我的眼睛,都无法做到…… 后来,她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成为江湖人口中那个争名夺利、耽于酒色、阴毒狡诈的魏二公子。 …… 即便,那时他名声难听得不可思议。 即使,那时所见他的某些做为的确令人胆寒生厌。 她明白,所听的不一定是真相。而所见的,也并非绝对的真实。可江湖中的人都不明白。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这不是无用,而是魏明流当时已经走投无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除魏若无所中的夺舍大法,才出此下策。 局中人,往往参不透。 而她楚怀袖,十几年如一日的揣摩一个人的心思,自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傻兄长处心积虑想隐瞒的,究竟是什么。 倘若那份温柔那份心意交予她,她……穷极一生努力也绝不相负! 可是…二哥,傻二哥…你怎么能将他交给魏若无!你怎么能交给这个人! 他是九渊剑主,是你的命定宿敌,你若爱极了他,必然会死于他的剑下! 楚怀袖一点一点地拨开花禧的手,不管那小女孩开始低低的啜泣。其实,江淹的那篇赋…叫《伤爱子赋》,她的父亲,是从一篇祭文里替她选的名字。 夺怀袖之深爱,尔母氏之丽人。 如若魏明流看不清,她愿意用她的死亡让他清醒——他爱着的那个人…已经被魔鬼侵蚀了灵魂。 如果魏明流捨不得梦破,她愿以她自己所有的生机为赌注,替他——破梦。 …… 林微斯紧张地朝四处张望,确定安全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对身旁带着黑色斗笠的人道 :「最近有不少人马都在找你!你看那边——」 「别转移话题!」魏明流扣了扣桌面,「替我问问斩情那个老傢伙,到底有没有可以驱逐夺舍的法子?价码随他开。」 第96页 「我……」林微斯眼神闪躲。 「我知道你们之间存在某种联繫,不光你有,我与一夕剑之间也有,区别在于一夕无法化形罢了。」魏明流不耐地盯着林微斯。 「好吧、好吧,我替你问就是。」林微斯喃喃道,随即合上双眼。 魏明流耐住性子,拿起酒杯一口口地饮了起来。 刚刚放下酒杯,只觉对座的林微斯身体一震,然后双眸瞬间睁开了。 「怎么样?」 林微斯唿吸急促,瞪圆了双眼看着魏明流道:「不行不行,那个法子实在是……!即便是做到了,可不就一点意义都无!」 魏明流耐心告罄,低喝道:「说!」 「毁掉他最为珍爱的东西,趁他神智动摇的一瞬,再让他服下嗜心之毒,这样方可有一线之机忘尽前尘,重新为人!」 林微斯一口气说完,又握紧双拳,瞪视魏明流道:「且不说这成功率极其低下,就是成功了——以剑圣正直的人,万一天下就是他最为珍视的东西,让他毁了又忘了……你这样,还不如直接杀了对方来的简单痛快!」 然魏明流只是沉默。 「我不知道。」 许久,他缓缓地、声色沙哑至极地说道:「这一切都已糟糕透顶,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倘若真能换他一个重生的机会……哪怕是忘尽前尘,我也……」 「魏!明!流!」林微斯也不顾周围有无人,怒从心起:「你这样,才是亲手将魏若无彻彻底底的杀死了,你懂吗?」 从你的生命中,你的灵魂里,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走远。 他再不会认识你,再不会记得与你那些恩怨过往、再不会误会冤枉你,也再不会有机会明白你为了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再也不会知道你的心意你的感情……! 甚至,他会成为另外一个人。连魏若无也不是了。 你甘心吗? 你难道就感觉不到痛吗? 而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我明白。」魏明流点了点头,看向林微斯的目光中微微戏嚯而温和柔软。 「自从我存了那份心,就连更坏的也料想过。」他轻轻笑了笑:「这算不了什么,比起他能活着。」 魏明流抿了抿唇,重复道:「只要他能活着。」 林微斯眼眶一红,突然张口想要说什么,然而手中震颤的斩情又勐然令他回魂,使得他终究没法说出口。 深夜。 白君玺带领一帮弟子,赶到灵禅古寺。 如今中原局面极其紧绷压抑,白君玺环视四周,却是眉头一皱,看了看波澜不惊的释真,他问道:「释真大师,为何灵禅古寺驻守的弟子只有这区区百来号人?」 「凤夙动了。」 释真只有这一句话。 白君玺脸色一变,转头看了看比自己早到片刻的沭云端,而后者向他默默点了点头。 「不对。」白君玺皱了皱眉,觉得眼前面无表情的释真有什么隐瞒。他思索片刻,随即死死盯住释真方丈道:「您分给纯戮剑楚怀袖的一千人在何处?」 释真看是瞒不住了,才嘆了一句阿弥陀佛。 「无锋剑,纯戮剑她自行请命,作为前锋与凤夙十二部正面拖延,转移注意力,我们则从后背奇袭。」沭云端解释道。 白君玺面部扭曲,朝释真道:「你们真是疯了,五剑齐集也无法做到的事情,一个楚怀袖怎么能……她才多少岁?」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无锋剑被重重插于地上! 「不行,快去找魏明流!否则的话——」 然而释真走上前,轻而坚决地看住了白君玺的肩。 「灵禅古寺第一任主持遗训,中原未来必定会有一场大劫难,而唯一可以阻止这浩劫的,便是一夕剑主同九渊剑主。」 「而现在不论是魏明流还是魏若无,他们都没办法做到。」释真嘆息道:「楚施主自行请命,也是同剑圣一样为了天下苍生,他们都同样值得我们尊敬。」 白君玺沉默了一下,他突然之间醒悟了过来,无比愤怒地看向了释真,手里的无锋剑当得一声重重地插入了地面,周围因为剑气震盪开不少的尘土。而后,白君玺无比讽刺地笑了起来: 「释真,你把整个中原的生机压在一名女子的死身上,真是再划算不过,对否?」 第41章 血泪斩缚 苍穹无境与昙渊剑盟之间有一条经年失修的栈道。异常高且陡峭的险要之地。 而这里还是魍魉魔界封印开启之后,进犯中原的必经之路之一。 猎猎寒风。 灵禅古寺的佛门弟子衣衫尚白,而屹立在最前方的楚怀袖一袭红衣格外炫目惹眼。 仿佛将以后尚且来不及绽放的光华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 她右手紧握一柄泛着微微金光的长剑,是为纯戮。 常人难以解释,为何被神来之笔这个制造者都誉为纯粹杀戮的,有着弒神之威的纯戮剑,竟然会在一名实力并不出众的女子手中安宁下来。 仿佛洗去经年杀伐,周身泛着的是宁静悠远而又温暖柔和的光芒。 且听闻这楚怀袖出身便是魔子,竟然逃过了苍穹无境的追讨数十余年,又是何人能护她—— 一个尚且年幼的纯戮剑主如此,平平稳稳的成长至今? 寒风唿啸,而下一刻随之而来是栈道口扑面的凶煞之气! 第97页 楚怀袖眼神一凝,随即吩咐手下的一千精锐道:「准备」 …… 「嗜心之毒?」中原名医常人凤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来人,然后嘆了口气:「许久没有人说起,不想江湖之中还有人会记得……」 「你只需答,」魏明流冷冷地打断他道:「有或者没有。」 常人凤无视魏明流手中寒光凛冽的一夕剑,神色戏嚯地来回看了魏明流几眼,然后才道:「当年祖上一共研制三味,除却一味用于制敌,其余皆被焚毁。」 魏明流紧紧握住一夕剑,眼睛死死盯住常人凤。 「不过嘛,方子还在我这里……」常人凤道:「你想用什么来交换?」 立在医馆外的林微斯打起了盹,不想忽而有一只扰人清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耐烦地睁开眼正想开口,却见魏明流面无血色地朝他道:「走了。」 林微斯皱眉,刚想询问,却见魏明流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他迫不得已只得咽下满肚子的疑问,快步跟上前去。 然刚走出城郭不久,一只灰鹰盘旋而下,最后径直落在了魏明流的肩上。 魏明流脸色一变,立即抓住灰鹰,从它的左腿之上取出密信,再轻轻抚弄了灰鹰一下,让它扑腾翅膀飞了回去。 「怎么?发生何事了?」林微斯问道。 魏明流将密信展开,皱眉一看,随即身体一震,激得久创未愈的身体『哇——』得呕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林微斯顾不得那么多,径直将密信抢过一看,那之上唯有八个大字: ——纯戮剑危,速至栈道。 …… 二哥。 周遭一片死寂。 只余自己一人剧烈地唿吸声。 楚怀袖抬起头,注视着阴霾一片的天空。 其实她早有所觉,为何她筑基的速度如此之快,而当时魏明流的身体却反而虚弱了下去,是父亲藉助了他的道心所氤氲而生的浩然之气,成为了她筑基之前天然的养料。她筑基的速度越快,对魏明流的损害也就会越大。 可魏明流却从未告诉过她这些。还是她获得纯戮之后,才陆续从问剑决之中知晓的。 二哥,暂别,勿念。 楚怀袖扫视了周遭尽数死去的同伴以及无数魔修的残肢,她冷冷地看向那个魔头、那个令魏明流痛苦的源头—— 那人一身黑衣,黑髮红瞳,如同地狱修罗一般领着一干手下朝着她走近。 「十万符咒也炸不死你……」楚怀袖不退不惧,反而扬起一抹笑:「炸死你们魍魉四千兵将也不错了。」 凤夙双眼血红,扣住楚怀袖的脖子,危险地问道:「其余人呢?真是可笑啊,堂堂的中原正道、自诩拥有天道正统浩然正气,不会派一个如此年幼的女人来送死吧?」 楚怀袖没有说话,只是将满是血迹的双手握紧纯戮剑,一剑刺入凤夙的腹部。 然而不过转瞬,那道由纯戮剑造成的创伤却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复合了。 「不要试图激怒我,」凤夙加大手中的力道:「说,其余人埋伏在哪个方位!」 「魏若无……」楚怀袖竭力地说道:「我从小,就最讨厌你。」 凤夙一眯眼:「你说什么?」 「我是说,」楚怀袖眼中透出憎恨的光:「贱人,你死吧!」 然而不及纯戮剑再次刺中凤夙,凤夙身边的第一部 首却仿佛是再难容忍这个女人挑衅魔主的威严,一剑送入楚怀袖的腹腔。 『当——』 纯戮剑坠落在地,周身金色的微光勐地黯淡了。 凤夙转头,皱眉看了一眼第一部 首,然后松开手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妄动。」 「是。」第一部 首仍然带着银色面具,恭敬的一鞠身,道:「据线人报,释真一众准备于西南方向对吾教进行奇袭。」 「走吧。」凤夙看了看倒在血泊之中的女子,皱了皱眉。 『轰隆隆——』 一道惊雷炸开,随即被无数人的鲜血染红的栈道迎来了倾盆大雨,仿佛以此便可以洗刷这浓厚的血腥气味。 大雨滂沱。 却有两道人影在险峻而湿滑的栈道上飞快的奔跑着。 魏明流突然觉得体内的修为……正一寸一寸暴涨! 而他的心下却冷得发抖——这意味着——意味着楚怀袖快要不行了!所以之前被怀袖吞噬过的修为,都一点一点的返还回来! 眼界因为雨过大的缘故,越发的模煳起来。 林微斯却顾不上这些,只是拼了老命的追赶前方之人,但即便如此,他也逐渐力竭,离那人越来越远。 「该死……!」 林微斯有些憎恨这孱弱无能的身体起来,却突觉前面人的步伐停了下来。 离得更近了,却是见那人径直跪在了雨里。 魏明流面无表情,扣住碧裳女子细弱而冰凉的手腕,反手往一夕剑上一撞,便割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 微微的金光从一夕剑上盪开,连结着两人的左手。 林微斯一震,随即踉跄这跑过去,他摸了摸女子微弱的脉搏与腹部的伤口,朝魏明流大喊:「快住手吧,你继续输送你的生命精元也无济于事,她的血流得太多了,已是必死无疑,继续如此只会送了两个人的命罢了!」 然魏明流目色狠戾,却是不管不顾。使得一夕剑金光大绽,似是要跟阎罗抢定了人一般。 第98页 但,那只细弱的手却将一夕剑握住,迫地魏明流不得不停了下来。 「不用了,二哥。」 「你……你的力量是不是回归了,你的身体……也好起来了,是不是?」楚怀袖轻声道:「是怀袖…自愿,怨不得人。」 魏明流突然全身颤抖起来。 「只是,二哥你必须清楚,魏若无已经…已经死了!否则他怎会、怎会杀我……」 「二哥,你一定要替怀袖…报仇……」 楚怀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她的瞳孔渐渐散去,最后一丝生命迹象也彻底的断裂了 雨还在继续下着,然而栈道之上的魏明流已经一动不动跪了两个时辰。 「魏明流,她已经死了。」林微斯将手放到魏明流的肩上,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不是还得去找制作嗜心之毒的材料吗?」 魏明流不语,只是死死地将碧裳女子抱入怀中,闭上双眼。 「不用再找了。」魏明流声音沙哑地说道。 林微斯唿吸一窒。「什么……?」 雨水连成银线,不断从魏若无苍白的脸上划过。 他周身犯冷,但却无论如何也不比自心脏周遭传来的阵阵冷意。 于是,魏明流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魏明流,你的意思是——」林微斯倒抽一口冷气,试图将他拉起。 魏明流低低地重复道:「不用再找了。」 明明是冷静无比的语调,却无端的让人觉着,这其中蕴藏着的,是极致的灰心。 林微斯握紧了拳,然后朝着魏明流怒吼道:「你已牺牲如此,竟然还要放弃!魏明流,那个人不是你宁愿放弃全天下也要守住的存在吗?你放弃他,不如说是放弃你自己的命!」 魏明流微微抬起头,对着林微斯露出一个模煳的淡笑—— 「可我自从遇着他,一直都是在放弃。」 明明无争,却偏要染一身污泥血腥。无端噁心自己。 明明深爱,却无奈装作一副嫉恨欲除之后快的样子,让那人厌恶自己。 如今,怀袖因他而死,他已是到了退无可退弃无可弃的地步了。 「这次想来,也是最后一次放弃,最后一次自我为难了。」 他轻快的说。 嗡——!!! 仿佛感应到主人前所未有的决绝意志,一夕剑周身剧颤,银芒大放,形成一个足矣将魏明流全身笼罩起来的圆圈,而后林微斯惊惧的发现魏明流身体上的创伤以一个可怕的速度癒合起来! 银芒渐敛,而后缩小成一抹细小的银色火焰,驻留跳跃于魏明流左手手心之上。 而此刻,魏明流眼眸里的淡然坚韧统统消逝了,只剩得无比冷寂无情。 就如天下最锐利的寒冰之器,冷漠冰寒得令人无端生出几分胆寒心悸! 「魏明流你!」 林微斯惊骇地看着如同陡然转变成为另外一个人的魏明流,双手突然发起抖来—— 他知道这是一种来自神来之境的古老秘法,传说由神来之笔亲撰。虽能以极致的神迹提高一个人所有的潜力与修为,但江湖中根本无人愿意触碰愿意修习! 因为此秘法不但要求有过硬的修为,还要求心境淡然无所欲求,否则极其容易踏进入魔之境。第一次使用,会让使用者耗尽毕生寿元,仅仅只留十日阳寿。 而第二次,则会直接耗尽所有时间,十个时辰之后,魂魄尽散,轮迴不入。 那本秘籍的名字叫做——弃剑道! 林微斯再也无法忍受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魏明流道:「为什么……,我求你停手吧!魏明流!我们现在回苍穹无境,我去帮你求求常人凤和温谷主,看看能不能挽回……」 少年语气哽咽,抱住魏明流的双手在不断的颤抖着:「怀袖已经死了,可你得活着呀。」 然而魏明流没有看少年一眼,只是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髮,微笑道:「林微斯,你还是如此天真,不过,我真的很羡慕你。」 「魏……」然而下一秒,少年颈项一疼,转瞬便陷入了黑暗。 魏明流收了笑,起身收好一夕剑,侧头对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来人道:「释真大师,林微斯跟怀袖,就先拜託你了。」 释真小心翼翼地抱起林微斯,随即对上一双冷漠至极的眼,顿时一惊。 魏明流弹了弹一夕剑上的雨水,随即准备离去。 「魏施主,以大局为重啊!」释真喊了一声。 「大局……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始至终所在意的,不过是两个人的性命罢了。可是,我都保不住。」 魏明流声色嘶哑地说完便继续往前走了,他的脚步缓慢且沉重,每走出一步仿佛踏在释真的心上,释真闭上眼,念了一句佛号,眼角有隐隐的湿意。 而在滂沱的大雨里,魏明流孤身一人,再没有回头。 第42章 天地琴魂 此地温柔乡。 头牌红菱不仅有着绝美的相貌,还有着举世难寻的超高琴技。 听闻当朝第一琴师孙仲曾与之约战斗琴,最后却以修为不济为由,辞去朝中职务,归隐而去。 然而今夜,正陷于红菱的美妙琴音里的众人却突然纷纷被一断弦之声惊醒,面面相觑大为诧异。 花禧在白幔后怔怔地看着自己不停流血的手指,抬头对上红菱恼羞成怒的脸。 第99页 「红菱姐姐,我不是有意……」 「好了好了,你包扎一下,今天就这样吧。」红菱看着花禧被琴弦割伤的手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今后她毕竟也得继续倚靠着这丫头的琴技增添价值,怎么着也不能做那杀鸡取卵之事。 花禧点点头,抱着自己的琴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住所。 除却一双稍微灵动的双眼与天赐的琴技,她根本不是吃温柔乡这种饭的料。 也万幸,自己没有这种资本。 花禧有点可惜地抚摸着自己的琴,却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笑起来。 那个时候,她也是在这个地方,同那个人相遇的。 …… 「我已连续听了你三天的琴。」 突然在耳畔炸开一道陌生的男音,才刚刚满过十四岁的花禧吓了一跳,然后戒备地看着自阴影之中走出的男人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一身儒服,却意外的没有将之穿出半分斯文人的气质,反而更添了几分风流不羁的狂莽气质。 花禧精神紧绷,隐隐得出一个答案——魍魉魔界! 「吾名沧海。」然而男子却是怕惊吓到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轻轻上前半步,温和道:「慕名而来,只为求一曲。」 花禧一怔,随即皱眉道:「我不要。」 她虽说惧怕魔教人的武力,可一旦涉及到她自己心仪的领域,却是谁也不能逼迫谁也不能将之玷污的。 「你的双手染鲜血,不配与我论琴。」 沧海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明明身体僵硬紧绷,却仍然固执己见、死守不放,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小丫头,我只为求一曲。」沧海从背后取下备好的古琴,道:「听你之琴音,恍如可容纳万千山川水秀、洗涤千万污秽灵体,与百年前神来之笔记录过的,能渡魔成仁的天地琴魂完全匹配。」 「渡魔成仁?」花禧面色古怪的看着沧海:「所以你是来……」 「你猜得不错,」沧海抬袖,用掌风扫开轻轻桌凳之上的细尘,怡然入座。他看着花禧微微一笑道:「在下非常好奇,以天地琴魂之力能否渡我为人。」 花禧见此冷哼一声,接过对方备好的琴以及琴谱。 「好啊,你的挑战我接受!」 《太古遗音》之第一章 忘机,道家语,意为消除机巧之心。甘于淡泊,忘掉世俗,与世无争。 然众人皆闻其名而未闻其鸣,忘机忘机,自是要将人所经歷的喜、怒、哀、乐、贪、嗔、痴再度于琴音中显现得无所遁形而能固守本心者,方能忘机。1 花禧的指尖一触及琴弦,那本该安安静静呆于琴谱中千百年的恢弘诡秘的琴音,犹如行云流水般的迸发而出。 而自旁人的角度看花禧,仿佛有种隐秘而神奇的光芒将花禧与琴弦笼罩起来,无人能将之打断。 沧海勐地一手将头捂住,额头隐隐有冷汗不断渗出。 人生而无忧。 因何而喜而悲?而哀而怒? 然反观花禧,只见她的手指于琴弦之间奔走得快如一道残影,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脸色也越见苍白了。 传说之中的天地琴魂,乃集天地间至纯之灵气,可奏出天地万物生灵之心音,至善者可洗涤净化苍生,而至邪者有害人于无形之威。 而这个女孩…… 沧海仔细听着她的琴音,却觉得她不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种。 明明身处污泥却能保自身一方洁净。 可她的琴音之中却分明透出一丝对这世事的憎恨来。 「啊……!」沧海只觉的一思考头便有了钻心的疼痛,眼界也顿时有了一瞬的模煳。 人活而为棋子 爱恨嗔痴。生老病……死! 沧海腾然睁开双眼,眸中的阴暗与澄澈不断交替。 然当最后一节死之音落下之时,正在弹琴的花禧却勐地吐出一口鲜血! 正处于挣扎之中的沧海也被打断,他轻轻舒出一口气,随即皱眉看向花禧—— 只见那粉衣小姑娘脸上尽是一片至极的哀色,豆大一般的泪珠不断的滚落。 沧海急忙靠近花禧,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温声道:「怎么了?」随即又立刻心惊自己为何突然会对这个小丫头如此关切。 花禧茫然地看向沧海,双眸之中有着绝望的死灰。 「我看到了未来…命运……我原来不是孤儿,我有一个姐姐的,我竟然有一个亲姐姐!」 「我今生唯一仅存的亲人……」 「可我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却看见她竟然、竟然被人杀死了……」 「沧海,求求你帮帮我,我想要离开这里,救回我的姐姐,倘若成功,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 十年前,江津楚门一脉被魍魉魔界尽数屠戮残杀。 只余两名女婴倖存,一个是被阎不枉拼尽全力聚魂于黄泉碧落花之中的楚怀袖,而另一个,是被魔主凤夙一时好玩,丢到温柔乡里快要气绝的花禧。 她当时什么也不懂,这些故事,都是温柔乡同样命运的女子告诉她的。然身为女子又无练武的天赋,她逐渐放弃了报仇的想法。 可如今她通过天地琴魂的力量,得知自己现在有一个亲人还活着,却马上快要死了。花禧怎能不急。 她要她的姐姐好好活着,为此她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这个叫做沧海的魔修,不论她还能不能见到她的姐姐,在这个世界上,她总算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第100页 …… 「沧海,你说什么!司冥得到了纯戮剑?!」 除非剑主身死,否则有主的灵剑绝对不可能被他人所夺。 花禧的双眼噙着泪,她明明在琴魂之中探寻到只要阻止姐姐去寻找魏明流便可以活下来,却没想到如今依旧是天人永隔!她再也管不着自己是不是一个弱女子了,这个天下都不再可怜她,让她连唯一努力生存的意义都失去了,那她为何不痛快的去復仇! 自包袱里取出一根细线,那是偷偷从楚怀袖的剑鞘上取来的。再用引魂香将之点燃。 渺渺的青烟随着引魂香的移动而移动——这是一种苗疆异术,本是用于追踪。而温柔乡却用它来增添某些闺阁情趣。 这次,花禧便还原了那引魂香本来的妙用。 花禧目不转睛地看着青烟的走向,死死地咬住嘴唇——她宁死也要报这杀姐之仇! 而此刻的司冥得了魔主凤夙的吩咐,正率众往东查探释真的据点,却听得身后的几人纷纷闷哼,倒地不起。 司冥脚步一顿,眉头一皱,挥退想要上前的下属,转过身来冷哼道:「堂堂却邪剑主,仍是不改这下毒的手段。」 沭云端冷笑,伸手将一直带着的白纱斗笠取下,面上竟布满了令人满心胆寒的深刻刀痕以及溃烂红肿。 「司冥,这下毒的本领即便我再精通,也不及你当初对我的狠绝。」 沭云端缓缓抽出却邪剑,双目通红,犹如地狱恶鬼般恶狠狠地盯着司冥道:「当年苍云与钟铭君皆死于凤夙之手,你还不肯回头!」 司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沭云端,你当年从中原第一美人落得这般境遇,不就是因为相信我是为帮助钟铭君摆脱凤夙的夺舍而叛敌?如今——」 他自后背解开一柄通体泛金的长剑,赫然便是一直在楚怀袖身上的纯戮剑! 「如今,你仍蠢钝如斯!」 嘭—— 纯戮与却邪撞在一起,一时间剑气横扫,无人能近的两人之身! 一碰即退,沭云端惊骇道:「纯戮剑!你们将楚怀袖……不,即便如此,纯戮剑怎肯承认你!」 司冥哈哈大笑:「这要多亏吾主,设下封印之法封去纯戮剑魂,现下虽不及你的却邪,但也胜过当世凡品百倍。」 沭云端暗暗运气内力,「司冥!我沭云端不杀你誓不为人!」 「可惜,」司冥轻轻碰了碰纯戮剑刃,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寒的阴冷笑意。他执剑缓缓靠近沭云端,周身的修为暴涨,:「今日是我要杀死你。」 沭云端目眦尽裂,「你竟然一直在隐藏修为!」眼前的司冥竟然要高她两个小先天境界,她……根本不是司冥的对手! 「铮、铮、铮——!!」 就在此时,三道无形琴波急速朝司冥攻去,分别打向司冥的心口、右手、以及腹部! 司冥皱眉,随即疾步后退。 那三道琴波纷纷擦着司冥的衣袖而过,落在一旁的大石之上,只听砰的一声,那大石在瞬息便化为了粉末! 司冥讶然看向发起攻击的地方,却见一个粉衣小姑娘抱着琴从一旁藏匿的大石后走出。 沭云端走到花禧身前,朝司冥道:「我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但是她这么小,求你放过她。」 然身后的花禧却一把推开的沭云端的保护,狠狠地盯着司冥,厉声道:「为何纯戮剑会在你的身上,楚怀袖是否为你所杀!」 司冥眯起眼,俄而才答:「是又如何。」 花禧一双眼布满血丝与浓厚的杀意,十指狠狠的在琴弦之上一按!鲜血自十指坠落渗入木琴之内。 瞬时,无形的琴波以花禧之血为引,凝为滔天的澎湃杀音,除了被花禧推到身后的沭云端,皆是七窍流血,心魂不振! 除了司冥。 「我不知你与楚怀袖有何关联,只不过,我还真得谢谢楚怀袖的纯戮剑。」司冥执剑一扫,剑气兇勐而来,瞬间将花禧的木琴毁成灰烬。 纯戮剑排名立于却邪与斩情之前,是因为所有低于纯戮剑本身自带的无尽煞气的攻击,都能被此剑屏蔽掉。 虽花禧因弒亲之仇而恨到极致,却因自身体质的柔弱还是不及纯戮剑的凶煞。 司冥看着花禧染满鲜血的双手,突然皱眉道:「天地琴魂?」 沭云端心头一紧。 曾经的溯游仙尊亦是被天地琴魂选中,是曾经唯一能撼动凤夙的存在。 若不是被凤夙抓到陈错这个弱点…… 「没想到溯游仙尊的魂魄刚消散不久,他的继承者便出世了。」 司冥冷笑,提剑朝着花禧走去。 沭云端知道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这个无辜的小姑娘,勉强提起剑凝起内力,试图阻拦司冥。 然而却再次被花禧打断,花禧双手蓄起为数不多的气劲,将沭云端推离。 「快走吧,花禧今日便是死,也要为亲姐报仇!」 随即下一刻,纯戮剑带着沖天的杀气便到了跟前。 花禧眼圈通红,双手凌空而弹—— 此刻,天地间竟产生异变! 花禧手中分明并无琴弦,却令得四周迴荡起无尽苍凉的琴音! 此曲《送魂》,为楚怀袖所奏。 花禧心里暗嘆一声,自己仍是太过低估对手了。 能将姐姐杀死的人,即便自己试图暗算,也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第101页 只是这曲《送魂》却并非也不是全然无效——相传可与狱业杀阵曲相媲美,一旦令活人听得,便身中诅咒,决计活不过一日! 然而。 已逼近花禧额头不过半厘的位置,纯戮剑却生生的停了下来。 司冥大惊,双手紧握纯戮剑想要刺下去,却怎么也无法撼动纯戮半分。 花禧亦是察觉到了异常,她的额头离得纯戮剑刃非常之近,没有感觉到半分杀念,而是一片温暖柔和的波光。 那光芒非常温暖,令人安心。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抚摸着花禧的额头。 花禧的嘴唇一哆嗦,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眼里瞬间被泪水蓄满。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姐姐?」 纯戮剑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随即金光大振,只听『嗡——』的一声,这柄上天下地无所惧的杀戮兵器,竟然自毁般的化为无数细小的金色粉末,随风四散了无痕迹! 恍惚之间,花禧仿佛听得有人在她耳畔念道: 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 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 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 彼苍者天,曷其有极!2 「……」 花禧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眼里的泪霎时夺眶而出。 司冥见状大怒,一掌朝花禧的天灵盖挥去,却再次遭到却邪剑的阻拦。 沭云端顾不得体内翻涌的血气,聚起剑气挥向司冥,将之逼退花禧,随即足尖轻点,阻断司冥妄图召集下属的退路。 「沭!云!端!」 司冥呕出一口血,惊怒道:「你亦在剑刃之上下了毒!」 沭云端抬了抬嘴角,亦是跟着呕出一口血来:「不错,为了杀你,我向毒王索取了子母鸩心蛊毒,不出半刻钟,我便可随你一起去死了。」 「你这个……」司冥目中的恶毒与憎恨如同实质,然而他面目突然扭曲发青,不一会儿便落了气。 沭云端面无表情,将却邪剑扔给不远处的花禧,道:「带着却邪剑,你快走吧。据我在万剑门安插的线人说,楚怀袖身上的剑痕乃玄铁剑所造成,直接兇手并非此人,他这么说应该是为了保护某人。你……」 自沭云端嘴角溢出一缕血红,她闭了闭眼,然后继续道:「找到释真方丈,将情报与却邪剑交予他!」 花禧瞪大了眼,木木地接过却邪剑,她看到浑身是血的沭云端,踉踉跄跄地靠在司冥的尸体之上,低低地说了一句: 「你曾是我的整个世界,司冥。」 然后气断。 作者有话要说: 出处:1:忘机语百科词条 2:祭十二郎文 第43章 犹死不悲 「释真方丈!」莫离剑温瑜大步朝着堂内走去。「魔教主力正朝北方赶来!藏武门长老覆信,大意是指暴露方位是因为我们之中有魔教内鬼。」 内鬼。 温瑜皱了皱眉,看见白君玺凝重的神色,没有继续补充下去。 释真点点头,拨弄念珠的手一顿,讶然道:「阵法无异常,不可能无缘故撤离,恐是那生性狡诈多疑的魔教中人停顿了下来,劳烦莫离剑主再探。」 第一部 首朝凤夙躬了躬身,道:「我主,我已探明释真最后的倚仗——这飘渺峰内共布下九十九道阵法,而这破阵之眼便是在……」 然不待他说完,一人便沖入帐内,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主上!」第三部 首银羽单膝跪地,声音冷硬、毫无感情波动地道:「第二部首与却邪剑同归于尽、第十三部首未听从主上号令,视为叛逃。」 凤夙沉吟片刻,随即抬了抬手,示意第一部 首道:「拿下。」 银羽讶异的抬头,「主上?」 然他不得不提气速退——第一部 首的剑已然送入到他的身前。 血红魔魅的眼眸在银羽的脸上来回横扫了一圈,随即凤夙眯起眼,道:「你模仿的虽好,但却不知教内十三部首沧海与银羽的感情速来最好,即便沧海叛教,也不应由银羽。」 「是我疏忽了。」 一道冰冷无波的男声响起,自银羽那张平日张狂无惧的面孔之上无端生出七分诡异的淡漠冰寒,赫然便是易容成银羽模样的魏明流! 第一部 首攻势愈加凌厉,但却发觉迫不得魏明流分毫,反而见他的应对越发随意,不禁背嵴一凉—— 他的情报应该是准确无误的,为何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魏明流的修为竟能提高至此?! 「废物!」 凤夙冷嗤一声,伸出食指,一道红色的真气打向魏明流,虽被魏明流轻松躲开,却也为第一部 首争取了逃离一夕剑发动攻势的范围。 凤夙嘴角上扬,双眸中尽是危险的腥红之色。 「一夕剑……」 魏明流双眸一厉,随即冷冷地道:「凤夙,劳烦你暂且停止进攻苍穹无境,其中的布置完全不若你的第一部 首所说如此简单,另外,我希望以一夕剑主身份向你请战,劳烦你今日——与我战一场!」 「嘿嘿嘿…」凤夙阴邪狠毒地笑了笑,现在他的脸完全看不出与魏若无有任何相似之处。 「我若是不应又如何?」 魏明流扯了扯嘴角,他看向九渊古剑,牵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如果想要得到它的承认,就只能选择杀死我。」 第102页 九渊,乃八剑之首。 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拒绝他的诱惑,除了魏若无。因而魏明流毫不意外地看见凤夙眼里的狂热。 自古一夕九渊,乃天命宿敌,两者只能存其一。 所以明流,若是有一天你遇上对方,无论对方何人,一定要立即将其杀死,不得迟疑! 但当他决心遵照阎不枉的嘱託之时,已然迟了。太迟了。 「随我到无回峰。」 魏明流看向凤夙的双眸之内满是冰冷狠戾。 …… 玄华山上,无回峰顶。 环绕在山顶终年不散的浓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瓢泼大雨。 这一场大雨可谓倾盆,周遭都被雨打得朦胧了起来。四周更是无人,荒芜尽显。 然而这无回峰顶,此刻却静静立着一个白衣人。 朦胧雨幕,白衣人双目微合,轻轻靠坐于大石之上,嘴角带着微微笑意,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可…… 本该是一幅山水佳人,如墨如画之景,偏偏看上去心生寒意。 白衣人微微仰头,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四周因为雨落之声而更显得静谧的环境。 虽目不见一草一木,但心中已存万千。 雨打得他的脸颊生疼,嘴角却仍是不由自主地保持着那一抹笑容。 仿佛这雨,能洗去他满身罪孽与鲜血。 他的左手,握着一柄泛着银色光华的灵剑,名曰:一夕。 …… 据传,灵剑一夕与古剑九渊,伴生但却相剋。 据传,每一任的一夕剑主与九渊剑主,皆是死于彼此剑下,从无例外。 …… 魏明流闭着眼,脑海内完全不自控的想起曾经与魏若无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人的眼就像一抹幽黑无底的深潭,静静看着你的时候,总有一种时间静止、陷于他的凝望而挣脱不得的错觉。 那人的嘴唇很薄,可除了他魏明流,江湖之中却无一人认为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是一个分外薄情之人。 那人的手,修长有力。 还有…… 那人最初看他的双眸,是世间最纯粹温暖的微光。 可惜,却被自己亲手毁去了。 「魏若无。」 魏明流依旧闭着眼,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妄图抑制住自己内心汹涌着的酸涩。 「凤夙。」魏明流睁开眼,看着那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的红瞳魔头,目光中唯有无边的森冷之意。 「今日,一夕剑势必除你,还天下一个太平!」 「呯呲——!!!」 两股强大的剑气碰撞在一起,将周遭的雨隔绝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分外寂静的空间。 魏明流身形一闪,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凤夙攻去。 倘若一夕剑想以自身鬼魅般的身法与灵动的剑意取胜…是半分胜算也无。人人皆知,这魔主凤夙找的宿主——运用夺舍之法获得的身体乃是属于九渊剑圣魏若无! 而魏若无,最可怕的便是直觉! 故,魏明流每一次的攻击,都会被凤夙本能般的预料到。 而此时,魏明流却像是抑制身上的伤病到了极限,喉咙一甜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 魏明流漠然地拭去自己嘴角的鲜血,随即立点周身几道大穴,朝着凤夙的左边空挡疾驰而去! 凤夙越战越狂,眼里的血色愈加深重。他能感觉得到!对方渐渐削弱的力量与战意……只要如今这代表着整个中原的中流砥柱一夕剑主一死,意味着整个中原……甚至天下!都将臣服于自己! 魏明流拿剑的左手一顿,凤夙便把握住这微妙的机会,一剑刺向对方死穴! 然而!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魏明流的左手握住一夕古剑,在那一瞬,用胸膛反其道而行之的迎上了对方的九渊古剑的剑尖,而更加便捷地将一夕剑刺入对方的死穴—— 自一夕剑之中爆发出非常极端刺目耀眼的银色光芒,霎时将两人的身影吞噬于其中! 凤夙瞳孔一缩,随即面部一阵扭曲,爆发出痛苦的惨叫:「魏明流,你竟然敢——!!!」 「哐嘡——!」 失去一方剑气的支撑,大雨再次倾盆而下。 凤夙大口大口的呕出胸中的淤血,手中的九渊剑竟被打落,而魏明流……正用左手持着一夕剑,冷冷地看着自己。 「你不该太过信任这具身体的本能。」 「你这个疯子……」凤夙不可置信道:「即便你用左手,但明明判断没有任何错误……」 「我与这具身体的主人生活在一起多年。」魏明流嘲讽地看着有些狼狈的魔主:「我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哈哈、哈哈哈……」凤夙愤而嗤笑,俄而勐然警醒:「魏明流,你当我凤夙是傻子不成,若单是你的左手剑,也不会给予我如此沉重的一击——你真是个疯子!竟敢修习神来之笔那个老不死的留下来的诅咒之书!你知不知道你修习又动用之后,会有何等下场!」 弃剑道,乃神来之笔为一夕剑主与九渊剑主留下来的古剑谱。此谱天生克制八剑剑主所得的问剑决,然而百年来出世的一夕、九渊剑主,除了魏明流,从无一人选择使用它—— 它虽能在一段时间内极大的提高人的功体修为,但其代价便是…… 第103页 魏明流平静地说:「五感尽失,灰飞烟灭,不入轮迴。」 恍若说的并不是自己。 「可那又如何?」魏明流抬眼看着凤夙:「我不在乎。」 「不愧是一夕剑主,果然是我输了。」凤夙仰头大笑,无回峰上迴荡着他苍凉的笑声,被一夕剑命中死穴,他再无多余反抗的余力,而魏明流的下一剑便能置他于死地。 「可嘆我凤夙费尽心力、功高一世,虽说成王败寇,最后却因这等事而死,实在可笑、可笑!」 只觉颈间微凉,凤夙闭眼,却迟迟未等来对方下手。 这个战胜了天下人皆为之惧怕心颤的一代魔主的白衣剑客,此时拿着剑的左手竟在微微发抖。 凤夙感受到微凉的剑尖抵在他的喉前,虽是颤抖着,但始终…不肯往前。 只不过剑尖一送的事,他一夕剑主造下的杀孽不可谓些少,如今却是犹豫或者是害怕了? 要知道,魏明流只有这唯一一次机会。时间一过,他便会逐渐失去功力,然后步入黄泉。 不杀,则天下亡。 睁开眼,大雨朦胧之下,依稀可见魏明流木然的脸。 凤夙眸光一闪,霎时便懂了这其中的缘由。他打量着眼前已然心绪不稳的人,目光暗藏阴狠。余光扫向落在一旁的九渊剑,暗暗算计。 半晌,魏明流才恍惚般地开口。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他的右手握成拳状,殷红的血液自指缝间连续不断地流出,可见其用的气劲之大。 他轻轻嗤笑一声:「可我……不信。」 「即使那魔头通过夺舍…用你的身体四处作恶,灭了无数门派更是杀了……楚怀袖。杀了楚怀袖!!!」 魏明流的左手用力地握紧一夕剑,青筋一根一根地炸起,而他的目色却依旧平静,他静静地凝视眼前这具身躯,仿佛想要看穿其灵魂。 「魏若无,我已经无法分辨,这到底是我的直觉,还是我不想去相信事实……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再次垂眸,强自牵起一抹笑意:「你曾说我魏明流眼中从来没有过天下苍生,可算是凉薄冷血至极之人!与你算是云泥之别……」 凤夙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双眸紧紧地盯住魏明流,见他没有发现丝毫破绽,这才缓缓地又动了。 然而,不知道怎的,凤夙突兀的察觉自己的手僵了一下,仿佛由大脑控制着的神经中枢突然被不可查的力量屏蔽了。 只是因为,他听见眼前面无血色的白衣人轻声唤道:「魏若无。」 「魏若无。」 「魏若无」 就像一个人在寂静的夜里已经无数次的呢喃着这个人的名字。在痛到极致忍而不能之时,只有魏若无三字,才是最好的解法。 凤夙的杀意被隔绝在这三个字的轻喊里。 「你可知,我其实……」 声音越发低不可闻,那最重要的几个字无声的消亡在了浩大的雨幕之间。 「我是多么深爱着你啊……」 也罢,就这样结束吧。 这份情,从来便没有出场的必要与资格。 魏明流勾起唇角,徐徐露出一个黯然而决绝的微笑来。 最后悔的、最懊恼的是,拼劲全力仍然做不到保护好他。 抱歉,魏若无。 白衣剑客抬眼注视着剑尖所指的红髮魔头,眼中尽是不可磨灭的思念缱绻,以及至死不渝的温柔。 「魏若无…我始终不信你已离开,你助我相信,可否?」 ——哐嘡!—— 自魏明流眼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温暖与解脱的光芒,他一点一点地松开手,这柄撼天动地的古剑一夕,终是如废铁一般,被它的主人轻易的丢弃在地。 同时双膝跪地,他立即点了凤夙周身几处大穴,将那个天下人憎恨唾弃的魔头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 他轻轻闭上眼,用冰冷的脸贴上对方的脸。 用鼻尖轻轻触及对方的高挺的鼻樑,而后含煳地轻笑一声,用自己冰凉的唇狠狠朝着对方的嘴唇印了上去。 很凉的触感。 就如同魏若无这个人,冷心冷情,不会因任何外物而惑。 魏明流闭着眼,沾满雨水的睫毛因为心绪的苦涩而颤动不已。 至少,这最后一次,让他…… 魏明流心下苦涩至极,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凝滞。 他嘴唇微张,轻轻含住魏若无的下嘴唇,时而舔吮时而慢慢的轻咬。 辗转厮磨、相濡以沫。 在他的脑海里,魏若无还是当年那样,用幽深而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又时而怒于他的不争,时而冷漠严肃、皱紧眉头,无奈地看着自己。 而不是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若是爱上这个人是错的话,魏明流自认他的爱决计没有为对方造成丝毫损失与代价。 他自认,不曾因为自身感情连累对方。 可自他逼不得已手握一夕剑的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变得最快的,便是魏若无。 从前魏若无虽寡言又严肃,却根本比不上之后的冷漠沉寂,就如同一柄纯粹的杀伐冷厉之兵,几乎失去了人的气息。 「我爱你。」魏明流有些微的哽咽,随即双眼睁开,眼眶发红,狠戾地凝视着他怀中不能动弹的男人,一手扣住对方的下颌,角度微微倾斜,狠狠就着那因制止对方下颌而不自觉张开的些微缝隙,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104页 柔软灵巧的舌固执的在对方的领域里细细地探索着,轻轻地扫过几乎包括空气在内的对方口腔的每一寸领地。再勾挑起对方的舌头,用力舔吮。 一种酥麻感自相触的唇舌蔓延开来,一直延续到了心尖。 就像成功的让自己的气息入侵沾染进对方的灵魂深处一样。 不要忘记我。 他分明想这么说。却一直在做与自己内心渴望极度违背的事情。 只是为了让这个人活着,而且好好的活着。 魏明流不自禁地窒息起来——他的口腔、他的鼻子都能深深地感触到属于那人独有的味道。 令他迷醉而不可自拔的味道。 他微微后撤,以极其靠近的距离凝视着被他粗鲁侵犯得唇角殷红的人,微微嘆息道: 「魏若无。」 而后再度狠狠地、深入地吻了进去。 …… 吾择之道,毋以权财功体。 惟愿汝之身魂,毋折损之分毫一二。 以身证道,吾之所愿。 …… 有泪自魏明流眼角划过,随即和雨水混在一起,就如同他对魏若无的感情,至始至终都从未向对方吐露过便快要从这天地间无声的消逝了。 一股异常浓郁的血腥味在魏明流的身体内炸开,凤夙不可思议地看着魏明流,眼前此人在这一瞬之间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煳的血人——自他身体上的每一寸可接触到的皮肤都以一个极其可怕的情形在失血!他的皮肤以及骨骼不断的在翻转炸开,以一个极其惨烈的状态汹涌的反噬而来! 他的身体因为使用了弃剑道,已经到了极限。 魏明流嘆息一声,仍是不舍到了极致般的,轻轻用冰凉的嘴唇颤抖着吮吸着对方的唇瓣。 期间,被封住穴道的凤夙身体给不出任何反应。 最后,魏明流轻笑一声,自袖中拿出常人凤给的药丸,给凤夙灌下,随即他踉踉跄跄的起身,也不管在一旁不停悲鸣震颤的一夕剑,他再次回头看了没有任何反应的红髮魔物一样,顽劣地眨了眨眼睛,微微笑着说: 「常人凤之前与我有宿怨,他给的毒,是一种可以令人忘却前尘的烈性蛊毒。听说是可以制衡夺舍。本来怀袖死在你的手中,我心有所怨,也不甘心,原本我是想……要拉着你陪我一起死。可是……」 一行参杂着血液的泪水落了下来,「可是还是捨不得。」 红髮魔物的手指不可查的、轻微的动了一动。 「再见了,魏若无。」 魏明流的眼耳口鼻皆惨烈地渗出暗红的鲜血,可他依旧摇摇摇欲坠屹立在那里,微笑着、语气里满是极致的温柔:「你不会记得我这幅惨状,能有新的人生,真的是太好了。」 他的手终是缓慢地放开了他今世最大的执念。 然而。 谁也不曾料到的是——当魏明流转身之际,自那魔物的眼角清晰的划过两行浓艷悽厉的血痕!他颤抖着挣扎着,却依旧无法挣脱那无形之中的控制! 那魔头的眼眸时而清醒时而浑沌,然而不便的却是那一抹至极的哀色,那一抹哀恸至深,仿佛连这滂沱的雨水也无法将之立即沖刷! 无回峰、无回峰,魏明流此去虽一去无回,却也一併为天下解决凤夙与他自己两个隐患,便也有任性的资格说不回来吧。 魏明流勉力支撑起自己满目疮痍的身体,缓缓停在了无回峰山崖前。 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澄澈而自由,仿佛前方不是悬崖……而是他嚮往多年的那个人的怀抱! 随即,他张开双臂,嘴畔之间蕴藏着嚮往与轻快之意,就像投入那个人的拥抱一般……毫不犹豫的—— 一纵而下! …… 吾择之道,毋以权财功体, 惟愿汝之身魂毋折损之分毫一二。 以身证道,吾之所愿。 望换汝昂首天地之间。 今朝身陨,犹死不悲。 「啊————!!」 一声悽厉的悲恸悽然的惨叫声划破无回峰顶的雨夜。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看得人少,现在先标个完结,嘻嘻,明天还有一章长的 ,更完就完结啦 提前撒花 第44章 化为苍穹 「释真大师!」 释真远远地看着魏若无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转头拍了拍林微斯的肩,道:「如今苍穹无境需要一个能安抚人心的存在,您既然获得了斩情剑的认可,便替先替魏若无守好这苍穹无境吧。」 「……」林微斯张了张口,俄而才道:「魏明流真的死了吗……」 释真道:「一夕剑主已经失败了,你瞧,如今连灵剑一夕也被他轻易丢弃在地,这无回峰的万丈悬崖,摔下去定是尸骨无存,哪有什么奇蹟可言。」 林微斯沉默地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地朝着在无回峰顶上静坐的魏若无看上一眼,此时于无回峰顶已经埋伏了整个中原所有元婴以上大能,为的只是一击必杀,他们都在等释真大师的号令。林微斯攥紧了手中冰冷的剑鞘,将目光移到泛着幽幽蓝光的斩情剑之上。 「有人说你对你的每一任主人都妄图反噬,施加夺舍。」林微斯轻声道:「为何不对我进行反噬或者夺舍?难道是因为看不上我这孱弱蠢笨的身体?」 斩情剑未给出分毫的反应。 第105页 林微斯皱了皱眉,然后嘆息着:「我知道你在听,斩情。」 一阵蓝光在眼前闪耀,林微斯不自禁地闭上了眼,随即觉察到有一双手环过他的腰,将他轻轻转移到了另一个位置,周遭没有释真以及其他人,分外幽静。 「吾主。」 林微斯睁眼便对上一双澄澈蔚蓝如天空一般的双眸。 「斩....斩情?」林微斯结巴道,伸着食指戳了戳对方的略显苍白的脸颊。「你是斩情吗?」 「是,也不是。」斩情剑灵眨了眨眼,道:「之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小主人不要怪罪,斩情也有不得已之苦衷。」 林微斯歪了歪头,砸了砸舌道:「哎呀不对劲啊,在我印象中你的形象也不该是这么的……好说话吧?」说着便想用两只手揪起斩情的两边脸颊试试手感:「你真的是斩情?」 斩情剑灵苦笑,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吾主不论堕入轮迴多少次,仍是不改本心。」 林微斯没有听懂斩情剑话里的深意,他垂下双手,突然又嘆了一口气。 「我很担心我师兄。」 斩情皱了皱眉:「但此人并非是主人的亲兄长,且以吾主的身份,这些凡尘琐事根本……」 「你闭嘴!」林微斯表情难看的说道:「我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是何人,但我知道的是,我活着的这十九年里,对我最关照的人便是我师兄,而且——获得斩情之后,当初多少人妄图利用我,或者说漠视我……在我身边且对我最好的人们,只有我的师门!」 林微斯狠狠地揪住自己的手:「而魏若无,更是我唯一的亲人!」 斩情突然埋着头跪了下去。 …… 「斩情,」 亘古之前,斩情剑灵永远记得,那道温润的男声向他耐心解释:「就像我入轮迴的选择一样——武道与本心之间我择本心。这并非偏颇,只是绝对的力量与化形之间,你仅能选择其一。」 斩情定定地看着神来大陆真正的主人,缓缓吐出一个连他自己也不信的答案:「九渊与一夕选择了力量,我……选择化形。」 若有形态,便可以触碰你,真正意义上的守护你了。 …… 「哎哎你这是做什么!」林微斯惊得跳起:「给我起来,我还得求你想办法帮我救救我师兄呢!」 斩情神色复杂地看着林微斯,随即缓缓地道: 「一夕势微,恐怕九渊剑主也难……」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当年神来之笔打造八剑之时,便是用这八苦对应八剑,妄图用八剑入世,收集众生苦痛,以此来减轻苍生之苦。 不想却怎么也找不到适合压制这八苦的人选。 歷年出世的剑主,或早或晚被这八剑所蕴藏的深重苦痛所累而亡。 而旁人只见那八名剑主的光鲜,却不曾想他们皆无一人是正常的寿终正寝的。 而那一夕剑…… 斩情蔚蓝的双眸也不禁黯淡下来。 那一夕剑所对应之苦是——是求不得。 「你说什么!」林微斯一个踉跄,揪住斩情的衣袖道:「难道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我要救我师兄啊!」 然而斩情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林微斯,」斩情艰难地说,「救他的方法也不是没有,但那是魏若无绝对不会接受的。」 林微斯哆嗦着嘴唇,大脑一片空白—— 这情境意外的熟悉,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与魏明流之间的对话: 常人凤给魏明流的嗜心毒,便是能抑制夺舍的剧毒之物。 只不过代价是令服用者忘记前尘,且就算神识回归,也不一定能在剧毒的攻击之下活下来。 『毁掉他最为珍爱的东西,趁他神智动摇的一瞬,再让他服下嗜心之毒,这样方可有一线之机忘尽前尘,重新为人!』 『且不说这成功率极其低下,就是成功了——以剑圣正直的为人,万一天下就是他最为珍视的东西,让他毁了又忘了……你这样,还不如直接杀了对方来的简单痛快!』 「斩情。」林微斯拉住斩情的手,低低地唤道:「我必须救他,即使师兄恨我……」 一滴滴眼泪源源不断地自林微斯的眼角落在斩情的手上。 「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倘若我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个人,是他铸造了这八柄剑……」 「只是,无论怎样,都比不上他能活着。」 『只要他能活下去。』 你可知这八剑之首的九渊剑所对应的是八苦之中的哪一苦? 隐隐地,林微斯听见了斩情嘆息的声音。 一夕剑是求不得,而那九渊剑……自然唯有——爱别离。 斩情一个恍惚,突然觉得这一刻,那个淡漠又执着的一夕剑主与林微斯哭泣着的脸逐渐重合了起来。 「林微斯,我有办法,只不过……」斩情犹豫了一下,看向无回峰高台上依然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的黑衣身影,「你毕竟是吾主转世,但如今你修为低微,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林微斯抿了抿唇,「要怎么做?」 斩情长袖一挥,瞬间自虚空之中布下四角巨大的白烛,那四根白烛分别落位于魏若无的周遭方圆六尺,不多也不少。 随后斩情握住林微斯纤细的手腕,有些担忧道:「缚魂之术的开启,需要你的血为祭,而后,我需要将一些记忆碎片封印,才能让阵法之术发挥最大作用。但是你的修为……」 第106页 「不用担心我。」林微斯指了指魏魏若无道:「你现在唯一需要思考的便是如何救他!」 「是。」斩情应了之后又沉默了。他抬手速点林微斯的几道穴位,再用手指轻轻一抹,一道血线缓缓自林微斯的手腕处牵引到了高台之上的四根白烛,那血液瞬间将四根白烛点燃,蜡芯隐隐升腾起裊裊的白眼,最后不可思议地朝着魏若无的心口钻了进去! 「吾主,守好阵眼!」庞大的结界以林微斯为圆心,将魏若无笼罩于其中,也将周遭其他人完全屏蔽在外。 「怎么回事?这……释真大师!」 释真皱了皱眉:「安静——!诛杀凤夙,也不差这点儿时间,林施主恐怕另有办法,暂且等等。」 『以血为幡,招魂索引。』 那血线之中流动着隐隐金色光忙,熠熠生辉,点亮一室。如同生之希望,如同指引迷魂回返。 『以心为忆,归途方继。』斩情唿吸一滞,随即双眸之内隐隐有血光闪动。随即他竭力大喝—— 『献往祭生,灵魄得返!』 林微斯只觉大脑一阵刺痛,竟然在恍惚之间看见了些许的画面。 「那是什么!」然不待斩情回答,林微斯的眼缓缓合拢,思绪沉静于一片黑暗之中。 斩情沉默片刻,轻声自语道:「那是真实。」 …… 林微斯拨开一片一片的迷雾,来到了这一片迷雾的源头——那是闭着眼睛的魏若无! 「师兄!」林微斯慌忙想要将对方拉过来,却伸手触到了一片虚无。 「这里是魏若无的识海,我们无权干涉,守好阵眼,当个旁观者,在恰当的时候,你要将 一夕剑拿进来!」 林微斯咬牙,一夕剑在魏明流死前扔在了这附近,可是,可是他怎样才能把另一柄身为九渊 宿敌的剑,拿到九渊剑主的识海之内且不受任何排斥,这……这怎么可能! 林微斯心绪一团乱麻。他定定地看着魏若无睁开了眼,而后自他身旁,走出了与他一模一样 另一个黑髮凤夙瞳的魏若无! 那是凤夙! 林微斯捂住自己差点惊叫出声的嘴,他瞪大了双眼,看见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 魏若无静静看着彼此,而后只见黑髮红瞳的凤夙却将双手叠成一个怪异的印势,双眸中的嗜 血之意更是勐的变深了一层! 在他的眼前展现的却是一个古朴的泛着淡淡火凤夙的古卷,随着印势的完成,那个捲轴勐的 打开,散发出自远古洪荒上神的冰冷话语—— 凤夙的全身皮肤开始渗出薄薄的血雾,然而他像是被催眠了一般,两眼无神,嘴角一开一合, 声音冰冷机械的重复着那句古卷上的话:「请战——」 魏若无紧紧握住古剑九渊,没有说话,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传递的…因为兴奋而激起的 颤慄! 因为对手的强大而兴奋,因为有必胜的渴望而狂热……! 情绪的波动是可以影响周遭灵气聚集的浓郁程度的,情绪愈剧烈,灵气也会愈加浓郁。同 样的,也愈加不容易掌控。 如果令灵气聚集过于浓郁,导致失控,从而引发身体内的灵力暴动…那可是等于自爆! 魏若无先是轻易绕过凤夙的第一击打,然凤夙攻势不减,双掌蓄力朝他攻去。 正待魏若无挥剑欲挡之时,凤夙勐的后退!几乎同时!一道带有浓郁灵力的掌风以穿云破日 之势而来!目标正是魏若无的左胸口! 魏若无凝聚全身力气一挡,却不料那一掌在眼前一化三、三化九……将他的动作全部封住, 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罗网! 「呵。」魏若无低笑了一声,身体瞬间变得虚幻,那无穷的罗网似径直穿透了他的身体! 一闪而逝的眼神交汇,凤夙身体一僵,却见魏若无半道插足!聚起黑色凶煞的九渊剑芒试 图就地诛杀凤夙! 「嘭—!」 剑势与掌风的相撞产生出巨大的声响,凤夙牙关紧咬,试图硬抗过这一波剧烈的震盪与冲击。 而魏若无这边也情况不算好,肌肉、骨骼上的疼痛倒也罢了,这一次剧烈的震荡产生于他 的识海,魏若无脸色苍白地揉了揉额角,眼前的景象竟然在微微地摇晃着…… 林微斯担忧地看着魏若无,他的眼瞳现在就像是黑与蓝得极致融合之后,呈现的深深墨蓝之 色,而魏若无的周身都被这样浓郁的黑蓝色雾气笼罩。看上去竟然像是……嗜心之毒发作 了一般模样! 林微斯心下一颤,他勐然急唤一夕剑,却无法与一夕产生共鸣,他的双眼之间因为着急而通 红一片。紧要关头了却依然发现毫无办法。到底怎样,一夕剑才能进到魏若无的识海之内!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凤夙杀死师兄?! 而另一边的凤夙也明白过来。他面目狰狞地看着魏若无:「你竟然用了嗜心之毒,妄想要驱 逐我?小子,今日本尊便是换个身体,也定要先杀了你!」 深蓝色的眼眸闪动了一下,又极快的敛去内里的痕迹。 魏若无微微眯起眼,毫无惧意地与凤夙的视线直直撞在一起。 「剑来!」 第107页 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以毁天灭地之势朝着对方袭去,林微斯心脏一窒,他死死地盯着凤夙, 只见凤夙脸上绽开一抹狰狞的笑容,手里赫然提着的是魏明流的头颅! 「那是幻觉!」林微斯大吼! 可魏若无来不及反应,只见他瞳孔一缩,终究是慢了一瞬,而凤夙的双掌于九渊古剑之前, 在那一瞬之间便要率先粉碎魏若无的心脏! 「嗡——」 于幽暗昏然之间、于生死瞬息之际,一道带着灼然浩瀚的银色光华嘭地一声打破了这原本固 若金汤的结界!那道银色光芒异常的刺目,周身所流转的滔天剑意将凤夙的掌风如数化解! 魏若无怔怔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那柄无比熟悉的银色光剑,紧握着古剑九渊的手微微一抖。 「嗡——!」一夕剑的华光再度萦绕整个魏若无的识海,似是要在燃烧殆尽之前最后一次绽 放,凤夙脸色灰拜,他的双掌凝聚起源源不绝的魍魉魔气,却依旧敌不过这上古灵剑自我 毁灭的最终一击! 嗙——!! 凤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他不甘心地看向魏若无,他不甘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于魏明 流,甚至那个小鬼已经死了,这柄原本谁也不听从的上古之剑,竟然遵照了魏明流的遗愿, 替魏若无挡下了他给予的致命一击!,凤夙的目光渐渐灰暗凝滞了下去,这次,灵剑一夕彻 底贯穿了他的魂体,他再也无法向往常一样復活了。 「师兄!!」林微斯焦急地跑了过去,斩情确认了凤夙的死亡,在一侧朝着魏若无点了点头。 而魏若无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目光凝结于一点一点开始消散的一夕剑,最后『噹啷』一声,将古剑九渊弃于地上。 「是他,对吗。」 林微斯的喉结滚了一滚,嗓子眼里似乎有什么哽住了一般,没办法对魏若无说出口。 魏若无垂眸,露出一抹惨澹的笑容,「余与剑之一道,本是毕生之所向。不知谷的先知者曾有言,余将会遭遇剑道之阻碍,一生之壁障。」 本来,他是不信的。 可不曾想,剑道于他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同明流相逢之日起,他便已经註定走上这条弃 剑之道,空有一身侠骨,妄图救世力挽狂澜,却搭上了他最想保护的人的性命。 泪水从魏若无的眼里落了下来,他已经没有资格握剑了,现在只是想着如何才能再见到明流, 除此以外,一切的一切他已然不在意了。 这一叶障目,他越不过去,也不愿意越过去。 「师兄,你别这样啊……你,你还有我们、还有苍穹无境啊!」林微斯看到魏若无的眼泪, 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家师兄如此软弱的一面,可魏明流毕竟已经故去, 活着的人应该早些面对现实。 「林微斯,我要离开苍穹无境,以后不再是你的师兄了,我魏若无……此生再不习剑。」 魏若无轻轻地说:「你要照顾好师父,早点成长起来。」 林微斯张了张口,眼眶顿时红了。而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却勐地听见被魏若无弃之于地 的九渊古剑开始嗡鸣震颤起来,九渊黑芒一绽,仿佛得知自己被抛弃,怒到噬主一般瞬间将 魏若无包围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林微斯着急想要拉魏若无出去,却被斩情死死拦下:「你别过去, 碰到了九渊黑炎只有死路一条!」 魏若无倒是不曾惧怕,反而有些好笑地看着这柄古怪的九渊剑:「从一开始我便说过,我并不愿做你的剑主,如今你反而不耐要杀我……罢了,这噬心之毒到底是九死一生,不如你给我个痛快吧。」说罢竟闭上双眼,面目之中露出释然轻松的模样。 而九渊古剑竟也毫不客气,浓郁的九渊黑炎一裹,将陷入其中的魏若无瞬间吞噬殆尽了。 「师兄——!」林微斯浑身发抖,眼睁睁地看着魏若无被九渊剑一口吞下,连一根髮丝都没有剩下。 而不等他悲痛欲绝,那九渊剑一瞬间当空跃起,最后立在了那一步步粉碎的一夕剑的中央,用九渊黑炎以相同性质,包裹住了灵剑一夕与其碎裂开来的粉末,一时间黑炎与银芒交替闪耀着,周遭的结界彻底的破碎开来。 不等林微斯反应,一阵前所未有过的苍凉剑意急速地席捲震盪开来,一层一层的传递了出去,而神来大陆之上所有有灵识的剑纷纷产生不可力抗的共鸣之声,仿佛声援一般,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剑意径直在九渊一夕剑的上空形成了一道细小但却无比明亮的漩涡,那道漩涡缓慢地落于那交替闪耀着的黑炎与银芒,中了,只见一道刺目的光华闪过,林微斯再次睁眼恢復视觉之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柄古朴恢宏的大剑。 「这……这是?!」林微斯睁大了双眼,将那柄剑轻轻拿了起来,看到剑鞘之上印刻有气势磅礴恢宏大气的两个字——苍穹。 「九渊剑与……一夕剑合二为一了?现在成了苍穹剑?」林微斯瞪大了眼:「那我师兄呢?」 斩情拍了拍林微斯的肩膀:「其实当年神来之笔并不是真正创造九渊与一夕剑的剑主,而是获得了一柄神兵,名曰苍穹,但他为了追求剑道极致,将苍穹剑一分为二注入灵识,妄图让他们分个上下,但到底,是做错了。你别着急,九渊古剑吞噬了你的师兄,说不定是……」 第108页 斩情皱了皱眉,没有说出口。 林微斯却有些明白了:「不是……吧,我师兄现在在苍穹剑里?成了剑灵?!」 斩情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剑灵也是可以化形的,但约莫会需要一点时间。」 林微斯舒了一口气,但俄而又眉头紧缩,「那一夕剑也在其中,会不会是魏明流也……?」 斩情扬起了一抹笑容:「或许吧,你好好修炼,等再过个几百年,他们化形而出,自然便有答案了。」 「唉……」林微斯却肩膀一沉:「没了师兄,我以后在苍穹无境的日子难过哟…… 」 …… 魏若无再睁眼之际,眼前却依旧是苍穹无境的景象,但此时的苍穹无境却寂静无声,没有半 分人气。魏若无皱了皱眉,隐约明白这应该是九渊剑所设下的幻境。 幻境…… 魏若无心下一窒,他勐地明白了些什么,一丝狂喜涌上了心头,他跃过山川河海,最后走到 书海无涯与演武堂之间的那片树海之下,隐隐约约看着一抹白色的身影,吊儿郎当的手里拿 着一壶酒,有一搭没一搭悠闲自在地酌饮。 「明流?」离得近了,魏若无却有一丝忐忑,他害怕那是幻境,却止不住靠近的渴望。 而白衣青年抬手喝酒的动作一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魏若无,只见他瞪圆了乌熘熘的双 眼,结结巴巴地道:「魏……魏若无?!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坚持剑道……我还 想等修成人形之后在去找你,你……你为何来此啊?!」 魏若无没有立即说话,他只是眼眶通红地拉过魏明流在苍穹剑内又再度復原的右手臂,细细 地观察了一阵,心里密密麻麻的刺痛与酸涩席捲而来。 而魏明流却没有察觉魏若无的异状,他依旧神情懊恼地自责道:「你根本没有必要进来啊,你若 是也成了剑灵,就不能再真正意义上走上剑道了,那是你的梦想,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都是我的错。」 「傻子。」魏若无嘆息了一声,伸手覆上了白衣青年异常明亮、此刻却懊恼自责的双眼,接 着轻轻地吻住了对方温热柔软的嘴唇。 明明只是一个吻而已啊,魏明流的脸却腾地红成了天边火烧云。他眼神飘忽地想要看魏若无的样子,却被对方的双手捂住眼睛,心中突然像是被人轻轻挠了挠痒一般。 脑子里一直在循环一句话:夭寿啦魏若无亲了他!!!魏若无亲了他!!!千年老铁树开花了吗啊!!! 魏若无见明流并不排斥,于是才缓慢地将双手挪开,这才真正让魏明流看到魏若无那双……褪去冰冷、溢满情意的深邃眼眸。 「魏……魏若无。」明流抓住魏若无的衣袖有些忐忑地喊了一句,而魏若无的眼眸幽深如海,似隐忍到了极限一般低低地喘了一口粗气,而后又徐徐地深吸了一口气,温热的嘴唇印至明流的发间、额头。而后再度贴住明流柔软的唇瓣,一只手搂住魏明流的腰际,濡湿的舌尖 探入魏明流的唇缝,轻柔且强势地勾住对方有些躲闪的舌头,缠绵无比的辗转厮磨起来。 「唔……」细碎如同幼猫一般的轻吟声自明流嘴畔溢出。 魏若无唿吸一窒,安抚般轻柔地用手指抚摸着明流的侧脸,喉结难耐地滚了一滚,直到魏明流的舌头不再带着怯意一吓便退,这才贪心至极的一口包住魏明流的嘴唇,火热濡湿的舌头疯狂地在魏明流的口腔内扫荡起来,迫得魏明流唿吸不畅,不自知地发出些许因为缺氧而引发的挣扎。 魏明流只道是他一人心悦对方,却不料魏若无其实比他沦陷得更深,魏若无宁愿放弃他的剑道,也不愿看不到魏明流。 可不管魏若无是什么样的,魏明流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魏明流紧紧地闭着双眼,脸颊滚烫,眼尾绯红,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湿润水汽。魏若无见状,唿吸愈加迷乱灼热,他一手环住魏明流纤细的腰肢,一手扶着魏明流的后脑,嘴唇犹如吸盘一样紧紧贴着明流的嘴唇,他似乎是在品尝世间仅此一道的珍馐一般,完全捨不得放开。滑腻火热的舌头更是无比缠绵热烈地缠住明流的舌头,逼得明流随着魏若无的节奏无比努力地回应着,然而却依旧无法完全跟上魏若无的速度,只好大脑放空,努力不让缺氧而导致丢脸的昏过去。被迫机械地吞咽着魏若无从口腔里源源不绝地渡过来的津液。 魏若无轻抚着明流脸颊的手缓缓下滑,从光洁的脖颈一直往下移动至腰侧。 似嘆息一般,魏若无微微退开,透明的津液仍然藕断丝连地连接于两人的唇齿之间,明流脸色通红,汗水将眼帘薰染得有些模煳,令他无法看清楚魏若无的情状。 只不过他依旧可以清晰地听到魏若无于他的耳畔用压抑地声音轻声说道:「明流,我这一生,从未有人向我伸出过手来,除了你。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的眼睛 ,和你一样这么明亮的。你明白吗,我真正难过的,并非以为你背叛我,而是你……不愿信任我,孤注一掷自己抗,不愿与我共患难罢了。我会爱你,无关预言,无关剑道壁障,那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我不是有意不信任你的。」明流红着脸蜷缩在魏若无的怀抱里,喃喃地道:「魏若无,我…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第109页 魏若无将他的右手同自己的左手十指紧扣:「我亦如是。」 明流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要跳出来了,他咬了咬牙,目光晶亮地看着魏若无:「我做梦都想同你在一起。」然后乖乖地屏息凝气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魏若无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融化了一般嘆息道:「我亦如是。」 明流再也忍不住蹭了蹭魏若无的脸颊,一双湿漉漉地眼眸欢喜地看着对方:「那么魏若无,余生请多指教!」 魏若无牵过明流曾经为他而失去的右手,低头轻轻地、珍惜至极地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请多指教。」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八苦出自《法苑珠林·八苦部》 然后完结啦,这个文陆陆续续写了4、5年……之前是一篇几万字执念大纲文吧。后续想开一个非典型魔修攻x非典型和尚受的长篇。有缘再见啦 挥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