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 清穿之贵妃她被迫恋爱脑》 第1页 [bg同人] 《(同人)清穿之贵妃她被迫恋爱脑》作者:空白喵【完结】 文案: 整体古早正剧风,但还有反套路的甜宠…不是常规的清穿文…女主从头到尾无爱…更不是真的恋爱脑哦! 温晚穿了。 告诉她,她穿的是书。 书里她是渣渣的小青梅,白月光。 渣龙风流成性,新欢不断,但对她却总有三分眷顾,从未冷落。这待遇在渣龙的后宫里,已经算是盛宠了。 温晚(喜不自胜):这是个躺平啊!这个我!可以! 系统:不,她要的不是这一点偏宠,也不要贵妃之位,她要的是真爱! 温晚(有些纠结):这是个作精狗血文啊!唔!也不是不可以… 系统:不不不,渣龙哪有什么真心,就是有也不多,没多久就磨没了,结局可想而知… 温晚(恍然大悟):所以这是个炮灰啊!那女主是哪位?! 系统:自然是那位盛宠不衰的令皇贵妃。她跟你这个炮灰五分相像。 温晚(咬牙切齿):懂了!这是一个替身上位文学! 但没关系!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自力更生!熬死渣龙!活到九十九! 系统:你还需要陆续说出五十句原着恋爱脑语录,有技能奖励! 温晚(撸起袖子):姐强的可怕!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弘历巴巴送了几样孤品给温晚,温晚正想夸几句你好会我好喜欢哦!系统幽幽的道:请说出原着语录:「你昨晚去哪里了?是想用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堵我的嘴么!」 温晚??!!! 1.据看过的小可爱们说,文名一般,文案一般,但文真好!求看! 2.平行时空(非歷史!)女主向,爽爽爽!但觉不无脑哈,正剧风!! 3.cp是干隆!女主不动情。女主更不是真的恋爱脑! 4.请不要跟歷史也不要跟别的大大的文对照哈!这点很重要!毕竟已经了都…本身清穿就不符合逻辑了,所以…很多东西跟歷史肯定南辕北辙…请不要对照啊!弱弱的跪求!!! 内容标籤:清穿 穿越时空 宫斗 系统 爽文 追爱火葬场 主角:钮祜禄温晚,干隆 ┃ 配角:弘昼,傅恆,孝贤皇后,娴妃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但娘娘她盛宠不衰。 立意:技术才是硬道理! 第1章 温晚穿越了。 在小说里,穿越已经是烂大街的题材了。 但不妨碍很多人都想穿越一把。 来临前,有些闲着没事儿的年轻人,还会特意背一背唐诗三百首,造纸术,火药术,嫁接技术…之类的,生怕穿越后没有技能傍身,有些脑迴路清奇的,也会背一下九阴真经等等——毕竟仗剑走天涯,是少男少女们共同的梦想。 末世后,就没有人顾得上这些了。 以至于,温晚原先背的诗都忘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她丝毫不慌。 没有突然穿越的乍喜乍忧,也没有对未知世界的恐慌茫然。 毕竟末世都有了,区区一个穿越而已… 说不准都是诸神的游戏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由于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所以她在醒来后,先努力的表演了一下:呀!我失忆了!我在哪里!我是谁?!好害怕呀… 之后,就虔诚的端起了她从睁开眼,视线就难以割开的一碗粥:是白粥,但上面铺着一层炸的金黄类似肉松的东西,再上面还有几片均匀的青菜碎。 层次分明,美丽动人。 她一边克制的喝粥,务必每一口粥都单独咽下去,绝不敷衍。 一边了解这辈子是什么开局。 她想,就冲着这碗精緻的粥,哪怕这是个鬼怪世界,有什么奇奇怪怪天黑请闭眼的诡异规则,她都不带皱一下眉的。 然而—— 她素未相识的额娘一把泪一把泪的话,让她淡定的心逐渐波澜起伏—— 淡定不了一点啊! 「儿啊,你已经忘了,要额娘说,不如就报病,太医已经诊过脉了,咱们也算不上是欺君。宝亲王虽同你有些情分,但日后,深宫重重,明争暗斗,你怎么受得住?」 宝亲王?!她的记忆里,这个封号名下,最出名的就是干隆弘历,他登基之前就是宝亲王。 所以是清穿? 唔,也可以。 好像刚才丫鬟喊自己格格,想必也是个大户人家。 温晚表示不挑不挑,清穿的话,她的记忆点相对多一点,虽然大多是对繁忙的四爷雍正的… 「宝亲王是谁?」她礼貌的提问。 「如今皇上第四子。诸皇子中,唯有他封了亲王,这几日,听说已经代理朝政了。」 「额娘方才提情分,我同他认识?」 「岂止认识…」妇人慾言又止。 「罢了罢了,总要同你说一说,今儿太医本就是他得用的人,这会儿定然把你的脉象禀告了,说不得他就会亲自来瞧你…」 亲自? 这是关系匪浅啊。 干隆潜邸的后妃,歷史有记载的,温晚努力回想看过的清宫剧——好像有福晋富察氏,侧福晋乌拉那拉氏… 「额…额娘…不知我们家姓氏为?」 她额娘伊尔根觉罗氏怔了一下,她显然对失忆这种病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温晚忘了多少,毕竟她还知道吃饭,吃饭还很矜持规矩,所以本能的就觉得她可能只是忘了一些人跟事儿… 第2页 其实温晚也不知道这「病」忘了多少才合适。 只能说,大家互相摸索吧… 伊尔根觉罗氏怔了一下,又落了一滴泪:「你父亲出身钮祜禄氏,满族镶黄旗,咱们满人一共八旗,旗人要高于汉军旗的。」 钮祜禄氏?! 弘历的亲娘不就是钮祜禄氏? 「咱们族中,朝中已经没有得用的人,不过当今熹贵妃,也就是宝亲王的母亲,是咱们族出去的的姑奶奶,咱们同她尚且未出五服。」 在这个,同宗同族很重要的。 熹贵妃!未来的太后,且是寿命很长,儿子相当孝顺的太后! 这后台有点硬啊… 「你这一辈只你一个女孩儿,所以稀罕了点,你父亲奉旨带你进宫拜见,熹贵妃娘娘怜爱,留你住了下去。这十年,你有一半时间是在宫中伴驾的…」 所以,原主算是被熹贵妃养大的… 养了十年,那就说明原主还算讨熹贵妃欢心?不然早就退货了吧! 温晚心跳快了那么一丢丢… 那可是熹贵妃啊! 四爷后宫笑到最后的女人啊! 「怪我妇人之见,以为贵妃抚养,对你是天大的好事儿,将来能指个好人家,谁想到,你——」 「不过也不怪你,宝亲王那样的人物,京中女儿家,心悦的也不少…那宝亲王又待你情分不同,他也算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寻常事上,总纵着你…」 伊尔根觉罗氏说着随手指了指房中的一道珠帘:「这是南珠,寻常人家得一点穿个压襟的坠子就不错了,宝亲王却给你穿了一整面珠帘。」 温晚这才仔细看了看房中承设。 她是去过故宫的,看过珍宝馆,干隆年间的文物花瓶留存很多,大多富丽皇堂,花团锦簇。 这屋子里的还没有那么夸张,想必是有规制的,但看色彩,还是能看出有干隆的审美的… 奢靡精緻的闺房,妥妥的养成系啊。 穿越之我是表哥的掌中娇… 穿越之我是帝王的小青梅… 温晚那些看过的文,开始在大脑里復甦… 她的心跳,又快了一丢丢。 这开局,太让人意外了! 那么,该了解一下重点了—— 「额娘,我是如何会病了的?还请额娘不要隐瞒。」温晚说着,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表示头疼又忧伤… 伊尔根觉罗氏嘆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 温晚下意识挣脱开来。 伊尔根觉罗氏顿时心如刀绞,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疏离。 可偏偏又不知道该怨谁! 「只能说,造化弄人…」她带着哭腔道。 「你岁数到了,今年,入宫选秀,被留了牌子。如今都知道,万岁爷已经不纳新人进后宫了,留了牌子的秀女,都是指婚皇亲。」 「宝亲王原许了你侧福晋之位,可他到底只是个王爷,大事未成,许多事做不得主,前几日,得了消息,他仅剩的一个侧福晋的位置,要给高大人的女儿,高大人如今很得圣心,他的女儿是宝亲王的格格,已经进府数年了。」 「你现在全然不记得了,额娘也不诓你,只说句实话,侧福晋之位,如果不是宝亲王偏爱,咱们的家世,是配不上的。这事儿怪不得宝亲王,你不要对他心生怨怼,也不怪你,你不是那贪慕虚荣的人儿,只是你觉得,他没那么在意你罢了…儿女情长的事儿,是没有对错的。」 「额娘是过来人,咱们满族姑娘,不讲究那么多,马背上潇潇洒洒的,性子自然也要强些,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 「但儿啊。无论你日后还进不进宝亲王府,无论你日后嫁进哪家,你都得记得额娘这句话:任凭是谁,都不值当你伤了自己——这当是底线。」 懂了。 原主是自尽了。 温晚没有她跟弘历相处的点滴记忆,无法理解她的情感,所以不能单方面就觉得原主太脆弱。 未经他人苦,无从断是非。 且这世间许多事,是非黑白,又何来标准? 只能说,尘归尘土归土,姑娘您一路走好。 温晚做了下心理建设,然后轻轻拍了一下伊尔根觉罗氏的手: 「额娘,我记住了。」 伊尔根觉罗氏顿觉欣慰,女儿是不记得自己了,但她还活着,这样的乖巧。 那就够了,够了。 她没有再贸然去握住温晚的手,只是泪中带笑的道:「这几天,我把我身边的刘嬷嬷放在你这里,有什么想知道的,都让她讲给你听,你身边的丫头含珠,也是伺候你多年的。」 「你也不要着急,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说不得,身子好了,就都想起来了——太医方才便是这么说的。」 温晚点头:「是。」 「额娘莫要伤心,母女连心,纵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瞧着您亲近,您说的,我便都信的。」 伊尔根觉罗氏被这话治癒了,她擦了擦眼泪:「对!母女连心!」 她身后的嬷嬷适时的捧了茶过来,伊尔根觉罗氏,端茶喝了起来。 温晚也得了一杯蜂蜜水,她一口口,认真喝完了。 一杯茶下去。伊尔根觉罗氏情绪好转了些,脸上带了一点笑道:「你阿玛担心的不得了,只是不好进来看你。」 第3页 「我竟也不记得阿玛了。」温晚微微低头。 「无妨,他最疼你,你一见他,定也是熟悉的。」伊尔根觉罗氏这话说的十分笃定,温晚便心里有底了。 原主这家庭极好,父母真心疼爱。 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得了。 这开局,未免太好了! 温晚表示特别知足,特别珍惜,一定不会作死! 「你阿玛也十分担心,又是沉不住气的,正想法子给你撤了牌子,自行婚嫁呢,咱们家没有成器的,本也不想你进那处处磕头伺候人的地儿去受罪,且汉人有句话叫红颜未老恩先断,说的不无道理,你纵同宝亲王有情分,也于他有恩,可来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事更多的人分走他的心,这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控制的,熹贵妃也不能…所以…」 等会儿!等会儿?! 恩? 什么恩?! 「额娘说,我对宝亲王有恩?」温晚皱眉,似乎十分头疼苦恼。 「是,你九岁时,为他挡过一次刺杀。」 「是个宫女,园子里伺候的,不知怎么失心疯了,趁着宝亲王那日病了,起不来身,用的是一支银簪子,也幸亏是这个,不然你的肩头就要落下伤疤了。」 温晚??!! 这么狗血?! 我穿的是个野史吧?! 不过!我喜欢!! 温晚的心跳的都听到了一点点声音了! 可以了可以了。 这开局可以了,不用再更好了… 再好,就怕得付出代价了。 等会儿?! 温晚忽的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儿,她轻轻的道:「额娘,有镜子吗?」 「我忘了自己的模样了。」 「不知道我是像额娘多一点,还是像阿玛呢?」 伊尔根觉罗氏又愣了愣,不过这次反应过来却是笑了起来。 带着一丝丝骄傲。 「含珠,拿镜子来。」 温晚一瞧,拿过来的竟然是玻璃镜,这个年代是叫西洋镜? 「这是西洋镜,照的人十分清楚。」伊尔根觉罗氏道。 温晚点头,然后淡然的看向镜子。 微微一笑:「我像额娘呢!」 伊尔根觉罗氏被这话暖到了,笑得更欢喜了些:「你自小就像我!」 她不知道温晚此时内心有个小人在旋转跳跃… 果然! 原主果然长在了那个渣渣龙的审美上! 都说渣渣龙喜汉女,喜娇柔的小女子! 方才镜子里那张脸,冰肌!绝对的冰肌!温晚没自己捏一把都是克制了! 最妙的是那双眼睛,她明明没哭,但乍一看,就是眸中含水的样子! 温晚只恨自己末世忙着求生,学的成语名词儿都忘了,面对这么一张脸,她只能心里吼一句:真tm的美啊!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能跟社稷江山相提并论的,必须是这样的美人儿! 现在这个美人儿是自己! 温晚:救命啊!这样的开局,老太爷到底是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第2章 圆明园。 宝亲王弘历已经学着理政,他的皇阿玛近来有些疲倦,力不从心,便留他在园子里长住伴驾,由他主理朝政,自己则从旁指点。 弘历料理完手里的奏摺,便有太监上前奉了茶。 「今儿府里如何?苏氏胎像如何?」 「回爷的话,太医刚才来回话了,苏格格胎像很好,只是胃口不佳,今日高格格在后花园请了金格格,还有陈格格,兰格格赏花品茶,格格们十分热闹。福晋礼佛未去,不过赏了点心过去助兴。」 「嗯。」 弘历放下茶杯,没有继续问,但也没有继续看奏摺的意思。 他的贴身太监吴书来,可是伺候他长大的,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他小心翼翼的道:「爷,王太医还说了一事儿…」 弘历不看他,矜贵的哼了一声:「他还能有什么事儿?」 「贵妃娘娘指了王太医去瞧瞧温晚格格,太医去了咱们府里后,便过去了,可巧,温晚格格已经醒了,只是…只是她仿若,全然都忘了。」 「嗯?」正要打开一本奏摺的弘历,手顿住了。 「什么叫全然都忘了?」 「她已经过了选秀!留了牌子!还那样闹!那可是连累满门的大罪!」 「一句忘了,就想着这事儿不存在了?!还当是小时候呢?!掩耳盗铃!蠢不可及!」 弘历似乎很愤怒,手边的笔都摔了下去。 吴书来心里撇撇嘴,还不是您惯的。 这会儿听着骂骂咧咧的,凶的不得了,可也就这样了,还不是得给温晚格格收拾烂摊子。 吴书来等他骂完了,才继续回话——他知道这位爷上心着呢,所以方才追着太医问了半天,这会儿便原话回道:「太医说,格格伤心过度,又因为身子虚弱,所以一下子记忆全无,父母兄弟,随身丫鬟,都不认得了…」 「什么?!」弘历气笑了。 「越发不成样子了!竟然想出这么个荒唐的招数来!」 吴书来心想,可不是荒唐透顶么… 打量着众人都是傻子呢?!而且一个不好,就能取消她的资格,退了她的牌子,可就不能指给爷了。 第4页 虽说这回儿只能指给爷做个格格,可爷对她的情分,还愁来日?真是想不开啊!非要跟爷争这一时之气,还闹了自尽! 「哼!她恐怕是真的知道怕了!她胆子一直小,伤心过度就冲动行事了,这会儿怕是想明白了,又惊慌失措,不想连累家里,只能又出此下策…」弘历嘆了口气。 吴书来都惊了,温晚格格这么闹,您都能替她找补? 主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书来当然也要附和捧场:「爷说的是,温晚格格性子柔弱,定然是怕极了,又不想让爷为难…」 「奴才也是一直看着温晚格格长大的,她心思单纯,没有那争强好胜的心,不过是一心想着爷罢了。」 这话正中弘历的心。 弘历最喜欢温晚的一点,就是那全身心的爱慕于他。 「我自小看大的人儿!还用你说!她就不是那贪位分的人!不过是我许诺侧福晋之位在先,又食言了,且平日里为了稳住高家,外头都以为我对高氏甚宠,福晋都不及…所以才让她心生误会…」 「是是是,奴才多嘴了,只是,温晚格格那样娇弱的人儿,这昏睡了许久,刚醒又担惊受怕,自己不定怎么费尽心思想的主意呢,岂不是又伤神伤身了?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爷,不如我送点补品过去?」吴书来递上了梯子。 弘历故作思索了片刻,才点头:「也好。」 「也晾了她好几日了。本想着她能自己知道错了,而不是又想出什么昏招儿!」 「你去代我好好训斥!省得再捅更大的祸来!」 「奴才一会儿自己去,定把爷的意思说给格格听。」吴书来道。 「昨儿不是得了一盒子南珠?粉色娇嫩,福晋不爱这个,都拿去给她吧…也是小时候惯的毛病,就爱房里挂珍珠当步帘!让她不许出门,在家慢慢穿珠子!省得再闹!」 还不是您惯的… 南珠串着当帘子,也就这位格格了。 吴书来笑着应下:「格格心思别致,也是受您的教导,从小您就带格格赏画儿。」 至于什么不许出门这样欲盖弥彰的话,吴书来权当没听见。 他说完又把地上的笔捡起来捧在手里,已经不能用了,得给弘历换一只新的。 这旧的却也值好些银子,一会儿不拘赏给哪个就是了。 见着弘历似乎心情舒畅了,重新拿起了奏摺,吴书来便退了出去,门口还有两个太监候着,一见他,都赶紧悄无声息的打了千儿。 这两个太监都算是吴书来的徒弟,弘历封了宝亲王后,前途已经明了,他不可能再自己把持着伺候,总要给下面的小子们点机会了。 这两个是他冷眼看了许久的,因而提拔了起来。 一个叫高玉,一个叫李玉。 弘历更愿意李玉伺候,不过高玉没有不识趣的心生嫉恨,反而找到了更好的定位,那就是愿意跑后宅的差事,在福晋她们那里,颇有脸面。 这会儿吴书来要自己去瞧瞧温晚格格,便指了李玉进去伺候着,手里的笔随手给了高玉。 两人深深弓着身子,送吴书来出去。 一整个过程,没有人出声音,却都懂了该做的,可见默契。 吴书来拿了许多补品,除了那盒南珠,还拿了一盒子翡翠珠子,成色好的不得了,这珠子也是他家爷新得的,却没有给福晋她们,只让先收着,说哪天随手赏人就是了。 吴书来岂能不懂,这珠子,温晚格格向来喜欢拿来听声儿玩儿,爷那时不过是在气头上,拉不下脸。 今儿不就用上了么。 坐上马车的吴书来,心里琢磨着等会儿怎么说才好。 温晚格格每次闹起来,作的是挺离谱的,可也好哄,几句话,她就信了的,而且就会陷入自责,觉得自己错了,转而开始哄爷了,哄的是真心实意又可怜巴巴——吴书来还真没见过哪个小主能有这个本事。 爷自然受用的不得了。 所以,这回差事,要办的漂亮,就是得劝的温晚格格好好哄一哄爷。 什么闹不闹了的,祸及满门的,外头哪个知道,就算是知道了,又哪个敢探听计较? 他家爷,如今可是… 吴书来这么想着,不自觉的坐的端正起来。 宝亲王府的马车常来,所以钮祜禄府的门房,远远就看到了,出了两个人一熘烟儿的先跑了进去。 一个去告知温晚的阿玛,钮祜禄艾善,一个则去寻了婆子,进去禀告福晋。 伊尔根觉罗氏本来要离开温晚这里,听人禀告,宝亲王府的马车来了。 便又坐了回来,看着温晚有些焦急的思索着,该如何应付。 温晚听到了,也在想,该如何。 她现在捏不准穿的是个什么世界,不过应该不是真正的清朝,就凭大家都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架空的? 那歷史的一些记载,就不算数了。 但想必,干隆风流多情,是不会改的吧? 这样的人,再多的情分怕也撑不了多久,再加上他那漫长的寿命,恐怕不必自己人老珠黄,就被冷落了。 生个儿子,干掉干隆,自己做太后?然后大力发展国家,成为东方霸主?! 这是很多穿越小说里,非常励志的一款。 但温晚想了想自己的本事… 第5页 还是算了吧… 刚从数不清的异种魔兽中挣扎而死,实在想躺平摆烂一下了。 这样的开局,好好经营一番,未必不能荣华富贵一生。 也就够了。 歷史浩瀚如云烟,万物自有其法则。 改变歷史的重任就让给别的穿越者吧! 这么想的温晚,顿时觉得如今坐着都累,她柔柔的道:「额娘,我累了。」 大病初癒,说了这么久的话,累很正常吧? 「是额娘疏忽了。我的儿,你先躺下。」 「宝亲王那里,额娘去应对。」 「额娘不是说,太医是宝亲王的人,瞒不过么?」温晚自己慢慢滑进了被窝,还拉了拉被子,只露出一张精巧的小脸。 「是,瞒是瞒不过的,今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宝亲王亲至,若不是他,你还能得几日再恢復恢復,咱们一家子也好谋划。」 「若是他来,也不怕的,无非是今儿就能定下,你是否能被撤牌子了,即便是…王爷他变了心意,那也是好事,你如今对他情意全无——我的儿,你给我句话,你当真不想着他了?」伊尔根觉罗氏还是心里没底儿。 说到底,对失忆这个病经验太少了… 要不是疼爱女儿,方才又仔细观察了,还有太医的诊断,换个人这样,她是绝对难以置信的! 温晚淡淡的摇头:「我都不认识他。」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伊尔根觉罗氏点头:「若是王爷变了心意,不纳你入府了,那也未尝不是好事儿,冲着过去的情分,他定能准你自行婚嫁,日后,许一个门当户对的普通人家,有熹贵妃撑腰,你定能一世无忧!」 「但若是王爷——」伊尔根觉罗氏看着女儿的脸,心中迟疑。 她没有告诉温晚,其实温晚精緻的脸是像了她的祖母,她的祖母是汉军旗的,身上留着江南女子的血… 相比较满人姑娘的英气,温晚这样的脸,尤显娇媚,而宝亲王本就偏爱汉军旗的姑娘,怕是不会放手… 「若是王爷心意不改,你就是宝亲王府的格格,额娘再重新教你规矩就是了,求王爷宽限日子入府,也是能成的,再不成,我把刘嬷嬷给你带进府去。」 「总归,要看王爷的意思了。」 「你这里便不要多想了,好好歇着,额娘晚点再来看你。」 温晚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悲哀,温晚算是死了一次,可醒来,依旧只能像个白菜,等着别人选择。 她缓缓闭上眼睛,伊尔根觉罗氏给她掖了掖被角,离开了。 第3章 「吴公公,里面请。」 钮祜禄.艾善客客气气的把吴书来迎了进来。 艾善不是个巧言令色的人,他的客气,更像是对某个熟悉的老友,并没有谄媚。 这反而让吴书来更受用,脸上的笑也真了一分:「大人吉祥。」 两人一起进去,茶刚上来,吴书来也不兜圈子,喝了一口便道:「王太医说,格格醒了,我们爷在园子里,有日子没回府了,听说格格醒了,便让我来看看。」 艾善脸色复杂的点头:「我们没打算瞒着,公公也是自小看这个丫头长大的,一见便知。」 这倒让吴书来的心提了起来。 王太医说格格的病,他从未见过,未有经验,不敢妄言。 但也说明,这事儿,不一定是假的。 只是他先入为主,以为温晚只是想以此逃避责问罢了,以前她也惯会给自己找台阶找补的… 现在瞧着艾善的样子,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吴书来当即起身:「劳大人带我去给格格请安,我一会回去也好跟爷交代。」 许是为了让艾善宽心,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东西的最上面的一盒:「爷总是最记挂着格格的,这盒南珠,是新得的,一粒不少,都在这儿呢!」 艾善苦笑,如今温晚这个样子,宝亲王的偏爱,已经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公公请吧?」 「我带公公去。说起来,自她醒来,我还没有见她,只是她额娘一直陪着,知女莫若母,她额娘出来哭了好一会儿。」 吴书来心里一沉,艾善这个人,他因为宝亲王,也同他打了数年交道了,是知道他的直诚的,不会撒谎,也不爱出头,本分的要命,简直不像个满人汉子——他本来也流着一半汉人的血。 他这么说了,那温晚格格「失忆」这个事儿,恐怕就是真真的了。 也不知道失忆到哪种程度… 总不至于忘了爷了吧?! 那情意绵绵的样子,都快深入骨子了,能说忘就忘?! 像是为了提醒吴书来一样,艾善一边走一边道:「她不记得她额娘了,也不记得姓氏了,但规矩还是有的,比以前更乖巧了。」 额娘跟姓氏都忘了?! 规矩还是有的,说明没变成个疯子? 谢天谢地。 若温晚格格傻了疯了,反差这么大,不用说他爷受不住,他也受不住啊! 到底见了十年的人了! 吴书来抿着嘴,这趟差事,不用说办的漂亮了,别被拿来撒气就不错了。 「格格的规矩一直是极好的。」吴书来应了一句。 艾善没有再说话。 怀着沉重的心,吴书来来到了温晚的闺房。 第6页 他是太监,进出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他也只是在正厅就止步了。 艾善也没有进去,而是等着刘嬷嬷去叫醒温晚。 兴许是睡多了,不困,再加上知道会有人来,温晚并没有真的睡着。 她缓缓睁开眼睛,刘嬷嬷温柔的劝道:「格格莫怕,您的阿玛,实在担心您,过来看看您。」 她没有提吴书来。 反正格格出去也不用对吴书来行礼,吴书来也就是想看看温晚,又是个特别精明的,想必吓不到格格。 温晚听了这话,就知道弘历没有亲自来。 来的大概是他的贴身太监,她只知道一个李玉。 方才闭目沉思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 很简单——做个人。 做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的人… 「失忆」这个病,这里的人都没经验,谁知道那个太监现在心里怎么想自己呢? 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固然让人匪夷所思,但至少不至于害怕。 刘嬷嬷给她穿上了外衣,又挽了一个简单的髮髻,没有让她穿花盆底,而是一双精巧的普通绣鞋。 温晚下地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的端正了起来——原主从小学的的规矩礼仪,还在她的骨子里。 这可是好事儿。 她至少不用担心,走的四不像了。 刘嬷嬷跟含珠,一边一个扶着她,走了出去。 「格格,这是您的阿玛。」刘嬷嬷轻声道。 温晚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艾善,果然长的有些秀气,颇有些她想像中诗人的气质。 「见过阿玛。」温晚尝试行礼。 她学的是含珠对福晋的礼。 一蹲,果然骨子里是熟悉的。 艾善看到脸色苍白无血色的女儿,规规矩矩的行礼,心中十分心疼。 「你病着,不用这样多礼。」 「阿玛是太过担心你,只想见你是否安好,你莫要害怕。」 这个父亲说话可比现代很多父亲都好多了,歷史上记载,四爷雍正就很会表达,是个肉麻的话唠。 见不到四爷,有这么个阿玛,也挺不错! 温晚轻轻摇头:「我虽不记得了,可瞧着阿玛亲切,并不害怕。」 「只是,让阿玛担心,是女儿不孝,还望阿玛原谅。」 「这怎么能算你不孝呢?!你只要好好的,阿玛就高兴,真的!阿玛可高兴了!」艾善咧开嘴,试图证明自己的欢喜。 一旁的吴书来,不动声色的看着温晚。 还是那张脸,瘦了,白的快没有血色了,更显得楚楚可怜,他没读书,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爷瞧了,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子了。 但他本能的觉得,温晚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他心里又急又闷的慌。 失忆了,竟然是活脱脱变了个人似的么? 这怎么跟爷形容呢?! 他按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微微一笑,一边行礼,一边尽可能温和又小声的对温晚道:「见过格格,格格吉祥。」 温晚坦然的看向他,这就是李玉? 长的有点普通啊… 「抱歉,我不记得您了。」温晚柔柔的回了一礼。 这一礼,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有些站不稳的晃了晃。 刘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艾善也担心的上前一步。 吴书来见状,笑道:「格格只是还没养好,定能想起来的,格格莫要着急。」 「奴才吴书来,宝亲王让奴才给格格送了补品来,还有格格素来喜欢的珠子,给格格打发时间。」 温晚听了,先下意识看了一眼艾善,然后才再次行礼:「多谢。」 吴书来看的清清楚楚,她对宝亲王三个字,毫无反应。 她甚至下意识的先看艾善,似乎是因为茫然,所以想看她阿玛的意思。 到底是骨肉至亲,不记得了,也是信任的。 吴书来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格格不记得爷了,毫无波澜的那种。 爷怎么能接受的了? 他决定最后挣扎一下,他亲自打开南珠的盒子,对温晚道:「格格请看。这是新到的南珠,虽然个头不大,但胜在色泽。」 又打开另一盒:「这翡翠珠子,给格格听响儿。」 这两样东西,温晚是很喜欢的,她一向不爱金银点翠。 宝亲王给的都是成色最好的,这粉色南珠,不多见,她若是还有记忆,总会露出一分欢喜,哪怕跟爷生着气,也能好那么一分的——用她当初自己的话说,东西不在贵贱,在有多用心,东西有多合她的心意,就是爷对她有多用心。 她只要爷的心。 吴书来是怀着期待的。 但温晚的反应,让他希望破碎了。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眼神茫然,又小心。 没有欣喜。 她再次看了一眼艾善,然后行礼:「多谢。」 吴书来看着她摇摇欲坠,赶紧道:「格格快别多礼,格格身子未好,还是休息为要,奴才告辞。」 艾善道:「我送公公。」 「温晚,你快去歇着,阿玛明儿再来看你。」 温晚行礼,然后目送他们离开。 出了院子,艾善看着竟有些垂头丧气的吴书来,嘆了一句:「公公,我没诓你吧,这孩子,如今规矩好着呢。」 第7页 吴书来心里也嘆气:「大人也宽宽心,格格会好的。」 「借您吉言。」艾善道。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言语。 艾善一直送吴书来上了马车,吴书来在放下帘子的时候,说了一句:「格格大病初癒,怕是要拜佛祈福。京郊云隐寺,甚灵。」 艾善等马车吱吱呀呀走了,才反应过来。 云隐寺,在圆明园边上。 第4章 圆明园。 「不记得你了?」弘历放下笔。 「是!奴才,奴才眼拙,实在看不出格格是不是故意的…」吴书来颤颤巍巍的回话。 然后,他紧张的等着。 弘历是嗤笑,还是会被气的骂骂咧咧。 然后什么都没有。 长久的沉默。 吴书来最后没沉住气,偷偷,偷偷的,看了一眼,但他的头是没有动的——这是大太监们独有的本事。 他家爷竟然在继续看奏摺了。 这是不在意? 怎么可能? 那就是不信格格是真的不记得了? 也有可能,毕竟眼见为实,他家爷必然是要亲眼看一看格格的。 他静静等着,直到弘历再次放下了笔,「茶。」 吴书来立刻出去端茶上来。 弘历脸色看不出什么,喝了茶,便起身走动了几步,权做休息。 吴书来,想了又想,还是没提云隐寺。 再等等,看看爷的态度。 弘历今天格外勤勉,除了在书房内走动休息,几乎一直在看奏摺,傍晚时候,被万岁爷宣过去,头一回不是对政务的苛责,这次是赞赏了两句。 若是以前,弘历心情当极好,晚膳又不用陪万岁爷的话,会叫一杯小酒,解解乏的。 但今晚,并没有。 依旧是每道菜,吃了一口,就让撤下去了,吴书来特地让人上的汤——平日里爷喜欢的。他也只喝了半碗。 这无疑不透露着弘历心情欠佳。 简单的在院子里消了食,弘历就要回去泡脚就寝。 吴书来亲自给他揉脚,眼见着弘历眉宇间终于舒缓了一点儿,他小心的开口了:「爷。」 「要不,明儿,奴才再去看看格格?」 这话他故意说的没什么技巧,就是一个关心主子的奴才,真心又蠢笨的言语。 「不用了。」弘历淡淡的道。 「你不是说,她身子未愈?你再去,岂不折腾?过几日罢。」 弘历这话说的也很正常,依旧透着对温晚的偏爱。 但吴书来却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伺候他那么多年,爷什么时候真生气,他是分得清的。 可爷气什么呢? 他不是很捏的准。 气格格是装的?可他觉得,爷心里明白,格格是真的病了,不记得了。 那气格格病了? 若是气这个,又不能这么严重。 捏不准的时候,吴书来伺候的就格外仔细又悄无声息。 他给弘历按了脚,按软了枕头,放到一边,先叠了两个迎枕在后,然后伺候弘历半躺下,又移了蜡烛过来,放在窗边的高几上,把昨晚未看完的书捧了过来,弘历拿了,他调整了蜡烛的位置,才往旁边,把小金鼎里的薰香换了。 弘历照例看了半时辰的书,在躺下的时候,吴书来听他轻轻嘆了口气。 「方才皇阿玛给了十几盆兰花,开的正好。明儿送回府里,给福晋四盆,乌拉那拉氏两盆,高氏两盆,苏氏一盆。」 「是。」吴书来躬身应下。 「里头,有两盆蓝色的,甚清雅。给她送去罢,观花养心。」 她,自然是温晚。 吴书来一颗心方稍微落了地。 爷既这样说了,便是消气了,至少是不打算拿什么撒气了。 待弘历睡了,吴书来特地出去看了看那十几盆花,两盆蓝色的瞧着最精神,花朵也最大。 「叶子好好擦擦。」他指了指。 自有小太监点头哈腰的上前,拿了软布再仔细擦拭。 「师傅,这两盆是要给贵人的?」高玉在旁小声道。 「嗯。」 「明儿你回趟府里,红色黄色里,选四盆最好的给福晋送去,两盆给侧福晋,两盆给高格格,苏格格也得了一盆。」 「若是福晋问话,你仔细回答。」 高玉躬身应下。 他没有不知死活的问那两盆给谁,他也不是瞎子傻子,心里一想,就知道是给温晚格格的。 物以稀为贵,蓝色的兰花不常见,竟都给了温晚格格。 这偏宠真的是越来越明显了啊。 高玉心思微动,多看了两眼那蓝色的兰花,也不知道格格何时入府,他也能有机会去奉承几句。 吴书来瞥了他一眼,就回去伺候了。 高玉之所以不如李玉,从格局上就能看出来。 李玉看的透,同吴书来似的,对后宅女眷一视同仁,尤其是不太得宠的,也态度很好。 因为后宫中,沉沉浮浮,是最说不准的。 如今爷对温晚格格是样样上心,可谁知道以后呢? 花无百日红啊。 第二日,温晚看到送到自己面前的两盆花,也发出了这样的喟嘆:花无百日红啊… 哪怕它们是蓝的。 第8页 今儿是兰花,明儿就有荷花,世间繁花种种,谁又真的能独占鰲头一年四季? 后宫中的女人也一样。 温晚又看了眼跟兰花一起送来的两个首饰盒子:粉玻璃葡萄花双环耳盒,金累丝镶宝石烧蓝孔雀盖盒。 精緻奢华。 再随手抓了把翡翠珠子,在盒子上方缓缓松手,珠子撞击的清脆之声,十分悦耳。 一旁的含珠笑着捧上了一盘点心:「格格喝了药,苦的很,这玫瑰乳饼,甜而不腻,格格尝尝?」 温晚咬了一口,同以前吃的鲜花饼全然不同,细腻丝滑,这才叫细糠吧? 她吃了一块,就克制着收了手,太医今儿又来了,说身子还是虚的很,不能多食。——原主自尽前就绝食了,又选的是溺水,救上来昏迷了数日,脾胃虚弱也太正常了。 日子不在这一时,养好了,才有日后。 只是这日子,让一个末世里遭了罪的人来过,着实有些经不住诱惑。 人总是贪心的。 温晚嘆了口气,不过是一天一夜,她就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那么,就得想办法过的长久一点。 后宫不是个好地儿。 如果有的选,她想着,不如带着十里红妆,以熹贵妃教养过的身份,嫁一个小门户里,吃喝不愁,人事简单。 熹贵妃在歷史上也是长寿的人儿,自己好好笼络着,一辈子的靠山也就有了。 可弘历今儿送了兰花来,那个吴书来又暗搓搓点了她,只有这两盆蓝色,特意指给她的。 这意思就有的琢磨了,大概率,弘历没打算抛了她。 毕竟十年的情分,还有她这张脸… 还有额娘今儿提了一句云隐寺,说云隐寺在圆明园旁,而宝亲王,就在圆明园。 这意思也很明了了。 弘历要亲自见她。 她如果能装疯卖傻,膈应对方一把,没准儿他就不要自己了。 但她醒来,已经把这步棋错过了,她太淡定了,在旁人眼里,就是本能的没忘了规矩。 不能发疯,那就得把握住这次机会了。 她今儿也试探了含珠一些话,大概知道原主对弘历的态度——满心爱慕。 这样一个娇俏小女子,满心满眼都是对方,难有人不动心的,动了心就愿意宠她几分,更何况还没有入府,她也没有什么能牵扯到利益牵扯到后宅平衡的。 但入了府,一切就都难说了。 她就是后宅中许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那些女人哪个不是满心爱慕,一个个装也装的死心塌地的。 到时候,也许他会觉得乏味,也许会有别的性子的女子吸引住他… 歷史上,弘历不就是最风流最渣的大猪蹄子么。 温晚托着脸思索。 含珠见了,犹豫再三,还是劝道:「格格,您坐了有一会儿了。不如回床上歇歇?」 温晚点头:「只是总躺着,也乏的很。」 「那不如奴婢取画出来,格格在床上赏画?」含珠说完,又赶紧解释:「格格原来就喜欢赏画的。」 「好。」 含珠扶着她回床上,在后面给她放了两个迎枕,又把帘子紧了紧,确保不遮挡她的视线。 又端了一杯蜂蜜姜水过来,温晚喝了,她端着杯子道:「格格,我去库房取画,让穗儿在外间先候着,可好?」 穗儿是另一个丫鬟,也是平日里贴身伺候着的,但温晚如今表现的不太爱见生人——虽然如今所有人都是生人,但含珠好歹是她醒来见的第一个。 因此,含珠也不敢贸然让穗儿进来伺候。 「嗯。我也没什么事儿。」温晚点头。 含珠明白,这是不愿意穗儿进来的意思了。 她出去嘱咐了穗儿两句,就匆匆去了库房。 路上她在脑子里思索:熹贵妃喜画,格格耳熏目染,也跟着愿意赏画,宝亲王向来也喜欢这些,因而给了格格不少好画,格格每一幅画都赏过多遍了,今儿挑哪个呢? 格格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吃食的口味未变,那性子里的喜好约莫不会变吧? 就拿格格最喜欢的那两幅罢! 含珠抱着画匣子回去,温晚便睁开了眼。 「格格,这画有些大,奴婢一个人撑着怕是不能,可否让穗儿在那头撑着?」含珠小心的问。 温晚这才明白,这画是怎么赏了。 跟她想的,自己铺在腿上一点点看…完全不一样… 如果自己这么要求,含珠怕是会吓着。 她只好点了点头。 含珠唤了穗儿进来,两人合力慢慢的拉开了捲轴。 温晚一眼就被画作末端的一堆章惊住了——干隆被骂的另一个点就是喜欢给名画盖章!万万没想到,他还是宝亲王时候就开始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画这么倒霉。 温晚有些看不大懂那些章的字体,因而也看不出作者,只能略过那些章,看画。 这…是一大缸子的荷花? 小里小气的。 她摆了摆手,意思不看了。 含珠欲言又止。 格格果真忘了,这幅画竟然看了这么几眼,似乎还有些嫌弃。 温晚看向她:「这画是有什么来歷么?」 「回格格,这画是宝亲王画的。」 温晚?!! 第9页 这还真没想到… 「画的是永寿宫的荷花,格格入宫那日,荷花正好盛开,格格看了许久呢。」 温晚瞬间懂了… 看来原主喜欢的是这幅画背后的意义。 温晚点头,神色不变。 含珠只好同穗儿又打开了一幅画。 这次是一幅风景图。 「格格,这里画的是圆明园,格格第一次去园子里住的地方。」 温晚看了眼那一堆红印,摆了摆手,见状,含珠同穗儿立刻收了起来。 「我以前,是不是不善丹青?」温晚突然问道。 不然怎么有纪念意义的场景,都是别人画的? 「格格虽不善此道,但格格赏画,见解独到,熹贵妃娘娘很是称赞的。」 果然… 温晚点头,推开迎枕,躺了下去。 原主不会画画。 还好,我也不会。 第5章 温晚足不出门的养了五日。 这五日,吴书来每日都来送点东西。 有首饰,有古画,还有人参… 看似从未忘记温晚,又似乎在暗示,无论温晚如何,他都不嫌弃。 「虽说只能是个格格,但亲王的格格,也是尊贵的,宝亲王又不同于别的王爷…」伊尔根觉罗氏已经无能为力,她撑起精神说道,也不知道是劝温晚,还是劝她自己。 她已经着手重新教导温晚规矩了。 「富察福晋是个贤德的人,出身高贵,是万岁爷亲自选定的嫡福晋。福晋对王爷的后宅甚为宽容,养着的有一子一女,嫡子为二阿哥。」 「大阿哥是富察格格所出,虽然都是富察氏,但不同宗,富察格格家就无甚名臣了,但是第一个指给宝亲王的,在福晋之前,又生了大阿哥,也是地位稳固的。」 「再就是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是先皇后的嫡亲侄女,万岁爷的先皇后,也是个贤德能干的,万岁爷甚为惦念,再未封后。指乌拉那拉氏为宝亲王侧福晋,也是万岁爷的意思。这位侧福晋不太爱出来应酬,所以了解不多,额娘猜想,约莫不太受宠。」 「宝亲王如今养成的只有二子一女,不过还有一位苏格格已经有了身孕,苏格格是汉军旗。」 伊尔根觉罗氏趁着温晚晒太阳透气,便同她简单说说宝亲王府的情况,让她先心里有个印象。 她没有提一个很关键的女人。 高氏,如今是格格,过几日就是侧福晋了,再后来,就会是慧贵妃,最后是慧贤皇贵妃。 伊尔根觉罗氏兴许是怕刺激到温晚,故而不提。 温晚也不问,静静听着。 等伊尔根觉罗氏离开,她就窝回床上,拿出一个西洋镶宝石小船,还有一面小小的西洋镜玩耍。 看起来是喜欢西洋玩意儿,实则都是遮掩,她只是为了照镜子。 照镜子,是为了练习各种表情,熟悉自己的各种角度…当然偶尔也沉醉于自己的美貌捧着看的津津有味… 云隐寺之行,约莫就在这两日了。 她要选一个表情,一个眼神,给弘历来一个一眼万年。 最好让他回过神来后,抓心挠肺,胸闷憋气! 不过… 温晚把玩着镜子,突然生出一个忧愁的想法:干隆弘历会不会是个普男… 所有人都在说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就是没人说他是不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既然没说,想必颜值不太突出… 不过按理说,皇家不会出丑人的吧?毕竟听说四爷身高都855了,后宫妃子也都是端庄秀丽的。 但,听说歷史上熹贵妃娘娘,她潜邸并不受宠…敌不过那位年贵妃啊,熹贵妃有今日纯粹是母凭子贵,加上熬呀熬… 不受宠就有可能容貌不是一等一的… 可不是一等一的也够用了!那也是大美人级别的吧! 生干隆一个小帅总可以吧? 国博的画像里,干隆啥样来着?好像都画的差不多… 想不起来啊… 而且这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歷史里的那个世界… 温晚胡思乱想着,又拿起镜子看了眼自己,然后捂住心口:哦!这美貌!好心痛怎么办! 她艰难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不要得寸进尺,想想末世那灰头土脸的世人,还有长的随心所欲的异种们! 有个干净的男人就不错了! 一定不要想着找太医,找王爷,找侍卫! 你没有主角光环!这不是电视剧!这是活生生的人世间! 清醒一点! 不要被这几天的躺平摆烂迷失自我! 温晚重新平静下来,她安慰似的捏了把自己的脸:至少这张脸这辈子是自己的。 值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 温晚已经被允许在院子里行走了。 正散完步,于院中坐下,伊尔根觉罗氏就带了一身新衣裳来了。 「明儿额娘带你去云隐寺上香祈福。」 「额娘曾去那里许了愿,当也要去还愿的。」 温晚点头。 「额娘不止去那里许了愿,独独带你去云隐寺,是因为,那里离着圆明园近,宝亲王如今还在圆明园。」 有些话总习惯性不说的太直白,伊尔根觉罗氏看着温晚,希望她能懂。 「如果遇到,我会好好请安。」温晚回道。 第10页 伊尔根觉罗氏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你也不要紧张,王爷向来对你宽容的。」 「到时候我让刘嬷嬷伺候着你。」 温晚依旧点头。 她如今已经知道,这里的满族姑娘们,要潇洒开放的多,见外男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伊尔根觉罗氏不放心,又絮絮的说了许多。 而前院,吴书来也刚听到了这事儿。 「格格已经大好,是应该去还愿。」吴书来笑道。 「我今儿就不打扰格格了,这是王爷让送的镯子,是新来的贡品,独一无二只此一只。」吴书来亲手把一个盒子递给艾善。 艾善恭敬的接过,照旧又谢了恩。 盒子很重,简直不像是只有一个镯子。 送走吴书来后,他亲自送去给了温晚,伊尔根觉罗氏还未走,见他来,笑道:「我们不如今儿一家人吃顿饭?」 艾善点头:「你去张罗,还是要清淡些。」 「我自然知道的。」伊尔根觉罗氏笑道。 又看向温晚:「一会儿同你阿玛走去前头可好?」 温晚点头,起身送她。 艾善没有多留,说了镯子后,问了问今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又问刚换的薰香可还喜欢?问完了不等温晚回答,又担忧的道:「薰香也不是非用不可,你若还不喜欢,莫要勉强,我去花市多给你买些带香气的花来更好!」 是个体贴细节的父亲。 温晚微微一笑:「让阿玛担心了,若能用花代替薰香,想必更好。」 她这几天突然发现,有时候对亲近的家人,偶尔的麻烦一下,能让他们好受一点。 于他们而言,太过客气懂事,就相当于疏离冷淡。 艾善听了,果然十分开心,恨不得立刻出去买。 这边一家人共享天伦。 圆明园那里,雍正同弘历也难得一起喝茶时手边没放奏摺。 「立高氏为侧福晋的摺子我已经批覆了。」雍正道。 弘历起身谢恩。 「我听说,艾善家的小丫头,病了?」 弘历面色不变:「回皇阿玛,是病了一场,已经好了。」 雍正点了点头:「小丫头,不懂事也是有的,你心中有数就是了。」 弘历应下。 他从来没打算瞒过他的皇阿玛,如今他只是宝亲王,他的皇阿玛才是天子。 他瞒不住,更不敢瞒。 但他可以让事情传过去时,修饰一点,避重就轻一点。 今日雍正这两句话,表明温晚这胆大妄为的自尽一事儿翻篇了。 雍正的态度也很明了:可以偏宠,但大事上,绝不能被左右。 陪雍正用了茶水点心,没让他陪膳,弘历就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吴书来伺候他更衣后,看他没有坐到书桌前,看样子是要歇歇了。 于是在奉了茶后,说了点府里的事儿,又提起了王太医。 「王太医给温晚格格也去看了,格格身子恢復的很好,已经能走动了。」 「嗯。」弘历放下杯子:「让他三日一请脉。」 「是!奴才记下了。」 吴书来躬身应下,然后又道:「奴才今儿去给格格送镯子,听钮祜禄大人说,明儿钮祜禄福晋要带格格去云隐寺上香还愿。」 弘历看了他一眼。 一眼万年… 吴书来心头大惧,他赶紧跪下:「奴才知错。」 「猜爷的心意,是你的本事,可若本事太大,就得爷猜你了。」 吴书来拼命的磕头:「爷,奴才知错,奴才该死!」 任由他磕头,弘历端起茶,又缓缓喝了一口,搁下,才起身,踢了他一脚:「起来罢。」 「奴才遵命!」吴书来战战兢兢的起身。 失策了! 在弘历身边多年,逐渐风光无限,多少大人客客气气言语奉承,他又自认为最能体贴爷的心意… 哪怕自己时常警醒,也还是… 当初带他的师父曾说过,猜主子的心意,那是他们最该学的本事,毕竟你再忠心,若只像个木头似的,主子也不会用的。 但这本事在人堆里又不算什么,能爬到顶不掉下来,靠的是分寸。 他失了分寸。 若不是爷念他一直忠心,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大病初癒,不宜见人,再受了惊,又是麻烦。」弘历淡淡的道。 「是!奴才今儿先去云隐寺一趟。」 弘历嗯了一声,又拨弄了一下茶杯。 吴书来立刻捧着去换了一盏浓一些的新茶。 「把刚带回来的奏摺都送去书房,今儿晚膳清淡些。」 「是!」 吴书来明白,弘历要今晚理政,以便空出明儿的时间来。 去云隐寺。 爷自然是要见温晚格格的。 爷的心意没错,错在自己的态度。 让爷觉得自己是在拿捏他了。 分寸二字。 犹如利剑,再次悬在了吴书来的头顶。 第6章 第二日。 温晚坐在梳妆镜前,含珠摆了许多首饰给她挑选。 这些首饰有个共同点:都是弘历送的。 最中间放着昨天送来的那个盒子,温晚忘了打开,今天放在这里,就是含珠提醒她最好戴上的意思了。 第11页 她慢慢打开,盒子居然有些精巧机关,一开盖子,犹如八宝莲花,一瓣瓣的散开了,中间还有一个嵌宝石的小盒子。 小盒子也是木头的,好像是镶螺钿的漆盒,螺钿偏蓝紫色,珠光宝气,故宫也见过类似的。 她挑开小盒子,里头方是一个镯子。 白底上,带着红色的花纹,那花纹乍一看,犹如莲花,但仔细看,就发现是天然的纹理,只是神似而已。 不过古人喜莲,高洁还带佛意这样花纹的镯子,都会被另眼相看。 至于底子,只觉得白的细腻均匀,油润的很。 见她拿起来,含珠才道:「格格,这个镯子瞧着比您小时候,熹贵妃娘娘赐的那只羊脂玉的还要好一些。」 我小时候就有这种好东西了?! 熹贵妃好大方啊。 温晚后知后觉——我似乎应该抽空看看自己的小金库? 谁不愿意清点小金库呢?末世初期,她那几箱方便面跟哇哈哈可是每天数好几遍的! 不急不急,过了今日再说。 「那就带这只罢。」温晚自己戴上了。 今天梳的是简单的髮髻,长发大多披在后头,用玫瑰水梳了很多遍,确保柔顺又有光泽。 没有用发包,温晚只让带了两朵薄荷色的绒花,一个珍珠攒的蝴蝶簪子,衣服也是嫩嫩的薄荷色,上面是绣的兰花跟蝴蝶,裙子也是同色系,只是腰间坠了两根鹅黄色的绣花飘带。 压襟用的是金镂空的两个玲珑小球,而手腕上除了那个镯子,便空无一物了,含珠建议的蝴蝶戒指她也不肯的。 最后,手里捏了一条鹅黄色绣兰花的手绢儿。 造型就算成了。 又坐了一会儿,伊尔根觉罗氏亲自来接她了。 一共两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便出城去了。 圆明园那里,吴书来也得了消息。 他没犹豫,就去跪在还在看奏摺的弘历跟前,「爷,钮祜禄福晋跟温晚格格往云隐寺来了。」 弘历看完手里的摺子,在面前的一本空摺子上做了批註,才叫起。 「给我备马罢。」 「是,爷。」 「你不用去了,让李玉跟着就是了。」 「是,爷。」吴书来对此不敢有任何表现。 出去和颜悦色的叫了李玉,还嘱咐了几样伺候爷的细节。 李玉心惊胆颤的应了,吴书来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眼睛看远一点,爷身边,最不缺就是伺候的,摁下去一个还会有另一个。所以,费心去摁别人,还不如练练自己的本事,让爷愿意用,就是最大的护身符。」 这话让李玉差点给他跪下:「谢师傅提点!」 「今儿机会难得,你好自为之。」吴书来笑笑。 他并没有就此不管了,而是看着人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了,送弘历出了院子,又耳提面命小子们看好门户,他才回自己屋子里,继续琢磨以后。 弘历比温晚早到了云隐寺大半个时辰,方丈亲自把人迎了进去,陪他讲经喝茶。 今日的云隐寺,没有旁人。 待温晚到的时候,李玉走了进去,不发一言,弘历便已经心中明了。 「今日有劳方丈,改日再听你讲经。」 「阿弥陀佛,王爷请自便。」方丈双手合十,行礼退了出去。 李玉这才躬身说话:「爷,钮祜禄家的马车已经到了外头了。」 到了外头,再进寺庙也就一炷香的时辰了。 弘历看着眼前的经书,头一回有些按耐不住。 他本应该等着,等伊尔根觉罗氏跟温晚进大殿拜完,然后再让人请过来。 前后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可,方才,他生出了一种,不必等,这就出去见她,进而便能立刻确定她是否认得自己… 但他只一瞬,就把这个想法压住了。 急什么呢?显得多在意一个小女子似的。 简直笑话! 不过是想看看,这种症候是怎么样的罢了,可即便如此,也不用太过心急,看来最近是被皇阿玛操练的有些狠了,便想着松快些,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福晋安排过来的人,有些乏味,苏氏有孕…可以叫金氏过来。 李玉静静的等着,弘历给出指示,他全然想不到,弘历想了那么多… 末了,弘历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让再换茶。 「去请方丈来,就说,我有地方未懂,请他来解惑。」 李玉心里疑惑,不过面上不露分毫,躬身退出去,就让人去请方丈了。 方丈再来讲经,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温晚格格这会儿没准已经走到大殿了,若是格格不抽籤,不用人解签,那最多半个时辰,也就离开了。 毕竟云隐寺这里,着实是个僻静小巧的古剎,连个景儿都没有。 可爷,这意思,是又不见了? 那这跑一趟是为的什么? 李玉远不如吴书来伺候的久,猜不透主子的意思,虽然知道事情不对头,但也不敢做什么擅作主张的事儿。 只能压下心里的焦急慌乱,给弘历端了茶进去。 弘历已经静下心来,认真的看经书了。 云隐寺的经书,都是古书,还是有些看头的。 李玉不敢出声,待方丈进来,他便退了出去,自己在门外,思索对策。 第12页 来之前,吴书来暗示了,爷就是想见见大病初癒的温晚格格,若爷瞧着有兴致,愿意多陪格格,他就该让寺里准备斋饭——一应的菜跟厨子,都带着过来了。 李玉是听懂了的,这斋饭一准备,格格就能再留一留…爷总不能自己开口留人吧? 这事儿本来说难也不难,温晚格格他也是熟悉的,爷向来待她宽和,也愿意同她逗趣儿,他只要看准时机开口就行了。 今儿爷只要开心了,他就算没白来。 但现在… 一切都不在预料中了。 别说斋菜了,俩人很有可能就这么错过… 他本能的明白,若是真的错过了,爷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心情好的!他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这叫什么事儿啊! 李玉深感做大太监,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 心中蓬勃的野心,都稍微遏制了一点。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现在的问题是,爷不知道怎么别扭了,近乡情怯?他听过这个词儿,也不知道用在这里对不对…爷有十多天没见过格格了。 又或者还在生格格的气?但师傅每天都去给格格送东西!亲自去!都是好东西!那独一件的莲纹祥镯,都给了格格! 所以爷心里必然是不生气的,还有些牵挂… 会不会是爷觉得自己巴巴的来了,有失身份? 李玉心头一震!这个最靠谱! 他忍不住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怪自己怎么不提前想到! 爷多尊贵的人啊!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女子这么巴巴的… 那就得格格自己找过来,事儿就成了! 可怎么请格格过来?直接去请定然不行,爷知道了,能活噼了他! 外头侍卫明晃晃杵着呢,格格定然知道爷在,或许自己就来了?师傅应该也暗示过钮祜禄大人罢? 所以,自己先稍安勿躁,等一等? 李玉想了又想,听了听里头的动静,然后走远一点,招手叫了个小太监过来,低声道:「去前头看一眼,可有香客抽籤?」 小太监心知肚明,宝亲王驾到,这里绝不可能有外人进的来。 如果有人,就是爷让放进来的,不管是谁,留意所有动静就对了! 他立刻点头哈腰应了,一熘烟跑了。 李玉又叫了一个小太监来,「去寺里转一转,看看哪里有花呀水呀的。」 小太监也躬身应下,迅速离开了。 李玉自己则又回了房门那里候着了。 再说温晚那边。 寺门口没有宝亲王府的侍卫,她们顺利的进了寺庙。 但一进去后,就看到了一列列侍卫在里头站着。 还有两个小太监,笑嘻嘻的过来行礼:「福晋,格格吉祥。」 伊尔根觉罗氏笑笑:「我们来上香还愿,可会惊扰贵人?」 「我们王爷在后面听方丈讲经,福晋格格请自便。」小太监恭敬的道。 伊尔根觉罗氏点头,带着温晚去了大殿。 伊尔根觉罗氏非常虔诚郑重的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还了愿。 温晚跟着拜了,心道:愿温晚格格已经轮迴转世,来生平安顺遂。 过后,伊尔根觉罗氏问她要不要抽籤,温晚摇了摇头。 「前尘尽忘,若知来日,也只觉得空落落的罢了。」温晚出去后方解释。 伊尔根觉罗氏宽慰的握住她的手:「总会好的,额娘又许了愿。」 温晚点头。 她一直留神四周,余光看到一个小太监,于角落看了一会儿,又不见了。 应该是弘历的人,看她们的动向。 可只探看,不请? 温晚来时已经知道云隐寺并不大,是个百年古剎,僧人苦修之所,因而并无风景可赏。 她们也就没有什么藉口逗留,干巴巴杵在这里,又显得太过刻意,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但都是要脸面的。 伊尔根觉罗氏假装在殿前观赏壁画,拖延一点时间。 但是,那边迟迟没有来人请。 第7章 温晚隐约猜出了弘历的心思。 不过是自觉身份,不肯为一个小女子折腰罢了。 她看着天空思索对策。 就此离开,就此错过,不在温晚的考虑范围。 说到底,这是封建社会,还有世人心中的巍巍皇权不可逾越在先,弘历的想法,十分正常,若是温晚拧着,就这么走了,那弘历遗憾会有,但这遗憾,将是两人关系的催命符! 他既然已经生了不能为小女子折腰的想法,这点让他烦躁的遗憾,就会让他生出温晚是不是已经过多的影响了他的心情这样的想法,他是奔着天下之主的位置去的,在他还没有醒掌天下权之前,什么都可以捨弃,更何况一个小女子而已。 一旦他「幡然醒悟」,克制了自己。 温晚损失就大了。 所以,温晚此刻想的,是怎么去见弘历。 空无香客的古寺,站满了的侍卫,偷偷观察的小太监,还有一个故作矜持,却是特意而来的人… 这样的背景下,见一面,还需要偶遇吗? 不需要了。 温晚低头,对着还有点尴尬无措的伊尔根觉罗氏笑了笑:「额娘。」 「其实,我们不必等着王爷召见,我们既然知道王爷来了,那么前去拜见,也是礼数。」 第13页 伊尔根觉罗氏一愣,随即点头:「你说的是。」 若是以前,去请安也没什么,她也不会犹豫纠结,如今这样,不过是潜意识的怕王爷怪罪,怪罪什么呢?怪罪温晚不是以前的温晚了——所以才下意识的就小心谨慎了许多… 温晚对此十分明白。 她淡淡的道:「刘嬷嬷教的规矩,我记着呢。」 不会给钮祜禄家惹来祸事的。 伊尔根觉罗氏心疼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终却只道:「随我去见王爷吧。」 温晚点头。 两人走了几步,伊尔根觉罗氏又停下了,「这…王爷也不知在哪里?我们总不能四处熘达着找吧?」 「问问他们不可吗?」温晚看向那些侍卫。 伊尔根觉罗氏犹豫:「不及问问服侍的公公们…」 「再往里走一走,若遇不到公公们,只能问侍卫了。」 温晚点头。 说来也巧,两人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几个端着盘子等东西的小太监正往这里走。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道:「几位公公请留步。」 这几个小太监,都认得温晚,立刻止步,小跑过来打了个千:「见过福晋,格格。」 伊尔根觉罗氏笑道:「敢问公公,不知今日来的是吴公公,还是?」 她没有直接问弘历,这样就不算打探贵人行踪。 「回福晋,来的是李玉,李公公。」 「那能否劳烦公公,通报李公公一声?」 「臣妇伊尔根觉罗氏,携女,想给王爷请安。」 几个小太监正等着这话呢,忙不迭的应了,一个立刻小跑往后面去了。 然后不多时,李玉亲自跑来了。 「见过福晋,格格!」李玉也要行礼,伊尔根觉罗氏赶紧侧了侧身:「公公莫要多礼了。」 温晚跟着侧了侧身,微微低头。 李玉笑道:「谢福晋宽和。」 他直起身看向温晚:「格格身子大安?」 温晚点头:「多谢公公关心,已然好了。」 李玉突然神色小心下来:「格格,竟,不记得奴才了?」 温晚认真的看了看他,缓缓摇头:「抱歉。」 李玉有些难过的溢出一丝苦笑:「奴才李玉。」 「李公公。」温晚微笑:「我现在识得了。」 早就想认识你了呀! 李玉被这话似乎治癒到了,笑了:「格格还是叫我李玉就好!我听着惯呢!」 温晚笑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李玉见状,也不耽误时间了,赶紧道:「福晋,格格,王爷正在听方丈讲经,约莫还要两刻钟,不如福晋跟格格先去旁边的禅房歇歇?待方丈讲完,我再同王爷禀告。」 伊尔根觉罗氏点头:「那就有劳李公公了。」 李玉嘴里说着客气,就带着她们往后面禅房去了。 在一间禅房门口,侍卫太监站了不少,还有几个丫鬟。 显然弘历就在里面了。 李玉将伊尔根觉罗氏跟温晚带到了离着这间禅房三间屋子的距离,方停下,「福晋,格格,请里面坐,我让人上茶。」 伊尔根觉罗氏自然客气的说不用,李玉没有争,不过很快,茶水点心就上来了。 给温晚的居然不是茶,而是一碗淡红色的水,她喝了一口,隐约喝出了红枣枸杞的味道。 温晚并不意外,李玉毕竟是弘历将来的贴身大总管,体贴入微是最基本的素质了。 倒是伊尔根觉罗氏说了句:「这位李公公,行事倒是很像吴公公。」 温晚一笑,却道:「额娘,刘嬷嬷教我规矩,她说,君臣有别,我们来拜见,是不是应该站着候着?」 伊尔根觉罗氏又愣住了,跟刘嬷嬷面面相觑。 温晚受弘历偏爱,连带着,弘历对她对艾善,都是宽和的… 但按照规矩礼法,确实没有来拜见还坐着喝茶的。 若是弘历开口让她们稍后,那自然可以,但现在弘历并不知道她们来拜见了… 「规矩是这样…可,以前…王爷宽和,你不必多虑,再说,你身子还未完全好呢…」 温晚起身摇头:「额娘,我前尘尽忘,兴许,咱们同王爷,就只剩以前的那点情分了,那么,少消耗一点,是一点罢…」 伊尔根觉罗氏心里深深的嘆了口气,她无法否认,温晚说的对。 情分是会用完的。 她也站了起来:「好,我们出去站着。但你若不舒服,绝不可以强撑!咱们就是…今儿见不到王爷,也不能再伤了身子,知道吗?」 温晚点头:「额娘放心。」 两人便出了门,带着刘嬷嬷跟含珠,就站在门口这么等着,李玉远远看见,暗道不好。 王爷若知道了,指不定多心疼呢! 他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小跑过来,道:「福晋,格格,这是——」 「格格大病初癒,王爷哪里会计较这个呀?!」 伊尔根觉罗氏笑道:「公公好意,我们心领了,温晚她许多规矩都忘了,我当重新教她,不能因为王爷宽和,就不知道规矩了不是?」 这话让李玉无可反驳。 王爷可以说免了,但现在王爷没说。 那规矩,就是规矩。 李玉哎呦了一声,一副心疼的样子:「格格!若是不舒服,可千万不要撑着!」 第14页 说完招手,叫了个小太监来:「福晋,格格,有事就使唤他!」 「格格,您往这边一点,太阳晒…」 「多谢公公,公公快忙吧。」伊尔根觉罗氏道。 温晚欠身:「多谢。」 李玉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这么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去了。 期间李玉又跑过来问了一次,还给换了一盏茶。 终于—— 方丈离开了。 李玉进去了。 温晚低头看着手帕上的兰花,心里默默的数着数。 这是末世养成的习惯,跟着队伍狩猎异种,等待猎物进入包围圈的时候是最难熬的,因为不知道来的异种是不是好对付的,不知道这次谁会死,还有一点,过度紧张的砰砰心跳声,也容易被异种感知到——所以,温晚便习惯性的在心里数数,她的心跳也会跟着慢慢平稳… 当她数到三百的时候,李玉来了。 他满脸笑容又急切,生怕温晚倒下似的,快速的道:「福晋,格格,王爷有请。」 温晚心里还在数着数。 「301,302…」 「322。」 到了。 禅房的门开着,但看不到里面,李玉躬身引着她们进去。 「臣妇伊尔根觉罗氏,携女温晚,给王爷请安!」 伊尔根觉罗氏,深深蹲下行礼。 温晚亦然。 「福晋,不必多礼。」一道声音几乎在温晚的头顶响起。 听声音,倒是不错。 如今是雍正十二年了,弘历应该二十五岁了吧? 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挺干净的,带了一丝丝少年感。 就在温晚要跟着伊尔根觉罗氏站起来时,一只手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只带着玉扳指的男人的手。 只能是弘历。 温晚看到这只手时,心跳平稳到了极点,她在心里笑了。 就是这一刻了—— 她没有伸出自己的手,也没有起身,而是抬起了头。 她的表情,她的眼神,毫无遮拦的映入弘历的眼中。 前调是:好奇,期待… 中调是:陌生,茫然… 最后是:怅然若失… 弘历仿佛看到光在她的眼里一点点黯淡下去。 最后归于平静。 平静且陌生。 弘历唿吸一窒,随即是针扎似的微痛,唿吸才重新恢復。 他收回了手。 温晚同时慢慢起身。 眼睛却不再无遮拦的看他,似乎想起了规矩。 李玉恰到好处的开口:「王爷,福晋方才说想听方丈讲经,奴才自作主张,请了方丈去那边院子稍等了…」 伊尔根觉罗氏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她没有任何意外,立刻欠身道:「王爷,臣妇前几日,夜不能寐,虽有所好转,仍未完全好,因而想听方丈讲经,还请王爷准许。」 有理有据,说的都快跟真的似的了。 弘历一笑:「福晋请自便。」 李玉带着伊尔根觉罗氏出去了。 大家心照不宣,把温晚留下了。 虽然早有预料,虽然剧情也需要如此… 但温晚还是心里骂了一句:nnd… 第8章 弘历看了看温晚:「坐吧。」 温晚看了他一眼,没动。 弘历嘆气,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自己还是能看透她的意思。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规矩。」 说着,他先坐下了,又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温晚想了想,眼见着又要不太熟练的行礼,弘历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温晚被触碰,当然要下意识的后退,但她刚站了太久,身子未愈,自然而然的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 弘历是有点功夫在身的,皱眉的功夫,就揽住了她。 温晚一瞬间惊慌失措,神情疏离又痛苦的堪堪站直就往旁边走了一步,她躲开了弘历的怀抱,但也因为动作太激烈,彻底崴了脚。 冷汗渗了出来,但她轻轻咬唇,一声不吭。 浑身都显示着抗拒与挣扎。 弘历又气又心疼:「还真长本事了!」 「不是最怕疼了么!」 温晚微微低头:「回王爷,我不记得了。」 弘历本来想强行把她抱到榻上的想法,被这句不记得了,给生生阻止了。 他无奈又有些莫名焦躁的嘆了口气。 「那你自己坐,不用行礼!我是说!免礼!坐!」 温晚点头:「谢王爷。」 然后努力挪过去坐下了,只坐了一角。 弘历忍不住看向她的脚腕:「李玉!」 李玉立刻推门而入:「爷!」 「叫太医。」 「是!」 「扭了脚腕,让他带着药。」 「是。」 李玉刚才已经快速的扫了一眼局面,心里已经快哭了。 温晚格格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又咯嘣,扭了脚腕… 爷那个表情心疼的不得了,偏格格瞧着恨不得离爷八丈远的样子。 爷今天的心情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唯有自救啊! 他出门,打发小太监拖太医快点来。 自己则重新端了茶水进去,温晚的还是八珍水。 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王爷,格格,方才方丈说,这云隐寺后头,有株杏树,约莫有百年了,这时候了,杏花还开着呢,也是稀奇。」 第15页 温晚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她看向李玉,期待他能继续说。 弘历见状,瞥了李玉一眼,神色好了那么一点点。 李玉被鼓励到了,接着道:「奴才让人去看了,那杏花树下,好大一片空地!」 温晚没想到会是这个说辞,眼睛不由得弯了弯。 弘历一直不露声色的看着她,见此,脸色又缓了那么一点。 李玉再接再厉,比划着名道:「空地上种了好大一片西瓜!」 明明寻常的事儿,让他一说,分外。 温晚「果然」没忍住,笑了。 然后立刻收敛住。 弘历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是西瓜么?」 温晚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回王爷,知道。」 「可额娘,不让吃。」 弘历笑了:「活该!」 温晚震惊的看向他,你你你你你… 弘历被她震惊茫然的小表情取悦了,施施然的道:「待你身子好了,我给你送两个御瓜去,黄色的芯儿,你以前极爱的。」 温晚的眼神突然再次黯淡下去。 「王爷,我不记得了。」 又是这句话,弘历顿觉心里闷得慌,又气的慌——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纵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面对温晚失忆,只能束手无策。 那个娇娇软软,满眼爱慕崇拜的小姑娘。 她不见了。 李玉一看气氛又不对了,正想再缓和一下气氛,太医却来了。 太医本就是跟着来的,不过不是王太医,是太医院一个小太医,在圆明园当差,所以才能跟着弘历随侍而来。 李玉便立刻收住了口,躬身站到了一旁。 温晚似乎又想起了疼,也微微低下了头。 太医还没行礼,弘历就一摆手:「给她看看。」 脚腕也属于很隐私的范围,要摸骨,也只能隔着裤子袜子,医者本不该有那么多顾忌…但宝亲王实在是目光如炬… 太医只能先把脉,脉象无大碍,然后又问了问温晚的感受,让她起身动了动,观察了片刻,才让温晚将腿搭到迎枕上,要给她摸骨看看。 温晚犹豫了。 她下意识看向李玉,有点小心翼翼,又有点求救的意思。 弘历看在眼里,又是一阵窝火,她居然第一反应看李玉?! 李玉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手心一阵冒汗。 然后立刻躬身道:「王爷,上次格格崴了脚,就是您给看的,刘太医不擅长跌打损伤,不如王爷给格格看看?」 要是平时,李玉才不会说这种直白赤裸的话,但现在这个局面,只能这样了。 弘历骂道:「使唤起爷来了!」 李玉赶紧跪地磕头,心里却好受了点。 爷能骂人,反而是好事。 温晚却被吓到了,往榻里面缩了缩。 弘历不由得放轻了一点声音:「去煎药!」 刘太医居然也是有眼力劲儿的,出声应了,然后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李玉紧随其后。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弘历起身,走向温晚那边。 温晚又往里头缩了缩。 弘历站在榻前看她,尽可能的温和:「你怕我?」 温晚点头又摇头。「额娘说,王爷待我宽和。」 弘历瞬间明白了。 她能在这里,肯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她额娘说… 如今的她,懵懂单纯,额娘说的要听,所以她乖乖的,规规矩矩的来了。 可她浑身都透着抗拒,那是她控制不了的。 却也是最真实的反应。 弘历看着她,克制着把她拖过来抱在怀里的冲动。 「不必怕我。」 「温晚。」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侧福晋之位,也给你。」 「只要你不怕我。」 温晚想:嗯,即便是渣男也总有一刻会一腔冲动不能自已… 可惜,也就只有一刻罢了。 信了,就输了。 她缓缓摇头,茫然又难过道:「王爷,我不是怕。」 「我只是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你了。 面对一个陌生人,她的反应太正常不过了。 明白过来的弘历发出一声冷冷凄凄的笑,带着一丝嘲讽。 「喝了药,再回去罢。」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温晚脸在窗户透过来的光里忽明忽暗。 她似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低声道:「谢谢王爷的镯子,我很喜欢。」 弘历回头,她抬起了手腕。 那枚羊脂莲纹的镯子,清晰可见。 「不是什么好东西。」弘历笑了笑,不似方才的冷了。 他浑然不知,自己的情绪已经被这个小女子调动了。 「日后,给你更好的,眼皮子,不要这么浅。」 温晚微不可见的点头:「遵命。」 遵命?! 弘历以为她理解错了,心里嘆了口气,语气又更温和了一点:「我怕你眼皮子太浅,再被人轻易就哄了去…」 「人心难测。你如今懵懂无知,莫要轻易相信别人。」 温晚点了点头,没有再勾下去。 来日方长。 不急。 弘历见她乖巧的应了,又看气氛好了一点,有心留下再同她多说几句,可到底忍住了。 第16页 怕再吓着她。 只是心里头,想着让人出去寻那些江湖游医,看看有没有法子能治她的病。 又盘算着库房里的几株好药材,给她补身,说不定身子养好了,记忆就恢復了呢。 还有萨满,当请一些去给她驱一驱才是! 他如此想着,推门出去了。 李玉离着七八步远候着呢,看见他,立刻小跑过来。 「爷。」 「药一会儿就好。」 「让她的丫鬟进去伺候她,抹了药先。」弘历道。 「是。」李玉躬身。 爷看起来,神情好多了! 「爷,您要回园子么?」他小心的问道。 「不是有杏花?」 「是!奴才这就带路。」 他说着,微微一摆手,一个小太监就明白了,行礼退下,一熘烟儿的去叫含珠了。 含珠过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有小太监候着了,手里端着一瓶药。 「姑娘。」 含珠行礼:「不敢,多谢公公。」 小太监笑眯眯的,「我在外头,格格有什么,尽管吩咐。」 「多谢。」含珠又行了礼,才推门进去。 温晚懒懒的半卧在大迎枕上,她方才站了太久,又悬着一根线的同弘历独处了这些时间,所以,身子实则有些不好。 「格格。」含珠看出来了,声音十分担心。 「可是,可是被王爷吓到了?」 温晚摇头:「不关王爷的事。」 「你不是带了参片?给我两片。」 「我总不能昏倒在这里,给王爷添麻烦。」 含珠瞧着欲言又止,先拿了参片出来,让温晚含进了嘴里。 「格格,您以前是不必顾忌这些麻不麻烦的,…如今这样,奴婢瞧着,实在心疼。」 「且王爷是真心心疼格格的。」 温晚煞白的脸露出一个浅笑:「含珠,我不想麻烦任何人。」 「包括你。」 含珠一愣,显然没听懂里头的深意。 「上了药,就回去罢。」温晚自己露出了脚腕,表面看不出痕迹,她指了个位置。 含珠点头,打开药膏均匀的抹了上去,一边道:「是,福晋正等着呢。」 药膏要揉进去,约莫揉了一炷香,含珠刚收手,太医就来了,说药已经熬好了。 含珠出去谢过太医,端了药,呈给温晚,只见她一饮而尽。 含珠目光复杂,却没有多言。 喝了药,温晚便自己站了起来,只觉得没有很疼,脸上便挂了笑。 含珠提醒:「格格,这种扭伤,是明儿才会肿呢。」 温晚却不在意的笑:「明儿再说明儿的。」 「既然此刻不疼,便走快些罢。」 「我,好像,不太好…」 含珠大惊,不敢再啰嗦,扶着温晚,又请门口的太监去寻了伊尔根觉罗氏,然后往寺外而去。 温晚在进入马车后,方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她的最后一点意识,想的是:渣渣龙,长的可以下口… 以及一道电子音:宿主你好,我是系统! 温晚??!! 她来不及反应,便陷入了昏迷。 第9章 温晚醒来,已经黄昏。 她睁开眼睛,没有声张,虽然她能隔着纱帘看到含珠正在做绣活的影子。 「系统?」她在心中默念。 没有回音。 听错了? 温晚不太确定的,又在心里多唿唤了几声。 毫无回应。 她还是不放心,甚至生出了一丝烦躁。 她讨厌电子音。 末世里,就是有电子音控制着异能者,所有人都猜测,这是不是代表着,所谓末世,不过是诸神的游戏? 温晚知道穿越本身就不正常,但只要没有那么蛾子的电子音,她就可以假装这是个正常的世界…不是谁无聊了的游戏… 谁知道电子音会让她做什么呢? 总不会给一个让她红杏出墙王爷的任务罢? 或者让她一路披荆斩棘乘风破浪的当个皇后太后? 亦或是让她工业革命文艺復兴振兴大清?! 说实话,她都没兴趣。 她只想力所能及的让自己吃好喝好穿好… 朴实无华。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探手拨开了一点纱帘,含珠立刻看了过来:「格格,您醒了。」 「嗯。」 她病了这么久了大家都不慌了,有条不素的伺候她喝水,吃东西,漱口,喝药,再漱口… 伊尔根觉罗氏带着一身檀香进来看她,许是太医说的不难听,她脸色倒是没有第一回温晚醒来看到的那么难看的。 「额娘又去诵经了?」温晚先道。 「佛祖保佑。」伊尔根觉罗氏看起来十分虔诚。 「太医说了你无大碍,只是累着了,你阿玛却似听不进去,急的团团转,我只能给他找了差事——让他再去给你买些花来!」 温晚这才看到,房中已经摆了不少花了,淡淡的花香,比薰香来的更能让她适应。 「阿玛最疼我了。」温晚笑得深了些。 「你哥哥们也疼你。喏,给你捎回来的东西。」 温晚前几日就已经知道两个哥哥,读书不济,行武不行,而他们的阿玛艾善居然很开明,并没有望子成龙的心思,痛快的允了老二经商,如今去了南边,有一个月没有信了,不知道具体到了哪里了。 第17页 但老大经商也不行,最后自己埋头苦读,好歹考了个举人,宝亲王随手给他弄了个缺儿,在山西那地界儿的兵营当文书——本来弄了好几个缺儿让他选,他自己选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有一颗征战沙场的心。 伊尔根觉罗氏看的也开,若是能出去征战,打了胜仗,文书也能有功在身,保不齐,熬个十年八年,就能换个地方当个县令了。 正经的九品芝麻官。 温晚饶有兴致的打开眼前的两个盒子。 心里想的是,介于两个素未谋面的哥哥都不是达官显贵,出于奋斗未遂阶段,所以,即便礼物只是两片树叶两块石头,她也不会介意的。 礼轻情意重嘛。 她前世是独生女,从未体验过手足之情。 吧嗒… 温晚的手一震,打开的盒子,「啪」,「吧嗒」…又盖上了。 「额娘…」 伊尔根觉罗氏只以为是温晚没力气,手滑了,所以很贴心的替她重新打开了两个盒子。 一个里头赫然是一枚天水蓝的色彩,水头看起来透透的翡翠手镯。 另一个则是一盒子油光透亮的木头雕刻的各种动物,动物雕工精緻非常,而木头的油光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你大哥向来愿意雕些小玩意儿,不过他性子较真,自己不满意的绝不能留存,都烧了,你出生到现在,只送过你一枚桃花牌,还是因为你发烧,他雕了三天才成的。」 「我跟你阿玛,至今还没得一件呢——看来他军营多年,练的好了,竟给了你一盒子。」伊尔根觉罗氏笑容满面。 并不觉得大儿子玩物丧志,或者太过较真是什么大缺点。 她又拿起那枚手镯给温晚戴上,一边道:「你二哥如今只是勉强温饱,去岁亏了不少,所以只能给你这种不起眼的镯子,你权当戴着玩,他信里说,不出三年,定能给你买一只满绿的——这话你也就听听,他能吃饱不去乞讨,我就佛祖保佑了。」 温晚?? 这种算不值钱的? 哦,是了,这时候,大家还是喜欢满绿那样的,只重颜色,不太重水头。 但这所谓的不值钱,太合温晚的意了。 她端起手腕,笑意盈盈:「二哥如此疼我,我怎么能让他乞讨,含珠说我库房许多东西堆着埋灰呢,不如给二哥,做本钱。」 伊尔根觉罗氏岂能想到温晚不过是试探,但她毫不犹豫的摇头:「说什么胡话,哪有让你贴补他的?!」 「你那些东西,多数是熹贵妃跟宝亲王给的,也是你…辛苦钱!额娘跟你阿玛,没什么本事,可嫁妆也给你自小攒了的,都一併给你傍身。」 「虽说你进王府,不能十里红妆,但尽数给你折成金银票,也能带进去。」 「也不知道王府允不允你带人进去,若能,带刘嬷嬷吧,你如今太过纯善,额娘实在担心你被人随意就诓骗了。」 「可允不允,要看福晋的意思,王爷纵然能允,但这样一来,你就太过显眼了。」 「温晚,王爷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进府,而你只是其中一个,太过显眼,对你而言,不是好事。」 「熹贵妃并不愿意你入府做个格格,来日,也未必会庇护你多少…」伊尔根觉罗氏的笑已经没有了,只剩担忧难过。 熹贵妃不愿意? 温晚很快反应过来,熹贵妃一手养大的孩子,自然是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做当家主母,而不是为人妾室,更不是进宫过这受困的一生… 熹贵妃这人,还怪好滴! 温晚低头:「说起来,我是不是该去给熹贵妃娘娘请安?」 伊尔根觉罗氏点头:「按理说,你该进宫去,只是…娘娘一直未曾送什么来,可见是气着了,你进宫,她纵然允了,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 「罢了,额娘陪你进宫领罪就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熹贵妃也就是骂几句,而后冷落你,但总不会刻意刁难你的。」 「温晚,你瞧,贵妃的宠爱会消失,王爷的自然也会,你如今没有那份执着了,也是好事,你只要安安分分的,不要争宠,未必不能——」伊尔根觉罗氏说不下去了。 温晚点头:「额娘,我会活着。」 世界那么大,她不想去看了。 那就只能,宽屋大厦,珠宝华服,珍馐美味,随从成群的活着了… 伊尔根觉罗氏勉强笑了:「等你再养养,就好好看看你的库房册子,我估摸着能带一个大箱子进去的。最喜欢的东西,都装进去带着,剩下的,给你换成银子。」 温晚点头:「额娘不如先写个帖子,六日后,我进宫拜见熹贵妃娘娘吧。」 伊尔根觉罗氏点了点头:「迟早要有这一场,躲不过,与其等着圣旨下来,你身份低了,倒不如还作为钮祜禄家的格格入宫拜见!」 她立刻起身,要去写帖子递进宫去了。 温晚送她出门,又在廊下站了会。 快要夏天了,风都是软的。 她并不担心熹贵妃会不见她,弘历还在那里杵着呢,熹贵妃疼儿子。 这两日琢磨一下如何应对才是。 熹贵妃在四爷后宅多年,又入宫多年,自然不好煳弄。 前世她遇到的最不好煳弄的女人是唐诗,一个小城主,但把她的城弄的风风火火,许多人都想获得居住权,他们这种野队伍根本连外城都进不去,如果不是电子音颁布的任务—— 第18页 电子音? 任务! 温晚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四周,含珠进门了,定然是去拿披风了。 她微微张口,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系统。」 「宿主,你好。」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果然… 这个电子音也无法读取人的内心。 温晚微笑,心里骂骂咧咧。 第10章 很快回了屋子,藉口想一个人安静会儿的温晚,平静的躺在了床上,还拉下了一层纱幔——平时白日里休息她都只是在东次间的榻上的。 今日这么遮遮掩掩,权做待客。 「系统。」她开口道。 「宿主你好。」 「系统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宿主。我是系统。不分男女。」 「你有编号么?」 「没有。」 「你有身体么?一团雾也行。」 「没有。」 「你有吗?」 「没有。」 「你们一个系统只负责一个穿越者吗?」 「是的。」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的穿越者吗?」 「没有。」 「你见过其他的世界模式吗?我原来的那个末世如何了?唐诗的小城还在吗?」 「不了解。」 「你工作多少年了?以前的业绩如何?」 「不可说。」 「有没有第一集就死的穿越者?穿越者死了对系统有影响么?」 「没有。」 「系统靠什么活着?你是活的吗?」 「不是。」 「跟你沟通必须发出声音么?心里唿唤你,你听不到么?」 「是的。」 「你能看到我的脸么?」 「可以。」 「我美吗?」 「美。」 温晚笑了。 整个人都慵懒了起来:「那么,说说你的任务吧?」 「我可以给你原主的记忆。」 「打住!」 「我不要。」温晚毫不犹豫。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最大的杀手锏就是失忆,失忆就会对那个还能下口的弘历毫无感情,让他抓心挠肺,又无可奈何。 「哎,好吧好吧,你也不容易,那,记忆就先放在你那里寄存,等我需要了你再给我。」 「现在你可以说说任务了——你看我也不需要什么记忆,你肯定观察我好几天了吧?你看我混的多好?我混的越好,对你的业绩越有好处对吧?」 「任务是:你需要不定时的说完原作里面的五十句原话,且没有造成原作里的后果,在这个附加条件下,活的越好越久,任务完成度便越高。」 「原作?这是本小说世界?」 「是。」 「原主在原着是个什么结局?」 「死于十六岁。」 温晚掐指一算,原主现在十四岁,才刚够选秀的年龄… 「怎么死的?」 「自尽。」 「这本书多少字?!」 「一百二十万字。」 「一百二十万字的小说,女主十六就死了?!」温晚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本小说的女主是哪位?」 「魏佳氏。」 「果然,这位魏佳氏,想必有五分像这张脸吧?」温晚摸了摸自己光滑柔嫩的脸庞。 「是。」 「我猜,这位原主,一定是觉得,渣龙的爱消失了,所以心灰意冷吧?」 「是。」 「不计较名分,不计较家族是否得到庇护,只求一人心?」 「是。」 「哎。」温晚又摸了摸脸:「果然美貌与智慧不能并存。」 「那可以聊聊任务奖励了。」 系统:「你不问问剧情?」 温晚噗嗤笑了,却没有告诉系统她笑什么。 心里也没有想。 「剧情不着急,毕竟我的存在就意味着发生了改变不是么?那些与我无关的剧情,你可以在快要发生的时候你再提醒我就是了。我们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你也不会坑我。」 「话说,若是这个世界我们俩合作愉快,下个世界你还可以选我,我们双赢!」 画大饼,对经验不多的新人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系统还年轻,就得多鼓励不是? 温晚等了一会儿,系统没有说话,估计是在消化这个饼。 她便继续道:「有任务就得有奖励吧?每说完一句话有什么奖励呢?貌美如花我就不用了,这张脸我很满意了,再多我怕影响智商,随便来个青春永驻,百毒不侵,免死三次五次的就行…」 「没有这些。」 「那来点灵丹妙药?或者什么武功秘籍?蛊虫控尸的技能我也不嫌弃…」 「也没有。」 温晚长长的嘆了口气:「你们这个,多少有点穷酸啊。」 「点石成金,撒豆成兵,御兽飞行,想必也没有了?」 「没有。」 温晚摆了个很失望的脸色,「罢了罢了,我也不为难你,毕竟你也就是个打工的。」 「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 「简易版的读心术,就是把一个人的心声,透露出来,维持时间一两日也行。这样的技能有吗?」 「还有好感度提醒,就是对方红黑比例,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黑,就属于要谋财害命,这个技能不过分吧?」 第19页 「假死药!假死三五日!这个简单吧?!」 「你别谢我,技能都是要开发的,你琢磨下你的程序,组合组合,换个方式,是可以实现的!要想要业绩,你不能光指望穿越者一个人奋斗,你也要努力提高职业技能跟素养…」 系统又是长久的沉默。 温晚差点睡过去的时候,它终于回应了:「你先做任务。」 「五十句话,不可能给你五十个技能,且任务是否成功的判定十分复杂,若你完成,我会提醒你的。昨日你在寺庙中,表现良好,所以奖励你原主的记忆。」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公平公正的,毕竟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由于你们任务成果判定的保密性,本身就带了不公平不公正的意思——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 「你方才说,日后会随时提醒我,任务不需要时效性对吧?就是我一时的低谷——比如被打入冷宫,这个不会被判定失败,对吧?你要知道,只要我一息尚存,革命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温晚躺着,但不妨碍她把话说的飞盪激昂!——不得不说,这也是她的本事了。 系统:「嗯。」 「奖励如此寒碜,那想必,惩罚也不过了了了?虽说我自认不可能被惩罚,毕竟实力摆在这里。」 「不讲五十句话才会处罚。讲之后,无论什么后果,都是你自负。」 温晚难得静了一秒。 新瓜dan子似的系统,还有这毫无力度的处罚… 是新手保护期么?! 打通这个世界是有什么最终奖励么?世界碎片之类的?! 「系统,这个世界有通关判定标准吗?」温晚问道。 系统似乎又卡住了。 约莫十分钟后,才回应:「没有。」 温晚睁开双眼,蹙眉:「系统你是不是信号不太好?」 「没有人通关。」 「懂了,没有人通关,所以你也不知道通关了是什么样子对吧?你们这个设定智能度挺低的,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比较随和,我不嫌弃你。」 「想必你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不会选中我,你是怎么选中我的?」 「随机。」 温晚一瞬间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她所在的末世,应该是个母体。 随即抽中人,进入不同的世界。 这里说是小说世界,可从穿越者抵达的那一刻,剧情就已经走向了未知。 温晚笑了笑,没有再深入思考这个宏大的问题,背后操控者想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此刻活着,会哭会笑会唿吸的活着。 就够了。 「那么,合作愉快。」 温晚缓缓露出一个,来到这里,最真实的笑容。 系统没有回应。 第11章 温晚这么一晕,又修养了五日,太医才肯松口,让她可以在府里随走动走动,且只能于午睡后阳光尚热的时辰。 温晚其实没什么走动的欲望,毕竟是骨子里的宅。 但第二日她还是一大早的就爬了起来,因为,熹贵妃允了她的请安摺子。 今日便要入宫去了。 新衣服按照她的意思,还是嫩薄荷色的,绣着玉兰花,正好她有一只玉兰花的簪子来配。 含珠呈上首饰,都是这几日弘历送来的。 温晚却只戴了她二哥哥送的镯子,依旧是戒指都不肯戴一枚的,耳朵上,也是不甚起眼的一对近蓝水翡翠坠子。手绢则用的是碧水蓝绣着玉兰花的。 伊尔根觉罗氏也早早就来了,先满意的看了看温晚,而后道:「当真不许额娘陪你同去?」 「到底熹贵妃也教养过我,气的狠了,骂我几句,也是应该的,可若额娘在,她总是不好骂出口的,这样怎么能消气?」 「额娘是担心你的身子。不过额娘知道,无论如何,熹贵妃娘娘,都不会让你在她的永寿宫出事。」伊尔根觉罗氏道。 温晚点头:「额娘心里明白,就更不必担心了。」 伊尔根觉罗氏只能又嘱咐了一些她所知的宫廷礼仪,又道:「如今熹贵妃掌管六宫,便是甬路上遇到旁的妃嫔,也不会为难你的,你按照礼数,行礼便是。」 「是。」温晚点头。 一切收拾妥当后,温晚便一个人入宫去了,含珠都未曾带的,因为除非熹贵妃恩旨,否则,她便只能自己入宫,宫门内,会有永寿宫的宫女太监等候的。 马车里,温晚低声开口:「系统。」 「宿主你好。」 「不用这么官方…对了,你这个声音可以换吗?电子音太普通了。过去的小小道路导航都能更换无数的声音呢。」 「你需要什么声音?」 啧啧,真配合。 温晚浅笑:「入乡随俗,既然在这古代,你不如换成一个古代女子的声音?咱们当小姐妹儿处着就是了。」 「你好宿主。」 系统果然换了声音,听着跟温晚的声音有三分相似,只是带了点若有若无的哀怨幽冷。 「叫我温晚或者小五都行。」 「我在原本的世界的队伍里——战力排行五。大家有一段时间每天都死人,死的太多了,为了振奋人心,也或许是为了让人重新开始?总之队长陈二狗提出,每个人一个代号。」 第20页 「小五你好。」 系统很上道儿。 说明它的智能等级颇高。 温晚笑笑:「你也来个代号吧?」 「不必。」 「我以前特别喜欢一个吃播,叫花花,暱称花宝叽,霸王花,猪八花…我可以看它吃播大半天。」 温晚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纠结犹豫:「不如你就叫——」 「翠翠?!」 系统没有回应了。 温晚一个人在马车上笑的东倒西歪。 半响她爬起来,理了理裙子:「翠翠,传说中女鬼女妖都爱叫的名字,且都是善良果敢的。」 「那么,翠翠,原着里,温晚可曾入宫拜见熹贵妃?」 「有。」 「但她晕倒在了永寿宫,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弘历带着侧福晋高氏入宫拜见,怒极攻心。」 「啧啧。」 「如此一来,熹贵妃当更加失望,不待见她了。」温晚低声道。 「等会儿,你说侧福晋?额娘特意打听了,如今高氏成侧福晋的旨意,还没有下来才是。」 「剧情果然变了啊。」 温晚想了想,又问:「关于熹贵妃,你知道多少?」 「喜用鱼丸汤。」 温晚?? 「熹贵妃的戏份这么少吗?!寿命那么长的太后啊!作者也太敷衍了!」温晚嘆气。 「系统里只有跟女主有关的片段,女主去世后,剧情未知。」 温晚??!! 「女主死于第几章?」她幽幽的问。 「第五章 。」 「也就是说你只有开头五章的知情权?这几章里没写的你便一无所知?!」 「是。」 温晚!!! 怪不得这么好说话,原来是个小废物! 「罢了罢了。」 「你也不用太自卑,我不怪你的,反正剧情已经改变,一切都是未知,凭我的实力,绝对能带你飞!你就好好琢磨技能就行了。」 温晚:啧啧,我真是情绪稳定又善解人意… 系统哦不,翠翠。 翠翠不出意外的又沉默了。 温晚觉得,可能是她的饼画的有点多有点甜,这个小废物不太适应,需要好好消化。 「这几章里,温晚最爱吃什么?」 「清水白菜。」 「这么简朴?——我懂了!是那个清水啊。」温晚瞭然。 而后没有再发问。 到了宫门,果然有宫女太监等着,态度倒是十分殷勤,像是温晚不曾失宠于熹贵妃似的。 温晚对一个明显是大宫女打扮的,行了个平辈礼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唿?」 对方一怔,有些惋惜还有一点点好奇:「回格格,奴婢常珠。」 「格格莫怕,娘娘念着格格呢,奴婢给您带路。」常珠笑得很和善。 常珠,含珠。 不知道宝亲王府还有没有什么珠。 温晚带着一点点怯的微笑点头:「有劳。」 常珠性子比温晚想像的鲜活,路上会低声同温晚说这是哪里,这是哪里,偶尔带两句趣闻儿,巍巍宫墙的严肃都被她化去了,气氛好的不得了。 且她只说,不问,瞧着竟没有丝毫试探温晚的意思。 这倒有意思了。 熹贵妃还生着气呢,常珠这样体贴的,必然不是得了她的授意,若说常珠天性善良,对温晚有几分情分,故而如此,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更有可能的是——弘历。 常珠,含珠。 宝亲王府的所有珠。 啧啧。 细思极恐啊。 「格格,您不能这么看那金瓦,日光照过来,容易眼睛酸疼。」 常珠含笑的话打断了温晚的思绪。 温晚不太好意思的低头:「多谢姐姐提醒。」 「不敢当格格的谢。」常珠屈膝一礼,才继续走。 「说起来,格格的习惯倒是没有变的。以前格格也爱这么看,说日光照过来,会出现各种朦胧的小动物,奴婢愚钝,跟着格格瞧了好多次,也没有看到,倒是格格,每次都会看的流眼泪。」 「娘娘看到格格流泪,心疼的不得了。」 「娘娘啊,最受不得格格流泪了。每次格格一哭,娘娘啊,总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给您呢。」 所以,今天就使劲哭吧。 温晚听懂了,轻声道:「额娘也说,娘娘最仁善慈悲了。」 「是我不争气,让娘娘伤心了。」 说着,帕子就怼到了眼角,抠了两滴泪下来。 「格格的孝心,娘娘是知道的。」 「这还未到永寿宫呢,格格可不能如此。宫中人多眼杂——格格心思单纯,莫要嫌弃奴婢多嘴才是。」 温晚立刻听话的收起帕子。 然后开始心中发力,去想自己前世那些难过伤心的事儿。 随着一步步深入,前世游览故宫博物院的记忆片段缓缓浮现,同现在目光所及的红墙交汇。 回不去了。 那个残酷冰冷的末世… 那个弱肉强食底线尽失的末世… 回不去了。 呸呸! 不能再这么想了,难过的情绪快没了! 只想末世怎么悽惨就行,不要想回不去了!更不要想什么锦衣玉食… 温晚一边跟自己斗争一边酝酿情绪,脑海里兵荒马乱的,不知不觉就到了永寿宫。 第21页 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腿有些酸痛。 其实永寿宫在后宫里,算近的了,只是这身子骨差了点,温晚无所谓的忍着,并没有当回事。 常珠却像心里清楚似的,引她先去了厢房,亲自为她重新整理了头髮,又问她要不要更衣——上不上厕所的意思。 温晚摇头,早晨起来,伊尔根觉罗氏就没给她水喝。 常珠便又让她坐了坐,方重新带她出去:「娘娘这会儿应该诵过经了,格格稍后,我进去禀告。」 温晚点头,规矩的站在院子里。 常珠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格格,娘娘请您进去。」 她亲手扶着温晚上台阶,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格格莫怕。 温晚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低着的头,已经准备了一个眼神。 含情凝睇谢君王。 这眼神必然要伴随着一个技巧:娘娘,我虽一切都不记得了,但见到您就觉得眼熟,就不自觉的想哭… 第12章 进门后,温晚半低着头,以示恭敬。 所以只能看到地毯,地毯整体算是偏一点暗黄色,绣着各种吉祥的图案。 在温晚数到第五只蝙蝠的时候,常珠停住了。 温晚也立刻停住了,深蹲,行礼。 「臣女,钮祜禄.温晚,给熹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万福金安。」规规矩矩的礼。 上头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立刻便叫起了:「起来吧。」 熹贵妃的声音是天生的柔和,哪怕她这话,不带感情,也不会让人心生怯意。 温晚听话的起身,并不敢立刻抬头。 毕竟如今的她,同熹贵妃不熟。 「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不必来请安的。」 果然还是生气。 也没有赐座——伊尔根觉罗氏提醒过,如果不赐座,说明是不打算多留她,几句话也就打发了。 一旦打发了,下一次的帖子,定然也就不会再允了。 也没有下一次的帖子了,温晚一旦成了宝亲王府的格格,是没有资格自己递帖子来拜见的。 温晚状似有些紧张的捏住了手绢,然后回道:「娘娘,臣女,能看看您吗?」 「臣女只是想来看看您。」 她仍旧半低着头,瘦了不少的脸,更显得娇小羸弱。 「赐座罢。」 这是允了,宫里说话惯愿意这样,不肯明言… 熹贵妃到底心疼了,虽然她一直怀疑温晚的失忆就是个争宠的手段,为此还十分失望,但人活生生站在眼前,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到底是她养大的丫头啊。 看不到可以堵着气装作狠心,但这见着了,就—— 熹贵妃甚至生出了一个想法:若温晚真的失忆了,她就不计较了,且还要劝她,不要再入弘历的府里去,做钮祜禄家的小格格,再嫁个正经的官家做嫡福晋,自己怎么也能护她一辈子安稳荣华! 常珠搬了凳子过来,温晚没有先坐下,而是微微抬头,看向熹贵妃。 眼神,情绪,开始—— 站在对面的常珠带着一点期待的看向温晚,目前为止,小格格做的,说的,都不错,只要一会儿扯个眼熟的幌子,哭出来,娘娘一定心都软了… 小格格方才外头就红了眼,眼下应该不难,自己再想办法不着痕迹的给她添几句话,这事儿就—— 不是,小格格怎么了?! 发什么愣呢? 哦,想说看着娘娘十分眼熟? 那也不用看这么久啊! 伊尔根觉罗氏家里太干净,果然就不会点手段,教的简直… 罢了罢了,自己替她说句话吧… 常珠正要开口助攻一下。却听熹贵妃先开了口。 「怎么这样看着本宫?」 常珠在侧面,看不真切温晚的眼神,也就摸不清状况。 听了这话,便没有轻举妄动。 只能心里喊,小格格,快哭啊! 哭就行了! 温晚哭不出来。 她看着熹贵妃的脸。 眼神透着熟悉,透着不敢置信,还透着眷恋依赖… 「回娘娘,我只是,觉得,娘娘似曾相识…」 这话终于说了,常珠松了口气。 这话既然说了,哭,就顺理成章了。 常珠静静的等着。 温晚的眼泪,却始终要掉不掉。 常珠忍不住又担心了起来。 小祖宗啊,这时候不哭,还等什么时候呢?! 伊尔根觉罗氏到底怎么教的? 王爷不是说,派人过去提点了么?! 哭啊! 直到熹贵妃招了招手,让她靠前,温晚的眼泪也没掉下来。 温晚起身走过去。 熹贵妃让她同坐榻上,说道:「既然都忘了,那不如重新开始。」 太医的说辞,加上温晚的一言一行不同往日,熹贵妃已然信了的。 温晚低下头,视线离开了那张脸,她的眼泪才滴答滴答的开始掉落。 她用帕子挡了挡,然后轻声道:「我不记得了。」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额娘,阿玛,刘嬷嬷,含珠…他们同我说了好多好多,可我完全想不起来,我就像在听一个故事,另一个人的故事。」 「我害怕。」 第22页 「但额娘好像好伤心好难过,我,我不能告诉她我害怕…」 「我害怕所有人,害怕听到的一切,因为我记不起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敢哭。含珠整晚的陪着我,我不敢哭,她们已经失去她了,我不能再让他们因为我难过…」 「但是,我——」 「我梦里,梦到过您…」 「所以觉得您熟悉…」 「我不怕您…」 「我好想您…」 温晚的声音伴随着逐渐汹涌起来的哭泣,显得模煳又语无伦次。 熹贵妃已经跟着泪流满面。 主子伤心,贴身伺候的自然不能让主子就这么伤心的不能自己,熹贵妃身边最贴心的宋嬷嬷同常珠,都红着眼上前劝慰。 「娘娘,格格大病初癒,可不能这么哭下去啊!」宋嬷嬷一句话就抓到了重点。 熹贵妃此刻对温晚的疼爱已经达到了顶峰。 她立刻松开方才不由自主抱住温晚的手臂,然后扶起哭趴下去的温晚:「我的小丫头,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叫太医来…」 常珠为难的看了眼宋嬷嬷,格格来了永寿宫,请太医,总怕外头知道了,说三道四,对娘娘和格格也是不好。 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娘娘不念情分,而格格则仗着王爷拿乔呢。 宋嬷嬷自然也秒懂,她红着眼对熹贵妃道:「娘娘,格格是见了娘娘太过欢喜,太医昨儿特地来回过话,格格脉象不错,今日再来诊了也是那些话,且奴婢瞧着,格格现在是不愿意离开您再去更衣折腾的…」 熹贵妃低头,温晚竟抓着她的衣摆的边儿呢。 可见十分没有安全感。 可怜见的,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任人摆布,纵然都对她极好,可全然陌生,总是让她寝食难安的。 熹贵妃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又要跟着哭。 容嬷嬷赶紧给她递了帕子,又说打水给她们两个梳洗:「娘娘最喜欢装扮格格了,格格惯用的东西还留着呢。」 熹贵妃果然笑了笑:「是,我就喜欢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把脸洗了,我给你装扮。」 温晚哭声终于停了,只剩不由自主的抽泣余韵,待常珠端了水进来,洗了脸,温晚方好了点,不过依旧熹贵妃到哪里,她就低着头跟到哪里。 熹贵妃极受用这份依赖。 一边亲自给温晚抹面脂,一边道:「出去说一声,温晚留在我这里住几日。」 「是。」常珠应了。 那样大的事儿,就这么翻篇了。 常珠出门后,不由自主的心中轻嘆,这温晚格格,命还真是好呢。 熹贵妃给温晚好一番打扮,又让拿了新进的首饰给她挑选… 温晚渐渐的,表情终于松懈了许多,不过依旧身体下意识的愿意靠近熹贵妃。 熹贵妃拉着她又坐到榻上,餵她吃了一块山药糕,而后道:「不敢给你多吃,午膳也要到了,再吃不下可不好。」 「一会儿都让他们做你爱的,不过如果口味也变了,不必忍着,只管告诉我。」 温晚乖乖点头。 然后偷偷抬头,对熹贵妃甜甜一笑。 笑得有点满足儿。 熹贵妃心中又是一软。 刚要再同她说点亲呢话,就听外头宫女进来禀告:「娘娘,王爷来请安。」 自然是弘历。 熹贵妃自然明白弘历这会儿过来的意思,嘆了口气。 「进来吧。」 宫女退出去请弘历了,熹贵妃看着温晚,心里发愁。 弘历瞧着是不肯放手了,可温晚现在就像个瓷娃娃,如何能在宝亲王府活下去? 福晋是个好的,自己插手太多就不太合适。 她正想着,弘历就进来了,先行礼问安,熹贵妃立刻叫起。 温晚也已经站了起来,低着头行礼。 弘历叫起后,温晚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她似乎想靠近熹贵妃,但想起了不和规矩,只能自己挣扎着。 总之,完全没有以前会不由自主看弘历的样子。 熹贵妃方放心了点儿。 她对弘历情意全无,就不会因为宠爱的多寡而要死要活,想必也不会太过争宠惹的后宅女人的忍无可忍… 弘历却忍不住想看温晚,但当着母亲的面,也不好太过。 只能厚着脸皮笑道:「额娘,儿子今儿想在额娘这里用个午膳,皇阿玛让儿子带点书去园子,午膳后,儿子才去的。」 熹贵妃笑着点头:「不必说的这么可怜,不管什么午膳,你跟着吃就是了,不过不许你自己点菜的。」 「儿子不贪心,有口吃的就可。」 常珠给弘历搬了凳子,弘历坐了,方看向温晚:「可好些了?」 温晚立刻屈膝:「回王爷,已经好多了。」 「你不必这么多礼,不然额娘会觉得我折腾你了,又要心疼了。」 「额娘向来最疼你。」 熹贵妃被儿子的话哄的舒服,只是缓过神来,心中又是嘆气,若是真的两兄妹可该多好? 一旦成了夫妻… 哎… 还是要劝劝弘历,温晚想必没有旁的意思了,只要弘历肯放手,温晚一辈子,怎么都不会差的。 第23页 这么想着,熹贵妃便道:「我不疼她疼哪个,只恨不得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又看向宋嬷嬷:「你带温晚下去歇歇。」 这是要单独说话了。 第13章 温晚行礼,乖乖跟着走了。 弘历尴尬的笑笑:「额娘…」 熹贵妃先喝了口茶,方道:「你已经贵为亲王,还协同理政了,愿意做你的格格的人家,数不胜数。」 弘历早就猜到了熹贵妃的意思,他额娘从头到尾就不同意温晚委屈做个格格,哪怕来日贵不可言,她也不愿意的。 以前是温晚自己愿意,额娘不愿也只能生闷气,但现在温晚不记得了。 便又出现了转机。 弘历没有犹豫的道:「额娘,温晚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以前就心思单纯,额娘不也担心她被人诓骗欺负了去?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过的犹如惊弓之鸟,方才我看她,她却是似乎不由自主对额娘十分依赖,这是她同她亲生额娘都没有的反应,可见是同额娘有大缘分,她来日入宫,若能时常见到额娘,额娘放心,她日子也好过一些。」 弘历缓缓说完,熹贵妃却只看着他,似乎不为所动。 已经独当一面的宝亲王,突然就有些卸了气一般,苦笑道:「额娘,我不愿放手。」 「求额娘成全。」 熹贵妃腾地沉下脸色:「都说爱新觉罗氏出情种!怎么你也要学先祖?!」 「那些被君王独宠眷顾的女人,可都子嗣艰难,红颜薄命!」 「你若生出了心魔,我看也不必等她日后艰难坎坷,如今就送她或一道白绫或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罢了!」 弘历赶紧跪下:「额娘息怒!」 「儿子再没有那样的心思,天下为重,儿子当效仿皇祖父!后宫平衡,雨露均沾。」 弘历没有提他皇阿玛,毕竟他皇阿玛的敦肃皇贵妃年氏在世时,跟独宠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贡品里头独一份的红莲镯子,你也敢越过富察氏给她!她什么都不懂若真是戴了出去!被人当做了把柄,你该如何?!」 弘历自知理亏:「儿子一时煳涂,觉得那个镯子衬她,如今她是戴不得,是委屈她了,可以后…什么好东西她也用得…」 到底还是暗搓搓的表示,来日会给温晚高位,不会亏待了她。 「不过儿子十分尊重富察氏,温晚心性单纯,也不会生出僭越之心,富察氏聪慧,想必也知道,与其是旁人倒不如是温晚…」 熹贵妃脸色缓了缓,仿佛有些无计可施了。 其实她方才不过是故作冷酷,表个态度。 她心知弘历是个风流人物,怎么可能一心在温晚身上?便是有,也只是一时的,可他若这一时表现的不管不顾,会给温晚招来大祸。 她这样也算是给弘历提个醒。 要偏爱,也不能太明显。 「温晚如今的性子,的确有些惊弓之鸟,又纯粹懵懂。」 「我也有心留她在身边,护着,只是,若入了你的府,名分上差了点,我也不能越过富察氏,时常让她入宫陪伴,富察氏毕竟贤德的很,让你安心政务无后顾之忧,又养了嫡子嫡女——嫡福晋的脸面,我是要顾及的。」 「且你后宅的女人不少,随便一个就能让她跌个跟头,日子不知要多么艰难。」 「你该知道,她以前的性子,她是不会找你诉苦的——这几日她心中那样担惊受怕茫然无措,也不曾表露太多就是怕她额娘阿玛伤心,可见就是没了记忆性子还是一样的。」 「她以前何曾同你闹过?你同福晋琴瑟和鸣,她也只是背地里自己难过,这次高氏的事儿,实在是你说话太严重了些,将同她的情分说的一文不值…不然她何至于了无生趣?!」 「你也莫要说你能护着她这样的话来,你自己说了天下为重,你皇阿玛如今重用你,隔三差五就让你在园子里理政,你哪有闲暇回府照顾她?就是随侍园中,若富察氏不派她去,你又能去打福晋的脸么?!」 「弘历,若是旁的什么女人,你喜欢,后脚额娘就能给你送进府里去,但温晚不是什么旁的人。」 「是我养大的。」 敦肃皇贵妃专宠的时候,她是靠着温晚的可爱活泼熬下来的。 熬着熬着,老了老了,心也软了。 温晚入宝亲王府在所难免——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所以,她只能,尽力帮温晚一把。 「你要温晚,额娘愿意,只是你自己想想你如何护她?你想想她在永寿宫的欢声笑语,你能让她笑多久呢?」 熹贵妃说完,就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听弘历说话了。 「用午膳罢。莫要吓着她。」 弘历只能站起来称是。 此时另一边的温晚,正独自坐着。 被宫女伺候着更衣梳洗后的她说口渴,短暂的支走了小宫女,然后立刻问系统:「翠翠。」 「熹贵妃的脸,一直是这张脸吗?」 「是。」 「你不是前5章里没写的就不了解么?怎么这么肯定?!」 「剧情可以变,皮相不会变。」翠翠简短的回答。 小宫女已经推门进来了,温晚便没有再说话。 她强迫自己看向茶杯转移心思,茶杯是精緻的青花瓷,煞是好看。 第24页 小宫女屈膝一礼:「格格,娘娘请您过去用午膳了。」 「好。」温晚起身。 再次回到熹贵妃那里,熹贵妃依旧招手让她坐在旁边。 温晚先对弘历行了礼,才坐过去,然后似乎怕弘历发现似的,偷偷偏过脸对熹贵妃甜甜一笑。 熹贵妃心都要化了。 「在我这里,不用那么多规矩。」熹贵妃道。 常珠被指派给温晚布菜,温晚也不挑,碗里每个都吃尽了。 熹贵妃瞧着,心中欢喜,吃的差不多时方问:「爱哪个菜?」 温晚放下筷子才回道:「那个白菜,汤汁甚好。」 熹贵妃笑了:「口味倒是没变。」 温晚以前爱吃的菜也有几样,只是最爱清水白菜,就是所有爱吃的都摆在一起,她也最爱这个。 今日便也是一样的。 弘历听了,也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性子一样,口味一样…那… 他有心再同温晚搭个话,刷个存在感,熹贵妃却瞥了他一眼:「不是要去拿书,还不快去?!可别想再贪我一盏茶的。」 如此他只能尴尬的起身,一笑:「额娘实在小气。」 「以前也是有了温晚陪伴,便嫌弃儿子的了。」 熹贵妃笑道:「你如何同我的小丫头比?」 弘历假装失落,苦笑着对温晚道:「额娘疼你,你在她便欢喜,我见额娘欢喜,对你多有谢意,回头我让人把谢礼送来。」 「哎,被人嫌弃了还要送礼,我上哪里说理去?」 熹贵妃都头疼了,这个儿子真不会因色误国? 这都能找些理由送礼。 她只能挥挥手,示意弘历快滚。 温晚头低的恨不得埋进去,行礼:「陪伴娘娘是我的福气,不敢得王爷的礼。」 弘历假装没听到,对熹贵妃的行礼走了。 温晚不过陪着着熹贵妃歇了个午觉的功夫,弘历的东西就送来了。 生怕送晚了就送不进来了似的。 熹贵妃更了衣,牵着温晚的手坐在榻上,无奈又好笑的嘆了口气:「脸皮真厚啊。」 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了? 温晚懵懂的看向她:「娘娘?」 「不是说你。」 「哦。」温晚便不再问了。 就这么安心又专注的坐着,仿佛就这么靠着熹贵妃坐着就好,旁的事儿都影响不到她。 熹贵妃目露心疼,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让宋嬷嬷把东西都拿进来。 「反正也闲着,看看是什么东西,若不好,给他丢回去!」 温晚听了,眼神一瞬间有些忧愁害怕又茫然,却还是点了点头。 冷不丁的发现熹贵妃在看她,她下意识欢喜的露出一个笑来,仿佛所有烦恼茫然都忘了。 熹贵妃心中一疼。 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却什么都没有说。 宋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把东西都捧了进来。 约莫七八个盒子,还有一盘子锦缎。 宋嬷嬷笑着屈膝:「娘娘,这两个盒子是王爷孝敬您的,一味天山雪莲,一味入面脂用的珍珠茯苓粉。」 熹贵妃受用的笑笑:「这是堵我的嘴呢!呸!当本宫眼皮子浅了的!」 宋嬷嬷笑而不语,把东西打开盒子给熹贵妃跟温晚看了一眼,然后把东西让人先去收起来。 而后才招手让后面的宫女上前,她一边打开,一边道:「娘娘格格,这是一对叮噹镯,通体果绿,这个颜色实在好看。」 宋嬷嬷亲手捧了盒子上前,给熹贵妃跟温晚看。 熹贵妃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颜色娇俏,不压年纪,是不错。」 说着,拿起给温晚戴了戴。 「大了些。」 熹贵妃握着温晚的手腕,又摘了下来。 宋嬷嬷赶紧上前接过,笑道:「格格年岁还小呢,还要长的。」 又打开第二个盒子,捧上前:「这是一个金累丝绞花七宝镯子。」 熹贵妃这次没有伸手,只是看了看,有些嫌弃:「忒大了,瞧着也重的很,再给温晚把手腕给折了!」 宋嬷嬷立刻道:「是大了点,可这镯子,奴婢有印象,是南云那边进贡的,另一只,在您这里呢。」 「王爷定然是知道,所以送了这只来,也是因着您同格格的情分呢。」 温晚:啧啧。这话说的,真想点个赞啊… 第14章 宋嬷嬷话说的漂亮,熹贵妃也想起了那个镯子就要人去找过来看看。 常珠亲自去的,很快回来,打开盒子一瞧,果然一模一样,只是里头的珊瑚和玛瑙颜色有些差距。 熹贵妃随手就把自己的那只戴上了,然后让给温晚的那只收好:「等你大了,咱们便戴一样的。」 温晚点头,眼神似有期待,且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只。 宋嬷嬷收好后,方捧另一个,这个盒子略长些打开一看是一枚步摇,比翼双飞,但非凤凰而是孔雀,用的是点翠的工艺。 「精巧有余,只是隆重了些,温晚还小,戴这样的东西,老气了。」熹贵妃摆了摆手。 温晚:等我戴着不老气的时候,宫里就流行绒花了…哎…俗人只想纸醉金迷金钗满头怎么办? 宋嬷嬷呈东西是有技巧的,先呈了不错的,有讲头的,再呈几个常见的,待人觉得平淡时,最后再来两个让人有兴致的收尾,这样,看的人也不至于无趣儿。 第25页 收尾用的是两个西洋玩意儿——香水和一盒子未镶嵌的宝石。 温晚:我要洋人死!我要洋人死! 此心不变! 但宝石无罪! 「这是香水儿,同咱们的香料一样,味道更浓烈些,你们年轻人用着倒能习惯些。」熹贵妃帕子遮了遮鼻子,显然不太喜欢。 温晚也兴趣缺缺,她更爱大自然——狗尾巴草的味道都比这时候的香水好闻。 见温晚没什么兴趣,宋嬷嬷就赶紧把香水撤了下去。 「这宝石,送的还算像样儿,温晚如今很多东西都戴不得,僭越的罪可不小。这宝石日后,再让人镶嵌,才是方便。」 「都给她好好收着。」 宋嬷嬷屈膝称是,又说了一下那盘子锦缎,是蜀锦,轻薄又软和,颜色也都是嫩嫩的,青绿,浅蓝这样的不僭越的颜色。 「那个青绿的不错,让人拿去给她做身衣服,还有那身粉紫的,就绣个紫藤花的花样来,我有串粉金石的压襟串子一併给她。」 「是!」待宋嬷嬷行礼退下后,常珠便给熹贵妃跟温晚上了新茶点心,自己往外站了站,听候吩咐。 温晚方觉得自在许多似的,悄悄勾了勾熹贵妃的衣袖。 「给我做新衣服?」 熹贵妃笑了:「对。」 温晚也笑了起来:「我喜欢新衣服。」 「您真好!」 「这就好了?我的傻丫头呀!」熹贵妃哭笑不得。 「刚才的东西,可喜欢?」 温晚不假思索,十分坦诚,但像是怕旁人听见,她凑过去低声道:「喜欢镯子,那个香水和香粉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香水。」熹贵妃配合她小声笑道。 「我给您买花?花好闻!」 「阿玛给我买了花,额娘给了我银子。」说着,温晚把身上的荷包打开了,掏出两个银锞子来。 「不过刘嬷嬷说,宫里的东西贵,这够吗?」她有些小心翼翼。 熹贵妃笑不可支,拿了过来:「够!」 「常珠,让内务府,送两捧百合来。」 常珠接过那两个银锞子,笑着应了,出门去打发宫女取花去了,银锞子却小心的用帕子包好,还找了个盒子放——娘娘定然喜欢着呢! 温晚见常珠出去,又凑过去,小声道:「含珠说,典当能换银子!我有许多东西,等我当了,给您天天买花。」 熹贵妃忍着笑:「你都打算当什么?」 温晚眼睛都带光的继续小小声道:「我有一对可丑可丑的镯子,含珠说,是赤金的,一只有五两呢,可以当许多银子…我先当这个好不好?」 熹贵妃点头表示支持:「是该先当丑的。」 温晚又道:「含珠还说,那些日常用的茶壶杯子,都能当!值钱的很呢!」 「我有时候半夜莫名惊醒,怕的厉害,就想抱着茶壶杯子的,跑掉。」 「其实我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就像,就像四周全是黑夜,我想跑到有光的地方。」 熹贵妃心里更疼了些。 该是多么的迷茫与孤独,她才会如此呢? 熹贵妃目光怔忪,仿佛,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初入四爷的府,不得宠,陌生压抑又无能为力… 温晚勾了勾她的衣袖,熹贵妃偏头看她,轻轻一笑:「倒是不傻,知道跑要带着盘缠。」 「虽说在宫里,吃用份例都是好的,不过多攒点东西,是对的。便是有一日,门庭冷落,也能吃喝不愁,日子总能过下去。」 这是传授经验了。 温晚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点了点头:「我会攒很多很多的东西。」 「吃很多很多的饭。」 「晒很多很多的太阳。」 「您是不是就不会为我难过了?」 熹贵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又怔怔的看着温晚好一会儿,突然把她搂进怀里。 「是。」 温晚:完美! 贪财,贪吃,懒惰…从此都成了感人肺腑的为爱付出! 荣华富贵,奢靡摆烂——前世跟今生一致的愿,从这一刻,开始构建。 她从熹贵妃怀里慢慢起身,看着那张脸,轻声道:「那么,如您所愿。」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多数是熹贵妃说她过去的趣事儿,还兴起找出了她幼时的玩具给她看。 宋嬷嬷收拾了东西就回来陪着,她话巧,许多事经过她一说,便好笑许多,常珠也机灵恰到好处的补充,一时间热闹的很。 晚膳弘历并没有来,清清静静吃了顿饭后,熹贵妃又让拿被子来让温晚与她同睡。 左右她已经很久不侍寝了,万岁爷更是不在宫内,温晚与她同榻而眠,也没有什么。 温晚自然表示愿意。 兴许是白日里熹贵妃心情起起落落,所以有些倦,换了寝衣,洗漱后,熹贵妃并没有说多少话,便睡过去了。 温晚也生了困意,她轻轻侧过身,借着外头未曾熄灭的烛光,再次看了看熹贵妃的脸。 那张她梦里都不敢有的脸。 她为了在永寿宫哭的真心实意,为了情绪,想了那么多难过至极的事—— 都不敢想的脸。 龙三婆。 其实到现在,温晚也不知道,队伍里战力第三的龙三婆当初为什么捨命救她。 第26页 末世当无人性,圣母婊害人害己——这是每一个挣扎于末世的人的立身之本。 所以整个队伍,每天都经歷生死,谁也没有露出恻隐之心。 后来兴许是见温晚为此有些恍惚,队长陈二狗便分析说:「龙三婆她自己不想活了呗,拿你温小五的命,当个货币,请地府判官开恩,让她下辈子别当人了。」 「好好的怎么会不想活了?!她没有表现出徵兆!」温晚当时下意识道。 「好好的?温小五?!你傻了?」陈二狗笑得像个街熘子。 温晚果断闭嘴了。 她说错了话。 这日子,怎么能用好好的形容。 自杀的人不计其数,哪怕他们身负异能。 可哪有人自杀时,还要救个人的? 看过坑死人的,看过黑吃黑,看过太多人间地狱无情无义,温晚本来都努力的快要麻木了,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救命之恩,让她十分无措。 不该是这样的。 可温晚努力了好几次,也无法採取陈二狗的馊主意:「你要是实在抹不掉自己那点不值钱的良知,那就骂!骂她龙三婆圣母婊!二傻子!逞强耍威风!」 温晚骂不出来,最后只骂了陈二狗:「你个二狗子你个二傻子!」 陈二狗后来说了什么? 温晚记不清了,于是努力回想。 但她身旁熹贵妃突然蹙眉翻了个身。 温晚眨了眨眼,方从那些记忆里回神。 已经隔世。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是自己前世的脸,毫无关系。 她又虚空摸了摸熹贵妃的脸,所以只是巧合吧? 或许是游戏设计者懒得捏太多的脸,随手就用上了。 她没有询问翠翠。 只是轻轻的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睡意朦胧时,她想:这巧合也挺好的,至少自己今天哭的真心实意… 多久没哭了呢… 前世没哭会不会是泪腺退化了… 第15章 温晚在宫中一连住了又五日。 每天陪着熹贵妃赏花赏画赏珠宝,好茶好饭好点心。 偶尔还有低位的妃嫔来永寿宫说话讨好,不止讨好熹贵妃,对温晚也是极尽奉承… 温晚:谁说宫中岁月难熬的?!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啊!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爽爽,真说出来,熹贵妃第一个就得扇她。 这五日,弘历只来了一次,还没有留膳,一盏茶都未曾来得及,只是奉命回来取摺子,顺路过来请安的。 他来的时候,温晚正同熹贵妃在御花园玩儿,昕嫔养了一只狗儿,小小的白白的,也抱着在御花园玩儿。 阳光盛好,温晚觉得晒的四肢百骸都软和了,于是心情大好之下便生了逗弄狗儿的心思。 说是逗弄,也不过是在紫薇树下拿着球,丢来丢去,或是像踢毽子一般耍点花样的把球踢出去,常珠带着两个小宫女陪着,很是会捧场,又是帮着逗弄又是夸温晚丢球丢的漂亮,一时间这边热闹的很。 熹贵妃同昕嫔坐在亭中瞧着,都是满脸笑意,昕嫔嘆了句格格青春少艾,真真是人比花娇。 熹贵妃笑着说了句:「你如今也是盛年。」 昕嫔赶紧说自己容貌皮肤已然不成了,离着贵妃差远了,贵妃才是年华永驻。 熹贵妃一笑,尚未说话,便见永寿宫太监总管许河小碎步过来行礼:「娘娘,王爷来给您请安。」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让他过来罢。」 熹贵妃脸上的欢喜是明显的,昕嫔很有眼力的起身,说要去看看荷花可开了没有。 熹贵妃点头,「可要快些回来,咱们再说说话。」 昕嫔应了,起身离开了那边弘历也只带着李玉过来了。 请过安后,弘历也不坐,只说要回圆明园,他皇阿玛等着呢。 由于紫薇树的角度原因,温晚并未看到弘历,但弘历能看到她。 不由得愣了神。 熹贵妃轻咳一声,弘历方回神。 「还是额娘会养人,温晚瞧着好多了。」 熹贵妃笑笑:「她确实好多了,性子喜好同从前差不多,我就愿意看她这样欢声笑语的。」 「说起来,这个失忆症,咱们都未真的见过,还以为多么可怕,现在看来,她只是忘了从前所有,她还是她,未曾改变,就连夜里陪我入睡,会偷偷给我掖被角这个习惯也有。」 弘历为这话又走了神。 她还是她。 对额娘,对她的至亲,都是体贴信任… 只是,不爱他了… 熹贵妃仿若没有看到他的失神,放下杯子,就催他快回去伺候他皇阿玛。 弘历也只能再次行礼,然后匆匆离去。 他没有看到,紫薇树下,温晚的视线划过,而后一笑:「抱它喝点水罢,逗弄,要大家都欢喜,才好。」 那日,弘历又让人送了东西来,理由是给熹贵妃的孝敬,顺便给了温晚一些。 温晚照样陪着熹贵妃都看过,还拿着一对粉色的琉璃杯子赏玩了好一会儿。 至第六日,温晚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她旁听到: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一批,第二批昨儿也发出去了,温晚的在最后一批,也就这几日了。 所以要回去候着。 第27页 在陪熹贵妃用了早膳后,熹贵妃就挥了挥手。 宋嬷嬷立刻带着所有人出去了。 熹贵妃揽着温晚,面带不舍。 「今儿就得放你回去。」 「这几日,宋迟同你说的,你都记着了?」 宋迟,宋嬷嬷的名字,她这几日晚上都会陪温晚说话,跟温晚说一些规矩常识,更多的是说宝亲王府的后宅女眷。 温晚点头:「嗯。记着了。有些怕忘,写了下来,再背两日,就记下了。」 熹贵妃哭笑不得:「罢了罢了,别背了。」 「到时候,我给你指个宫女过去伺候你,有什么她会提点你的。」 温晚点头。 然后主动问道:「娘娘,我是不是以后要进宝亲王府?」 这个窗户纸,这几日一直没有捅破,熹贵妃因为温晚失忆,所以才每每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今日眼见着不能拖了,温晚主动开口,也是让熹贵妃知道,她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是。」熹贵妃点头。 「温晚,你愿意吗?」 温晚眼神坦坦荡荡:「我愿意。」 「额娘说,入宝亲王府,您跟王爷都会护着我,比去别家要好。」 「宋嬷嬷也说,富察福晋是个好人,只要我心存敬重,日子就不会差的。」 「我知道宋嬷嬷的意思,就是娘娘您的意思。」 「您跟额娘都愿意的,我便愿意。」 温晚说完还笑了笑,可爱又治癒。 熹贵妃感动的都想捂住心口哭一会儿了。 这种全身心的信任,实在让人无法抵挡。 怪不得弘历放不下,当初的温晚全身心的爱慕他,那种滋味,他捨不得也是应该的… 熹贵妃抱了抱她:「钮祜禄氏,不需要你来维持荣耀,也不需要你来荫庇子孙后代,温晚,开开心心的,过好你的一辈子。就够了。」 温晚点了点头。 熹贵妃又将她看了又看,终是狠下心:「来人。」 宋嬷嬷很快进来。 「送格格回府吧,你随着去送。」 「是。」宋嬷嬷屈膝应道。 温晚起身,郑重的行礼,同熹贵妃告别。 再见面,她就不能是她掌心娇儿了。 她只是个低位的格格了。 熹贵妃掩面摆了摆手,宋嬷嬷扶起温晚正要离开,常珠便进来了。 「娘娘,王爷来了。」 熹贵妃红着眼一怔,反应过来,嘆了口气:「这个孽障。」 「罢了罢了。」 「叫他进来。」 说着瞥了一眼宋嬷嬷,宋嬷嬷心领神会,立刻扶着温晚站到了一边等着。 弘历很快进来了,行了礼,就直接了当的道:「额娘,温晚今日要回去?」 熹贵妃冷哼:「明知故问。」 弘历脸皮厚,也没有不好意思,笑道:「儿子想同温晚说几句话,求额娘成全。」 「你是要吓坏她?!」熹贵妃佯怒。 「怎么会?额娘不放心,就让宋嬷嬷作陪就是。」 熹贵妃不说话了,端茶喝了一会儿,方点了点头:「去西间说话罢。」 说罢看了一眼宋嬷嬷,宋嬷嬷扶着温晚过去了,弘历随后而至。 宋嬷嬷一礼后,就站到了多宝阁旁,不远不近。 温晚屈膝:「请王爷安。」 弘历看她规规矩矩的样子生出一丝无力感,几日不见她又生疏了。 「坐。」他说罢,就先坐下了,温晚方坐到炕桌的另一边。 「额娘可同你说了?」 「圣旨会在六日后下到府里。」 温晚点头。 「委屈你了。」弘历嘆了口气。 「臣女不觉得委屈。」温晚抬头,笑了。 「王爷,臣女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钮祜禄这个姓氏了,臣女父兄并没有位居要职,臣女能入府做个格格,已经是娘娘的偏爱了。」 弘历一时间怒不可竭:「你就是这么贬低自己的?!」 温晚慢慢起身屈膝:「王爷息怒。」 弘历心疼的站了起来,宋嬷嬷也看了过来,他本想把温晚拉起来的手,无力的垂落。 他压住了声音,带了一点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讨好:「温晚,你气我没关系,是我,是我如今做不得主…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不能贬低你自己,与我而言,再无人及你。」 温晚摇头,依旧带着笑:「王爷,臣女真的没有委屈,更没有同您置气。」 「臣女懂您的意思,您觉得,我们过去的情分,让您愿意给臣女更高的位分。」 「可是,王爷。」 「臣女,已经不记得了。」 「又怎么会委屈呢?」 「王爷放心,臣女入府,会敬重福晋,谨守规矩,不给王爷跟福晋添麻烦。」 温晚的每一句话都狠狠的踩在了弘历的心口上。 弘历手指收紧,克制着把她抱住,逼她把刚才的话通通收回去的冲动。 这是永寿宫。 罢了。 来日方长。 等她入了府,他有的是时间让她回心转意。 既然一切未变,那么重新爱慕于他,想必也不难。 「即便你已经不觉委屈,可我还记得。」 「是我让你受了委屈,我自会补偿于你。」 第28页 温晚对他一笑,有些无奈,还有些苦恼似的道:「王爷,花开花落,缘来缘去,都是天意,王爷心怀天下,何苦纠结于这样的小事?」 「臣女不需要补偿。过去同您的情分想必也是过去的臣女心甘情愿的,那便没有谁欠了谁的,您如今非要补偿,只会让臣女惶恐。」 「您觉得,什么东西能偿还我那么多年的真心呢?」这句话是翠翠说的。 温晚?? 翠翠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说了两个字:「任务。」 哦哦,任务啊。 温晚没有立刻说而是等着弘历先回应她前面的话。 弘历道:「你不必惶恐,温晚,你值得。」 「你也不用怕,我会慢慢补偿你,不会把你置于险地的。」 温晚一副跟你说不通的表情,皱了皱眉心,做了个小小的撒娇苦恼的表情:「您觉得,什么东西能偿还我那么多年的真心呢?」 「黄金百两怎么样?」温晚带着一点小期待的看着他。 弘历??!! 他的脸色快要黑透了。 这个蠢女人,居然用区区百两就衡量他们的感情?! 「多,多了吗?!」温晚怯生生的。 「那…那…我不要黄金了,银子也行…一百两…」 「五…五十?」 温晚的表情很乖很软一副价格好商量的样子,一只手还抬起来晃了晃。 弘历再忍不住了,抓过来往怀里一摁,然后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 「王爷!」宋嬷嬷走了过来。 温晚却像傻了,不哭不闹,也不动。 听到声音才开始挣扎,眼睛立刻就红了。 弘历松开手。 又气又无奈的冷笑:「我给你黄金万两。」 「换你真心,换不换?」 温晚:很想换,但爱不能啊。 第16章 温晚低头:「王爷恕罪。」 「臣女一切,都随王爷处置,只是真心,臣女不知如何能给?」 弘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待你给出时,你会知道的。」 说罢,转身就走。 听声音,还没忘了去跟他的亲娘行礼告退。 见温晚不知所措的站着,宋嬷嬷好心的过来扶住她:「格格,奴婢送您回府。」 温晚点头,过去同熹贵妃再次行礼告别。 熹贵妃看着她,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未说。 温晚回去,伊尔根觉罗氏跟艾善欢喜的不得了,三个人又一起用了一顿晚膳。 待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后,温晚就让人都出去了,她不用人守夜。 温晚自己放下了床帐,四肢摊开,躺的十分松弛。 「翠翠!」 「在。」 「今天的那句,算过了吧?」 「是。」 「技能你练习的怎么样了?」 「不要偷懒啊年轻人,你要勤加练习呦,我先要那个好感度技能就够了,红黑两色,百分百的比例来衡量,每次使用,维持时间一日就够。」 翠翠没有回应,也许是在努力… 温晚巴拉巴拉又鼓励了它几句,便沉沉睡去。 一晃便是六日。 今儿圣旨就会到,衣服已经提前备了,且只是接旨,不是面圣,倒也没有什么可紧张的,府里也是照旧,只是这几日清扫的干净了些,前院的灯笼也换了新的。 温晚早上起身,先是去正院给她额娘请了个安,又在廊下坐着,捧着茶,吃着在她暗示之下做出的龙井茶糕,听刘嬷嬷讲规矩礼仪,听了两刻钟,刘嬷嬷就劝她回屋,她应了,想着回屋继续看她的库房帐本,便见一个婆子急匆匆过来。 「格格!」 「禀格格!圣旨来了,请格格去前面接旨。」 温晚不慌不忙的换了衣服,拿了块新的帕子,便去了前院。 一家子上上下下都跪在了那里,宣旨的是礼部的人,旨意无甚意外,指给宝亲王为格格,三日后入府。 同时过来的还有内务府指派的一个宫女一个嬷嬷。 看两人神色,就知道都是熹贵妃指的人了。 两个人勤勤恳恳的伺候温晚,态度上也没有因为熹贵妃指派而有什么倨傲,十分恭敬。 伊尔根觉罗氏,见此也只能稍稍放心,她知道刘嬷嬷跟含珠是无法带去了。 私下里拉着温晚嘱咐:「娘娘给的人,自然是好的,可是并没有从小伺候你,未免哪里做的不够贴心,你莫要忍着,日子那么长呢,你退她们就进,久了就会出事。」 「也不是让你对她们多有防备,只是话说出来,都能明白,她们也知道怎么做,是不是?」 温晚应了:「额娘放心。」 伊尔根觉罗氏如何放心? 入府做个格格,位分不高,娘家也不能进去探望,最多捎点东西。 且看日后吧——伊尔根觉罗氏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熹贵妃入府,也是格格,还不受宠,如今却也是最尊贵的了。 娘家人不是想见就见? 「你进府,不必挂念我们,你两个哥哥,也自有自己的命,用不着你替他们博前途,你只要顾着你自己,好好的,就够了。」 温晚前世太飘零,没有父母亲人之爱,所以面对伊尔根觉罗氏的真心,她总下意识的觉得,这太幸运了——会不会因此带来什么灾难? 第29页 若是没有这么好这么幸运,日子会不会过的平稳一点? 温晚笑了笑:「额娘,我是钮祜禄家的女儿,我们荣辱一体,我怎么能只顾着自己,而忘记父母的养育教导之恩?」 「额娘放心,我不会为家族招惹祸事,也不需家族为我倾尽所有,咱们安安稳稳的,真心相待,就能抵这世间所有的磨难。」 伊尔根觉罗氏抱住她:「我的儿,苦了你了。」 嗯,爱就是常觉亏欠… 因为很早就有了准备,所以在仔细问过熹贵妃指的那位何嬷嬷后,伊尔根觉罗氏准备了一个大箱子,上好的紫檀木的,木质油润,府里总共这么一只。 然后把厚厚的一沓金银票放在了一个花梨木的小盒子里,这些金银票,有一些是典当了温晚瞧不上的金银首饰,一些是府里给温晚的嫁妆银子。 小盒子放在了大箱子的最里面,然后开始放温晚要带过去的东西,多数是弘历送的各色首饰,还有熹贵妃给的,为了能多塞一些,只能许多镯子放在了一盒里头,挤挤攘攘。 伊尔根觉罗氏都心疼了:「待进府,就假意让身边的人出去採买盒子,而后你阿玛给送过去,这样你这些盒子都可以仍送进府里去。」 「听额娘的。」 「只是这些花瓶,不好带,只能带一套茶具,额娘都给你好好放着,待日后,慢慢的再给你送进府里去,也不能太着急,总要顾及福晋。」 「听额娘的。」 「衣服便不能带了,那些衣服都不是入府能穿的,额娘给你留着,就留在这柜子里。」伊尔根觉罗氏满脸不舍。 「只能带这套旗装,鞋子带这双,额娘给你绣的,只镶了几粒小珍珠,不打眼。」 「胭脂水粉要带着,都是娘娘给的极好的,香水你不爱,便不给你带了。」 「听额娘的。」 「这珠帘,不能带,福晋那里怕都没有这么奢靡的,你出府后,我就摘下来,给你收起来,来日有机会也给你送过去。」 伊尔根觉罗氏的来日,说的是弘历承袭皇位,温晚得以入宫。 「听额娘的。」温晚依旧软软的笑。 伊尔根觉罗氏一样一样的给温晚亲自收拾了,最后打开一个盒子,里头是一本书。 温晚只看了那平平无奇的封面就知道是什么了。 春宫图。 也该到这个环节了。 她努力让自己一会儿看起来脸红羞涩一点。 但伊尔根觉罗氏居然又把盒子盖上了。 「你还小,只是到了选秀年龄,但你葵水未至,王爷只要不是…总不好真的同你圆房。」 「这东西…不看也罢。到时候总有人教你的。」 温晚假装懵懂:「听额娘的。」 伊尔根觉罗氏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放低:「你就是今年葵水来了,也还不足十五岁,贸然,额娘实在担心,倒不如再等一两年。」 「额娘这里有个避子的方子,你背过,日后慢慢积攒药材…」 温晚似懂非懂:「听额娘的。」 背了方子后,伊尔根觉罗氏才念叨着再去看看库房,匆匆起身离开了。 含珠趁着机会,过来一边伺候温晚歇一会儿,一边哭诉不舍。 「格格,奴婢捨不得您。」 「格格,奴婢想到要跟格格分开,奴婢就难过的不行。」 翻来覆去,含珠也只有这么几句话,按道理,应该说一些如何如何照顾自己的话,可含珠实在说不出口——温晚把自己照顾的太好了…吃穿坐行,她都无从嘱咐。 温晚心中轻笑,还是嫩了点呀,遮掩的本事弱了些。 若是心中当真大悲,是顾及不到这样的细节的,哪怕说个夜里中午不要总自己呆着,要人守夜这样的话也行,有理智便是悲伤不够。 倒也不是含珠对她无感情,不过是,含珠已经知道,她不会离开温晚。 有人会捞她,进宝亲王府。 温晚伸出手,微微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 「待我出府,额娘当最伤心,你去替我伺候额娘,聊以慰藉。」 「你我主僕一场,这些给你。」 说着递过去一个盒子,里面是两样赤金首饰,还有二百两的银票。 这可是巨款了。 含珠感激涕零,又跪下了。 「格格,伺候格格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当格格这样的赏赐!」 「给你,你便拿着。」 「谢格格!」 含珠爬起来,用帕子擦了眼泪,还去旁边洗了手,才继续伺候温晚。 她还是没想起来,按照正常反应,她应该想点什么嘱咐嘱咐温晚,哪怕嘱咐她打赏宫人不要这么大方也好啊。 至晚膳,含珠看着已经新来的宫女春然,已经可以的熟练伺候着温晚,以至于她颇有些插不上手了,才终于同温晚说了点有用的话:「格格,春然来的时日太短,未免不知道您的脾性喜好,您又惯不忍责罚我们,奴婢想着,明儿抽出些时辰,同她好好说说格格的喜好,尤其是过去的——太医说,提醒格格过去,对格格记起来是有很大帮助的!」 嗯,显示对手的短处,加强自己的作用,不错。 不过,姑娘你可能弄错了你的作用。 你不会是那个心腹。 你最大的作用是,让某个人知道,我想让他知道的。 第30页 俗称:播放器。 第17章 宝亲王府。 断断续续被雍正圈在圆明园近两个月的弘历,终于回府过夜了。 后宅里的女人们,个个都欣喜不已。 尤其是高氏。 她刚接了晋她为侧福晋的旨意,正等着弘历回来,当面谢恩呢。 她换了一身粉色的新衣,上面是掺了金线织成的宝相纹,华贵又娇嫩。 而后有些不太沉稳的剪着新送来的一盆绿松,剪的七零八落,实在不甚美观。 她贴身的宫女秀珠看不下去了,轻柔的握住了她的剪刀,然后拿到了一边,给她手里换上了一杯热茶。 方道:「主儿,您先歇歇。」 高氏回过神来,嘆了口气:「爷还在福晋那里?」 秀珠点头:「是。」 「主儿,王爷刚去福晋院子里呢,且今晚定然要留宿福晋那里,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您何苦呢?」 「我岂能不知?我如今又不是要同福晋争,甚至,我还知道,爷明儿定然先去看富察氏还有苏氏。她们两个有了身孕,爷自然要看重。」 「主儿心里明白,就更不必为难自己了。」 「到底是主儿成了侧福晋,往日里,也是主儿最得宠,明晚定然就是主儿伺候王爷了,主儿且不必着急,今儿好好歇歇,明儿奴婢给主儿好好装扮,定让王爷眼前一亮。」秀珠笑道。 高氏顿了顿,神色越发烦躁的喝了口茶。 「新人要入府了。」 秀珠神色也是一顿,显然也是担忧的。 有些事,凭着欲盖弥彰,是没用的。 那位温晚格格,已经接了圣旨了。 秀珠低声劝慰:「主儿,那位到底只是个格格,如今争不过您,可见王爷的心思,且她年龄甚小,这进府,不能伺候王爷,不过是个摆设。」 「只要主儿有了身孕,子凭母贵,除了二阿哥,就只有主儿的孩子最尊贵了。 」 高氏被稍稍安慰到了一点,但还是皱眉:「爷待她,终究同别个不同。」 「她还有贵妃娘娘撑腰,若是她不安分,如今我是侧福晋,但日后…谁比谁尊贵,谁又说的准呢?」 「孩子,孩子!我何尝不想要个孩子!」 高氏摸了摸肚子,十分沮丧:「母亲的方子送了一个又一个,我承宠也不少,可——」 秀珠只能继续安慰:「主儿,夫人便是晚生了您跟公子,夫人不是说了,女肖母也是有的,但夫人一有孕就连生两子,都康健出息,您又这般有福气,可见日后,主儿的孩子都会是人中龙凤呢。」 「爷的哪个孩子不是人中龙凤呢?」高氏虽反驳,可态度总算好了一点儿。 「都是龙凤,那也是有差距的,王爷也不是万岁爷唯一的孩子,不是么?」这样的话秀珠说的极轻。 「夫人请的这个送子观音,奴婢已经摆上了,主儿每天诵经,定然很快就能心想事成。」 高氏缓缓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我也乏了,你去兑水来,给我润润手,明儿爷来,当给爷泡茶的。」 「是!」秀珠笑着应了。 只是她心里还是担忧,主儿只是压下了心烦,并不是想开了。 这事儿,以后还有得折腾呢。 当想想,怎么劝慰才是,主儿聪慧,向来能拢住王爷,不过是这段日子久不见王爷,又因府里格格接连有孕,有些急了,便想岔了去,一旦想开,那位温晚格格,想必也不足为惧。 另一边,富察福晋的院子里,弘历果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脱了鞋换了家常的衣裳,正松快的半躺在东捎间的炕上,同福晋说话。 富察氏亲手将酸枣糕的盘子端起来捧给弘历。 弘历拿了一块吃了,就没有再吃的意思了,她又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指尖。 只听弘历道:「你昨儿去给额娘请安了?可带了永琏?」 富察氏心头一紧。 方才更衣洗手时,爷不过问了几句府里的事儿,如今坐下了,方是正经说话,可开口就是这句话,也不知是不是不满? 爷是觉得她是因着温晚格格,去讨贵妃的意思了? 「是,额娘赏了好多东西给臣妾。」 「臣妾想着,过几日可得再去给额娘请安才是。」富察氏笑道。 如今熹贵妃正满心都是温晚,若福晋透了不该透的态度,是不会有许多赏赐的。 「恩,该去。」弘历一笑。 「我忙于朝事,给额娘请安也少了,倒是辛苦你了,额娘这几日用膳可好不好?」 「额娘这两日爱用一道笋汤,臣妾已经让人又送了两筐鲜笋过去,宫里不缺这个,可也是咱们的心意。」 「恩,笋不值什么,你待额娘的孝心才是难得。」弘历赞许。 「这是臣妾的本分。」 富察氏自己也吃了一块点心,端茶润了润,又道:「爷,第三批圣旨已经下了,咱们府里这几日就得接新人入府了,臣妾让人收拾了文竹轩,给戴佳氏,爷看如何?」 「嗯。」弘历对戴佳氏没有什么印象随意点头。 「至于温晚妹妹,已经委屈做个格格了,不如东侧院后面的如意阁给妹妹住可好?」 「不是臣妾不肯给妹妹东侧院,只是乌拉那拉氏为侧福晋,住西侧院,高氏晋了侧福晋,还未搬院子,不管她搬不搬去东侧院,总不好让温晚妹妹搬进去,也是为着妹妹考虑,她初入府,太过惹眼也是无益,爷以为呢?」富察氏一番话解释的透透彻彻,贴心贴意的样子。 第31页 「你向来细心。」弘历喝了口茶,语气平常。 「温晚的确不宜惹眼,但她身份让你们如此谨慎,不过是额娘养大的,我也看顾许多罢了。」 「她本就怯弱,你们太过谨慎,她反而会惶恐不安,说到底,被人偏爱,并不是她的错处。福晋觉得呢?」 富察氏恍若没有听出弘历的警告与不满,仍扯出一抹笑来:「爷说的是。」 「臣妾明白了。」 「既如此,委屈做个格格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弘历淡淡的道。 「是!」富察氏低头。 一时寂静。 富察氏心中喟嘆,早就知道可能会是这样的,只是,难免心酸。 富察氏为弘历生育了三个孩子,自入府就得他看重尊重,给足了面子,他更是从未为因为后宅哪个女人落她的面子,哪怕她处事出了茬子,他也会第一时间保全她的颜面。 富察氏曾经觉得,如此已经十分圆满了。 可今日,他提起温晚时,那一瞬间的柔情,还有牵扯她时,一句话都不准说错的偏爱。 让富察氏认识到了,尊重与疼爱。 是不一样的。 富察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失落?难过?亦或是? 她狠狠压下还未升起的嫉妒… 不值当的。 温晚最多是个宠妃,甚至还不如万岁爷的敦肃皇贵妃,皇贵妃至少从前家世显赫,温晚家中兄长,无甚出息,她不会动摇自己的位置。 富察氏冷静了下来,她起身给弘历又递了一枚点心。 弘历接过了,放进了嘴里。 富察氏松了口气。 弘历喝了口茶,方道:「永琏的功课最近没有懈怠,这是你的功劳。」 弘历十分重视嫡子永琏,他的功课每天都要人送去圆明园的。 富察氏笑了:「臣妾不敢居功,爷忙于政务也要亲自看他的功课,他自然要努力,不负爷的教导。」 「有日子没见他跟清姝了,一会儿让人带过来,我们一家子一起用个晚膳罢。」弘历道。 「是!他们十分想念他们的阿玛呢!」富察氏心中大定。 子嗣,才是最要紧的。 又说了几句孩子的事儿,弘历才道:「温晚的院子,也不必费事了,就让她住在蔚兰苑罢。」 蔚兰苑,在最后头,离着园子很近,虽然离着弘历的前院远一些的样子,但前院有一条路是直通园子的,刚好经过蔚兰苑。 且那个院子,是除了正院最大的院子了,修的是江南的园林样式,很是雅致。 弘历原来是拿来消暑自己住的地儿。 让人住这里,可见对温晚的偏爱。 有了前面的铺垫,富察氏对此已经波澜不惊。 她笑道:「是个好地儿,雅致又清静。」 「这蔚兰苑,爷先前住过几日,家具摆件都齐全着,可要给妹妹换一批的?」 「不必折腾了,就让她那么用着罢。里头也不必再格外布置,换一批灯笼就好。」 「那里头的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必换了?都是好的。」 「恩。不过她一个格格,用不了那么多人,减几个罢,我让吴书来去办。」 「皇阿玛身子刚好些,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设宴,两个新人入府那日,就都从简罢。」 富察氏听他自己提了,倒是松了口气。 虽说只是一个格格而已,入府那日,设不设宴,都是各家自己的分寸,但爷是亲王,若设宴为了同下头的官员亲近一下,也无可厚非。 但万岁爷身子刚好转一点,爷实在不宜太出眼。 「是,只是不对外,内里设个小宴,可好?」 「不必,赏个席面就是了。」弘历道。 入府当日,本就又累又怕,再人来人往的应承,温晚位分低,还要行礼,实在折腾。 「是。」富察氏心思婉转,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的体贴,让她已经平静的心忍不住生出一丝惆怅。 她再次压了下去。 「对了,蔚兰苑离着前头远了些,设个小厨房罢。」 「好,明儿就一併准备着。」富察氏端茶喝了一小口。 茶微凉,喝着,刚好。 第18章 弘历回府,第一日就叫了二阿哥和大格格用膳,并留宿福晋院子里。 这不足为奇。 只是第二日一早,后宅里的人就有些翘首以盼了。 爷会先去看哪个? 小路上人影重重,偶尔遇到熟识的彼此一笑,心照不宣,若是遇到面和心不和的,也都恍若着急办差,点个头就擦肩而过。 肚子里有底气的两个格格院子,算是最安静的。 不过也都清扫的干干净净了,该备的茶也备了。 富察格格还让人去嘱咐了大阿哥永璜,让他准备着功课,爷来了向来会叫大阿哥过来见见的。 苏格格就淡定的多了,因着肚子饿,还先吃了一盘子点心,她的贴身宫女彩柳劝着她才重新漱了口。 「你急什么,爷过来,也就是坐坐,前后能有半个时辰就是我的福气了。」苏格格摸着肚子微笑。 她向来十分知足。 彩柳笑道:「格格福气哪里止这些?」 「慎言!」苏格格看了她一眼。 「能给爷生个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心满意足。」 第32页 「是!」彩柳习惯了她家格格的「不争气」。 她也跟着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不过是格格的母亲得召入府探望,说格格怀的很有可能是个阿哥,才让她觉得,格格有了指望,该立起来才是。 苏格格这么一「警告」,彩柳又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爷对格格的眷顾,仅次于福晋跟高侧福晋。 再争,就是同这两位了。 格格是汉人,虽也是官家,但父亲只有六品,还是被爷刚从苏州迁进京的闲职,家中也无兄弟,只有两个妹妹。 若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有了小主子,以后咱们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了。」彩柳笑道。 「嗯。」苏格格温柔的摸了摸肚子。 另一边,格格金氏的院子,也颇平静。 金氏只换了新衣服,旁的并没有特意准备。 她还在吃新得的李子,一边听宫女回来禀报:「主儿,爷,去了后头的蔚兰苑。」 「蔚兰苑?」金氏惊讶。 她知道今日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只是看戏的心理让宫女出去打探,看看是高氏还是富察氏能得个头筹? 但万万没想到,爷去了自己避暑的院子。 「这天儿还没热呢?爷去那里做什么?」 「这,奴婢不知。」宫女平心回道。 「再探着罢。爷今儿总要选一个的。」 「是。」 「奴婢瞧着主儿像是心中有数一般,求主儿说说,会是哪一位呢?」平心笑道。 「富察格格。」 「这位?」 「若论宠,苏格格如今更胜一筹呢。」平心不解。 「富察格格又向来不太出头的。」 金氏冷笑:「今时不同往日,富察格格刚诊出了身孕,马上就有两个孩子了,偏偏一无所出的高格格成了侧福晋。」 「谁又能甘心呢?」金氏低喃。 她入府晚一些,又碰上万岁爷身子不好,爷忙于政务,宠爱颇少。 可眼下,也只能先等着。 等水混了,最好两败俱伤,才有她的机会。 「昨儿不是让你挑给大阿哥的砚台?富察格格给了我炕屏,我总要还礼。」 「不过我就不去了,你让人送去罢。」 「是。」平心应了便出去了。 高氏的玉绣阁。 秀珠听了小宫女的回话,眉头一皱,摆了摆手,小宫女赶紧离开了。 秀珠自己进了屋子,小声道:「主儿,爷去了后头的蔚兰苑。」 「蔚兰苑?」高氏声音急切。 「好端端的,怎么会去那里?」 高氏到底只比福晋晚了不到一年入府,陪伴弘历也是多年了。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有些不可置信的跌坐在炕上。 「爷,是要让她住蔚兰苑。」 她? 秀珠也立刻明白了。 温晚格格。 高氏最近的心病都来自于她! 「可,那是——」爷的院子啊! 秀珠也一时十分惊讶。 「若不是爷的院子,怎么显出爷对她的珍重?」高氏眼眶微红,又气又难过。 「呵,若不是她父兄无能,这侧福晋也轮不到我了!」她咬牙道。 眼见着高氏又要钻牛角尖,秀珠只能劝慰:「主儿!您怎么能这么想呢?爷最孝顺了,看在贵妃娘娘的份上对那位也要照顾一二的,可爷对您的宠爱是实打实的,福晋那里,敬重为主,对您才是偏爱呢!」 「那位不是闹了一场?生死一场呢!可爷硬生生晾了她十几日,也不肯如她的愿!就从这点儿,您就不必担心的。」 这话倒是实打实的安慰到了高氏。 是啊,虽然爷瞒着,但她家还是打听到了,温晚以死相逼,爷都不曾心软,那么,就意味着,她也没那么重要。 「主儿总觉得那位同爷是自小的情分,可主儿,您同爷也是八年的情分了,又差了多少呢?若论同爷相处,您更远胜于她。」 高氏坐的端正起来,是啊,自己同爷也是年少的情谊,谁又比谁差呢? 秀珠见状,继续道:「论样貌,您是府里的头一份儿,金格格也是当年那批秀女里拔尖儿的美貌,初入府,爷是去了几次,但现在看看,可曾越过您?远远不及呢。」 高氏摸了摸脸,还是忧愁:「温晚到底年轻许多,样貌也是一等一的。」 「主儿,奴婢说句该打的话,咱们爷,前途无量,日后总有新人,您若只计较年龄,岂不是苦了自己?」 「福晋年纪更长,可福晋急么?」秀珠声音低低的,凑了过来。 「福晋同爷是结髮夫妻,只要不犯大错,地位就稳不了破。如何能比?」高氏轻声道。 「那就说富察格格。」 「富察格格年纪最长,比福晋还长了几岁,她急么?」 「奴婢可是盯了有一段日子了,她那里从未将那位视作对手,反而对您——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高氏眼色一冷:「子嗣。」 「是,子嗣为重。」秀珠点头。 这事儿每次都提,高氏其实十分明白。 宠爱是一时的,谁能永远年轻。 但子嗣,才是最大的底气。 「主儿,您可不能为了一个格格,失了分寸啊。」 第33页 「爷今日见您,想必也不愿意看到您这样担忧的。」 这句话让高氏如梦初醒。 是的,自己如此这般,同那要死要活的温晚有什么区别? 爷看到,岂不是觉得自己也不争气? 高氏又怔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说得对,子嗣为重。」她缓缓道。 表情已经不復这几日的浮躁。 秀珠松了一口气,给她重新斟了一杯茶。 主儿终于想开了。 高氏喝了茶,又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爷去蔚兰苑,走的哪条路?」 「是直通的那条路,靠近蔚兰苑,打扫的太监看到了,这事儿才传出来的。」 高氏想了想,「爷去蔚兰苑,定只是去看看,又不会宿在那里。」 「你让人去前院,就说我得恩晋升,当给爷叩头请安。」 秀珠眼睛一亮,这主意好! 旁人再没有这种堂堂正正的理由的! 「是!」秀珠笑着出去叫人了。 很快回来,就要给高氏再打扮一番,高氏却摆了摆手:「已然不错了,旁的你也不必十分准备,备茶就够了。」 秀珠不解。 高氏轻笑:「那位富察格格,兴许是怀了身孕,性子急了点。」 这是要截人?! 她又不能伺候爷! 秀珠露出不满:「主儿…」 「让她抢吧。这时候,咱们落在下风,才能让爷怜惜。」 她已经在位份上赢了温晚,若是洋洋得意,又要争尖儿,爷未必高兴。 「你去富察格格那里,送点补品。毕竟咱们这里份例,不一样了…」高氏一笑。 秀珠瞭然,主儿是怕富察格格不够生气,不出手呢。 「是。主儿放心。奴婢这就去。」 这边波澜渐起,各怀心思。 弘历那里,心思却只在怎么修整蔚兰苑上。 「爷,小厨房这里正在收拾,原先就有的茶水间,收拾起来也快,今儿就能好的。」吴书来躬身道。 「嗯。」 「灯笼,屋内的帘子,靠枕坐垫,也换过了,这书房里的书,按照爷吩咐的,该搬走的也搬走了。」 弘历看了看整墙的书架,大部分都是空着的,不甚满意:「找些花瓶器皿,青花的,红釉的,摆上去,每一层,都要放一半书,书去内务府要新书。」 「是!」吴书来一摆手,后头跟着的一个小太监就行礼退了出去。 「这落地长瓶都是去年摆的了,今年不是出了新的花色?换了。」 「是!」吴书来依旧一摆手,又是一个小太监跑了。 「这香炉,女子用着粗犷了些,给她换一个金垒丝镶玛瑙的,那边案上的如意也撤了,给她放一个自转九层风灯,就美人扑蝶逗猫儿的那个罢。」 这风灯是个十分精巧的西洋玩意儿,转个不停,每一层都在丝帛上画着画儿,转动起来,像是一个故事。 「是!」这次吴书来没摆手,这种东西得他亲自回去取才行。 「屏风也换了罢,绣着龙纹,逾制了,也不必搬回去库房了,撤下来的东西尽数就放在这里的库房里就是了。」 「是!」 爷的心思真是不加掩饰啊。 这里的东西都是爷用的,精挑细选的,福晋那里都是比不上的。 放进库房,就是一併都给了温晚格格的意思了。 如今用着逾制,可以后就不一定了。 别人伺候多年,最多得那么几样好东西,这温晚格格,还没入府,就已经得了一屋子的宝贝。 「这画——」 「去我那里乙字库里,取一到十的画来。」 「是。」吴书来示意李玉伺候,自己亲自出去了。 却并不是亲自取画,而是打发了高玉带着两个小太监去了。 然后往外走了走,叫了蔚兰苑伺候的所有人等过去。 第19章 「吴公公安。」为首的太监笑着行礼。 吴书来一摆手,表情严肃。 「这院子呢,本来是爷避暑的,如今爷多在园子里,这里就用不上了,放着也是放着,便指给了钮祜禄格格住,留下你们,伺候格格,可觉得委屈了?」 宫人们立刻都摇头:「奴才们不敢。」 「你们也是精挑细选过来的,都不是蠢货,若是想不明白,就趁早该去哪里去哪里,今儿若是不走,以后就好好的伺候,伺候不好,那就不是走出去了。」 吴书来到底是第一太监,威严是有的,这么严厉的模样也不常见,宫人们吓得都跪下了。 「奴才定好好伺候格格。」 吴书来冷哼一声:「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主子好了,才有咱们的活路,都瞪着眼睛好好看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宫人们又诚惶诚恐的再三表忠心。 「你们也是伺候过爷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格格年幼,爷难免疼爱几分,若因此——传出去什么混帐话,你们可一个都跑不掉。」 「是是是!奴才等明白!」 这些人本来就是挑选了好的,懂事的,如今也不过是怕他们觉得伺候一个格格,不如原来伺候爷体面,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方敲打几句,如此,倒也不用再费太多功夫嘱咐。 吴书来又敲打了几句,就让他们散了,只留了领头的太监,叫许多的。 第34页 当年他就是走了吴书来的门路,才能在蔚兰苑当差的。 「吴爷爷,您辛苦了!」许多私下看了看,上前塞了个玉佩给吴书来。 「滚!叫什么爷爷!我有那么老?!」吴书来捏了捏,收着了。 「我的爷爷哎!您以后,可就是所有太监的爷爷了!最年轻的爷爷!」许多小声笑道。 吴书来瞥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但我可警告你,伺候不好格格,谁也保不了你。」 「爷,上心着呢。」吴书来微微伸出手指,比了个六。 许多见了神色立刻郑重起来,凑过去,又塞了一个鼻烟壶。 「劳爷爷指点,这玉绣阁——」 吴书来不太情愿,推拒了一番才收下:「不是东西的事儿。」 许多腰躬的低低的,极虔诚一般:「奴才懂!」 「若不是怕你伺候不好——」 「罢了。」 吴书来又探出手指,比了三根出来。 然后拂袖而去。 许多在后面,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眼神里是欣喜若狂。 后宅伺候,是有门道的。 一些大太监之间,也有点暗号,这数字,比的就是后宅主子的份量。 高侧福晋,不过是三。 这位格格,竟然是六! 看来话本里写的倒也是有真的,的情分,非比寻常啊! 他看着吴书来的背影,心道,这位能这么好心告诉他,未尝不是想提前卖个人情。 早知道就不给那鼻烟壶了! 或者该再问问,温晚格格有什么喜好?自己也能有所准备。 不然新主子再能耐,若不爱用自己,都白搭! 「还是得去找干爹啊。」许多一咬牙,模煳不清嘟囔了一句,然后去寻了个小太监嘱咐了几句,小太监立刻跑了,他则又回院子里候着了。 如今院子里伺候的,算上他,一共剩了十个宫人,一般格格身边伺候的都是八个,宝亲王府是如今京城除了宫里头一份儿的尊贵,所以内务府便多给了些人。 这里原来的宫女领头的,也被调走了,许多就知道,格格应该是带了心腹进来的,所以吴书来特地给腾了位置呢。 不过也不打紧,宫女太监差事还是不同的,有的地儿有的事儿太监做比较方便。 许多对此并没有担忧,反而想着怎么同人家处好关系才是要紧的。 弘历选了几幅画给温晚换上后,就离开了蔚兰苑。 眼看着他竟要回自己院子里,吴书来也不敢提醒是不是要去看看后宅旁的主儿,只能低着头这么跟着。 好在弘历走了没多远,就自己想起来了。 「苏氏跟富察氏的胎像如何?」 吴书来立刻回道:「回爷,都好着呢,太医三天前请的脉。」 「去看看。」 弘历转了个方向,可也没说去看谁。 吴书来这才禀告:「爷,方才院子里人来禀,高侧福晋,派人去说,因着晋升,想给爷磕个头谢恩。」 弘历脚步慢了下来。 高氏。 这些日子,因着温晚这样闹,再加上政务繁多,他的确有日子没见高氏了。 上次匆匆回来,也只看了两个有身孕的格格。 温晚那事儿,到底也不是高氏的错。 自己同皇阿玛要用她的父亲,恩威并施,方是御下之道。 怎么也是宠爱多年的人儿,又向来合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弘历心一软,「去高氏那里罢。」 「嗻!」吴书来躬身。 这边转了方向,很快,福晋那里就知道了。 「福晋,爷去了高侧福晋那里。」 富察氏放下手里的茶杯,嗯了一声。 倒是新欢旧爱,都不冷落。 「蔚兰苑,留下了十个人,嘴都紧,只看到爷身边的人搬了东西去,却不见有什么东西搬出来。」富察氏身边的嬷嬷绿竹道。 昨儿还说不必折腾了,今儿就自己巴巴的去收拾了。 这是得有多惦记。 富察氏心中一酸,淡淡的道:「这王府,都是爷的,他想如何,便如何。」 绿竹是看着富察氏长大的,何尝不知她的心思,说不难过说要大度,可怎么也是个女人罢了。 哪有真能无动于衷的? 「福晋,钮祜禄格格,家室在那里摆着呢,她得不得宠,有多得宠,于您,都无大碍。您当放宽心,再给咱们的二阿哥生个弟弟帮衬才是。」 「高侧福晋,又开始喝药了呢。」绿竹道。 「她只是半年不能伺候,不是以后都不能伺候,迟早她也会有子嗣。」富察氏目露疲倦,但身子依旧正襟危坐,那靠枕,是不肯半躺上去的。 「温晚,高氏,富察格格,苏氏,还有金氏…甚至那个不声不响的乌拉那拉氏,她们每一个都可能会有自己的儿子。」 「嬷嬷当知道,做一辈子嫡福晋又能如何?」 「世子,乃至——都只有一个罢了。」 「谁都有机会。」 「谁又知道会是哪个?」 绿竹十分担忧,富察氏何曾这样低落消极? 「福晋!您要稳住啊!」 富察氏笑得冷冷清清:「我当然要稳住,后面还会有无数的女子,若是一个钮祜禄温晚,我就受不住了,那谁来护着我的孩子,谁来支撑富察家的荣耀?」 第35页 「我凭什么稳不住呢?」 绿竹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无限的难过。 「福晋,奴婢知道,您是累了。」 数年如一日的去当好一个嫡福晋,没有自己的情绪,不可以表露出私心,要顾及后院所有人的平衡,还经歷了一次丧女之痛… 人非草木,孰能不累? 「不如您就称病,松懈几日?把后院给乌那拉那氏去管?她又弄不了权,更无宠,给她,最合适。」 富察氏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新人刚入府,我就称病,爷怕是会觉得我对温晚不满?若他起了疑心,觉得我没那么大度贤德,我以前做的,岂不白费?」 绿竹心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凑近些,低声道:「不如请福晋来,想想法子?宽一宽您的心?」 这里的福晋是富察氏的额娘,一个后宅中极利落的女人。 富察氏抬眼看她:「嬷嬷。」 绿竹立刻止住了话,「福晋恕罪。」 「嬷嬷这话,七年前说过一次,我当嬷嬷忘了。」 「我只望,这是最后一次。」 绿竹跪地:「福晋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富察氏没有叫起,而是看着她继续道:「我已过的不像自己,可我不能过的不像个人。」 绿竹浑身一震,磕头:「奴婢该死!」 「奴婢,再不敢有那样的心思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可嬷嬷,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我已有太多依仗,家世,子嗣——人不能太贪心。」 绿竹再次磕头:「是!奴婢谨记。」 富察氏嘆了口气,亲手扶起了她:「嬷嬷,路还长呢。」 「我想吃嬷嬷做的碧玉羹了。」 「奴婢这就去给福晋做。」 「好。」 富察氏笑了笑,破天荒的,微微倚着靠枕,闭上了眼睛。 玉绣阁。 高氏亲手泡了一盏茶,奉给了弘历。 「还是你泡的茶,最和我的心意。」 弘历的一句话,让高氏觉得自己前些日子的心慌意乱,都十分可笑。 「莫要忙了,陪我坐坐。」弘历喝了茶,然后拍了拍身边。 高氏便依偎过去,同坐一边。 「妾,想爷了。」高氏能受宠,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总比旁的女子会撒娇,一句话说的无限眷恋。 弘历轻笑:「让我瞧瞧,如何想的?」 高氏娇笑,凑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而后又低下头,端是羞涩娇柔。 弘历笑出声来,抬手挑起她的脸,正要再哄她一句,就听吴书来那干巴巴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爷!」 弘历不悦:「何事?」 「富察格格来了。」 「给爷和侧福晋请安。」 高氏?? 她就等着富察格格呢,以为她会用肚子里的孩子装个病,或是大阿哥… 万没想到,她会直接本人上门来抢! 高氏装作不太捨得的从弘历怀里起身,然后道:「爷,富察妹妹,怀着孕呢?请她进来吧?」 弘历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并没有生气。 被争来争去,又没有耍什么阴招伤到他的孩子,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不过顾及高氏的面子,还是在富察格格进来后,骂了句:「没规矩!」 富察格格捂着肚子,怯生生的认错:「臣妾知错。」 说是认错,可眼神拉丝。 高氏也委委屈屈的拉了拉弘历的衣袖:「爷…」 开玩笑,都上门抢了,不能输! 这样的场面下,弘历却忽的想到了温晚。 如今已经满眼陌生的温晚。 她怕是不会如此作态了。 这么想着,刚刚十分受用的心情,便有些索然无味。 但又不好呵斥,只能敷衍几句,自己起身离开了。 最后,吃瓜群众金氏就得到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爷没在高侧福晋那里留宿,也没去富察格格那里,爷宿在了蔚兰苑。 后知后觉蔚兰苑要给谁住后,金氏方知,原来有的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赢了。 第20章 在入府前一日,富察福晋竟派人特地去钮祜禄府传了话。 说温晚年纪小,特允她带贴身丫鬟一併入府去,另因府中不能给她设宴,故而允她多带一个箱子进府,也是府里的重视之意。 艾善虽然很高兴,但还是谨慎的问了问另一位一起入府的格格戴佳氏,是否也一样? 来的太监也不为难艾善,收了荷包,就利落的回了,戴佳氏年纪大些,丫鬟就不带了,只带了内务府给的,但箱子是也可以多带一个的。 艾善这才放心,送走了传话的太监,就赶紧去告知伊尔根觉罗氏和温晚。 「福晋的话?!」伊尔根觉罗氏又惊又喜。 「福晋果然是个贤德大度的人。」 「丫鬟就带含珠吧?她伺候你多年,也是很细心的。以前以为是…侧福晋,可以带丫鬟进去,所以那时候就问过她了,她也十分愿意。」 「她家中母亲早逝,继母一心卖了她,她也是心中清楚,所以不肯回家,若能进去伺候你,以后你给她指个婚事,她这辈子才算跳出了火坑了。」 「既然如此,听额娘的。」温晚点头,没有反对。 第36页 然后看起来很是欣喜的含珠又来磕头表示会好好伺候温晚。 伊尔根觉罗氏还赏了她一只镯子。 也算是皆大欢喜。 至夜里,自然是一家子又一起用了晚膳,两个哥哥赶不回来,看起来不甚圆满。 温晚劝慰眼眶都红了的两人:「书里说,至满则亏,可见太过圆满也未必是好事。」 「只要两位哥哥功成回来,自有相见之时,我这里有书信两封,并礼物两份,还请阿玛转寄两位哥哥,让他们莫要牵挂与我。」 「我们一家子,各自努力安好,方能不负彼此。」 伊尔根觉罗氏忍不住落了泪:「虽说如此,可以后再见你,不知道要多难。以前你养在宫里,也是一年能见半年的…」 艾善打断她:「你莫要这样的作态!我觉得女儿说的对,我们各自好好过日子,彼此才能都放心!你只管着以后赴宴玩耍,给你自己相看两个儿媳妇去!」 「温晚,你莫要担心家里!我也不爱做官,你两个哥哥已经有了打算,不必你再去争取,且我们家祖上也是有不少财物传承下来的,日子好过的很。」 「只是阿玛帮不上你什么,你万要一心顾好自己!」艾善说着端起一杯酒来。 温晚也举起了酒杯,她杯子里头是果酒。 「额娘也不用你担心!」伊尔根觉罗氏一併举杯。 一家人碰了杯,眼神对视,一切皆在不言中。 许是因为喝了两杯果酒,温晚夜里难得不太清醒。 她躺着,一只手拨弄着挂着的明珠串子,一边唤翠翠。 「翠翠。」 「在。」 「没事。」温晚笑的意味不明。 她只是借翠翠,把她拉回现实。 借来的亲情,不该沉迷。 第二日一早。 温晚被早早唤醒准备。 古代婚嫁中的,请全福娘子梳头,开面,母亲为女亲穿嫁衣,上妆,点眉,盖头盖上之前,女子当尝福果,抱福瓶,最后外头三次催妆,方由兄弟背上花轿… 这些流程。 温晚统统没有。 只是伊尔根觉罗氏为她疏通了头髮,开了脸,刘嬷嬷为她梳了一个两把头,头上的首饰繁琐精緻了些。 衣裳只是橘红色,料子都没敢用那最好的云锦,只用了蜀锦。 伊尔根觉罗氏绣工不佳,所以这衣裳也只是亲手缝了一枚珍珠花儿上去罢了。 自然也没有盖头,只手里捏了一条同样橘红色绣着鸳鸯的手帕。 福果倒是吃了,还是偷偷的,伊尔根觉罗氏亲手餵的——就是一枚点心。 咬过一口后,剩下的要留在闺房。 而后便听到婆子来催了:「福晋,戴佳格格的轿子已经出发了。」 戴佳氏住的远一点,她出发了,温晚也该上轿子了。 外头两个大箱子,红绸子都不能扎,只是平平无奇的放着,每个箱子旁边站着的六个小厮方能显出箱子的分量。 温晚由含珠和春然扶着站起来,伊尔根觉罗氏不舍的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说话,应该是怕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了。 温晚也没有说话,只是回应的握住了她的手。 「福晋,格格该出门了。」何嬷嬷小声提醒。 温晚上轿子前,当在正堂,拜别双亲。 伊尔根觉罗氏,亲手牵着温晚,一同到了正堂。 艾善已经穿戴一新等着了。 他只看了温晚一眼,就有些坐不住了,可到底克制住了:「吾儿,长大了!」 伊尔根觉罗氏被刘嬷嬷扶着坐下。 温晚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 「儿此去,望阿玛额娘,餐汤锦食,忧愁不沾,岁寒加衣勿念儿!」 伊尔根觉罗氏闻言差点痛哭出声,她捂住了嘴。 艾善撑着,摆了摆手:「去罢。」 「望我儿,此后,前路顺遂,岁岁无忧。」 「女儿,拜别。」 温晚郑重的磕头,然后何嬷嬷跟含珠,扶起了她。 吉时已到。 该上轿了。 通往大门的中路上,府里所有下人分列两行,齐声跪送:「贺格格大喜!」 他们穿着新衣服,腰间却不敢着红绸。 温晚独自坐到轿子上后,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轿子是四抬,所以还算稳当,没有她想的那样难受。 然后有些无聊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帕子,又掏出一枚小镜子照了照,随口哼唱:「她坐红帐,面带浓妆…」 唱了几句,忽的停下听了听,哦,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唢吶送亲。 「啧啧,原以为那就够惨的了,如今瞧着,还有更惨的,我这连个唢吶声儿都没有的。」 「何意?」翠翠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里想起。 「唢吶一声唱,三拜红尘凉。」 「请解。」 温晚?? 它不知道这首歌? 是因为它的信息库体量并不大?可它明明智能度很高,有好奇心,有自主思考能力… 这什么奇怪的配置? 像一个抱着百宝箱的小孩子。 这意味着什么?! 好骗啊!! 温晚勾出一抹笑来,声音都轻柔了:「告诉你也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37页 「但你不需特意谢我——虽说你们系统最是无趣了,总爱等价交换,这样岂不是伤了情分?我们要相伴一生的,若无情分,只有交易,想想就没意思的很。」 「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就也回我一个消息罢了,我只要消息就够了,旁的实物大可不必,我就不是那物质的人——我能得到的第一个技能可以是好感度那个吧?」 「嗯。」翠翠回应。 温晚笑得更温柔了:「那么,故事时间到——」 一首歌而已,歌词体现的只是一个轮廓背景,但硬生生被温晚添油加醋,缝缝补补,讲成了一个从头惨到尾的爱情故事。 可刚讲到一半,就看到布帘动了动。 「格格?」含珠的声音透过被挑开一点儿的布料传来。 「怎么了?」 总不能有人抢亲吧? 温晚差点被自己逗笑。 「格格,王爷身边的李玉李公公过来了。」 温晚眉头一挑,这倒是有点意外。 「格格。」李玉的声音传来。 温晚自己挑开一点帘子:「李公公。」 「格格,王爷说,不能亲自接您入府,恐成遗憾,故而,王爷坐了轿子来,就在前面,伺候的也不是府里的人,不会让格格为难的。」 「王爷说,接格格一程,让格格莫怕。」 李玉说完就走了,外头便是有人看见,也只当他是奉命来传什么话罢了。 温晚放下帘子。 这什么土味的浪漫… 感动不了一点怎么办? 轿子缓缓前行,温晚咽了口口水,又继续小小声的给翠翠讲故事… 这回好歹讲完了结局,布帘子又动了,还是含珠:「格格。」 「离着王府不远了,前面的轿子停了,您,可要看看?」 温晚配合的将帘子挑大了一点,在两个轿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弘历的脸。 四目相对时,温晚果断的抬起帕子挥了挥手:「好巧呀!」 含珠隐约听到这三个字,惊的差点摔倒。 弘历听不到,但看到了口型,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多余担心她!」 「没心没肺的很呢!」 弘历这样说,一旁伺候的侍卫,只敢听着,没有敢接话的。 直到温晚的轿子彻底看不到了,弘历才放下帘子:「前面换马。」 「是!」 侍卫这才一挥手,后面的人抬起轿子拐进了胡同。 弘历换了马,就回府去了,倒比温晚入府还早一点。 他入府自然先去了自己的院子,更衣净手后,他自顾自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去福晋那里。」 一旁伺候的吴书来心道:爷果然还是沉不住气。 温晚格格今日入府,要先给福晋磕头敬茶,而后就去自己院子安置就是了。 福晋又不会为难格格,爷何苦这样不放心呢。 爷这么一去,合不合规矩倒没什么,福晋心中不舒服才是真的。 福晋不舒服了,这温晚格格以后可在人家手心里呢,爷再疼,也不能天天捧着不是? 也不是头回娶亲纳妾了,孩子都好几个了,这会子倒像个愣头青似的不管不顾了。 哎,这不为难这些伺候的么? 不提醒,以后格格遭了罪,那就是血雨腥风! 吴书来只能硬着头皮:「爷,两位格格见了福晋,就回自己院子里候着了,这样的好日子,福晋也不会多留,恐怕也就一刻钟。」 弘历听了,反应过来,有些不太情愿的踱步回来,坐在了炕上。 「我还没去看过苏氏。」 「去看看她罢。」 吴书来?? 「是!」不理解,但支持。 一边陪着弘历往外走,一边一挥手,一个小太监跑了,去通知苏氏准备着。 弘历进入后宅的时候,他的行动就被传进了各个小院儿。 第21章 苏格格收到信儿,不惊不喜的准备起来。 也就是换身衣服,洗个手,备个茶。 弘历到了后,不等她行礼,就把她拉着坐下了。 「你如今不必多礼。」 「爷总是这样体贴。」苏格格温柔一笑。 「也就是你,免个礼,就如此满足。」 「你这衣服,花样不新鲜了,库里新到的缎子,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你做几件新的。」 「爷,妾如今肚子显怀了,做新衣服太浪费了。」 「等这几件穿不得了,再做也来得及。」 弘历轻嘆:「你呀。」 苏格格回看他,仍是笑,如新月浸了水,柔而美。 苏格格不争不抢,又温柔似水,一点脾气也没有,来她这里,整个人都松懈了。 弘历索性脱了鞋,在炕上盘腿坐着。 苏格格熟练的起身伺候他,给他的右手边加了两个软枕,然后拨了拨小香炉的薰香,拿远了一点。 最后,将一盏茶,推到弘历面前,弘历端起来,喝了一口,温度刚好,回味甘甜。 「你又往茶里加红枣了?」他笑。 「甜。」苏格格笑道。 「这么爱甜,偏又不爱吃糖,我可是看到,你把糖都给陈氏了。」 陈氏是隔壁小院子住着的陈格格。 「因为,妾只要一点甜就够了。」 第38页 「糖,太甜了。」 弘历听了,心头微动,伸出手,苏格格将自己的手放进去,他便握住。 苏格格有孕呢,弘历也没那种心思,两人就这么握着手,倒也有点。 弘历沉吟片刻,看向她道:「阿瑶,温晚今日入府。」 苏格格——苏瑶,笑着点头:「妾知道。」 「爷想去看她?」 「那便去看呀?」 若是旁人说这话,难免藏着三分醋意,苏瑶却没有,她声音不疾不徐,发自内心——我只愿,你能得你所愿。 「都瞧着等着呢!又不是哪个都如你一般。」弘历微嘆,却仍握着苏瑶的手。 「你性子赤诚,倒如她一般。」 「阿瑶,我如今政务繁忙,皇阿玛多有差遣,恐不能长留府中,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替我,照顾她,可好?」 这么丧良心的话,居然是说给一个孕妇的。 任谁听了,也得心里问候对方全家十八遍,纵皇权巍巍,不敢骂,那也该心凉透顶,借着孩子为重婉拒掉吧? 偏偏,苏瑶只点了点头:「好。」 神色不变,依旧柔情似水:「爷放心,我定尽我所能。」 弘历目露感动:「你也要顾及你的身子。」 「无论何事,爷总是站在你跟她这一边的。」 「嗯。」苏瑶笑着点头。 许是为了让温晚不那么显眼,也为了苏瑶的懂事体贴,弘历硬生生在她这里用了午膳,留到了下午,才离开。 离开时还让吴书来去取了许多好东西,流水似的送进了苏瑶的院子。 倒让许多人觉得,苏格格才是真的受宠,爷得了新人,都没忘了她。 而温晚跟新来的戴佳氏,早就已经给福晋磕过头,奉过茶,拿了福晋的赏回去了。 福晋的赏倒是一视同仁,两只蝴蝶金钗,做工精巧,但未镶嵌宝石,倒也符合她们格格的身份。 现在膳房已经奉命在给两人置办席面,说是席面,也就是一桌子好菜,由她们各自用罢了,是没有请旁人的。 「福晋吩咐了,要花样精巧,菜色多一点,都麻利点!」膳房大师傅孙总管大声的道。 「总管,总管!」一个小太监一熘烟的跑了进来。 有点着急的把孙总管引到了一边儿。 「总管,爷往蔚兰苑去了!」 「果然是!」孙总管没有太意外。 「幸好菜色准备的不一样。」 「去外头候着,吴大爷恐怕快来了。」 「爷的菜也不能少!」 孙总管早就从高玉那里买了消息,知道爷今儿怎么也会去蔚兰苑用膳,所以温晚的菜色是同戴佳氏不一样的。 纵爷不去,也不怕,只住在蔚兰苑这一点上,就值得膳房努力巴结了。 蔚兰苑。 因为只是个格格,没有拜堂喜宴,自然也没有什么洞房花烛夜,不用等着人来掀盖头,也不用等什么吉时到了才能做什么。 何嬷嬷又十分笃定,弘历不到下午是不会过来的。 所以,温晚自进了院子就十分自在,一进来,就换了轻便柔软的衣服鞋子,钗也卸了几只,整个人松快的很。 喝了茶,又用了点心后,方在何嬷嬷的提醒下见了蔚兰苑的宫人们。 温晚没有收拢这些人的意思,也懒得想话说,于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何嬷嬷,给了对方一顿美颜暴击。 何嬷嬷受不住,只能一句话一句话的教,教一句她便念一句。 「起来吧!」 「我只是个格格,没那么多规矩。」 「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心中有数就是。」 「赏。」 「赏一个月月钱。」 「退下罢!」 下面跪着的许多,对此没有多意外,他已经打听到了,格格还小,性子十分单纯,身边的何嬷嬷和春然是熹贵妃给的,含珠是自小伺候她的,名字却是照着熹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常珠,云珠改的。 格格如今多依赖何嬷嬷。 初来乍到,依赖恐怕会更甚,自己倒也不急着在格格面前出头,先在何嬷嬷跟前露个脸才是要紧。 这么想的许多,便老老实实带着所有人退下去了。 何嬷嬷方道:「含珠,你发赏钱时,去问问他们的名字,要记下来。以后都是一起伺候格格的了。」 这差事让她做,意味着是将含珠放在了大宫女的位子上。 含珠一喜,屈膝应下。 春然没有任何意外,笑盈盈的伺候温晚坐去了东间的炕上。 温晚没有四处熘达看看屋子的意思,何嬷嬷也不劝,让春然伺候着,她跟含珠则收拾着带来的两个大箱子,又去看了库房,还发现了小厨房,里头已经备了两个太监做饭,其中一个看着就老成。 何嬷嬷各处都看过来,才去同温晚道:「格格,这蔚兰苑,原本竟是爷自己避暑用的院子,所以才这样精緻,有个小厨房也不知是不是当初给爷备的,不管是不是,您如今都用不得。」 她本就得了熹贵妃的令,要粉身碎骨的伺候温晚,提点温晚所想不到的,再加上这几日,温晚对她十分信任依赖,故而她说话便已经如一个心腹一般,知无不言。 「听嬷嬷的。」温晚果然无意见。 「这院子,我是不是也不该住?」 第39页 「这蔚兰苑,也无厢房,也无后阁,格格被安排住在这里,倒也不能有人说是格格逾矩。又不是咱们能做的主的。」何嬷嬷道。 「屋子里的东西我都看了,并不逾制,只是格格爱的珠帘不能用了,太惹眼。再就是我问了领头的太监,叫许多的——是原本蔚兰苑伺候的,他说库房里头的东西是爷的吩咐,尽数留下,那里头都是爷用的,留下兴许只是不想折腾,也不算咱们逾制。」 「不是奴婢太谨慎,格格您因为曾被熹贵妃娘娘抚养,同爷又是自小的情分,入府本就人人盯着,咱们不能自己一头小辫子的让人去抓,且旁的也就罢了,这种时候,爷的府里,不能闹出逾制这样的事儿来。」 何嬷嬷靠近温晚,轻声道:「奴婢听说,万岁爷身子不好了,爷理政,地位如日中天,若让人说爷院子里逾制,岂不是显得爷迫不及待?」 「后宅的女人,手段用起来,是不管后路的,小心些总没错的。」 「听嬷嬷的。」温晚笑道。 何嬷嬷一嘆,主子心思简单,需要操心的地儿太多,但胜在听劝,若是不肯听,自己胡乱做主,那底下人才是遭大罪了! 她屈膝:「谢格格信任。奴婢定不相负!」 午膳不能用小厨房,膳房却以为蔚兰苑午膳不用他们,没有特意准备,只送了四道菜来孝敬,温晚无甚胃口,只用了一点儿,尽数给了何嬷嬷三个,倒也够吃了。 用了午膳,温晚便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起身后,春然伺候她又换上了早晨的那套衣服,头髮也重新梳了。 要备着弘历会过来。 捯饬的差不多了,温晚还是不想走动,便随心的又去炕上坐着了,春然麻利的把她刚脱下来的平底绣鞋换上了花盆底。 何嬷嬷给她端了茶水点心来,说是那个太监许多,去膳房取的。 温晚捏着点心细看:「做的同永寿宫里一个样子。」 且都是温晚在永寿宫里喜欢的口味。 「只是不知道是吴公公安排的,还是这边的人自己打听的,膳房那里自己费心思打听的可能性最小,毕竟午膳的菜色中规中矩。」何嬷嬷道。 也难为她了,这样事无巨细的教。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呢。」温晚有些遗憾。 「格格想要新花样儿,那就去膳房说一声就是了。」何嬷嬷道。 「这话没错!」弘历的声音冷不丁的传了进来。 温晚装作惊讶的愣了愣,听到何嬷嬷跟春然行礼道:「王爷吉祥。」 才反应过来要起身下去行礼。 「别折腾了。」弘历按住她。 然后自己坐去了对面,「都起来吧。」 何嬷嬷跟春然这才起身,春然退了出去,是去上茶了,何嬷嬷也退到一边,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站定后她眼神一扫,看到吴书来没有跟进来,就在屏风那里站着呢。 竟然感知到了她的眼神,居然抬眼笑了笑。 老油子! 何嬷嬷回一一笑,然后半低头,听着动静。 「您突然来,吓到我了。」 「不然我规矩,好着呢!」温晚在给自己找补。 遭了,忘了再提醒一遍格格,不要我呀我的了。 格格倒是记住了不能说臣女了,但又忘了自称妾… 罢了罢了,王爷定然不会计较。 明儿再教罢!不能让旁的小主儿抓着错处才是。 「是,你规矩最好了。」 「但你我之间,不用那么多规矩。」弘历笑道。 果然… 得宠的时候,怎么撒泼都行,可不得宠了,就全都是错了。 这点儿要告诉格格才是。 感谢王爷,他不说这话,自己还没法儿举例说明呢! 「那怎么能行呢?那我这规矩不就白学了?」温晚表示拒绝。 额… 话糙理不糙。 这样也行罢! 「且,您免我行礼,那高侧福晋也能免我行礼吗?」 什什什什么玩意儿?! 我的格格来! 我的祖宗啊?! 这时候提什么高侧福晋啊?! 您那精緻的小脑袋瓜还是别思考了,太语出惊人了! 何嬷嬷只能自己心急,她现在可不敢冲上去给温晚圆话救急。 吴书来显然也听到了,眼皮子抬了抬。 没有任何表情。 第22章 就在俩人都等着弘历反应的时候,温晚却又道:「她可不能免我的礼!」 何嬷嬷:??? 吴书来抬了抬眼皮:??? 弘历也是始料未及,故而没有打断,任由她说下去。 「她若免了,我才是无地自容了。」 「我原做错了事,不能因为忘记了,就假装这错不存在。」 「我让高侧福晋为难了,她一定很不好受。」 「我想好了,明儿就去给她行礼赔罪。」 「王爷您说,赔罪是不是还得带点礼物?您新送的珍珠,我极喜欢,可我实在捨不得…那盒子宝石,我瞧着也十分喜欢,先给她这盒宝石行吗?」 「若是她不喜欢,我再给旁的。」 「赔罪嘛,不可能一回人家就原谅的…」 温晚说的起劲儿,弘历却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了她:「她不知道。」 第40页 温晚疑惑:「嗯?」 「高氏,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你不用去赔罪。」 「哦。」温晚懵懂的点头。 弘历知道她根本不明白,竟耐心的给她分析起来:「若你伤了高氏,去道歉,还算应当。」 「可高氏已经晋了侧福晋了,你没有影响她分毫,你有什么可内疚的?!」 「再者,后宅的格格们哪个不想晋侧福晋?有这个心思不丢人,只是她们不像你那么蠢,只会伤害自己。」 「她们想的都是怎么笼络爷!」弘历这句加重了语气。 温晚松了一口气一般笑了笑:「我竟觉得您说的也有道理呢。」 弘历气笑了:「你这话,我听着简直像在骂我。」 温晚当没听见,只说自己的:「如您所说,那高侧福晋也就不必独独生我一个的气了,毕竟大家都这么想的,她若生气,也气不过来呀。」 「那我就不必去道歉了。」 说完,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放轻的问道:「王爷,她们会不会笑话我啊?」 「笑你什么?」弘历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一下柔软起来。 她上了妆,看起来更精緻了。 她盛装而来,是为了做自己的女人。 这个想法让弘历觉得甚是满足,他忍不住探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温晚下意识的偏头躲过,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的,停住了。 手掌同她的脸,只有一点点的缝隙。 谁也没有再动。 片刻,弘历笑了笑:「笑你什么?」 温晚低头:「笑我只会伤害自己——落到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 弘历有些煎熬,一边喜悦她什么话都肯同自己说,一边难受于她总是下意识的躲避自己。 两种情绪让他的心情也起伏不定,甚是磨人。 罢了。 来日方长。 弘历只能再次自己劝自己。 面上对温晚笑得越发温柔深情:「她们不会笑话你。」 「因为,你如今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留住了我。」 「她们若是学你,也无济于事。」 「温晚,她们都不是你。」 「无人及你。」 温晚嗯了一声,只是她捏紧的帕子暴露了她的紧张。 她还是难以适应他的亲近。 弘历也不逼她,从她手里挣出了帕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你绣的?」 「我不会。」温晚毫不犹豫。 「不会便不会罢,用不着去学,又不是没有绣娘,何苦扎了手又费了眼,若实在想打发时间,就叫了匠人来你这里给你雕东西看,你从前倒有几分兴致。」弘历笑道。 「嗯。」温晚点头,瞧着不那么紧张了,偷偷把自己的帕子拽了回去,放在手里,只玩着,倒不使劲拧着了。 弘历便继续哄她:「方才你说,点心花样儿不新鲜?」 「吴书来,让内务府再挑两个做点心的来,放在蔚兰苑的小厨房。做不出新鲜花样了,就再换人。」 「是!」吴书来赶紧过来应道。 然后并没有走,在旁边等着吩咐,爷要哄格格,肯定不止几个点心师傅。 「小厨房那个厨子做的午膳可和你的口味?虽说也是你爱吃的菜色,但也不能顿顿清水白菜。」 「格格,这厨子是爷常用的,清水白菜做的同御膳房一模一样,一早儿爷就指了他过来伺候您了。」吴书来是长了嘴的,说的十分具体。 温晚摇头:「王爷,我不能用小厨房。」 「逾制了。」 「膳房中午特地送了菜,何嬷嬷说,是人家额外送我的,口味也好。以后让人去膳房拿菜就是了。」 「你午膳没用小厨房?」弘历皱眉。 「嗯。」 「逾制了。」温晚强调。 「谁要你这么谨小慎微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弘历咽下了剩下的话。 又换了个口气道:「温晚,我让你进府,不是让你过这样小心翼翼的日子的!」 「以后只要我在府里,就来陪你用膳,小厨房就不算逾制了,你只管安心的用。」 「我知道了。」温晚点头,片刻,又犹犹豫豫:「王爷,我是不是该谢恩?」 「不用。」 「我真的规矩很好的,对着什么样的人,该行什么样子的礼,我一学就会。」 「给娘娘,给您,给福晋,侧福晋,都是不一样的,还有格格们,平礼,但我来的晚,要称姐姐,屈膝上要低一些的。」温晚略带点得意儿。 弘历却腾地又气又疼。 他此刻才真切的意识到,他如今视为掌珠一样的人儿得给很多人行礼。 他不愿意。 温晚见他不语,竟起身下来,想要行礼给他看看。 弘历回神,去拦:「谁让你行礼了!」 他声音倒是克制着不大,没吓到她。 温晚只能悻悻坐了回去。 眼见着事态又回来了一进门的行礼之争,何嬷嬷恰到好处的上前:「王爷,格格,福晋赐的席面送来了。」 「膳房来问,王爷是否在这里用膳?」 「若是王爷要在这里用膳,膳房当把王爷的菜送过来。」 弘历点头:「一併送来吧。」 第41页 何嬷嬷行礼后退,低头的瞬间给了吴书来一个眼神。 吴书来不动声色:「奴才下去换茶。」也退了出去。 一出门,何嬷嬷就愁苦的等着他,低声道:「吴大总管,还请给个章程。」 「福晋赐的席面,是福晋的心意,格格不能辞,更不能不用,可王爷总不能用福晋赐的席吧?就是爷的菜送来了,也不能放在一起不是?」 吴书来真是一愣。 以前是如何来? 以前没有如何!因为爷头一回在一个格格初入府就陪着用晚膳的。 以前都是晚膳后才去宠幸罢了,高侧福晋当年也是如此。 没有先例,怎么做都有风险,他为自保,只能往外推:「哎呦!嬷嬷您可是伺候过荣太妃的人物,宫里都是有名有姓儿的人,这样的事儿可得您拿主意了,我同您学着呢!」 何嬷嬷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滑不熘秋的东西! 「那就只能格格跟王爷分开用膳了,咱俩各自伺候各自的罢。」 吴书来笑眯眯的:「听您的。」 何嬷嬷回以一笑,两人便错开,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 里头的弘历已经同温晚说到了蔚兰苑的摆设上,温晚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王爷,我还没看过屋子,自来了,就在这里坐着呢。」 弘历一怔,笑了:「是累着了?你额娘几时让你起的?」 「额娘疼我,起的也不是很早,只是这衣服头饰,都重的很。」温晚实话实说。 弘历看向她的衣服,方反应过来,这衣服是蜀锦,不是轻便柔软又贵重的云锦。 似乎是因为弘历盯着看,温晚指了指衣服左边的一朵花儿道:「额娘给我绣了这朵花儿。」 讲究人家的嫁衣,动辄要绣一年,然后母亲要为其绣一两处的,代表着母家的祝福。 温晚不是正妻,侧福晋都不是,她这身橘红色更根本称不上嫁衣。 可伊尔根觉罗氏还是为她绣了,这是一个母亲的不舍与牵挂。 弘历看着这身衣服的颜色,忽然觉得无比刺眼。 他知道温晚只能做个格格,以他对她的心意来说,是委屈她了。 可他潜意识里,自己的宠爱抵过一切,足以弥补一切。 而现在,温晚的委屈,一点点具象化,他方觉得,他还是让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弘历的声音便又软了一分:「怎么用的蜀锦?不是给你送了些云锦?是花色不喜?明儿都拿过来,你再挑挑。」 「还有这首饰,瞧着笨重的很,你最爱的金丝嵌珍珠怎么不戴的?明儿让人过来,送花样你选,再给你做一批首饰。」 温晚摇头:「福晋恩赐,我带了两个箱子入府呢,你送的那些,除了大件儿,都带过来了。」 「我什么都不缺。」 「且格格们入府,都是要这样装扮的。」 弘历没有吭声,他摩挲的手指,显露出了他在压抑着愤怒。 温晚恍若不知,捧着杯子,喝了一口。 弘历到底是已经独自理政的人了,情绪转眼就压了下去。 待他放下茶杯,脸上就只剩了笑容:「我带你转转屋子。」 温晚顺从的起身,跟在他身旁。 这屋子本就是弘历的,他又特意来给温晚布置了一番,所以说起一些细节来,是头头是道。 「这个瓶中瓶,绘的是荷花,特地给你备着,荷花开时,便折来赏玩…」 温晚安静的听着,偶尔会清晰的表达一下对某样东西的喜欢。 这让弘历很受用,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重新坐下后,何嬷嬷同吴书来双双来请:「王爷,格格晚膳备好了。」 弘历习惯性的伸手过去,想要携温晚一同去用膳,温晚看着眼前的手自然下意识的顿住了。 弘历反应过来,略尴尬的便想撤回一只手。 却觉得掌心微凉。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温晚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温晚半低着头,不看他,似乎已经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弘历笑了,他握了一下那只软软的小手,居然就轻轻松开了。 「温晚,我不急。你不要勉强自己。」 温晚惊讶又惊喜的抬头。 呵,好巧啊。 欲擒故纵。 两人虽无牵手亲呢,但气氛不错的去了正间——第一顿饭自然要在这里用。 正间摆了两张桌子,细看,一张居中,一张偏东下面一点。 弘历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如今府里已经奢靡到两个人要一人一桌子菜了?!」弘历冷着脸看向吴书来。 吴书来扑通跪地:「爷!」后面伺候的宫女太监跟着跪了一地。 「格格的席面是福晋赏的,格格不能不用啊。」吴书来低着头道。 温晚站在那张东下的桌子旁,终于行了今晚的第一个礼:「王爷息怒。」 她行礼,伺候她的宫女,也跟着跪了下去。「王爷息怒!」 第23章 弘历走过去扶起了温晚,他眼神复杂的看了她许久,直到他的情绪再次归于平静。 「都起来吧。」他淡淡的道。 所有人方赶紧爬了起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快用膳罢。」弘历对温晚笑了笑。 第42页 然后慢慢走到自己的那张桌子前。 吴书来立刻上前给他布菜,温晚这才由含珠扶着坐下,何嬷嬷上前,开始给她布菜。 一顿饭吃的无声无息,连伺候的宫人们的唿吸声都几不可闻。 弘历吃的如平常一般,并没有减了饭量,只是速度快了一点儿,他放下筷子的时候,何嬷嬷给了温晚一个眼神,温晚反应过来,也放下了筷子。 弘历对着吴书来捧上来漱口的茶摆了下手,「温晚,过来。」 温晚起身过去,还未行礼,就被他轻轻按在了身旁的凳子上。 「也尝尝我的菜,可好?」他笑的温柔。 温晚回以一笑,点头。 吴书来立刻上了新的碗筷给温晚,而跟过来的何嬷嬷小心的开始给温晚布菜,她知道温晚的饭量,方才已经五分饱了,爷不知道会不会留宿,格格虽不能圆房,但爷若是留宿,格格也不能吃太饱,七分饱为好。 所以,何嬷嬷尽量只挑着清淡新鲜的菜给温晚放在面前的碟子上。 但她只挑了两样儿,就被弘历一个手势阻止了。 「我来罢。」 「尝尝这个。」 「这几个是新鲜花样儿,你若喜欢,我就指了人来给你用。」 弘历挑了四样儿,每样都不多,才放下筷子又给温晚盛了两勺汤。 一偏头,见温晚看着他的手呢,眼神跟着滑动。 「看什么呢?」他笑。 「您的戒指好看。」温晚实话实说。 那翡翠,碧绿的像是要滴下来似的。 故宫珍宝馆怎么没有这个戒指呢? 啧啧,不知道被谁倒卖了罢? 弘历不自觉笑得真了些:「偏你愿看这些没用的。」 「这戒指有年头了,不知道一样的翡翠还有没有。」 吴书来立刻道:「爷,库房里有一块未曾镶嵌的,同爷手上这个有八分相似。」 弘历没理他,直接摘下了自己的戒指,拉过温晚的手,戴了上去,自然大了许多。 但那样的反差却取悦了弘历,他笑出声来:「瞧着要把你的手指头压弯似的。」 温晚上手转了转那枚在她手上略显硕大的戒指,后知后觉:「您在逗我?」 弘历忍着笑:「怎么会?」 说着,把戒指拿起来,递给吴书来:「让人去改了尺寸。」 「金托的花样儿也改了。」 吴书来双手托着:「是!奴才明白。」 温晚有些懵:「我只是觉得好看,没说跟您讨要。」 弘历把筷子重新放到她的手里,「你不需要讨要。」 「你喜欢的,都给你。」 温晚避开他自我感动的深情眼神,低头吃起了盘子里的菜,一一尝了,却是最爱那道汤,她指了指。 「吴书来。」弘历道。 「奴才明白,明儿陈自就来蔚兰苑伺候。」吴书来躬身道。 「明儿再换一桌,我还来陪你用。」 「嗯。」 漱口洗手后,弘历道:「带你转转院子。」 外头的太监们已经点起了所有的灯笼,不止廊下,有的在树间悬挂,还有的在花丛中,是玉雕的镂空大烛台,最妙的是一座太湖石垒成的假山,天然的空隙里,被放了许多小蜡烛,灯影憧憧,煞是好看。 「你的院子离着园子很近,明儿若无事,我早点回来,陪你转转。」 「嗯。」 「我若不能回来,你自己去不去?」 「不去。」 光影里弘历又笑了:「你呀,果然是。」 「我若不能早早回来,必然是皇阿玛有差事给我,脱不开身,你就带着人自己去走一走。」 「不去。」 「呵。」弘历笑出声。 「那就等我回来。」 温晚微微低头,不作回应。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弘历就让回屋子了。 他自己坐回了炕上,却让温晚先去更衣卸妆。 何嬷嬷亲自伺候温晚去里头换衣服,不是换寝衣,是换成了一件柔软轻便,没怎么有刺绣的衣服。头髮打散了,用温热的浸过水拧的半干的软布擦了十几遍,温晚只觉通体舒畅。 擦完了头髮,还是要梳起来的,只是留了许多头髮披在后头,到底松快了许多。 又洗了脸,用青盐重新漱了口。 外头吴书来也伺候弘历换了件更家常的衣服,含珠给上了茶,又多挑了一个灯台放到了炕桌上,薰香也换了新的。 等温晚出来,吴书来就带着小太监们退了出去,何嬷嬷见状也带着人退了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了弘历跟温晚相对而坐。 「别喝茶了。」 「额娘说你这时辰喝茶,便会睁眼到天亮。」弘历轻笑。 温晚依依不捨的缩回手。 弘历哭笑不得的拿起杯子,递到她的嘴边:「只准喝一口。」 温晚浑身僵硬,怔了一下,才猫儿似的舔了一口。 弘历手指一紧。 顿了一下,才缓缓收回杯子,声音略显低沉的道:「你如今,总让我担心,别人一杯茶水二两点心的就把你哄骗了去。」 「我哪里也去不了了。」 温晚微微低头:「我是不是以后,不能见娘娘,不能见我阿玛额娘?我还没见过我的两个兄长——我已经不记得兄长的模样了。」 第43页 弘历瞧着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他不愿去想,温晚此刻是何想法? 后悔,痛苦,委屈,亦或是想逃离? 这都不重要了。 人已经来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不会放手的。 她难过,那就给她一切能取悦她的。 总有一天,她会见他,就欣喜万分,满心爱慕。 「没见过兄长?」 「这有什么要紧,待他们回京我带你去见,或是叫到府里来也可。」 「待我忙完这一阵,还可以带你去京郊的庄子里骑马,我猜,你定不会了。」 「说起来,你骑马,还是我亲自教的。」 「那时候的你呀,小小一个…」他笑得温柔缱绻。 温晚静静的听着,最后他道:「温晚。」 「我会好好待你。」 温晚起身,于灯下,盈盈一拜:「妾,谢王爷。」 一滴泪从她眼中掉落,弘历视线跟着往下,看到那滴泪最终砸在了她自己的手背。 「你不用自称妾。」 他走过去,用自己的手指给她擦掉了那滴泪。 「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他轻柔的给她拢了拢髮丝。 「你明儿也不用早起,只管睡够了就是。」 「我明儿要去圆明园给皇阿玛请安,若无要紧事,就早些回来陪你逛园子,用晚膳。」 「嗯。」温晚应了一声。 他恋恋不捨的自她发间放下手,然后退后了一步。 「来人。」 吴书来在外头支棱着耳朵呢听到声音,立刻进来了。 何嬷嬷紧随其后。 「伺候格格歇着罢。」 「再给我收拾收拾这里。」他指了指炕上,然后有些倦意的自己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是!」吴书来可不敢这时候说爷不能睡这里这种话。 何嬷嬷始料未及,不过还是麻利的走过去扶着温晚进了内室。 一道屏风隔开了这两间,两人各自换了寝衣,又洗了脚,蜡烛被一盏盏熄灭,只留了几支。 同一时刻,同一个屋子,做着一样的事,却因一道屏风,互不相见。 这在弘历这里,十分新鲜。 他嘴角的笑就没放下过。 温晚这边,略显紧张的躺进了床上,何嬷嬷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又在她的枕头底下塞了一枚香囊香味清淡,有缓减心绪的功效。 听到吴书来带人退出去的声音,何嬷嬷再次给温晚掖了掖被角,又给了温晚一个笑容,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经过弘历那里,他正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册子,她不敢多看,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何嬷嬷一出去,温晚就在被窝里松开了自己的四肢,愉悦的划拉了几下。 「晚安,巴卡玛卡。」 第24章 第二日。 让温晚有些意外的是,她醒来时,弘历并未走。 虽说她醒来算早了,约莫六点半,她甚至晚上都做好了会在凌晨三四点被弘历离开而吵醒的准备。 不是要去圆明园? 你爹这个时间都开始理政了罢! 不孝子! 那可是雍正大大! 温晚赤着脚,站在屏风处,浅浅的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弘历正在炕上看摺子,看他手边已经有一摞了。 似有所觉得抬头,不自觉笑了:「醒了?」 他视线停住——温晚赤着脚。 「自己回去穿鞋。」他皱眉嘆了口气。 温晚怔愣着,还揉了揉眼。 「怎么?要爷抱你回去?」弘历轻笑。 温晚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退后两步,消失在屏风后。 弘历方唤了一声:「吴书来。」 吴书来立刻一挥手,一群太监宫女跟着他进了屋子,开始伺候弘历更衣梳洗。 何嬷嬷也带着含珠春然进来了,先对弘历行了礼,才进去伺候温晚。 「格格果然醒了。」含珠打开帘子,对着睁着眼的温晚笑道。 「爷早就醒了,却不让人伺候,怕吵了格格呢。」她小声道,为温晚如此的得宠感到十分欢喜。 何嬷嬷瞥了她一眼。 然后压低声音道:「王爷疼爱是格格的福气,还不麻利给格格装扮好?好歹赶得及给王爷奉一盏茶也好。」 这是规矩。 兴许是在宫中见过荣太妃的兴衰,何嬷嬷总是很稳得住,再多的偏宠,也不会让她昏了头,总想让温晚稳着点儿,方能长久。 恃宠而骄,现在自然可以。 可是以后呢? 深宫重重,哪个真的笑到最后了? 含珠小心的露了个笑,对着何嬷嬷屈膝一礼,权做自己说错话了的赔罪。 倒是不执拗,也肯听话的。 穿戴整齐,梳洗过后,温晚就出来了,弘历已经换了衣服,炕桌上的摺子也撤走了。 温晚浅浅一礼,然后亲手从春然的手里接过茶杯,放到弘历面前。 「王爷请用茶。」 弘历瞥了眼何嬷嬷几个,而后拍了拍身侧,示意温晚坐到自己旁边来,「太医说,你脾胃虚弱,晨起不可饮茶。」 「想必馋的很罢?」 温晚不情不愿的点头。 弘历笑着端起杯子,递到她的唇边:「老规矩,还是只能一口,不可贪多。」 第44页 不同于昨晚,猫儿似的舔一舔,温晚看着那杯子,抬手按住弘历的手指,豪爽的喝了一大口。 弘历哭笑不得:「这是恼了?」 说着怕温晚再抢似的,自己喝了剩下的,方放下杯子。 「我新得的母树大红袍,只三两,都给你好不好?」 温晚不回应,揪着手帕玩儿。 他倒是又心情大好,让吴书来上早膳。 这次就不用分两桌了,菜色也是小厨房准备的,两人用完,弘历眼神不舍的看了看温晚。 「不能再耽误了。」 「我早些回来陪你。」 说罢,就起身走了。 温晚意思意思的送到廊下,弘历在影壁迴廊处忍不住回头时,看到她正半抬头,目光看向天空。 他心中大定——终是,困住她了。 正院。 富察氏已经用了早膳,坐在炕上听嬷嬷回话。 「福晋,二阿哥寅正起来读书,读到卯正方停,早膳用了两个奶饽饽…」 说完了二阿哥永琏,又说大格格琛姝:「大格格卯正也起来读了会儿书,是刚学的诗经…」 富察氏对两个孩子的学业十分上心,哪怕大格格是个女孩儿,她也是希望她能多读书,方明理知事。 听完两个孩子的事儿,富察氏点了点头。 「到时辰便给他们送些点心去,今儿就送那千层酥罢。昨儿那杏儿永琏喜欢?可也不能多食,今儿只给他两个便是了。」 回话的嬷嬷们应了,富察氏摆了摆手,她们便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了绿竹伺候。 「福晋,爷方才离开蔚兰苑了这会儿应该出府了。」 富察氏看着手里杯子的茶汤,面不改色,「快马加鞭,时辰倒也不晚。」 绿竹心里嘆气,万岁爷自律,最重时辰,爷何曾这么晚去园子。 「温晚初入府,爷难免担心,她又病了一场,身子弱,不知是否不适应?一会儿你亲自去瞧瞧她,宽宽她的心。」富察氏平静的道。 绿竹目光复杂的应下了。 她也想去亲自探探这位温晚格格的性子。 绿竹是看着时辰去的蔚兰苑,没有太早显得急切,也没有太晚给人添乱。 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宫女,捧着给温晚的一套玉石雕刻的小兔子。 原先温晚甚喜欢这些手把件,弘历在富察氏面前提过一次,还吩咐内务府给特制了几回。 所以今儿这礼物,给的多少带了点亲呢。 快到蔚兰苑时,绿竹一眼就看出了门口的太监,是弘历院里的人,他们的衣服格外齐整,身板儿站的也格外有底气一些。 爷不是去园子了? 难道不放心,留了人在这里? 绿竹心提了起来,偏宠到这份上了?! 原觉得高侧福晋够得宠了,这么一比,差了远了! 至少侧福晋入府第二日,同其他格格一样,都懂事儿的去给福晋请安的,且是爷的意思! 这位不去请安,也不能说没规矩,毕竟规矩里没有这个,后院只有五日一次请安,今儿又不是,得后日呢。 但爷没让去,还留了人守着! 这是怕谁冲撞了不成?! 已经走到这儿了,没有回去的道理,绿竹只能过去。 近看,两个太监果然是面熟的,爷院子里跑腿的,认得她,先笑了,打了个千儿:「嬷嬷来了。」 绿竹笑:「奉福晋的命,给格格送点小玩意儿解闷儿。」 小太监很乖觉,让开了路:「嬷嬷里面请,我们吴总管是奉了爷的令,给格格送东西。」 原来是吴书来在里头。 绿竹倒不自觉松了口气。 来送东西,总好过是来守着的。 她不禁心里笑自己如今真是不中用了,竟草木皆兵。 面上对两个太监笑了笑,就带宫女们进去了,绕过影壁,就看到蔚兰苑伺候的两个小太监。 一个小宫女立刻上前道:「福晋让来送东西给格格。格格可得空?」 小太监看到绿竹,显然也是识得的,打了个千儿,就进去通报了。 却也只是走到廊下,转让宫女进去。 小宫女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何嬷嬷。 绿竹瞧着虽然眼生,但也立刻反应过来来者是谁,带着笑快步过去,互相见了礼。 何嬷嬷态度极好的迎了她进去,绿竹还未细看屋子如今是什么模样,就被一屋子的人惊了一下。 隔着人群,能看到吴书来站在炕边,低头说着什么,再往前走,方看到温晚。 寻常的嫩绿色衣裳,简单的两把头,头上只有一只镶了米粒珠儿的垒丝海棠花顶钗。 还是肤白甚雪,那场「大病」,似乎还给她添了一分娇柔。 哪怕早就见过数次,绿竹还是在心里嘆了一句,这样的好颜色,实在是—— 她上前,行礼:「见过格格。」 温晚抬头看她,眼神没有熟悉之意,「嬷嬷请起。」 春然立刻搬了凳子过来,绿竹推辞,先给了礼物,才又推辞了一便,方坐下。 「福晋说,格格原先就爱这些小摆件,所以刚得了,就让给格格送过来。」 温晚的眼神透着喜欢,她刚想伸手去拿,却止住了,起身,对着外头行了个礼:「多谢福晋。」 第45页 绿竹跟着站起来,要拦一拦,「格格不必多礼,福晋说,同您相识甚早,请格格不要拘谨才是,若是得空,尽可去福晋那里玩耍。」 「多谢福晋。」温晚又道。 绿竹有心多留会儿看看温晚的性子,但吴书来这么大个儿人杵在一边儿呢,还有一屋子不知道做什么的人,她怎么留? 本来就只是沾了边的屁股又抬了起来,「格格,奴婢不打扰了。」 「嬷嬷好歹喝了茶。」温晚拿着一只兔子笑道。 春然已经端了茶来,何嬷嬷又十分劝,绿竹只好坐了回去。 这时吴书来开口了:「绿竹嬷嬷来的巧儿,正好帮我们看看,这几个摆瓶,哪个更衬这花儿?」 「格格太随和,哪个都说好,听你们的——可难倒我们了!嬷嬷见多识广的,眼光定然是极好的,还请帮帮我们才是。」 绿竹这才光明正大的看了眼人群,前面一排都捧着摆瓶,一个捧着一大束粉色红纹的芍药花,这个季节不该有芍药了,不过圆明园福海边,有一处背阴,花匠们养了不少花儿。 算算时辰,怕是爷刚到园子,就让人采了送来的。 后面一排捧的是衣裳样子,应该还有首饰花样。 再后面贴着高几那里是一排太监,手里都是大小不一的盒子,不知是什么。 绿竹收回视线,笑道:「吴总管可真是抬举我了,我都快老眼昏花了,可不敢在这里出丑。再说,咱们这些人里,还有比您更有眼光的?」 不等吴书来再说,她就站起身,双手捧着茶杯,放到了春然手中的托盘里。 「格格,多谢您的茶,奴婢还得回去伺候福晋。」 温晚放下兔子:「既如此,便不多留嬷嬷了。」 绿竹行礼往后退了几步,何嬷嬷又亲自送她。 还未到门口时,隐约听着吴书来似乎在说:「格格,这芍药花是爷一支一支摘的,可不能等了…」 她装作看身旁的何嬷嬷,往那里瞥了眼。 吴书来弯着腰似乎在哄温晚格格——自从爷代万岁爷理政,吴书来的腰杆儿在后院就没弯这么低过。 绿竹心中乱了一瞬。 第25章 回了正院的绿竹,已经把情绪调整利索了。 见了富察氏,笑道:「福晋,奴婢回来了。」 「钮祜禄格格规矩很好,得了您的赏,起身行了礼。」 富察氏并不意外:「她以前纵使看起来娇娇的,可规矩一直很好。」 「可见得了病,也没有影响她的性子。」 富察氏自然也知道温晚的病情。 她唯一欣慰些的就是弘历没有因为温晚的寻死觅活,而硬生生给了她侧福晋之位。 说明弘历只是偏宠,远不到世祖对孝献皇后那般。 富察氏也觉得自己拿温晚同孝献皇后比十分可笑,但酸劲儿上来,便不是那么容易下去的,总忍不住有些荒唐的想法。 她淡淡笑了笑:「懂规矩就知进退,咱们也省事儿。」 「平日里该如何就如何,一视同仁罢,也不能让别人说我有失公允。」 「福晋说的是,奴婢记住了。」 绿竹心中犹豫万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道:「福晋,方才奴婢过去的时候,爷身边的吴总管也在。」 「带了好些人,给格格送东西。有做衣裳的,有做首饰的,都带了花样儿,后头太监们端着的都是盒子,应该是爷的赏。」 「另外,还有一捧芍药花,粉色的,奴婢瞧不出是什么品种。」 富察氏捏着点心的手一紧,落了一点渣子下来,这有失端庄,她便把点心放下了。 「你看不出品种,想必是园子里的花匠培育出了新品种。」 「芍药而已,也不算稀奇。」 果然富察氏最在意的还是这一捧芍药花。 爷赶到圆明园头一件事,怕就是吩咐取芍药来,快马加鞭给温晚送回来,以博美人儿一笑。 芍药而已,又不是牡丹。 富察氏定了定神,重新拿了一枚点心,还未入口,就听绿竹声音迟疑的道:「奴婢临走,隐约听到,吴书来说,那芍药是爷亲手摘的。」 「奴婢想着,吴书来惯会说漂亮话,不可尽信…」 富察氏手里的点心,彻底跌了下去,一桌子碎渣。 她缓缓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今儿点心很好,赏。」 绿竹应了,小心的把残渣收拾了,点心也端了下去,却自己偷偷吃了两枚——让点心看起来甚得福晋的心,才让宫女收走。 她知道富察氏此时定然难受的很,但这实情她必须要说,只有让福晋知道所有,才不会让福晋做出错误的判断。 绿竹自己洗了手,又端了一盆温水,里头滴了许多玫瑰汁子,端进去给富察氏洗手。 温热的水,让富察氏如坠冰窟的心好受了一点儿。 「若说亲近,爷同她,自小就亲近,骑马是爷教的,赏画题诗,是爷教的,爷的画里,也只画过她的影子…」富察氏缓缓说着。 只是那时候,她当她是个妹妹而已,熹贵妃喜欢,透露不肯让她入高门为妾,爷那时候也只当个孩子似的哄着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她竟一无所觉。 可见,爷从一开始就有意瞒住了整个后院! 第46页 真是细思极恐。 温晚,可能比她想的,更得爷的心。 年少时太过亲呢的情分,哪怕最初只是兄妹情,但当两人生了情愫,过去的种种,就会随之变了,皆成了情爱浴火里的柴。 「再看看罢。」富察氏道。 「日久见人心。」 绿竹点头:「是!」 「不过福晋,这事儿要不要透出去?蔚兰苑口风紧,旁人怕是难以打听。」 「奴婢知道,福晋您宽和,但若风平浪静,咱们一时半会可看不出人心——」 富察氏平常不屑于这样的手段的,只在在哪个有些手段太不上檯面时敲打敲打,维持后院的平衡。 她缓缓洗着手,似有所思。 末了,还是摇了摇头:「不急。」 「后日请安,多少也能看出点东西。」 「且日子长着呢。」 富察氏抬起了手,绿竹拿细布小心的给她擦了擦,又抹了手脂。 「福晋,奴婢说句话,不知对不对,还请福晋不要怪罪。」绿竹行了个礼。 「你这是闹什么!你同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富察氏嗔怪。 绿竹道:「福晋,奴婢细想了下,您眉心忧愁其实也并非温晚格格的事儿开始的,您有三个月余就不太开怀了,除了二阿哥和大格格过来,能让你欢喜些,其它时候,您都淡淡的,也是奴婢蠢笨,以为用点参汤就能给您补一补的…」 「奴婢想,要不请个太医来仔细看看?」 「奴婢心里觉得您是操劳太多,累着了,太医开个药方,对症补一补才是。」 也就绿竹这样心腹中的心腹敢说这话了。 富察氏听了,竟觉得也有道理。 她谨慎,觉得自己是住在宫外的亲王福晋,又不是宫里头的主位,无事也不爱叫太医来请平安脉。 也是有两三个月未曾叫太医请个脉了。 「过两日,就请王太医来看看罢。」 「是。」绿竹笑着点头。 两人略过温晚这事儿,又说了会旁的话,绿竹就催着富察氏小歇一会儿,她则亲自去看看大格格。 福晋这里消息得的这么详细,是因为绿竹恰巧撞上了。 旁的人就没这运气了。 各处打听的人转转悠悠,也就只得了一个吴书来在蔚兰苑待了大半个上午,还没离开。 有见到绿竹进去的,却也不敢用同一个法子进去,头一个乌拉那拉氏,她对温晚最没什么兴致,根本不会送东西去,高氏也是侧福晋,有资格给一个格格赏,可她同温晚是有纠葛的,就平白多了几分谨慎,故而也不好送东西去,剩下的格格们,都是一样的位分,吴书来在的时候,她们也不愿意去出这个头。 所以,都只能各自酸一句,到底有情分在先,爷偏宠着呢。 第26章 吴书来一直陪着温晚用了午膳才走,蔚兰苑的宫人们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爷的重视,愁的是吴书来在,他们在格格那里根本露不到脸,还小心谨慎,一刻不敢松懈,生怕被吴书来抓着错处。 弘历一年只在蔚兰苑住一个月,这里的宫人们闲了有大半年了,这么一紧,多少有些难受。 许多便因此更忙了些,到处盯着手下们干活,吴书来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要出了岔子,他定然要拿自己开刀。 吴书来待到午膳后,其实也就是再敲打蔚兰苑众人的意思,给他们紧一紧皮子。 过了午膳,他就带着人走了,许多毕恭毕敬的送出去几十米。 回来还没松口气,就见何嬷嬷端着一个小盒子,在院中,沖他招了招手。 许多心中一喜,赶紧过去打千儿:「嬷嬷有什么吩咐?」 「膳房那里,午膳又送了菜,格格喜欢,点心也是用了心的。」 许多立刻反应过来:「嬷嬷,格格是要去赏膳房?」 何嬷嬷点头:「咱们都不是头一回伺候主子,该懂得都懂。」 「嬷嬷放心,我定替格格打点好。」 何嬷嬷把盒子连着托盘递给了许多,许多恭敬的接过。 「你亲自去,也好让人认认咱们蔚兰苑的人。」 这倒是肯定了许多的意思。 许多大喜:「嬷嬷放心!」 何嬷嬷笑笑:「能让爷留在蔚兰苑,定然有你的本事,也不用藏着掖着,主子好了,才有咱们的好。」 「嬷嬷说的是!奴才万死不辞!」许多差点跪下表忠心。 他本来就没打算有什么二心。 他就没见过有二心的,还能得善终的。 从伺候爷的变成伺候一个小格格的,当然会有落差,走的那几个就是心里不愿意的,若是留下,也不敢有二心,但难免伺候的不那么拼命,吴书来人精儿似的,怎么可能留下他们? 许多却是最快想明白的,不能伺候爷,那伺候哪个主子都一样,伺候个新入府的主子好过那些已经进府多年的,毕竟人家院子里都一个萝蔔一个坑了。 何嬷嬷又笑了笑:「你也别着急,格格年龄小,不爱见生人,可三回生两回熟,自有你拜见的时候。」 许多赶紧点头:「奴才明白!谢嬷嬷指点!」 何嬷嬷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许多等她进去,才转身端着托盘去了偏僻地儿,于角落里打开盒子看了看。 第47页 是十个荷包,料子不起眼。 他每个都打开看了看,荷包银子数目各不相同,从二两到四十两都有。 他心中一琢磨,就拿了三个荷包,往怀里一揣,盒子去放进了茶水间的一处暗格内,他们这种还没有品级的太监,都不是自己一个屋子的,什么贵重东西放屋子里反而不安全,所以太监们都默认主子给的公用的小东西,放在茶水间。 至于自己得的银子,那就是每个都有每个的藏法儿了。 何嬷嬷回了屋子后,温晚已经懒洋洋的窝在了窗边,把窗边搁着的青花扁瓶都挪开了,用来搭着一只手。 「格格喜欢赏景儿?这廊下时不时就有人走动,难免扰了格格的兴致,不如去后院,那里有三间屋子,收拾的正是书房的模样呢,且有个窗子,打开是对着园子的,能看到湖面。」 温晚神情一动,显然有些兴趣。 昨晚倒是没去,弘历想必觉得,晚上也无从看景儿,便略过了。 「不差这一时。」温晚又往里窝了窝。 何嬷嬷笑了:「格格,您也不能总这么窝着不动啊?」 「人越窝着,越身子僵,您总要伺候爷的,穿衣擦手…」 嗯,又来了… 何嬷嬷忧患意识太强了,恨不得温晚有十八种武艺能笼络住弘历,避免将来失宠。 温晚懒懒的点了点头,却是一动不动。 何嬷嬷不好再劝,再加上午后,爷不来的时候,歇息一会儿也是应该… 所以便任由温晚这么懒懒的窝了大半个时辰。 但大半个时辰后,温晚要了水后,居然还没有要起来走动的意思,她又忍不住了,先是捧了一杯茶来:「格格,用点红枣益气茶罢?」 温晚伸手端了杯子,一口接一口的慢慢喝完,才放下杯子。 「格格,要不看一看爷刚赏的东西?」何嬷嬷又道。 温晚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何嬷嬷赶紧让春然和含珠都去拿进来。 一个个盒子摆在炕对面的条案上,何嬷嬷拿了一个,呈给温晚看。 「格格,是个鸽子呢!」 温晚一看,原来是个雕了一群金鸽子的小西洋钟,整体是个小亭子,鸽子们坐落在不同的地方,亭子底部是树木花丛造型,镶嵌着祖母绿,还有红宝石。 她抬手拿出来,拨弄了几下,就放在了桌子上。 「摆这里罢。」 何嬷嬷应了,又去拿另一个盒子。 这个是一只压襟用的金镂空球镶小珍珠串子。 「格格,这个串子精緻的很,配您那身粉色芍药花的衣裳正合适。」 「那就放这里吧。」 何嬷嬷收起盒子,含珠立刻接过,去放进了内室的柜子里。 接下来几只盒子都是镯子,翡翠的,羊脂玉的,珊瑚的。 温晚倒是每一个都认真看过。 末了两个盒子里,一个是一枚刻福字竹笛形状的翡翠压襟,颜色浓绿,温晚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个形状估计是为着这个好料子不浪费而设计的。 很好看,但颜色同她的衣服,大多不配。 「先收着罢。」 何嬷嬷点头,交给了春然。 最后一个盒子颇大,打开一看,是两把扇子,玉制的骨,触之温润生凉,中间是丝帛,绣的山水。 「爷真是体贴,这扇子,眼瞅着就能用了。」含珠笑道。 何嬷嬷点头:「那就别放箱子里,放在好找的地儿。」 含珠应下,端着盒子出去了。 春然则把剩下的也都去各自收了起来。 温晚见没事了,又想继续窝着,何嬷嬷哪里肯? 再劝:「格格,不如赏一赏画?待爷过来,格格同爷谈谈画也是好的。」 温晚把帕子遮在脸上:「不。」 谈书赏画是以前的温晚,弘历喜欢,这没错。 但如今让弘历心心念念的是现在的温晚。 截然不同的温晚。 那么以前温晚会的东西,她暂时最好别沾边。 第27章 何嬷嬷未料到温晚会拒绝,只以为她是来了府里,不适应,心里不舒服,所以闹脾气,便小声哄着:「格格,爷不是您一个人的,多少人等着争呢,您总要有点能拢住爷的法子不是?这样爷才能长久的惦记您,长盛不衰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何嬷嬷的苦口婆心,翻来覆去,让温晚有些心累。 何嬷嬷多少有点前世的某些家长们的模式了—— 为你好为你好…一切都是为你好。 望女成凤,望子成龙的那种为你好。 且并不看祖坟冒没冒青烟。 何嬷嬷还是有区别的,倒不敢逼迫,因为她是无比的敬畏皇权的,绝不敢以下犯上。 只是一片真心,孜孜不倦… 刚从外面进来的春然倒是看不下去了,笑道:「嬷嬷!格格身子虚,又还小呢,歇着才能长身体呢。」 温晚揭开帕子,露出一个笑来:「对!长身体呢。」 何嬷嬷嗔怪的看向春然:「格格小,你还不谨慎些,偏怂恿格格的!」 春然不怕她,笑着给温晚捧了一盘子葡萄过去:「格格,新得的葡萄。」 「哪里来的葡萄?」何嬷嬷诧异。 「这季节就有葡萄了?」 第48页 「爷身边的那位高公公送来的。」 何嬷嬷立刻反应过来:「园子里的。」 「爷…真惦记着格格啊。」 上午送花,下午送葡萄,都是心意。 温晚捏着葡萄,权做没听见。 何嬷嬷高兴之余,又嘆了口气:「咱们初来乍到,也不认得什么人,打听事儿也不容易——不知道福晋那里得了没有?」 说着她瞥了眼那盘翠生生的葡萄。 「得不得,咱们也不能再捧着去孝敬福晋不是?」含珠突然插了一嘴。 她刚捧着一捧百合回来,屋子里还空着一个大肚缠枝万寿瓶。 「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儿!」何嬷嬷急道! 「格格受宠,已经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你若口无遮拦,被人捉了错,岂不是牵连格格!」 含珠没有跟她顶撞,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嬷嬷,我错了!」 「不过嬷嬷放心,若是有人捉了我,我就是死,也不会牵连格格的!」 「我也不会!」春然立刻道。 何嬷嬷紧跟着:「我自然也不会!只要格格能稳稳噹噹的,此刻去了这条命我也愿意!」 「谁不愿意呢!只恨自己不会写字,不然抄佛经天天给格格祈福!」含珠又道。 「格格自有大福气呢!我们好好伺候,尽心尽力,让格格舒舒服服的才是!」春然关键时候也是会说话的。 三个人说的一时激情洋溢,不知哪个带了头,竟对温晚行礼:「格格,奴婢万死不辞。」 温晚?? 话题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一定要整的像要去刺杀福晋似的么? 她慢慢的咽下嘴里的葡萄:「起来吧。」 「不就是想让我赏画么?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我赏就是了。」 何嬷嬷笑了:「格格愿意赏画,奴婢这就去拿。」 「只是奴婢们方才是肺腑之言,并没有哄骗格格的意思。」 春然麻利的给温晚擦手,也跟着是了一声。 温晚笑笑,心中却已经有了打算。 何嬷嬷也不是真的要累着温晚,所以只拿了三幅画而已。 两幅都是弘历的。 温晚撑着脸慢慢的看,世人都说干隆最附庸风雅,喜好卖弄,其实画作诗词都不过尔尔,现在的弘历想必技术更加有限。 但温晚对画毫无研究,看什么都一样。 就是传说中的清明上河图还有千里江山图,以及什么富春山居图…她都兴致了了,并没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三幅画看了有大半个时辰,温晚喝了一碗红枣益气水后,乖乖巧巧的表示,还可以继续看别的画。 何嬷嬷喜出望外,以为温晚要开窍了,便又去取了三幅,都是颜色偏鲜艷繁琐的盛世风景图。 温晚摊开一幅,道:「嬷嬷,你们自己忙去,不必守着我。」 初进院子,杂事很多,何嬷嬷需要亲自去盯着,见温晚这么说,便行礼退下了,只留了含珠在外间守着。 人一走,温晚立刻撑着头,大半个身子窝进靠枕里,乍一看有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翠翠。」 「你有外界感知能力吧?」 翠翠的声音响起:「比如?」 「弘历要来了,提醒我一下。」 「我只对你周围十五米有感知。」 「够了。」温晚不嫌弃的虚空拍了拍。 几乎手落下去的时候,她就睡过去了。 室内寂静无声,只间或隐隐传进来几声鸟鸣。 鸟语花香,沉沉如梦。 跟那不得安眠的末世相比,恍若天堂。 可真的有天堂吗? 「狗屁天堂!那鸟居然咬我!」 温晚被翠翠叫醒后,眼睛清明的睁开,轻声嘟囔了一句,显然做噩梦了。 她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看起来眼波朦胧一点,然后扯过那幅画,同时抬头看了看时辰。 才睡了不过半个时辰。 不过无人打扰,想必是含珠懂事儿。 外面已经响起了请安的声音,温晚还是趁着门开的时候,快速说了一句:「翠翠,你那有限的认知里,有没有关于梦的?梦是不是其实是三千世界?」 翠翠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梦境诡异叵测,我认知里没有。」 这话有些意思。 温晚没有再问——来活了。 弘历进来时,她慢一拍似的一惊,就要下来行礼。 自然被拦住:「别折腾了。」 温晚还是慢吞吞在榻上端坐起来,说了一句:「王爷吉祥。」 弘历自己坐了,视线划过那些画:「在赏画?」 温晚苦恼的点了点头。 弘历笑了:「这类画你以前就不爱,现在怎么偏拿出来了?」 这么一说温晚更苦恼了:「果然是,不然我怎么看睡了呢!」 「不过旁的,我也兴趣寥寥,说不出来为何。」 她皱了皱脸,然后小心的把画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王爷,这画您怎么看?」 弘历看了眼画,这画本就是他的,原来挂在蔚兰苑的,知道温晚不爱,便撤下来了。 如今觉得温晚这模样有些不对。 含珠已经上了茶,他端茶喝了口。 状似随意的问道:「怎么,是要做题答辩不成?要我给你透个答案?」 第49页 温晚脸色一惊,十分可爱:「你怎么知道?!」 弘历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写脸上了。」 温晚自己摸了摸脸,显然不信:「王爷,我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弘历大笑,然后让人把画都收走,再不提这事,他不提,温晚也不提了。 转而先谢了他的花还有葡萄。 弘历不禁欢喜,她倒是会谢,花和葡萄都是他时刻惦记的心意,不同于那些首饰物件。 果然她也是更重他的心意。 「时辰还早,我带你去园子里转转?」 温晚点头:「后头有个书房?我还未见过。」 「那就先去看看。」弘历起身,对着她伸出手。 温晚脸不自觉的又皱了起来。 这又取悦了弘历,他笑了起来,倒是收回了手。 她开始会不自觉的露出一点小表情了——这让弘历很有成就感。 弘历唤了含珠进来伺候温晚,自己却也没坐,而是出门去了,唤了吴书来,不知说些什么。 外头候着的春然,偷偷瞥了眼,吴书来的表情严肃,她不知怎么,心中一突。 第28章 温晚换了衣服,理了理髮髻,就同弘历出去了。 先看了书房,然后就去了园子。 「你如今不好多走路,不如带你坐个船?」弘历贴心道。 船就在前方不远。 温晚点头:「好。」 一行人去坐了小船,跟着伺候弘历的已经变成了李玉,温晚认出了他,对他微微一笑,李玉赶紧躬身回了个礼。 温晚这边陪着的是含珠。 船不大,一船装了六个人,其中两个侍卫是划船的。 温晚还暗搓搓的瞥了眼两个侍卫,有些遗憾——哎,并非帅哥。 宫妃与御前侍卫,为爱痴狂的副本是不大可能了。 宝亲王府的花园,居然修了完整的水路,坐着船,可以路过几乎所有的景儿,景儿倒是寻常,就是些亭子,假山,房子,布局多少有些类似她前世看过的北海公园,那本就是一座皇家园林,只是大上许多。 转了一圈后,船停在了五鹤亭处,这里离着蔚兰苑只隔着一座长长曲折的白玉桥。 「还是要走路。」温晚小小的抱怨。 弘历笑着哄她:「不走路,我陪你在这里用晚膳。」 温晚一喜,点头。 岂料他又道:「用过晚膳再走路!」 温晚的笑容僵住,敢怒不敢言的微微低头。 弘历再次笑出声。 「用过晚膳,我陪你赏月,今儿是十三,月色可看。」 「赏月后再走路。」温晚接话。 弘历突然低头,凑近她的耳朵:「真不想走路?」 「爷抱你回去就是了。」 温晚退后一步,有骨气的抬头:「不!」 弘历笑着,「说着不走,不是还退了一步?」 他往前一步,温晚果然又退了一步,然后警惕的看着他,像个受惊的小鹿。 弘历迈出一只脚,却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但温晚已经白白又后退了一步。 弘历大笑起来。 温晚气了,往后退了三步,又跑了过来,与弘历近在咫尺,小脸微抬,一声冷哼:「我逗你玩呢,你果然笑了,莫要谢我了!」 弘历止住笑,低头看她:「果真是逗我玩?」 温晚倔强点头。 「那…」弘历慢慢低头。 温晚身子都颤抖了,还倔强的站着不动。 「真不退了?」弘历心跳陡然快了许多,温晚隐隐都能听到声音了。 就在弘历的脸快要贴近她的耳朵处时,她勐的往后退了三步。 「不退是小狗!」 弘历虽然有些怅然若失,不过都快习惯了,倒没有很影响心情。 还是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不是小狗。」 「不过,要不要养只小狗?」 「或是小鹿?」 温晚冷哼:「如我一般的小鹿?」 「你怎么知道?」弘历略惊讶。 「您写脸上了!」温晚指了指自己的脸。 弘历恍然,却更开心了:「你呀,睚眦必报。」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温晚接口道。 「我却不觉得。」弘历坐下,又示意她也坐下来。 「我觉得,你太好养了。」 温晚想了想,点头:「也是,我其实吃的甚少。」 「是。做一份清水白菜,也就是用三只鸡,一斤鲍鱼,一斤海参…」 温晚始料未及的怔了怔:「这么多?」 「我知道汤底定然不易,但没想到这么多…」她犹豫了。 弘历赶紧补救:「高汤听着吓人,但同一种汤,熬了一次,不知做多少菜去。」 「如此分摊,你那一片白菜,倒称得上节俭了。」 温晚果然信了。 又欢喜的抬头:「我很好养的。」 这种不设防的信任,让弘历心痒难耐。 他笑:「是!你最好养了。」 「温晚,其实你可以难养一点儿。」他声音开始低沉缠绵。 「这样,我便会更勤勉一些。」 「江山如画,方配得上你的笑。」 温晚差点脱口而出:这种虎狼之词,听着就不吉利!阁下大可不必啊! 第50页 她一个根正苗红的大学生,虽然经歷了末世,但从头至尾都是个普通的小人物。 出生普通的小城,上着普通的本科,没打算考研,考虑过教师资格证,买了书还没努力,就末世了… 末世觉醒了异能,但也中规中矩,甚至进不了任何一个城池,只能混迹外面打野的小队… 所以,她尽管不杵穿越,不杵宫斗,思□□定,但还是很难适应跟江山相提并论的地位。 这不是什么奴性使然,更像是一种普通的被迫害妄想症。 灰姑娘跟王子怎么可能幸福一生? 童话从来不写不是么? 有一篇写过的,却是杀妻无数的蓝鬍子——童年噩梦有没有! 如今温晚只能安慰自己,江山如画需要美人儿点缀,想想穿越文里那些驰骋天下改朝换代的人物儿… 只是当个宠妃,普普通通啦! 退一步说,自己分配的系统都是个小废物,可见这个世界等级之低,没准下一个世界是统治一个星球呢?! 格局要放开! 自我pua结束的温晚,正要说话,就听到了翠翠的声音。 「我一个小格格,怎配与您看江山如画?您骗我一次我就差点丢了命,那也不过是侧福晋之位,江山之重,我怕不是要三生三世来抵?」 温晚??!! 这是三句话吧?! 小废物要发威?那也不能坑队友啊! 这孩子还是得教育! 不过眼下是顾不上了。 温晚起身,行礼,熟练的她自己都心疼了。 必须要宠妃!要位分! 才不用整天行礼! 「王爷,您吓到我了。」她道。 没有楚楚可怜,却是又周身拢着一股草木皆兵的不安感。 弘历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起身要拉起她,温晚身子一抖,没有躲开。 见状弘历也不敢抱她,只能软着声音哄她:「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温晚不怕,好不好?」 他温柔的像在哄一个孩子。 可他其实并没有这么哄过他的孩子。 「王爷,我一个小格格,怎配与您看江山如画?您骗我一次我就差点丢了命,那也不过是侧福晋之位,江山之重,我怕不是要三生三世来抵?」 「王爷。」 「我命都给您一次了,您若还要,那换个法子可好?一道白绫,或是一瓶毒药,都好过那同样的法子。」 「前尘往事我虽忘了,可午夜梦回,惊醒后,仍莫名心痛不止。」 「实在,太疼了。」 温晚说完,便整个人萧索起来。 弘历心疼达到了极点。 他再顾不得,只想抱着她。 这一刻,他恨不得把世间所有都捧给她。 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但他的动作却十分轻而缓慢。 稀世珍宝都不及她。 他慢慢的抱住她,她没有发抖,让他舒了口气。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只敢轻轻抱住,声音缠绵温柔:「温晚,是我不好。」 温晚怔怔的,眼泪无声的滑落。 一滴又一滴。 他继续道:「侧福晋之位,我会给你的,我保证不出十日——」 温晚突然回神一般,勐的推开他。 他本来就抱的不紧,怕惊了她,也怕弄疼她。 所以她轻而易举的挣脱,因为力气太大,差点摔倒。 他赶紧去扶,她却哭着后退。 无声无息的眼泪终于变得汹涌。 「你别过来!」 温晚微微侧身,他只能看到她的睫毛,挂满了泪水,如珍珠一般。 「你果然是这样想的,钮祜禄温晚,为了一个侧福晋之位,才去死了一回。」 「你知道吗?从我醒来,从我知道了前因后果,这点都是我最痛苦的。」 「我想不通,她怎么会?怎么会为一个名分就命都不要了?」 「她们都说,我还保留着以前无意识的习惯,那么,为什么,我觉得,我绝不会为一个名分,就要死要活?」 「我居然是一个这么肤浅势利的女人?!」 「呵。」 「我想到这点,就会厌恶自己。」 「我不能因为自己忘记了,就当它不存在了。」 「所以,王爷,余生,请让我自生自灭——」 「好吗?」温晚最后一句,已经气若游丝一般。 绝望,又悲凉。 弘历几乎以为她想起来了,但他知道,她没有。 那双眼睛是愤怒,是困惑,是委屈,是茫然,是厌倦… 唯独没有痴情。 如她所说,那个全心爱慕他的温晚,死了。 弘历一瞬间又痛又怒。 他多久没有这样剧烈的情绪了? 从他在兄弟里出类拔萃,没有对手开始,他就已经气定神闲。 他偶尔的愤怒甚至是伪装的,他不想让人知道真实的自己。 可现在,他真真切切,情绪波动,有些失控了。 他重新,用了点力的将温晚禁锢在怀里。 其实也没用力,因为温晚没有反抗,她似乎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欲坠。 但她仍旧撑着,不肯倒下。 哪怕在他的怀里,她也要自己撑住自己一般。 第51页 弘历头一回这么手足无措。 只能尝试着哄她:「温晚,我说要给你侧福晋之位,实在是因为,不知如何珍重你才好。」 「你不知,我从未对哪个有如此心意。」 「故而着实不知该如何。」 「只想着把所有好的,都给你。」 「我岂能不知你当初的心意?若是你只为着侧福晋之位,即便死一百次,我也不会如此心疼,更不会像现在这般想着,百倍千倍补偿你。」 「我说了无人及你。」 「无论是你对我的心意,还是我对你的心意。」 「谁都比不了。」 弘历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话本子,一顿输出。 温晚依旧不为所动。 泪痕未干,清冷疏离。 弘历怕她站累了,轻轻将她扶到早就铺好软垫的亭子边,自己坐在一边,只敢虚虚的揽着她。 一声嘆息后,又继续道:「温晚。」 「你想知道的,我额娘不会告诉你,且她也只是一知半解,你额娘阿玛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除了我,无人知晓。」 「今日,我便告诉你。」 这句话让温晚有了一点点的反应,不过依旧不看他。 「你就是你,不记得了,本性本能尚在,你没有理解错,也没有想错,你不是因为我无法兑现侧福晋之位才如此绝望的。」 「是我与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将我们的情谊,说的同旁人一般,并无特别…」 弘历说不下去了。 他后悔了。 那时候温晚只是以为自己极度宠爱高氏,所以很是不安,这才有些失控,若是自己没有面子上挂不住,软下来哄哄她,或许就—— 等等?! 弘历突然皱眉,自己宠爱高氏,温晚一直知道,可怎么会突然反应那么大? 温晚不是在自己告诉她侧福晋之位要给高氏之后才闹的! 当时她只是笑笑,还宽慰他,不要皱眉不要为难,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够了。 可是过了一日,她便闹了起来。 她怎么说的?是说自己骗她,说自己心里最重的其实是高氏? 所以,那一天,她是听到了什么?! 因为一天间隔时间太短,所以,他才以为她是心有怨怼,自己越想越气罢了—— 弘历的眼神冰凉。 他的温晚,竟是白白受了大罪! 怀里的温晚不安的动了动,让他回过神来,眼神再次温柔缠绵。 他道:「是我不好,你一腔真心,只想同我共度一生,是我碍于面子——我如今很多事做不得主,我何尝不痛苦,可又不想被揭穿,所以才恼羞成怒,伤了你。」 温晚倒是没想到,他肯说出这样的话。 承认自己的无能,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把尊严都放下了。 可即便要哄她,也大可不必。 所以,他是不是想掩盖什么? 温晚的死,难道有什么阴谋? 总不会是温晚偷听到了什么秘密,被他杀人灭口吧? 含珠是他的人… 那他现在的痴情,是什么意思? 一旦发现她想起来,会不会立刻掐死? 温晚后背发凉。 狗血八点档剧情终于进展成了悬疑惊悚… 第29章 片刻,温晚终于低低的回了一句:「所以,我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弘历立刻道:「当然不是!」 温晚神色依旧不好,挣扎起身,就要行礼:「多谢王爷告知。」 「解我噩梦。」 弘历把她按回去,耐心的又说了许多好话哄她。 一直到躲在亭子外的宫人们开始点灯,温晚才抬头看了眼弘历:「我饿了。」 三个字就让弘历通体舒畅。 他当即让李玉上晚膳,李玉也松了口气,亭子里那么好半天,格格哭的都站不住,还以为今晚有的闹了。 还能在这里用晚膳,想必是没事了。 晚膳是弘历特意吩咐的,清淡但样样摆盘十分好看,点缀了许多小动物来。 含珠借着上菜的功夫,先伺候温晚去旁边连着的亭子里擦了擦脸,又补了一点点粉,眼下方显得不那么红肿了。 温晚虽说肯吃东西了,可情绪还是不好,吃一口,愣一会儿,再吃一口,如此反覆,看的弘历心疼不已。 「放过河灯么?」弘历放下筷子道。 温晚怔怔的看他:「河灯?」 「女子放河灯,能祈福也能放掉心中忧愁。」 温晚低头,也放下了筷子,恹恹的道:「王爷所知甚多。」 「你好好用饭,一会儿我陪你放河灯。」 「府里的水连着外头,河灯远去,你的忧愁也当远去。」 温晚点头,还是没有兴致的样子。 弘历亲手给她盛了汤,劝着好歹让她喝了。 漱口净手后,两人便顺着连廊去了旁边的亭子里。 李玉已经准备了一堆河灯,就放在亭中桌子上。 同温晚前世在一些古城五块钱买的还要自己买打火机的河灯不同,这些精緻的,温晚都不太忍心把它们放进水里霍霍了。 她只看着,不曾动手翻看,在弘历这里,就成了都不太喜欢。 弘历笑嘆了口气,「李玉,拿做河灯的物件来。」 第52页 「画个哪咤闹海的与你,可好?」这话就是对着温晚了。 温晚??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阁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桌子河灯美不胜收,我是有多作,还得劳阁下亲手做? 「这个就好。」温晚犹豫着拿了一个带小狗逐球的。 唔,都好喜欢… 「温晚,从今儿起,不要勉强你自己。」弘历宠溺的笑。 还拿走了温晚手里的河灯,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温晚?? 阁下你有点作啊! 她赶紧又挑了几个河灯,跟刚才的那个一起划拉到自己面前。 「我都喜欢。」 弘历一愣,方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也是哭笑不得。 他如今下意识里生怕温晚委屈着,所以颇有些过度小心了。 「既然都喜欢,那就都放掉便是。」 温晚嗯了一声,然后仔细看了看每一个河灯。 还未看完,李玉就亲自捧着做河灯的丝帛竹条等物过来了,后面还有小太监捧着画笔等物。 温晚手顿住了,看看桌子,看看李玉,又看看弘历。 迟疑着:「您不给我做了?」 弘历笑了:「怎么会?」 「可我都喜欢。」温晚放下手里的荷花灯。 「那也给你做。」 「你不用非要取捨。」 「你可以都要。」弘历笑道。 李玉心里啧了声儿,伺候爷日子也不短了,这种宠溺的声音,还真没听过。 高玉那个小子,已经暗搓搓的示好蔚兰苑,原还当他蠢,现在想来,怕也未必呢。 他赶紧让人把桌子上的河灯撤掉许多,放在一边备着,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您真会做?」温晚撑着脸看。 「我在工部待过,这算不得什么,水车也能造一个与你。」 温晚怔了怔:「您好厉害。」 「可我不要水车。」 她有些疲惫红肿的眼睛里,因此有了一点光,甚至还努力微微笑了笑。 弘历心理得到了满足。 他不禁想到,当初同高氏提起这个时,她是如何说的? 「爷是凤子龙孙,自然学什么都会…」 说的远比温晚好听,但末了,却提了她的堂哥也在工部。 弘历看了看温晚的眼睛,纯粹无杂,似乎只有他的影子。 见他看她,她懵懂的对视。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笑道:「累不累?我弄快些。」 李玉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爷,太卑微了啊。 格格撑着脸,也没说帮您递根竹条的,您还担心她累? 李玉想归想,却也不敢上手帮弘历,他若动了手,那能一样么?! 他笑着微微躬身:「爷,要放河灯,还得有一会儿,不如给格格上碗如意羹?好克化又解乏。」 弘历点头:「很好,让蔚兰苑小厨房去做罢。」 「是。」李玉转身做了个手势,就有小太监退出去了。 温晚单手撑脸改成了双手捧脸,看弘历动作虽然生疏,但手指灵巧是能看出来的。 歷史上记载,干隆其实是文武双全,六艺皆通的。 如今看来,倒是所言非虚。 温晚的视线从弘历空着的双手落到旁边被他随手摘下的玉扳指。 她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把扳指垫了垫。 弘历分神看过去,「怎么?喜欢这个?」 「这个倒不好给你改,找个差不多的给你可好?」 温晚撅了撅嘴:「我就那么贪?」 弘历笑了:「是我想错了。」 「只是什么都想给你。」 「偏偏你又不贪。」 温晚娇哼:「东西好看,我自然喜欢,华服,金银珠宝,谁不爱呢?可喜欢的就一定会拥有么?」 「喜欢嘛,看看就好,何苦贪心呢。」 「我一个小格格,那么大的心思,可是会要了命的。」 她说的轻轻巧巧,不见委屈或是伤感。 弘历放下竹条,将她的帕子一包,又拉下她一只手,给她放进手心。 「拿着。」 「既然你不贪心,那想必不会往大了去够。」 「我养你也就绰绰有余。」 「你再有什么求而不得,岂不是爷无能?」 弘历收回手,改拿起笔开始画图,哪咤闹海,是以前的温晚喜欢的戏。 温晚捧着那个扳指,笑了:「那我穿成一个压襟的串子戴。」 李玉心里赶紧划算明儿给爷戴什么戒指,唔,最好是格格能用上的… 不过一炷香,弘历就停了笔,将河灯推了过去。 扎的本身就是一大片海浪图形,画了哪咤,不过没有龙宫三太子。 哪咤画的同现代风格不一样,但也活灵活现,温晚认真看了片刻。 「谢谢。」她道。 「这算礼物?不算赏赐,对吗?」 弘历被她问的一愣,随即笑了:「都是送你的礼。」 「可要我写个礼单给你?」 「还请温晚格格,莫要嫌弃!」 温晚捧着河灯,笑了起来。 这是今晚,她笑得最明显的一次了。 弘历终于放心了,拉着她,去放河灯。 第53页 「不用写心愿么?」温晚问道。 弘历显然也没什么经验,看向了李玉。 李玉立刻回道:「爷,格格,这心愿,在心里许也是一样的。」 温晚听了,点头,沖他微笑:「你知道的真多,很厉害。」 李玉??!! 祖宗啊! 救命啊! 夸爷的话怎么能夸奴才啊! 眼看着弘历黑了脸,李玉立刻卑微保命:「格格折煞奴才了,您若觉得奴才伺候的好,给奴才一两银子就是奴才的福分了!可不敢当格格的夸赞啊!」 「一两银子?」温晚下意识看向弘历:「您有银子吗?先借我一两?」 「回去就还您。」 弘历黑脸转晴,笑出声来。 「你回头再给他不就是了?」 「你又跑不了。」 温晚哦了一声:「您说的也有道理。」 「那我回去给你。」她认真的看向李玉。 李玉弓着身子,都快弯到地上了。 「谢格格。」 唿!命又保住了。 弘历跟温晚往河边而去,他赶紧带着人跟上。 不远处的河边刚好有个平台,或是给人打捞水草用的,总归十分平整,可以站三四个人,放河灯很合适。 弘历携温晚下去,李玉也跟着走下去,只带着一个小太监捧着河灯,含珠在上面候着。 最先放的自然是弘历亲手做的那个。 然后才是那些。 每一个,弘历都亲手同温晚一起放进水里,然后耐心等着温晚双手合十许了愿,温晚的愿望显然都是不同的,因为手放下的速度有快有慢。 弘历竟觉得十分有趣儿。 最后一个的时候,温晚手停住了,「王爷,我没有愿望了。」 「您有愿望吗?」 李玉都快无语了。 格格,您这都没愿望了,才想起爷… 弘历还未说话,温晚竟又把河灯收了回来,「您的愿望,定然是四海太平,百姓安乐这样的大志,还是别为难这小小的河灯了。」 「怎么,你都是小愿望?」弘历笑道。 「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大愿望。」 「可你既然没有了,就让给我一个罢。」 「我许个无关江山社稷的愿望便是了。」 温晚递给他,却不太情愿:「您什么都有,什么都会,还要许愿?」 「那我倒是觉得,我还能再许一堆愿望了。」 弘历偏喜欢看她这捨不得的样子,没有把河灯还给她,而是放进了水里。 双手合十,认真许愿。 温晚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放下手,她才按耐不住的问道:「您还说愿望不小?许了好久。」 弘历笑而不语。 他其实没有许愿。 他闭上眼的一瞬间,清晰的听到温晚的唿吸,那一刻,他想,温晚活生生的在他身边,他就已经别无所求。 「走吧。」他道。 温晚不想走,巴巴的看着河灯们摇摇晃晃而去:「它们真的能流出去吗?」 「要多久呢?」 「两个时辰,也就流去外头了。」 弘历用手背贴了下她的手,发觉有些微凉,便给她握住暖着。 温晚强忍着,没有挣扎。 「去护城河吗?」 「嗯。」 「你现在乖乖回去休息,明儿一早,我带你去寻。」 温晚抬头,不可置信。 「可以吗?」 「可以。」 「那我回去了。」她抽出手,就要往上去。 弘历忙护着她,怕她摔着,却见她又停下脚步,认真的行了一个礼:「多谢王爷。」 「看路。」弘历无奈。 「嗯嗯。」温晚敷衍。 最后被捉住了手,她打着胆子挣脱,又被捉住,故意捉的不紧,让她可以气不喘的就挣开。 如此来来回回,李玉都想捂着眼。 格格也就罢了,王爷多大了?! 第30章 回了蔚兰苑。 趁着温晚进去更衣的功夫,弘历先吩咐了一句,「把今儿要看的摺子给我拿过来。」 李玉亲自去了。 换了高玉伺候。 弘历洗漱后换了衣服,才问:「吴书来那里如何了?」 「回爷,吴公公正调教着呢,刚打发人来说了,也就一晚上的功夫,耽误不了。」 弘历嗯了声,就坐到炕上,等温晚出来。 里头伺候温晚的还是含珠一个,何嬷嬷不在,春然也不在,其余的宫女是不能进来贴身伺候的。 温晚心中有了猜测。 她自己褪下了手上的镯子,放进了首饰盒里,她故意放错了盒子,同钗子挤在了一起,发出一声不小的清脆的叮声。 让后头在给她通头髮的含珠不自觉的一惊。 何嬷嬷跟春然不在,含珠居然没有趁机刷存在感,她虽然性子不坏,也不挑事儿,但还是爱在温晚这里争个高枝的。 今儿却沉默,小心,还有她竭力隐藏的恐惧——被刚刚那声清脆的叮噹声,给惊了出来。 「何嬷嬷怎么不在?」温晚问道。 「回格格,嬷嬷,被吴公公叫去了。」含珠低头道。 果然。 「多久了?」 「回格格,应该是咱们去了园子,嬷嬷就被叫去了。」 第54页 「是爷身边的高公公守着蔚兰苑的。」 「嗯。」 温晚抬了抬手,示意她别通头髮了。 「先梳起来罢。」 含珠在镜中偷偷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温晚要做什么。 她欲言又止:「格格…」 「时辰不少了。」温晚轻声道。 再拖下去,就怕弘历会起了换掉何嬷嬷的心思。 虽然这两个是熹贵妃给的,但熹贵妃是个疼爱儿子的,这给了弘历底气,他并不担心处置两个人就能影响母子关系。 温晚心中明白弘历让人带走何嬷嬷的用意,毕竟她也有推波助澜。 如何嬷嬷所说,要想日子长久,总要有个章程的。 可何嬷嬷有自己的章程,温晚也有自己的章程。 如今冲突还不明显,温晚也不愿折腾。但以后呢? 含珠麻利的给温晚梳好了头髮,温晚便出去了。 她没有遮掩,坐下就道:「王爷,何嬷嬷还没回来。」 弘历放下杯子:「我让吴书来给她们讲讲规矩,明儿就回来了。」 「剩下的几个,等那些回来了,也要去听规矩。」 「内务府不是教过了?我也学过规矩。」温晚有些愁,显然规矩不好学。 「内务府教的是一回事,咱们府里自有咱们的规矩。」 「这蔚兰苑,我会日日都来,吴书来提点她们一二也是应该的。」 温晚点了点头。 何嬷嬷她们不会被换掉,就够了。 明儿还要回来伺候她,那想必就是恐吓,身体不会遭罪。 「明儿还要去寻河灯,快去歇着罢。」 温晚起身,行了个礼,便进内室了。 弘历手边是一堆摺子,看样子他是没打算早睡的。 李玉给他上了茶,都有些心疼了,他家爷窝在这里睡,图什么呢? 「灭几盏灯,别恍的她睡不好,只留炕桌这几个就够了。」 李玉顿时更心疼了,但也只能照做。 含珠伺候温晚换了寝衣歇下,放帘子的时候听温晚说了一句:「嬷嬷明儿就回来了。」 含珠大喜。 不过不敢声张说话,行了个礼,便出去了,经过弘历,更是小心,行了礼,才慢慢退出去。 温晚等了一会儿,才把嘴埋进被子里道:「翠翠。」 「加钱!」 三连句! 必须加钱! 翠翠立刻回应了:「技能,很快了。」 温晚立刻换了个口气:「我虽然辛苦,但你也有苦劳,我们合作共赢,共创辉煌!」 翠翠没回应,估计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大饼。 「前五章里,有没有原主真正的死音?这么是自尽?」 「是自尽。」 温晚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如此笃定?」 「万一后头有什么真相反转的情节…」 翠翠等了一会儿才回应:「我这里的设定是这样的。」 「那就不是他杀。」 「那还能隐瞒什么?」温晚呢喃。 「死之前的情节有描写么?」 「见过什么人,听过什么话儿?」 「没有。故事一开始就是大难不死,但原主并没有失忆。」 失忆算是温晚给自己加的戏。 她不要原主的记忆——这在穿越者里算是不太正常的,没有记忆容易让人没有安全感。 「没写,不代表没有。」 「毕竟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若真有隐情,那可得是个小boss级别的了。」 翠翠不回应了。 温晚自己想了会,无果,就舒展四肢,睡了过去。 夜深,各院已经落锁,烛火也多熄了。 独独园子假山林后的一处屋子里,还灯火通明。 蔚兰苑里的宫人,除了含珠和两个洒扫烧水的小宫女,尽数在此。 吴书来喝了一大口浓茶,又看了眼跪着的何嬷嬷,终于开始说话。 「嬷嬷,你伺候主子多年,远比我有经验。」 「慎刑司那种地方,你也见过。」 「你是熹贵妃指给格格的人,熹贵妃什么样的性子,若是嬷嬷不知道,我便告诉嬷嬷。」 「若今儿嬷嬷被送进了慎刑司,娘娘明儿就会指旁的嬷嬷进来伺候格格。」 「格格不能没有人伺候,可伺候格格的却不是只能你何嬷嬷。」 何嬷嬷听着,脸色青白,她许久没有这么被罚跪了,不过她一直对自己要求严格,规矩严谨,如今罚跪,仍尽可能保持挺直。 吴书来这么一说,何嬷嬷终于隐约知道今晚的这场劫,是什么缘由了。 她颤抖着磕了一个头,不是对着吴书来,吴书来还不敢坐在上首去。 她磕个头,才道:「还请公公指点。」 吴书来又喝了一大口浓茶,醒了醒神。 「格格,心思单纯,嬷嬷伺候的一片忠心,是嬷嬷今儿还能跪在这里的原因。若没有这样的忠心,嬷嬷,你也在宫中沉浸数十年,这话我就不必明说了罢?」 「格格是主子,爷疼着,宠着,一丁点儿的委屈都不愿让格格受,你觉得,爷能容忍,旁人委屈了格格么?」 何嬷嬷闻言如坠冰窟。 她想到了温晚对她的提议兴致了了,但又无奈听话的样子。 第55页 爷竟注意到了! 爷觉得她委屈了格格! 「天地可鑑,我从未生出以下犯上的心思!格格是我的主子!我一片忠心,绝无虚假!」何嬷嬷又磕了一个头。 「只有忠心,是不够的。」 「府里哪个不是对爷,对自己的主儿一片忠心?」 「要当好一个奴才,忠心只是最基本的。」 「嬷嬷,贵妃娘娘养的格格,天真烂漫,你觉得,娘娘是不会教养格格么?娘娘不知道让格格端庄规矩么?娘娘都没有教的,嬷嬷却教了——」吴书来冷笑一声。 何嬷嬷再坚持不住,跌坐在地。 「你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伺候格格。」 不用想了。 何嬷嬷沉浸宫中多年,转瞬间就已经明白了。 格格天真烂漫。 娘娘,不——是王爷!王爷希望她能一直这样。 可格格这样,难免就有危险,就有脏东西会伤了格格。 她的用处,就是替格格挡下所有的脏东西。 让格格天真烂漫下去。 她的主子是格格,派她过来的是熹贵妃,可定她生死的是王爷! 何嬷嬷再次磕头:「奴婢,明白了。」 吴书来点头:「既如此,嬷嬷就省了皮肉之苦了。」 「爷的令,若嬷嬷想明白了,就在这里反省一夜就是。」 「明儿,你还是格格身边最得用的,要尽心尽力。」 「是!奴婢谢王爷!」何嬷嬷再叩首。 「格格不懂事,爷只是替格格教训一下,这是爷疼格格,可你们到底是格格的奴才。想必嬷嬷,也懂。」 怎么不懂? 爷虽出手教训,却决没有让她们背叛格格,心在爷那边的意思! 「奴婢知道了。」 「谢王爷不杀之恩。」何嬷嬷深深叩首。 「嬷嬷该谢格格,若不是格格依赖嬷嬷,爷的性子,是不会给机会的。」吴书来笑眯眯的站了起来。 「奴婢当为格格粉身碎骨,以报格格大恩。」何嬷嬷这话倒是真心。 她只有护住温晚,她跟她的家人才能得以安然无恙,甚至博一个好的前程。 吴书来没再说话,抬腿出去了。 听着应该是隔壁屋子了。 很快,何嬷嬷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响。 是鞭子的声音。 却听不到有人的哭声。 都是受过训练的,规矩里,是不敢哭喊的,否则就不是一顿打了,只能死。 也不知是谁挨了打? 何嬷嬷动了动腿,明儿还要她伺候,她就不能把腿跪坏。 第31章 第二日。 正院。 富察氏用了早膳,依旧是先问了问两个孩子,虽说天天都要见大格格锦姝,可还是牵挂的很。 绿竹等着来回话的嬷嬷退出去了,才给富察氏换了一盏热茶。 低声道:「福晋,爷带着钮祜禄格格,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约卯初。」 「那边探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带去园子了,还是旁的什么地儿…」 富察氏还是能稳住的,她微微摇头:「不会是去圆明园,爷再如何,带人去园子里伺候,也是要过咱们这边的。」【西 图 澜 娅 】 「福晋说的是,既不是去园子伺候,那就是带出去走走了。」绿竹道。 这才入府第三日呢。 福晋除了应酬往来,还从不曾私下里同爷出过府呢。 后院里的侧福晋格格们,就更是没有了。 「福晋,蔚兰苑那边,满府里都盯着呢,这旁的也就算了,人都出府了,恐怕不多时,也就都知道了。还有昨晚的河灯…」 真是没一刻消停啊。 「知道了便知道了,难不成还得咱们替着遮掩?」富察氏喝了一口茶,满口的苦涩,回甘似乎淡了许多。 「福晋,爷这样,后头闹起来,还不是得福晋费心?」 「那又能怎么样?我是福晋,天生就该为爷做这些事的。」富察氏轻嘆了一口气。 「爷要宠谁,要怎么宠,难不成还能跟我商量的?便是商量,我又能阻碍不成?」 自康熙爷中期,福晋们的权利是一日不如一日,到现在,更是像个奴才臣子一般,事事都做不得主。 「福晋自然不好驳爷的意思,但宫里——」绿竹低声,意有所指。 「贵妃娘娘,总是公正的。」 富察氏苦笑:「是透过这话,说不用对温晚另眼相待,可我怎么能当真?那可是她一手养大的!」 「我要是去透了信儿,爷会怨我不说,贵妃娘娘心里就好受?」 「左不过,都是我里外不是人。」 「与其如此,还不如替爷安定后院。」 绿竹心疼的看着她:「福晋——」 「既在其位,必承其重。若什么都想要,也太贪心了。」富察氏笑笑。 「那也是要防范一二才是,万一旁人贪心呢?」绿竹忍不住道。 富察氏想了想,还是摇头:「你莫要做无谓的事。」 「无论是贵妃娘娘,还是爷,都不会动让温晚取代我的心思的。」 福晋之位,牵扯甚多。 富察家足够强大,熹贵妃跟弘历能走到如今这步,岂会没有分寸? 第56页 「因高氏一族如今十分得用,温晚便连个侧福晋都挣不上。所以,她再得宠,位分上,也越不过去。」 「这么一想,得宠的是温晚,倒是好事了。若是乌拉那拉氏,咱们才要哭了。」 绿竹倒是对无宠的乌拉那拉氏不太在意。 乌拉那拉氏的模样,不是爷喜欢的,太英气。性子也不是会软声软语的,这辈子恐怕都难有宠了。 不等绿竹再说什么,富察氏声音重了一点道:「你还劝我稳住,可她才入府几日,你就稳不住了?日日要为着她说上许多,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绿竹一惊,自己确实不太像样! 立刻行礼:「是奴婢失了分寸,请福晋责罚。」 「罚你一个月月钱罢。」富察氏笑笑。 「谢福晋仁慈!」绿竹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便不再提温晚,伺候着富察氏起身,去看大格格。 福晋这里尚且要酸一酸,后面的就更是慌了。 虽说才第三日,可如此盛宠,谁不嫉妒?谁不担心以后分到的宠爱微乎其微? 高氏就头一个又慌又气。 实在没忍住,杯子不小心落了一个。 「主儿,爷就是图新鲜…祖宗家法在呢,爷不可能一个月都只进蔚兰苑罢?钮祜禄格格又不能伺候爷…」秀珠将杯子残渣藏了起来,便走过来劝道。 「呵!她都不能伺候爷!爷也要在那里留宿!」 「我们这些,都成了笑话了!」 「主儿!您静静心,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这才几日呢?」 「您得宠的时候,连着五六日也不算什么呢。」 「等爷回过神来,必定还是您最受宠,您不如趁着这些日子,好好喝药,调理了身子,生个阿哥要紧。」秀珠苦口婆心。 又捧了热汤给高氏,高氏最近用药,已经尽量少喝茶了,怕影响了药性。 眼看着半碗热汤下去,高氏冷静了些,只眼眶微红。 秀珠才继续劝:「您就是再气,也不能表现出来,明儿就是请安的日子了,您同钮祜禄格格的纠葛,后院里多少人等着看呢!主儿难道想让她们捡了便宜?」 高氏立刻冷哼:「她们做梦!」 「那就是了!主儿,您要在爷那里是干干净净的。」秀珠暗示。 高氏长出了口气,又缓了缓。 这才是真的冷静下来。 「富察格格,不是胎像不太好么?这两日,可好些了?」 秀珠低声道:「不太好呢。」 「爷最喜欢后院里姐妹情深,其乐融融,富察格格身子不好,众人当探望才是。」 「是!只是主儿便不去了罢?毕竟主儿身份不同,去了,她们还要见礼陪着,主儿不去,也是主儿的体贴。」 高氏点点头:「自然。」 「人不到,礼也要到。选两件不会出错的送去罢。」 「是!」秀珠自去安排不提。 永寿宫。 宋嬷嬷捧了一盆花房新侍弄的盆景来,熹贵妃却无心赏玩。 「出府去了?」 「是。」 「原以为话说到了,他能有分寸些。」 「这才两日!」熹贵妃嘆气。 宋嬷嬷笑着劝道:「娘娘,您先别急。」 「王爷年轻,有些事儿哪里能忍的住?咱们格格如今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这样,说不得已经是克制了呢?若不是听了您的话,加上王爷向来明智,说不得现在就已经什么好东西都捧到格格面前去了。」 「您这么一比较,只是放个河灯,出府散散,也不算什么了,不是么?」 熹贵妃轻嘆:「你这么一说,倒也是这个理儿。」 「我这个儿子,心高气盛,是在骨子里的。他这样,说不得还觉得自己跟温晚都委屈了呢!」 「罢了罢了。」 「后宅到后宫,这条路,我自己都稀里煳涂,也说不出哪种更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插手。」 「娘娘这么想就是了,您呀,只管每天乐乐呵呵的,等着格格给您添个小孙儿,您还得替格格教养着呢!」 「不怕娘娘笑话,奴婢昨儿还做梦,梦到格格生了个小阿哥,长的像娘娘呢!」 「你这梦,也太离谱!哪里就能像我了!」熹贵妃笑了起来。 「她还小,不必急着要孩子。」 后宫里的孩子不好养,太早生育的就更难养了。 「娘娘说的是。」宋嬷嬷点头。 「来日嘱咐格格一番,现在倒也不急。」 宋嬷嬷瞧着熹贵妃心情好些了,便劝她安心赏花。 另一边。 温晚并没有寻到昨晚的河灯。 弘历正哄她,「兴许是已经走远了,我带你去望云楼吃早点,可好?」 温晚看着自由广阔的天地,一时想到了前世种种,因而没有反应。 弘历以为她难过,便继续哄:「或者,你把你的愿望道来,我替你实现就是了。」 温晚这才回神,笑了笑:「都是些小愿望,不打紧。」 「而且,有愿望也不一定就要立刻去实现。」 「王爷您动动嘴儿的事罢了,但于我,只要不实现,就是一种期待。」 「有期待,才活的有盼头。不是么?」 弘历极不爱听她这种实则悲凉透顶的话,强拉着她的手,就要下城墙去。 第57页 温晚也不挣,任由他拉着下了城墙。 到了底下,弘历脸色才算好看了一点,叫起了行礼的官兵,然后牵着温晚上了马车。 温晚后知后觉:「您是不是生气了?」 「怪吓人的。」 弘历气笑了:「比起吓人,你不逞多让!」 「整日说些让我心疼的话!」 「罢了罢了,也不怪你。」 「爷好好疼你,总会好的。」 嗯…他又一次安慰好了自己。 不用再费事儿的温晚取过一个靠枕抱着,让自己坐的舒坦一点儿,然后懒懒的道:「您说带我去用早点?」 「嗯。」弘历笑了。 温晚不经意露出的慵懒模样,让他很是受用。 「望云楼,可是京城有名的地儿,我同几个堂兄弟们以前常去。」 「早点儿虽不如晚上的菜丰盛,但也别有味道,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若是喜欢,我便常带你出来。」 「谢王爷。」 「不过,不用经常出来。」 「我怕成了习惯,万一——」温晚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弘历让她弄的憋了口气,又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好好宠着,总会好的。 这么想着,他也不接她的话,只当没听到。 用了早点,弘历就带温晚回府了。 弘历一向是走路去后院的,不过怕温晚累着,同她一併坐了小轿。 进了蔚兰苑,何嬷嬷已经在伺候着了,含珠并不在。 弘历今儿似乎不用去圆明园,竟没走,西间由李玉伺候着更衣去了。 温晚则由何嬷嬷跟春然伺候。 何嬷嬷面上看不出什么,春然却眼底带着一丝恐惧,不过手上很麻利,伺候温晚换了衣服,还摘了两只钗。 「回来就好。」温晚笑了笑。 何嬷嬷手上一顿,眼泪差点下来。「谢主儿。」 第32章 各自更衣出来后,依旧是在东间的炕上坐着。 「倒是想带你去跑马,但你身子还不能折腾。」 「听太医的,再修养一个月,我就带你去园子里避暑。」弘历放下茶杯道。 「嗯。」 「王爷今儿不用去园子?」温晚捧的依旧是红枣益气水。 「今儿倒不用。」 「怎么?赶爷走?」弘历轻笑。 「哪里有这话了?」温晚错愕。 弘历被逗笑:「赶也不走。」 温晚却想了想,认真的问:「这是您原来自己避暑的院子?您是不是十分喜欢?」 所以才爱久留。 弘历被她气着了:「我就那么没出息?」 「图一个院子?」 「我就不能图你?!」 温晚「哦」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水。 「你别这么干坐着,你平日里做什么今儿就做什么,不用拘谨。」弘历又道。 温晚懒懒的拨了拨茶杯的盖子,「也不做什么。」 「不知道做什么。」 「在家里,额娘跟刘嬷嬷给我讲过去的事儿,我听着像听故事。」 「宫里,娘娘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昨儿,我睡了许久呢。」 弘历怎么听都觉得她十分可怜,于是又心生不忍。 外头热了,也不能带她出去逛园子,恐热着她。 赏画她昨儿都看睡了。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还能陪她做点什么? 后宅女子平日里都做什么? 弘历一想,似乎都是写字绣花这样的事儿?——也没有哪个把做了什么都样样说给他听的,他不爱听,也没空听。 如今倒是愁着了。 弘历想了想,又道:「不如先给你养几只鸟儿?也能解闷。」 「这个府里倒是有许多。」 「好。」 温晚没什么意见,反正又不用她自己动手养。 弘历当即让人去把鸟儿多挑些带过来,然后带着温晚去廊下等着。 「鸟笼,遮鸟的布,都一併准备了去。」 李玉应了,转头让小太监去多寻些来,爷明摆着是陪着格格打发时间,自然要多准备些,让格格慢慢挑。 鸟儿很快一笼一笼的拿了过来。 弘历自己本身不爱养鸟,所以府里养鸟的还没机会见过他,都是在花园最偏僻的角落里呆着。 这会儿听到吩咐,个个都激动的很,伺候鸟儿的小太监来了五个,连着鸟笼带着自己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每人身边都是一个大笼子,每个里面约莫八九只鸟儿,都是精挑细选的。 「喜欢哪个?」 「慢慢挑,多挑几只也无妨。」 「不过不能养在这个廊下,吵着你,养在那边迴廊,你想起来了就去逗弄逗弄。」弘历慵懒的坐着笑道。 温晚站起来,每个都看过。 然后又坐了回去,十分苦恼:「选不好。」 「昨儿选花瓶,吴公公都快急哭了。我也急,可偏就纠结着,选不好。」 「您帮我罢?」这话时已经目露可怜。 「打小儿就这个毛病。」弘历笑嘆。 哦?这真是巧合了。 「这只?蓝羽如翠,加上这点鹅黄,又添了贵气。」弘历随手一指。 温晚想了想:「再看看?」 第58页 「果然。」弘历摇头而笑。 又让中间的小太监把笼子往前送送,这一笼明显是最好看的。 小太监很激动,跪着往前挪了挪。 弘历这次也认真了些,指着一只蓝绿相见的道:「这只呢?瞧着活泼。」 温晚仔细看了看:「嗯,可。」 「不过刚才蓝色那只,也好。」 果然。 弘历笑容满面:「那就都留着。」 「不如留六对罢,你那边迴廊,也挂的开。」 温晚目露喜色,选六对,数量多,她的纠结症可以轻一点。 接下来两对选的异常顺利,温晚每每指到,都没有犹豫,也没有出尔反尔。 第四对是弘历选的,温晚也痛快点了头。 到了第五对,就开始犹豫了。 弘历耐心的指了好几只,温晚都犹犹豫豫,做不了决定。 他便逗她:「不如就全都留下?或者每天都拿新的来给你,如此你就不必皱着脸,可怜兮兮了。」 温晚摇头:「我得多狠心吶,才整天只要新的?」 「这就狠心了?」 「那就继续选。」 弘历十分耐心,又陪着她,逗弄了每一个笼子。 好不容易又选了一对。 还剩最后一对。 温晚开始玩手帕了,弘历却坐了回去,对小太监们道:「把笼子都打开。」 「哪只落到你手中,就留哪只。」这话是对温晚说的了。 温晚诧异:「打开?它们不会飞走了么?」 「回格格,都是自小养的,餵的都习惯了,飞走了也会自己回去。」李玉笑道。 温晚方点了点头。 小太监们麻利的打开了笼子,一时间,鹦鹉纷飞,犹如一道道彩虹。 不过多数没有飞远,就落了下来,或在树上,或在屋檐上。 温晚伸出一只手,面色期待。 还回头看弘历:「我是不是该拿点小米粒放在手心?」 弘历笑了:「那就不是一只两只了,把你的手都要压坏。」 温晚哦了一声,忽觉手心一痒,她看过去,一只红黄相见的鹦鹉落在了她的手心。 随着它的落下,另一只也寻了过来,落在了温晚的手腕上。 「这不就来了。」弘历笑道。 温晚惊喜的捧着鹦鹉:「就要它们了!」 李玉立刻上前,亲自把这一对放进了笼子里。 然后剩下的小太监们就立刻开始收拢飞走的鸟儿,他们竟然都会一点口技,能模仿鸟儿的叫声,也许是从小训练,鸟儿们十分听话,纷纷回来了。 「鸟养的不错。赏。」弘历淡淡的道。 小太监们赶紧跪地:「奴才们谢爷赏赐!」 温晚也坐了回去,凑近弘历,帕子遮了遮脸,低声问道:「我也要给人家赏么?」 「你觉得讨你欢心了,就可赏。」弘历配合她,低声回道。 「我挺欢喜的。」温晚笑笑。 偏头看向何嬷嬷:「嬷嬷,也给他们些辛苦钱罢。」 何嬷嬷屈膝应下,回头拿荷包去了。 小太监们于是再次给温晚磕头:「奴才们谢格格。」 选了鸟儿,还得选笼子。 这个间隙,李玉贴心的让人上了点心果子。 温晚对着葡萄挑挑拣拣,惹的弘历大笑。 她也不恼,捡起一个放在手心,故作嘆气:「既嫌弃,那便不给你了。」 「要给我的?」 「若不是送旁人的,便是进我自己的肚子,哪里用得着挑挑拣拣?」温晚轻哼。 弘历欢喜:「我又不是旁人。」 温晚不理他,拿了手心的葡萄就要放进嘴里,弘历赶紧抢了去,若无其事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吃完了还摊开一只手。 再来。 温晚噗嗤一笑,挑挑拣拣,果然又放了一枚进他手心。 如此,反覆了四五次。 温晚便不肯了,自己吃了起来。 李玉偷偷瞥了眼葡萄盘子。 爷向来不爱吃,嫌汁水麻烦。 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怪道儿老辈们说,太监这差事,活到老学到老。 原是有缘故的。 以前不会的,未必一直不会。 说起来,万岁爷那样严谨苛刻的性子,不也冒着先太后的责问,独宠敦肃皇贵妃多年? 眼前这位小格格,未来有没有大造化不好说,但现在,怕是无人能及。 自己也该稳着点儿,当见怪不怪。 吃了葡萄喝了茶,就开始选笼子。 各个都是华美异常。 纯金不大可能,应该是鎏金。 温晚手指划过,这次没太纠结,便选了三只,弘历又随手指了三只。 盖笼子的布帛,就更不纠结了,毕竟是可以常换的。 「挂起来罢。」 「管着鸟的,留一个人在这里照看。」弘历说完,就起身示意温晚进去屋内了。 李玉先安排人把笼子去小心挂起来,又去见外头候着的管花鸟儿的太监们。 他们还没走,也是防备着主子改了主意,还要再选。 见李玉出来,都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爷说留一个人在这里管鸟儿。」 「你们谁愿意?」 这话其实就是个场面话,哪有不愿意的! 第59页 恨不得打破头! 五个人都跪了下去:「奴才愿意!」 李玉对这些人不太熟,毕竟总管太监是吴书来,太监们都归他管。 再加上弘历不爱鸟儿,后头的主儿就不养,他们被冷落很久,想巴结,也只能巴结到后院的太监那里,李玉这种爷的贴身太监,属于他们够不着的存在。 但他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来回踱步两圈,就定了人选。 「就你罢。」 「跟我来。」 剩下的人只能掩住眼底的羡慕嫉妒恨,恭送李玉。 被选中的太监差点哭出来。 他根本没东西讨好李玉,也没有个得用的干爹,本以为没什么希望。 可这好事儿居然噼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他使劲眨眨眼,规矩的跟上李玉。 「叫什么?」 「回李公公,奴才二狗。」 贱名好养活,能叫这个名儿的,家里大多及其困苦。 李玉并没有笑话的意思,嗯了一声。 「格格喜欢鸟儿,你好好伺候着,只要格格一直喜欢,说不得,你就留在这蔚兰苑了。」 「是!奴才一定拼命!」二狗恨不得跪下磕头。 「许多。」李玉对正在指挥太监们挂鸟笼子的许多道。 许多带着笑小跑过来:「李公公。」 「这个叫二狗。伺候鸟儿的。」 「归你了。」 许多低头:「是!奴才明白。」 李玉笑着看了他一眼,昨儿被吴书来训了一晚上的规矩,今儿瞧着脸色却还好。 是个有能力的,也有运道。 「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你这么拘谨,以后可怎么见?」李玉笑道。 许多立刻直起了一点点身子,但依旧是谦卑恭敬的姿态:「李哥这么平易近人,是我不懂事了。」 两人对视一笑。 颇有些心照不宣。 弘历不去园子,却还是要看摺子的,他爹要求又多,每个摺子他都得洋洋洒洒写许多字才行。 回了屋子,便让人拿来摺子,放在温晚的西间书房。 「你或是歇会儿,或是让她们陪你玩会儿,我也就不用一个时辰的差事,再陪你用午膳的。」 温晚微微屈膝一礼:「是。」 弘历哪里见得她这样拘谨,心里一软,当即又改了主意,「我也乏了些,这摺子午后再看也就是了。」 便又同温晚去东稍间坐着。 温晚对此回以一惊一笑。 弘历便受用的很,又道:「你如今还爱串珠子么?」 「没串过,也不知呢。」温晚道。 她忙着窝着发呆松懈四肢,还未有培养爱好的打算。 「索性无事,拿来与你玩玩?不喜欢就罢了。」 「好。」 商业街串个手作珠子手机链,买个盲盒,衣服只试不买,优惠劵来一顿榴槤烤肉,再来两杯奶茶冰激凌… 这些遥远无比的日常,让温晚眼神里露出了一点期待。 弘历便被鼓励到了,只让何嬷嬷拿珠子还不够,又让李玉去他库房里取。 金珠银珠玉珠翡翠珠… 满满当当放了一整个炕桌,茶杯都只能宫女在旁边端着,随时奉上来。 温晚兴致不错,拿了金线编制的绳子,串了起来。 很快就串成了一串,极简单的,珍珠配一点金珠。 她拢到手腕上比了比。 「好看。」弘历主动道。 温晚拿了下来:「送您。」 弘历接过,比了比:「太小。」 「挂在香囊上倒是合适。」他往外一递,李玉就恭敬过来接过。 「搭枚香囊来。」 「是。」李玉道。 眼见他这么郑重,温晚却手忙脚乱一般,捏起了一根绳子又要再串:「那个不够好。」 弘历替她接住了差点掉落的珍珠:「嗯,你不用急。」 「我又不是只有一枚香囊。」 说话间,温晚已经又配了一串通透满绿翡翠的,比了比:「是不是仍小了点?」 弘历看了看:「你再续上五颗,就是十八子了。」 「我用来压襟正合适。」 说着,从盒子里抓了五粒珠子,摊开手,放到温晚面前。 温晚似意识不到他的用意,随手便从他的手心里一颗颗的取珠子穿上,她指尖轻轻划过的感觉,让弘历笑容深了深。 「你还是戴不惯护甲?」 「我怕戳着自己。」温晚下意识回道。 「嗯。那就不戴。」 珠子串好,温晚捏着串子晃了晃,这可是帝王绿。 要做压襟,还需要搭配一枚络子,这就不是温晚能做的了,她递给了何嬷嬷。 然后撑着脸纠结:「再串什么样儿的呢?」 「串个衬你的。」 「这些碧玺珠子如何?」 温晚看了看,碧玺珠子倒是粉色蓝色浅绿应有尽有。 她便串了一串粉色,一串蓝色。 米粒似的小金珠子也串了一串,却没有递给何嬷嬷系起来,而是反覆看了看。 「怎么?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弘历问道。 「嗯。」 「珠子小,旁的竟都不衬的。」温晚再次看了看,还是犹豫。 「还是罢了。」说着就要把珠子撸下来。 第60页 弘历阻止了她,将串子在她手腕上比了比。 「若得一只小金鹿在末尾收住,倒是就不俗了。」 温晚心中哎呦了一声。 她其实想要的就是前世那种串子,金珠搭珐瑯彩的,或是古法金的小零件。 只不好明说,正想着怎么引出来。 弘历这么一说,倒让她高看一眼。 眼光不错呀。 她欢喜的笑了起来:「那金鹿可不能大,就这样大小就好。」她捏了一粒金珠示意。 「嗯。」弘历示意李玉。 李玉多贴心啊,立刻上前笑道:「爷跟格格心思独特,又有兴致,不如奴才让内务府过来两个人?爷跟格格要什么样的,都让他们记下来,给格格做一批来。」 「甚好。」 「要两个手艺好的过来。」弘历道。 「是!」 李玉立刻打发小太监去了。 温晚越发来了兴致,下了炕,抱了自己最常用的那个首饰盒子来。 拿出一个珐瑯彩的镯子道:「能做这种珐瑯彩的么?要小小的。」 「怎么不能?」 「做一批小动物,再做一批十二花神,还有些平安图样…」弘历道。 李玉心里头赶紧记下来,等内务府来人再告知。 「要一对大象图样的,面不要太光亮,眼睛用红宝石,再做几个金嵌小珍珠的珠子,再做两个这么大的小金牌,刻喜乐,长安…」温晚说的,一时间有些眉飞色舞。 弘历看的晃了一下神。 他的温晚。 正在慢慢回来。 温晚说完他才回神,笑道:「听着倒不像是给你自己的?」 「给娘娘的。」 果然。 熹贵妃喜欢大象。 弘历点头:「额娘定然欢喜。」 温晚又想了两个花样给熹贵妃,说完后,忽的愣了愣神,却没有说什么,低下头拨弄了几下珠子。 弘历似有所觉,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不能给你自己的额娘做?」 温晚一下子有些萧条,轻轻嗯了一声。 「傻子。」 「还说自己不傻!」 「只要不逾制,你送什么都可。」 「真的?」 「真的。」 「骗你是小狗?」弘历笑嘆了口气。 温晚笑了,立刻又提起了兴致,说了几个给伊尔根觉罗氏的手串,还当即串了一串压襟出来。 李玉赶紧接过,这就打发人去送的意思。 温晚赶紧又串了一串和田玉的,不太起眼,说给艾善。 她看了眼弘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李玉道:「能不能给我阿玛额娘带句话?」 弘历气笑了:「你是卖给我了?这样可怜?」 李玉赶紧躬身:「格格请说。」 温晚道:「就说——」 「我昨儿游了园子,放了河灯,今天选了六对鸟儿,还串了珠子。」 句句不提安好,句句都是安好。 李玉道:「格格放心,奴才记下了。」 「多谢。」温晚颔首。 李玉吓得差点跪下。 往旁边避让:「奴才的本分,可不敢当啊!」 「好了,把珠子先都撤下去吧。」弘历道。 李玉这才脱身。 撤了珠子,上了茶,弘历又道:「一会儿该午膳了,内务府的人来,也让候着吧,午后再进来。」 「是!」 温晚笑意盈盈的捧着茶杯:「还有大半个时辰再用午膳呢。」 「您的差事不也大半个时辰?」 瞧瞧,多懂事。 弘历想了想,现在看会儿也好,晚上倒不必熬夜了去。 「好。」 「那你自己呆着,不要睡,再走了困。」 「嗯。」温晚起身送了送他。 弘历这次倒干脆,直接就去了书房,他身边伺候的都对温晚行了个礼,跟过去了。 这边终于只剩了何嬷嬷和春然。 「含珠还未回来?」温晚在盖上首饰盒的时候,低声道。 「回主儿,回来了,奴婢让她先回屋子歇歇了,明儿再来伺候格格。」 「嗯,我也无事,让她多歇两日也可。」 「是。」何嬷嬷回道。 春然麻利的把首饰盒放了回去,又出去取了一趟点心,都是软软的,好消化的,且只是微甜。 如果说永寿宫的点心,是正常甜,那她现在吃的就是七分糖。 这就是春然的细心了。 她竟能发现温晚其实不太嗜甜。 温晚吃了两块,就收了手。 「嬷嬷。」 「今儿的小金珠子,边缘那盒孔雀贝母盒子的,再拿来我看看罢。」 「好。」何嬷嬷亲自去了。 不一会儿就捧了来,想是因为她跟弘历这几日还要再串,便没有收进库房箱子。 这盒被放在边缘是因为尺寸不上不下,单独串不及温晚串的那串小的,拿来做隔珠倒是合适,但温晚又不爱。 盒子再次打开,温晚伸手抓了一把。 递给何嬷嬷。 何嬷嬷大惊。 温晚看了眼书房方向,微微摇头。 「日子总要过下去。」温晚道。 何嬷嬷明白了,她是要安众人的心。 何嬷嬷恭敬的接过。 第61页 「嬷嬷,含珠,春然。分了吧。」 温晚又抓了一把,何嬷嬷已经没有地儿捧,她就递给了春然。 「这些,嬷嬷做主,给他们分了吧。」 何嬷嬷点头称是。 倒也不怕下头的人觉得格格出手大方就是软弱可欺,昨晚那一场,胆子都吓破了——吴书来找的可是慎刑司的人! 两个人把金珠子收起来后,何嬷嬷低声道:「主儿,咱们院子里太监领头的叫许多。」 「想给主儿磕个头。」 「这名儿倒是有意思。」温晚笑笑。 「既然是领头的,见一见也应该。」 何嬷嬷低头称是。 倒不能现在就带人进来,只等着爷离开了再提。 然后就没有再说旁的话了,还给温晚多放了两个靠枕,「主儿歪一会儿罢?」 按着以前,何嬷嬷怎么也得提议温晚掐着点儿给弘历奉个茶,磨个墨的。 她那一夜也是想明白了。 后宫里,包括她当年伺候的荣妃,都不是靠着身边伺候的才那么受宠的。 主儿受宠,就有她得宠的道理跟本事。 自己指手画脚,才是主儿受宠路上的绊脚石。 想明白了,她改起来就十分利索。 温晚看她态度转变,不由嘆息皇权巍巍,封建等级的可怕。 没有人可以有自己的主张跟想法。 包括她,也包括那位还素未谋面的福晋。 弘历如今也不能。 阶层一层一层,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不过温晚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封建问题,想到了福晋。 明儿是请安的日子了。 温晚是没有什么怕的。 她如今可是后院第一宠。 福晋又治下有方,想必不会有人会当面酸言酸语。 自己只要控制着听人家说话的时候,不要因此联想某些电视剧,导致表情管理失控就好… 但想想,就有点小激动怎么办? 温晚只能又拿了两块点心压了压。 春然立刻给她续了水。 温晚擦了手,就没有继续吃了,毕竟一会还有午膳。 自己揉了两下肚子,就算促消化了,然后心安理得的窝进靠枕里,眯着眼发呆。 约莫半个时辰,李玉先来说要传午膳了,客气客气的问温晚要吃什么,温晚说都好后,他提了句内务府的人已经来候着了,就退出去了。 午膳开始一道道送进来的时候,弘历过来了。 食不言寝不语的吃了顿饭。 温晚有些吃不下去肉类,便多喝了一碗鱼丸汤。 惹的弘历挑眉,也喝了一碗。 便让李玉赏厨子。 温晚已经见怪不怪,没有跟着赏。 她知道,何嬷嬷周全,那金珠子,小厨房必然有份儿。 用过了午膳,两人坐了会,就各自歇着了,弘历还是在炕上将就,炕桌上没有放摺子,看样子是看完了。 也没有睡多久,半个时辰而已。 起来后,又是一番洗漱更衣,等俩人再次面对面坐着,小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温晚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红枣水,只喝了一口。 弘历轻笑,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 温晚配合着喝了一口。 只当照顾他的恶趣味儿了。 用了茶,李玉就把内务府的人叫进来了,还准备了纸笔。 来了两个人,先请安,叫起,才进入正题。 温晚果然有些记不住上午的要求了,当时是一时兴起,现在只记得七分罢了。 但自有人记得清清楚楚——李玉和春然。 这俩配合着温晚的描述,内务府的人直接画了起来,然后再呈给温晚看。 「这个嵌珍珠不是这样…」温晚企图描述的更具体一点。 内务府的人诚惶诚恐的听着,拼命理解。 「拿笔来。」弘历突然开口。 李玉立刻去书房取了纸笔,弘历直接在炕桌上画了起来。 「你看看,可是要这样?」 温晚一瞧,竟画的八成像了。 「是这样,这里再小一点就是了。」 「这里的珍珠换成宝石也可。」 「是!奴才等记下了!」 内务府的人对温晚受宠的程度,有些意外。 虽说子肖父,难道宠女人也遗传? 上一个亲自画图样给内务府的还是万岁爷给敦肃皇贵妃。 弘历动了笔,就索性把温晚想要的,还有他想的,画了小十张出来。 「你们也不要拘着这些花样儿,有什么巧思,只管做来。」 「是!奴才等明白。」 两人恭敬的从李玉手里接过弘历画好的图样。 连带着自己画的那些,一併捧着,行礼告退了。 也是忙着回去赶工。 都是小玩意,但也很费功夫,看这位的兴致,怎么也要三五日就赶出一批货来送过来。 忙完了这个,便又无事了。 弘历不走,温晚也不好自己窝着发呆。 索性端坐着发呆。 弘历看了出来,倒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总这么窝着也不行。」 「本就没心眼儿,再窝着,说不得要变傻了去。」 「我约莫过几日又得忙,也不能这么陪你。」 第62页 「你要不要见个人?」 温晚疑惑的「恩?」了一声。 弘历说的乍一听乱七八糟,但温晚本能的反应更在她的思考之上——她本能的觉得弘历可能是让她见后院的某个女人。 阁下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苏氏,性格温婉,心思纯善,你见见她,日后闲暇,同她说说话也好。」弘历不知温晚的心思,解释道。 苏氏?苏格格?! 那个怀孕了,快要生了的? 温晚震惊的看着弘历。 您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温晚很快反应过来,弘历应该不是突然就想陷害她,他能突兀的提出这个,大概率是他的认知里,这件事里头,含着他的宠爱。 他这是在给她在后院整个帮手? 苏氏无家世,所以好摆弄? 可她大着肚子呢? 当真渣男无情啊。 温晚垂眸:「苏格格有孕,真要一起说话,等她平安生产,再见不迟。」 一个孕妇,整天往她院子里跑,她担待不起。 「她胎像稳固,倒是无妨,也不是让她整日来你这里,只是让你见一见,看看合不合眼缘。」 「苏氏也是年幼入府,家族原在姑苏…」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明了,弘历只能调整着措辞:「她把自己照顾的极好。」 「你同她往来,她也能照应你。」 温晚眼睛微微睁大:「原是您嫌我照顾自己不够好?」 「是容貌未净,还是仪态不妥贴?又或者言行碍了您的眼?」一句。 「王爷有话便说,有错便罚,我自当受着,何苦弄旁人来教我?」两句。 「既觉得苏格格好,王爷去她那里就是,何苦让我变成同她一模一样?温晚就是温晚,不可为人替身!」三句——这句作者算不算抄袭啊? 三连句结束。 温晚低头,差点哭不出来,只能让眼泪珠子一滴一滴的落。 滴滴答答,打在弘历的心头。 他心疼又头疼:「怎么就被你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我只是想找个人照顾你,在我不在府里时,你也不至于寂寞无聊…」 温晚抬头,泪眼朦胧里是解不开的困惑:「所以,您不是对您在这里见到的我不满意?」 「可您不在,我便自己窝着便是,就算是我过得再不好,您也瞧不见,既瞧不见,便影响不到您的心情,就不算我的错处罢?」 弘历一怔,细细理解了她的话。 恍然。 只觉得更头疼了。 「温晚——」 他有些不知从何解释。 「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 「只是不见你,也会牵挂想你。」弘历嘆了口气。 他没看温晚,似乎不想见她微微错愕的表情。 「你不会理解的。」 于她而言,他不在,他便不存在… 说白了。 自己于她,只是个需要规矩对待的王爷罢了… 他不想细想了,转过头,给她擦掉了眼泪。 若是原来的温晚,怎么会—— 「我想娘娘。」 「睡前会想。」 「想待在娘娘身边,便不恐慌。」 「也想额娘,她总是笑中带愁,我不知怎么,瞧着心里难过,又不知该如何。」 「也会想您。」 这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将弘历噼的三魂七魄都酥脆了。 「您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但又惶恐。」 「这一切,都像是偷来的似的。」 「于您而言,我其实不是您惦记牵挂的那个温晚了。」 「您想的其实是她吧?」 「我真的努力在想了,想你们之间的记忆。」 「我会好好喝药——」 弘历轻轻捂住了温晚的嘴,眼底的柔情又变得浓稠无比。 他甚至心底生出了一丝丝内疚,他怎么能总想起以前的点滴呢? 温晚记不起来了的,他却想着念着,对她太不公平。 她忘了一切,本就惶恐。 自己所有的惦念,都是捅在她心口的刀。 本想把她捧在手心,却是他伤她最深。 「不吃药了。」 「温晚,那药不准再吃。」 「忘了一个十年,也没关系。」 「我们还有下一个十年。」 温晚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可我不会骑马。」 「我想了又想,还看了马儿的画,还是不知道怎么骑马。」 弘历一下子笑了,温柔的给她擦掉了最后的几滴泪。 「我教你。」 「等太医说你身子大好了,我就带你去骑马。」 「以前带你去过的,没带你去过的,都带你去。」 「我们会有新的记忆。」 温晚看了他半响,终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弘历声音轻了又轻:「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身子绷得太紧了。 温晚犹豫,这不太合规矩。 正要摇头,弘历又道:「我给你念书。」 温晚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我不要学三字经了!」 伊尔根觉罗氏给她准备了三字经百家姓… 弘历大笑:「嗯,不学。」 「不识字也没有什么。」 第63页 「我识得!我还会背诗!」温晚气哼哼的。 唐诗三百首!我能背三首! 「嗯嗯,温晚最厉害了。」 「那还要不要我给你念书?」 温晚微微抬起下巴,傲娇的点了点。 然后窝进靠枕里,怀里还抱了一个小而软的。 弘历让人取了一本春阳楼里,是写江南风景的,给她念了起来。 旁边窗半开,暖风徐徐,带着一丝少年音的青年缓缓的读着江南烟雨任平生,少女则如猫儿似的卧着,于声音中,逐渐放松… 伺候的人早就退了出去,没有人敢来打扰这一份平静美好。 温晚闭着眼,却撑着没有睡。 弘历念了小半个时辰才停,温晚恰时睁开眼看过去。 四目相对。 温晚下意识般笑了笑。 然后慵懒的抱着小抱枕蹭了蹭脸。 弘历艰难的移开视线:「你就闹罢!」 闹心! 温晚不接话,懒懒的坐起来,又天真无邪的一笑。 「今儿画的手串珠子,我都好喜欢。」 弘历正按耐着自己心口的□□,听她这话,又气笑了:「你就这点儿出息!」 温晚也不生气,笑得甜而灿烂:「喜欢!」 谁不喜欢珠宝呢? 弘历也跟着笑了:「喜欢?」 「嗯。喜欢。」 「爷今儿让你见见什么叫好东西!」 「李玉!」 李玉迅速跑了进来,也不知道他耳朵怎么长的,弘历声音也不大… 弘历说了几个数字,让李玉去拿。 李玉应了,这次时间却久,有两刻钟才回来。 后头跟着两个太监,每人只捧着一个盒子。 李玉手里也捧着一个,只看盒子就已经十分奢侈了,那珠贝,稍微一动就是七彩光芒。 他走上前,轻轻打开:「格格,这是粉芙蓉石潘螭耳盖炉。」 温晚一惊,这玩意儿她好像博物馆里见过! 粉粉嫩嫩的,极具少女心! 弘历见她神情,十分满意,故作冷哼:「这颜色衬你,拿着把玩便是了。」 李玉盖上盖子,刚进来伺候的何嬷嬷赶紧接过。 李玉又捧了一个盒子亲自打开:「格格,这是孔雀蓝立颈瓶。」 「烧了十九炉,只出了这么一只。」 温晚并不知道十九炉意味着什么,所以毫无负担的伸手,李玉识趣的把盒子放了炕桌上,她拿起来,这颜色真的让人神清气爽。 「用来放白芍药,可好?」 李玉心头狂跳,这样颜色的瓶子,只出了一个,废品太多,为了不浪费,爷已经不准人再烧了,所以这件都可以称一句稀世珍品了! 格格要拿来插芍药?! 牡丹都配不上它啊! 「圆明园有一种白翠点眉的芍药,倒是相配。」 「明儿让人给你送来。」 「嗯。」温晚把瓶子放在了窗边的矮多宝架上,「那就放这里,一抬眼就能看见,瞧着让人欢喜。」 李玉:您真能放个好地儿!不止抬眼可见,一抬头也能给碎了… 第三个盒子,也是李玉亲手打开:「格格,这件是白玉山子。」 「这件最妙的地儿是里头的月亮门的纹路是天然的,并非后来雕刻的。」弘历道。 他一伸手,李玉就捧了上去,他拿出来,给温晚摆在炕桌上,月亮门朝着她那边。 温晚双手交叠,下巴抵在手上,眼睛微微睁大,好奇的盯着看。 这样的姿势自然又取悦了弘历,他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这点出息!」 温晚抽出一只手捂住额头,「我一个小女子,要什么出息呢!」 「吃饱了不饿,人之大幸。」 「我看你是饿了!」弘历气道。 「有点儿…」 「这些东西虽好,可也不能当饭吃啊——」 翠翠:便只会拿这些冷冰冰的玩意儿打发我。 温晚??? 刚才的三连句还不够?! 小废物你别太过分! 「技能就差这一句了。」翠翠补充。 那倒是可聊! 只是—— 温晚那流连的手指头还在那个白玉山子上摩挲呢… 第33章 温晚的手没有离开那个温润的山子的意思。 她示意弘历凑过来一点,一只手还遮住了嘴。 李玉瞥见了,立刻带着人都撤了出去。 弘历配合的凑过来,轻声道:「怎么了?」 温晚弯着眼睛:「我同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娘娘。」 弘历笑了:「不告诉。」 「我向着你。」 温晚:呸!不孝子! 「我在宫里,听过两个姐姐说悄悄话。」 「她们说:王爷金尊玉贵,钮祜禄格格得了病,同个傻子也没什么区别,王爷哪里还肯要她?不过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 「便只会拿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打发了我罢了。」温晚指了指那只孔雀绿的瓶子,做了个傲娇的小表情。 但眼底仍透着笑的。 弘历勃然大怒:「哪个这样嚼舌根?」 「必得告诉额娘,拖出去乱棍打死!」 温晚急了:「说了不告诉娘娘的。」 「且她们也不是娘娘宫里的,我也不认得,只记得几句话罢了。」 第64页 「可还有旁的话?」弘历问道。 「有,但我没听清。」 「我也不是故意偷听,我找蝴蝶呢,她们没瞧见我罢了。」 弘历明白了,大概是在御花园遇到的,宫女那么多,人来人往,那确实不好找。 宫女私下里嚼舌根其实是太常见的,弘历气的是这话被温晚听见了。 她本就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若是被这些话再引的错了想法,那这两个宫女万死犹不足! 温晚完成任务,就专心看这山子了,她用手摸过每一条纹路。 弘历仔细看她神色,似乎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可这也未必就是好事,说不得她本就觉得这话不对。 于是道:「这话你可信?」 温晚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信什么?」 「您不会信了吧?」 「我不傻!」 弘历哑然失笑:「嗯,不傻。」 「那这冷冰冰的东西,可还讨你欢心?」 温晚眼角笑意瀰漫,想矜持,又像是忍不住,终是笑了起来:「嗯!」 「欢喜。」 「真有出息!」弘历大笑。 有出息的温晚,到晚膳前都在把玩这三样东西。 弘历觉得十分新鲜儿,一边看书,一边偶尔抬头看她几眼。 他赏过很多女人东西,贵重的,普通的… 贵重的,她们便放进库里,怕坏了,普通的,也会戴着摆着,邀功似的给他看,仿若他给的东西为的还是取悦他自己一般,富察氏是见过世面的,每每得了,不管贵不贵重,都会在屋子里摆一摆,可也不会拿在手里把玩,取悦她自己。 温晚,终究是不同的。 更鲜活,更自然。 用了晚膳,弘历喝了茶就又去看摺子了,温晚则先是去看了廊下的那些鸟儿,每个都逗弄了一会儿,然后又难得肯在院子里走了走。 何嬷嬷高兴坏了。 她真怕温晚吃了就躺着坐着,会长肉长在不该长的地儿。 回了屋子就是洗漱泡脚,温晚藉口累了,要早睡,也不等弘历,就换了寝衣,打发了人都出去。 自己在被窝里喊翠翠。 「技能!」 翠翠也利索:「明早你睁开眼,就开始计时。」 「黑色表示恶意,数值越小,恶意越小,红色表示好感,数值越大,好感度越高。」 「持续时间一天。」 「但你无法看到弘历的数值。也看不到不相干的人数值。」 温晚嘆气,这个小废物,好不容易捣鼓出来一个技能,还有折扣。 「罢了罢了。」 「你看,努力就有收穫,你别气馁!继续努力!不要停!迟早你会成为一个高端的系统…」温晚继续画饼鼓励。 翠翠没有回应了。 就在温晚快要睡着时,它突然幽幽的再次开口:「你很有分寸。」 「若即若离,欲擒故纵,谁都会用,最难拿捏的就是分寸。」 温晚打了个哈欠,模煳不清的道:「我们那个地方,那时候有个app,叫拼夕夕。」 「它总是让人砍一刀,然后就能得到大额的优惠劵,虽然从来没有人砍中,但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边骂一边不停的砍,他们总以为自己就差一点儿了…」 「这种差一点的感觉,才最让人慾罢不能。」 「但也不能差的太远,人会醒悟的,后来就没人愿意砍了。」 「而太容易砍成,也会让人觉得不过如此,甚至厌倦——这也有例子的,有个叫双一的活动,轰轰烈烈,所向披靡,也不过几年的风光。」 「我呢,曾经为了砍一刀,加了无数的群,也曾深夜拿着计算器,跟舍友计算过双1的种种优惠劵…」 「哎,说多了都是泪啊…」温晚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翠翠再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第二日。 何嬷嬷略早了两刻钟就把温晚叫了起来。 今儿要去给福晋请安。 福晋宽和,请安的时辰都定在早膳后半个时辰,倒让各院儿都不至于匆忙。 温晚起来时,弘历已经去圆明园了,说是万岁爷急召,留了高玉在蔚兰苑。 高玉就等着这个机会呢。 吴书来跟李玉都在格格面前混了脸熟了,他还没露过头呢。 李玉最近越发得重用,高玉心中危机不少,他知道自己在爷这里,是出不了什么头了,吴书来能让李玉上去,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比李玉,差了点运气。 但后院行走,也有他的好处。 太监有什么出路?无非是权跟钱。 做不了主子的第一太监,就没有什么权,但他可以有钱! 许多许多的钱!不至于老了后孤苦无依穷困潦倒。 而后院的主儿们,是捨得花钱的。 高玉耐心的等着温晚收拾好了,又用了早膳,将要在何嬷嬷的陪伴下去福晋那里请安时,他才进去。 先行礼:「格格吉祥。」 「奴才高玉,爷身边伺候的,原也有幸见过格格。」 温晚看着他头顶上的红色10,笑笑:「高公公,我记着了。」 「高公公来,是爷有什么吩咐么?」头顶着红色80的何嬷嬷笑道。 她知道,高玉知道格格马上就得去给福晋请安了,这是格格入府头一回,不能去迟了。 第65页 这个时候才进来说话,想必是有缘由的。 「爷让送东西给格格。」 高玉一招手,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躬身进来。 托盘上的东西一目了然,是一枚香囊,一枚戒指,还有一本摺子一样的东西。 何嬷嬷看了一眼温晚。 爷这个时候让送给格格,就是让格格今儿早用的意思了。 果然,高玉笑着开口:「爷吩咐,定要一早儿给格格送来。」 温晚点了点头。 何嬷嬷接过,仔细一看,那香囊的坠子是昨儿格格串的那一对金珠配南珠的,爷都拿去了,如今竟配了香囊,又送了一枚回来。 她心中大定。 爷这是给格格护身符呢。 香囊给温晚换了下来,再看戒指,是那日温晚喜欢弘历手上的那枚。 改了尺寸,也改了金托,托变成了金镂空的样子,但那枚碧绿欲低的翡翠还在。 温晚的手上空无一物,倒也不用换了,直接戴在了左手的中指,尺寸刚刚好。 但翡翠的料子颇大,她都不用刻意,就无比显眼。 然后就是那个蓝色缎面的摺子,温晚打开,虽都是繁体,她还是能看懂一些——这是一本礼单。 写的应该是昨天的三样东西,还有今天的戒指跟香囊。 「格格,这礼单是爷晨起亲自写的。」高玉恰到好处的道。 礼单? 何嬷嬷大惊。 她头顶的数字都不稳了,硬生生又变成了85。 王爷肯这样俯身折腰,格格怕是要有大造化! 她原伺候的荣太妃也曾宠冠六宫,但她那时候只是太妃宫里的小宫女,内室都进不去的。 如今,她是温晚身边第一人,温晚如此受宠,她岂能不激动? 温晚看完,就示意春然收起来。 「不耽误格格了,奴才今儿在蔚兰苑,格格有事只管吩咐。」 「多谢高公公。」 「嬷嬷,给公公看茶。」 「是!」何嬷嬷看了眼春然。 春然的头顶是红色98——这个数字在起床时就把温晚吓了一跳。 春然微笑道:「高公公这边请。」 高玉行了个礼:「谢格格。」 他躬身等着温晚同何嬷嬷离开,才同春然去了后头的厢房。 春然先奉上了一个荷包,「公公今日辛苦。」 高玉推辞几下,便收下了。 然后春然才奉了茶进来,又让许多叫个小太监进来伺候着这个大爷。 虽然高玉手下自己带了四个太监,但他们也得懂事儿不是。 哪怕不巴结,也不能得罪了。 许多更是亲自进来点头哈腰的伺候了一会儿才在高玉的催促下离开。 另一边,温晚同何嬷嬷是走着去请安的,府里除了福晋,都不能用步撵,好在同后宫相比,王府后院也没有多大。 不过一刻钟多点,就走过去了。 何嬷嬷刻意之下,温晚来的算早的,但未曾想,那位同一日入府的戴佳格格来的更早,已经在厢房候着了。 「主儿,这位是戴佳格格。」 戴佳氏已经起身,她身边的宫女也低声说了一句话,应该是提醒她,温晚的身份。 戴佳氏小心的打量了温晚一眼,脸上挂上笑,同温晚见礼:「妹妹。」 倒是亲热。 仿佛并不介意温晚独占了弘历,让她自进府就没见过弘历。 殊不知她头顶的黑色50,已经把她的内心暴露了。 「戴佳姐姐安。」温晚微微屈膝。 两人各自落座后,戴佳氏主动道:「妹妹,福晋还未收拾妥当,妹妹不如先用点点心。」 她身边的宫女捧了点心过来,应该是这院里的宫女刚奉上来的。 「多谢戴佳姐姐。」温晚微笑。 但并不动手,何嬷嬷更没有替她取的意思。 戴佳氏看在眼里,心中酸涩,听说蔚兰苑的厨子是爷那边给的,做的点心同宫里一模一样,温晚格格怕是瞧不上这些寻常点心了。 早就知道自己同温晚不一样,比不了,可心中如何能不苦? 她不敢多打量温晚——想必装扮远比她精緻富贵,只低头喝茶。 不多时,又进来了两位,却是苏格格同陈格格,听声音,后头还有人,只是还未到这里。 戴佳氏跟温晚都起身见礼,她们刚入府,位分一样,也是要叫一声姐姐的。 陈格格无甚宠,哪敢受温晚的礼,忙扶住了:「妹妹可别,咱们都是格格,我怎能受妹妹的礼。」 一边大肚子的苏格格定定的看了一眼温晚,柔柔的笑了。 「妹妹。」 温晚回以一笑,苏格格头顶的红色50让她移不开眼。 相比之下,陈格格那黑色50就显得普普通通。 两个格格还未坐下,就听外头有声传来。 是金氏同富察格格一起到了,且福晋的人来通知,她们可以进去请安了。 戴佳氏谦卑的道:「两位姐姐先请。」 「妹妹客气。」陈格格笑道,但步伐很小。 苏格格也抬了步,戴佳氏同温晚便也往外走。 本不在一处,谈不上并肩而行,甚至陈格格进来的晚,本应离着门口近些,但走出门去,不知何时,陈格格同戴佳氏竟然生生落在了后面。 第66页 而苏格格本就走的慢,如此,倒显得温晚一马当先了。 温晚心中一笑,这就开始斗了? 忽的,她的手臂一沉,苏格格竟加快步子过来了,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臂上,显得有两分亲昵。 不过还没等温晚下意识躲开,她的手就放了下来。 然后同温晚并肩而行,再仔细看看,其实她的身子略出去一点儿。 倒像是温晚陪着她了。 温晚心思一瞬间有些复杂。 这姐妹儿,可能是骨灰级恋爱脑。 第34章 温晚也不能太不识好歹,低低叫了句:「苏姐姐。」 苏格格偏头一笑。 两人就这么走了进去,金氏同富察格格来的巧,不用去厢房等,所以比她们还早一步到了福晋的屋里,已经请了安,正要坐自己位置上去了。 后院如今有位分的人不算多,所以瞧着椅子的数量,应该都能有座儿。 温晚跟戴佳氏是不能立刻坐的,总要给福晋请安,然后等福晋指位置。 请安不用行大礼,福晋立刻就叫起赐座了。 她的眼神在温晚的手上略过,然后端起了茶杯。 喝了一口后才道:「两位妹妹已经入府,大家以后就是姐妹了,莫要拘谨才是。」 「是!」戴佳氏跟温晚起身屈膝一礼。 刚坐下,高氏跟乌拉那拉氏就到了,又跟着站起来,给这两位见礼。 这两位也是要对新来的姐妹儿说几句客套话的,无非是大家就是姐妹了,多多走动才是… 于是,又起来屈膝回应了一下。 这番折腾下来,茶都凉了。 茶自然也比不上她那里的,不过她还是借着喝茶的姿势,抬眼看了一圈。 福晋是黑5。行礼的时候,她还是0的,看样子自己的戒指刺激到她了。 高氏是黑70。意料之中。 乌拉那拉氏是0,不黑不红,也在情理之中。 金氏黑40——那你还冲我笑的那么亲昵? 富察格格黑50。啧啧。肚子里有孩子呢,虽然还不大,但也得心气平和才是。 还有一位格格是跟着金氏富察格格一同进来的,珂里叶特氏,是蒙古族人。 温晚有些印象,她应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五阿哥永琪的母亲,愉妃。 她的头顶竟然是黑20。 果然所有人都讨厌我。 温晚差点绷不住,笑出来。好歹又喝了一小口茶,压了下去。 放杯子的时候,她再次微微抬眼,入目一堆黑色里,苏格格的红色简直有些刺眼。 前头已经开始说话,就是福晋关心两个孕妇的胎像,要免了苏格格的请安。 苏格格起身说不用,请安是她的福气。 富察格格摸着自己的肚子,突然来了一句:「瞧着妹妹的大肚子,竟十分像个阿哥。」 又笑对福晋道:「妾这胎,八成是个小格格呢。」 福晋笑道:「你又成太医了?说什么便是什么?」 「就是!若真能如此,我们只求你就是了。」金氏笑着接口。 富察格格指着苏格格的肚子:「我原得大阿哥时,就是这样的肚子,一模一样。」 苏格格柔柔的开口了:「妾初次有孕,什么也不懂,不知所有孩子的肚像可是都只有男女之分?」 「福晋儿女双全,妾入府晚,只见过大格格的肚像,不知二阿哥。高侧福晋想必见过的?」 高氏轻笑:「苏格格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福晋怀二阿哥时,肚子可非这般,可见,都是阿哥,肚子也是可能不同的。」 「哪能只分男女两种肚像呢?」 富察格格被噎住了,不甚甘心,回道:「高侧福晋,未曾有孕,可却对此事甚有经验呢。」 这无疑扎了高氏的痛脚,她立刻冷笑:「富察格格好福气,可得好好照料自己,我送去的补品,可用了?若不够,我这里还有。」 你笑我没孩子,我笑你没位分。 眼见着要掐起来,福晋开口了:「阿哥,格格都是爷的骨肉。」 「爷一样疼爱。」 「你们都还年轻,不要着急,孩子,总会有的。」 众人起身称是。 坐下后,富察格格却仍旧不安分——温晚都怀疑她是孕期激素失衡导致的。 她道:「二阿哥是嫡子,身份贵重,爷亲自教导,时常就能见到爷,可怜大阿哥,资质平平,无心功课,不敢奢望爷指点,只想能见一见爷,磕个头请个安就行。」 「爷回来这几日,却一点机会都没有。」 说着,帕子都怼眼睛上去了。 一瞬间,室内安静了片刻。 众人的黑色值,多多少少都涨了两个数。 温晚不慌不忙,微微低头,若无其事。 「爷上次回来小住,也没有几日,是见过大阿哥的,还给了大阿哥一匹小马驹。」 「大阿哥小,不懂事儿,你也该好好同孩子说,难不成,一时要什么,就等不得,立刻就得得到?」福晋道。 这话不轻不重,敲在了富察格格的头上。 富察格格怂了,本来想贴脸@温晚的话,只能咽了回去。 这个出头鸟怂了,后头观望的便不再行动了,都各自忙着喝茶,当做没听见。 温晚有些失望,这就完了? 第67页 目前只能看出富察格格有点激素失衡,智商一般,苏格格重度恋爱脑但智商在线,高氏同富察格格不太对付,再旁人的性子关系却还看不出来。 不说话不打机锋,怎么能看出东西。 就在温晚想着来日方长时,她对面未座的戴佳氏竟然开口了:「说来惭愧,妾,自入府还未见过爷呢。」 你个小虾米,这时候出什么头? 哦哦。 温晚反应过来,人家这是投名状呢! 在座的,除了苏格格,谁不想拔了温晚的皮?只是福晋敲打了富察格格,大家就没由头了。 现在,戴佳氏把由头又挑起来了。 果然,金氏先开了口,还是笑着:「妹妹别急,要说咱们姐妹们,哪个不想见爷呢?」 啧啧,这话可以说的这么直白吗? 「这话倒是。」陈格格接了一句,「也不知爷今儿回不回来的?」 「这话就得问钮祜禄妹妹了。」金氏道。 终于贴脸@了。 温晚还未回答,苏格格就慢悠悠的道:「今儿十五,爷回来也是来福晋这里呢。」 你们要跟福晋抢人么? 场面又静了静。 「爷公务繁忙,我们当不给爷添乱才是。再没有打听爷行踪的道理。」福晋道。 「是!妾明白。」再次起身行礼。 起身时,温晚无遮掩的看向戴佳氏,戴佳氏无防备,竟同她对视了。 温晚笑了笑。 戴佳氏也笑,只是慢了点,僵了点儿。 前头又在自己说话了,是金氏同一直不曾言语的乌拉那拉氏搭话,说的是一盆梅松盆景。 温晚离着远,看不到乌拉那拉氏的表情,但听着声音,倒不是清冷孤傲的,那就是单纯的内向话少? 前头说完了盆景,金氏又贊了高氏的戒指,是珊瑚雕的芍药,珊瑚颇大,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金氏这么一贊,众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不是什么新花样,是早些年爷赏的,前些日子收拾库房才找出来的。」高氏笑道。 「这样的好东西,侧福晋居然压箱底好几年,可见您那里好东西得有多少。」金格格接话。 「听听,这话我听着怎么像是在打我那点东西的主意呢?」 「谁说不是呢?」陈格格笑了起来。 「侧福晋可得把东西放好了,别让人都讨了去。」珂里叶特氏也接了一句话。 温晚正听着,忽听对面戴佳氏道:「妹妹的戒指也是特别。」 她声音不小,前头的人都看了过来。 温晚坐的靠后,同她一排的人也就旁边的珂里叶特氏能看到。 高氏在她这排的最前面,是看不到的。 不过戴佳氏这么提了,前面又先贊了一回她的戒指,她这会儿若不接话,倒显得容不下温晚了。 便扯了个笑:「妹妹有好东西也不要藏着掖着,给我们都开开眼才是。」 温晚坐着,娇娇怯怯的笑了笑:「我不识得东西好不好,给什么便戴什么罢了。」 茶香四溢! 斜对面的金氏已经看过来,她忽的脸色一变,笑容僵硬了起来:「妹妹,这可是极好的东西。」 「这一比,咱们这里的,竟都成了破铜烂铁了。」 「让你说的那么吓人的!」陈格格咯咯的笑,起身越过珂里叶特氏看了一眼。 然后就笑不出来了,缓缓坐了回去。 「你们两个多大点出息!这么个嘴脸,莫不是欺负人家妹妹新进府,脸皮薄,要蹭人家的东西!」高氏笑道。 「这东西,我们可不敢蹭的。」金氏尴尬一笑。「瞧着眼熟,是同爷最常戴的翡翠戒指一块料子的罢?」 高氏怔了怔。 她到底按耐住了,没有去亲眼看一看。 此刻她的脸白了又白。 前面说过的所有话,都像一个个巴掌,打的她浑身都疼。 温晚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黑色的数字像计程车打了表一样跳动。 福晋心中也有些烦躁,这个戴佳氏太沉不住气了。 旁边的珂里叶特氏难道看不清那个戒指? 人家不开口,是知道,这话若是出来,除了温晚,全部的人都没脸! 温晚得爷如此盛宠,不就是她们这些人没用?! 比不过人家,何苦又戳破打自己的脸呢? 不过福晋深吸了口气后想到,戴佳氏不认得的那个戒指。 她连爷的边儿还没沾到呢! 所以急了,蹦出来想跟她或者高氏投个诚,看谁愿意用她。 她出头膈应温晚,换取一点得宠的机会。 倒是不傻,只是欠了点运气。 自己有爷的敬重跟子嗣,又还算年轻,现在本就不需要选人笼络,有那个心思,还不如好好教导孩子。 高氏最近也急,说不得会用她,但她引出来的这话题结结实实膈应了高氏,高氏只要不逼急了,是不会用她的。 「金妹妹,你也是入府多年了,这么不沉稳,一惊一乍吓着妹妹们,我可不饶你。」福晋缓缓道。 金氏尴尬一笑:「福晋就饶了我这次吧。」 苏格格又柔柔的开口了:「我看你才不怕,福晋宽和,最疼咱们了,才纵成你这样,一点小事,偏要闹大,是等着看什么乐子么?」 第68页 金氏赶紧反驳:「我并无这样的意思!」 又起身对着福晋屈膝一礼,:「福晋宽容,是我不懂事了。」 「起来吧,说说闹闹,倒也到不了这么严重。」福晋笑了笑。 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压下去了。 高氏也没有再说话。 温晚看了眼她那边的数字,已经到了88。 嗯,很吉利的数字呀。 众人又齐齐喝了口茶——也就是沾了沾嘴。 福晋看了眼时辰,微笑:「今儿——」 「爷吉祥!」 「爷吉祥!」 外头突然传来了太监请安的声音。 弘历回来了。 福晋站了起来,忍不住瞥了一眼角落的温晚。 爷会是为她回来的么?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跟着众人站起来的温晚看到那些黑色的数字又涨了个1。 弘历还未完全进门就看到了正缓缓蹲下去的温晚。 她的位置在最末尾。 本来弘历都是去前面扶起福晋,然后众人再起身的。 但温晚离着福晋太远了。 他根本来不及回来扶温晚。 弘历只犹豫了一瞬,就扶起了还没蹲结实的温晚。 「都起来吧。」 弘历松开温晚,就去了福晋旁边的首座。 福晋看到了他的香囊——同温晚一模一样。 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了。 黑色数字又又又涨了。 第35章 福晋亲自接过茶,给弘历放到他那边。 弘历笑笑,又看了一眼众人:「倒是搅和你们说话了。」 「我们姐妹们时常就能见的,哪有什么搅不搅和?」福晋笑道。 「天热了,原也打算让妹妹们散了的。」 「这几日是有些热了,刚到的丝锦,给你们裁衣正好,一会儿我让人送清单来,福晋看着分了罢。」 「那就多谢爷了。」 「多谢爷。」众人起身道。 「那就都散了罢。」弘历起身,「我去瞧瞧永琏。」 「爷慢走。」 众人再次行礼送他。 弘历路过温晚,眼神停留了一瞬,才离开。 出门脸色就有些沉。 温晚坐在门口处,都热出汗了! 这要是盛夏可怎么办? 那个位置离着冰太远了! 不得热着她?! 可眼下也没有法子直接让她坐前头去,那就太给旁人难堪了,福晋也不好治下。 「让太医明儿来蔚兰苑,再请一次脉。」 「是!」李玉立刻道。 他也注意到了温晚,似乎有些虚弱。 「再让人去说一声,午膳我过去陪她用。」 「让小厨房做点清凉解热的汤。」 李玉赶紧劝道:「爷,格格身子,恐怕还不能用清凉解热的。」 「她在这里就热的狠了,再走回去,都热坏了!」弘历冷声道。 「爷,格格身子娇弱,有些热,可能是频繁行礼导致的,并不是内热…」 简单说,人家是累的,不是要中暑! 弘历勐的止住脚:「频繁行礼?」 福晋竟为难她了?! 「爷,这规矩如此…福晋和侧福晋若有所教导,都要起来应的,并不只是格格自己。」 李玉心头战战兢兢,但还是要把这事儿给他掰扯清楚,不然事后他从旁处知道了,那就是他的无能了。 弘历没有再说话,抬步继续往前走,倒是忍住了,先去前面院子看了二阿哥永琏。 直到午膳时分,他才出来,往蔚兰苑而去。 温晚早就收拾妥当等着了。 弘历一进来,先仔细看了温晚的神色,瞧着不错,才放下心来。 并没有提行礼和位置的事儿,只是说了一句太医明天过来诊脉。 「药是不必喝了,但还得静养,我瞧着你出去一趟神色不好,还是不要再出去了。」 「天就要热起来了。过了夏日,养好了,再出门罢。」 温晚摸了摸自己的脸,挺红润的啊。 所以,阁下这又是抽什么风了? 「也不是要拘着你,晚间不热的时候,去园子里散散也好,只白天少沾热气儿。」 温晚回过味儿来了,他这是给她扯了个理由,不让她去请安了? 今儿她也没吃亏啊。 「听您的,平日里,能不出门,我就不出门了。」温晚道。 「我是说,请安也不必去了,福晋那里,我来知会。」 果然。 这位不定是又自己脑补了什么才做出这么一个决定。 「我今儿去请安,本来是有些紧张的,可福晋好的很,也就不紧张了。」 「她们夸我戒指好看呢!」 「金格格说,这么一比,她们的都成了破铜烂铁了。」 「虽然我觉得您送给高侧福晋的珊瑚戒指好看的很,但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这枚。」 「就是重了些。」温晚俏皮的拖了拖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指。 「所以,我挺喜欢去请安的。」 「您开开恩,让我去嘛。」 温晚捂住嘴凑过去小声道:「下次,我戴您送的那只金镂空芍药步摇。」 「更显眼!」 「今儿这戒指,若不是戴佳格格提起来,她们还没瞧见呢。」 第69页 一番茶言茶语,果然让弘历眼神变换不停。 但他只笑了笑:「先看看明儿太医如何说。」 「只是那支步摇重了些,再压坏了你的脖子,我库里还有一支琉璃的合欢花步摇,也更衬你。」 「听您的。」温晚甜甜的笑了。 两人算是谈妥了,方用午膳。 午后照例是各自歇一歇,而后弘历依旧没有离开。 吴书来已经拿了琉璃钗来,温晚万没想到的款式。 前世琉璃都是个过气的手艺了,她也见过不少小摆件,小戒指,可竟还不如这只钗精緻。 说是合欢步摇,就真的是合欢花,那种细若牛毛的花蕊,全都呈现了出来,小小的三朵花,所以入手不重,配的细细的黄金簪针,步摇用的是小小的琉璃珠子,每一枚都是叶子形状的,淡淡的淡绿色,同上头的合欢花并不违和,更不会觉得艷俗,只觉得春意盎然,又娇嫩可人。 弘历从她的神情看出她的喜欢,不由笑了:「出息!」 温晚不理他,让春然拿镜子,就要自己往头上戴。 弘历伸出手:「我给你戴。」 「您会么?」 「我已经拆了髮髻,可不经您手滑。」 「真是小看爷。」 「爷百步穿杨,区区一只髮簪!」 温晚只好低头,交出了髮簪。 弘历信心满满的将髮簪插了进去,嗯,头皮没事,就是位置不对,温晚一抬头,髮簪就要往外滑落,吓得她赶紧接住。 弘历啧了一声,不服输的拿过髮簪,又往温晚头上插。 依旧差了点意思,髮簪摇摇欲坠。 温晚拔了下来,塞给他,低头,来吧。 弘历倒不太好意思了,这次慎重了许多,吴书来都跟着紧张,使眼色给春然。 春然有心无力,主子不发话,她怎么敢去帮忙。 好在弘历对风花雪月是有天赋的,他第三次终于勉强摆正了。 春然立刻捧着镜子给温晚看。 温晚仔细看了看,步摇在耳边轻轻摇晃,飞花渐欲迷人眼。 「好看。」弘历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温晚也笑。 「你这又成英雄了?」 「嗯,巴图鲁!」 「懂得还不少!」 温晚得意的笑,耳边步摇轻晃,勾的弘历一阵心痒。 再心痒也只能压下。 他让吴书来取来笔墨,又给温晚手写了一张礼单,正是这支合欢步摇。 末尾还写了一句:同心合欢,岁岁今朝。 温晚接过看了看,让装进荷包,放盒子里去。 春然收了笔墨,换了一盏茶。 弘历心中斟酌几下,终是开口道:「我今儿不能陪你用晚膳了。」 「今儿是十五,按理都要在福晋那里的。」 温晚点头:「福晋很好。」 「福晋是好,但旁人——」 「罢了罢了,你不用操心那些。」 「明儿我只要不去园子,还来陪你用午膳。」 他起身,眼睛瞥过那个孔雀蓝的瓶子,已经放了芍药了。 他亲手带回来的。 「这个就不用写礼单了罢?」 「我亲手摘的。」 温晚摇头:「谢谢。」 「我很喜欢。」 「过几日,再给你摘。」 「好。」 「那我先去前头了,还有这差事…」 「我送您?」温晚也从炕上起身。 「嗯。」 不过送到门口,弘历就不让她出来了。 「热,回去。」 「哪里就那么热了?」温晚笑了。 「我正好去看看我的鹦鹉们。」 弘历?? 「顺路嘛。」温晚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 让让路,您挡着路了。 弘历气的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按,她身上的气味撞了他满怀。 那点气一下子就消了。 不等她挣扎,他就已经松开了。 「不准去看鹦鹉。」 温晚哦了一声,可怜兮兮。 弘历又心软了:「一会儿太阳快要落时再去。」 「嗯。」温晚立刻回了一个明媚的笑。 弘历狠心别过头,不能再看了,再看就走不了了。 离开蔚兰苑的弘历,一出去,就叫了一声吴书来。 吴书来立刻明白,上前低声汇报,上午请安的点滴。 无偏无倚,就是复述了都说了什么话。 弘历听完了,就拐了弯:「去看看苏氏。」 「是。」 苏格格依旧柔柔的接待了弘历,听他骂了几句金氏聒噪多话。 她只静静听着,并不趁机落井下石。 弘历在她这里呆了好一会儿,觉得心情舒畅了才离开。 自然又是一番赏赐。 这宠,明面上倒快压过高氏了。 算起来,高氏也有日子没有承宠了。 待弘历到了福晋那里,苏氏又得了许多赏赐的消息也传遍了后院。 忍无可忍的高氏,本就勉强午歇了一会儿,又梦魇了,便没有起来,又躺了一会儿,正好点了,躺着喝点茶,听了这话,又手滑了。 秀珠藏了杯子碎渣,也不敢立刻说话触霉头,而是上前,给她通头髮。 先用紫藤香的热水浸湿了布,再用布缓缓地在头顶包住片刻,然后布下滑,润一润下面的头髮,如此反覆九次,再开始通头髮。 第70页 感觉到高氏的放松,秀珠才低声道:「主儿,千难万难,您都得稳住啊。」 「稳?呵!」 「我都成笑话了!」 高氏看着空落落的手指,戒指早就被她撸下来扔了。 「那戒指,旁人也许不知,可我知道!那就是爷的戒指!」 「竟给她改了金托,就那么明晃晃的戴在手上!!!」 「爷巴巴的这时候回来,做什么?!人尽皆知!」 「爷还亲手扶起了她!福晋都顾不上了!」 「从前待我是有几分偏宠,但从来没有越过福晋,先扶起我!」 「我原觉得规矩如此,礼让福晋是应该的,我也不贪心——」 「可如今才知道,什么是偏爱!」 「什么规矩?什么本分?都比不上情难自已!」 高氏一把眼泪一句话,秀珠却暗暗松了口气,肯说话就好。 请安刚回来时,高氏可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的。 如今肯发泄出来,倒是好事儿了。 等高氏停住了,秀珠立刻打了热水给她洗了洗脸。 「主儿,今儿您瞧着,福晋可生气?」 高氏冷哼:「福晋看爷的香囊时,笑容浅了许多,你说她气不气?」 爷跟温晚的香囊都一模一样! 高氏憋闷的捂住心口。 如果大家都差不多,也觉不出什么,可偏偏,有个人,如此例外! 这让人如何不嫉妒不难受? 「可主儿,福晋敲打了金氏,敲打了富察格格,一丁点儿都没有借题发挥。」 「福晋是嫡妻,固然稳坐钓鱼台,可未尝不是看的透看得远,爷一门心思在钮祜禄格格身上,新鲜劲儿没过呢!这时候触爷的霉头,可是下下策。」 「不如就捧着,惯着,等那钮祜禄氏,自己飘了,总能捉到错处,那时候,再一击即中。」 「您说呢?」 高氏深吸了几口气:「福晋自然是最厉害的。」 这就是听进去了。 「咱们学着福晋,总没错。」 「您的心情可万不能再这么大起大落了。您这药吃的正是要紧的时候呢?」 「再过三日,您想法子,把爷留过来,说不得,您就心想事成了。」 高氏嘆了口气:「是得想个法子,还得是个让爷一定会来的法子。」 「可爷最近不是在蔚兰苑就是今儿只能去福晋那里,明儿若还能再府里,她们就不会抢么?」 「那个富察格格,还真是把自己当什么有功之臣了!」 「咱们只抢三四日,这两日,主儿倒可以先看着她们争去。」 高氏不说话了。 她竟也有今日。 受宠这么多年,金氏那样的颜色入府,都没有影响她的恩宠。 谁能想到,孩子还没怀上,就成了旧人。 富察格格那点宠爱,都有两个孩子了! 若她现在有个孩子,也不至于如此被冷落!苏氏不就是因为肚子里有一个,爷再如何,也会去坐坐! 她如今竟需要想法子,把爷抢来。 「我有今日,钮祜禄氏,未必就能更长久。」高氏只能放这么一句狠话。 她不敢去想,她当初其实远不及温晚如今。 爷的情,是不一样的。 「主儿说的是,爷以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了,主儿难道个个都要这么伤心一场?」 高氏又不说话了。 自己默默的消化这股儿不甘心。 第36章 再说福晋那里。 弘历进去后,因为打算留宿,所以直接就换了身家常绵软的衣裳,在炕上坐着了。 福晋亲手捧茶,弘历接过喝了一口。 「坐吧。」 福晋心里一突。 不等他说话,便主动道:「爷,也不知是不是天气渐热,金氏有些沉不住气,话多了些,臣妾敲打了一二,想了想,还是要罚上一罚,也能让后院都稳一稳。」 「想问问爷的意思,罚她抄经如何?总要十天半个月的。」 弘历脸色缓了缓:「福晋做主就是。」 「不过既然在你眼前都多嘴多舌,十天半月未必反省的好。」 「那就一个月罢?」福晋道。 「你做主就是。」 「富察格格如何?」 「富察格格怀着身子呢,心绪不宁也是有的…」 「原觉得她安分,这两个孩子,就让她沉不住气了,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弘历冷哼。 「她不是总头疼脑热的?那就让乌拉那拉氏照顾她的胎罢。」 福晋一惊,这是要把这个孩子给乌拉那拉氏养? 「爷…这…富察格格胎像本就不稳…」 「她心思太多,胎像如何能稳?」 福晋不能再劝了,只想着还是要提点一句富察格格,若是她想通了,孩子也不是留不住,若想不通—— 她内心并不太想乌拉那拉氏得一个孩子,这样后院可能再起波澜。 「是,臣妾明白了。」 「嗯。」弘历整个人又松懈了两分。 「温晚今儿说,瞧着你十分欢喜,本来太医不让她热着,我想免了她的请安,等身子大好再来,她却不肯,可见是你的宽和纯善。」 福晋??!! 「爷这话,听着不像在夸臣妾,倒像是在敲打臣妾,要哄着捧着温晚妹妹,不然就是不够宽和纯善!」福晋委屈的别开脸。 第71页 弘历笑了:「是我说的不好。」 「温晚再如何,也不能越过你,她对你心存敬重,你待她宽和一二,你们和睦相处,我也放心不是?」 「她若不懂事,闹了你,我也不会饶她!」弘历好歹补了一句。 怎么不饶? 能随手就把她的孩子给别人养吗?! 抄个经恐怕都是重罚了! 福晋也只是半真半假的提醒弘历,别太过分。 得了这么句话,便也没有再争。 转而说起了旁的话来——两夫妻说话,总提旁的女子算什么事儿呢?! 弘历同福晋说了一会儿大格格,又问了外头两个官员福晋的动向,便让拿摺子进来了。 福晋不好在旁,去另一间写字去了。 到晚膳时,两人才又坐在一处,用了晚膳,又坐着消了消食,趁着福晋去洗漱更衣的功夫,弘历把吴书来叫了进来。 吴书来立刻识趣的低声说了温晚晚膳都用了什么,说了什么话… 弘历方放心:「你打发人去告诉她,明儿我去给额娘请安,她有没有什么要捎给额娘的,今晚可准备准备。」 「是。」吴书来赶紧出去了。 温晚这边,本来无所事事要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听了传话又精神起来了。 去了书房要写信,又让拿新做的串子。 熹贵妃的宠爱,比弘历的宠爱靠谱多了。 这才是她最大的退路。 写完了信,温晚瞥见一旁的点心,是膳房那边今日孝敬的。 她看向何嬷嬷:「突然就不困了。」 「嬷嬷不是说有个叫许多的?」 这是要见见的意思了。 何嬷嬷立刻道:「是叫许多,奴婢叫他进来给主儿磕个头?」 「嗯。当认认脸的。」 「是。」何嬷嬷屈膝就出去了。 含珠陪着温晚往东稍间去,温晚忽的嘟囔了一句:「王爷会不会又熬夜批摺子?」 不等含珠反应过来接话,温晚便道:「去拿点水来,我润一润这芍药。」 「是。」含珠便先去忙活了。 再回来,何嬷嬷已经带着许多也进来了。 「奴才许多见过主儿!给主儿磕头了!」许多跪地行了大礼。 温晚笑了笑:「你快起来。」 「我这里没有这么使劲磕头的,怪吓人的。」 「谢主儿恩典!」许多利落的爬了起来。 然后温晚就看了眼何嬷嬷。 何嬷嬷瞭然,立刻道:「你这几日管着院子,是有功的,这是主儿的赏。」 说着,示意含珠递过一个荷包。 「奴才谢主儿赏!」 「奴才定好好当差!粉身碎骨,万死不辞!」许多又行了个礼。 温晚笑了笑:「说的好像我要去打仗似的。」 众人都跟着笑了笑。 气氛倒是松了下来。 许多又趁机说了几句表忠心的俏皮话,然后就识趣的告退了。 出去后也没敢回去太监们住的地儿,而是打算今晚值夜,守着蔚兰苑。 毕竟今儿可是个好日子!万没想到温晚会突然见他! 意外之喜让他心情甚佳,还给了一起守门的几个小太监们一两银子,让他们改日自己买茶喝。 「许哥,您手里这荷包,可精緻啊!」有个小太监眼力劲儿不错,笑道。 「主儿刚赏的。」许多淡淡的道。 小太监们瞬间明白过来了,嘴上只道:「还得是许哥哥,主儿器重!」 许多挥挥手,让他们好好当差。 他正要去检查鹦鹉笼子,就见何嬷嬷往这里走。 赶紧过去:「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主儿歇着了。」何嬷嬷道。 「我有几句话问问你,不知你知不知道的。」 两人说着往角落去了,许多最知道位置,请何嬷嬷站在一个合适的地儿,不会被偷听。 然后道:「嬷嬷请说。」 「今儿主儿头一回去福晋那里请安。」 「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许多早就出去打听了,就等着何嬷嬷这一问呢,这会儿赶紧回道:「是我无能,福晋那里没有什么信儿,只知道爷从咱们这里去,先去了苏格格那里,然后才去了福晋那里,到现在也没出来。」 「玉锦阁那里,也是风儿紧,但他们那里一下午都没个人出入,也是奇怪。」 许多显然是按照位分高低来叙述的。 「苏格格那里,爷去坐了有半个多时辰,苏格格又得了许多赏。」 「金格格那里,只打听着一件小事,金格格看了自己的库房册子。」 「陈格格她们那里,就没什么变化了,下午去拿点心,他们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神色。」 「嗯。辛苦了。」何嬷嬷笑道。 「嬷嬷,您就别同我这么客气了。」 「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这消息,一刻都松懈不得,我知道分寸的,如今是本事差了点,消息探的不多,还请嬷嬷包容一二。」 何嬷嬷笑了笑:「若不是你出去打探,咱们就是睁眼的瞎子,我又不是那等子昧人功劳的,该是你的功,主儿面前,我一分都不会贪。」 「主儿见了你,你就是自己人了。只是主儿你也见了,年幼纯善,又不爱见人,是没有什么谋划的,但这样的主儿自有她的好处!那就是把咱们当人!咱们做事也不用战战兢兢,且主儿这宠,你这两日也见识了,咱们若能尽心尽力,也有咱们的好日子。」 第72页 「你方才说的对,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主儿好了,咱们才能好,不然到时候,主儿还是主儿,咱们可没什么旁的路。你说是不是?」 许多也瞬间变得一脸严肃:「嬷嬷,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 「我也是这两日才想的透彻。」 「主儿这样的人儿,不该沾染是非,要干干净净的才能得爷长久的眷顾。」 「那不干净的,就得咱们了…」何嬷嬷最后这句说的很轻。 「是!」 何嬷嬷定定的看着他:「无论何时,主儿都得干干净净。你懂吗?」 许多拱手弯腰,深深一礼:「嬷嬷放心。」 何嬷嬷扶起他,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 趁着何嬷嬷出来叫早膳的功夫,许多凑了过去,两人眼神对视,何嬷嬷就让春然先进去伺候了。 「怎么了?」 两人依旧在廊下找了个巧妙的角落站定。 「嬷嬷!今儿一早我又得了消息。」许多脸色严肃。 「富察格格昨晚上又闹了,说肚子疼,但她没敢让人去福晋那里请爷,只让人求着福晋那里的绿竹嬷嬷给了牌子,去请了大夫,我琢磨着,这肚子疼应该是真的。」 「但今早儿!福晋竟然让人去传了个消息,说既然富察格格的胎不稳,那就让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照顾着!」 何嬷嬷都愣了一下:「侧福晋乌拉那拉氏?」 「这两个院子也不紧靠着吧?」 「那就是,爷要——这个孩子给——」何嬷嬷立刻反应过来。 许多点头:「都这么想的!富察格格也明白,当时就晕过去了,现在大夫还在那里没出来。」 「刚才侧福晋已经奉命过去『照顾』了!」 「再就是,金格格被罚抄经书,数量不少,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伺候爷!」 「昨儿主儿请安,是不是?」许多意有所指。 「嗯。富察格格说大阿哥想见爷,见不到,金格格上蹿下跳,火差点着起来,不过福晋公正,压下去了。」何嬷嬷压低声音。 「福晋只是敲打,不会为了咱们主儿这样,定是爷的意思!」 「后院恐怕都知道爷的用意,咱们这里,可就风头浪尖了。」许多道。 「本就没从风头下来过!」何嬷嬷冷哼:「可这也说明主儿的宠前所未有,风平浪静也意味着冷冷清清,无人搭理,你要哪个?」 「这还用选么?我能来蔚兰苑,嬷嬷就该知道,我不是那种缩头乌龟!」许多低声道。 「那就更得小心谨慎了。」 「对了,苏格格那里的人,你接触接触,昨儿,她十分巧妙的替主儿解了围,有些奇怪。」 「你可打听过,苏格格是那样的性子么?」 「苏格格那里很干净,事儿最少,说她性子好,几乎没有什么脾气,可她的院子里的人十分规矩。」许多回道。 「先接触一二,我仔细想过了。论宠,最失落的得是那位,苏格格原本也不是最受宠的,所以对咱们主儿应该没那么大的意见,她还有了身孕,家世薄弱,昨儿示好,未必不是看重主儿的宠,有彼此帮衬的意思。」 「嗯,我懂,这两日定好好留意。」许多行礼要走。 「你等会儿。」何嬷嬷使了个眼色,让他在这里等。 然后自己回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捧了个不起眼的盒子给他。 「这是三百两碎银子,还有五百的银票,主儿这里碎银子不多,银票你自己换成银子就是,若银票能用出去,就直接使罢。」 「主儿爱清静,除了我们三个,也不爱让人进去,未免旁人不知情,觉得你不受重用,我会跟主儿给你讨个物件儿,震一震你的场面。」 「多谢嬷嬷想的周到!」许多行礼。 「行了,别来这些没用的。快去忙吧。」 两人就此散了。 早膳也提了过来了,何嬷嬷刚进去准备伺候温晚,就听许多的问安声:「爷吉祥!」 何嬷嬷赶紧转身,也屈膝行礼。 爷这是来陪主儿用早膳? 弘历随口叫了声,看见是何嬷嬷,边走边问:「你们主儿用早膳了么?」 「回爷,正摆着呢。还未用。」 「嗯。」 弘历就这么进去了,也没说他用没用,何嬷嬷可不敢问,只能问跟着的李玉,李玉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道:「不用多,快点添几样,爷一会儿要去园子。」 何嬷嬷明白了,小跑过去同许多说了,自有许多去小厨房催。 然后自己赶紧又进去伺候着。 温晚倒是没想到弘历这个时候就来了,不太清醒的行了礼,行到一半就被弘历拉起来了。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睡的可还好?」 温晚微微摇头:「做噩梦了。」 弘历顿时心疼又满足,她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突然不在… 「是我不好。」 温晚:巧了,噩梦就是你要亲我! 可不就是你不好! 「与王爷有什么关系呢?您也不能这么霸道,做梦都管的。」温晚撒娇似的轻哼。 「且一个噩梦而已,不算什么。」温晚云淡风轻。 「您用早膳了么?」 弘历心疼的不行,却也没有再提昨晚,只道:「这不就是巴巴的来找你用一顿早膳么。」 第73页 「王爷,您莫不是真心喜爱这个厨子?不如就带回去,我这里够用的…」温晚贴心的道。 弘历??!! 心好累! 弘历嘆了口气:「吃饭!」 「哦!」 用了早膳,弘历就起身要走:「我今儿就不能回来了,兴许明日也不得回来——」 「有什么你就打发人去前头,我留了人在府里。」 温晚点头。 今日是雍正十三年五月二十日。 离着歷史上雍正的离世已经没有多久了,具体日子她记不清,但知道就是今年了。 而那位富察格格也会难产而亡。 苏格格会生下皇三子永璋。 可这终究不是真实的歷史世界,说不得会有什么变故。 温晚也只是随意想想,就抛之脑后。 第37章 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弘历这一去,又是整整五日没能回府。 且下了令,不许人随意出入宝亲王府,只有他指定的人可以出去採买,就是福晋院子里的人也不得出入了。 一下子府里的气氛就紧张了起来。 本来还风起云涌的后院,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 富察格格这回果真病了,却也不敢闹了,卧床老实养胎。 但乌那拉那氏领着福晋的意思呢,只能每天去看她一趟,富察格格心里再不甘心,孩子被捏住了,也不敢蹦跶了,便哭。 乌那拉那氏去一次,她哭一次。 哭的乌拉那拉氏都头疼,只能略坐一坐就走。 倒是金氏在抄佛经的百忙之中还能打发人过来劝她,孩子还没落地,谁又知道以后会如何?好好养着身子,能哄的爷回心转意,才是要紧。 哭有什么用呢? 富察格格被鼓励了! 不哭了,还大反转,请乌拉那拉氏教她写诗。 乌拉那拉氏汉学不错,是会诗词歌赋的,平日里也无宠,多爱看书。 想通了的富察格格变脸变的很彻底,又是装可怜又是拜託拜託… 乌拉那拉氏的想法就是,你只要别要死要活,伤了胎,这种小事儿不足挂齿,于是根本不管富察格格大字不识多少的文化水平,强行输入。 嗯,富察格格是痛并快乐着… 旁的院子就没什么动静了,高氏本来想了个法子拢弘历过来,但人根本没回府,这个月的指标就这么错过了。 只能继续吃药养着身体,等下个月的机会。 她身边的秀珠面上劝着高氏不要总想着温晚如何如何,只是怕高氏心中郁结伤身,但她可是让人盯着蔚兰苑的,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应对。 直接打听当然打听不到,她关注的便放在膳房,还有园子处的粗使太监那里。 他们得到的边角料消息,分析分析总能看出点什么。 这几日拢共得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蔚兰苑的领头太监许多,跟膳房的头头陆总管搭上话了! 玉锦阁当然也能说上话,这些日子孝敬也有,可高氏不承宠,这里的人多少自己就少了点底气,总觉得陆总管不如从前了,透露的消息都是些没用的。 膳房,就是个小道消息集合地,陆总管更是老人精儿。 这时候跟蔚兰苑搭上话,可就是蔚兰苑的好处了! 还有一个是:每日高玉都从圆明园跑回来一趟,只去福晋那里跟蔚兰苑。 去蔚兰苑每次都不空手,芍药送了两回,还有一些是在盒子里就看不出了。 这昭示着,蔚兰苑在爷的心尖尖上呢!百忙之中,都能想着花呀草的往那里送! 但是再旁的消息就得不到了,温晚每天做什么,有什么喜好,也都一无所知。 她肯定不知道,温晚最大的喜好是躺着发呆,发着发着就睡了。 且特别神奇的是,白天哪怕睡了一下午,晚上也不会因此失眠,到时辰就痛快入睡。 何嬷嬷都觉得,或许是因为温晚心思单纯,不会想东想西,才会这么容易入睡。 也就不拦着了。 这第五日,又是请安的日子。 又换了身新衣的温晚,手腕上只拢着一串昨儿自己新串的珐瑯彩的手串,至于那枚翡翠戒指,当然又戴上了。 去的还是头一次的时辰,却已经来了好几位了。 互相见了礼,还没落座,就听福晋那里来人让进去了。 这次都不玩小心机了,温晚倒被落在了后头,跟着行了礼,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乌拉那拉氏和高氏到的时候,又起来行了一次礼。 然后继续百无聊赖的微微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弘历不在家,又封了府,人心惶惶,再加上上次弘历一连收拾了两个,今儿金氏恭顺的很,笑容都收敛了两分。 而激素失衡的富察格格瞧着脸色实在不好,应该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所以今儿应该没有什么机锋可打了。 上了茶后,一时没人说第一句,估计都在等。 岂料,竟是乌拉那拉氏先开头了。 「福晋,富察格格有孕,本想她的额娘可以入府探望,如今进不来,她忧心不已。」 富察格格?? 我谢谢您啊! 「福晋,妾只是夜里不能安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毛病了,妾知道府里的规矩,定不给福晋添麻烦。」富察格格赶紧努力站起来给自己解释。 第74页 「快坐下。」福晋道。 「一早就打发人同你说了,子嗣为重,身体不舒服,就只管好好养着,难不成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定要你来这里请安的?」 「福晋宽和,妾深感在心,只是总闷着也难受,所以想来这里,同福晋还有诸位姐妹儿说说话。」富察格格虚弱的笑笑。 福晋面露关切的道:「既如此,那也要小心身体,有什么不妥,只管回去歇着。」 「是!妾明白。」 她这么摇摇欲坠的模样,福晋瞧着是无心多留她们了,便身子一正,开门见山:「府里最近不许人随意出入,我知你们心里多有惶恐。」 「其实也不为别的,前些日子,端亲王府的下人,仗势欺人,惹了万岁爷大怒,咱们也是亲王府,这种当口,还是少出去也好。」 「话已至此,你们若是心里还是稳不住,就抄抄佛经,莫要想东想西,生出事端,给爷再添麻烦。」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妾等遵命!」 福晋点头,又道:「爷在园子里,也不能没人伺候,点了陈氏,珂里叶特氏,你们收拾一番,一会儿自有人接你们去圆明园。」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都有些意外。 点的这两个可是平日里没什么宠的。 而且,居然没有钮祜禄温晚! 不过她还不能伺候爷——可若真的心尖尖上放着,那叫过去天天瞅着也可以吧? 那有没有可能,钮祜禄氏其实并没有那么得宠? 做给熹贵妃娘娘看的? 众人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陈氏跟珂里叶特氏被这馅饼砸的晕头转向,顿了一下才行礼:「妾遵命。」 「那便都散了罢。」福晋淡淡一笑。 「是!」众人缓缓退了出去。 出了福晋的院子,苏氏今儿被福晋摁下不让来请安了,所以只有富察格格和乌拉那拉氏回去的方向同温晚相同,一个有位分,一个有资歷。 温晚便让着她们先行,自己同何嬷嬷慢慢走着。 何嬷嬷给她带了把扇子,她漫不经心的搭在太阳穴处,挡住一部分太阳,然后边走边看,就像前世逛景点似的。 一个拐角处,富察格格故作不经意的往后看了一眼,见温晚如此惬意的样子,一阵堵心,恨恨的扭过头,冷哼了一声:「爷都没点她去园子,还这般得意洋洋!」 乌拉那拉氏有些烦躁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好好走路。」 然后警告似的扫了一眼她的肚子。 富察格格有些崩溃:「侧福晋!您——」 她总算回过味儿来,侧福晋哪里不对劲儿了,她简直不像个伺候人的女人!更像个臣子! 差事做的是一丝不苟! 自己在她的眼里,大概也不是个人,就是个差事! 乌拉那拉氏根本不想听她废话:「走不动?我请福晋的令,给你个轿子?」 「那倒不必了。」 富察格格摸了摸肚子,苏格格都那样了,还没坐轿子请安呢!她还是很杵福晋的,不敢闹腾。 乌拉那拉氏轻抬下巴,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人,立刻过去帮着扶着富察格格,务必让她稳稳噹噹且加快速度的往回走。 她的宫女在旁边只能着急的道:「主儿啊,主儿啊……」 富察格格憋屈的泪花都出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怎么落到这地的?! 哦哦!是那个钮祜禄温晚! 若不是她独占爷,她能忍不住说几句话么! 若不是那么几句话,她能被乌拉那拉氏看管的像个犯人么! 富察格格这几天又是恨福晋打压,又是恨高氏显摆,又是恨温晚得宠,还偶尔难过弘历偏心二阿哥——的混乱憋屈的心思终于理顺了。 恨那么多太累了。 只恨钮祜禄温晚,就容易多了。 等她好不容易被架回了炕上,就开始琢磨,怎么借刀杀人。 她马上就要有两个孩子了,为了孩子能子凭母贵,也得搏一搏。 侧福晋之位暂时是博不上去了,除非有人空下来。 乌拉那拉氏如今看管照顾她,自己若想做点小动作陷害一番,也不是不能,但是乌拉那拉氏是万岁爷给爷亲赐的侧福晋,还是先皇后的族侄女,只要自己的孩子没大碍,是废不了的。 且她也不争宠,扳倒她,没什么太大意义。 富察格格端着点心,一口口的炫着——还是得高氏。 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高氏如今处于半拉失宠但有位分的状态,温晚属于极宠的新鲜人儿,这两人,如果能狗咬狗一嘴毛。 那她不就一箭双人什么什么得利了么? 富察格格露出兴奋的笑容。 可具体怎么做呢? 高氏瞧着竟都不肯主动为难钮祜禄氏的样子,金格格的话头子都递过去了,她也没见着接。 金格格? 她倒是个明白人。 富察格格想了想,然后郑重的咽下嘴里的点心,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金格格抄佛经,难免手酸,咱们这里不是有瓶不错的药?给她送去罢。」 「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莺儿道。 富察格格又塞了一口点心,头一回觉得,若是爷晚几日回府就好了。 最好等他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第75页 第38章 回去蔚兰苑的温晚,依旧是逗了会鹦鹉,就无所事事的窝在炕上,瞧着像是发呆似的看窗台上放的三束芍药花。 何嬷嬷已经习以为常,给她上了花茶跟一小盘子新鲜的杏子,就退下去了。 「翠翠。」 「在。」 「你的程序里,有多少种宅斗宫斗的手段?」 「记录的有一千三百二十七种。」 「说来听听?」 「权限不够。」 温晚撑着头的手一抖,差点闪着脖子:这个小废物啊。 「算了算了。」 「哪有人能真会一千多种呢?会个几十招的就够乘风破浪了。」 「所以知道招数多了,反而影响我的判断。」 温晚安慰了自己。 然后又轻轻的念叨:「富察格格…」 「那眼神也太赤裸裸了。」 「是我太看得起她了,还是她太看不起我了?」 「这样的人,若是被拱了火,一个忍不住,必然得闹出点什么事儿,但她恐怕不会太谨慎…」温晚苦恼的皱了皱脸。 「她不谨慎吧,就有人会插上一腿,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哎。」 「总不能提醒她,要闹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点吧?」 「看过的剧里,真正能舍了自己孩子的狠人没几个,还都是大女主,霸气侧漏——富察格格只能算蠢蠢欲动…」 「所以她不太可能用孩子冒险。」 「可别人,就不会不捨得了。」 「翠翠,你看没看过一本书,叫贵妃逆袭录——里头能人辈出,当年拍成电视可是霸榜一年半!头一号的下饭榨菜,我还是能记着一点儿的。」 「得理理。」 「然后逐条研究,如何破局。」 「来,先第一招,我想想,是什么来着…火蛙术?」 「呸!呸!呸!」温晚赶紧喝了口水。 「异种的技能居然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不过翠翠你就不能研究个喷火术?让我可以手心一翻,三昧真火…」 翠翠:「不可能。」 「世界架构不允许出现这种技能。」 「那下一个世界能换个仙侠吗?我想体验御剑飞行,然后找个几万岁的帝君谈一场天崩地裂洗骨伐髓的恋爱!」温晚笑得有些猥琐,但她的脸又太过精緻,所以只能说,这笑有些发春… 翠翠不回应了。 温晚是梦做到哪里就在哪里想一会儿,于是脑子里想了一炷香的帝君,然后才继续想正事,但很快她又困了… 等何嬷嬷因为下雨进来关窗,才发现温晚蜷缩着,楚楚可怜的睡着了。 她赶紧给她盖上了一床小帛被,又让含珠在旁边候着。 何嬷嬷自己则出去寻了许多。 「嬷嬷。」 「我同高公公打听了——他这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嘴紧的要命,爷的事儿一样都不会说的,我也不敢直接问,所以,我只问了他,他这几日来回跑辛苦的很,哪天能歇歇?若是歇了,我给他送点下酒的好东西去…」 「他没明着说,只说哪天歇歇是吴公公安排,约莫至少还要五六日才轮到他休息一日。」 「这话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听。」许多嘆气。 他在这些伺候爷的太监里头,根本不够看的,打听东西很艰难。 「爷这时候若长久的不回来,还没带格格,旁的院子不定怎么想呢?」何嬷嬷也嘆气。 「好在咱们格格从不出门,福晋也管束很严,应该也不至于发生什么。」何嬷嬷又道。 「嬷嬷宫里待的久,经验足,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我这几日定牢牢看着院子,别的院子的事儿能打听的也会尽力。」许多道。 何嬷嬷笑笑:「我一惊一乍的,倒连累你跟着辛苦了。」 「嬷嬷又生分了不是?」许多笑道。 何嬷嬷心里松了口气,有人认可分担,总是会让人好受许多。 「你也别太心急,咱们这才多少日子?」 「嬷嬷放心,我有分寸的。」 「嗯。」 何嬷嬷又想了想,突然眉头一皱:「主儿不爱出门,旁人也不敢跑到蔚兰苑里头做什么,可我们这些出入的——」 「若是被随意抓了什么错处,岂不是就能逼主儿出门?」 「如今都知道咱们主儿纯善懵懂!」 许多也是皱了眉,想了想道:「咱们有小厨房,可以不去膳房,膳房送东西来孝敬主儿,一样可以探点消息,旁的地儿我就不去了,倒是主儿的份例,再有五日就得领了!」 「五日。」 「要请安的日子。」何嬷嬷道。 「也只能小心谨慎了。」 许多点头:「福晋公正,只要咱们小心,不怕拖不到爷回来!」 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廊下进了不少的雨,两人只能匆匆散了。 何嬷嬷换了身衣服,进去才发现,温晚已经醒了,窗子开了个缝隙,看雨呢。 「我的主儿啊!」何嬷嬷忍不住急了。 「这雨凉的很,您这身子,不能着凉的!」 何嬷嬷说着,一边用方才的帛被包住温晚,一边让人打热水给温晚洗手。 「再熬一碗姜汤来。」 「告诉小厨房,午膳晚膳,都要有热汤。」 第76页 温晚老老实实的由着她摆弄,热水泡了手,然后厚帕子热水泡过拧干,给她包住手,暖一会儿,如此反覆三次。 「嬷嬷,干脆给我找个手炉罢。」温晚笑了。 「手炉现成就有,可如今没有炭了,等去要过来,寒气入体可怎么得了。」何嬷嬷小心的给她打开帕子,想了想不放心,又让打热水,再弄一次。 虽然知道这是该死的封建社会导致的「奴性本分」,她从心里觉得要好好伺候自己,这是她的本分也是她能获得更好生活的天梯——但温晚还是难免被这一刻,何嬷嬷不加掩饰的真心而心里一软。 谁不愿意被人真心以待呢。 「嬷嬷,你待我真好。」温晚低声道。 何嬷嬷一愣,然后面色复杂的笑了笑:「主儿,这是奴婢的本分。」 「您这么说,奴婢还真挺害怕的。」 「害怕呀,您被人家两颗糖就哄骗了去。」 温晚噗嗤一笑:「嬷嬷知道的,我不爱吃糖。」 「那奴婢也不放心。」何嬷嬷笑道。 给温晚暖了手,又让她喝了姜汤,见她精神不错,何嬷嬷才松了口气,叫含珠春然一起,陪温晚串珠子解闷儿。 趁着拿珠子的空儿,何嬷嬷嘱咐含珠,要小厨房多熬点姜汤,给看院子的太监们,每人两碗。 外头伺候的四个小宫女也要喝一碗。 「这天这雨如此反覆,这几日,莫要让人出门了。」何嬷嬷道。 含珠点头:「嬷嬷放心,我明白的,爷不回来,来咱们这里路过的人都多了,咱们只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何嬷嬷点了点头,对她的分寸很满意。 等含珠安排妥当进来,春然已经端了放珠子的盒子来,摆在炕桌,还有几个盒子摆在炕上。 三人便陪着温晚串项鍊,项鍊要复杂些,内务府按温晚的意思做成的,跟前世一些復古款式极像,只是有些地方珠子穿过去后,要用小剪刀样式的钝剪把它固定,这个活儿,何嬷嬷抢了。 怕她们小姑娘不会用劲儿,伤了手。 春然负责给昨儿温晚串好的手串打结,末尾还要打络子,她一边弄一边道:「这雨也太大了,去年可没有这样大的雨罢?」 「去年的去年,也没有。」何嬷嬷道。 「去年的去年的去年,应该也没有吧?」含珠笑道,手里捏着一个小狗形状的珐瑯彩配珠。 「这个给你了。」温晚随口道。 含珠一愣,笑了:「谢主儿!」 然后小心的就要放进荷包里。 「不如编个红绳,戴在手腕上,也是好看。」温晚道。 含珠看向何嬷嬷,何嬷嬷笑着点头:「只红绳串着一枚,不逾矩。」 「好。」她欢喜的双手捧着,给春然:「好妹妹,能不能帮我编个漂亮的红绳?」 春然立刻身子一挺,姿态做了起来:「呦,含珠姐姐这是求我呢?」 「是!求你!」含珠笑着。 「那行吧。」 「不过我现在可不得空,且等着吧!」 「你这不对!」何嬷嬷笑了:「差了点。」说着她比了个手势。 含珠都看懂了:「得给好处!」 「我还真看到过!」 「就膳房那里!」 「好像是陈格格那边的人…陈格格想要碟子什么点心…」含珠这句压低了声音。 「别一惊一乍的。你没走过内务府的路就伺候主儿了,这才哪到哪儿。」何嬷嬷道。 「处处都这样吗?」温晚也接了句话。 「得有用的地儿,像膳房,再就是绣衣局,送去的料子多久能做好,也是要用法子的。」 「那你们碎银子可够用?」 「也不要手太紧,没人会给我脸色瞧,但你们在外头,若手松点,也不那么艰难。」 说着,温晚将眼前珐瑯彩的盒子推了过去:「碎银子嬷嬷自己去取就是,今儿先一人选一枚,都串个红手绳。」 她推过来的这个盒子,是没有给别的人串过的,便不会冲撞。 「谢主儿!」何嬷嬷跟春然笑着谢过,一人选了一枚。 春然拿出红绳,比了比,手头突然顿住,轻轻说了声:「主儿,您待我们太好了。」 温晚笑了:「今儿这话我还说给嬷嬷了。」 「我整天只爱吃吃睡睡,不爱见人,也不爱想东想西,若非你们替我周全着,我哪里能有这样安生?」 何嬷嬷陡然一惊,温晚竟什么都知道。 似是看到她的惊讶,温晚笑出声来:「我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主儿,奴婢没有那样的意思!」何嬷嬷赶紧道。 「我知冷暖,也知是非。」 「知道嬷嬷的心意,也知道这府里,不争,日子便不好过。」 「主儿——」何嬷嬷有些惊慌,跪了的那一夜,始终在她的心头压着。 温晚的笑容渐渐消失:「你们贴身伺候我,什么都知道。」 「我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记忆全无。」 「这世界与我,已经没有半分干系。」 「如今不过是有一日没一日的活着罢了。」 温晚淡淡的声音伴着外面大雨滂沱,听的人心头都缠绕住一股儿忧伤。 何嬷嬷整个人都惊住了! 第77页 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从业多年,自认为后宫的主儿们,只分好伺候和不好伺候。 不太好伺候的要么是因为作,要么是因为太蠢,要么是又作又蠢。 好伺候的大多精明,上进,虽然有风险,但也可能跟着鸡犬升天。 无非就这两种。 但现在,眼前出现了第三种:好伺候,不蠢不作,还有盛宠,但不想活了! 主儿死了,她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全得殉葬。 若是个心比天高,蠢出天际的主儿,自己招惹祸事死了,也就罢了,算她们倒霉,碰到这么个主子! 但温晚不同啊! 她太好伺候了!还盛宠无双!只要她动动手指就能带她们飞升的啊! 这样的主儿若死了! 太可惜了!太让人心痛了好不好! 何嬷嬷眼角微红:「主儿,您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死不了是要过好日子,哪有人一死再死的?! 这有什么可上瘾的?!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您不可辜负啊!您该更加疼惜自己才是!」 「是啊!嬷嬷说的对!」 「主儿的福气在后头呢!」 温晚懒懒的笑了笑:「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什么福气不福气的,都不重要。」 「只是我性子这般,你们倒是要辛苦些。」 「娘娘说,不管到哪个地步,银子终归有用的。」 温晚低头,抓了把赤金无镶嵌的金珠子,给每个人手心里放了一把。 春然看着手心的金珠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原只是觉得主儿是懒散,现在才知,竟是主儿不想活了! 这还得了! 活着才有以后啊! 她一个小宫女,家中只是普通包衣,从内务府爬出来,被指过来不容易,本来就打定主意好好干! 最好有一日能重回宫中,将那些人踩在脚下! 可现在什么都不及温晚活下去更重要! 温晚性子好,平时几乎无要求,好伺候的不得了,手又松,隔三差五就赏,虽说被吴书来狠狠敲打了一晚上,可自己无二心,这根本不算什么! 这样的主子可遇不可求啊! 春然一哭,就被何嬷嬷递了帕子,她立刻忍了下去,把脸擦了擦,深深低头,不让温晚看见,然后道:「主儿,您只管每天吃吃喝喝,奴婢以前会一点厨艺,奴婢明儿就开始去跟小厨房偷师!以后就算有什么,奴婢也能给您做好吃的!」 所以,您不用去争去斗!失宠了也能吃喝无忧! 只要您活着就成! 何嬷嬷难得没有嫌春然这话不吉利,「主儿,您放心,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会护着您的!」 何嬷嬷现在斗志昂扬,恨不得能有人现在来蔚兰苑同她斗一斗! 含珠也哭了,自己狠狠擦去:「主儿,您想想您的额娘和阿玛,他们已经经歷一次丧女之痛了!再经不起第二回了!还有两位少爷!您还没见过呢!少爷们最疼您了…」 含珠打的是亲情牌,试图让温晚有所牵挂。 温晚?? 话题好像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要立刻冲出去寻死——」 「主儿!」 「阿弥陀佛!童言无忌!」何嬷嬷噗通跪下了,双手合十就拜外面。 春然含珠也跪,都喊佛祖慈悲! 温晚??!!! 她们好像以为我要想死?! 吓死宝宝了! 她只是想告诉她们,自己念着她们的好,知道她们背后的努力…然后加以肯定,毕竟团结不能只靠着弘历的恐吓不是? 自己言语肯定,再加上打赏,然后她们在有价值感的情况下努力工作,抵御外敌——电视里优秀的职场套路啊! 怎么自己用起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是没有厮杀过职场,所以画虎不成反类犬? 但—— 好在结果应该还是好的吧? 她们仨热泪盈眶,满眼斗志的样子,比预想的还要好点吧? 含珠小可爱,你此刻还记得你的大老闆弘历嘛! 「我饿了。」 「午膳还是要用的。」温晚果断改了话题。 能吃饭就好! 何嬷嬷松了口气,也回过神来,主儿这荒唐的想法怕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有一天两天就好了的。 只要让主儿过的更舒心点,说不得就醒悟了,就不想死了呢! 「奴婢这就去看午膳备好了没有!」春然立刻就往外去。 「雨大,让她仔细打着伞。」温晚道。 何嬷嬷又想哭了,多好的主儿啊! 可不能死! 第39章 午膳小厨房准备的很丰盛,热汤就有三道。 还上了一份细面,滷子是酱萝蔔,清脆可口,一点也不腻。 让人意外的是,这样的大雨,膳房还是让人送来了孝敬,还是四个菜。 「可怜见的,那个小太监都湿透了还护着食盒,奴婢给了他一个荷包。」含珠回来道。 「嗯。」 温晚看了看四个菜,不太感兴趣,且这么走过来,怎么也是凉了点的。 「这四个再加上这一个,再添一道汤,嬷嬷让许多进来拿走罢。」 第78页 「剩下的,咱们几个也尽够了。」 「是!」何嬷嬷出门叫许多去了。 许多平日里也能得温晚分的菜,可都是何嬷嬷几个端出来,今儿可以进去见主子,那可是大喜事儿。 他恨不得回去换身衣裳。 但眼下肯定不行,只能擦了擦脸,看起来干净利落些。 跟在何嬷嬷后头一进去,就先行了礼。 「给主儿请安。」 「起来吧。」 「这菜你拿着,还未动的,跟你的兄弟们分了吧。」 「姜汤小厨房一直煮着,你们一个时辰就过去用一碗。」 「我方才还看到你们在雨里扶那些花儿草儿的,大可不必,便是雨后撑不住,让人来再种就是了。」 「奴才谢主儿!」许多心中十分欢喜。 太监宫女们们若是病了,是要挪出去的,未必就能再回来伺候了。 得了这话,他们也就不用雨里跑来跑去了。 「药材咱们这里也有,若有不舒服,按风寒的方子自己煎了,能好则好。」 何嬷嬷听着心中更加难受,忍不住哀伤的看了一眼许多。 这么好的主儿…却… 欢欢喜喜的许多被这一眼吓了一跳。 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嬷嬷那个眼神,怎么像家里死了人了?! 可嬷嬷也不该在这时候露出来啊! 许多忐忑不安,拿了食盒行礼告退了。 走时不忘偷偷给了何嬷嬷一个一会儿见的眼神。 何嬷嬷伺候温晚用完午膳,然后劝着她回床上歇午觉,还把那瓶孔雀蓝的芍药搬到了床边陪着她。 然后才示意含珠守着,自己出去了。 许多已经等的心焦不已。 何嬷嬷没什么精神的走过去:「与你无关,也无眼前事。」 许多明白了,立刻压下了心里的焦急。 「有嬷嬷这句话,我就心安了。」 「嬷嬷,不管何事,嬷嬷只要能用得着我,只管开口。」 「嗯。」何嬷嬷点头。 就要回去,却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看见他俩,先摸了一把脸,然后道:「许哥哥,嬷嬷,外头来了一个面生的,说是苏格格难产,命他来借咱们格格这里的人参救命!」 何嬷嬷和许多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 「来咱们这里借参?这是什么道理?」 「这样大的事儿不应该找福晋么?福晋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小太监听了两人一人一句,便要去回话。 何嬷嬷又把他叫住了,让他在另一边的廊下先避避雨,然后眉心皱的死死的,低声道:「主儿这里,是有一根好参的!」 「主儿前一阵儿病了,爷让人送去的,只用了一点须,剩下的都带过来了。」 许多抹了把脸,也是眉头紧皱:「嬷嬷是担心,若是不给,苏格格那里出了什么茬子,会赖咱们身上?」 「是!」 「要参,为什么不找福晋?!咱们院子离着多远啊!」许多继续道。 「难道想用参做什么手脚?」何嬷嬷面色一变。 这就忍不住了? 爷才几天没回来呢! 「嬷嬷,别耽误了,这样的大事,还得问问主儿的意思。」许多提醒道。 「主儿定然是给的。」何嬷嬷道。 「那也要在主儿眼前过一过,然后参,我自己带去,先跑去福晋那里说一声,再去苏格格那里!」 这样总万无一失了吧?! 何嬷嬷点头,立刻带着许多进去同温晚说了。 「主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温晚先是疑惑:「我有只好参?」 「既然有,你们又想了法子,那便去罢!」 你们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别人啊… 「雨大,到了那里,也要让他们熬一碗姜汤给你,这里再让人给你熬热汤等着,回来泡泡才是。」 「是!奴才明白!」许多行了礼,何嬷嬷就匆匆去取了参,油纸包在了盒子外头,给了许多。 许多已经穿上了斗笠,抱着就冲进了大雨中。 何嬷嬷站在廊下,把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想了个遍,只觉得只要许多跑的够快,应该也就无事了。 回去伺候温晚吃了午膳,温晚难得不睡午觉了,在门口看了会儿大雨,就回去继续在那里挑珠子玩儿。 就在她们的心思又放在怎么让温晚重新找到对生活的渴望时,蔚兰苑的大门又一次被叩响了。 何嬷嬷听到禀告立刻奔了出去。 「嬷嬷!」小太监在雨中不小心摔了一跤。 趴在廊下,大声回禀:「嬷嬷!富察格格那里来人,说格格出血了!借参保胎!」 何嬷嬷心头一震,虽大惊,但十分冷静,她立刻道:「参已经送去了苏格格那里。」 「你许哥哥亲自送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过大伞,冲进了雨里,许多不在,这些太监不知道得不得用,她要亲自去见外头的人。 小太监爬起来,立刻跟上,而且十分有眼力劲儿的给何嬷嬷撑住了伞。 自己却浑身淋在了雨里。 何嬷嬷出去,雨中也看不大真切小太监的模样,她示意撑伞的太监把伞分过去一些。 「格格有事,自要去求福晋!」 第79页 「苏格格难产,我们这里的参已经送去了给苏格格了!」 「你快去别处问问罢!」 小太监却不走,跪地磕头:哽咽着喊到:「嬷嬷!大夫说只要一点须子给我们主儿咬住,说不得主儿就能撑住了!」 「已经有人去福晋那里求了!」 「可福晋那里太远,我们主儿撑不了多久啊!」 何嬷嬷手指狠狠拽紧,她竟疏忽了一点! 那参,就是吊命,也没有一次全都用上的! 只切一点就够! 他们本能的不敢轻易切开,也存了侥倖,福晋那里必然会给的,主儿这只就省下了! 所以让许多带了整只参去! 虽说给多少都是她们的事儿,本身没毛病,可谁知道这水有多浑? 能不能掰扯到这个细节上还真不好说! 「我们真的是没有了!」 「侧福晋那里问过了吗?」 「嬷嬷!就是侧福晋让我们过来问的!」 这么大雨,侧福晋居然都过去了! 富察格格这胎莫不是真的不好?! 「你快起来!」 「你带他去苏格格那里,腿脚快点。」何嬷嬷对撑着伞的小太监道。 这个小太监摸了一把脸,使劲点头。 然后拖起那个软绵绵的那个,又奔进了雨里。 何嬷嬷身后,已经有另一个小太监重新给她撑了一把大伞。 她看着昏暗的雨帘,眉头紧锁。 片刻,她转身回去了,给她撑伞的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着。 「还有人守门么?」 「回嬷嬷,还有两个。」 「你去富察格格那里,回侧福晋的话,咱们这里的参送去了苏格格那里,已经派了人带着她们的人去讨了。」 「能说清楚么?」 「能!」小太监把伞递给何嬷嬷,自己立刻往外跑去。 何嬷嬷自己回了屋子,先去厢房角落换了身衣服,然后才进去温晚那里。 何嬷嬷其实有些犯愁,格格心存死志,本就只爱过简单悠闲的日子,可现在这事儿显然不太简单,后面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故等着,谁也不知道。 若是说了,格格岂不更加烦心。 可若不说。 瞒不住,也不敢瞒。 她只能尽可能轻松的道:「主儿,您这参,让您起死回生,如今可是个香饽饽了,富察格格那里,也是派人来借参的。」 「那根参,总共没有多大,咱们主儿当初也只用了鬚鬚而已,这样借来借去,还不知道能剩多少…」含珠不太情愿的道,手里还在替春然搓红绳子。 「福晋那里也有这样的好东西,兴许也用不到咱们的。」 「你这样小气,外头可别让人瞧出来!」何嬷嬷偷偷瞪了她一眼道。 「嬷嬷放心,家里外头,我是分得清的。」 「不过还不是咱们主儿被爷放在心尖上!富察格格和苏格格入府多少年了,大阿哥都那么大了,连个好参都不得。」含珠俏皮的捧着心口道。 春然正编着绳子,笑道:「你这话说的对,咱们主儿可不一样。」 「比不了。」她这句压低了声音,还偷偷看何嬷嬷,道:「嬷嬷,您瞧,我知道显摆的话要小声儿说。」 听着她们如此「努力」让她感受活着的与众不同,温晚配合的笑了起来。 笑了会,她道:「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我有只好参。」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何嬷嬷心中又是大震! 主儿有参的事儿,身为领头太监的许多都不知道! 旁的院子怎么知道的? 第40章 「主儿的好东西多的很呢,一支参,其实都微不足道。」 「奴婢刚去伺候主儿的时候,被主儿的库房都吓了一跳呢!」 「东西不说成堆成山的,但个个都是稀世珍宝一般的。」 「这只独一无二的孔雀蓝的瓶子不提,先说这个瓶中瓶,这只瓶子奴婢在宫里见过一只类似的,那可是圣祖爷那里,后宫是没有的。」 温晚:这只能说弘历败家子。 「主儿以后好东西海了去了,哪能每个都记清楚?」 「不过都是好东西,隔三差五的,奴婢们就捧出一些来让主儿把玩。」春然接口道。 她话相对少,但心思细腻,察觉温晚把玩喜欢的东西时,笑容是最放松的。 含珠也凑上来:「那这些东西,一年到头都未必能看到重样儿!」 「且不说还有些古画儿啊古书的。」 「主儿还要抽点空,听个戏,看个杂耍!」 「爷不是还说,再给主儿找旁的厨子来,务必菜系齐全才好!」春然接口。 有她俩为温晚描述生活的富足,何嬷嬷便假装理珠子,只笑不语。 大脑里的战斗细胞快速运转,设想着各种可能。 然后总结出两个最大的可能:一个是富察格格没大事,还是同前几日一样瞎折腾,那参不参的也就无所谓。 只要孩子还在,富察格格吃点苦头,爷不会在意的。 也说明这非要这时候凑热闹的事儿是富察格格自己想的,为的是膈应这边,事后说几句主儿故意不救这样空口白牙但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的话。 另一个就复杂了。 富察格格若真的孩子没保住——这事儿在后宫太常见了,荣太妃生了那么多最后也只保住了一个儿子罢了。 第80页 若是孩子没保住,她不会甘心,怎么也会赖着这里没给参。 只要许多的脚程够快,禀了福晋,再去苏格格那里,路程清晰,她们就清清白白沾不上一点儿泥。 但若有人耽误了许多的脚程! 那就可以混淆时间! 到时候怎么说,都有点不太清楚。 但这也就说明,幕后策划就不止富察格格了,甚至富察格格都只是个棋子而已。 可若真这样。会是哪个? 高氏? 这个想必最恨她家主儿。 金氏。 不太安分,爱挑拨是非,富察格格还同她颇有点眉来眼去。 苏氏。 这几日打听的苏格格性子极好,也有意同蔚兰苑交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她生个阿哥,就更难说了。 富察格格不就是因为大阿哥,才失了原来的小心的? 何嬷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高氏最有可能,因为她最有可能打听到蔚兰苑有一只好参这件事。 她如此想完,又想万一真的许多在路程上已经出现了状况,自己如今还能做些什么? 她整理绳子的空隙,看了眼笑得停不下来的温晚。 爷真的怪罪主儿的可能性其实几乎没有。 只是,若能做些什么,让对方自己就偃旗息鼓,主儿根本不用沾染,岂不是更好? 不得不说,何嬷嬷对自己的要求过于严苛。 她不知道,温晚已经不经意瞥了她好几眼了。 对事情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嬷嬷,她们俩听说当年宫中亲蚕礼十分隆重,不知嬷嬷可见识过?同我们讲讲才是。也省的这俩在为蚕母的大小争辩不休。」 何嬷嬷回神一笑:「竟说到这话了,这亲蚕礼,我也伺候过太妃去过…」 诉说当年,也是要费精神的,何嬷嬷心中再有事,也得先应付了温晚。 可偏偏温晚今儿兴致好,再加上春然含珠有心引她多说话,何嬷嬷倒顾不上再想什么对策了。 殊不知温晚是故意的。 初入府,遭人算计,四面楚歌,痛不欲生——才能让弘历心疼,内疚,进而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后宅之险恶,她就是一朵风雨中飘零的小白花。 若是不费心费力的护着,花就可能折了。 这种意识当然要趁着弘历对她如此上心的时候树立,等过了热乎劲儿,可就没有这种效果了。 何嬷嬷顾不上想对策,只能偶尔分神看看时辰,看许多去了多久了。 可一直到大雨快要停止,许多还没有回来。 「许多回来了么?」温晚先开了口。 何嬷嬷摇头:「若是回来,必然来回话。」 「雨要停了。」温晚看了眼外头。 雨虽然要停了,可依旧天气阴沉。 「去苏格格那里问问,咱们的人不能不明不白的留下被她使唤不是?」 何嬷嬷本就要提,温晚说了,她忙不迭的应了,出去又找了一个小太监,去苏格格那里问。 蔚兰苑去了三个太监,两个去的都是苏格格那里,一个去了富察格格那里。 都没有回来。 按理,再使个人去富察格格那里问问才是,但眼下人手不够,不能都撒出去! 雨都要停了,也可以叫两个小宫女去富察格格那里,可何嬷嬷心里不安,总觉得富察格格那里比苏格格那里还有问题,小宫女们过去没个应对,万一被刁难,白白吃了亏可怎么好? 便就先作罢了。 先等着苏格格那头的消息。 气氛烘托到了这个样子,再说笑就是尴尬了,四个人依旧在围着一堆珠子,只是都有些沉默。 何嬷嬷有心安慰温晚,正组织语言。 却听温晚轻轻道:「这珠子是素面的,也穿个红绳,给许多罢。」 何嬷嬷看过去,只见温晚手心是一枚偏大的金珠,只刻了普通的祥云纹。 「是。」何嬷嬷接过,递给了春然。 「编个大气点的样子。」 「是!」春然点头,她已经编了三根了。 温晚拿过那三根细看了看,然后示意何嬷嬷伸手,她亲自给她繫上了。 又拿了一根,给含珠繫上。 再就是春然。 「你可要快些编好这个,一会儿,给许多。」温晚笑笑。 一会儿? 何嬷嬷心头一震,看向温晚:「主儿?」 「嬷嬷,给我更衣罢。」她淡淡的笑。 「主儿,您不用去。」 「就算是出了什么茬子,您是主子,也没有您去对峙的道理,奴婢去!」何嬷嬷道。 「奴婢也能去!」含珠春然跟着道。 「主儿,您先别急,再等等。兴许就是人手不够,福晋留他们使唤了呢!这种大雨许久不遇,府里还有些房子空着,也是需要人去…」何嬷嬷尽可能的微笑道。 正说着,方才去传话的小太监居然跑回来了。 应该是飞奔回来,所以累的气喘吁吁,但还是克制着唿吸跪地低头回话:「格格!苏格格已经生了,是个阿哥!」 「福晋在那里!」 「但是,富察格格,去了!」 「腹中,腹中孩子…一併去了…」 小太监顿了一下。 何嬷嬷都睁大了眼。 第81页 富察格格去了?! 是谁? 谁这么狠,居然用一尸两命,来让蔚兰苑沾上这血! 一尸两命啊! 爷再偏心… 「快说!许公公为什么没回来!」何嬷嬷低声呵斥,她迫切的想知道,敌方的招数。 小太监狠狠的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苏格格那里的人偷偷告诉我,他们那里根本没有人来咱们这里找参!苏格格也根本没有难产!且他们一早儿就告知了福晋!根本不需要来咱们这里啊!」 何嬷嬷咬牙,居然连人都是假的! 许多一定把人跟丢了! 「雨太大,那人扯了理由说,急着去苏格格那里,让许公公自己去福晋那里,许公公去了福晋那里,可福晋已经早去了苏格格那里,至少半个时辰了!等许公公跑过去,苏格格已经生了,与此同时,富察格格没了…消息同时传到了福晋那里…」 「而富察格格院子里去报话的人说,他们苦苦哀求咱们蔚兰苑,咱们却见死不救…」 「许公公解释了,可——」 「福晋让人押住了许公公跟小河子。」 「说容后再查。」 小太监说完,何嬷嬷立刻道:「主儿,让人去前院先递个消息可好?」 一尸两命,这不是几句话的机锋就能过去的。 谁也不知道,幕后之人还有没有后招。 前面这些就已经够绝了! 富察格格一尸两命,一切皆休,而苏格格的孩子生在了富察格格的忌日!够晦气! 爷最宠爱的主儿被硬生生拉下了水。 见死不救。 严格来说,也不是什么罪过,可人死了!那就是主儿的孽!是主儿的不良善!传出去,御史都要参爷两本!钮祜禄艾善都要背一个教导无方! 这样的一盆血水,只有爷能让水泼不出去。 「福晋不是说了,莫要给王爷添乱。」温晚嘆了口气。 「我不会伺候王爷也就罢了,本也不求什么,可给人添麻烦,实在心中难堪。」温晚缓缓道。 眼神划过又惊又气的含珠。 含珠小宝宝,我说的这么慢,全是为了你啊!你到时候可要逐字逐句禀告啊! 第41章 温晚这边茶言茶语说完,何嬷嬷出乎意料的没有坚持。 这样的大事,前院本身就会知道,说不定,已经有人去园子了。 而没了一个有孕的格格,万岁爷怎么也会让爷回来看看的。 这边不去特意告知,也不影响结果。 她陪着温晚换了身素衣,两把头上也只戴了一朵绒花,手串也去了。 温晚亲手摘下了那枚翡翠戒指。 递给了何嬷嬷:「嬷嬷,这枚戒指,不同于别个。」 「你当还给王爷。」 「改改,还能戴的。」 何嬷嬷差点就哭了,主儿莫不是觉得自己有去无回? 「主儿,咱们身正,是小人作祟!嫉妒主儿的盛宠罢了,福晋这会儿是没有功夫,小阿哥早产落地要人操持,富察格格的丧事也要人操持,这大雨又刚停,府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漏水的地儿,若是要紧的地儿漏了水,福晋也要操持。」 「所以一时半会没有处理,等福晋忙完了,自然就理清楚了。」 「说到底,这事儿的根源在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太监,只要找到那个失踪的太监,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府里封了已经好几天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找一个大活人,那是易如反掌!」 「谁说什么都出去不去的,我那河灯出去了,便找不到了呢!」温晚似乎是下意识的反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何嬷嬷已经想到了园子里的那条水路! 大雨!府里必然放水! 若是那个小太监已经被灭口,从水路不就出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个尸体!就能证明她们的清白! 不不,甚至尸体都不必有! 府里人是有定数的!缺了一个,立刻就能核对出来! 活着反而不容易找! 死了却太容易了! 何嬷嬷已经期待小太监能被灭口了! 「说起来,我河灯还许了愿的。」 「不过都是些琐事。」温晚又笑笑。 「嬷嬷,我心中坦荡,没什么可急的,你也莫急,若福晋传人,自有我去对峙。」 「若真有什么,你们只管保自己就好,低头折腰痛哭流涕,也不是错处,更不丢人。」 「活着就好。」 何嬷嬷咬牙:「主儿通透,既如此,若真的百口莫辩,主儿哭一哭,也就——」 温晚摇头:「心中无愧,岂能折腰。」 果然。 心存死志,才不肯自救。 何嬷嬷落了泪。 主儿这才入府几日,好日子还没开始呢!就被人这么算计! 到底是她没用,疏忽大意,掉以轻心,没想到一个亲王府的后宅竟能这么血雨腥风,也没想到爷只是几日没回来,就有人出手了,她原以为怎么也要几日先有个出头鸟试探一二的… 所以,怎么能让主儿承担呢? 那不能够! 她偷偷抹掉眼泪:「主儿,奴婢听您的。」 「主儿不如先歇歇,养好精神。」 第82页 「也好。」温晚点头。 「是有些困了。」她的神态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气也不急。 何嬷嬷心中又是一痛。 温晚到炕上,合衣半躺,怀里依旧抱了个软枕,何嬷嬷给她盖了层帛被。 然后带着春然含珠退出去了。 示意含珠关好门,她们也没敢走远,就在廊下往书房那头走了走。 在角落里站住,含珠着急的先道:「嬷嬷!得去前院说一声啊!」 「若是福晋——」 「这么大的事儿,前院说不定比咱们知道的都早。」何嬷嬷面色冷静的道。 「哭什么!让人见了,还以为咱们多没用呢!」 含珠把哭声咽了回去。 春然比含珠冷静:「嬷嬷,能否将事儿从头告知,若是福晋拿人,我们也都心中有数。」 「我长话短说。」何嬷嬷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事情在她的脑海里也已经十分清晰。 「先是一个脸生的太监来传话,说是苏格格那里难产,要参,这事儿你们方才都知道,事关王爷子嗣,我们不能不给!」 「如今想来,幸而不放心那个小太监,许多亲自带着参去了!不然,那小太监带着参一起失踪,就真的说不清了!」 「而参一带走,富察格格那边就来人要,恐怕那时候,富察格格就已经回天乏术!」 「这是掐着时辰来的!」 「可我们已经没有参了。」 「若苏格格那里用上了也罢,可你们也听到了,许多拿着参刚到,苏格格就已经生了!」 「苏格格根本没有难产!也没有要参!」 「与此同时,富察格格却因为没有参而去了!」 「咱们就这么成了故意见死不救!」 「富察格格不好,跟苏格格早产!都不是人为!这场持续了几个时辰的大雨更是天时!人力所不能左右!」 「所以人家这局,完完全全就是借了所有能借的天时地利!没有浪费一点儿!」 「真是好毒好快的心思!」 「后宅竟有这样的主儿!上战场恐怕都使得了!」何嬷嬷脸沉如墨。 「嬷嬷,那我们可还有什么法子自证?」 「何需自证。」 「说到底,她们也只是一面之词,她们也没有证据能落实咱们见死不救这个污名!」 「咱们可是出了三个人去回话!」 「且认真推敲起来,这样的大雨里,咱们主儿如何知道富察格格真的不好了?又如何知道苏格格早产,巴巴的拿着参去?主儿刚进府,跟富察格格无冤无仇,何苦如此费劲又明晃晃的见死不救?」 「福晋明辨是非,是不会因为那边的一面之词就定咱们主儿的罪的,也就是问问话,你们不必紧张。说清楚就是了。」 「爷知道了,说不得也能回来。」 「富察格格怀着爷的骨肉呢!」何嬷嬷一嘆。 「可凭白被污衊,就算不治罪,也给咱们主儿身上沾了泥!太气人了!」含珠忍不住轻轻跺脚。 「嬷嬷,就没有法子么?主儿这样子,实在经不住——」春然道。 「只能等爷找出那个失踪的小太监了。」 「但在此之前,我们不要自乱阵脚,被扣了三个人,我们人手不多了,更得好好守着院子!别让人钻了空子,再想出什么后招!」何嬷嬷强调。 「嬷嬷放心。」 「我这就各屋子都看看去!」含珠道。 「我与你去,春然陪着主儿。」 「是!」春然点头。 三人对视一眼,就匆匆散了。 第42章 正院。 福晋脸色不好的坐在正厅。 下方一熘的椅子,此时皆空着的。 绿竹给她倒了杯热茶,福晋方回神。 「各处可有动静?」 「都没有异样。」 「按您的吩咐,也已经在传话下去了,每个院子都不得再出入。」 「富察格格那里的人,包括大夫,也都扣住了,全是咱们这里的人在那边。」 「福晋,可要先让那个许多,去各院认认脸?」 「先不用。」 「你让人去把每个院子都锁住,园子里的也要汇到一个院子里锁住!」 「任何人不得出入行走!」 「等爷回来再定夺!」 「是!」绿竹快步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回话:「前院的人已经按福晋的话去做了。」 这里已经人手不够,好在前院还有点人可用。 「福晋,您心中可有眉目?」绿竹低声问。 福晋点头,又缓缓摇头。 「知道了来龙去脉。」 「有人用了一招连环计。」 「用苏氏早产,骗走了蔚兰苑的人参,然后紧跟着,富察格格命悬一线的时辰,也去讨参。蔚兰苑只有一根参,整只带去了苏氏那里。如何给的出?」 「于是富察格格不治而亡,说是因无参可用。」 「而与此同时,苏氏平安生子,根本用不到参,恰好落实了蔚兰苑见死不救。」 「蔚兰苑若不是宫人谨慎,自己带了参跑过来先来了咱们院子,又去了苏氏那里,还派了两拨人,一拨带着富察格格的人去苏氏那里讨参,另一拨去回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安排的很周全,所以才让这事儿不至于被结结实实的扣在头上去。」 第83页 「但若找不到那个小太监,这事儿就算存了疑影儿,这点儿血腥子就得在钮祜禄温晚的身上沾一辈子。」 绿竹点头,接了一句:「奴婢也细想过,那样的大雨里,被这么算计,蔚兰苑的宫人已经足够谨慎周全了。」 「这个连环计是完完全全冲着蔚兰苑去的,且是临时起意。毕竟苏氏早产,富察格格大出血,都是意外,这场大雨更是无法估算的。」福晋一嘆。 「来龙去脉谁都能看清,只是,却看不出是谁的手段。」 「能将种种意外利用到极致,背后之人心思之狠,实在让人惊心!这样的人还能躲藏的好好的,让咱们抓不到一点儿马脚!」 「这么一想,你可有后背发凉?」福晋声音变冷。 绿竹点头:「岂止发凉!以后都不得安心,只想着要防着!」 「不过,恐怕有不少主儿想不到这一层,只等着看蔚兰苑的笑话呢!」 其实绿竹自己也想过,查是肯定会查,但若查不出来就好了,蔚兰苑沾了血腥子,以后位份上就没大指望了。 但福晋这么一说,她立刻明白过来。 还是要查出来,不然,养大了幕后之人的心,下一次,谁知道会不会剑指福晋?! 福晋喝了口茶,看了眼时辰:「爷快回来了。」 「给我换身衣服罢。」 福晋还穿着去苏氏那里的衣裳,如今富察格格去了,虽正妻不妨碍什么,但也不好太艷。 换了身蓝色的,几乎没什么绣花的衣裳,福晋又坐了回去。 就这么等着弘历回来。 绿竹没说错的是,的确有几个院子,此刻正因为蔚兰苑的遭遇而欢喜。 包括玉锦阁。 「主儿,蔚兰苑这次可是说不清了。」秀珠看着神清气爽的高氏笑道。 「可到底也没有证据确凿,福晋也没有传钮祜禄氏对峙,可见是要等爷回来主持。」高氏撇了撇嘴,冷哼。 「爷纵然想偏心,但这事儿粘上了,就不好洗,公道自在人心。钮祜禄氏以后想要如何,都会被人诟病。」 「如今不方便,过了这些日子,给我阿玛透个话。」 外头知道了这事儿,钮祜禄氏才算完了。 「给苏氏的贺礼备了么?」 「她才真是好福气。」 「早产却十分平安,还生了阿哥。」 「呵!听说三阿哥是个胖娃娃呢!」高氏咬牙,十分羡慕。 「主儿,您才是有大福气的,您心中不痛快的,这才几日,就成了昨日黄花。」 「奴婢觉得,主儿定能很快就双喜临门!」 除了温晚这个心腹大患,算是一喜。 另一喜,便是子嗣。 「三阿哥生的不巧儿,富察格格的祭日呢,还同时没了一个孩子。」 「爷心中定然心疼那个孩子,奴婢觉得,若过一阵子再得一个喜信儿,爷当十分欣慰!」 秀珠这么一说,高氏嘴角压都压不住了,只觉得自己确实运气不错。 「不过,你说这连环计,是哪个的手段?是有些厉害。」 秀珠摇头:「奴婢愚钝,猜不出来。」 「若富察格格不去,定就是她做的,可她…哎…」 「你说今儿才见了一面…」高氏拍了拍心口,到底是一个大活人没了,还是让人心有余悸的。 「富察格格福薄,也怨不得旁人。」秀珠道。 「不过,主儿,若真是富察格格自己安排的呢?听说她也是挣扎了两个时辰才——也是有时间安排一二的…」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高氏蹙眉,直觉不太可能。 「奴婢记起来了,蔚兰苑有只好参这事儿,您在金格格眼前透过一次…」 「那时候钮祜禄格格还没入府呢!」 秀珠这么一说,高氏也想起来了。 「是提过一次,偏她显摆那点子燕窝。」高氏冷哼。 「难道是金氏透给她了?还是今儿是被金氏挑唆的?所以布局,只是没想到自己命也搭进去了?」 「若真是,只希望她做的谨慎些,那个小太监别被认出来。」秀珠低声道。 「她向来不谨慎!」高氏摇头。 倒没有露出以往鄙视的神情来。 「我还是觉得并非是她。」 「至少还得有个帮手。不然后面怎么收尾?」 「那自然是金格格,她俩这些日子走的颇近…」秀珠更加小声。 「有三分可能。」 「先不管是谁做的,你让人盯着,若有机会,小太监的事儿上,要帮上一二!」高氏小声道。 「奴婢明白!」 她们主僕经营多年,高氏又不缺银子,后院也是安插了那么两个得用的人的。 这边想着给幕后之人助攻,苏格格那里,却在想着怎么给温晚洗白。 苏格格已经从昏睡中醒来,还看了孩子。 一脸满足的舒了口气。 然后就示意先抱走孩子。 「主儿,您先用点汤。」彩柳给苏格格为了点热汤。 「加了参?」苏氏道。 「是!给主儿补元气!」 「蔚兰苑那边如何了?」 「锁了,不只蔚兰苑,咱们这里也锁了,只等着爷回来处置了。」 「你把事情再给我仔细说一遍。」 第84页 苏氏只知道许多送了参,那时候福晋还没走,孩子已经落地,而福晋扣押了许多后,彩柳便告知了苏氏,苏氏没来得及细想,就陷入了昏睡。 彩柳把事儿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我生子之前,福晋未来之前。」 「太过疼痛,有些昏沉,兴许真的派了人去取参,是叫的小夏子,你说是不是?」苏氏缓缓道。 彩柳都懵了! 「主儿?!」 「您是要…」 「主儿!您管蔚兰苑做什么呢?!」 「您若认了这事儿!那咱们三阿哥可怎么办?」 本来就因为生在这样的日子,就不太好了,若是富察格格的死是因为三阿哥,那就更—— 「本就已经这样了,还能更坏不成?」苏格格笑笑。 「其实,这样三阿哥兴许才能平安长大。」 相比较儿子以后有没有出息,苏格格目前更怕的是儿子养不住。 皇家这样的事儿太多了。 「那也不可啊!」彩柳差点哭了。 「爷这就回来了,定能还钮祜禄格格清白!」 「主儿!您就安心养身子!您好了,三阿哥才能好啊!」 苏格格笑了笑:「万一那个小太监真的找不到了呢?」 「总要留条后路。」 「你一会儿守好门户,就说我仍昏睡不醒。」 「爷未回来之前,莫要让人知道我醒了。」 彩柳不情不愿的点头。 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还得让大夫诊脉才是,主儿莫不是生孩子生的煳涂了?! 另一边金氏那里。 门窗紧闭。 金氏已经独自坐了很久。 自从知道富察格格没了,她就这么呆坐着了。 她表情倒还好,并没有什么惊恐,只是微微蹙眉,掩住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富察格格上午让人给她送了东西。 她懂她的意思。 不过是急了,想借她的手一用。 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她是要先见着好处的。 不过也打算借着对方的示好,多去坐坐,毕竟富察格格有孕,爷总会去看她,到时候… 因着这个想法,当富察格格那边来人说,她不大好时——她只当她半真半假,最多孩子保不住,可若保不住,痛的也只有富察格格自己,就是福晋,也不愿意她再添个阿哥罢。故而,趁机提了一句:听说好参可以吊命。 蔚兰苑好东西不少,不知道有没有?反正她这里是没有的。 金氏捂住心口。 她说的这句话,恐怕会要了她半条命去! 富察格格竟然一尸两命! 还闹出了骗参之事! 蔚兰苑被扯了进去,爷当然要把人捞出来。 自己的那句话,若是被爷知道了… 幕后之人若能查出来那她自然无事,若是查不出来… 她会不会被当成替死鬼?! 不会的!不会的! 金氏摇头,安慰自己。 自己怎么也是正经选秀被赐进来的格格,父亲也是有官职的! 不可能就这么没凭没据的被诬陷。 可钮祜禄氏,不也是硬生生被扯了进来? 若是幕后之人已经准备好了后招呢? 能做出这样事儿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找个替死鬼? 金氏越想越坐不住。 可眼下也只能坐着。 第43章 弘历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吴书来小跑着给他撑伞,后面的侍卫太监们都跟着大步而行。 他直接去了福晋那里。 福晋听到消息,深吸了口气,轻轻唿出。 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弘历一进门,她就行礼:「爷。」 弘历坐下,才道:「起来吧。」 他头一回没有扶起她。 福晋顾不上这种细节,起身后,直接道:「爷,臣妾已经让人锁了所有的院子。」 「咱们府里人是有数的,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查,一定能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太监给找出来。」 弘历抬眼:「你倒是信,真有那么个太监?」 「如此拙劣的手段,臣妾除非眼盲心盲才能看不出。」 「你处事向来公正。」弘历道。 「可未免太过宽和,才纵了那些人的歹毒心思。」 福晋只能再次行礼:「是臣妾失察。」 弘历这回倒亲手把她拉了起来:「人心隔肚皮,也不尽是你的错。」 敲一句,又哄一句。 富察福晋同他少年夫妻,可此刻也不知道,弘历真正的心思。 他究竟有几分不满? 「臣妾无能,苦思冥想,竟不知是谁生了这样的心思!」福晋道。 「凡事做了,就有痕迹。」弘历似乎并不着急。 「富察格格,丧仪,就按侧福晋的礼制罢。」 「是!」 让她顾着丧仪,那就是彻查的事儿不用她了。 如此最好。 「我去苏氏那里看看。」弘历起身。 「夜深,又下了雨,你不必亲自去操持,让人布置了灵堂就是,让永璜去为他额娘守一守罢。」 「是。」 「只是大阿哥年幼,爷若得空,能亲自宽慰他一二最好。」 第85页 「嗯。」 「苏氏生子,你也得分心照应,实在辛苦。」 「今儿刚得的燕窝,我让高玉尽数给你送来,你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多谢爷。」 弘历这样体贴,福晋心中却有些生不出感动了。 先提了苏氏的三阿哥,就是把这两个的安危也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然后再给燕窝。 倒像是俸禄似的。 既是俸禄,那还能有几分情谊呢? 福晋看着弘历的背影,有些怔忪的想,自己是何时生了这样挣扎的想法的? 大概是见到他提起温晚时,那眼角眉梢的情意吧? 终究是有了对比,让人不得不清醒。 弘历出了正院就去了苏格格那里,在岔路口,吴书来敏锐的发现,他其实停了一瞬。 然后克制住了。 往右是苏格格那里的方向,往左有蔚兰苑。 一路都静的很,一个人影都没有,吴书来把唿吸收的一轻再轻。 苏格格院子外头上了锁,守门的看到弘历,立刻就开了锁,然后才跪地行礼。 吴书来示意李玉去开门,自己仍撑着伞。 院子里也没有人,屋门关着,李玉轻轻推开一扇,把正在打瞌睡的彩柳吓了一跳。 「爷吉祥。」她赶紧行礼。 弘历进来,也没看她,只往里走:「关门。」 「你主子如何了?」 「回爷,主子一切安好。」 「三阿哥呢?」 「在西稍间,乳母正餵奶。」 弘历没再问了,竟是先去里面看了苏格格。 苏格格已经醒了,听到声音,侧过身来。 「爷。」 「妾失礼了。」 「说什么傻话。」弘历一笑。 李玉已经搬了凳子过去,弘历坐下,看了看苏格格的脸色,有些疲惫,却也还算红润。 「你辛苦了。」 「有爷这句话的,就没有辛苦。」 「爷见过孩子了么?」 「孩子在西间。」 「先进来看看你是不是安好。」 苏格格笑了,十分满足:「谢爷惦记。」 「彩柳,你去看看,乳母餵好了么?餵好了再抱过来。」 「是!」彩柳出去了。 内室就剩了弘历跟苏格格。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爷,妾想了个法子。」 「妾生孩子,痛的很,脑子昏沉,说过的话,记错了也是有的。」 弘历懂了,拍了拍她的手。 「若这样,还怎么找那个小太监出来。」 「若找不出来,这后宅就永无宁日。」 「我怎么能让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同你们一处?」 苏格格微微低头:「爷说的是。」 「你是关心则乱。」 「也只有你能替我这样护着她了!」 弘历语气温柔,显然很满意她对温晚的上心。 「你安心养身子,不必再操心了。」 「好。」 「今儿内务府进上的东西,皇阿玛皆赏了我,有一盒雪蛤,你如今用正好,我让人都给你送来。」 「好。」苏格格柔柔的看着他,十分满足。 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拉了拉小手。 彩柳才姗姗来迟:「三阿哥给爷请安。」 「进来吧。」 彩柳这才绕过小屏风过来,身后跟着乳母抱着三阿哥。 乳母行礼后,就把三阿哥抱给弘历看。 「嗯,同永琏出生时有两分相像。」 像嫡子,大概是弘历自认为给出的极高评价了。 说着还试着逗弄了两下,可惜三阿哥吃饱喝足已经睡了,对头顶晃悠的手指头根本做不出反应。 苏格格笑了笑:「可是睡了?」 「嗯。」弘历收回手。 「抱回去罢,好好照看!」 「是!」彩柳就带着乳母行礼出去了。 「我这里到底是刚生产过,爷还是别呆久了。」 「这个时辰了,爷该用晚膳了,温晚妹妹遭了这样的飞来横祸,想必也是无心饮食,爷不如去看看?」 台阶给了,弘历顺势点头起身。 「我在这里也让你不得安养,你好好歇歇,明儿我还来看你。」 「好。」苏格格笑。 弘历给她掖了掖被角,方转身离开。 苏格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重新躺平。 弘历这次就直奔蔚兰苑了。 吴书来有心问问他,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寻人,以防再出什么茬子。 可弘历脚步匆匆,显然急的很,又下着雨,一开口,雨水再灌进嘴里…他只能把话先咽了回去。 到了蔚兰苑,弘历看着仅有的两个小太监,还有廊下没有点起的灯笼,皱了皱眉。 吴书来立刻挥手,让后头的人去点灯笼。 然后给了李玉一个眼神。 李玉看懂了,代替他,站到了弘历身后,跟了进去。 何嬷嬷三个在外间行礼。 「你们格格呢?」 「回爷,格格睡了。」 「睡了?」 这个时辰睡觉,定然是吓着了。 弘历目露担心,但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坐在了外间。 「说说罢。」 何嬷嬷上前跪下,把事儿具具体体的又说了一遍。 第86页 待她说完,弘历点了点头。 李玉示意后头跟着跪着的含珠去上茶。 含珠赶紧退了出去。 她还没泡了茶来,吴书来先进来了。 弘历看了他一眼。「晚膳先备着就是了。」 「是!」 弘历起身,要往里走,吴书来又是一个眼神,李玉便停下了,示意何嬷嬷和春然同他出去。 而吴书来陪着弘历进去了,片刻,他也出来了。 「嬷嬷,借一步说话。」 他这么一说,李玉就懂了,自己去门口守着了。 留吴书来同何嬷嬷站在角落。 何嬷嬷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不厌其烦的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吴书来又抠了几个问题仔细问了。 何嬷嬷一一回了,方道:「吴大总管,您该问问我们这儿的许公公,要找那个杀千刀的,还得许公公辨认!」 「嬷嬷不是看到了?爷担心着呢?还顾不上那些阿猫阿狗呢!」吴书来指了指里头,嘆气。 「爷顾不上,咱们也不能不管。」 「嬷嬷受累,跟我一块儿再琢磨琢磨吧?」 何嬷嬷也着急,也想着兴许吴书来看事儿角度不同,便极认真的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哪怕同一个问题他问了数遍确认。 里面。 弘历绕过屏风,只见里头的床帘也已经放了下来。 他犹豫了。 虽想看一眼,确定她安然无恙,可又怕惊醒她。 如今她能睡着,是极好的事。 弘历看了片刻,还是克制了走近的心思。 正要转身,却见帘子被拉开一点缝隙。 随后是温晚的声音:「是您么?」 弘历立刻走过去,轻轻拨开帘子,只见温晚正怀抱屈膝坐着,长发包裹住半身,微微抬头看他。 那一眼,没有委屈,没有惊恐,也没有楚楚可怜。 什么都没有。 世间万物,都落不进这双眼里了。 方才吴书来带着颤抖的话重新迴荡在弘历的耳边:「爷,含珠说,格格心存…心存死志…」 「并非因今日之事,而是,一直都是…」 这句话本来弘历是不愿相信的。 可温晚这样的眼神,他不得不信。 那是看破红尘,方外之人的眼神——虽然她还稚嫩,可精髓已经有了。 弘历有些无力,他不知道他还要给她什么,才能换她愿意眷恋这红尘一丝。 「您衣服湿了。」温晚在对视中开口。 她笑了笑:「您袖口那里,像是晕染出了一只小狗。」 「飞奔的小狗。」 弘历的情绪被拉了回来,他看着她的笑,再次生起了斗志。 还有什么比让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对自己心生爱恋,更能让人满足的? 「偷偷不睡的才是小狗。」弘历也笑了。 「我并未喝茶。」 「那便是喝了。」弘历无奈。 「我以为今晚是个不眠之夜。所以做了准备而已。」温晚有些得意。 「您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我,我也想不谙世事,可现实总能教我做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举起小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有些无聊的嘆了口气:「前几日也不觉得是在梦里,可只有梦醒,才知道哪个是现实。」 「该跟河灯许愿,若能一梦不醒——」 弘历捂住了她的嘴。 他不是没见过后宅争斗的,也知道不争不抢,日子就艰难些,那些奴才最会看碟下菜! 可没见过一言不合就死的。 被赐死的都能垂死挣扎再搏一搏呢! 狗斗殴都知道留得青山在,打不过就夹着尾巴先跑呢! 弘历看着被捂嘴又变得可怜巴巴的小人儿,怒其不争的气全都变成了心疼。 她说前几日不觉梦中,可见过的是欢喜的。 到底是自己没护她周全。 他松开手,看了眼自己袖口有些湿漉漉的衣裳,软声道:「我换身衣服,再来陪你说话。」 刚要走,又想起来晚膳。 「我让人伺候你穿衣服,不用梳头了,先把晚膳用了。」 「嗯。」温晚点头。 这会儿倒是听话。 弘历笑了笑,才离去。 不一会儿,含珠就进来了,垂头伺候温晚穿衣,一向话多的她,竟然没说话,收手的瞬间还无意识的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那是春然刚编的温晚亲手给她戴上的。 像是心虚了。 按理含珠报温晚的举动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业务应该很熟练了。 这怎么还心虚上了呢?! 温晚急了,这可不行啊姑娘! 要坚定内心! 不能被我这点糖衣炮弹给打动就弃暗投明啊! 不然以后怎么给弘历播放信息? 含珠听不到她内心的唿唤,低头垂眼的扶她出去。 弘历已经换了衣服,快步过来牵她用晚膳。 又被换进来伺候的李玉瞧着眼皮直跳。 就几步路,东寝室到西稍间,这都得去接!是怕格格迷路? 这个糟心孩子,熬到弘历身边贴身伺候也就两年,这两年正是弘历忙着天下的时候,女色上倒不太顾得上,且每每回到后宅,都是各院小主热切体贴周到的单方面伺候。 第87页 所以他真没见识到弘历同哪个这样的腻歪。 晚膳依旧偏清淡,且到底富察格格刚去,虽然都是格格位分,更不用守孝,但也不好大鱼大肉。 小厨房已经知道温晚爱汤,所以足足三样汤。 零零总总十几道菜,含珠同李玉各自站在两边布菜,弘历倒不想用旁人给温晚布菜,只是这远一点的菜,总不能站起来给她挑吧,便只挑了跟前的几样给温晚。 温晚吃了两口,却又走神了。 弘历已经见怪不怪,索性端起她的碗,给她餵汤,勺子到了嘴边她才回神,吓了一跳,不过弘历早就有预判,一只手撑住了她的后背,没让她后仰而摔,前面的手也恰好拿来一点,等她惊讶过后才重新移到她的嘴边。 温晚下意识喝了,才要自己接过碗,被弘历制止。 「乖,就当喝药了。」 温晚只能被迫接受这份「爱」的折磨。 她也算自作自受。 好在弘历餵了汤,就没有再餵了。 可能这么夹菜也不好夹,总不能拿个碟子在温晚的下巴壳子下面接着菜汁吧? 温晚也没再走神,尽可能按照正常饭量的七分饱吃完了。 弘历没逼她多吃,只起身陪她从正间走到西间,又走回东间,反覆走了三回,仍不往炕上坐,最后直接把她送回内室。 「现在可有睡意?」 温晚摇头:「瞧着天黑,其实时辰还早。」 「那也收拾了躺下罢。」 他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含珠进来了,伺候温晚重新换上寝衣然后洗漱。 就在温晚想弘历会在外间炕上歇下还是会去看看大阿哥时。 他竟然又回来了。 进了内室。 温晚已经洗漱好,含珠便行礼退了出去。 第44章 弘历手里拿着一本书。 后头跟着的李玉,搬了根凳子放在温晚的床边。 然后也退了出去。 温晚刚要从床上坐起来,就被弘历制止了。 「躺好了。」 「前几日你爱听这本书,我再给你读一段。」 「闭眼睛。」 温晚只能配合的闭上眼睛。 弘历果然读了起来。 只是那日一样的少年音里带了些倦意,还有一点点雨水般的凉意——他忙碌多日未歇一口气奔回来,且还失去了一个入府多年的格格和一个未成形的孩子。 弘历读了大概有两刻钟多一点。 然后停下,目光如有形,落在温晚的脸上。 温晚当然不可能睡着。 她睁开了眼睛。 弘历嘆了口气,声音轻柔:「乖,闭眼,我再给你读一段。」 温晚侧过身,看着他,缓缓伸出了手。 弘历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没有握住,只是托着弘历的手,拉到自己跟前,轻轻唿了口气。 「不疼了。」 弘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他差点忍不住将温晚拉起来,不过他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温晚摇头。 没有避开他炽热的目光。 「那你为什么——」 「我听着您疼。」 「哦,您是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一直都会啊。」 温晚陷入疑惑,「我是一直都会吧?」 「我不记得了…」 「别想了。」弘历制止了她,怕她想不起,再惹的头疼。 「别想了。」他强调,这句带了几分后悔。 说好的,她不必想起从前。 「不准再想。」 温晚像是突然明白了,头在枕头上微微动了动,算是点头。 弘历心疼,怪自己大惊小怪,她就是她,有些本能的反应,相同的举动本就天经地义。 自己一惊一乍,惹的她又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去了。 可眼下也不能再解释,只能岔开她的思绪。 便道:「我给你放下帘子,再给你读半个时辰可好?」 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 他一点没有敷衍的读了。 温晚也硬生生挺着倦意,听了一个小时——她自不可能在他面前安然入睡。 倒也算是互相折磨了。 弘历读完就离开了,他没有确认温晚有没有入睡,算是给彼此都留了余地。 很快含珠进来放下了剩下的两道床幔。 温晚听着动静,尽管外头已经尽可能的轻手轻脚,她还是能听到响动的。 弘历没走,又留在了炕上。 温晚挑开一点床幔,模煳估计着外头的光亮程度,应该是加了两盏烛台,这意味着他至少要看摺子到凌晨。 此时的弘历还是勤政的,他皇阿玛威严尚在,他也尚有一腔开创盛世之心。 后来他变得奢靡煳涂,独断专权,封闭自大,大概是因为活的太久了。 所以若是让他早点投胎再就业,兴许后世的命运就可以改变? 一道苏绣屏风之隔,硬生生放下对温晚的担心的弘历,正投入到国政之中——江中大水,当派能人去治水,一劳永逸才是。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温晚自我催眠的睡前想法是让他早死早投胎的一百种方法… 第二日,温晚醒来,弘历已经离开了。 第88页 她一无所觉,因为他是特意去西间更衣收拾的。 然后早膳都没有用,就赶回了圆明园去。 吴书来被留下了。 他恭恭敬敬企图伺候温晚用早膳,何嬷嬷心里破口大骂他不要脸,面上不动声色的同含珠一人一边,伺候的密不透风。 吴书来只能笑眯眯的等着温晚放下筷子漱了口,才道:「格格,爷今儿有要紧的事,要去万岁爷面前回话,格格有事儿,吩咐奴才就行。」 温晚哪里敢用他。 只问了句:「富察格格那里可妥当了?我是否能去拜祭?」 去上三炷香总是规矩。 她这话也是问,自己作为当事人,有没有被禁足。 「富察格格的灵柩,已经移出去了。」吴书来回道。 富察格格身份不起眼,若不是养育了大阿哥,那连院子设一日灵堂的资格都不会有,昨儿就会让人移出去。 这就移出去了? 温晚挺惊讶的,这点她是真的不懂。 以为怎么也能两日的。 昨儿所有院子都被锁了,是福晋的意思,所以,除了大阿哥,大概所有人都没有去拜祭? 不知道那孤身在灵堂的大阿哥,有没有恨她? 若是恨她,那就是不辩是非,看不透拎不清,此子断不可留。 若是不恨,那就是城府极深,必有后患,此子断不可留! 额…想多了… 温晚收回发散的思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然后自然就回炕上发呆了。 吴书来见状也不往前凑了,对何嬷嬷笑笑就出去了。 何嬷嬷跟出去,他就在门口等着呢,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 何嬷嬷心中一个咯噔,直接道:「吴总管后半夜一直不见人影儿,可是有眉目了?」 昨儿夜里,弘历哄了温晚,才对吴书来吩咐了一声。 吴书来就离开了蔚兰苑,何嬷嬷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去查这事儿了,后半夜何嬷嬷都不敢睡,只等着看吴书来何时回来。 一早才回来也就罢了,如今离了屋子又这般嘴脸,想必是没有妥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不过吴书来没让何嬷嬷选,就先说了好消息:「富察格格的宫女招认,富察格格刚开始略不舒服时,确实嘱咐她,要来蔚兰苑借参,但不必早来,最好态度差一些,借不到为妙…」 「同时,富察格格就让人去福晋那里了,让福晋做主请太医,可见她虽是要趁机讹蔚兰苑,却未曾要真想用自己的孩子做代价。」 「但未曾想,她大出血,再顾不上吩咐什么,倒是这个宫女,自着主张,眼看着主儿的孩子保不住了,若能题她主儿达成心愿也是好的,就派人过来蔚兰苑了。」 「那个小太监你见过的,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半路不知怎么摔了两回,摔懵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继续过来,自己也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时辰。」 何嬷嬷点头:「这的确算是好消息。」 富察格格算计在先,她的死,赖不到蔚兰苑头上了。 吴书来却长嘆一声:「虽说是富察格格不好了,才来讨的,但若真的讨到了,能不能吊住富察格格的命,谁也不知。」 「那个小太监找不到,便总有人会牵强的把污名往你家主儿身上套。」 人要有前程,就不能沾污名。 何嬷嬷已经猜到了坏消息:「那个小太监没找到?」 「那许多,心眼儿是够的,那样的大雨,还硬生生拖着将人看了个仔细,可昨儿夜里,认遍了所有名册上的太监,找出了七八个,可严查之下,实则一个也不对,我也不敢放人…可有什么用呢!我能打死他们,却也不敢说是他们自己的主意!」 咬不出幕后真兇,一万个太监的命也无济于事。 何嬷嬷眉头紧锁:「淋了大雨,怎么也会面色有异样的,劳吴总管费心再仔细查一查?还有同屋的人,没准儿就能察觉出异样,吴总管,我们蔚兰苑愿重金悬赏…」何嬷嬷带了哀求。 「嬷嬷!你以为我是不肯出力?」 「爷有要紧事,不然怎么也不肯离开格格的,这事儿给了我,我若查不出来,嬷嬷你是半点干系也没有,可明儿你喊的总管定然就不是我了!我今儿还得求嬷嬷到时候给我上柱香呢!」吴书来也是难得这样有些焦躁的口气。 「我们主儿沾了血水,就是我无能!总管别想着我给你上香了,黄泉路上咱们搭个伙罢!」何嬷嬷道。 吴书来听了,长嘆一声。 「名册上的人果真一个不缺?」何嬷嬷不死心的确认。 「一个不缺,我点了三遍。」 「体貌特徵,全都对的上!」 「尤其是有几个院子的,我让人扒光了查的!」 「这次我算是把人都得罪透了!偏一无所获!」吴书来咬牙切齿。 他重点关照了高氏和金氏院子里的人。 高氏护短,如何不气? 「那个许多,也还关着呢。」 「不瞒你说,也是要受点罪的,防止是他错了主意,凭空捏造出来的小太监。」 「你家主儿入府不久,奴才为了替主儿争宠,错了主意,也不能说是格格的管教不好…」吴书来低声道。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第89页 牺牲许多,保全蔚兰苑的名声。 这是下下策。 还不等何嬷嬷发怒,他自己就拍了自己的嘴。 「我是急煳涂了。」 这法子遗祸无穷。 何嬷嬷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去了。 她方才已经看到春然露了个头,怕是主儿有事。 吴书来只好悻悻的自己继续琢磨。 何嬷嬷进去后,春然轻声道:「主儿问许公公如何了。」 何嬷嬷心里嘆了口气,不敢瞒,只能进去回话。 「没找到?」温晚倒是先开了口。 若是找到了,吴书来不会在这里半响都不走。 「没有。」何嬷嬷如实摇了摇头。 弘历骨子里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自己亲额娘那里,都有他的人,更何况他常呆的后院。 但吴书来查了大半夜,一无所获,要么这是一把高端局,要么,就是方向全错了。 吴书来查的是全部的小太监,重点肯定是那几个得宠的院子。 可若全都是错的呢? 谁说昨儿大雨中来的就一定是个太监? 壮硕一点儿的丫鬟穿着太监的衣服不行么? 宝亲王府里伺候的不尽然都是宫女,粗使丫鬟是买进来的,因病生死不会有人太在意。 她昨儿已经暗示了河道通外面,就算是吴书来真脑抽了想不到,何嬷嬷昨晚出去跟他窃窃私语,也是会提的。 那么,就是还没有被灭口。 过几日,风声过了,找个理由,抱病死一个丫鬟,就一了百了了。 再说那些不得宠的,就一定没有动手的理由么? 就一定不嫉妒么? 若是此事查不出来,那高氏金氏必然让弘历心生隔阂,宠爱不復以往。 福晋也得担一个失察之罪。 苏格格宠爱不影响,可她的阿哥,到底生的时辰不巧! 后宅就这么些人,温晚不能伺候,弘历总要选人… 那原本不起眼的,这回不就排前头去了? 这次为什么去圆明园陪着的选了陈氏和珂里叶特氏?不就是那几位要么有孕要么惹了弘历不愿? 温晚轻嘆了口气:「许多被押着,也不知道如何了?」 「嬷嬷和含珠她们去看总不合适,咱们还有几个太监可用?」 「只有两个了。可也要守着门的。」何嬷嬷道。 主儿心软,还想着许多呢。 「我记得上回有个搬花瓶的丫鬟,长的还算壮硕,不如让她换身太监的衣裳,跟吴公公去看看许多,可好?许多想必是认得她的,见了自己人,总是好过吴公公随口给他带句话,让他莫要以为咱们不顾他了。如此他也有盼头…」 何嬷嬷起初只想着主儿真是心善,体贴。 也是为难主儿了,想出这么个主意,昨儿主儿就问过一次,她提了一句,许多被关押的地儿,宫女们明着进去不妥,这也是一直以来不成文的规矩,宫女是主儿的脸面,去那样的地儿不吉利,真要看也得小太监去。 但这让丫鬟打扮成太监,就更不妥了,让人发现,岂不是大笑话,对主儿的名声无益。 正想规劝,却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壮硕的丫鬟穿着太监的衣裳,才能去看许多。 壮硕的丫鬟,太监?! 何嬷嬷心脏狂跳,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主儿,这丫鬟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还不及我们呢,别再去吓着。」 「奴婢去跟吴公公好好说说,让他带句话,也是可以的。」 温晚遂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该使的你不必省着。」 「奴婢明白。」 何嬷嬷行礼,迫不及待的出去了。 然后就又找了吴书来,把会不会是丫鬟装扮成太监这个猜想一说,但没提这句是因为温晚的法子只说自己冥思苦想想出来的。 吴书来眼睛也亮了。 别看这事儿离谱,但想想却觉得绝妙! 只反覆查了太监,也查过那些近身伺候的宫女行踪,唯独没想过那些粗使丫鬟! 这可不能再拖了! 他立刻转身,就去细查了。 这事儿不能打草惊蛇,以防人被灭口,须得一起拿下,不给人任何机会。 于是他带足了人手,兵分数院,几乎同时拿下了所有宫女丫鬟。 只给每个主儿身边留下了一个大宫女跟嬷嬷伺候。 这让高氏差点又碎了杯子。 秀珠没被带走,她长得实在矮小。 所以得以在旁劝着高氏息怒。 「不让走动,我们且忍了!」 「如今,竟然随意就带了人去审问!」 「这是置我们于何地?!」 「当年世祖爷对孝献皇后!也不过如此了吧!」 宠爱被夺,尚可忍受,高氏还能死撑着,趾高气昂的说一句,谁无独宠之时,且看日后,能笑多久!她可是被宠了七年之久! 可温晚的宠爱与她截然不同。 相比之下,她的宠爱无比可笑。 不过是赏点东西,连着几日留宿,看着烈花着锦,实则全是随手而为,都是些表面的东西。 自己这么多年的骄傲,终究是错付了。 第45章 「主儿,如今不是气这个的时候啊!」秀珠急切的道。 第90页 「吴公公带走那些人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多看了两眼小桃!」 「小桃是咱们院子里侍弄花草的那个粗使丫鬟,外头买来的,力气大,又肯吃苦。」 高氏皱眉:「不是找小太监么?!他带这些宫女丫鬟做什么?看小桃?」 高氏呢喃:「小桃?」 「秀珠!小桃瞧着背影,像不像个偏瘦的小太监?!」 秀珠愣了。 她磕磕绊绊:「主…主儿…要找的小…小太监…是不是…是不是瘦瘦的…」 高氏手里的杯子终于碎了。 可人已经被带走,她已经无计可施。 「不会的。」 「不会的。主儿。」 「小桃是外头府里特意送进来的,因为有一把子力气,所以给主儿用来使唤,也是为主儿着想!」 「她的家人还捏在老爷手里呢!不会陷害主儿的!」秀珠道。 高氏心神不宁,秀珠的话让她得了点安慰,但并不多。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同样是被冤枉陷害,爷定然不会像护着温晚这样护着她。 甚至,爷可能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冤枉的。 这么想着,她的眼泪终究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秀珠赶紧拿帕子给她擦拭,也跟着红了眼眶。 眼下,却只能等。 正院。 绿竹脸色十分不好看,「福晋…」 「吴书来抓了后院所有的宫女丫鬟。」 「是几乎同时抓的,好大的阵仗!」 整个后院都透着压抑的哭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宝亲王府去的不是一个格格!而是—— 「不是没动咱们这里的?」 「你恼什么呢?」 福晋似乎心情还不错,手里把玩着一直缠枝桃子的杯子。 「他这样的阵仗,也是好事,说明,有眉目了。」 「咱们且等着罢。」 「我也十分好奇,到底是哪个,竟有如此心思。」 「到底是我看走了眼。也是长见识了。」福晋笑了笑。 绿竹一腔怒火,就这么散了,她嘆了口气:「是奴婢不稳重了。」 福晋看了看她,笑道:「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 「可你也看到了,爷的态度。」 「这才是个开始呢。」 「这样忙的时候,爷还硬生生连夜回来,在蔚兰苑宿了一晚,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无论发生了什么,蔚兰苑在爷心里的地位,丝毫不变。」 「等事情查清,我想,爷会让所有人都明白,温晚,动不得。」福晋笑得端庄又疏离。 绿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书来的动作很快,午膳时分还不到呢,就果真揪出了那个宫女。 正是那个小桃。 「玉锦阁,虽是买进来做粗使的,但是能进里头伺候的。」吴书笑了笑。 他的命保住了,地位也保住了。 高侧福晋,啧啧,这才几日,怎么就急了呢? 小桃的口供,很快就拿到了,吴书来亲自送去了福晋那里,当然也没忘了讨个好,打发人去蔚兰苑说了一声。 福晋看了看口供,十分惊讶。 高氏急了不假,可她更想要个孩子傍身,而不是这么快就算计温晚。 这种程度的算计,目前对高氏好处并不大,毕竟爷的态度在那里。 「吴公公,这口供我看过了,你且拿回去罢。」 「还是要爷定夺才是。」 吴书来恭敬的接过:「奴才遵命。」 「虽说有了口供,可吴公公也看到了,这事儿的弯弯绕,背后之人心思缜密…」 福晋还没说完,就有小太监跑进来通报,「福晋,爷回来了。」 又回来了? 福晋都要麻木了。 弘历似乎进府就听说了吴书来弄出了眉目,便直奔福晋这里来了。 行了礼后,福晋也没提让他先更衣这话,只静静的坐在下首处,等他看完口供。 然后吴书来又详细说了一遍关于这个小桃。 「高氏。」弘历冷冰冰的说出这两个字。 福晋垂眼,捧了七年的人,也能在一夕之间如此冰冷嫌弃。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福晋怎么看?」弘历看向了福晋。 「回爷。」 「臣妾觉得,这小桃招认得有些干脆,这口供又条理清楚,像是心中已经想过数遍似的。」 「高妹妹,入府多年,臣妾也看了多年,臣妾以为,她心中纵有醋意,也不至于行这样歹毒的事儿。」 弘历冷笑:「福晋的意思是。高氏,也是被冤枉的?」 「幕后之人算计至此,再算计一个最有可能算计蔚兰苑的人做替罪羊,也不是没有可能。」 福晋起身,屈膝一礼:「臣妾并非是出于私情为高妹妹说话,只是那样心机深沉的人,若是没被真的揪出来,那后宅将无宁日。」 「福晋起来吧。」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弘历语气缓和了一点。 「吴书来,继续查。」 「奴才遵命!」心里叫苦不迭的吴书来赶紧退出去了。 不过他可不怨福晋这番话。 福晋说的是有道理的,若是高侧福晋真的是被诬陷的替罪羊,幕后真兇逃过了这次,以后后院可真是,腥风血雨了。 第91页 后院不宁,爷何以安心国事?! 吴书来退出去后,弘历喝了口茶,「你去问问高氏罢。」 「不管是何缘故,你终是救了她一回。」 「她也该知道。」 「日后当谨守本分,敬重于你。」 福晋握紧掌心的帕子,屈膝:「是!」 「永璜如何了?」 「臣妾晨起让人去看过了,伤心难过,但精气神还好,臣妾让人劝着用了点吃的,也让大夫一直留着。」 「嗯,你考虑的十分周到。」 「他虽自己住一个院子,但毕竟是他额娘时时照料,如今,还是要给他找个额娘照顾才是。」 「福晋觉得,哪个更合适?」 福晋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把大阿哥给温晚当儿子。 谁不想要个已经丧母,孤苦无依的儿子记在名下呢? 将来在礼法上,就是他的额娘。 但温晚才十四岁!大阿哥已经九岁了! 如何养? 纵知道弘历可能想听,但她说不出口。 便道:「臣妾以为,按照位分,当给乌拉那拉氏。」 「她最近也曾照顾富察格格,同大阿哥也算熟悉了。」 「乌拉那拉氏,性子有些拗,永璜本就寡言,再跟了她,以后怕是更沉默了。」 这就是不愿意。 福晋只好道:「高侧福晋,若是此事清白,她也可以抚养大阿哥。」 「富察格格,只是个格格,永璜虽然是长子,但远比不得咱们的永琏,若给他找个侧福晋,母家又得用的,未免让他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不利于他。」 这是只能找个格格抚养的意思了。 福晋认命似的道:「温晚妹妹这次受了委屈,若是——」 「她?」 「不可。」弘历毫不犹豫,看起来并不是故作态度。 且看神情,对此提议,有些反感。 福晋恍然。 他不会让她养别人的孩子。 因为他只想同她养属于他们的孩子。 福晋五味杂陈,有些不想说话了。 弘历倒是主动继续道:「苏氏。」 「如何?」 「苏格格刚生了三阿哥,心怀母慈,若是苏格格自己愿意,倒也是好的。」福晋这话多少有些摆烂。 「倒也不急,过两个月再提罢。」 「这两个月,就劳福晋看顾他一二了。」 「这是臣妾的本分,爷折煞臣妾了。」福晋又起身福了福。 「我去看看永璜。」 「爷慢走。」 弘历离开后,福晋久久没有坐下。 绿竹捧着茶,从温热到冰凉,也不敢去劝什么。 弘历果真去看了永璜,且同他用了个午膳,永璜是又伤心又欣喜。 用过午膳,弘历喝着茶同他说话。 「你额娘一事,可有人同你说什么?」 永璜回道:「福晋身边的绿竹嬷嬷来同儿子说了。」 弘历点头,既然是福晋让人来说的,那想必就不会有什么胡说八道的混帐话了。 瞧着永璜的神色,也不像是有什么心怀怨恨的样子。 「嬷嬷说,额娘是怀着妹妹胎像本就不好,妹妹又弱,她不好了,连带着额娘身子受不住,便——」 说着,他眼眶又红了。 他没有额娘了。 额娘一直说他是她的依仗,有他在,她的日子就永远不会差。 他那么努力,哪怕各种都比不上二弟,但他依旧很努力。 想阿玛能多看他一眼,想额娘能因此过的更好。 额娘没挣上侧福晋,是很不开心的,他听到大夫说,额娘是郁结于心,身子熬不住了,才会血崩而亡的。 所以,是不是因为他不够好,额娘才离开的。 到底是自己的长子,弘历很心疼,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还有阿玛,福晋也是你的额娘。」 「这些日子,福晋会照料你。」 永璜点头:「福晋对儿子极好。」 弘历没有提以后会给他再找个额娘,只又安慰了几句,给了许多东西,便用力捏了下他的肩膀,然后就离开了。 永璜一路送出去,看着弘历的背影消失,心中悲痛,可又无奈。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同二弟不一样。 二弟可以每天见阿玛,可以由阿玛指导功课,甚至可以见皇祖父。 他羡慕,嫉妒,想争,但又不敢争。 只能这么煎熬着。 现在三弟出生了,以后还会有很多的弟弟妹妹。 那时候,阿玛能想起他来的日子,就更少了吧? 永璜默默的站着,显得那么不知所措。 弘历出了永璜那里,李玉以为他会去蔚兰苑。 不曾想,却是去了苏氏那里。 看了三阿哥,又同苏氏说了会话。 然后就回了前院。 李玉很是意外,弘历最近只要回来就在蔚兰苑留宿,他极爱用的笔墨纸砚都带过去了。 这会儿前院自然不会无东西可用,只是终不是他最爱用的。 难不成要去取回来? 李玉不敢轻举妄动。 弘历回了前院,迳自坐在炕上,有些索然无味。 「让吴书来查清后,来这里回话。」 「是。」 第92页 李玉吩咐了人,又捧了茶进来。 见弘历喝了茶,他才小心翼翼的问:「爷,摺子可要拿进来?」 「不急。」 「那奴才先给爷更衣?爷歇歇?」 「不必了。」 「去蔚兰苑再换不迟。」 李玉躬身应了,方恍然大悟。 爷只是在这里等一个真相,然后处置了,再去蔚兰苑给格格一个交代。 爷这举动,莫不是觉得自己亏欠了格格?! 这是什么离谱的心思?! 可怜的李玉,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爱常觉亏欠… 好在吴书来是给力的,没让弘历等太久,就小跑回来了。 李玉多有眼力劲儿,掏出干净的帕子给吴书来,让他在进去见弘历时,就擦干了脑门的汗。 「爷。」 「奴才又审了那个小桃同住的人。」 「她说曾发现,小桃去园子摘花时见过陈格格身边的丫头。」 「陈格格每次去给高侧福晋请安,也会带同一个。」 「奴才斗胆生了个猜想,陈格格的阿玛是在高大人手下当差的…两家颇有来往。」 「那小桃,是外头买进来的——」 弘历冷笑:「你是说,陈呈坑了高斌?」 「奴才不敢妄言。」 弘历指尖点了点桌子,「陈氏。」 「把她押来。」 「爷,陈氏被您点了去圆明园,如今还未回来。」 弘历每天骑马来回,根本顾不上被点去的那两个。 「不在府里?」 「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弘历皱眉。 吴书来生怕他怀疑自己弄错了,赶紧道:「奴才已经审了陈格格留下的人,他们中有个小太监,确见过小桃同陈格格的大宫女见面,他只见过一次。」 「那就把陈氏跟她的人一併带回来。」 「分开带。」 「奴才明白!」吴书来道。 然后立刻退出去了,打算亲自带人去。 弘历估摸了一下时辰,一来一回,时辰不少。 便起身要去蔚兰苑,李玉赶紧跟上。 「摺子一併带过去罢。」 「是!」 进了蔚兰苑,李玉麻利的制止了宫人的请安,又用眼神暗示了何嬷嬷。 何嬷嬷小声请安,说了句:「爷,主儿刚歇下了。」 弘历径直去了书房那边。 「她在哪儿歇着?」 「回爷,主儿今天在内室歇着。」 「吴书来打发人来说了么?」 「吴公公一早就来说了,人抓到了,蔚兰苑清白了。」 「许多也回来了,主儿还见了。」 「嗯。」 「别扰她,紧着她睡罢。」 「是!」何嬷嬷低头。 等了一会儿,弘历没有旁的吩咐,她便轻轻退了出去。 李玉抱了摺子进来,弘历就在书房看摺子。 温晚睡到饱才爬起来,眼睛还是朦胧的,就看到了春然的暗示。 爷来了。 温晚揉了揉眼睛,眼屎揉掉,算是尊重… 然后就换了身衣裳,除了顶簪,只带了一支垂到耳畔的步摇,过去拜见。 弘历正喝茶歇眼,看见她,不自主的笑了,起身,阻了她行礼。 温晚抬头,她刚睡醒,眼神朦胧,眼中湿润,步摇在耳边轻晃,美不胜收。 「刚醒,该再懒一懒才是。」弘历抬手给她擦掉了眼角的一滴泪珠子。 温晚不说话,撒娇般的勾住了他的袖口晃了晃,另一只手遮住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温晚这没睡醒,下意识般的举动让他无比的受用。 弘历顿时疲惫全消。 他没有动,就这么站着,等温晚回神。 回过神的温晚,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弘历也不介意,笑看着她:「闷不闷?」 「我陪你放纸鸢?」 李玉??!! 我的爷啊! 两壶浓茶,两堆摺子,奴才磨墨的手腕子都快肿了… 您这一转头,要陪格格放纸鸢?! 好在温晚摇头:「不了。」 富察格格新丧,她就蹦蹦跳跳放纸鸢,以后失了宠,这就是冷血无情的一条罪。 「那我陪你院子里走一走。」 「好。」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一句话也未说,但气氛是好的。 陪温晚回了屋子,弘历没有坐。 他不得不走了。 「我晚上再来。」 「嗯。」 「或许会晚一点。」 「你,等等我?」 「好。」 弘历笑笑,转身走了。 李玉小跑着跟上,算算时辰,吴书来该回来了。 回了前院,吴书来果然在候着了。 「爷。」 「陈格格带回来了。」 「她的大宫女在审着了。」 只是能审宫女,陈格格却是暂时碰不得的。 「去福晋那里。」 「是!」 李玉见吴书来去提人了,顾不上这里,便又跟着弘历去了福晋那里。 福晋却是不在,绿竹道是去高侧福晋那里了。 弘历在正厅坐了,李玉已经派人去高氏那里请福晋回来。 其实福晋也是刚到高氏的玉锦阁。 第93页 又气又怕的高氏看到福晋,大惊失色,行了大礼:「妾给福晋请安。」 福晋亲手扶起了她。 看她抬头已经满眼泪水,嘆了口气:「这是做什么?」 「这点事儿就撑不住了?」 「难不成是要我心疼?」 高氏越发委屈,大哭起来:「福晋,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自然是信你的。」 「若是对你,我都能看错,那我也该哭一场。」福晋柔声道。 高氏一愣,随即大喜:「福晋!您信我?!」 「我们也已经处了七年了,难道你就不知我?」福晋反问。 高氏哭道:「福晋宽和慈悲!往日里是妾不懂事!」 其实高氏是知道分寸的,有些侍宠生娇,但对福晋,却从来是表面恭敬的,当然这里头也是弘历有意压制指引的缘故。 「今儿不是来同你论从前的琐事的。」 高氏回神,赶紧请福晋上座。 「福晋,那个小桃——」 「是我阿玛——」高氏咬牙说了实话。 不说福晋也会知道,还不如卖个乖。 「天下没有阿玛会害自己的女儿,想必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你该想想,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让你能寻出是哪个起了那样的心思。」 「爷那里,我好歹是先替你撑住了,可若是吴书来查不出什么,空口无凭的,我再想护你,也无可奈何。」 高氏又想哭了:「妾谢福晋大恩。」 「妾这就想…」 福晋见状,拍了拍她的手,一向精緻的高氏未戴护甲,可见是真的慌了。 「你好好想想,爷已经让吴书来再去查问了,说不定他就能查出来,解了你的困境。」 「不管是爷还是我,甚至众妹妹们,都是希望能真相大白的。谁也不愿,有这么个人,窝在阴暗里,随时都咬人一口。你说是不是?」 高氏这才知道福晋的真正所思。 到底比自己大气许多。 她这一瞬间心服口服,再次行礼:「妾一定好好想,谢福晋大恩。」 「这恩不恩的,以后不必再提。」福晋扶起她,正要说走,就见弘历身边的小太监来了。 「爷请福晋回去。」 「爷在正院?」福晋问道。 「是!」 福晋一喜,对高氏笑笑:「可见是有眉目了!」 高氏也破涕为笑,心中安定了几分,但也不敢放松。 恭敬的送了福晋离开,又同秀珠冥思苦想起来。 秀珠是宫女,对奴才们的思维更有体会,她左思右想,忽的想到了一个牵连。 「主儿,我向来不怎么让小桃去外头做什么活儿,就是去取衣裳,我也总爱用小云去。」 「所以小桃很少有机会同旁人来往,除非——」 高氏脸色一冷:「除非是送上门来的!」 「可来咱们这里的也不少。」 高氏得宠,巴结的自然也有,来偶遇弘历的也有。 「固定来说话的,只有一个——」高氏双眼冰凉,已经想到了:「陈氏!」 「因为阿玛的缘故,她来,我倒没那么大的防备了!」 「再加上她也安分!」 「阿玛还透过话,若是陈氏能得子!便给我养着也可!」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那副老实的面下,竟然如此歹毒!」 高氏气极了,恨不得让她阿玛杀了陈氏满门。 「主儿莫气,还不知是不是呢?咱们也没有证据,人都被押走了,审都审不到,不过福晋能亲自来,就是好事儿,咱们先再等等。」 「如今也递不出去话给阿玛…不然…」高氏咬牙切齿。 「主儿!稳住啊!」 玉锦阁已经风雨飘摇,只有稳下来,才能重振旗鼓。 高氏点头,眼泪无声的滑落。 秀珠赶紧给她端了一盏微甜的红枣燕窝羹,又甜又暖,高氏勉强喝了,方好一些。 正院。 福晋进来,还未行礼,弘历就抬手让她免了。 然后让吴书来说了情况。 福晋错愕,竟然是十分老实的陈氏。 陈氏进府也有五年了,一直恭敬寡言,只是福晋心中清楚,陈氏对弘历是有爱慕之心的,可后院里,除了那乌拉那拉氏,哪个女人不是如此?纵有些为自己跟家族谋利,但也是有七八分真心的。 所以陈氏的爱慕,在弘历这里是稀松平常的。 她又无其它优势,弘历自然不太爱找她。 常年无宠,偏又心有爱慕,求而不得,剑走偏锋也是有可能的。 福晋嘆了口气:「竟然是她。」 弘历瞧着却没有恼怒的意思,比上午过来,看起来还有几分轻松慵懒。 福晋心知,必然是事情已经是非分明,他终对那温晚有了交代了。 所以整个人都舒坦了。 福晋别开眼,不看他这越发春风得意的自在模样。 「让陈氏进来。」弘历道。 陈氏很快就被带了进来。 弘历也不问她为何如此,只道:「事已至此,你认不认?」 陈氏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哭哭啼啼,十分冷静绝望的跪着:「妾,认!」 「妾做的时候,就想过,只此一次。」 第94页 「若侥倖逃过,妾也绝不做第二次这样的事儿。」 「若是逃不过,妾也不悔!」 「妾!认!」 「爷要打要杀,妾,都领了。」 如此痛快,福晋瞧着心生不忍。 陈氏果真是熬够了。 可后院哪个不是熬着呢? 她们满打满算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这就够了,岂不是对不住来世上这一回? 福晋说不出让陈氏不该这样争宠算计的话,不争,就那么二十岁的年纪,漫漫岁月的孤苦伶仃吗? 争一争,哪怕宠爱不长久好歹也能有个孩子,有个指望。 「福晋,你说如何处置?」弘历淡淡的,依旧没什么怒气,他根本就不在意陈氏的决绝与痛苦。 「爷,陈氏向来恭谨本分,这次错了主意,可终究…她只是用了这些巧合,算计了一场。」 「爷不如让她住在幽篁里,不得外出。」 「三阿哥刚出生,就当给孩子祈福积德。」 「富察格格也刚——」这句福晋声音低低的。 这种时候,宝亲王府一举一动都被外头看着呢,府里刚去了一个格格,也实在不好再死一个了。 弘历无所谓似的点头:「那就听福晋的。」 「福晋自己定夺就是。」 说罢,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起身走了。 陈氏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妾,呵…福晋不如赐妾一道白绫来的痛快。」 福晋怜悯的看着她:「死何其容易,可只要不死,总有以后。」 不过福晋知道,这话对陈氏,只是一句废话。 陈氏没有以后了。 她原就是绝望,弘历不以为意的样子给了她致命一击,她如今已经心如死灰。 她不会自己寻死,但也不会有生的欲望。 只这么行尸走肉的熬着罢了。 「送去幽篁里,原先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带上,留一人伺候。」 这算是大恩了。 陈氏却已经浑然不理,呆呆的被两个丫鬟扶着跟绿竹走了。 福晋坐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去问问二阿哥,功课可做完了,若是做完了,让他来这里用晚膳。」 双云应了声,就打发人去了。 二阿哥养在前院,福晋每每只叫他请个安就让他回去,甚少留他用膳。 今儿这个时辰就主动叫,可见是想的紧了。 第46章 弘历出了门,李玉就知道要去蔚兰苑。 他麻利的跟在后头,吴书来自然是去收尾,毕竟还有许多人没有放呢。 「你打发人去蔚兰苑,说一声,陈氏已经认罪,真相大白矣。」 弘历的话李玉不太明白是几个意思,但立刻照做。 打发了人去,却见弘历走的方向分明就是蔚兰苑。 总不能是去看乌拉那拉侧福晋吧? 既然就要过去了,自己亲口说不是更好? 若为了早一点告知——格格半点没被影响着,早点晚点也无所谓吧? 李玉十分不理解,记在心里,等待后续,这都是猜测主子心意的关键… 弘历不疾不徐到了蔚兰苑,温晚略迎了出来,也就是迎到正厅。 弘历笑道:「好在没让你久等。」 这话说的太拉丝。 李玉识趣的带人都退出去了,何嬷嬷等也退了出去。 弘历同温晚炕上落座。 温晚刚已经得知了是陈格格,想着既然尘埃落定,自己怎么也要茶言茶语的说几句话。 「您——」她刚说了一个字。 「我让人给你寻了一个蜀地的厨子。」 「你阿玛口味偏重,我想着,女肖父,或许你也爱这一味儿。府里什么厨子都有,唯独没有好的蜀地厨子。」 「人已经到了,只是你身子还未大好,先浅浅尝一下,可好?」 弘历一连串的话,打断了温晚本来的话。 他不想让她提。 也不需要她提。 「你就当是白日是梦,现在才是醒了。」他道。 温晚嘆息,「王爷瞧着我像傻的么?」 「梦短人生长。」 「短的便是梦,做过就过了。多思无益。」弘历的眼神深情似海。 这话放在古代叫掩耳盗铃,现代叫pua。 实在感动不了一点儿。 温晚垂眸:「若噩梦连连,纵梦醒也不得安心。」 「倒不如偶尔美梦一场,聊以慰藉。」 弘历却不同她辩了,只道:「且看日后便是了。」 他既这样说了,温晚也没有抓着不放的意思,点了点头。 晚膳果真用了新厨子,微微辣,温晚明显有些兴趣,但身子不给力,吃了两口就咳嗽起来,纵还有些清淡的,但咳嗽影响了食慾,最后,也只用了平时六分的分量。 弘历要人重做,温晚不肯折腾,眼里含泪的摇头:「如此浪费,心有不安。」 弘历只能作罢,自己也顾不上吃了,陪着温晚坐回炕上喝水沖一冲。 一边吩咐上两碗红豆酥酪来。 含珠很快端了酥酪进来,上面铺着的红豆是温晚最近喜欢的三分甜。 温晚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又像是反应了过来,復而端起了碗。 一口还没进嘴里,弘历就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另一只手将碗拿了下来。 第95页 他最见不得温晚委屈自己。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后宅的女子都是咽下自己所有的本性,只做他喜欢的模样么? 他知道,只是又不必去知道。 他会贊她们识趣,夸她们贴心,谁让他舒服了,他就愿意去,愿意多给点体面赏赐。 可看到温晚因为顾及他重新端起碗的那一刻,他心都揪起来了。 温晚本就是不同的。 果然是不同的。 她一个动作就能让自己难过。 这进而更验证了她的不同。 如此想的弘历,越发心疼她:「是不是我走,你才能舒坦些?」 温晚没有抽回手,就这么低头看着两只手交叠的地方——其实也只是交叠着三根手指罢了。 她似乎在想,在纠结。 手指那微不足道的脉动,传递到他的指尖,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都在寻她的节奏。 「不。」她说。 弘历的心跳陡然一滞,然后又快速跳动。 「不?」他问,一个不字,被他拉长了音调,缠绵炽热。 温晚又犹豫了。 他却不急了。 耐心的等着,甚至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他力度控制的极好,温晚看起来都没有发觉。 烛光闪了一下,温晚终于抬头。 「不。」 弘历闻声笑了,他的手指不再试探,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怕做噩梦而已。」温晚小声道。 「嗯。」弘历的声音里全是笑。 温晚一边别过脸一边试图抽回手,未果。 温晚不死心,用了力,还很搞笑的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助力。 还是未果。 「以前是我让你。」弘历仍是笑得腻得慌。 「今儿,不想让。」 温晚气了,拿眼睛瞪他。 他看着可爱,更不想放手了,就这么看似毫不费力的牵着,一边同她说别的。 「我今儿得了一味好茶。」 「一年只得十两的古茶。」 「没有名字,本想请皇阿玛赐名的,皇阿玛觉得,生在茫茫山野,已非寻常之物,不必以名束缚。」 「故而不定名字了。」 「我得了三两,尽数给你罢。」 「若我想喝,就来同你讨一杯,如何?」 三两等于一百五十克,泡一次怎么也要五克。 也就是说这点茶带着茶叶碎渣,也就能泡三十次。 温晚计算好后,认真的道:「三两,按理来说您可以来喝三十回,但万一有损耗,那估摸着就二十八九回。」 弘历愣了。 她在说什么?! 这种含情脉脉的时候,她跟我算三两茶叶能喝多少回?! 他气的心口都疼。 惩罚似的,手上用了点力,可看她吃痛皱起了脸,又捨不得了。 「疼吗?」 温晚另一只手拿过去,去努力包住他的手,然后奶凶奶凶的用力。 「疼吗?」 弘历大笑:「疼。」 又道:「是我不好。」 温晚松开手,随手缠住自己的头髮:「没有不好。」 「嗯?」弘历一时能明白,下意识嗯了一声。 温晚微微低头:「您没有什么不好。」 弘历一怔,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大喜。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没有不好?你心中这样想的?」他轻声问,深怕吓着温晚,她再改口不认了。 温晚点头:「您长的好,身份尊贵,体贴入微…我既不瞎,又不傻,自然如此想的。」 话是好话,可她的眼神太坦荡了。 弘历看了片刻,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没有什么不好。 但跟她爱不爱他。 没有什么关系。 他再次跟自己说,不急。 这才几日? 已经算是有进展了不是么? 弘历收拾好情绪,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长得好看?」 「嗯。」 「您是想要我用点什么成语夸您?」 「不用,这样就够了。」 「你长得也十分好看。」 温晚立刻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弘历笑得温柔:「是,我的晚晚最好看了。」 晚晚?! 不不不! 这个发音在宫斗剧里向来不太吉祥! 温晚整个人忧伤下来:「不要晚晚。」 「晚晚是您叫她的名字。」 「我画里见过您写的。」 弘历立刻明白,她说的她是她自己。 她总觉得自己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那就不叫晚晚。」 「可定要想一个最珍重的名字于你,现在倒不能立刻得了。」 弘历的架势像是要立刻沐浴焚香然后冥思苦想的样子。 温晚:其实不取也可以。 不过也不差这一个名字了。 前世网名都好几个,每个游戏里都不一样,末世后代号也换过几次,直到队伍固定才不再换了。 如今就当再多一个网名了。 于是便嗯了一声。 弘历却回过了神,后知后觉,温晚不肯要这个过去表示亲呢的名字,是不是其实是心生醋意? 因为过去的她同自己的亲近? 而她自己本身也未察觉? 第96页 那不妨试探一二。 「前儿我还得了几样东西。」他道。 温晚以为他是想不出名字便换个话题而已,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燕窝,还有雪蛤和一株雪莲。燕窝给了福晋,雪蛤给了苏氏。」 「还剩了雪莲,今儿给你带来了。」 温晚都惊了。 还送药材?! 一根参引发的惨案刚结束呢! 「雪莲可是同参一般?」她忧伤的道。 弘历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立刻后悔了。 就多余这一步试探! 「并不一样,雪莲甚美…摆着做个花景儿用的…」弘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温晚噗嗤笑了:「那您还得送我一个放雪莲用的花缸。」 「空蓝釉才配,我让人烧一炉给你。」 「刚好一併烧一套同色的落地瓶,园子里的绿玉荷花要开了,到时候给你摆在这些地儿,抬眼就可见。」弘历随手指了几个角落。 「我觉得你是在嘲讽我懒得出门赏花。」温晚佯嘆。 「不识好人心。」弘历抚额笑道。 「天热起来,本就不想你出门。」 「不出门,便不看就是了。怎么非要摘了来?」温晚胡搅蛮缠。 弘历却喜她这样作,故作无奈问她:「那你说如何?我替你引池水而来,在你后厢书房后,种一片荷花,如何?」 「那岂不是更加折腾?」 温晚自己用双手捂住眼睛:「您会把我惯坏的。」 弘历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她却别过脸,不肯看他。 「不想被惯坏?」他问。 「人之常情罢了…」温晚强撑着硬气。 「你把我惯坏了,以后我可怎么办啊?」 温晚长嘆一口气,不再迴避他的眼神,掰着手指算帐似的道:「若是我死了,您的偏爱还未停止,那我这一生尚且不错,可若我还活着,您的偏爱戛然而止,那我就是掐着时辰死了,也是心有不甘啊!」 「这个道理对不对?」 弘历把她手指抓过来:「你现在就能把我气死!」 温晚敷衍的哼了声:「人嘛,要面对现实,要看开,要想透,现在快乐都是一时的,都会过去的,不能沉迷,否则——」 弘历:「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 「就什么?!」 「就要打我不成?」 「你看你看,这才几日,我说的果然没错吧…」温晚摇头晃脑,就差背一段文言文了。 弘历气极反笑,他们本来隔着炕桌而坐,他单手将炕桌拖到了后面,温晚一下子无处可藏。 然后他慢条斯理的看着她:「继续说。」 温晚立刻自己捂住嘴,摇头,一句话从指头缝里模煳溢出来:「佛曰:识时务者为俊杰…」 「佛曰?」弘历声音低了下来。 温晚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弘历倾身,一只手拦住她,不让她再后退,然后他自己正起身子,温晚就被带的一个踉跄,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依旧气定神闲,空着的一只手还好心的替她拨开了垂到眼眉处的流苏。 「这步摇,你戴两次了。」 「是不是给你打的首饰,还不够?」 温晚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声音,一动也不敢动,刚才的小嚣张不復存在:「够了。」 「可我觉得,还不够。」弘历在她耳边轻笑。 「怎么能够呢?」 「于我而言——」 「给你再多,也犹嫌不够。」 「你整天这么想东想西。」 「可见是我,对你还不够好。」 「是我的错。」 他一句一句说的很慢,声音擦过温晚的耳朵,温晚恰当的红了耳,进而是整张脸。 弘历看着,满意至极。 他将温晚扶正,然后双手皆松开。 「进去歇着吧。」 温晚表情迟顿的抬头,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到这里了。 「还是说,你还要跟我再说会你那个佛曰——」弘历笑的十分暧昧。 温晚回神,小鹿般跑了。 弘历无奈的嘆了口气,而后叫了李玉进来。 李玉看到挪开的炕桌,心里啧了一声。 「泡壶浓茶,摺子都拿进来罢。」弘历慵懒的半躺着。 「爷…今儿您已经喝了两壶了,再喝伤身啊。」 「闭嘴吧你。」弘历笑骂。 不看摺子,他今晚可就难熬了。 第二日,温晚起身,就知道弘历还未走,也不以为意。 等她穿戴好出去,只见凌乱的炕桌,摺子堆了一摞,炕上还有两摞,桌子上还有已经熄灭的五个烛台。 着实惊了一下。 「您…一夜未睡?」 「小睡了一会儿。」弘历扔掉最后一本摺子。 吴书来立刻上前开始收拾。 「你先那边坐会儿,这里被我沾了墨,让人换了再说。」 说着他自己也起身下来,要去西间洗漱。 吴书来一边收拾一边抽空沖温晚笑道:「格格,奴才们劝爷去西间书房看摺子,可爷怕离着远了,您再睡不踏实,竟是不肯。」 要说这不要脸,还得是吴书来。 李玉就是嫩了点,这种话是不好意思挑的这么明了的。 第97页 他都这么说了,温晚怎么也得装的感动些。 早膳时候,就给弘历盛了一碗汤。 这时候伺候的又换成李玉了。 他心里哎呦一声,这位主儿可算想起来伺候爷一回了。 倒是再布一道菜啊!没看奴才都停顿了给您机会么! 很可惜温晚听不到他的心声。 盛了一碗汤,就完成任务了。 饭后,弘历拉着温晚,在院子里走了走,他坐了一夜,身子需要舒展,温晚也需要走动下,总窝着对身体也不好。 「王爷,您会武吗?」温晚看着弘历的站姿突发奇想。 「你猜。」弘历戏嚯的看着她。 「您说您百步穿杨,那想必是会武的。」 「要看么?」弘历。 「射箭?」温晚张开双臂,比量了一下,「可这院子没有百米。」 「不是要看我会不会武?」 「至于射箭,回头带你去围猎就是了。」 「好。」 「李玉。」弘历叫了一声。 明白什么意思的李玉下去准备了。 他心里那个苦啊疼啊。 爷这几天累成什么样儿了,昨晚儿就睡了一个时辰,这大清早的,还要练武给格格看?! 这万一—— 啊呸! 他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 爷身体好着呢! 李玉捧着刀,还带了一个侍卫回来,颇为安慰的是,温晚没有听从弘历的要求,坐在廊下,而是站在院子里看。 侍卫是弘历常用的,应该是经常陪练,所以行礼后十分自然熟悉的就摆好了姿势。 弘历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起手的动作,他刀一抬,整个人都凛冽起来。 两人对招,也不过一炷香。 同温晚想的不一样,不是那种飞檐走壁,跟吊了威亚似的动作,但又充满力道,如今见过的散打比赛,也没有的招式。 温晚不会形容,不过看的倒是心满意足。 还小小的鼓了个掌。 李玉脸都要黑了。 爷成卖艺的了! 也不知道给爷擦擦汗! 恨铁不成钢的李玉使了个眼神给何嬷嬷。 何嬷嬷明白,但爱莫能助。 她要保护主儿的原生态,主儿不想给爷擦汗,必然有主儿的道理… 好在弘历自己比较主动,抽过温晚的帕子,擦了擦额头。 「一炷香就这么累了么?」温晚语气有些遗憾。 弘历被她的语气气的牙痒痒,「若是打你一顿,是不用这么累的。」 「好端端的,怎么又要打我?」温晚不满。 「那你好端端的,嫌弃我?」 「我哪里嫌弃你了?」 「你这语气,还不是嫌弃?」弘历还是牙痒痒,恨不得啃她一口才解气。 她还小,自己碰不得,不然,怎么都饶不了她。 偏这话又不好说出口。 只能把她勐的抱起来,一路回了屋子。 本想往炕上一扔泄愤,可捨不得,还是轻轻放下了。 「你就闹罢!」 「都给你记着。」 温晚莫名其妙,「我又没说您不厉害。」 「只是卖艺一炷香也收不了多少银子啊!」 「你说什么?」 「什么卖艺?!」 「你从哪儿知道的卖艺?!」 「看戏。」温晚老实回答。 弘历反应过来,他额娘不就爱看那些戏码么! 她学的倒快! 「所以你想爷去大街上卖艺?!」 「就…突然想到的…就…觉得您好厉害…」 「您卖艺,我收银子…」 温晚越说声音越低,倒是还知道心虚。 弘历看着她,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没有把她拖过来咬一口。 她好歹想的是,和我一起… 说明… 她的下意识里,同我是一体的… 她想这些,可能是想外头的日子了… 弘历安慰着自己,然后温柔的道:「我如今不好去街上四处走动,过一阵,定带你去街上走走,可好?」 温晚点头,虽不知话题怎么到了逛街,不过还是欢喜的问:「去看卖艺的?」 弘历脸又黑了:「不准看!」 温晚立刻摆出一副你凶我,我哭给你看的样子。 弘历顶不住,自己泄了气:「你想看练武,我给你看就是了。」 「做什么看旁人呢?」 「可您只能练一炷香…」温晚委屈巴巴。 「可以更久!」弘历咬牙切齿。 「那好吧。」多少有点勉强。 弘历忍无可忍,把炕桌一拖,跟她面对面无阻隔。 温晚立刻怂了。 露出一个颇乖巧的笑,往后缩了缩。 弘历一见她这样,怎么能不得寸进尺。 他往前挪了挪,两人的衣摆已经纠结在了一起,然后整好以暇的打量着她。 温晚想退,但他的眼神已经很明了,你退,我可就不止贴这点距离了。 「罢了罢了,给你打。」温晚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 然后怯生生的伸出了右手。 想了想,又换成了左手。 弘历哭笑不得,握住她的手。「我哪里要打你了。」 是想欺负她,但也不是这样的欺负。 第98页 弘历看着她精緻的小脸,只能无奈的嘆气。 「快点长大罢。」 温晚蹙眉,对他的话题跳跃表示疑惑和不满。 他以为她听不懂,也不做解释。 缓缓松开她的手:「我去趟福晋那里。」 「嗯。」温晚点头。 她自然看得懂他眼底的欲望。 但青天白日的,他应该不会那么不要脸吧。 所以,是去讨论大阿哥的归属? 按她所知,歷史上似乎是归了苏格格,不过未曾记名,大阿哥的生母依旧是富察格格,后来追封的哲妃。 弘历临走交代,晚膳会过来用。 都这样了还来?! 不找人解决下么?! 温晚忽的反应过来,弘历或许是为着富察格格? 明面上他不能亲自为一个格格哀悼,不然就会被冠上过于注重儿女私情的帽子。 但他还是没有去宠幸她人的打算。 来温晚这里,算是一举两得。 一方面昭示着温晚的地位,一方面可以不必行周公之礼,算是对富察格格的一种哀悼。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只能说,有点人性,但不多… 好巧,她也是… 本来对弘历折腰给她念书生出来的一点点不忍心,瞬间烟消云散。 温晚如释重负。 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指导方针:你为我提供荣华富贵,我为你提供情绪价值。 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情分,就不必了。 两个人加一起,也未必凑出三百克良心来。 还不如那罐古茶。 「含珠,泡茶。」 「就那罐。」温晚笑得纯洁又无辜。 含珠都被这笑晃了一下神。 主儿可真美! 第47章 另一边,弘历到了福晋那里。 福晋不太热络。 她知道他定然是有什么么蛾子,才会来。 果然,弘历往那里一坐,就让把人都叫来。 福晋也不问做什么,痛快的让人去叫了。 且还用问么? 当然是给他的心尖尖出气了。 福晋不热络,可也不敢真的给他脸色看,依旧亲手捧了茶。 「爷请用。」 弘历一手接过,顺手拉着福晋同他一併坐在炕上。 福晋也没推拒,眼神淡淡的扫过弘历的香囊,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波澜。 「前几日皇阿玛问起了傅恆的亲事。」 「瞧着是有要赐婚的意思。」 「你可有什么人选?」 弘历的话完全同他此刻在这里的目的南辕北辙,让福晋一愣,才反应过来。 「臣妾还真没有细想,同额娘也说过这话儿,只想着傅恆今年才十五,过几年再议也使得。」 「额娘各处赴宴,想来也是相看过,但没有透话儿过来,便是还没有意。」 「不知爷心里可有好人家?」 弘历笑笑:「十五也不小了,定下亲事,过两年再成婚就是了。」 「若能得皇阿玛赐婚,于他也是有益的。」 「皇阿玛要赐婚,想必也是爷替他挣的脸面,倒是让爷费心了。」福晋要起身行礼,被弘历按住了。 「福晋要同我如此生分么?」 福晋心中一紧,自己今儿只是不情愿了那么一点儿,他就感觉到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当做没听出来? 还是解释? 这如何解释? 福晋还在犹豫,弘历却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少年结髮,自当携手共进,福祸同享。」 「没有人能在身份上越过你。」 「温晚,也不能。」 他如此直白,福晋也不能再模煳过去。 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她替他掌后院,周全命妇,他会给她最尊贵的地位,外头的所有荣耀都是她的。 而温晚是他的掌心娇,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安安分分的享他的偏爱,金屋藏娇不外如是。 这两种,哪种更好? 福晋没有去想。 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她端正身姿,端庄一笑:「爷,臣妾明白了。」 弘历又拍了拍她的手,表达赞赏。 福晋能想通,可以省他许多事儿。 「还请爷,给透个话,若有合适的人家,我也好同额娘说说。」福晋自然的把话题拉了回来,言语也恢復了往日的熟稔。 「纳兰容格的嫡女,如何?」 福晋想了想:「叶赫那拉氏?」 「倒是见过一次,教养极好。」 「那我给额娘递个话?相看相看?」 「嗯。」 「也不是非她不可,若你家有合适的人选,只管说来,我替他请旨。」 「是!臣妾明白。」 「你跟傅恆也有日子没见了吧?让你额娘带他来见见你罢。」 福晋十分惊喜,她同弟弟何止是有日子没见了,快一年了罢!宝亲王府不设宴,她就根本没机会见弟弟。 「就明儿罢!」 「永琏一直喜欢舅舅,你带着他一起罢。」 「明儿中午留他们用个午膳。」 福晋起身,满脸笑容:「谢爷恩典!」 两人气氛正好,福晋正想说点儿家常话弥补一下开头的疏离,吴书来就进来了:「爷,福晋,几位主儿都到了。」 第99页 弘历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陈氏是主使,按着福晋的意思,幽禁幽篁里。」 「但富察格格,受人挑唆,故意去蔚兰苑借参,且吩咐了宫人,要借不到才行,她做出这样的蠢事,已不必追究,可挑唆之人,福晋觉得,该如何处置?」 福晋惊讶:「富察格格竟被挑唆至此?」 她还真不知道。 吴书来没有提。 「不然她如何知道,温晚有一支能救命的好参?」 「若她不知道,也生不出这些事端来。」 「陈氏,也没有可趁之机。」 福晋反应过来:「是臣妾想的疏漏了,爷可是指的高氏?」 「不止她。」 「金氏,也在里头掺合了一手。」 福晋心里明白,都是想搅乱水,再各有所得。 阴差阳错,就出了这样的事儿来。 「挑唆之罪,可大可小,但念在她们伺候爷多年,往日也无大错,不如罚抄经禁足如何?」 有温晚在,她们能分到的雨露本就不多了,再被禁足抄经,就更没机会了。 这对于还没有子嗣的两人,已经是很重的惩罚了。 但弘历明显不满意。 「陈氏在幽篁里,如何?」 「倒是不哭不闹,每日发呆。」 「那想必是过的还不错,就让金氏也去住两日罢,同陈氏一起,给富察格格,抄经两日。」 福晋不敢再劝:「是!」 「高氏。」弘历顿了顿,似乎在思索。 福晋不知道他是不是念及了高氏同他多年的情分。 片刻,弘历嘆了口气:「罢了。」 「打发人告诉她,抄个经静静心,就是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今儿不当众责问了,算是给高氏留了颜面。 福晋点头:「是!」 都谈妥了,弘历方起身,对福晋伸出手。 福晋自然的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两人相携去了正厅。 苏氏坐月子,陈氏被幽禁,珂里叶特氏还在圆明园,温晚不必来。 所以总共也没几个人了。 乌拉那拉氏,高氏,金氏,还有一个戴佳氏。 其实还有一个没有位分的黄氏,是弘历房里的宫女,弘历带去过圆明园,却还没给位分。 便也从来未曾得以来福晋这里请安。 今儿自然也没有她。 众人忐忑不安的行了礼,弘历叫起后,方落座。 多年夫妻的默契,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弘历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福晋。 福晋立刻心领神会,对众人道:「今儿叫你们来,是要告知你们。」 「钮祜禄妹妹被人陷害的事儿,已经真相大白。」 「陈氏,是主使,错了主意,爷宽和,没有要她性命,幽禁于幽篁里,终身不得外出。」 「望各位妹妹们,引以为鑑,莫要再生了心魔才是。」 众人听了,皆起身行礼:「妾等明白。」 她们堪堪坐下,福晋又道:「富察格格的宫人交代,她之所以命人去蔚兰苑求参,是受了人挑唆。」 「金格格,你可知罪?」 金氏惶恐不已,赶紧跪地:「爷,福晋,妾并没有挑唆富察格格!」 「妾只是闲聊,说起此事,妾也是听了——」 「闲聊?」弘历打断了她。 「可这闲聊,引出了这些祸事,祸从口出,在你身上,算是应景儿了。」 金氏落泪:「爷明鑑,妾绝无此心。」 「妾也不知道会——」 「不管有心无心,祸因你而起,若不罚,以后人人如此,岂不大乱?」 「妾知错…」 金氏心中明白,这罚是罚定了,只期望不要太重。 「那便罚金格格,去幽篁里,同陈氏一起抄经两日,祭奠富察格格罢。」福晋道。 幽篁里?! 同陈氏一起?! 金氏差点瘫软在地。 「只两日,金格格,还不谢爷宽恕?」福晋给了她一个眼神。 再求饶就不止这些了。 金氏认命,缓缓磕头:「妾谢爷宽恕!」 「妾当引以为鑑,再不敢轻言。」 「嗯。」弘历点了点头,眼神却看向了高氏。 高氏如坠冰窟。 爷知道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当初提及这个,未尝没有提前给温晚树敌的意思… 这本不算什么。 可看爷今日的样子,是要给温晚出气,睚眦必较。 他会不会借这个罚自己?! 去幽篁里么? 那自己以后还有何颜面?! 高氏身子都有些挺不住了。 她前些日子明明还是后院最得宠的。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弘历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福晋也看了一眼,什么都未说。 又敲打了众人几句,就让散了。 高氏浑浑噩噩的跟着人退了出去。 她并没有觉得劫后余生。 秀珠不明所以,只以为高氏是看金格格这么惨,惊着了。 一回了院子,就去给高氏熬甜汤,也好喝了缓缓。 甜汤前后也就一刻钟,她亲手端着刚进屋子,就见福晋身边的彩柳来了。 正跟高氏说话。 第100页 她进去还没听清,彩柳就利落的行了礼要走。 她看着高氏的脸色也不敢留彩柳说话,只赶紧把汤给了旁人,然后亲自送了彩柳出去,才急匆匆回来。 高氏已经在默默落泪了。 「主儿?这是怎么了?」 高氏哭了一会儿,才道:「福晋罚我抄经。」 「好端端的怎么?」 秀珠反应过来:「是因为——可主儿又没想到会有今日。」 「爷要替他的心尖尖出气立威,且不说我果真透了那话,就是没有,也能扯上别的罪过来。」 秀珠只觉得浑身发寒。 从前高氏也是盛宠,她浑然想不到竟会有这等境遇。 这从天到地,竟也不过两月。 但现在,安慰高氏撑住了,才是最要紧的。 她如果心里垮了,可就真的垮了。 于是秀珠又一番劝慰。 中心思想不变,还是子嗣要紧。 「你觉得,爷还会来么?」高氏悽惨一笑。 「既怪罪我,我也认了,可偏偏,他连见我,骂我一顿都不肯,只随意让福晋身边的人来打发了我。」 这才是高氏最难受的地方。 秀珠顿住了,小心的问:「主儿,不如问问老爷?」 「阿玛?」高氏终于有了点精神。 却很快掩面而哭:「我如何还有颜面见阿玛!」 「主儿!您不能这么想啊!老爷那么疼您,定会给您想法子的!」 高氏还是不太愿意:「岂不是要被那两个笑话?!」 她说的是她父亲的继室,还有继室生的女儿。 「主儿,眼下,顾不得这些了,主儿只要生下孩子,以后她们只敢毕恭毕敬的!」 高氏依旧摇头。 从小父亲疼爱,进了王府,虽然只是个格格,但弘历也宠她,她虽懂规矩知进退,但性子里是骄傲的。 如今虽受了这些种种,怎么能一下子折腰? 秀珠见状,也不再劝,想等她好些再说。 可不过到了午后,高氏就自己变了主意。 只因一个消息:弘历提了他房里的黄氏,为格格,说是已经请了熹贵妃的旨。 第48章 黄氏成了格格这事儿,福晋让人通知了所有院子,包括明儿就要去幽篁里的金氏。 然后又给黄氏指了院子,内务府还没有宫女太监送来,福晋先给她指了四个丫鬟过去,伺候黄氏当天就搬了进去。 动静不小,蔚兰苑的许多自然也很快得知了,忙同打听的消息一併说与何嬷嬷。 「金格格被罚去幽篁里两日,那地儿…啧啧,冷宫怕也不过如此了,因竹子太多太密,有蛇虫爱在里头趴窝,管院子的,只在外头埋了断虫药,可里头还是有的。」许多跟何嬷嬷道。 何嬷嬷没见过,听他说的,便知左右跟冷宫差不多。 「再就是,福晋打发她的大宫女彩柳,去了趟玉锦阁,什么也没拿,像是只是去传话的,然后玉锦阁便一下午都没人走动。」 「我估摸着,不会是好事儿,不然玉锦阁不至于点心都没叫。」 「再就是爷前院的宫女,原称做禾儿,伺候过爷,今儿提了格格了,黄格格,刚搬进了后院。」 许多说完这个顿了顿,见何嬷嬷没有特别的反应,便继续道:「爷午膳在福晋那里用的,大阿哥,二阿哥都一併过去了。」 「爷现在在苏格格那里,午后去的,同黄格格搬院子的时辰倒差不多。」 正说着,外头小太监跑了进来:「许公公,何嬷嬷,爷往这里来了。」 何嬷嬷点头,同许多对视一眼,就各自忙去了。 何嬷嬷进了屋子,先同温晚说了弘历快到了。 又道弘历当众罚了金氏。 最后才是后院新提了一个格格。 「黄格格,原是爷的宫女,伺候过爷,听说有两年了,今儿才给了位分。」 所以不足为惧。 温晚点头。 黄格格?好像有点印象,好像也是个短命的? 没等她细想,弘历就进来了,温晚刚蹲下,就被拉了起来。 她低头,扯了扯弘历的衣袖:「这里皱了。」 弘历随她的动作看去,果然是皱了一点袖子,是在苏氏那里逗三阿哥时,洒了点水,他想着来这里换,便只擦了擦,一路走来,已经半干,遂皱了点。 「我先——」弘历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温晚在试图给他扯平袖子。 原本说要去换一件便是的话被他咽了回去。 此刻温晚离着他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芍药香,最近她屋里放了许多芍药,怕是因此沾染的。 温晚扯的差不多了,才收手,然后抬头看他:「您刚才说什么?」 「今儿,都做了什么?」弘历温声道。 一边拉着她在同一边炕上坐下。 「我做了一朵芍药花。」 温晚说着就要起身,弘历却不肯,仍拉着她,她急着拿东西,只能倾身越过他去够炕桌上的一本书。 弘历见状,空出一只手替她拿了过来。 温晚在他的膝盖上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朵芍药干花。 「别看现在脆弱的很,在书中再放几日便好了,当作书籤,如何?」 「极好。」弘历笑笑,伸手摸了摸那芍药花,然后才合上书。 第101页 原是他给温晚读的那本。 他復而打开,看到芍药花那里,分明是他读到的那页,眼角便露了笑意。 「还做了一杯奶茶。」温晚继续道。 这倒让弘历诧异了:「我以为你喝不惯那个。」 「不一样的。」 「我教您!」 「你教我?」弘历笑了:「这话新鲜。」 「莫欺少年穷!」温晚不满。 「这话是这么用的?」 「不止金银细软,还有学识,技巧,乃至经验…寡而少者,皆可谓之穷也!」温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弘历笑得厉害:「有道理。」 温晚便有些得意,炫耀般小小声道:「我特地背的!总算用上了!」 「您不觉得莫欺少年穷这句话十分有气势么!」 「是有气势,你说出来,尤其有!」弘历努力正经的夸赞,但眼底的笑意太过明显。 温晚娇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敷衍我呢,我让着你罢了。」 「承蒙姑娘相让!」 「罢了罢了。」温晚挥挥小手。 被弘历一把抓住:「还请姑娘不嫌弃,教我一教,可好?」 「既然你诚心诚意,我也没有不教的道理。」温晚矜持的颔首。 弘历替她叫进了含珠,温晚说了句做奶茶,含珠就明白了,退了出去。 温晚要起身去炕桌对面,可弘历偏不肯松手,拉拉扯扯的。 「东西还未备齐,你急什么。」 「一会儿的工夫罢了,您差这一会儿?」温晚无奈。 「可不就差这一会儿。」 温晚挣不过,只能等着,弘历瞧着她的神色,心跳勐的快了一些。 她似乎要习惯了? 没有那种牴触了? 虽说无奈,但也是任由他握着了。 这让弘历心中满足,故意将两人交握的手一併举起来在温晚眼前晃。 温晚嫌弃:「您幼不幼稚!」 一边却想趁弘历分心,用另一只手突然去掰弘历的手指。 力量的悬殊,自然无法成功。 还让弘历好一顿嘲笑:「幼不幼稚啊!」 两人正闹着,含珠跟春然两个捧着东西进来了。 足足两个大托盘。 弘历倒是颇有意外,眼神看了过去。 温晚趁机又企图拯救自己的手,却被早有准备的弘历反手拉进怀里。 「知道这叫什么么?」 「这叫弄巧成拙。」 「还折腾么?」弘历笑道,宛如胜了一般。 温晚轻哼:「您信不信,我哭给您看?」 一招制敌。 弘历哭笑不得,只能松手:「可不敢让你哭。」 温晚娇哼一声起身,捧了一个竖杯给弘历。 杯子里已经加了半杯牛乳。 「这里放不下,我们需得去外头桌子去。」 温晚示意弘历自己端着杯子跟她去外间。 含珠两个也将托盘放了过去,里面是一个个大小均匀的白瓷碗。 「红豆。」 「糯米,杏子,玉瓜,葡萄,玫瑰花…」 温晚一本正经的介绍每一个碗里的东西。 所有东西都整齐的切成小丁,看着十分讨喜。 「这些东西,随您喜欢,加上一些。」 「但在这之前,要先入茶。」 「这儿的茶呢,用的是点茶。」 「您试试?」 温晚将一套点茶的用具推了过去。 「点茶啊。」 「幼时倒见妹妹们做过,想来不难。」 弘历说着,就直接上手了,一边做,一边笑到:「你这些东西备的倒是随心所欲,全无章法。」 温晚正拿着一朵玫瑰花,揪着花瓣便含进嘴里。 「是何味道?」 「甜的。」 弘历装作好奇又腾不开手的样子:「我尝尝?」 温晚揪下两片,送到他的嘴边。 她神情紧张,像是怕他咬到她的手似的。 弘历见状,倒不敢逗她了,怕逗恼了,以后再有了防备,得不偿失。 于是尽可能不碰到她手指的咬走了那两片花瓣。 略微的甘甜,本算不上好吃,但是她餵的,便带了优势。 「是别有味道。」 温晚见他识趣儿,又用银签子,叉了一块儿杏子给他。 弘历自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眼神示意,再来一块儿玉瓜。 温晚照做,弘历嘴角的笑便有些抑制不住。 很快,茶成了,温晚毫不犹豫的端过来,「分我一半!」 弘历反应过来,笑着摇头:「原一开始你就不打算自己出力?」 「我不会呀。」端是理直气壮。 「点茶这么难,我怎么会?」 「但我知道,您一定会。」 「哦?」 「您什么都会。」 弘历的嘴角又压不下去了。 「茶搅匀了,再添东西。」温晚示范如何搅茶。 其实都是些花哨动作,根本对奶茶的味道不起任何作用… 但动作美感十足,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弘历的眼睛有些移不开了。 温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匀了你一半茶,你替我搅茶,两两相抵,如何?」 弘历把自己的杯子放了过去。 第102页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是想再看一遍温晚专注又优雅的样子罢了。 温晚替他搅拌好了,他也有眼力,自己端了回去。 然后随意加了一勺红豆。 温晚则加了不少东西进去,又微微搅动了一下。 「您只要红豆?」 「此物最相思。」弘历又添了一勺。 「红豆就是红豆,何苦给人家扯上相思?」 「这还让人如何下口?」温晚将本来舀起的红豆又放了回去。 转而去舀了一勺梨块。 「照你这么说,相思倒是不好了?」弘历已经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倒是不气了。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您听听,不可怕吗?」 「相思之词千万句,你偏背了最可怕的一句。」弘历一副的头疼样子。 「有那么多?」温晚惊讶。 「我只会背这一句。」她小小声。 弘历没忍住,笑了:「又是戏里听的?」 「嗯。」温晚点头。 她挑起一整朵玫瑰花,给弘历放进杯子里。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又是哪个戏里的?竟没听过。」 「我自己想的。」 「甚好。」 温晚又挑了一朵玫瑰,放进自己的杯子里。 「茶已成。」 她举起杯子:「岁岁平安。」 弘历也双手执杯,同她轻轻碰了碰杯沿:「朝朝喜乐。」 两人相视一笑。 虽说温晚眼中无甚缠绵之意,但两人如此自然亲近,弘历已觉满足。 他饮了一口这所谓的奶茶,倒是比他想的好喝。 甜而不腻,入口丝滑。 他便顺从心意的又喝了一口,抬眼看向温晚,她虽坐的规矩,但神情惬意的很,两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不曾停歇。 「可要我分你——」 「嘘!」 温晚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外面,手指在嘴边竖起。 「您听。」 弘历随她看去,隐约看到外头廊下挂了一串风铃。 风铃声并没有多么特别,弘历能听出是翡翠球的声音。 他回头看向温晚,只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不自主的牵起,一只手慵懒的撑着脸… 啧! 真是惬意自在啊! 虽说自己刚劳心劳力的替她料理敲打了后院。 就是想她如此无忧无虑,自在纯粹。 但看着她这般样子,还是忍不住想把她欺负哭… 似乎察觉到他过于炽热专注的目光,温晚睁开眼睛,奶凶奶凶的倾身,捂住了他的眼睛。 「怎么?不许看?」弘历声音沾了一丝欲望,低沉缠绵,偏他每每这时,都会变得慢条斯理,像是已经困住了猎物的花豹。 「不许。」 「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 弘历没有趁机拉住温晚的手,而是任由她捂着。 「哦?」 「那,好人家的姑娘,可许了人家不曾?」 「自然不曾!」 「既然不曾许了人家,在下一见倾心,不知可否求娶?」 「不可!」 「哦?」弘历方握住她的手,笑看她,眼神危险又缠绵。 温晚挣开他的手,「娶我的人,需得是个盖世英雄,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于万众瞩目中而来——」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弘历起身,将温晚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他低头,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想要的,世间只有一人可如此描述。」 「万岁爷。」 「不是!」温晚震惊。 如果有的选,当然想选年轻的四爷! 但现在是雍正十三年了! 英雄迟暮啊! 不过温晚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真是封建思想害人啊!好的描述只能是皇帝! 哦,你说可以是神仙?但人怎么能肖想神仙呢?! 罪加一等!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但,这话,不能对旁人言。」 「乖。」 弘历像是误会了什么,声音缠绵的不像话。 这次温晚直接明白了。 他以为自己在形容他… 啧啧。 阁下真是想多了。 您就算是坐拥四海,也只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而那万千普通人仰慕的修仙者,歷经磨难飞升而上,也不过是围剿他的十万天兵之一。 阁下与他,都已经不能用云泥之别形容了。 弘历没有看到,温晚眼睛里一瞬间的怜悯。 第49章 弘历看不到温晚眼中的怜悯,他正满足的不得了。 这几日因日夜处理国政造成的疲惫,因皇阿玛呵斥引起的失落焦躁,因富察格格一尸两命导致的一丝哀伤,因后院诸人的不安分带来的厌烦…都烟消云散。 果然,只有温晚,能让他如此。 心甚悦之。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我方想出了,给你的小字。」 「心心。」 「如何?」 温晚??!!! 好羞耻怎么办?! 名字没毛病,若是从小做个小名也不错。 第103页 若是热恋小情侣,情到浓时,叫一声心肝儿宝贝小羊羔都行! 但现在… 关系明显不到位啊! 温晚听了除了羞耻,还是羞耻… 阁下不会还要当着旁人的面这么叫吧… 我是没良心,但我不是不要脸啊! 「作什么非要取字?」温晚想挣扎一下。 就算非要取,你的学富五车呢? 给我取个晦涩难懂的不行么? 「女子嫁人,夫君娶字,以示珍重。」 懂了! 闺房趣味儿! 那就应该不会外传了… 罢了!忍了! 温晚后退一步,正要装作害羞。 只听翠翠幽幽的道:「为人妾室,不敢称夫君。」 「你今日来我这里,可是怜悯于我?」 「你总说我变了!可知是你变了!」 温晚?? 还可以把不同时期的对话划拉在同一个任务里?! 一直觉得翠翠就是个柔弱易推倒的小废物的温晚,第一次感受到了难度… 先不说这几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就是现在这个气氛… 好吧,气氛过于暧昧了。 她本意是让他放松舒适——她心知弘历这几天这么折腾,心情定然不会太好。 虽说结果出现了一丢偏差,但问题不大。 现在这三句话要是一说,不就白折腾了?! 温晚心里嘆了口气。 任务还得做,人设也得立。 独一无二的舒适自在感刚给他弄了个雏形,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她还未想出如何开口,弘历倒是兴致勃勃:「我写来于你,可好?」 也不管温晚应不应,只牵着她去书房,写在了纸上。 「心之一字,意义良多,可今日我所思所想,唯有——」 「心中无她人,只你一个。」 「故名,心心。」 听起来这名字取得没有任何技巧,全是感情… 走心是吧? 那我就走肾好了! 温晚拿着纸的小手一晃,进而蹙眉,乃至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 弘历立刻揽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 温晚不答,已经站不稳当,在弘历怀里摇摇欲坠。 弘历当即将她抱起来,一路放到了床上去。 刚一放下,还未叫人进来伺候,蹙眉痛苦的温晚,就微弱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不要太医。」 「怎么能不叫太医?」弘历急了。 「是怕喝药?」 「那也不能不顾身子!」 温晚轻轻摇头,仍抓着他的衣袖:「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听过你说的话…所以才…有些头痛…」 「缓一缓,想必就好了…」 弘历又惊又喜,莫不是温晚的记忆在復甦? 那就更得请太医了。 于是越发耐心的哄她:「只让太医看看,若还是因着失忆造成的,就不必喝药,好不好?」 「不是同你说过了,让你不要去回想,偏不听。」 「也不知道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温晚听了,缓缓把脸偏了过去。 弘历起初不以为意,叫了人进来,让叫太医,又让何嬷嬷几个伺候温晚宽了外衣,才重新坐回床边。 温晚的脸仍旧是往里偏的。 弘历这才发现不对劲儿,轻轻给她扳过来,果然红了眼眶,但没有眼泪。 「可是太疼了?」 温晚不应,似乎极没有安全感一般,又握住了他的衣摆,紧紧的拽着。 弘历见他这样,一时手足无措,只能试图去握她抓着衣摆的手,却发现她其实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而手里的衣摆仿若是她救命的浮草一般,她的手都拽的发白。 弘历急的去摸她的额头,「不许想了。」 「温晚,你看着我。」 「温晚…」 他凑的近,一声声唿唤,温晚仿佛从惊梦中回神一般,本来无神痛苦的眼睛,终于看向了他。 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他抬手去给她擦,却见她忽的抱住了他的手臂。 像是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弘历见状,立刻改坐到床头位置,将她轻轻扶起来,然后抱进怀里,缓减她的不安。 温晚随他摆弄,只仍抱着他的胳膊,弘历没有挣脱,只用一只手揽住她,另一只任由她抱着。 半响,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弘历发觉温晚不颤抖了,才意识到他们如今的亲密。 不过温晚显然只是极度没有安全感才如此的,自己若想得寸进尺,只怕再近不得她身了。 因而弘历十分小心,揽住她的手,都规矩的很,生怕惊醒温晚回神。 只是温香软玉在怀,又是两人头一回,弘历心神到底被拢住了。 数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温晚轻轻道:「心字很好,我收下了。」 弘历心跳又快了一些,心里的满足欢喜让他的眼底生出欲望,他克制着,正要叫一声来表亲呢。 温晚很有先见之明的打断:「只是,为人妾室,不敢称夫君。」 「谢王爷,赐名。」 弘历心跳一缓,不知是不是气着了,还是心疼了,只是手上便用了点力,揽紧了温晚:「你还是不知我的心意么!」 第104页 「与我而言——」 「您今日来我这里,可是怜悯于我?」温晚打断了他。 弘历皱眉:「这从何说起?」 「你我之间,何来怜悯?!」 温晚用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胸膛,出了哭腔:「你又凶我!」 这么一撞,弘历心都化了。 那点儿觉得她怎么又闹的心绪还没完全成型,就散了,只剩了心疼。 「没有凶你。」 「是怕你不知我心意。」 温晚不撞了,改成了无意识似的蹭了一下,委委屈屈的道:「你又何曾知我的心意?」 「戏本里说,妾室能得主君眷顾,半是怜悯半是闲…总归没有尊重…」 「我不想为人妾室。」 「我才不是要同你的福晋比。」 「我做不得你的正室,是天命所归。」 「我不怨天命。」 「可你明明说过,要十条街的嫁妆,送我风光大嫁,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你总说我变了!可知是你变了!」 她语无伦次,哭唧唧的,又蹭又撞,把弘历折磨的不轻。 先克制住身体的欲望才反应过来:「你看到了?」 她说的那段话,是他随手写在送她的一副画上的,那时候,还只当她是个小妹妹。 熹贵妃刚给人赐了个婚,他带她偷偷去看,回来她羡慕人家的十里红妆,甚是好看,他便说来日要用十条街的嫁妆,送她出嫁,让她不必羡慕旁人。 「嗯!」温晚闷声道,头又小小的在他胸膛蹭了蹭。 「所以,你只是想做正室,无论嫁谁?」他的声音又变得危险。 温晚揪着他胳膊的布料,忽的抬头,似乎鼓足了勇气:「自然!」 「此话,当真?」他缓缓的道。 应该是真的动了怒,一时间气势压人。 温晚惊着了,把头往他怀里一埋:「你说呢?!」 「你就是欺负我!」 弘历挣开她一直抱着的手臂,抬手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他不想忍了。 只想惩罚这个什么话都敢说的的小丫头。 在温晚惊慌的眼神里,他的脸缓缓贴近。 终是最后留了一丝理智,怕真的吓坏她,在唇落下的那一刻,用她的一根食指,点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吻便自她的手指擦过了她的唇。 一触即分。 「这才叫欺负!」 他看着她,眼底深邃,各种情绪交融在内,「让你入府为妾,是我委屈了你,必千百倍补偿于你。」 「但嫁旁人这话,不许再说。」 「再说,可就不是这么欺负了。」 温晚泪眼朦胧,慌不择路似的,又埋进他的怀里。 弘历笑了起来,颇有些心满意足。 然而,温晚听到他的笑,恼怒的又凶凶的撞了撞他的胸膛。 他还没压下去的火便又有些忍不住了。 只能嘆气:「你就磨我罢。」 温晚身子一僵,随及从他怀里离开,动作之大,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 弘历的手在她的肩头,稳住她,不让她倒下去。 「您!」 「趁人之危!」 「非君子所为!」 弘历??!! 这是才反应过来? 他顿觉好笑:「你个小没良心的!」 「方才可怜的很,又哭又闹让人安慰,如今倒说我不是君子了。」 「您闭嘴!」 「不许提!」温晚急的,往前一扑,去捂他的嘴。 结果一个不稳,又摔在了他的怀里。 弘历张开双臂,逗她:「姑娘,还请自重!」 温晚恼羞成怒,一头撞了上去,用了力,弘历一个闷哼,把她吓了一跳,方才哭红了的眼,兔子似的看着他:「您有没有事?」 弘历心里一暖:「没良心的,还知道关心我?」 「殴打王爷,罪当一百杖…」 「我不怕死…怕疼…」 弘历??!! 第50章 弘历被温晚气的恨不得咬她两口,外头候着的宫人们,却听着里头气氛正好。 被吴书来拦住的王太医,无奈的杵在廊下,吴书来倒是要让人给他搬个凳子上个茶,他哪里敢?客客气气拒绝了。 又等了一刻钟,弘历方叫人进去。 温晚先重新更衣,才让太医诊脉,自然无事,又说了些老生常谈的话,不过没提开药,许是吴书来暗示了。 太医离开后,吴书来上前问可要摆晚膳? 「嗯。」弘历喝了口茶,又看向屏风,温晚还在里头,不肯出来。 「爷,您这衣裳,沾了水,奴才伺候您换一件可好?」 蔚兰苑备着弘历三套衣裳。 弘历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子,还有有些皱巴的胸前衣襟,不由笑了笑。 什么沾了水? 还不是那个小没良心蹭的。 不过不换也不像话,他淡淡的嗯了声,去西间换了一身。 等他出来,温晚也已经重新收拾了,在炕边坐着,玩自己手腕上的手串。 听到他过来的动静,立刻停住手,防备又气鼓鼓的看着他。 弘历哑然失笑:「还恼着呢?」 温晚轻哼,别过身去,露出一段脖颈。 第105页 弘历眼神在上面黏了黏,才艰难移开。 正要哄哄她,却见吴书来捧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爷。」 弘历看了眼食盒,永寿宫用的。 「额娘给的?」 「是!」 「娘娘用膳,觉得这家常馄饨极好,心有所念,便赐了两碗,给您跟福晋。」 弘历闻言眼神变了变。 本来这也没什么,熹贵妃偶尔会赏吃食过来,只给他与福晋,以示亲近。 他那时候觉得甚好,福晋身份要稳,后院才安稳。 可现在。 他第一反应是,温晚该多伤心? 额娘难道就不想给温晚么? 定然很想,但给不得! 吴书来感受到弘历的气势变化,顿时觉得这食盒烫手的很。 片刻,弘历终于开口:「放着吧。」 「是!」吴书来赶紧端走了。 气氛已经不复方才的旖旎,弘历走到温晚身前,试图说点什么安慰于她。 却见温晚抬头微笑:「凉了,就不好吃了。」 「去吧。」她復而低头,只戳了戳他的手臂。 弘历分明看到她低头那一瞬间,眼底的茫然无助。 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不想为人妾室… 方才种种,又涌入他的脑海,再看她这般有些孤零零的样子,亏欠之心,便不可遏制。 要怎么补偿她,安慰她? 金银珠宝,珍奇古玩? 若她图荣华富贵,怕也不是今日这万千惆怅了。 弘历默默坐下,同她并排。 温晚没有排斥,她甚至侧头又微微笑了一下。 可眼神,又是那种空无一物,一切都看淡了的样子。 「浮华若梦,虚虚实实,我并不执着,既不执着,便无伤无惆,你莫要这样看我了。」她竟还安慰他。 弘历再忍不住,轻轻拥她入怀。 「心心。」 「我知委屈了你。」 「但我不悔。」 「若我当初,听了额娘的话,不执着让你入府,恐怕现在才要悔恨,这府里,便没有地儿能让我舒心自在。」 「是我自私了。」 温晚自他怀里挣开一点,小手戳了戳他的肩头,「又说这话!」 「翻来覆去。」 「好没意思。」 「还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到底是谁受了委屈?!」 「我尚且笑着呢!你这般模样,可是要我安慰?」 「罢了罢了,那你往好处想一想,我在这里,可是荣华富贵,恩…还有锦衣玉食…你还给我养鸟儿…」 弘历哭笑不得:「你这哪里是安慰我,我竟觉得是在打我的脸。」 「这就算好了?」 他看着她:「我曾笑那玄宗为取新鲜荔枝,差点绝了那青叱拔一脉,可现在,我想的是,若你有想要的,我必不惜一切代价为你取来,只是区区跑死几千匹马,又何足挂齿。」 「你可知我的心意了?」 您可真会举例子。 杨贵妃死的多惨你是没学么?! 「知道了!好感动!好欢喜!」温晚笑着点头。 弘历气的捏了捏她的脸:「你分明不知道!」 「如此敷衍!」 他把自己都感动的不行了,愣是感动不了这个小没良心的! 温晚嘆了口气:「可我应该不爱荔枝。」 「再者,我饿了。」 弘历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好,用膳。」 那碗家常馄饨,弘历最终只吃了一粒,也没有做分给温晚这样的蠢事,温晚便权做没看到。 用了晚膳,吴书来趁着温晚离开更衣得空儿,跟弘历道:「爷,今儿的摺子已经送过来了。」 弘历嗯了一声。「皇阿玛今儿身子如何?」 「太医说,今儿好了许多,只是万岁爷心情郁郁…好像是,念起了敦肃皇贵妃…」 弘历没有什么反应,点了点头。 「不是让礼部给皇贵妃再定一个谥号,待皇阿玛追封。你以我的名义,再去催一催,让礼部,明儿就上摺子。」 「是!」吴书来躬身退了出去。 他有差事,伺候的就成了李玉。 李玉在后头听到了几声,只一个敦肃皇贵妃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事儿爷回宫里给熹贵妃请安时,他也在伺候着,听了几句,爷要讨万岁爷欢心,继续给敦肃皇贵妃追封,可到底怕伤了亲额娘的心,所以事先商量。 当时熹贵妃笑得云淡风轻:「这有什么?就是追封皇后,也可。」 「就是再多的尊荣,又如何呢?人以故,莫说那山珍海味,便是一杯陈年旧茶,也饮不得了。」 「这样的人,纵然长长久久的得万岁爷惦记,又能如何?」 「你只管上摺子便是。」 李玉当时对熹贵妃的气度肃然起敬。 到底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了! 爷身边的这些,也不知哪个能有这样的气度,福晋向来大气稳重,不过—— 他抬眼看了看刚回来的温晚。 这位才是熹贵妃亲手养大的。 但瞧着爷那上心劲儿,她哪里用得着大度?需得全后院咬牙切齿对她大度点儿才是真的… 算算日子,自这位入府,也就福晋沾了沾爷的边儿,爷那晚还说乏了,未曾… 第106页 啧啧。 这位是照着敦肃皇贵妃养的吧… 李玉被自己的心思吓着了,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清醒下,赶紧低头,不敢再多想了。 弘历见温晚要在她对面坐下,不乐意了,「过来。」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身侧。 温晚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还是坐去了对面。 「热。」 弘历被她一个字堵的心口都疼。 「额娘前儿还道,要我珍惜眼前人,我看这话,该额娘好好教教你才是!」 「莫说珍惜了!你瞧瞧你,恨不得离爷八丈远!」 温晚轻哼:「娘娘说要您珍惜眼前人,可指名道姓了?」 「谁知是说的福晋还是侧福晋?」 「又或许是,您总宿在这里,娘娘是好心劝你,要雨露均沾,以免牵连了我…」 李玉听的心惊肉跳,恨不得缩起来。 格格今儿吃错东西了? 虽说一直都不怕爷,可也没有这样句句不饶人的。 弘历勾了勾嘴角,眼神危险:「哦?」 「你觉得我日日宿在你这里,会牵连你?」 温晚点头:「我刚洗清冤屈!」 「是爷连夜回来给你洗清的!还为你——」 「罢了!」 弘历嘆气,「我已经尽数罚了,日后,她们必不敢再如此对你。」 不,她们会想更高端的局,争取一击毙命。 「谢王爷大恩。」温晚起身行礼。 弘历眉头一跳,一把拉起了她,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侧。 「来,说罢,还有什么混帐闹心的话!一併说尽!」 温晚也急了:「您还讲不讲道理!」 「莫不是您觉得,那事儿是我的错?!」 「我错在何处?!」 「您给句话,我改便是!」 弘历本不想提那件事,他只觉得她在这府里本就不安,初入府就发生这样的事儿,惊着了她,自己心里心疼的很,只觉得没有护住她。 可如今人尽数都罚了,便觉得对得住她了。 竟从未想过这一层。 于她而言,她有什么错呢? 「是我不好。」弘历软了声音。 「你哪里有错。」 「错的是那些胆大妄为的。」 温晚不太领情,又戳他:「那您呢?」 「您就没错?」 「我——」 弘历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好!我也错了,没护住你…」 「也不是您没护住我,您心里装着的是天下万民,哪里能只顾着我?」温晚也软了声。 「不如您赐个偏僻冷清的地儿给我住罢?」 「如此,就少了许多是非了。」 弘历头又疼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你心里,就这么不信任我?」 「觉得我要把你藏起来,装作不以为意,才能护着你?!」 「那爷这个亲王也不必做了!」 「天下万民都得耻笑我!」 「连区区一个小女子都护不住,如何护佑他们!」 他声音有点大,可见是气的狠了。 伺候的李玉默默跪了下去。 「王爷息怒。」温晚虽这么说,但却没有起来行礼,还轻轻拽了拽弘历的衣袖。 「我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 「娘娘日日想您,我看的出来,娘娘担心您,我不想娘娘担心,也不想您为我忧心…您不担心,娘娘就不忧心…不对…是…」 贵妃为我打辅助,我为贵妃上个分! 没毛病! 弘历的那点子怒气立刻散了:「你呀!」 「把自己都能绕煳涂了!」 「还想主意呢?!」 温晚垂头丧气:「那您罚我罢。」 说着又伸出了一只手。 想了想,右手换成了左手。 弘历笑着握住:「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小迷煳!」 「留着你那点儿心思,多想想我,不好么?!」声音又软了。 温晚声音犹豫:「那…就想一点儿?左右也无甚么可想…」 李玉听着弘历又软声哄着格格了,本来想悄悄爬起来,听到温晚这话,便老实跪着了。 不出所料,爷还得怒… 第51章 次日,熬夜看摺子的弘历,天不亮又去了圆明园。 福晋起来时得知了消息,松了口气。 爷若是因为温晚,耽误了万岁爷的差事,那才是灾难。 宫里,熹贵妃也得了消息,笑了笑:「今儿戴温晚送来的手串罢,那红宝石的小象,我瞧着喜欢的很。」 宋嬷嬷赶紧拿了出来,熹贵妃拢在手上,还低头看了看。 「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也许久没这么喜欢一样东西了。」 「我就牵挂这两个孩子。」熹贵妃拨弄了一下小象,笑容慈和。 「娘娘也太操心了些。」宋嬷嬷轻嘆。 昨儿赐馄饨,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娘娘的用意的,无非是让王爷心疼格格。 虽说只赏赐王爷跟福晋,是应该的。 但王爷的心里有格格,正热切着呢,规矩不规矩的怕是顾不那么严谨了。 「格格的路,已经很好了,退一万步说,格格还有您呢!」 第107页 「您这样事事操心谋划,也是伤神!格格知道了,又得红了眼儿了,不说您,我都最怕格格哭了。」 「也忘了仔细问问,格格在王府,哭不哭的?」 熹贵妃笑道:「你还说我操心太多,你呢?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好些!」 宋嬷嬷不好意思:「奴婢就是白白絮叨些没用的,王爷待格格好着呢。」 「你说的也对,退一万步,她还有我呢。」 「昨儿那馄饨,到底不该送的。」 宋嬷嬷不解:「娘娘不是说,王爷现在心偏的没边了,这样能让他更切实的生出心疼之意…」 「娘娘可是想起,王爷才是您亲生的了?」 熹贵妃被逗笑了:「你呀!」 「我哪里不疼他了?」 「可两人之间,终究是温晚吃亏些,如今是好,但弘历若变了心意,她便要遭罪。」 「从头到尾,弘历都吃不了亏。」 「既如此,我自然要为温晚多打算些。」 「说馄饨送错了,是想起了他府里刚因温晚处置了人。」 「我这么送馄饨给福晋,福晋若是想多了,不知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提点于她。」 「福晋是个好的,只是谨慎小心了些,总想做的尽善尽美,瞧着也辛苦。」 宋嬷嬷反应了下:「那,不如娘娘再赏赐福晋一番?」 「倒也不用这么急。」 「明儿你打发人出去,让她进宫来罢,还是要当面才能显得亲近,也不至于彼此会错了意。」 「是!」宋嬷嬷应下。 要说这熹贵妃还真对福晋是有了解的。 用了早膳,刚漱了口,福晋就想起了昨晚的馄饨。 因弘历不去她那里,她便用晚膳早一些,馄饨到的时候,来送的人便点名了,时辰晚了些,娘娘嘱咐不必用尽,福晋已经吃了八分饱,不过还是吃了两粒。 绿竹当时还很高兴,熹贵妃到底最看重福晋,这馄饨只给了爷跟福晋,温晚格格是没有的。 福晋也没多想,熹贵妃也不是头一回送东西了,回回都只给她跟弘历。 今日想起,方发觉,娘娘是头一回这种时辰赏这样家常的东西。 温晚被人诬陷,熹贵妃是知道的。 母子情深,纵贵妃向来不插手府里,所有事儿,爷也不瞒着的。 如此想来,熹贵妃兴许自有深意。 人都已经处置了,贵妃当满意才是。 若不满意,又在何处? 福晋缓缓洗了手,思索无果便暂且放下了。 今儿她额娘和傅恆要来,她心中欢喜,实在不想去想其它了。 「额娘爱用的鲜鱼,可否备好了?」 「回福晋,今儿一早送来的,已经在小厨房了。」 「傅恆爱那味火腿笋尖,让小厨房笋尖务必做的脆生些!」 「是!笋从地窖里拿的,保存的好着呢。」彩柳笑道。 福晋又仔细问了菜色,然后连茶水都考虑到了:「虽说额娘爱碧螺春,今年新得的龙井茶片儿,也该给额娘尝尝,一会儿便上一壶龙井,另装一罐子碧螺春送给额娘。」 「是!」彩柳一一记下。 绿竹瞧着,笑道:「福晋瞧着真是轻快,奴婢想起了福晋尚未入府时的模样了。」 福晋笑了笑:「额娘跟前,我仍是女儿。」 早起就过来的大格格听了,跟着笑道:「额娘面前,我也是女儿!」 福晋听了笑容更盛。 绿竹等见福晋这样开怀,越发说了几句凑趣儿的,让福晋笑的停不下来。 说话间,却见高玉来了。 「福晋,爷今儿实在不能回来陪您用午膳,特让奴才送了一壶果酒,给福晋同家人添喜。」 「另外还有送富察福晋和小公子的礼。」 高玉身后,四个小太监都捧着东西。 福晋点头:「替我多谢爷的心意。」 「是!奴才告退!」高玉行礼退了出去。 绿竹心里下意识想:怕不是一会儿就要去蔚兰苑了。 也不知道爷给钮祜禄格格的是什么? 今儿爷如果能回来,也不知会不会来福晋这里… 若是以往,必然是会来的,可现在,绿竹已经捏不准了。 也不敢提,省得扫了福晋的兴,只在心里压下,仍笑脸上前哄着大格格用点果子。 福晋这边热热闹闹,等着待客。 蔚兰苑这里,冷冷清清,却也有一位不速之客。 刚升了格格的黄氏。 来拜山头的。 态度恭恭敬敬诚诚恳恳:「格格,奴婢无所长,只会一点儿绣活儿,这炕屏,是奴婢的一点心意。」 「黄格格,你我都是格格,这奴婢二字,从何说起?」温晚淡淡一笑。 「是我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让格格见笑了。」黄氏似乎对自己宫女出身,坦坦荡荡。 「这炕屏绣工不凡,实乃佳品,可萍水相逢,我也不好白拿你的东西。」温晚苦恼的看了眼何嬷嬷。 何嬷嬷以为主儿是要随便给黄格格一点儿回礼,正要给点建议,却听温晚道:「我在家听额娘道,绣品都是心血,一针一线,十分不易,若论心血,价值千金也使得。」 黄氏听的心颤,赶紧道:「我没有旁的本事,只会这点粗糙东西,哪敢以千金相比?格格不嫌弃就是我的福气了。」 第108页 温晚摇头:「你觉得粗糙,却是我怎么也做不好的。」 黄氏一听,赶紧要补救:「格格千金贵体,哪里需要做这种活计!」 「越说越让我无地自容了,我一个小格格,怎称的上千金贵体四个字?黄格格莫要笑话了。」 「嬷嬷,你觉得,黄格格这炕屏,价值几何?」温晚偏头看向何嬷嬷。 黄格格一听,不好接话了,只有些尴尬的笑着,并不知温晚的意思。 何嬷嬷却是懂了。 「回主儿,这绣品,府里出去採买,怎么也要二百两府里採买,都是压价的。」 「既如此,便给黄格格白银三百两,如此,也算是公平交易。」温晚道。 黄格格??!! 我没听错吧? 她她她她!给我银子?!!! 她本来想的是,温晚若收了,不回礼,以后自己再来,便也能进得了门了,来的多了,怎么也就遇见爷了…若她回礼,也算是有了往来… 总归,抬手不打笑脸人,温晚不至于不收。 可万万没想到,温晚回的是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被一个小太监端了上来。 黄格格脸都黄了! 「格格…这…」 黄格格很想说,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宫女出身,所以拿银子羞辱我。 但看温晚的神色,实在不像… 听说她如今懵懂无知,兴许只是蠢成这样了。 罢了罢了,又不能真的撕破脸。 黄格格扯出笑容:「谢格格…」 「你只带了宫女,拿着恐不方便,嬷嬷,让人送黄格格回去罢。」温晚眼神无比善良。 「是!」 黄格格只能起身告辞。 她的院子离着温晚的院子一东一西,本来她去温晚这里,也躲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也都知道她带了东西去,如今都等着看温晚会给她什么回礼。 然后,诸人就看到了那一盘白花花的银锭子。 春然也是有心,选的银锭子都是蹭光瓦亮的… 黄格格一路都低着头,好在她穿的平底鞋,昨儿还是宫女,所以走的飞快。 戴佳氏也收了消息,一时十分惊讶:「银子?!」 「是银子!大家都看到了。」 「回礼给银子,简直闻所未闻!」戴佳氏摇头。 「听说黄氏绣工了得,以前专管爷贴身衣物的,这回定然送的绣品,钮祜禄格格回了银子,便是买下了,两不相欠的意思!」 「黄氏,白跑这一趟了。」戴佳氏嘆了口气。 「她这样上杆子,也忒没脸没皮了!」她的宫女小声道。 戴佳氏脸色不太好看。 她其实也动了去温晚那里碰碰运气的想法。 福晋不理她,高侧福晋也不肯收她。 苏格格本就对蔚兰苑示好,金格格自己也无甚宠,还被罚了… 她的选择太少了。 算来算去竟只剩了蔚兰苑。 她得罪过温晚,可那又如何?后院之中,哪有真的撕破脸,只看彼此有没有用。 戴佳氏自昨日就一直琢磨,怎么给温晚一个投名状。 还没想出来,黄格格就去了,她正观望,若是黄格格得了好,就说明温晚还算好相处,她也厚着脸皮去使劲奉承,也未尝不可。 但黄格格灰熘熘的出来了。 戴佳氏心知,这么硬生生的去是没指望了。 还是要想法子。 宫女看出她的心神不宁,也不敢问,只能小心劝慰:「格格,金格格被罚,陈格格被关了,珂里叶特格格去了园子,若是爷回来,总能想起您的。」 「您的手好看,奴婢给您再用茉莉膏子润润手罢?」 戴佳氏点头。 她的手是她最得意的地儿,她甚至为此认真学了煮茶,点茶,泡茶… 她也想过,自己争不过温晚,但新人入府,一夜恩宠总会有的,只要有一夜,自己总能想法子,让爷对她留下点印象… 可谁能想到,爷根本就不来! 一日两日,戴佳氏逐渐心凉。这种感觉让她做了两日噩梦。 她突然醒悟,她才15岁!她不能坐以待毙! 更不能任由岁月磨平她的野心! 山不来,我就想办法去见山! 她知道,后院都嘲笑她,但这样的处境,还谈什么脸面! 第52章 当天,弘历夜里披星戴月而回。 先去福晋那里问了问傅恆的意思,富察家自然愿意。 福晋说完,弘历就点头起身。 他进来没有更衣,福晋就明白他不会留下,倒也没有什么失望之意。 弘历出了福晋这里,就去了蔚兰苑,温晚却已经睡下了。 弘历不死心,进去掀开床帘看了一会儿,果然是睡了。 温晚向来睡的早,他虽有些失望,但也不觉得温晚是故意的。 转而出去正厅坐了,叫了何嬷嬷问温晚今儿都做了什么。 何嬷嬷回道:「主儿上午见了黄格格,下午小睡了一会儿,再只看了芍药花。」 就是一动没动的意思。 弘历心想,果然是没我陪着,就无所事事,真是娇的很… 等会儿? 黄氏? 「黄氏来做什么?」 「黄格格送了自己亲手绣的炕屏给主儿。主儿很喜欢,回了黄格格,三百两银子。」 第109页 弘历一怔:「回了什么?」 「三百两银子…」何嬷嬷低声重复道。 片刻,弘历就笑出了声。 「她呀!」 当初还要黄金百两,补他俩的情谊呢。 「也为难她了。」弘历笑完了又嘆气。 站在一边的李玉心知他嘴里的为难是这位主儿为难,并非一路走回去的黄格格。 这心偏的真是没边儿了。 「一气给了三百两,她倒是手松的很。」 「李玉,取三千两白银,送过来。」 「是!」 弘历想了想,温晚爱用银子,是不是没有上过街买过东西的缘故,同小孩子一个道理,那时候他的小姑姑和妹妹不就让他出宫买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图个新鲜? 可眼下带她上街,实在不妥。 他皇阿玛病重,说是好点了,今儿一见觉得怕也是强弩之末… 这时候,他带一个格格上街,御史的摺子能埋了他! 罢了,只能先委屈她了。 不过—— 「她对银钱价值不知,你们要提点着些,什么东西价值几何。」 「也不是要拘着她,总好过她事后知道,自己再心疼。」弘历道。 何嬷嬷赶紧行礼称是。 李玉却听出了一点东西,等何嬷嬷退出去后,才小心开口:「爷,这样同格格说,未免无趣,不如让宫人们如外头商铺一般,将东西摆了,嬷嬷陪着格格,买几样,也是个乐子。」 弘历笑了:「你这主意,甚好。」 「蔚兰苑人手不多,未免不够,这事儿,就…高玉去做罢!」 「是!」李玉躬身应了。 弘历心情颇爽,温晚总什么也不做,每天发呆,可怜的很,「这个游戏,一个月给她玩一回,也是好的。」 「东西嘛,让吴书来去库里取一些,街上买一些,再去内务府催一催,她喜欢的首饰珠子,有没有新的花样!」 「是!」李玉一一记下。 「也不用急,就——三日后罢!那天我得空。」 这是要亲自回来陪着了。 「是!」李玉盘算着,让高玉弄,他这个好大喜功的,肯定弄的风风火火,轰轰烈烈… 这样的阵仗,爷却丝毫没想到要旁的主子来作陪,倒是想着自己腾出空来。 哎,旁的主子也就罢了,福晋… 爷是一时兴起,想不起来,可作为贴身伺候的,总要提醒一声。 不然爷想起来,再觉得不妥,就是他的罪过了。 可眼下在蔚兰苑,何嬷嬷还在呢,不好提。 索性还有三天,明儿瞅准机会再提就是。 弘历想好了,就去炕上看摺子了,李玉赶紧出去让人去做一碗百合羹来,爷一路奔波,指定饿了。 炕桌放了三盏灯烛,隔着屏风和床帐看去,只有模煳的一个光点。 早就醒来的温晚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次日,又是请安的日子。 弘历依旧一早就离开了,早膳都没用。 温晚懒懒的,有些不太清醒。 她昨晚失眠了。 为着不见弘历,所以故意早早睡了,偏偏弘历回来打开了床帐,看了一会儿放下的时候,温晚就被惊醒了。 再就有些难以入睡,大概弘历那边没了动静,歇下了,她才迷迷煳煳睡去。 自己不见弘历,为的是昨儿刚走了肾,今儿避开,才能勾的他心里没有着落。 阴差阳错让自己失了眠。 果然凡事都要有代价的。 但今儿是请安的日子,还是要打起精神的。 「主儿,爷今儿早交代,让您戴这只合欢步摇。」含珠捧着一个盒子。 是那支十分精緻的琉璃步摇。 温晚点头,再见这支步摇,还是会被惊艷。 许是她欣赏步摇的停顿让何嬷嬷误会了,她小声道:「主儿,今儿请安,几位小主想必都会好好打扮,万没有在福晋跟前着素的意思。」 富察格格去了,已成了不相干的过去。 翻篇了,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嗯。」温晚点头。 看来自己善良易推倒的人设深入何嬷嬷的心里啊… 她同富察格格又没有交情,对方还上杆子算计她呢。 随大流装装样子也就罢了,可既然府里都没有这样的风气,她何须在意? 戴上这支步摇,旁的簪子都显得多余了,春然替她拔掉,只用了几支同样琉璃材质的粉玉兰的顶簪。 衣裳也换了粉金色底子,掺了金线织成的白玉兰花的。 通身的玉兰,只有步摇是合欢花,可不仅不显得不协调,还显得那步摇惊艷夺目。 春然不由惊嘆:「主儿太美了…」 「主儿哪天不美?」含珠笑道。 「主儿什么时候都美!不一样的美!」春然回道。 何嬷嬷也笑了,显然十分认可温晚的美貌。 她的眼神里没有担忧,这倒让温晚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何嬷嬷可是重度被迫害妄想症患者,纵然不敢劝阻,可担忧的眼神是偶尔就会闪现的。 「会不会太过显眼了?」温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随手抚了一下微微晃动的步摇。 「主儿便是不打扮,也是最出挑的,何苦因为旁人的意思,委屈了自己呢?」何嬷嬷道。 第110页 温晚:莫不是何嬷嬷被穿了?! 她的原则不都是:总有刁民想害主儿!小心,小心,再小心! 「且爷既然交代了,必然也是有爷的深意,他刚替主儿料理了人,又让主儿装扮的精緻又贵重,兴许也是要告诉众人,主儿,是他手心上的人儿,惹不得。」 「如此,后院当安生些日子。」 温晚笑笑:「还是嬷嬷看的透。」 何嬷嬷赶紧摇头:「奴婢愚钝,是主儿不嫌弃罢了。」 春然却有些担心了:「如此,咱们主儿,岂不是成了…」 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何嬷嬷道:「主儿就是什么也不做,天天灰头土脸的,难不成她们就多喜欢了?」 「厨子都知道众口难调呢。」 「更何况这人人都争爷一个,彼此谁又真的能毫无芥蒂?」 含珠点头:「奴婢觉得嬷嬷这话极对!咱们蔚兰苑就是大门口撒银子,她们也念不到咱们的好,既如此,何苦呢?!」 「倒是我想岔了,该打该打!」春然笑道。 温晚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我可捨不得打你!」 春然羞涩的笑了,含珠趁机也要去捏她的脸,一时间欢声笑语。 瞧着温晚见此心情颇好,何嬷嬷也不管她们。 上前替温晚打开手脂的盒子,挖了一勺出来,给她放在手背上,温晚自己慢慢揉着。 声音低低的说道:「主儿,其实古往今来,勛贵后宅乃至后宫,女子之沉浮荣辱,皆在家主…」 「家主愿意护住一个人,便没有护不住的。」 温晚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嬷嬷苦心,我记着了。」温晚点头一笑,她的手轻轻握住了何嬷嬷的手,一下即分。 何嬷嬷又惊又喜。 温晚向来不太喜欢别人触碰,能自己做的事儿都是自己,沐浴也是,直到穿好里衣才出来,由她们帮忙擦拭头髮而已。 她这轻轻的一握手,不可谓不亲近! 春然捧着扇子过来了,何嬷嬷一腔热血,暂且掩了下去。 只心里想,不枉自己夜夜思索当年后宫娘娘们的荣辱录… 装扮整齐,就要去请安了。 温晚选了把扇子,就是弘历先前送的白玉骨柄的,慵懒的半遮着脸,一路沿着树荫长廊而去。 今儿是含珠陪她来,含珠头一次陪她请安,特意换了身新点的衣裳。 温晚注意到了:「说起来,也没给你们几匹料子,裁衣裳。」 「嬷嬷用的颜色,我怕是没有,不过你同春然的,倒是可选。」 「你们也是年轻貌美的时候,该好好打扮打扮。」 含珠听了,赶紧摇头:「主儿!您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哪能赏给我们?」 「且我们是伺候主儿的宫女,干净利索不让主儿看了讨厌,也就是了,怎么能打扮的不像样儿呢!不成…不成体统!」 「你们打扮的好看,我瞧着也欢喜不是?」温晚笑道。 含珠依旧摇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小声道:「主儿,我听说,宫女若是打扮的太好看…有危险!」 温晚疑惑:「危险?这从何说起?」 「咳咳…这话说出来污了主儿的耳朵,您可万不要告诉嬷嬷啊!」 「我保证!」温晚举起手比了比。 「是…主儿…知道那些…恩…太监…内务府…有些有点权的…」含珠声音特别小,还不敢明说,脸色又白又红。 温晚明白了,这丫头怕被太监看上去做对食。 「你从哪里听说的?」温晚有些奇怪,她的院子,何嬷嬷跟许多把持的很严,谁敢嚼这样的话? 「何嬷嬷…」 「春然也知道一点儿,她毕竟宫里分出来的。」 「我吓坏了,做了好几天噩梦呢!」 「今儿提起来,我怕是又得噩梦…」含珠心有余悸的样子。 果然。 何嬷嬷真够未雨绸缪的。 今儿自己的试探便多余了。 春然含珠都好,那日好感度也是红色19多的高数值,忠心是有,但弘历还年轻,又瞧着体贴温柔的… 少女怀春的年纪,被这样的温柔迷了眼,没准会以为我上我也行… 春然容色平常,弘历除非脑子被驴踢了,不然他这样的视觉动物是不会看上的。 含珠有两分娇俏,弘历本就是她的大老闆,万一一个不小心,动了心,也太麻烦了。 如此,甚好。 温晚笑笑:「做噩梦可不好受,我这儿有安神的香囊,你晚上拿一个,放在枕头下。」 「谢主儿!」含珠欢喜的应了。 一路再无话,到了福晋那里,今儿实在人少的可怜,金氏高氏禁足来不得,珂里叶特氏在圆明园——可没人羡慕,爷每天夜里都回府,她都不知能不能见到爷的。 因此给福晋请安后,温晚的座位便往前了。 第53章 先开口的是福晋:「钮祜禄妹妹这步摇,瞧着春意盎然。」 「一年之中,春日当属最好的一季。」 「春已归去,可看美人头上,裊裊春幡,也让人心生欢喜。」 「谢福晋夸赞。」温晚起身一礼。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福晋笑道。 「是!」温晚回以一笑。 第111页 福晋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也要奉承,戴佳氏比黄氏还早了一步:「妾刚才一直看钮祜禄妹妹,可竟不知如何形容,只会一句,真是好看。福晋这么一说,妾觉得豁然开朗!」 一句话奉承了两个人,戴佳氏其实有些才能的,就是运气差了些。 「戴佳姐姐这话,倒让我无地自容了。」 「妹妹这一害羞,更是美不胜收,哎呀,真是瞧着挪不开眼了。」戴佳氏笑道。 「妾也一直看着钮祜禄格格呢,同格格比,妾才是无地自容了。」黄格格也趁机说了一句。 温晚笑笑,不再应她俩的话。 也没有借着福晋的态度,就主动讨好搭话的意思,而是坐姿端正的,发呆… 福晋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而同乌拉那拉氏说了两句话,无非就是天热了,屋子里薰香觉得闷了这样的琐事。 只说了两句,福晋便让散了。 回去后,温晚换了衣裳,却没有同往日般窝在炕上,而是去了后头的书房。 当然不是为了看书,只是觉得屋里太热。 春然立刻会意,把温晚白日里常用的东西都收拾了,一趟趟亲自往那边送,然后再一一安置。 那边有一个宽敞的贵妃榻,可以供温晚歇着,她将窗户轻轻推开,隔着后头规整的小树林,隐约能看到水面。 春然在榻上布置了许多的软枕,她细心,选的都是没有复杂刺绣的,如此便不会磨着温晚。 含珠则捧了许多百合花来,说是府里花房刚孝敬的。 「主儿的新衣服也送来了,倒是快得很,一共送了三套来了,说不出五日,再送三套来。」 「还有这个月的份例,也送来了,竟没等我们去取。」含珠脸色微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兴奋的。 她安置了百合花后,又给温晚端了一小小碗微微冰过的双皮奶来,上面铺着的一层,一半是糯糯的红豆和一半是桃子酱。 「主儿,您身子只能吃这一点儿,委屈主儿了。」 温晚笑笑,小声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含珠立刻精神百倍:「奴婢为主儿肝脑涂地!」 「哪里来的冰呢?」温晚吃了一口,随口问道。 这双皮奶可不像瓜果,可以用井水浸过。 「冰窖送来的,不多,不能拿来给主儿纳凉,不过可以做些凉菜。」 「听说福晋那里是用着做冰果碗的。」 「那一会儿你们也都用一碗,嬷嬷呢?问问嬷嬷能不能吃得?用一小碗也好,今儿实在热的狠了。」温晚缓缓吃着。 「嬷嬷去收银子了。高公公送来的。」 「三千两,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含珠比划着名。 正说着,何嬷嬷就进来了,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个盒子,和一张纸。 双手恭敬的呈给温晚:「主儿,爷写的礼单。」 含珠跟春然本来嬉笑的脸色立刻收敛了。 仿佛弘历的手写礼单是多么神圣的东西似的。 温晚接过看了看,里面有三千两白银,还有琉璃兔子一盒。 「主儿还有一个盒子。」何嬷嬷捧了过来。 温晚打开。 里面果然是各种琉璃小兔子,很小很小,一把可以抓十几个的那种。 但每个都颜色不太相同,也神态各异。 如今的工艺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了? 温晚把玩了一会儿,有些爱不释手,她看了眼春然带过来的东西——她爱把玩的那个白玉山子,还有一套十二花神的手把件… 她环顾四周,最东侧的那一面墙只放了四幅条呈的画,下面是一张条案。 「买柜子这个事儿,你们有经验吗?」 三人都愣了。 「主儿要买什么柜子?」何嬷嬷先反应过来。 「一种像我房里那种多宝阁类似的,但要更大,整面墙行吗?」 「主儿是要放这些小摆件?」 「嗯。」 「柜子这样的东西,咱们自己出去採买是不成的,太大了,怎么也要过福晋那里,说一声。」 「若是府里有的,福晋能送给主儿也未可知。」 温晚撑着脸看着那面墙:「府里定然没有我想要的。」 手办墙。 多遥远的梦了。 「库里倒是有一组多宝格,但都是原先放在窗边的,太矮小了,颜色上也颇厚重。」何嬷嬷想了想道。 「先拿出来罢,给我放到墙角去。」 「是!」何嬷嬷赶紧去找了。 温晚低头看到自己手边的碗才想起来:「先去给嬷嬷弄一碗,热的很。」 「你们也赶紧去吃。」 「问问许多,要不要尝一尝。」 「是!谢主儿!」春然出去了。 含珠仍然守着温晚,等春然进来,眼神示意她,她才同温晚说一声,方退出去用了一碗。 「嬷嬷在外头用了。主儿莫要挂着了。」春然一边擦着花瓶一边道。 其实花瓶干净的很,但她是个眼里有活的,甚少站着不动的当差,总让自己手里有点活儿。 温晚嗯了一声,继续把玩那些兔子。 春然擦了花瓶就把碗端到门口去了,外头还有两个粗使丫鬟,她端出去,自有她们送小厨房清洗。 她回来又换了根新的抹布帕子,给温晚把榻上的桌子又擦了擦。 第112页 一边擦一边留意温晚有没有出汗,随时准备过来扇风。 温晚突然抬头沖她笑了笑,春然被晃了眼,愣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以一笑。 「主儿笑起来太好看了!」 这朴实无华的夸赞,让温晚心情舒畅。 其实姐的美貌只是姐身上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而已… 但姐不能说。 哎。 只能深藏功与名的温晚把兔子一只只摆在桌子上,数了数,二十七只,又放了回去。 兔兔这么可爱,一定很好吃吧? 想吃烤兔子了怎么办? 温晚咽了咽口水,春然立刻注意到了,立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接下来温晚算是找到事儿做了,苦思冥想,怎么暗示自己想吃烤兔子又不至于影响自己娇弱善良小白花的人设… 人设有风险,设定需谨慎啊… 玉锦阁。 秀珠从外头匆匆进来,她突然停住脚步,抽出帕子擦掉了额头的汗珠,才继续快步而入。 「主儿。」 「老爷回话了,说明儿要去圆明园见万岁爷回话,想必也能见到王爷。」 「这是老爷让人给主儿的。」秀珠从袖口抽出一个厚实的荷包。 不用看,高氏也知道里头都是银票。 她阿玛虽然娶了继室,又生了一女,但从来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 高氏拿着荷包,有些难过。 「阿玛,他往年这时候,总爱用点酒,说这种将热未热的时候,出点汗儿,陈年旧疾,便能好了大半…」 「可我如今,连一壶酒,都不能给他送去。」 过的不好的孩子才会想家。 高氏原来得宠,心思都在弘历身上,只想同弘历朝朝暮暮,虽有好东西也想着她阿玛,但哪里是今日这样的思念入骨一般… 「给我温壶酒罢。」高氏轻轻擦掉泪水。 秀珠犹豫:「主儿…您还要抄经…」 不能饮酒啊。 「呵。」 「抄经。」 「他根本就不在意我有没有抄经,他只是罚我,做给他疼爱的那个人看。」 「怎么罚,我有没有知错,都不重要…」 「如今玉锦阁,多冷啊。」 「谁会知道呢。」高氏又落了泪。 从天上掉下来,砸出来的坑,只有自己知道有多深,有多难爬出来。 见她这样,秀珠一咬牙,出去了。 半响,拿了一小瓶酒进来了。 这是以前弘历兴起时同高氏共饮用的酒,如今还剩三瓶都存在地窖里头。 「主儿,可不能就这么喝。」 「奴婢给您温一温,待午膳的时候,再用,可好?」 高氏只是难过至极,但理智尚在,知道不能就这么饮酒,点了点头。 秀珠放心了,把酒放下,又去给高氏打水洗脸。 哭不仅伤身,也伤肌肤。 后院中的人,再怎么样,对脸,都是极上心的。 高氏果然没有拒绝,温水混着牛乳,敷起了眼睛下方的半张脸。 敷了脸,高氏看起来好了一点儿,至少不哭了。 秀珠这才又道:「主儿,老爷还问了大阿哥。」 高氏一愣:「大阿哥?」 「阿玛,是想要我养大阿哥?」 「老爷没说,只让问了几句。」 「传话的人已回了老爷了,说大阿哥在前院,福晋多有照抚。」 「不过,主儿,福晋应该不会养大阿哥罢?」 高氏点头:「除非爷非要给,否则,福晋应该没有这个心思。」 「那就是主儿跟乌拉那拉侧福晋了。」秀珠道。 「蔚兰苑可比我们要紧多了。」高氏冷哼。 「钮祜禄格格才十四岁…还不能伺候爷呢…这怎么养大阿哥啊。」秀珠惊了。 「怎么养?这有什么难养的呢?大阿哥都这么大了,不过是早晚问问话,就是了,又不用她亲手照料,白得一个儿子,礼法规矩上,大阿哥都得孝顺,百利而无一害,你觉得,爷会不先想着她?!」 秀珠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虽然不甘心,可又能怎么办呢? 「主儿,就真的没办法么?」 高氏没有说话,内心已经一片凄凉。 有什么办法? 她从前根本不会想到的,如今突然就明白了——她以前能有那么多法子拢住爷,不过是因为爷愿意! 现在他不愿意了,不宠着了。 她便无计可施,因为做什么,都有可能是错! 接下来的两日,弘历每晚都是夜里才回,回回都是看过大阿哥二阿哥就去了蔚兰苑。 温晚也夜夜被迫早睡。 避而不见。 弘历心里被勾的有些难耐,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亲密的进展了,居然连续三天一句话都未曾说到! 第三日,弘历便没有去圆明园——也不是他偷懒,他皇阿玛今日要见他的两个弟弟,一起回忆他们的皇阿玛,所以,不必他在。 温晚起身,就知道他没有离开。 所以,收拾妥当后,特意戴了那只合欢花的琉璃步摇。 在屏风处停住,对他一笑。 正等着她的弘历看到,唿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走过去,本想问她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每天睡那么早,都不肯等他的?又想问她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可有想他? 第113页 可心里头一次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斟酌又斟酌似的,最终只说了一句:「睡的好不好?」 温晚点头,步摇晃动,一下下晃在弘历的心头。 「这步摇,戴了两回了。」 温晚下意识摸了摸:「又不许戴了么?」 「喜欢?」 「嗯。」 「喜欢。」 弘历牵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揉了揉:「我也甚是喜欢。」 温晚微微垂头。 两人的气氛多少有点拉丝了。 李玉站在角落,恨不得自己长的再娇小一点… 他低着头,余光却看着门口那边,不出所料的话,高玉要进来回话了。 这个倒霉蛋子! 高玉的脚出现时,李玉立刻低头,事不关己,任由他入内。 「爷!」高玉带着笑行礼。 弘历眼神如刀。 高玉啪跪下了,声音颤抖:「爷…东西都备好了…」 弘历这才想起今天还有正事儿。 「先用早膳。」却是对温晚说的。 温晚点头,由他牵着去了桌子旁。 高玉又等了一会儿才敢擦了擦汗,然后慢慢爬了起来。 他还得干活呢! 用过早膳,弘历又拉着温晚坐在炕上说话。 「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白日都在后面书房了!凉爽的很。」温晚有些自豪似的。 「哦?换了个地儿窝着?」弘历笑她。 「你的身子也不能现在给你用冰,你再忍忍。」 「太医说,只要养好这个夏日,你身子就大好了。」 「知道了。」温晚点头,手里的帕子摊开,里面赫然是两只小兔子。 「怎么还拿着兔子?」弘历捏了一只看了看。 「这兔子瞧着凶凶的。」温晚拿起另一只也递了过去。 弘历看了看,她所谓的凶,大概就是有些霸气的样子… 「这就是凶了?」 「嗯。」 「那你还一直拿着——」弘历的话戛然而止。 温晚一无所觉,从他手里把兔子抠了出来,又放回帕子里把玩。 「你最喜欢这两个?」弘历声音又不对劲儿了。 温晚啊了一声,有些疑惑:「都喜欢啊,就…瞧着这两个…也没有什么…就拿着玩了…」 所以,她是无意识的。 但无意识的,可能就是偏爱的。 弘历心快速的跳了好几下。 哪怕没有记忆,自己果然还是她下意识的偏爱。 选兔子都选有些像他的。 这让他的声音柔了又柔:「兔子凶你,我替你罚它,好不好?」 温晚不可思议:「您干嘛?别动我的兔子!」 「兔子凶我也喜欢!」 「最喜欢了!」她强调! 「哦…最喜欢。」 「那便算了。」弘历笑得若无其事。 温晚却不敢让他看见兔子了,自己用帕子包了,进去藏了起来。 弘历等了一会儿,约莫她藏好了,才进去找她。 两人面对面时,温晚气哼哼的,想要绕过他。 被他一把拦住,终没忍住,又抱进了怀里,但没有完全抱紧,他低头,整好以暇的看着她。 「兔子比我重要?」 「为一只兔子,同我生气?」 「恩?」 「小没良心的!」 温晚被他说的,愣了一下,然后觉得好像他说的有道理… 于是脸上挂了愧疚,认真道歉:「我错了。」 弘历忍俊不禁,低头,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你呀。」 温晚似乎分辨不出他这话是不是还在生气,怯生生的道:「错不在兔子,在我…」 「我原不该这样小气…」 「我真的知道错了…」 弘历原本瞧她认错,还挺受用,但见她如此内疚,反而听不下去了,心软的不行,抱紧她:「原是我不好,为一只兔子就如此吓唬你。」 「我再让人做一套小老虎给你,好不好?都是凶的。」 「可以吗?」温晚依旧怯生生的。 「怎么不可以?」 「你呀,这点胆子。」 温晚这才整个人不那么僵硬了,任由弘历抱了一会儿,才轻轻推了推他。 声音依旧软软怯怯的:「喘不过气儿了…」 弘历忍俊不禁,松了手,低头笑道:「本就打不得骂不得,如今还抱不得。」 「我瞧着,该给你取小字娇娇才是。」 温晚哦了一声:「既觉得娇,不养也罢…我不怪您…」 弘历一下子心软的要命:「我哪里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就该娇一些,爷养得起。」 说到这儿,弘历想起了今儿为哄她做的准备,便叫了高玉进来。 「布置上罢。」 「是!」高玉赶紧去了。 温晚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故而也没好奇这简单的对话,任由弘历拉着她去炕边坐下。 「苏氏说,你送三阿哥的东西,她十分喜欢。」 「嗯。」温晚随意点了点头。 苏氏生子,后院都要送东西过去,温晚送的是一套木制精雕的瓜果花卉模型,是许多按照她的要求,托府里採买的,同内务府买的。 「她说,后院送的礼,唯独你最用心,可见是个喜欢小孩子的。」 第114页 温晚疑惑的抬头:「我送三阿哥,他一个小孩子,自然要送他用得着的东西,可这跟我喜不喜欢小孩子有何关系?」 「我也没见过小孩子呀…」 弘历笑了:「你说的有道理。」 「改日让苏氏带他来,与你一见。」 温晚摇头:「他那么小,何苦折腾?」 「您若定要我见,我去苏格格那里见便是了。」 「何苦折腾你呢?三阿哥太小,大阿哥却是大了,可也是小孩子,改日让他来给你请安也可。」 大阿哥? 重点终于来了么? 他不会要把大阿哥给我养罢? 我谢谢您啊! 温晚为难的想了想,小声道:「一定要见嘛?」 「后院每个都要见的么?」 「可是大阿哥要生辰了?」 「我只送礼行不行…」 弘历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笑道:「哪里就说到生辰了,不过是给你请个安。」 「不想见就不见。」 温晚苦恼的摇头:「并非是什么想见不想见。」 「我总不知要如何见人。」 「上次黄格格来,吓了我一跳!」 「我好不容易才熟悉了见福晋的流程,这见阿哥又是个什么流程?」 「见旁人就这么苦恼?见我倒是随意。」弘历嘆气。 「您又不是旁人。」温晚下意识就接了句。 但她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仍旧纠结怎么见大阿哥。 弘历被这话弄的心满意足,握住了她的手:「不想了。」 「乖。」 「无论见谁,该为难的都不应该是你。」 温晚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请您不要以己度人好不好嘛!」 「您身份贵重,谁敢为难您呢?」 「我虽然不怕死,但我身上可还有我们钮祜禄家满门的命呢!我阿玛额娘,还有兄长,刘嬷嬷…他们何其无辜?」 「教宫规的嬷嬷还说,后宫女子更不容易,一旦入宫,便不可以自戕,否则就要连累满门!」 「吓不吓人?!」 弘历不免又被她气着了,哪有人整天遇到事就直接到死这一步的!一点余地都不留! 「那嬷嬷没教你,不可把死呀死的挂在嘴边?!」 温晚不以为然:「我都死过一回了…」 「百无禁忌…」 「闭嘴!」弘历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心。 「哦。」 弘历瞧着她这样子,又心疼了:「说好了,娇养着你,怎么会让你为这点事儿为难?」 「嬷嬷说,要谨言慎行。」 「什么位分就要守什么位分的规矩。」 「您…很好…特别好…我不想给您添麻烦…」温晚垂头,整个人十分难过。 弘历一下子五味杂陈。 原觉得她好养的很,不恃宠而骄,不贪心,也不多嘴,原来是她在很努力的不给自己添麻烦。 到底是他没能给她高位,才让她如此小心翼翼。 以后—— 他轻轻揽住了她:「心心,你且忍一忍。」 他终于动了某种心思。 温晚笑笑:「又说傻话,我吃的好,住得好,睡得好…」 「您且忍一忍我才是…」 「我会长大,会让您养的不那么麻烦…」 她听到他心跳勐的加速。 然后唇上微凉。 这次没有手指的阻隔,温润柔软的触感让弘历有些失控。 这其实是他第二次吻一个女人。 上一次还是大婚之夜,为表对福晋的尊重而已。 再就没有了。 床笫之间,胆大如高氏,也不敢去吻他的唇。 他潜意识里,本就该如此。 她们当对他心存敬畏。 可现在,他忍不住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 不该为一个女子失控,但她是不一样的——这两股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掰扯挣扎。 就在他终克制住要离开时,懵了的温晚无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唇… 她的舌尖划过… 弘历脑海里的想法一下子烟消云散。 他的手用力,扣住了反应过来想要逃避的温晚。 「心心。」他的声音从两人的唇齿间传出。 外面,李玉好心的拦住了高玉。 然后得意的比了个给老子跪下磕头感谢老子大恩的手势。 高玉不明所以,怒目以对,不过身体十分诚实的没有移动。 第54章 「高玉。」 弘历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高玉才如蒙大赦,快步入内。 却不见温晚,只有弘历自己坐着。 「布置好了?」 「回爷,都布置好了,一干人等也都扮上了。」 「嗯。」 「让人进来伺候格格。」 「是!」高玉退了出去。 李玉正端着一壶茶走来,两人擦肩而过,高玉说了句多谢。 李玉笑笑,没有停留,赶紧给弘历送了茶进去。 却是凉茶。 弘历笑骂了句:「你倒是胆大!」 李玉笑着行礼:「爷饶命!」 「滚。」 「是!」李玉屁颠屁颠退出去了。 何嬷嬷正好进来,先跟弘历行了礼,才绕过屏风进去内室。 一眼就看见温晚坐在床上魂不守舍。 第115页 自己走近,还没出声,她就吓了一跳,往后缩。 脸色绯红欲滴! 何嬷嬷一眼就明白过来。 心疼的在心里嘀咕了句:爷也太心急了,主儿还小呢! 她见温晚这样,也不戳破,轻柔的劝着温晚洗了个脸,重新上了点面脂,温晚不爱上妆,只用鹅蛋粉轻轻扫了一下面庞而已,眉粉都未用的。 收拾完,温晚拖着不想出去,只一味的愣神,何嬷嬷正要劝一劝,就见弘历进来了。 他一挥手,何嬷嬷只能无奈的行礼退了出去。 温晚恍若没察觉身后的人已经换了,撑着脸看着梳妆檯旁的落地花瓶,里面是新换的百合花。 直到弘历走到她身边,尽可能轻声的叫了她一声:「心心…」 温晚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弘历有点心疼,他没有靠近,嘆了口气:「我吓着你了?」 「那我——」 温晚突然站了起来,扑进他的怀里。 倒把弘历吓了一跳,又惊又喜。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温晚闷声闷气:「您是个好人。」 滴!好人卡一张! 弘历??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因为他在她眼里是个好人,所以她尽管什么都不懂,还是愿意相信他? 还是无关爱情… 弘历有些失落,不过更多的是欢喜,她终究是最信任自己的。 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我是好人?」 「不怕我?」 温晚在他胸前点了点头,蹭的他心头的火又旺盛起来。 「那…」 他抬起她的脸,缓缓凑近。 温晚立刻捂住了嘴。 弘历大笑:「还说不怕我!」 「坏人!」温晚含煳不清的道。 「这就变成坏人了?!」 弘历拉下她的手握住,轻嘆一声:「春宵苦短日高起…原同心爱之人,都不必一夜春宵,就让人难捨难分了。」 他深深的看着她,她还小,就让自己这样… 若是长大了…自己会不会… 温晚心里一个咯噔。 她露出迷迷煳煳的眼神:「不分开,不好么?」 「您是觉得我不好养么?」 弘历回神,心里嗤笑,自己在想什么呢? 于繁忙政务中,得一温柔乡,有什么不好? 难道要冷冰冰的,摒弃七情六慾? 那要这天下,还有什么意思? 他再次把她拥在怀里:「不想同我分开?」 温晚不说话。 呸!我有的选么! 当你求而不得的「妹妹」,一生狐假虎威不好么! 弘历当她默认了,又抱的紧了些:「不分开。」 「更不会觉得你难养。」 又抱了片刻,他艰难的松开她,再抱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改成牵着她的手:「闭上眼睛。」 「有惊喜给你。」 温晚乖乖的照做闭着眼睛,由他牵着,往外走。 什么惊喜? 姐现在眼界儿很高! 你那些珠宝首饰华服美食,已经不能让姐出卖灵魂了… 姐现在想要…嗷…完蛋,无欲无求怎么办… 都怪前世太苦… 不行,我得振作起来… 要俩兵马俑怎么样? 前世没去看,怪遗憾的… 嗯? 怎么出门了? 嗯? 怎么突然人声鼎沸? 等等!李玉!那是你的声音吧? 你卖什么? 卖身?!!! 这么劲爆?! 温晚期待感一下子蹭蹭增加了,好在弘历及时的出声了:「睁开眼罢。」 她小心的睁开眼,怕被日光刺到,却见眼前是一只手——弘历想到了,所以为她遮挡了,起到了缓冲。 片刻,他放下手。 温晚!!! 惊讶又有点懵! 这是什么? 菜市场?! 啊呸…是商业街… 李玉,你那手挥的太假了好不好! 原来你是卖鱼的! 你这什么口音啊! 「不能带你出去,委屈你了。」 「过些日子,我一定带你出去好好走一走…」弘历道。 温晚:「您有银子么?!」 弘历?? 「不买吗?随便拿?」 那这也太假了吧… 影响体验感啊… 「有。」 「你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弘历一挥手,一个小太监捧了一托盘荷包上来。 弘历取了一个,然后牵着温晚走下台阶。 院子里,此刻到处是精緻的摊位,那桌子都是花梨木的。 第一个摊位就是李玉套着件绸缎衣在卖鱼,活的,小锦鲤,在大青花瓷缸子里游来游去。 温晚过去看了看,李玉殷勤的用不知道哪里的口音招唿:「格格,买鱼吗?」 温晚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转身抱着弘历的胳膊笑:「我不买…」 「那就再看看别家。」弘历道。 李玉只能可怜兮兮的在后面看着。 第二个摊位是高玉,瞧着靠谱不了多少,衣服虽然不是绸缎的,但很新,他卖的是灯笼。 一个个精緻的不得了,最中心那个居然还是琉璃的! 第116页 温晚的手略过那个琉璃的,选了一个小鱼儿的。 「我要这个。」 「我喜欢鱼儿!」 李玉抻着脖子听到了,差点一口气憋着! 您喜欢鱼不买我的真鱼?! 亏我跟高玉差点打起来,争这个摊位! 「你该问问多少银子?」弘历笑着提醒。 于是温晚一本正经:「请问,几两银子?」 「格格,半贯钱就够!」 温晚对弘历小声道:「半贯钱是什么意思?」 弘历小声回答:「一两银子,一贯。」 温晚算了算,有点惊喜:「那我可以选两个?」 「对。」 温晚又低头选了起来,这次她依旧没有要那个琉璃的,而是选了另一条鱼,凑成了一对儿。 「好看吗?」 「好看。」 「付钱呀!」 「好…」弘历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了高玉。 高玉受宠若惊的捧着:「多谢您!」 弘历接过温晚手里的一只鱼灯笼,同她继续往里走。 下一个摊位是不认识的小太监,应该是前院伺候的,也穿着布衣,戴着一个瓜皮帽。 卖的是笔墨纸砚。 那烫金的花纹墨,一看就是名砚的砚台,还有厚重光滑的纸张… 小太监都不敢像高玉那样拿起来叫卖。 温晚站在前面看了一会儿,对弘历道:「您要那块墨么?」 「好。」 「请问,什么价儿呢?」温晚指了指最中间的那块墨,看花纹同弘历用的有点像。 「格格,这块儿是八两银子。」小太监点头哈腰的回道。 「这么贵?」 弘历佯装生气:「你买一个普通刺绣的炕屏,就花了三百两,给我买一块墨,却嫌贵?」 温晚一想也是,立刻表示是自己小气了。 然后拔下了头上的一支金蔷薇花的簪子,递了过去:「这个够吗?」 「这太多了!」小太监犹犹豫豫,不敢拿。 弘历接了过来,重新给温晚簪了回去,然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抛了过去:「不必找了。」 小太监立刻高兴的喜笑颜开,把墨用一个精緻的檀木盒子装了,双手捧了过来。 温晚接过:「送您。」 弘历刚拿在手里,就立刻有一个仍旧是太监打扮的上前,手里捧着一个空托盘。 弘历把盒子放了上去,仍同温晚一人拿着一个灯笼,缓缓继续。 竟然还有卖茶的,还打了个崭新的店铺旗子:写了一个大大的茶字。 「格格,小店还有茶点!格格尝尝?先尝后买!」 温晚笑了:「那就尝尝罢。」 茶点当然精緻的不像话,不过都是有茶入味,因恐伤身,平日里温晚也是吃不大着的。 她每样都尝了尝,选了最好吃的一份龙井茶酥,又取了一小块,银签子挑了,餵给弘历。 「这个最好。」 弘历咬住吃下:「那就买一些?」 「好。」 温晚想了想,又挑了一块玫瑰茶饼,餵给了他。 「这个如何?」 「也好。」 「不如每样都买一点儿。」弘历道。 「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 「好。」 小太监喜笑颜开:「格格,小店明码标价,一斤一两!」 「论斤的啊?」温晚恰当的表现出了惊讶。 「是!」 「那便每样要一块罢?我们俩分着用?」弘历道。 「嗯。」温晚的注意力不在分着吃上面,她侧过身小声道:「我们买这样多,是不是该让他便宜些?」 「有道理。」弘历鼓励一笑。 「您问…」温晚戳了戳他。 「好。」弘历一本正经:「我家夫人说,买这样多,该便宜点才是!」 小太监假装为难:「这位爷…我们小本生意,明码标价,实在便宜不得!」 「这装点心的盒子,我们便不收钱了,如何?」 温晚?? 盒子还要收钱? 思想够超前的啊! 「夫人,你觉得如何?」弘历低声笑道。 「那…好吧…」 然后小太监拿出了那么大一个花梨木雕八仙过海的食盒… 装的满满的,但他明显忘了称重,心虚的收了三两银子。 食盒自然也就过了过弘历的手,就被人接过去了。 「卖面具了!卖面具了!」下一个摊位立刻开始吆喝了。 果然得有面具。 温晚走过去,看了一会儿,没有那种可怕的或者搞怪的,一个个都华丽又漂亮。 「格格,面具可以试戴!不好看不收钱的!」 温晚十分纠结,「这个罢…」 试了试,没有镜子,她只能侧身问弘历。 弘历道:「好看!」 「是吗?」 「可我还想再试试那个…」 刚戴上,弘历立刻道:「好看!」 如此四次,温晚不乐意了:「您敷衍我呢!」 「怎么会?」 「是真的好看。」 「你看最初你选的这个兔子,耳朵特别衬你!」 「这个老虎,颜色衬你今儿的这身衣裳…」 「还有这个…衬你的耳坠儿…恩?你这耳坠戴过两回了。」 第117页 戴过两回,就是首饰不够。 「这几个面具都要了,我带你去看看首饰。」弘历道。 「我还想要那个。」温晚指了指一个狼头的,不过那狼画的一点也不兇狠。 「好。」 付了银子,温晚就把狼头的给弘历比了比。 弘历任由她摆弄。 温晚自己笑了会儿,才把面具放下,递给了跟着的小太监。 弘历牵着她去了首饰摊位,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摊位的首饰竟然不是宫中的样式,更像是民间的。 这让温晚来了兴致。 「格格请坐!」看守摊位的是春然。 她换了一身布衣,有些拘谨,在温晚坐下后,把镜子摆了过来。 「格格生的这样好看,肯定戴什么都好看。」 温晚侧过身小声的弘立道:「她夸我好看。」 「嗯,我的夫人是京城最好看的。」 「您小点声儿…」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弘立挑了一对耳环,给温晚比了比。 「果然戴什么都好看。」他道。 温晚嘴角眉梢都是笑意,「照你这么说,我也不必精挑细选了,随意那两对就打发了。」 「那怎么能行?」 「长得好看又不是你的错。」 「不能因为长得好看,就不能选自己喜好的东西了。」 温晚十分惊讶:「您看了多少戏本子学的这样的话?」 弘历一时有些心虚。 他身边那么多女人,心情好了,他偶尔也愿意哄两句的,会说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 但这话怎么能跟温晚承认呢? 于是道:「哪里学的不要紧,要紧的是真心。」 温晚像是被哄到了,越发欢喜。 最后在春然的推荐下,温晚选了两只银镯子,都带着花朵样式的小铃铛,弘历给她选了三对耳环。 原身是正经的满人姑娘,是有三个耳洞的,不过平日里她嫌沉,只戴一对。 又是一番不伦不类的讨价还价后,方都付了银子。 再往里走就是卖花的了。 百合,芍药,还有莲花等,还有几株山茶花,连盆放在地上。 含珠打扮成了卖花女,正在装模作样的给山茶花松土,脸上都沾染了泥土。 「格格买花吗?」 「都是自家种的。」 「山茶花瞧着不错。」温晚道。 「您真有眼光,这株是新品,已经全是花苞,这几日就开了。」含珠满眼都写着:主儿,快买快买!这个最好! 「鲜花虽美,但不长久。」温晚假装嘆气。 「还是看看旁的罢。」 「要想长久,画下来就是,然后按照画样儿,做一批瓷器来,如此可还算长久?」弘历道。 「可我不善画…」 「怎么能劳夫人动手,花开时,我画来与你。」 「也好。」温晚故作勉勉强强的买了。 弘历看破不说破,侧身笑道:「前面还有糖果,你是不爱的,不过是要凑个人气儿,另有些布匹绸缎,我陪你转转。」 「本想为你叫那捏面人儿的进来,可他们市井平民,见不得场面,慌慌张张也是无趣,到底不如去街上来的好玩儿,便作罢了。」 温晚嗯了一声,边走边道:「有柜子么?」 「柜子?」 「嗯。」 「我的猫儿狗儿老虎兔子的,只能放在盒中,我想要个大柜子,皆摆放上去,如此方日日可见。」 「我库里有,让高玉给你送来就是。」 「我要的是这种…」温晚比划了一番。 弘历看懂了:「这倒是新奇的样式,一会儿画了,让人现做便是。」 「嗯。」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在李玉故作可怜的眼神里,温晚买了他两条小鱼儿,李玉高兴的又送了三条,一併用青花瓷大缸养了起来。 天渐热了,弘历便拉着她去后头书房了。 他给她画她要的柜子,她在旁边一样一样看自己买来的东西。 「面具能送给娘娘一个么?」 「能。」 「这墨可好用?」 「你送的,自然好。」 「这是哪个味儿的茶饼?我原尝的时候怎么没觉察!如此好吃。」 「是好吃。」 「一个月让他们给你做一回罢,瞧着怪可怜的。」 「您真是个好人!」 「我帮您磨墨!」 「嗯。」 「等等…你怎么做到的?磨墨磨脸上了?」 「别这么擦…」 「猫儿似的!」 「您真的会擦嘛?」 「痒…」 「有沾那么多么…」 「别动耳朵呀…」 ……… 何嬷嬷李玉在外面各站一边,听着里面话音不断,时而夹杂着弘历的笑声,每每笑过后必然要软声去哄。 午膳就在书房用的,上午算是有了运动量,加上书房凉爽,温晚用的还算颇多,弘历瞧着心情也跟着不错,就让赏厨子,温晚也跟着赏了。 「你午后也歇在这里?」弘历坐在榻上喝茶。 「嗯。」温晚点头。 「让人另给你搬一个带纱幔的榻来。」 「库里就有。」 「东间宽敞,就安置在那里,你午歇也能舒服些。」 第118页 「柜子是想放在东墙那里?恩?你那是放了什么东西?」 弘历看到了三个矮小的多宝阁架,贴墙放在地上。 他眉头一紧:「甚——」 但丑字被他及时咽了回去:「甚可怜…」 「我让高玉催着,柜子定能给你及早送来,那边可还要多一个斗柜?跟榻各放两边,也对称些,我记得库里有一个楠木景泰蓝的——」 「李玉。」 李玉立刻进来了:「爷!」 「让人去看看,库里是不是有一个楠木景泰蓝的柜子,若有,就搬过来罢。」 「是!」李玉退出去了。 「那个花瓶倒是不合适了。且不换了可好?我给你画几个花样,另烧一炉来,不是要山茶?」 「原那炉空蓝釉,颜色也衬,只没有这样落地大插瓶,但有几个落地花缸,用来给你放荷花的。」 「怎么这么看着我?」弘历轻笑。 温晚撑着脸:「您好厉害。」 「什么都会。」 「您怎么那么厉害呢?」她满眼惊嘆。 「你呀,就没想到别的?」弘历笑道。 「恩?」温晚疑惑。 「厉不厉害先不说,愿意为你花心思才是真的。」他轻嘆。 「你莫不是觉得,我为谁都如此?」 「爷哪有那功夫!」 弘历深知这话不挑明,她是不会明白的。 温晚点头:「嗯嗯嗯…我如今是后院里头,最得宠的!我知道的。」 弘历嘆气,果然她的想法还是偏的。 这是宠的事儿么? 高氏当初那种算宠。 可高氏如何同她比?! 「你呀!」弘历却只笑嘆了这么一句。 「画好了么?」温晚探过身,她眼尾还有一丁点儿的墨没有擦掉,如一粒美人痣。 弘历抬手,在她的眼尾轻轻摩挲:「还想要什么?」 「一併画与你。」 温晚觉得痒,微微蹙眉躲避。「您送的小船能自己在水里转动…那…桌子能不能?」 「转动的桌子?」 「用作何用?」 弘历实在不觉得一张桌子动起来有什么美感… 温晚比划了一下:「用膳时,若桌子面儿可动,我便可自己挑菜,不必旁人伺候了。」 弄好了姐要涮火锅! 弘历笑了:「你这心思总异于旁人,不过你说的却也不费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来便是。」 「那…弄好了,我请您用膳!」温晚欢喜的道。 「好。」 弘历提笔,又简单画了一下温晚想要的,刚放下笔,温晚突然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是左手的无名指。 温晚没有说话,抽出帕子,给他擦掉了那一丁点的墨。 擦干净她要收回手的时候,弘历反握住了她整只手。 帕子落到了地上。 温晚没有挣脱的意思,只怔了怔。 「您说心中我最重,那昨晚的高侧福晋,如何那么轻易就能将您请走!」翠翠凉飕飕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循环。 现在的任务已经这么不管不顾了么? 高氏都失宠了! 这怎么圆?! 第55章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摸了会儿小手。 温晚突然把手抽了回去。 弘历始料未及,不过也只当她是害羞了。 可温晚却突然轻哼一声,转身去贵妃榻那里坐着了。 弘历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跟过去哄。 却听温晚气哼哼的道:「我刚想起来,昨儿做了噩梦。」 「又做噩梦了?」弘历有些担心。 温晚自从落水,就经常惊梦。 「我再让太医来与你看看,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可好?」 温晚摇头:「我不!」 又道:「您都不问我做了什么噩梦!」 弘历无奈的笑着:「是我不好,那你与我说说,若能替你出气的,我必然不会手软。」 温晚斜了他一眼:「您对自己如何不能手软?」 弘历惊讶:「你梦到我了?」 「自然。」温晚依旧气哼哼的。 「梦到您同我说——」温晚顿住了。 露出一个茫然惆怅还有一丝难过的表情。 「您说心中,我最重。」 「这话不假。」弘历立刻道。 「可您却在…在哪里呢?总之,您上一刻还牵着我的手,转眼就…就去高侧福晋那里了…」 「这本没有什么。」 「但——」温晚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惊恐。 「我…我…又…落水了…」 「不知道怎么…」 弘历心疼的抱住她又开始微微颤抖的身体。 温晚把头埋了进去,「我本忘了的,只记得是个噩梦…」 「这会儿竟都想起来了。」 「只是个梦而已。」弘历软声安慰。 「不想了好不好?」 「我陪你去园子走走?」弘历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并不同她在这件事上纠缠。 「您说…」 「我梦到的…」 「真的是我么?」 「会不会是…她…」温晚说着,竟头一回主动回抱了弘历。 可见是怕极了。 「我想起来了…」 「梦里…她还说了一句话:您说心中我最重,那昨晚的高侧福晋,如何那么轻易就能将您请走!」 第119页 「我如何会说这样的话?所以定不是我…」 弘历眼神一变,若温晚还是以前的温晚,对他情深似海,吃醋闹一闹是可能的。 她这个梦,莫不是因为记忆要復甦的徵兆? 他当然愿意重新拥有以前的温晚。 但现在的温晚,也未尝不让他心动… 且现在的她,似乎十分排斥以前的自己。 若真的记忆復甦,那… 他轻轻拍了拍温晚的后背:「你这话,可是要我为梦里那个不知所谓的我,同你道歉?」 「是我错了,好不好?」 他不打算让温晚再深思纠缠这个梦境,所以干脆利索的哄她。 「又不是您的错…」温晚情绪好转。 「可让你如此痛苦,我于心何忍?」弘历语气也有些难过。 「一个梦而已。」温晚倒反过来安慰他了。 「我不过是同您说说,您何苦当真呢?」 「既然心心都没有当真,那我也不必当真了?」 「自然。」 「好。」 弘历笑笑,再一次心满意足。 温晚听着脑海里任务完成的回覆,也很满意。 皆大欢喜。 因着这么个插曲,弘历到底让太医过来又请了一次脉。 开了一味安神的方子,却不苦的。 然后似乎是极不放心,接下来一连七日,都宿在蔚兰苑,虽说还睡在炕上,可夜里,都会先进内室哄睡温晚。 怎么哄? 抱一会,念一会书,说一会儿软话哄她欢喜…都是有的。 李玉都急疯了。 王爷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一壶壶凉茶下去可如何是好? 好在吴书来第八日午后,终于跟着从圆明园回来了。 弘历一直留他在圆明园,而吴书来看见李玉又半分芥蒂没有的样子,李玉就知道,他师傅必然是有更大更好的差事。 他恭恭敬敬的伺候了一番,然后才道:「师傅,爷这么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 「白日里一直忙于国政,夜里也要三个时辰的看摺子,每日浓茶两壶不说,这凉茶,也日日都要的。」 吴书来浑身舒服的坐着:「爷是有日子没召小主们伺候了。」 「那随侍的珂里叶特格格,在圆明园,跟禁足也差不多了,白日里爷没空搭理,夜里爷又回府。」 「除了蔚兰苑,爷只去福晋那里留宿,可爷总说累了…」李玉补充道。 吴书来沉吟片刻:「咱们是爷的奴才,不能逾矩,但劝谏也是应该的。」 「今儿我教你一个乖。」 「能不能行,就看你自己了。」 李玉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次李玉能不能真的上去,就看他自己了。 吴书来竟然肯给他这么大一个机会。 他到底有什么更好的差事呢? 不过李玉控制住没有多想,再大的差事,他也够不着。 他立刻跪地磕头:「求师傅指点。」 「你小子,是想的太多了。」 「你是不是想,在爷面前提一提其他的小主?」 「你以为爷想起旁人,就肯去了?」 「我告诉你。错了!」 「爷只会以为你眼皮子浅!被后头二两银子就收买了去!」 李玉心凉,他的确这么想的,高侧福晋以前就是盛宠,这次爷都没忍心罚她,可见是有情意的,自己若能提一提从前…说不得爷就… 他倒是不为着高侧福晋,只是为爷的身体着想! 李玉又磕了一个头。 吴书来继续道:「其实,实话实说便是了。」 李玉一愣。 实话实说。 这几个字,深意无限。 「爷,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么?」 李玉脑子转的飞快,终想出了眉目。 郑重的又磕了一个头。 「师傅大恩!徒弟铭记在心!」 吴书来拨了拨他的茶杯盖子,似笑非笑:「送佛送到西。」 「我再卖你一个人情。」 「你无论打算怎么说,怎么劝,都不要在格格面前。」 李玉心中一惊,并不十分明白。 格格若能明白,劝一劝爷,比谁都管用。 但吴书来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能又磕了一个头:「是!」 「去吧。爷允我今儿在府里歇半日,爷那里你好生伺候。」 「是!」李玉这才爬起来,慢慢出去了。 弘历此刻在福晋那里,李玉匆匆赶了过去。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给了他一个爷没让人进去伺候的眼神。 李玉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站在了门口。 里面,弘历没有脱鞋,也没有更衣,随意的坐在炕上,跟福晋说话。 已经问了大格格和二阿哥,这会儿道:「永璜这几日如何?」 「大阿哥十分用功,臣妾劝了两回,身体为重,不可过度,也让永琏做完功课,同他园子里散心,这几日食慾已经好了许多,瞧着还壮实了点。」 「嗯,福晋辛苦了。」 「我瞧着福晋倒是清减了。」弘历伸出手。 福晋把手递了过去,两人手指交握。 弘历一脸爱惜的笑了笑:「可是天热了食欲不振?你以前每每夏日,便有些日子食不下咽。」 「用些梅子酒便会好些。」 第120页 「我让人埋在园子里的,也该成了,今儿就让人去取罢。」 福晋不可自抑的生出了一丝感动。 他终究是记着自己的。 尊重,体贴。 都有了。 再没有人能二者兼得。 这么想着,福晋便有些真的释怀了。 心里想开了,身体便也诚实了。 她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弘历一点儿:「那,爷今晚陪臣妾用点梅子酒,可好?」 「好。」弘历应了。 福晋心中腾的升起了欢喜。 「那臣妾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还早呢。」弘历笑道。 「再陪我坐坐罢。」 「我也是乏的很,皇阿玛这些日子越发严苛,我每日竟有半日都是站着听训的。」 这样有些示弱的话,让福晋十分心疼。 已经下意识不去想,弘历每晚回来宿在蔚兰苑岂不是会更累。 「臣妾让人打水来给爷泡泡脚可好?再让人进来给爷捶腿按按身子。」 「这个时辰,不折腾了,晚上再洗也就是了。」 「那臣妾吩咐人熬个药汤,爷晚上泡个药浴。」 「也好。」 福晋便起身出去了,门口的李玉行了礼,就听到弘历叫他。 他赶紧进去了。 「爷。」 「摺子送去蔚兰苑,我夜里再看。」 「是!」 这是夜里还要宿在那里。 李玉面上不露声色,见弘历没有吩咐了,才退了出去。 福晋吩咐了药汤,又顺势吩咐了晚膳的样式。 待她回来,弘历已经在炕上睡了。 她心疼的轻嘆一声,便在旁边守着,好在有一本书在炕桌,她倒也不用干巴巴的守。 弘历半响没有出福晋院里的消息,很快就都知道了。 也都明白了,便都歇了心思。 金氏正在抄经,她上午偷了懒,下午便要抄的多些。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主儿,您得想想法子啊。」她的宫女也急。 夏日了,这院子却冷的很! 「有什么法子?!」 「这经怎么也要再抄半个月!」 「抄不完我也出不去!还能凭空就把爷拢过来!」 金氏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头,却是已经动了心思的。 她的容貌,高侧福晋都得低一分。 不是拿来白白浪费的! 弘历睡了一个时辰。 可见是真的累了。 醒来后,他起身走了走,福晋便劝他早点用膳:「爷睡了好一会儿,必定腹中飢饿,咱们自己府里,早点晚点都不要紧。」 「也好。」弘历笑笑。 晚膳都是些补身子的菜色,弘历瞧不出喜不喜欢,每样都用了一点儿,福晋亲手盛的汤也尽数喝了。 等他放下筷子,福晋也跟着放下了。 漱口后,福晋道:「爷刚用完膳,不好直接药浴,不如院子里走一走先?」 「嗯。」 弘历起身,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叫了李玉:「摺子呢?」 「先拿进来,我夜里需得看完。」 李玉心中已经反应过来:「奴才该死!」 「奴才已经把摺子,都送去蔚兰苑了。」 「爷惯用的笔墨都在蔚兰苑书房。」李玉跪地磕头。 弘历踹了他一脚:「煳涂东西!」 福晋赶紧劝道:「爷,何苦为这样的小事动怒?」 「摺子要紧,万岁爷又催着,爷不如去蔚兰苑看罢?也省的折腾。」 「说好了今日陪你的。」弘历嘆气。 「爷的心意,臣妾明白。」 「蔚兰苑后书房,本就是爷夏日爱呆的地儿,这几日闷热,爷在那里看摺子,也舒服些。」 「只是爷身子要紧,夜里,还是要人给您熬一碗鸡汤才好。」 弘历握住她的手:「福晋最为我着想。」 「可也得想着你自己,莫要再清减下去了。」 「我明儿让人再给你送些补品。」 「多谢爷!」福晋笑了笑。 弘历便就此要走,福晋自然要送,走了两步,弘历突然停住:「哦,我竟忘了,昨儿皇阿玛骂了我,可却又说,傅恆的亲事,若富察家无异议,这几日就下明旨赐婚。」 「臣妾谢万岁恩典。」福晋深蹲一礼。 弘历亲手拉起她:「待傅恆赐了婚,就得歷练歷练了,皇阿玛那里,御前侍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福晋眉眼含笑:「多谢爷费心。」 「明儿再请你额娘过府,你再细说一番也好。」 竟然又可以请额娘入府! 福晋笑容更盛:「臣妾——」 弘历止住她的话:「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后院安宁,我方能安心国事。我心中明白,这都是你的功劳。」 福晋微微低头:「臣妾的本分罢了,只是,爷这么说,臣妾实在…心中欢喜。」 气氛如此,福晋心中生出不舍,正想抛了气度,开口把他留下。 可还没等她开口,弘历就笑笑,松开了她的手:「回去吧,不必送了。」 福晋只能行礼,然后看着他离开。 李玉带着宫人们对福晋行礼告退的时候,瞥见了福晋的眼神。 第121页 不舍,眷恋,还有后悔。 他知道,福晋是想留下爷。 她后悔的是自己没开口,但李玉却明白,她留不住。 爷送开福晋手时的干脆利落,同温晚格格,简直截然不同。 爷每次离开蔚兰苑,若是温晚格格相送,爷的眼神都像是要黏上去了一样,每次都能感觉到爷深吸一口气才能下定决心离开。 至此,李玉终明白,为什么吴书来提醒他,不要当着格格的面儿劝爷。 爷要给格格造一个世外桃源。 没有旁人。 只有他们彼此。 格格不是福晋,他不需要她宽和大度,也不要她吃醋伤心。 李玉心情复杂,至于么… 费心费力,为一个女人? 格格也没有三头六臂啊? 是美! 可这天下,都要是爷的了。 还缺美人不成?! 不懂归不懂,李玉只是想想,抛诸脑后,没有任何作死的打算。 爷要宠,他就想办法帮着爷宠! 李玉屁颠屁颠的跟上弘历,在无人的路上,他在身后侧小声道:「爷。」 「说。」 「高侧福晋院子里伺候的,给奴才送了一个大荷包。」 「给你,你就收着。」弘历不以为意。 「谢爷恩典!」 「他求你什么?」 「奴才没听。」李玉实话实说。 「你倒是颇不要脸。」弘历笑了。 「左右是求奴才给他的主子说好话,可…奴才是爷的奴才。」 「便是奴才要求爷,也不是为着谁!奴才只是为着爷的身子!」这句李玉声音低了又低。 「爷,奴才去王太医要个清凉去火又不伤身的方子可好?那凉茶,奴才总担心它性寒,喝多了不好。」 李玉说完,扑通跪地:「奴才多嘴了!」 「爷饶命!」 弘历轻轻踢了他一脚:「起来吧。」 「你一片忠心,我岂会不知?」 「凉茶,不喝了便是!」 李玉大喜,一骨碌爬了起来:「奴才明儿就去找王太医!」 「不必了。」 弘历目光深邃:「人家不是求了你,你收银子不办事?」 李玉一愣:「爷…奴才…给他退回去?」 「蠢货!」弘历笑了。 走了几步方道:「跟他说,你办妥了。」 李玉低头:「是!」 这就成了? 这么简单? 是因为爷根本就有这个心思?! 李玉终于明白,吴书来为何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教他。 他根本不怕自己本事比他大!因为自己缺的哪里是说这几句话! 缺的是对爷心思的揣测! 这才是吴书来要提醒自己的! 李玉再次五味杂陈,却也斗志熊熊。 知道了方向,路再难,也错不了。 到了蔚兰苑,温晚还在后面书房。 弘历径直去了,李玉在门口就站住了,何嬷嬷和春然也随即退了出来。 温晚笑意盈盈的要行礼,弘历无奈的拦住她,然后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半响,温晚懒懒的靠进他怀里。 这几日他夜夜睡前缠着她,倒让她快要习惯了。 「这是困了?」 「也没有。」 「只是懒。」温晚无比诚实。 弘历笑了,也不让她去坐着,就这么由着她靠着。 「我今天吃了两块茶点。」 「每样都给您留了一半。」 「那日说好了的。」 弘历夸她:「心心言而有信,堪称君子。」 「您这么夸,我怪心虚的。」温晚抬手捂住他的嘴。 「您怎么这个眼神?可怜兮兮的。」 「可是有人欺负您了?」 「是有。」 温晚大惊失色:「吃亏了吗?」 「打输了?」 「有没有伤着?」 「不是说您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怎么还有人敢欺负您?」 「您愣着作什么呀?」 「快让我看看,伤了哪里了?」 弘历见她如此,心中一暖。 「怎么?这么心疼我?」 「我又不是真的没良心!」 「锦衣玉食的被您养着,难道一点感恩之心都不能有么?」 「那我成什么了!」温晚说着,还是在找他哪里伤了。 弘历拦住她四处戳的手,又把她圈进怀里,不让她动。 「没人打我。」 「不过是,有人心生贪念,想在我这里,要的更多罢了。」 温晚小声道:「您那么厉害,想必自有法子。」 「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我只想说,既欺负您,就不是好人,既不是好人,您又何苦同他们置气?」 「您不开心了,难过了,那心疼您的人,该多心疼?可坏人却会因此乐的什么似的!」 「您也不要说我是凭空便如此言语,我也算有经验了,上次的事儿,我若是气恼了,您岂不是会心疼?」 弘历被她一本正经的有经验三个字逗笑。 「心心说的极是。」 「亏的心心有经验,不然我岂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经验二字被他加重了语气。 第122页 温晚娇哼:「您又把我当傻子了。」 「我知道,您什么都懂。」 「是我多话了。」 「罢了罢了,逗您一笑,也是我的功德了。」 弘历抱紧她,「你说什么,我都是爱听的。」 「没有取笑不取笑。」 「嗯。」温晚点头,缓缓回抱他。 这个时候,他已经是隐形的太子了。 雍正病的时好时坏,大家都心知肚明,弘历恐怕今年就能登基。 那么,谁还敢欺负他呢? 温晚思而未果,她对朝廷人物所知甚少,只知道一个傅恆,如今还未建树呢。 且这毕竟不是真的歷史,遂暂且将此事放下。 而被「治癒」的弘历,自然不吝他的爱。 具体的表达就是开库房,送礼物,然后手把手教温晚写他们两个的名字。 她亲手写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并排在一起的时候,弘历一时情动,将她掰过来,吻了上去。 极尽缠绵。 最后她实在喘不过气儿,推了推他。 他才恋恋不捨的松开,额头仍抵住她的,明知故问的轻笑:「怎么了?」 「喘不过气儿了。」温晚声音异常娇柔。 这极大的取悦了他,克制不住的再次吻了上去。 最后分开的时候,他含煳不清的说了一句:「心心,你就这样,不要变。」 「什么都给你。」 温晚:好巧,我刚好有了一个小目标。 第56章 夜里,弘历到底没办法,哄睡了温晚后,要了凉茶。 李玉心疼的要哭了。 又不敢劝弘历别看摺子了,毕竟万岁爷会骂… 弘历只睡了不足两个时辰,第二日又因为捨不得温晚,硬是陪她用了早膳才去圆明园。 他刚走不一会儿,高玉就带着流水似的东西来了。 「格格,爷说,礼单实在不得空,回头给您写。」 「嗯。」温晚点头。 高玉又让一个个捧了东西给温晚看,何嬷嬷心里知道他是为了讨好,也不阻拦,能给主儿解闷,又不会来这里抢地位,她还得谢谢他呢! 这次送来的东西里,竟也不是弘历随手给的。 大小全是适合放在温晚新柜子上的。 柜子昨日已经送来,可温晚放了没多少东西,柜子又大,显得空落落的。 弘历定是注意到了。 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花心思的时候,便处处都是细节。 温晚心安理得的每个盒子都看了下,然后就让先放去书房,她要亲手一个个的摆上去。 众人以为她是因为弘历的心意,所以才不肯假手于人。 岂知她只是想找回当初布置手办墙的乐趣… 这一看一摆,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傍晚,弘历回来了。 夕阳未落,回来的算早了。 依旧陪她用了晚膳,但他没有更衣,摺子也没有送过来。 温晚就心中有数了,心中琢磨着,怎么给他一个恰当的反应。 「我一会儿要去看看高氏。」弘历说完就看温晚的反应。 「嗯。」温晚点头。 想了想,露出一个笑来。 弘历不可能不失望,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触碰,信任,亲昵,都有。 但偏偏,缺了他最想要的情爱。 他来,她就同他好好的。 他不来,她也能过自己的日子。 不过是因为不爱。 弘历深深的看着她,哪怕她不介意,他还是做了解释:「高氏,是皇阿玛下旨抬成侧福晋的,我若过于冷落,传出去,就是对皇阿玛的旨意有不满…」 这理由是真,但更重要的他没有提。 温晚点头:「我知道。」 「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一併来的那位嬷嬷,又教了一遍规矩。」 「您不必担心。」 「我都记着呢。」 弘历已经有了经验,没有同她继续这个话,不然又得是扎心又无奈。 他转而道:「柜子可放满了?」 「还未。」 「可也不用急。」 「作什么非要立刻就满着呢?若是能慢慢攒,一件一件,兴许就能长久了呢。」 弘历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好,那就一件件,陪着你攒。」 「嗯。」温晚笑了笑。 弘历起身,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她没起身送他,他也没说要走。 等他离开,温晚便洗漱更衣,说要睡了。 所有人退出去后,她唤了一声:「翠翠。」 「在。」 「当初,她初封是是什么位分?」 「嫔位。」 「只是个嫔位?」 「弘历许她妃位,只要日后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晋贵妃。」 「她不要。」 「弘历大怒之下,本要给她一个贵人,这嫔位,最后还是太后的恩典。」 温晚啧啧了两声。 温晚的家世杵在那里,家中实在没有可用之才,她又无龙脉之功,弘历想要给她高位,外头的御史们怕是不会同意,反对的摺子就得一大堆。 「妃位。」 「我也不要。」 她轻轻呢喃,然后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123页 玉锦阁。 「主…主儿!」 「爷往这里走了!」秀珠勉强稳住了,笑道。 「真的?」 高氏一早就知道,李玉松了口,有眉目了。 可没想到,爷今儿就来了! 高氏怔怔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些日子的煎熬,让她心生怯意。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伺候弘历了。 「快!」 「给我更衣。」 「茶,茶呢?」 「主儿,这个时辰了,爷想必也不喝茶了…」秀珠劝道。 「是…这个时辰了!」 「爷从蔚兰苑来?」 「主儿…」 「你别那么看着我,爷从哪里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了。」高氏似乎真的想通了。 秀珠高兴的差点哭出来。 她手脚麻利的给高氏换了身清丽脱俗的水蓝色旗装,头上配上同色系的单侧流苏。 高氏亲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摸上了一点儿香膏。 弘历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廊下等着了。 明显瘦了的身影,缓缓行礼。 弘历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走过去,伸出了手。 高氏将手放进他的手心,一抬头,已经泪眼朦胧。 「爷…」 弘历笑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小儿作态了?」 「是妾失礼了。」高氏低头垂目。 她没看到弘历眼神里的失望。 他的眼里,她竟已经落的俗套了。 懂事,体贴,小心,却也乏味的很。 或许他知道,她的变化是因为他的冷落,可那又如何?你变了,变的让他不喜了,就是你的错。 进了屋子,弘历就松开了高氏的手。 「这衣裳我记得你以前穿过。」 「怎么?那些奴才没有给你送新料子么?」 高氏摇头:「多谢爷关心,有福晋在,并无人敢慢待于妾。」 「只是,女为悦己者容…妾…」 「既如此,明儿,还是装扮起来罢。」 高氏又惊又喜:「妾,听爷的。」 「这些年,你越发稳重,倒是许久没见你这样的神态了。」弘历一嘆,像是开始回忆往昔了。 高氏心里觉得,爷到底是记着他俩的情分的。 「爷喜欢什么样子,妾就什么样子。」高氏羞涩一笑。 弘历笑笑,喝了口炕桌上的清茶。 高氏不会知道,他方才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温晚的脸。 若不是高氏这不知所谓的话,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喜欢温晚那样的,但却讨厌别人想成为温晚那样的。 一时静默,高氏看了眼时辰,起身道:「妾伺候爷歇息?」 弘历点了点头。 「妾这里还有爷的一身衣服,妾让人取过来。」 「好。」烛光里,弘历的脸,明暗不定。 外头李玉守着,他以为弘历这么久没召人伺候,今儿怎么也得大半夜去了。 可却不过半个时辰,就让人进去送水了,然后就面无表情的要摺子。 李玉不敢猜测,赶紧亲自去捧了摺子进来。 只听弘历对高氏道:「你歇着吧,不必你伺候。」 高氏说了什么,李玉没听清,不过声音柔媚的不得了。 弘历从内室出来,就神情严肃,李玉知道,他心情不爽,唿吸都放轻了,给弘历上了茶。 见弘历喝了茶,开始看摺子,他才敢站在一边分心猜测。 高主儿伺候的不好? 不能吧… 高主儿伺候都多少年了… 难道爷憋的狠了?凉茶喝太多,所以… 李玉只觉得八成是这个可能。 有些头疼,这个他再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直言劝谏了!更不敢说请太医。 只能在心里跟满天神佛祈求,爷多召幸几个主儿就好了… 「蔚兰苑,灯火可熄了?!」弘历突然开口。 李玉一个激灵:「回爷,奴才这就让人去看。」 弘历脸色不变,「没用的东西。」 李玉赶紧跪了下去。 他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粗心,让你蠢! 竟然不知道一早儿去问问! 李玉硬生生跪了半个时辰,弘历才让他起来奉茶。 趁着换茶的功夫,他赶紧嘱咐人去看。 一夜如此过去。 第二日,李玉以为弘历或许会去蔚兰苑用早膳,可弘历竟然没走,由着高氏伺候用膳。 他又赶紧让人去蔚兰苑打听,格格都用了什么。 然后在跟着弘历离开的路上,小声一一说了,弘历嗯了一声,可也没有说要去蔚兰苑看看,明明时间也够。 李玉一时摸不透。 不过他很认真的记着,以备自己揣摩。 接下来一连三日,弘历都宿在高氏这里。 后院的风终于松了下来。 好在爷还是要进旁的院子的,高氏有机会,她们便也有机会。 但大家也不傻,蔚兰苑这几日,爷是没有去,可每天高玉都会去送东西。 可见还是极上心的。 金氏的宫女平心小心翼翼的描述:「高公公今日送的都是食盒。」 「看数量,应该是一桌子的菜了。」 金氏依旧抄写经,语气平常:「怕不是爷用了什么,就给她送了什么。」 第124页 「不然,好厨子都在蔚兰苑呢,爷何苦从圆明园折腾!」 「从圆明园来的?那也凉了呀…」宫女不太理解。 这算什么赏赐。 「呵。」 「我们呢,得一斛珍珠,便高兴的什么似的,人家却都是心意…」金氏放下笔,目光寒凉。 幽篁里的那两日,并没有摧毁她的意志,反而,让她本来没有那么强的斗志,熊熊燃烧了起来。 第四日,弘历依旧夜里去了玉锦阁。 但他先去看了大阿哥,而后才去的。 一进去,神情便有些担忧,高氏立刻上前,小心伺候他换了衣裳:「爷这是怎么了?」 「永璜,夜里总惊梦。」 「瞧着实在过于瘦弱了。」 高氏心中已经思虑万千,大阿哥的归属,如今是后院第一要紧事。 凭空得一个没有生母的儿子,谁不愿意呢? 「大阿哥,失去生母,怕是一时走不出来,所以才会如此。」 「爷是阿玛,若能常去看望,大阿哥必然会开心的。」 弘历嘆了口气:「我过些日子,怕是要久呆圆明园了。」 「也不能带他去,那里朝臣出入,他胆子小,再受惊,也是不妥。」 高氏想了想,道:「其实福晋照顾大阿哥已经是十分尽心了,只是到底大阿哥没有记在福晋名下,若是能记给福晋,大阿哥也更有归属,心里就安定了也未可知…」 「福晋?」 「不可。」 「记在福晋名下,便是嫡子了。」弘历摇头。 嫡庶有别,福晋又不是生不出儿子,她如何愿意?——这事儿高氏无比清楚,但她这么说,也是为着引出话题罢了。 「爷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你也是为着给我解忧,不过你说的也对,永璜还小,该给他再则一位额娘好好照顾。」 「爷说的是。」高氏只应了声,瞧着没有争取的意思。 弘历却看向她:「若说身份,你的身份高了些,毕竟他的额娘本就只是一个格格。」 「但我心里,是属意你的。」 高氏惊讶的抬头:「爷…妾谢爷信任,只是妾,还是想能给爷生个孩子…」 「兴许永璜能旺一旺你的子女缘。」 高氏目露感动:「爷…是妾无用,让爷费心了。」 「不止是我,昨儿遇见你阿玛,也是为你担忧不已,怕你子嗣艰难,无人可依。」 高氏听到阿玛二字,就明白是她的阿玛为了她,怕是在爷面前费心思说好话了。 难为阿玛了… 她低头伤心:「阿玛向来疼妾,是妾不争气。」 弘历轻笑:「儿女也是缘分,兴许是你的缘分未到,谈不上什么争不争气一说。」 「明儿就让永璜,来你这里住几日罢。」 「他虽住在前院,可心情郁郁,到自己额娘跟前几日,也是应该的。」 高氏大喜。 再抑制不住,双目含情的起身,行了大礼:「妾,谢爷恩典!」 弘历亲手拉起了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高氏含羞带情,一夜温存自是不提。 第二日,弘历一早就走了。 可永璜果然在早膳后,被高玉带来了。 高氏如何能不喜,虽然未曾做过母亲,可也极尽温柔,嘘寒问暖不说,竟一整日,都同永璜一处说话,看书,还问了永璜的功课。 「儿臣天资愚钝,先生所讲,便比二弟的进度慢了许多。」永璜实话实说。 「这有什么呢?」 「有道是勤能补拙。」高氏温柔的道。 「只要你心里想着用功,总有法子的,你如今只有一些小太监作陪,太监不识字,对你功课无助益,我可为你寻两个书童,沖作你的小厮,也能陪你一道学习。」 永璜有些感动:「谢侧福晋。」 高氏也不要求他改称唿,来日方长么。 如此,永璜在玉锦阁的东厢房,住了三日。 期间,弘历只回了府里一回,还特意来同他们用了一顿晚膳。 这可让不少人酸透了。 万万没想到高氏一復宠,得的就全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相比之下,蔚兰苑那点儿吃吃喝喝首饰衣料也就没那么让人羡慕了。 蔚兰苑。 何嬷嬷尽可能轻描淡写的把大阿哥归了玉锦阁这事儿说了。 她倒是不急,格格这个年纪,养大阿哥也不像话。 再说,格格日后定能有自己的孩子,何苦急着先养别人的? 再加上弘历虽没来,但日日东西不断,蔚兰苑的人,都心中有数。 温晚却是对这个消息最上心的一个。 弘历把大阿哥给了高氏? 他明明透露过,给苏氏的,因为苏氏最安分。 他要的大阿哥,只能是个安分的王爷!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结合弘历说的话,温晚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高氏的阿玛,擅长治水,在朝中很得用,怕是他慈父之心,为了女儿,去找了弘历。 这简直踩了弘历的尾巴——尤其是弘历已经对高氏淡了的时候。 弘历本身后院,父兄得用的就只有富察氏和高氏。 可见雍正大大和弘历自己,本身都已经不再需要用纳人家女儿来笼络朝臣。 第125页 他自有了旁的政治手段。 那么,在他的眼里,他愿意多宠,就是他的恩惠,若不愿意,你还来要,那就是贪得无厌。 弘历那日的欺负,恐怕就是来自于此。 温晚有些后背发凉。 他竟然如此不动声色,给高氏宠爱,还给了她一个孩子! 这是要捧杀? 让高氏得意忘形? 可高氏经歷了失宠,必然会十分谨慎小心了,不会轻易就作死。 而弘历,温晚不认为他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主,他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他一定有后招。 但她想不出来,这根本没有参考。 她问了翠翠,果然也是一无所知。 一如既往的小废物。 不过到底同她相关不大,她就等着看戏也就是了。 只心里警醒着,弘历这个人,心思难测,翻脸无情,当每一步,都小心再小心。 她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看过的那几个经典剧,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隐形金手指,她的记忆力不错,尤其是想起了前世最早的许多本不重要的记忆。 她回放这那些宫斗剧,学着拿捏表情,让自己尽可能的代入进去,情绪发自内心,才能万无一失。 于是,何嬷嬷发现,温晚发呆的时长又增加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到了请安的日子。 温晚随意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裳,因为外头热的慌,她步摇都不肯戴,只戴了一对镶着绿宝石的叶形簪子。 依依不捨的离开后书房,她一步三歇似的寻着阴凉地,晃悠到了福晋那里,来的并不晚,因为她图凉快,出发的早。 行礼后落座,发现金氏也来了,应该是日夜兼程,抄经提前结束了。 温晚热的不想说话,端坐着,手里新得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罢了,也不用含珠在后面扇,扇出来都是热风,何苦折腾她。 富察格格那事儿算是彻底过去了,众人语笑晏晏,忙着奉承高氏得了大阿哥。 「妾未曾做额娘,什么都不懂,还得福晋指教才是。」高氏倒是对福晋恭敬更甚,不惜扎自己两刀,以前她是绝不愿意提自己未曾有孕的事儿的。 福晋笑笑:「大阿哥这几日瞧着好多了,可见是你的功劳。」 「妾不敢居功。」高氏微微低头。 福晋又说了两句,就岔开了这个话题,说到了天热的事儿上了。 「今年天热的过于早了。」 「爷的意思是,圆明园尚且还没有用冰,咱们府里也不能过于不同,今年的冰还是跟往年一样罢。」 「是!」众人皆道。 不过都多少瞥了眼温晚,她的院子,可不必用冰就很凉爽。 但这话也没人敢当年酸。 众人又说了几句,福晋就体贴的让散了。 温晚扇子搭在头上,又是一路尽可能的找着阴凉地回去了。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她就看见了门口的侍卫们。 弘历回来了。 进了院子,弘历竟在廊下等她,看见她,又不嫌热的来接她,牵着她的手进来,温晚就感觉一阵凉爽,再仔细一看,好大一缸冰。 「福晋方才还说,府里不可太过不同。您这是…」 「说的是你们,又不是爷。」 「我要宿在这里,没有冰,再热坏了,不能处理国事,岂不是因小失大?」弘历笑道。 「您说的总有道理。」温晚点头。 冰不知放了多久了,还大手笔的放了三缸,每个旁边还有那种自动的铜扇,整个屋子都凉了。 温晚进去先换了身衣裳,然后又换了把小一点的扇子握在手里,现在扇的风总算是凉风了。 弘历在炕上等着她,见她过来,就伸出手,拉她一起坐在了一边儿。 他没有说话,只深深的看着温晚。 几日不见,他刻意不去想她。 如今一见,才觉思念之深。 看了半响,他嘆了口气:「小没良心的。」 温晚莫名其妙:「您讲不讲道理?」 「无端端的又污衊我。」 弘历却不解释,将她抱进怀里。 又是半响没有说话。 这次温晚先开口了,她先在他怀里轻轻蹭了下,才道:「我又做噩梦来着。」 「怎么?又要爷负责?」弘历笑道。 温晚摇头,「谁要您负责了。」 「又没说梦到您了。」 「自作多情。」 「哦?我自作多情?」弘历声音变了。 温晚赶紧把脸整个埋进他的怀里,闷声闷气:「便是又梦您,也不是您的错。」 「那就是梦到了?」 「就不说!」 「别问!」温晚起来,捂住他的嘴,眼神带着自欺欺人的羞涩。 弘历拉开她的手,低头凑近她的脸。 两个人的唇近在咫尺。 「可是…想我了?」他道。 温晚似乎被这个距离弄的呆呆的,又像是被他过于深情的语气蛊惑。 嗯了一声。 「呵。」弘历一声轻笑,没有再克制,直接吻了上去。 唇上绵软的触感,让他本有些烦躁的内心,静了下来。 最后他又在两唇分开的瞬间,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第126页 第57章 虽然只分开了八日,可对于这几日过的很不痛快的弘历来说,还是觉得颇久了。 他先凑的极近的同温晚说了,温晚这几日都做了什么——这些都是高玉大大方方来问的,何嬷嬷请示过温晚才做答的。 此时,他竟一句不落的复述出来。 温晚倒是惊讶了:「我都不记得了,您记性真好。」 弘历啧了一声,很是不满。 又掰过她的脸,眼神危险:「你就只听出爷记性好?」 「您…天资聪颖?」温晚弱弱的道。 弘历越发不满,惩罚似的,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牙齿不轻不重的磨了一会儿,才略微松开:「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晚简直要哭了,「您…觉得我太懒了?」 弘历气笑了,狠狠的又吻了上去,直到温晚喘不过气儿挣扎,他才再次放开,还是咫尺的距离,声音里是浓浓的欲望:「我再给你一次——」 他没有说完。 因为温晚已经气鼓鼓的堵住了他的嘴。 用的是她已经红透了的唇。 弘历的笑,在双唇交接的缝隙里溢了出来。 温晚只亲了上去,却没有旁的动作,弘历也不着急,扣住她的脑袋不让她离开,逼她只能慢慢尝试去学着他的动作。 终于分开的时候,温晚把头埋进他怀里:「您就会欺负我!」 「嗯,只这么欺负你。」弘历笑得心满意足。 又等了一会,才把温晚的头从怀里扯出来:「你方才,就听不出爷有多在意你么?」 「才能事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思念入骨,以此缓解,偏你没良心的。」 温晚哦了一声:「懂了,您是要礼尚往来。」 「既如此,我也有礼送您。」 说着就要起身,弘历有些不舍,懒懒的又扣住她,硬是抱了一会儿才道:「是何礼?」 「书房呢。」 「嗯。」 弘历这才同她起身,仍有些腻歪的牵着她去了后头书房。 「这个窗子,我看久了,发现,其景致大有可为。」 温晚整个人透着轻快与惬意,她自己去那个景泰蓝的柜子里取出了几面镜子。 这几面镜子是温晚让人同高玉要的,这如今不是多么贵重的物件儿,高玉便殷勤的做主,早早就库房里提了,给温晚送来了。 弘历知道此事,并未在意,只当她无聊,原来的镜子装饰看够了罢了。 反手又让送了几块更加华丽的。 温晚把镜子放到榻上,然后拉着弘历坐在另一边。 才去忙忙碌碌的摆弄镜子,第一面竟然是摆在了窗台上,然后逐个调整着角度往下摆,最后一个摆在了弘历的对面。 但她却挡住了:「您先闭上眼睛。」 弘历笑着照做。 她跑过去,用手捂住弘历的眼睛。笑得开心:「这样我才放心您不会偷看。」 她这样,弘历心里又痒痒的很,正要一用力把她拉到怀里,她却松开了手,在他耳边笑道:「赠您满园绿荫如碧。」 弘历看过去,他的对面,最大的一面镜子里,竟然是一幅景色图。 他偏头看向窗外,这并非窗外之景。 「如何?」 「我日日摆弄,才得这么一幅。」 弘历又看了一会儿:「甚好。」 「我竟未见如此之景。」 温晚有些得意的笑了,然后故作轻淡的道:「倒也没什么,等我再琢磨几日,兴许还能再出一景儿。」 弘历点头:「嗯。」 「原来我的心心这么厉害。」 他顺势一拉,温晚又坐倒在他怀里了。 「这景儿难得,我画下与你可好?」 「不急…」温晚低头。 「不费什么功夫,我也画不得多么清晰,只是不想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总要长长久久的留着。」 「嗯。」温晚应了,可还是道:「那明日再画也可,我随手就能摆出来…」 「明日我不一定得空。」 「那就改日。」 「可这景儿,若是遇到雨,过后便就变了。」 「或是多一只鸟,少几片叶子,又有什么要紧?这景色在人心,不是么?」 弘历见她如此,也不强求,只是奇怪:「是我画,又不是你,怎么你全是这样躲懒的理由——」 他突然停住了话头,低头看向温晚,试探道:「你是不是不想我去忙别的?」 温晚一愣:「我才没有…」 但她的表情像是后知后觉,自己也刚反应过来而已。 弘历笑出了声,显然是不信。 她把头埋进去,还捂着耳朵:「任凭您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的!」 弘历也不笑她掩耳盗铃,怕逗的再真恼了,得不偿失。 只这么抱着她,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晚小心翼翼的把脸露了出来,弘历正看着她,她立刻又低下了。 「别看!」 「你也不能一直这样。」 「不闷的慌?」 「不想我画画,我继续教你写字?」 「你呀,也是躲懒,明明认得那么多字,偏不会写了,以前你的字便是我教过的,额娘写字也极好,你以前的字也不是这样的…」 第127页 温晚恼了,腾地推开他,就要起身。 弘历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把她摁住了,小声哄着:「是我错了。」 「我只是想教你写字。」 「你就当…成全我这点儿见不得人的私心?」 温晚娇哼:「不!」 「我偏不要写好!」 「如此您才分得清谁是谁!」 弘历笑道:「好,不学那个了,那我教你旁的字体?」 「我如今惯用的,不曾教过任何人,你学么?」 温晚有些心动,但故作矜持:「看您可怜…我又太善良…那就…」 「多谢姑娘仁心。」弘历在她耳边轻笑。 然后没忍住,唇自她的耳畔,逐渐落到她的唇上去,又缠绵了好一会儿,才拉起她,一併去了书桌前,温晚脸色微红,显得盈盈欲滴。 弘历将笔递给她,在旁亲自给她磨墨,只是总不太规矩,或在她的耳边落下一吻,或在帮她拉平纸张的时候,趁机与她十指相扣。 温晚烦不胜烦:「还写不写了?」 「写。」 弘历自她身后,同她一併握住笔,慢慢写了起来,还是两人的名字。 「又是名字…还要写多少遍。」 「那心心想写什么?」 「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好?」 「听着就难写。」温晚摇头。 「不如写,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对了,我还会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句简单,写这句可好?」她笑意盈盈,弘历却脸色难看。 「你倒是高风亮节!」 「可惜你是女儿身了,若是男儿身,是不是想着征战沙场?」他语气不善。 温晚看了出来,赶紧拉拉小手安慰:「可我已经是女儿身了,被您困在这里,如笼中鸟,您还这么凶…」 「我就该对你凶点!才让你不敢有这样无法无天的想法!」 他嘴里凶凶的,身体却很诚实,轻柔的揽住温晚,握住她的手,写道:「执子之手…」 温晚却不肯让他继续写了。 「下一句我知道。」 「可岁月漫长,如今岂能言老?」 弘历只觉得她似有伤感,便立刻心疼了,揽住她,哄道:「那就等你我老去,我再给你把字补上。」 温晚笑笑,并未回应。 两人如此厮磨了一上午,弘历说她前几日独享了一顿菌菇锅子,他听着倒也想这一味儿了。 加之有冰,并不怕热,于是午膳便让做菌菇锅。 他说的晚,因而小厨房十分忙碌,还扯了两个小太监进去帮忙,才没有耽搁了。 有了温晚要的能转动的桌子,也就不用人伺候了,一人一个景泰蓝的小锅,想吃什么自己挑就是。 温晚挑了几筷子后,才想起来弘历,装模作样的给他挑了几样。 弘历第一筷子本就挑给她了,见她终于想起来了,颇为欣慰,又给她挑了几样。 温晚吃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道:「您要不要一个冰碗尝尝?」 「恩?」 「你要?」 温晚轻咳:「看破不说破,才是君子所为。」 「你呀。」 「你不可多用。」 「那就是可用?」 「嗯。」弘历笑道。 果然让人去做了,温晚好心的道:「您爱红豆,只管加了就是。」 弘历不想理她,给她挑了两筷子笋丝。 温晚夹着笋,她十分爱这个。 于是有些担忧:「笋都放在冰窖,不知还有多少,可否吃到明年春雷响…」 弘历都无奈了:「放心,若是咱们府里的笋,都被你吃净了,我便去别的府里给你借。」 「给你再种一片竹林罢?」 「如此取之不尽。」 温晚想了想:「我想要一个竹林小屋。」 「听风听雨听雪听月!」 「好。」 「这有何难。」 「要很大很大的竹林,只有一间小屋。」 「窗户要玻璃的。」 「屋子里要有炉子,焚香煮茶,皆可。」 「最要紧的,是要一个榻!不用大,堆满了软枕…」 弘历又给她挑了一筷子笋:「先好好用膳。」 「我给你建在京郊别院就是,十里竹林可够?」 温晚点头,乖乖用膳。 午后,各自休息了一会儿,弘历就被人叫走了。 万岁爷急召。 他只来得及,在睡眼矇眬的温晚额头上,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 温晚看他离开,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弘历直到晚膳,也未回来。 高玉又来了,说弘历让她晚膳喝一碗清热的汤,白日里吃了锅子,恐她夜里难受。 高玉走后,何嬷嬷就端了清水来,温晚慢慢的洗着手,何嬷嬷在一边道:「主儿。」 「高侧福晋得了大阿哥,虽然爷没有召众人明言,可眼下已经是明了得了,奴婢看别的院子开始送贺礼了。」 「那便送罢。」 「侧福晋一份,大阿哥一份。」 「是!」 温晚心里算了算日子,高氏復宠有十日了罢? 弘历的耐心,不知能有多久。 若是高氏迟迟不作死,弘历兴许会更加生气,毕竟让他久等,就是罪。 第128页 可对于高氏来说,復宠难得,她轻易不敢折腾。 且她本来也不是多心狠手辣的人,对福晋都是恭敬的,真论起来,弘历做的才是无情无义,只因高大人爱女心切,便觉得受了辱,一朝翻脸,全然不顾高氏多年的付出。 此时的高氏,无错也是有错。 不过温晚可没有可怜高氏的意思,她的今日,未必就不是自己的明日,与其可怜别人,还不如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嬷嬷,晚膳可以吃一碗冰酥酪么?」 何嬷嬷?? 这话从何说起? 她坚定的摇头:「主儿恕罪!」 温晚也只是随口问问,得不到也不恼,哦了一声。 何嬷嬷不免心软,主儿太好说话了。 于是:「主儿,虽说酥酪不可,奴婢给你要一碗玉糖凉粉如何?」 汤底是温的,里头的凉粉叫凉粉… 「也好。」 「不用太甜,凉粉,两勺就够,枸杞和葡萄,多一些。」 「是!」何嬷嬷笑着去吩咐了。 用了晚膳,温晚勉强在院子里走了一个来回,就回去睡了。 接下来,一连五日,弘历都未能回来,温晚心知,雍正大大已经是强弩之末。 天越发热了,却没有一场雨浇一浇这热烈的人间。 温晚已经睡在了后书房,方觉得还好些,睡在那里,洗漱更衣便也在那里了。 在温晚的要求下,穿了最薄的一身衣裳,耳坠子都不戴了,更不用说镯子这些。 就这么空落落的去请安了。 含珠给她撑了一把伞,勉强也能遮阳。 「主儿,这么早就这样热了。」 「比昨儿还要热似的。」 「嗯。」温晚热的有气无力。 她不怕冷,却格外怕热,许是末世因为酷热生出的许多惨绝人寰的事端,她潜意识里并没有释怀。 心中畏惧,身子便也跟着了。 很不容易到了福晋院外,却好巧不巧的遇到了高氏。 高氏虽然是侧福晋,可也得自己走路过来,身后带着两个宫女,一个撑伞,一个打扇子。 狭路相逢,温晚避无可避,便大方的行礼。 「侧福晋安。」 「是钮祜禄妹妹啊。」 「天这样热,妹妹走来想必十分辛苦,怎么不多带个人呢?也好伺候着。」 「回侧福晋,按规矩,妾可带一个宫女伺候。」温晚仍在行礼的姿势。 高氏和颜悦色说话,却不叫起,她站在阴凉一点儿的地儿,而温晚在大太阳底下,因为跟着行礼,含珠也只能放下了伞。 「妹妹真是好规矩,可福晋宽厚待人,妹妹就是多带一个人想必也没什么的。」 「妹妹生的娇弱可人,一路过来,距离又远,多一个人,也是个照应。」 「妹妹你说是不是?」 温晚依旧平静:「福晋宽厚,妾却不能没有规矩,不然,岂不是辜负福晋?」 「侧福晋好心,多谢您了。」 温晚的话无可挑剔,高氏也不敢真的让她多站,笑了笑:「妹妹快些进来,我们一併去给福晋行礼罢。」 「是。」温晚起身,然后让高氏先行。 高氏自然走的很慢,她身边的宫女秀珠,实在忍不住了,低声提醒:「主儿,天热,奴婢扶您快些可好?」 祖宗奶奶哎!您这是闹哪出?! 秀珠对此一无所知。 但高氏失宠,把她的胆子吓坏了不少,如今只想主儿先生个孩子当护身符再说。 同不能侍寝的温晚计较什么呢? 高氏倒是肯听她的,加快了脚步,而温晚也对含珠笑了笑,止住了她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 前面的高氏行为反常,明明在为难温晚,但是却又感觉差了点气势。 行礼后,温晚细细思索,觉得高氏似乎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为难她,弘历会不会生气? 她图什么? 图一步步的得寸进尺,然后把温晚干掉? 那得猴年马月啊,温晚还没侍寝呢,弘历要厌倦,怎么也得得到后再说罢? 而她的宫女,那小心的样子,也是很违和。 主子发威,宫女吓着了? 高氏只有这么一个行为,是分析不出太多的,只能等她的后招。 搞不清楚对方的意图,那后招就无从猜测,只能见招拆招。 温晚决定回去,就再復盘一遍宫斗的各种手段。 争取可以对方一翘尾巴,她就知道对方要抽什么风。 众人陆续到齐,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后,温晚就继续坐着发呆。 她并不担心高氏继续为难,福晋可不是傻的。 因为太热,福晋体贴的没有多留她们,竟只说了几句若身子有什么不妥,只管请大夫这样的关心之语,就让人都散了。 温晚得等着两个侧福晋先走,然后才跟在乌拉那拉氏后面往后走,她们是一个方向的。 乌拉那拉氏半分想搭理她的欲望都没有,脚步飞快,约莫也是太热了。 温晚没有她那健步如飞的本事,只能慢慢挪回去,等她香汗淋漓回去后,发现屋子里又有了冰。 但弘历却不在。 「主儿,爷回来过,只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辰,就回去了。」 第129页 「说是回宫路过。」 他只要来,就得放冰,这合规矩,但他只坐坐就走,冰也不能撤掉。 温晚算是得了便宜,她也就歇了大白天沐浴的心思了。 更衣时,她自己温水略擦了擦身子,换上衣裳后,就坐在炕边歇着。 含珠要给她上面脂,她赶紧拒绝。 弘历应该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脸上一热,就是黏煳煳的,他再亲一嘴…他介不介意先不说,他沾上了,若是再亲她,她可受不了。 她不肯,含珠也不劝,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春然端了冰圆子进来。 温晚便知道,含珠定然迫不及待的去同何嬷嬷告状了。 这种程度的为难,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温晚若不是有意纵着高氏,她自己也就怼回去了。 最不济,晕一下,高氏就得急疯。 但那样,高氏的意图就看不出来了。 且温晚如今在众人眼里,都是弘历护的紧,才得这样的日子,若是没有了宠,温晚就是任人宰割的小白花。 高氏,还不值得她换人设。 高端的猎手,就得以猎物的方式存在。 温晚吃完了那碗冰圆子,提了点小小的要求:「这圆子是花生的,腻得慌,能不能做成葡萄,杏儿这样的?」 春然笑道:「主儿这心思好!奴婢这就去问问。」 「热的很,你过去了,就在那里吃一碗再回来,给她们也端一碗。」 「是!」春然退出去了。 含珠跟何嬷嬷进来了,温晚笑了起来:「可是跟嬷嬷告状了?」 含珠没有隐瞒,反而愤愤不平的道:「这样的天儿!高侧福晋也太心狠了。」 「那还是在福晋院子外头呢!」 何嬷嬷也已经严阵以待:「侧福晋得了大阿哥,莫不是又动了什么心思?」 「福晋院子外,她都敢如此…会不会…」 福晋是支持的。 「这还真的不要冤枉福晋。」 「事发时,外头空无一人,福晋是不知的,且我瞧着,若是有人,侧福晋也是不会为难的,可见她也是胆小的。」温晚笑道。 何嬷嬷心疼死了:「主儿!她这样算什么胆小呢!若是胆大,岂不是要折腾主儿更久?」 「主儿,奴婢给您请大夫如何?」 「好歹诊诊脉,看看有没有热着。」 只要一请大夫,这边就可以有说法了。 「若是热着了,你许我吃一大碗的冰果碗么?」 何嬷嬷?? 「这怎么能行呢…」 「那便罢了。」温晚宛如一个撒娇闹脾气的小姑娘。 「嬷嬷小气。」 「主儿,奴婢不是小气,主儿的身子再好好养养,可就大好了…」 「什么都比不上主儿的身子重要不是么?」 「奴婢给您用井水浸点葡萄,然后按您说的,榨成汁子,可好?」何嬷嬷笑着哄她。 「我虽还是不情愿,可嬷嬷这样说了,那便这样罢。」 温晚比划了一下:「要这么大的碗,就那个缠枝葡萄纹的!」 「那个碗也太大了。」何嬷嬷哭笑不得。 那个碗简直是个汤盆。 「嬷嬷果然十二万分的小气。」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给主儿弄!」何嬷嬷笑道,不过已经有了打算,主儿非要那个碗,就那个碗,不过给她只小半碗就是了。 她急匆匆去了,倒忘了请大夫这回事儿了。 含珠却后知后觉:「主儿不想请大夫?」 「我又没病,没事儿请什么大夫呢?」温晚扇着扇子。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生老病死,自有天意。」 「若是病的无药可医,请大夫又如何?若是命不该绝,自能活得下去。」 含珠要哭了:「主儿,您何苦说这样丧气的话呢!」 「哪里丧气了?这叫明辨大道!」 「其实修佛修道,就是一个悟性…」温晚说着,自己停了,目光悠远,似乎想到了什么。 含珠大惊。 主儿大概是不想死了,但她可能想修佛修道! 第58章 玉锦阁。 秀珠小心的伺候高氏擦了一遍身子,缓减暑气。 等换上衣裳,秀珠自己也被汗湿透了,赶紧告退匆匆又换了一身。 回来时端了一盘子瓜,高氏看起来颇有兴致,银签子挑了,吃了三块,才放下。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好端端的为难钮祜禄氏?」 秀珠行礼:「主儿自有决断,奴婢不敢妄言。」 「嗯。」高氏很满意。 「钮祜禄氏,她若今儿真闹起来,爷顶多训斥我几句。」 秀珠要疯了:「主儿,您不是最难过爷训斥了么…」 「此一时彼一时。」 高氏似乎有些瞧不上过去的自己了。 「以前总觉得,爷的疼爱,是最要紧的。」 「若是没有爷的心,那得到再多又有什么趣儿?」 「现在,我想明白了。」 「家世,子嗣,才是我最大的底气。」 「你看,阿玛不过是去说了会话,爷就把大阿哥给了我,可前些日子,我一个人痛的死去活来,爷可曾心软半分?」 「有了大阿哥,后院里头,我也才算是立起来了。」 第130页 「这往后的日子,也得细细打算了。」 秀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来,只能称是。 高氏笑道:「你也不用急,我又不蠢,我不会明着为难她的,且我也只试这一次,且看旁人罢…」 听到这里,秀珠突然反映了过来,她家主儿怎么就这样了! 金格格! 金格格借着送礼,也不知道怎么哄了主儿开心,连着两天来请安,主儿都让备好茶,还让她们都在外头候着,自己同金格格说话。 每每金格格离开,主儿都心情颇好,秀珠只当金氏会奉承,也没想旁的。 如今看来,是金格格想出了什么法子! 让主儿出头去对付钮祜禄格格! 这不是拿主儿当刀么! 秀珠跪下,打算拼命劝谏:「主儿,爷…这么多年,又经了事儿,爷的性子您也知道了!若是他知道您对钮祜禄格格如此,该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您是故意同他做对?」 「您不喜欢钮祜禄格格,不搭理就是了。」 「咱们日子好好的,犯不上为着她,惹爷不开心不是?」 「奴婢多嘴了,请主儿责罚!」 高氏亲手把秀珠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拍了拍:「你忠心为我,我明白。」 「主儿…」秀珠眼眶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感动的。 「这看人看事都要往长远了去看。」高氏缓缓的道。 「钮祜禄氏,如今还没有子嗣,甚至还没有伺候爷,爷再喜欢也就那样,还不是得另找人伺候?可若是她有了子嗣,地位稳固,又岂是轻易能把她扳倒的?」 「一株弱不禁风,依附大树而活的花,和一株果子累累的树,两者相比哪个更容易折断?」 秀珠嘴唇动了动,终究问了出来:「主儿,就一定要动钮祜禄氏吗?」 「她其实并没有对主儿不敬…」 高氏冷笑一声:「等到她对我不敬的时候,咱们怎么可能有还手之力。」 秀珠不敢再劝了。 她不知道金氏给自家主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可她知道,说到底还是主儿不甘心。 她受了爷七年的宠爱,一朝被人夺去,这种滋味儿,如何能释怀,如何不想着能重回过去。 可要怎么才能重回过去呢? 除掉钮祜禄氏。 后院里所有人都不及她,日子就可以回到从前。 可真的是这样吗? 翻脸无情的是爷呀,即便没有钮祜禄氏,来日也可能有别人。 难道每一个都要去除掉吗? 秀珠鼓起勇气去问了出来,高氏笑了:「这么多年不也只出了她一个么。」 「爷哪里还有第二个小青梅?」 高氏如此说,秀珠也只能祈祷主儿的招数有用。 「奴婢不知道主儿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只是主儿出手,辛苦的是主儿,后面却有一堆人跟着受益呢。」她在暗示高氏,不要被金氏当刀使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儿,我不过是抛砖引玉,看一看她们的手段,若是不成,我也暂且只做这一次,凭什么给她们做嫁衣裳呢?」 秀珠这才放心,笑了笑:「主儿心中有数,是奴婢愚钝,瞎操心了。」 「你也是真心为我。」 「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临时发现了机会,若不是她同我一起到,我也是要细细谋划的。」 「要说那个陈氏,善用天时地利,临时应变,确实厉害,我如今用了,倒也不错。」高氏笑道。 这边主僕谈心,那边福晋也在跟绿竹说话。 「福晋,高公公说了,这冰是爷用的,每日给福晋匀一缸。」绿竹笑着道。 「还是爷体贴福晋,这冰说是爷的,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福晋看了眼满满一大瓷缸的冰,也是带着笑:「爷这么忙,还想着这些小事。」 「圆明园虽然凉爽一些,大爷住的那里水气未免太重,你去取布料来,要棉布的里子,我做一些干药包,既能助眠熏蚊虫,还能吸一些水气。」 「是。」绿竹出去让人取布料了。 不过一会儿就送了过来许多,福晋一块一块料子的选着。 一边道:「高氏,这几天叫永璜用膳几回了?」 「四回了。」绿竹回道。 「奴婢听说,侧福晋,正在给大阿哥寻书童,选的都是落魄子弟的,祖上出过举人的。」 「高氏出身本就是汉家的书香门第,同富察格格是不同的,见识不同,自然方法也不同。」 「福晋说的是。」 「大阿哥也十分用功呢。」 「奴婢还听说,大阿哥如今对二阿哥十分恭敬。」 福晋沉了脸:「这是什么道理?」 「永琏虽然是嫡子,但是爷没有立世子,自家兄弟,这么恭敬做什么?是想把永琏架在火上烤吗?」 绿竹本来还以为是高氏识趣,福晋反应这么大,她才明白过来。 「若是咱们二阿哥被捧的…让爷知道了,没准就会责怪!」 「高氏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呀!」绿竹脸色也变了。 福晋放下手里的布料,「今儿晚膳,你把永琏叫回来一起用。」 「是!」 「福晋别急,咱们二阿哥最懂事了,定然不会被小人哄了去。」 第131页 「陈氏让我明白,人心难测。」 「逼急了,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高氏一朝跌落,难过非常,可她既然没有一蹶不振,那行事变化不同以往,也是可能的,是我疏忽了。」 「高氏那里,你也要多加留意。」 「是!奴婢明白。」 弘历夜里依旧未能回来,却让人捎了一块石头回来,上面还画了一朵山茶花,应该是匆忙画的,所以线条简单。 温晚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格格,爷说,圆明园的山茶开花了。」高玉恭敬的道。 温晚听懂了。 山茶花开,他应了她的画,但不能回来,让她等着。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不敢当不敢当。」高玉行礼,笑着提示:「格格,奴才一会儿还要去圆明园当差,不知道格格要不要捎句话给爷?」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温晚也不能再装傻。 想了想,揪了一片百合叶子下来,去书房,写了心心二字上去。 虽然肉麻,可这两个字,到底不是她的名字,万一东西被旁人看见,也无关名声。 本想塞荷包里,可等了一会儿墨也不见干,她只能让春然找一个小盒子装了。 高玉结果,就行礼退出去了。 春然追出去,塞了一个荷包。 温晚又看了会儿石头,就亲手放到了柜子上。 又是一夜好眠。 次日晨起。 温晚想着,若是自己不出门,高氏怎么有机会出后招? 她琢磨着,要不给对方一个机会,但又想,谁知道对方什么招数,如果是豁出去了,找个小宫女跟自己同归于尽呢? 她有父亲撑腰,撑死就是被冷落,但谁能保证渣龙日后不抽风又宠幸她? 可自己,就亏大了。 所以温晚立刻歇了出门的心思,老老实实趴在书房的窗台上发呆。 本来去端葡萄汁的春然脸色严肃的进来了:「主儿!」 「黄格格来了。」 温晚蹙眉,她来干什么? 没钱了?拿绣品来换银子? 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不过如果是她自己,换位而处,她肯定日夜赶工,谁嫌银子多呢! 「这大热天的上门,没有不请进来的道理。」 「我去前面见她。」 「是!」 弘历今儿没回来,就没有冰,不过蔚兰苑本身设计的好,比起别的院子,凉爽许多。 黄格格是宫女出身,对这点儿是一直都知道的。 所以进来后也没有表现出异样。 规规矩矩的请了安,然后说明来意:「妾想去园子,路过格格这里,便进来了,还请格格莫怪。」 温晚笑笑:「园子里有的地儿是要凉爽些。」 黄格格点头:「妾正是想去避暑的。」 「格格的扇子瞧着真是精緻。」 温晚懒懒的扇着风:「再精緻,也是扇风而已,又不能做别的。」 「妾也会做扇子,若是格格不嫌弃,妾给格格做一柄双面绣的可好?」 「双面绣太费神了,黄格格不必辛苦。」 「我这扇子,虽说时常拿在手里,可还真没注意花纹图案,所以,拿什么样子的,都不要紧。」 黄格格谦卑的笑着:「妾实在不会别的,只有这些粗糙手艺,能跟格格表表心意了。」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都是格格,要表心意,也是咱们对福晋表心意不是?」 黄格格没想到温晚会叫她一声姐姐。 她宫女出身,这些格格们都是正经选秀出来的,骨子里就瞧不上她,没有人愿意跟她论姐妹,就是还没有伺候过爷的戴佳氏,也从未叫她一声姐姐。 「不敢当格格一句姐姐,妾原本就不配。」黄格格低头嘆道。 「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姐姐何必妄自菲薄?」 温晚看到了黄格格眼底的挣扎。 她慢慢扇着扇子等着,很快,黄格格就回过神来,突然起身。 「格格,妾跟您说句实话。」 「妾早就不得爷宠爱了,虽说得了位分,可还不如以前,时常就能见爷,如今,妾在后宅过的实在不好,妾只想着要个孩子,不管男女,都可以慰藉余生。」 「可是妾年岁不小了,爷根本想不起妾,妾只想求格格,替妾说几句好话,若是爷能眷顾一回,妾当感格格大恩,必当牛做马回报!」 温晚淡淡的看着她,这话是真,但这绝不是她来的目的。 「好。」 「我会告诉王爷的。」 黄格格愣了,温晚竟然同意了,这… 温晚就这么看着她,继续呀姐妹儿! 黄格格眼底闪过慌乱,然后突然扑过来,跪地:「妾谢格格大恩!」 温晚后退不得,好在春然机灵,挡在了两人之间,然后麻利的扶起了黄格格。 温晚像是吓了一跳,拍着心口:「黄姐姐,你吓到我了。」 黄格格落了泪:「妾是太激动了…格格莫怪。」 「妾真的…」她说着噗通又跪了下去。 但这次她跪的偏了,撞到了温晚座位旁边的高几上。 刚松开手的春然:??? 正要去扶,黄格格自己起来了,但没站稳,又扑了过去。 第132页 高几上一瓶芍药花,就那么被她推了下去,不偏不倚,擦过了温晚的椅子扶手,然后才重重落地。 芍药花跟水撒了温晚一胳膊。 黄格格像是吓坏了,身子软了下去:「格格饶命!」 温晚抓着春然的胳膊,吓得不轻,小脸都红了! 「一个花瓶而已,待估了价,让人去回黄姐姐就是了。」 黄格格?? 她万万没想到要赔钱! 她哪有钱?! 花瓶的巨响让何嬷嬷进来了,「主儿,这是怎么了?!」 温晚虚弱的摇头:「无事。」 「嬷嬷,你先送黄格格出去罢。」 「我去更衣。」 何嬷嬷只能叫了黄格格的宫女,还有蔚兰苑的一个丫鬟进来,把黄格格送去了厢房。 「格格身子瞧着不太好,不如先等等,请大夫来看看再回去罢?」 黄格格赶紧摇头:「不必劳烦了,不过是闯了祸,吓着了。」 「有劳嬷嬷,我自己可以回去了。」 说着就要离开。 「格格,这怎么能行呢?您脚步虚弱着呢?」 「您就安心在这里歇着,等好了再走也不迟。」 何嬷嬷说着,就自己离开了,让两个太监守着门。 黄格格心急如焚,只能拧着帕子坐了回去。 屋子里,温晚很快擦了身子,又换了身衣裳。 见到何嬷嬷,笑道:「嬷嬷,那个花瓶,估个价,报给黄格格罢。」 「是!」何嬷嬷应下,然后担心的道:「主儿,可有没有伤着?」 「不过是声音太响,吓了一跳罢了。」 何嬷嬷心疼的不得了:「这黄格格,怎么学的规矩啊?身为格格,怎么能这么不稳重?」 「奴婢瞧着,她就是故意的!」 「上门如此,简直欺人太甚!」 温晚故技重施:「嬷嬷,我吓着了,想来只有吃冰碗才能好点…」 何嬷嬷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啊!」 「冰碗不成,那就嬷嬷做的绿豆酥豌豆酥,今儿要准我用四块!」 何嬷嬷放弃挣扎:「是!奴婢这就去做!」 温晚笑了:「嬷嬷慢走,嬷嬷该用个冰碗解解暑气…」 何嬷嬷心花怒放的走了。 不过出去后好歹回神,又去看了看黄格格,见她看着不慌慌张张了,才道:「奴婢送格格。」 「不必劳烦嬷嬷了。」 「那就让许公公送格格回去罢,路上,也能护着格格。」何嬷嬷已经让人叫了许多过来。 「格格请。」许多躬身,态度极好。 黄格格只能规规矩矩的出门了。 温晚耐不住热,又去了后书房,春然跟着伺候,「主儿,黄格格回去了。」 「嗯。」 「春然,这事儿你怎么看?」 春然被问愣了一下,她向来不争不抢,从不跟何嬷嬷和含珠争着表现,凡事都是按吩咐,虽然特别细心,但不贪功,就因为她这个性子,温晚的身边才如此和谐。 所以她没想到,主儿会问她这样的「大事」。 这向来是何嬷嬷的差事。 但温晚问了,她就得做答,她一边给温晚扇着扇子,一边道:「回主儿,黄格格是宫女出身,同奴婢一样,经过内务府出来的,且能伺候爷的宫女,都是规矩极好的。」 「黄格格,再慌乱,骨子里的规矩,不该忘的。」 温晚点头:「那你觉得,她撞坏我一个花瓶,意在何为?」 春然想了想:「奴婢瞧着,黄格格像是希望主儿罚她。」 「我与她同在格格的位分,如何罚她?」 「奴婢听说,有些府里,得宠的格格,是连嫡福晋都敢无礼的,黄格格怕是以为主儿也是那样恃宠而骄的。」 「若是主儿怒了,罚了她,爷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主儿仗势欺人的名声就做下了。」 「不过主儿不用忧虑,公道自在人心,主儿向来对福晋恭敬,又从不出门,可见主儿的品德端正。」春然笑道。 她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特意奉承。 温晚也笑了起来:「亏你为我的懒惰描了了金边!」 「这话我听着都心虚。」 「奴婢伺候主儿,心中自然明白,主儿并非只是懒惰,也不是暂时隐藏心思,而是真的从未打算侍宠生娇,或者是贪图更多。」春然鼓起勇气,说的透彻了些。 她知道,这是她走进温晚心里的一个大机会。 「我已经拥有许多,若再贪心,老天都会看不下去的。」 「主儿是大智慧。」春然一脸赞嘆。 温晚笑出声来:「你呀,还真是个小可爱。」 春然尴尬:「主儿,您还没有奴婢年纪大呢…」 「我这叫,人未成,心已老。在我眼里,你可不就是小可爱。」 春然急了:「主儿!日子好着呢!您…您想吃冰碗?那奴婢偷偷去给您做一个小小的,可好?」 她比划着名,小的可怜。 温晚笑得七倒八歪的:「不了,嬷嬷知道了,咱俩都得挨训!」 「那奴婢给您倒杯凉茶,加两个桂圆,也就喝得了。」 「好。」 春然急匆匆去了,温晚的笑容渐渐消失。 事情已经露出了眉目。 第133页 人海战术啊。 啧啧。 她们怎么就突然联合起来了? 一个接一个过来,都不是大事,不足以让她们被罚,不过是得几句训斥而已。 而温晚一个人,沾染了所有人的是非,累积下来,弘历的眼里,怕是觉得她实在麻烦的很——这就是她们的目的? 压垮温晚,让她自乱阵脚,烦不胜烦,进而消磨弘历的情分。 情分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温晚轻嘆,还真难为她们了。 可惜了,自己情绪稳定的不得了。 有了猜测,温晚便不急了,等着验证。 明儿若还有人来,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钉的是谁的棺材板,可就不好说了。 何嬷嬷做了绿豆酥豌豆酥,春然端了桂圆凉茶,温晚吃的心满意足,表示晚上想喝鱼丸汤。 鱼丸汤听着简单,那汤底却是十分复杂,何嬷嬷赶紧去小厨房提前嘱咐了。 温晚趁机看似随手的给了春然一对耳坠子。 是她在家中带来的,倒是不会逾制,春然感动的不得了。 第59章 有了昨日的事儿,温晚有些迫不及待,早早就起来等着了。 她们既然知道自己不爱出门,那设计的必然都得上门,总不能等请安再折腾吧?那不就不够紧凑了么? 为表郑重,温晚还戴了步摇,那支华丽的镂空缠丝芍药的,上面嵌着珍珠。 然后把许多也叫了进来。 受宠若惊的许多,特意洗了把脸,才小跑进来。 「给主儿请安。」 「坐。」温晚笑笑。 含珠给许多搬了凳子,许多又惊又喜,再三谢过才坐下。 「叫你来也不为别的,我今儿想做个风筝,让你帮着掰竹条。」 「是!主儿想要什么花样儿的?」 「你会做什么?」 「奴才会做孔雀。」 温晚表示惊讶:「那种很大的孔雀?」 「是!」 「若说蝴蝶金鱼的,也不算什么,可孔雀这种东西,定不好学,可见你十分努力。」温晚笑道。 许多一愣,随即道:「奴才不识字,只能学点手艺,不过好手艺人家都宝贝着呢,奴才也就学了这点儿没什么用的。」 「技多不压身,这不就用上了?」 「若非你,我也不会想着去做孔雀这样大的风筝。」 许多有些激动:「主儿言重了!」 「只是孔雀我一时不会画,今儿就先做个骨架,待我学来再敷上去。」 「是!奴才这就去取骨条。」许多起身。 何嬷嬷道:「让旁人去取就是了,你陪主儿说说,你还会什么。」 许多便又坐下了,春然替他出去吩咐了一声。 「主儿,奴才有个干爹,他其实是奴才的亲族叔,不然奴才也不能有这种好差事,干爹他在宫里的太医院当差,是给太医们伺候茶水这样的杂事儿的,因而学了辨认药材,也教了奴才。」 许多算是趁机交了自己的底细,彻底的向温晚送出了他的忠心。 「都说宫内无真情,你干爹却是一片舐犊之心,可见老天眷顾于你。」温晚笑道。 「主儿说的是,奴才也十分感恩。」许多回道。 何嬷嬷一拍手:「每次分点心,你只要牛舌酥!可是给你干爹的?」 「是!」许多有些不好意思。 「奴才从前从未得这么多赏赐,干爹喜欢牛舌酥,可这是个稀罕的点心,去膳房买,人家都不肯卖的,奴才如今竟得了好几次,便托人捎给干爹了。」 「干爹京城北角儿有个小宅子,他一个月可以出宫一回,奴才都让人把点心捎去宅子里。」许多补充。 「那点心岂不是坏了?」含珠道。 「有时候主儿赏的巧,便坏不了。」 「你真孝顺。」含珠赞嘆。 「也真幸运,我都没人值得我如此做,一家子吸血鬼。」含珠嘆道。 「谁不是呢?」春然也目露惆怅。 「你也是?」含珠惊讶,不过语气亲呢了许多。 「若不想说,不必为难。」温晚眼神安慰。 春然笑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奴婢出身,其实还好,虽然是包衣,可家里是有官身的,但奴婢是…庶女。」 「嫡姐才是千金小姐,自小,就是不一样的,她可以识字,奴婢不可以,吃穿用度更是天壤之别,入宫前,奴婢还伺候过嫡姐一段时间…」 温晚来这里后,头一次真切的听到这么真实又残酷的嫡庶之别。 一直知道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又是一回事。 她伸出去,春然会意,把手搭了过来。 温晚握住拍了拍:「往日之事,已经归于往日,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好了。」 春然感动的红了眼眶:「主儿…」 「能伺候主儿,才是奴婢最大的福气!」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这么说了起来。 温晚松开手,笑道:「你们呀,也就是以前过的太苦,才会觉得这么一点甜,就够了。」 「主儿您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春然摇头。 「我也觉得你们极好。」 「这好与不好,咱们都看以后罢。」 「是!」四个人齐齐行礼。 第134页 然后何嬷嬷道:「该奴婢了,可奴婢倒不好意思说了。」 温晚看向何嬷嬷:「嬷嬷可是家中和睦?既如此,更要说说了,谁不喜欢美好和煦的事儿呢!」 「对呀!嬷嬷快说!」含珠急切道。 「主儿,东西取来了。」许多插了一嘴。 「先拿进来。」 「是。」 许多出去都抱了进来,然后跪坐在地上就开始摆弄。 含珠还在央求:「嬷嬷,好嬷嬷,您不说,奴婢今儿是睡不着了。」 何嬷嬷笑笑:「奴婢老家济州的,有两个弟弟,有一个考了举人,家里还算过得去,也记挂着奴婢,以前在宫里,每两月宫女可以去宫门见家人,两个弟弟总会去宫门那里等着探望奴婢。」 「这倒真是姐弟情深了。」 「奴婢也是十分知足。」 「奴婢当初,错过了出宫的年纪,自梳做了嬷嬷,也是为着帮扶家中,供弟弟读书。」 「弟弟们已经有了能力,多次明言定要接奴婢回去,再有几年,奴婢可以告老回家,可奴婢不想走。」 「自由身可是不易,错过一次,再错过,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温晚道。 何嬷嬷目色坚定:「奴婢从错过后,就想明白了,奴婢有朝一日回去,也只是家中拖累,一年两年或许还能融洽,可时间久了,奴婢又日渐年老,无用的很,到那时,会不会有矛盾。谁也说不好。」 「这种事,奴婢听内务府里的人,已经说过许多。」 「倒不如奴婢好好当差,能养活自己,家里牵挂也是真心实意,等不能动弹的那一日,奴婢也不拖累别人…」 「奴婢本没有什么选择,可偏奴婢不知走了什么大运,能伺候主儿,奴婢好好伺候主儿,来日,只求主儿给奴婢一个善终!」何嬷嬷跪了下来。 她的心思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你虽这样说,可我这里,多少是非,你只要一个善终,却是你亏了。」温晚起身扶起了她。 何嬷嬷摇头:「还是那句话,主儿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奴婢们不是那起子不知好歹的,主子这样好,奴婢们唯有粉身碎骨相报!」 四个人又跪了下去。 温晚挨个扶了起来,撒娇似的道:「嬷嬷,您是嫌弃我太懒了,所以折腾我呢?」 「方才那点儿绿豆酥可不够的。」 「奴婢再去给主儿做。」何嬷嬷笑着擦了擦眼角。 「不用了,你们让小厨房,再做几样点心来就是了。」 「牛舌酥,日子可合适?若是不合适,今儿就不必了。」这话是对许多说的。 「主儿,奴才的干爹每个月出宫日子不一样,这个月已经出来过一次了。」 「那你记得,下次提前跟何嬷嬷知会一声。」 「是!谢主儿!」许多又行了个礼,然后再次跪坐在地上。 春然出去叫点心,回来时给他取了个软垫,许多小声谢过,重新跪在了软垫上。 「这孔雀你都不需要图纸么?」温晚也微微探身看着。 「奴才做过两次了,记在脑子里了。」 「真厉害。」含珠道。 几个人就这么围着看着许多做事,何嬷嬷还出去端了一回桂圆凉茶,里头按照温晚的要求,加了银耳和两个蜜瓜丸子,人人有份。 几口下去,温晚才想起来了正事。 叫了许多进来,是多个人多双眼睛,每个人看事情角度不一样。 却阴差阳错,成了互诉底细,但大大增加了团结精神。 可正事也是要做的,温晚撑着脸想,到底来不来?谁来?几时来? 人兴许是不经念叨的,温晚心里念着,刚吃完自己的那碗,就听到外头有小太监通传,珂里叶特格格来了。 珂里叶特氏,刚从圆明园被送回来,不过三日。 温晚心中警铃大作。 是哪个把这些人劝动的? 她不认为是高氏,若是高氏有这个能力,就不会落到那个田地了。 还真是能人辈出啊。 温晚把后院众人数了一遍,就有了猜测。 歷史所讲虽然在这个世界不适用,原书的情节也从温晚穿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彻底改变。 但原本的世界框架是有一点参考价值的。 温晚怕自己是先入为主,便压下了那个猜测,专心应对珂里叶特氏。 「我去前面见。」 这里的东西若是被砸了,可就事儿大了。 何嬷嬷皱眉:「主儿,昨儿是黄格格,今儿是珂里叶特格格,都同主儿没有来往的,实在反常。」 「主儿不如不见?」 温晚摇头,若是今儿不见,她们就会想新的技能,她还得再猜,更加麻烦。 「嬷嬷,躲,是没用的。」 何嬷嬷反应过来:「奴婢明白了。」 「奴婢陪主儿过去。」 「都过去罢。」温晚笑了笑:「纵她三头六臂,也不能如何了。」 「总不能今儿又砸我一个花瓶罢?」 「哦对了,昨儿的花瓶,价值几何?可有去告知黄格格?」 「主儿,那花瓶,我们不敢估价,那是爷库里的东西。」许多回道。 「不会太贵,因为黄格格,比你们更了解。」 「主儿说的对!黄格格必然不敢打碎太贵重的!」春然立刻道。 第135页 「那奴才再托人去打听内务府。」 「嗯。」 眼下还是得先会一会珂里叶特氏。 几个人气势汹汹的陪着温晚回了前面,依旧是在正厅,不过含珠先把刚补上的花瓶收了起来。 温晚笑弯了眼睛:「那你得把那些都一併收起来。」 多宝阁上,全都摆着各种摆件。 含珠想了想,索性站到了多宝阁前,守护着。 温晚笑得更厉害了,已经看到珂里叶特氏进来了,她只能拿帕子遮住了嘴角。 互相见了礼后,就各自落座。 珂里叶特氏也不是空手来的,她身边的宫女捧着一个盒子,递给了何嬷嬷。 「妹妹,我刚从圆明园回来,忽的想起,还不曾同妹妹往来说说话,咱们日后都是长久相处的姐妹了。」 温晚笑容不浓不淡的:「姐姐有心了。」 「这对小泥人,是我新得的,不值什么,只是心意难得,特来送给妹妹。」 何嬷嬷打开盒子,然后才捧给温晚看了看。 是一对颜色鲜艷的小泥人。 一男一女,憨态可掬。 「我还真没见过泥人呢,多谢姐姐了。」 「只是泥人既然心意难得,姐姐还是自己留着罢。」 「君子不夺人之美,我虽非君子,可也不是那强取豪夺的。」 何嬷嬷听了,合上盒子,又给珂里叶特氏送了回去。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我既然送来了,就没有捨不得的意思,哪里能有拿回去的道理?」 「只是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倒让妹妹见笑了。」 「再没有什么比心意更贵重了,姐姐说是不是?」 「妹妹说的是。」 「这心意,不在东西的贵贱,贵有贵的好,小东西也有小东西的独一无二。」 温晚已经听明白了,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趁着喝茶的动作,给了何嬷嬷一个「我烦了不想应付了」的眼神。 何嬷嬷立刻屈膝一礼:「主儿,您该写字了,爷留的课业,回来要看的。」 温晚嘆了口气,可怜兮兮的撒娇:「好嬷嬷,你就容我歇一会儿罢。」 「主儿,不是奴婢不肯,爷嘱咐了,您定要好好写爷的名讳,爷要做成印章的…」 然后回过身对珂里叶特氏笑道:「让格格笑话了,我们主儿看书头头是道,可最怕写字了。」 珂里叶特氏是蒙古后裔,自己汉学也很差,哪里好意思笑话温晚。 也知道人家是赶人呢,便识趣的起身:「我的字呀,也被爷说过许多次,实在拿不出手。」 「那我便不打扰妹妹了!」 温晚起身同她再次互相行礼。 然后意思意思的送到房门,就由许多把人送出去了院子。 何嬷嬷等陪着温晚直接回了后书房,不一会儿许多也回来了。 「主儿,那泥人,奴才找人跟着送过去了。」许多道。 「瞧她那得意的样子,不就爷赏的么!咱们蔚兰苑什么好东西没有!来这里显摆!」含珠总是敢说话一点儿,愤愤的道。 何嬷嬷摇头:「珂里叶特格格什么时候,哪句话说泥人是王爷给她的?」 这一句话把另外三人都问的愣住了。 温晚也适当的表现了惊讶。 「不是爷还能是谁?」 「对啊…她只是说心意难得…从头到尾都没说是爷赏的…」 「她这是想要主儿误会!」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误会,若主儿是个小气的,不定当场就发作了!」何嬷嬷道。 「这一个两个的,竟都来惹主儿生气!这样热的天,也难为她们这么能折腾了!」春然头一次这样声色俱厉。 「是啊,这都几个了?」何嬷嬷皱眉。 温晚恰当的回应:「就差金格格和乌拉那拉侧福晋了。」 「苏格格大概是来不了的。」 「乌拉那拉侧福晋,是不会这样折腾的。」许多插了一句。 「那就剩金格格了。」含珠道:「主儿,咱们不见了罢?」 温晚自己拿起扇子,慢慢的扇着:「怎么不见?我又不生气。」 「不!我生气!气坏了!嬷嬷,要吃——」 「冰碗!」何嬷嬷笑着嘆了口气。 「可否?」 「否也!」何嬷嬷坚定的摇头。 她的想法是,主儿还小,好好养着,就能养好,以后才能孕育子嗣,若是现在贪图一点儿口腹之慾,以后身子不好,子嗣艰难,那才是因小失大。 温晚也就是问问,既然不肯,哦了一声,便不闹了。 倒是春然看着不忍心,想求情,被何嬷嬷瞪了回去,也只能老实的闭嘴了。 许多见状也不敢多话,又跪坐着继续做孔雀了,含珠也过去帮着递竹条和绳子。 何嬷嬷低身哄孩子似的商量:「主儿,冰碗,再等上十天半月的,可好?」 「嬷嬷此话当真?」 「当真!」 温晚笑得十分满足,「春然,你替我记着日子,到日子了,咱们就催着嬷嬷,定不能让她忘了!」 「是!主儿!奴婢定牢牢记着!」春然也笑。 何嬷嬷见状,也不再提方才珂里叶特氏这事儿了。 但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等高玉来,暗示两句。 第136页 殊不知,温晚正猜着她有这个心思呢,便起身道:「嬷嬷,我去写字。」 弘历是真的说要用她的字刻一枚印章的,但温晚这字,着实拿不出手,便说了句让她好歹练会他的名字也好。 但温晚没打算按他写的范字去练习。 跟未来的皇帝一个字体,这字体还是弘历自己改进的,堪称独一无二,那还了得?以后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事端! 她打算用前世大学练过的花样萌哒哒字体去写。 每个字都能玩出花来,还没有固定格式,全凭写字人的心思,谁都模仿不了。 何嬷嬷陪她走过去,春然则替她磨墨,她一边写,一边道:「嬷嬷,高玉若来问,便说一切安好就是。」 「主儿,若是不提,她们没完没了了,岂不是让主儿不得安宁?」 「提一提,主儿以后避而不见,也说不到咱们的不是了。」 温晚轻笑:「高侧福晋,罚我了么?不过是同我说话。」 「黄格格正凑银子赔我花瓶呢。」 「珂里叶特格格,就更只是来送一点心意。」 何嬷嬷一想,可不就是这样!这些事细说起来,还真没有大事,甚至黄格格和珂里叶特氏,都是态度好的不得了。 「这样的事儿说了,王爷便是向着我,也罚不了她们什么,但若人家锲而不捨,嬷嬷觉得,王爷能向着我多少次呢?」 「情分总会用完的。」何嬷嬷咬牙。 这次竟然是软刀子! 爷都那么敲打了,她们还敢!若是这次只训斥几句,她们更不会怕的,只怕日后,会层出不穷。 可以不见,但总要请安罢? 一路上,她们可以有无数的机会! 就算不去请安,主儿难道就这么躲一辈子?! 「且等着金格格罢。」 「不差她一个了。」 「若她明儿真能一刀子戳过来,我当敬她!那便也就不必想辙了。」温晚被自己逗笑了。 何嬷嬷立刻苦了脸:「小祖宗!您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多不吉利啊! 「好,不说。」温晚笑得笔都拿不稳了。 何嬷嬷也是无可奈何。 这一日,温晚都在写字跟看许多扎孔雀当中过去了,何嬷嬷看她,确实未曾生闷气,也是放了心。 晚间高玉来的时候,便浅浅带过,只说珂里叶特路过,也来说话,一盏茶时间都不足。 高玉以为各院不过是来示好,也未曾在意,问过了,又给温晚请了个安,便离开了。 第二日的晨起,不必温晚说话,几个人就已经严阵以待,还把温晚打扮的光彩照人。 只等着金格格上门了。 但左等右等,一上午都陪着温晚串珠子过去了,金格格并没有来。 难道是她不掺和? 何嬷嬷可不信,金氏的眼睛,瞧着就不是安分的。 用了午膳,何嬷嬷让春然守着温晚午睡,她则和许多依旧严阵以待。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 还是没有动静。 可是依旧没有人放松,文玩也不好自己吃吃喝喝,只能慢慢的写字。 春然小声说:「主儿的字儿真特别,像画一样!」 「旁的写法太累了,这样写省力还不乏味。」温晚笑道。 她随手写了春然两个字,春然顿时高兴极了。 可是却懂事的没有把这张纸要回去,主儿的字儿是私密物件,不能离开这个书房。 「主儿,您在写个含珠吧?」 「好。」温晚提笔,想了想,一气呵成。 春然轻轻鼓掌:「主儿,您真厉害。」 温晚正要再写一个何嬷嬷,就见何嬷嬷急匆匆的进来了。 「主儿,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和金格格一起来了。」 「她?」温晚都愣了一下。 她来做什么? 不过温晚很快反应过来,以后极有可能登上后位的乌拉那拉氏,怎么可能真的淡薄如云烟。 只是她如今存在感低,让人不由的忽略罢了。 「侧福晋驾临,当迎。」 温晚放下笔,春然立刻端水给她洗了手,然后一併往前头而去。 乌拉那拉氏带了两个宫女,金氏只带了一个。 温晚迎到院子假山处,人就进来了。 「侧福晋安。」 「不必多礼。」乌拉那拉氏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同。 温晚起身,再同金氏彼此见礼。 进了屋子,因为乌拉那拉氏是侧福晋,温晚就不能坐上头的主坐了,便同她相对而坐。 乌拉那拉氏左一,金格格左二,温晚在右一。 金氏先笑着开口:「贸然而来,打扰妹妹了。」 温晚笑道:「来者是客。」 含珠春然端了茶进来,然后一个立在多宝阁处,一个立在温晚身后,何嬷嬷立在温晚身旁偏后一点点的位置。 「不知妹妹平日里都做什么呢?」 「也从不见妹妹同我们一起说话。」金氏继续道。 「不过是写写字,也不做什么。」 温晚是实话实说,可金氏听着却十分刺耳了,她抄经手腕都快抄肿了! 「妹妹真是好雅兴!」金氏面上不变,笑着称赞。 然后话锋一转,看向一直还未说话的乌拉那拉氏。 第137页 「方才侧福晋,说到宫中学规矩一事,想不到侧福晋这么久了,还能记得如此清楚。」 「妾实在怕被罚,还请侧福晋赐教一二。」 乌拉那拉氏端茶喝了一口:「你想问哪一条?」 温晚知道,重点来了。 第60章 「不知规矩中,亲王府家眷,入宫赴宴,是什么规矩呢?」 乌拉那拉氏回道:「上赐宴,若非特旨,唯嫡福晋可随行,座位同王爷并尊…」 她说了一段,金氏起身:「多谢侧福晋赐教。」 温晚心里笑了。 也起身对乌拉那拉氏行了一礼。 然后果然,金氏又继续问宫规,态度还十分虔诚。 乌拉那拉氏耐心做答,金氏再次行礼,温晚随后行礼。 如此反覆四次。 金氏才像是想起来了似的:「瞧我,不过是同侧福晋说了几句,就一直惦记着,竟忘了这是在妹妹这里了!」 温晚轻笑:「无妨。」 「含珠,换茶。」 「点心也端一些来。」 她太过淡定,金氏却以为她是在故作坚强,所以面露惭愧的说道:「妹妹,我就最后两个问题了,还请妹妹见谅。」 「请。」温晚笑着点头。 金氏果然又问了两个问题,乌拉那拉氏依旧回答了。 然后又是两次行礼。 这个天气,如此行礼,不可能不出汗,温晚自己轻轻擦着,看向金氏的眼神却越发和善。 若非这位想了这么一出良策,她还验证不了乌拉那拉氏的野心。 金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折腾了温晚,且她压的是温晚对侧福晋之位耿耿于怀,如今一直行礼,让温晚清楚,侧福晋之位,同格格之位的区别,激发她心中的怨气。 不可不谓杀人诛心。 温晚都自认长了见识了。 但最要紧的还得是乌拉那拉氏。 她无论是碰巧被半路拉过来的,还是被算计拉过来的。 总归她来了,也不可能看不出不妥。 但她,装傻充愣,配合了金氏。 可惜了。 温晚心中一嘆,若是乌拉那拉氏不曾配合,她或许就会放下一些对她的疑心,只当她这个阶段就是这般淡泊一切的性子,是入了宫才发生了变化。 她入府八年了,人设从未崩塌,算是很能忍的了,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温晚不知道是自己刺激了她,又或者是她自己忍够了。 总之,她的心乱了。 「侧福晋,今日真是受教了。妾当谨记在心。」金氏再再再次起身行礼。 温晚依旧随后,只是这次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金氏见状:「妹妹,可是身子不适?」 「是我连累妹妹了,还请妹妹受我一礼。」说着又又又又要行礼。 温晚服了。 这位的身子骨,以后生孩子定然如歷史记载的般能生。 她示意何嬷嬷拦住金氏:「不敢当姐姐的礼。」 「是我自己身子弱,让姐姐见笑了。」 金氏却又误会了,以为她是气的狠了,撑不住了。 于是施施然起身:「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妹妹了。」 乌拉那拉氏也起身:「妹妹好好歇着,今日碰巧而来,妹妹款待甚好,来日,必当回请妹妹。」 好一个碰巧。 金氏听懂了,也不在意。 她以为,温晚就是知道了,自己故意半路拉着乌拉那拉氏来的,也不会因此就不生气了。 两个人离开后,温晚迫不及待的去擦了擦身子,换了身衣裳,然后去后书房凉快。 「这几日,我的衣裳都快不够穿了。」温晚喝了口凉茶,笑嘆。 何嬷嬷却像是已经看懂了,没有怒不可及的样子,而是有些心事重重。 后院竟然联合起来了。 除了戴佳氏,能来的可都来了。 「主儿…」何嬷嬷欲言又止。 「奴婢给您做点绿豆酥。」 她没想到法子,便将话头咽了下去。 「嬷嬷不必劳累。」 温晚看了眼她穿好的一串手串,华美非常。 「嬷嬷,这手串,我瞧着,更配福晋。」 「这几日来的人,说的话,我也是明白了,在这后院里,不能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的日子,是要表心意的。」 「不如就把这手串送给福晋罢。」 「剩下的院子,待我串了旁的,再做打算。」 何嬷嬷一愣。 福晋? 这事儿里有没有福晋的意思呢? 不会。 后院里的联合起来,福晋未必愿意见到吧? 今儿若任由她们拉下主儿,明儿就未必不敢肖想福晋! 且福晋对主儿的意思向来还好… 何嬷嬷想了想:「主儿,您要亲自去给福晋送么?」 温晚摇头:「嬷嬷送去便是。」 「不过是个心意。」 何嬷嬷心道,主儿看样子还要给旁人送,大可不必,得想法子让主儿忘了这个想法才好。 「是!」何嬷嬷捧着手串出去了,要先配个盒子。 「春然你也去歇会儿,换身衣裳罢,我自己小睡一会儿。」 「是!」春然也退了出去。 温晚独自扇着扇子,看着窗外的景色,神情逐渐淡漠。 第138页 福晋。 她有八成的把握,福晋会出手的。 后院联合,乌拉那拉氏露头,这对福晋来说,可不妙。 而高氏她们,想必也不会想到,她居然不跟弘历告状,而是去找一直未曾私下来往的福晋。 倒不是她们蠢,是温晚视角不同,她一直是在用第三方视角看问题,解决问题。 从来没有代入其中。 不代入其中,她就很难真的生气,伤心,这些影响判断的情绪都不会有。 这不是她的世界,可她又不愿意回到她的世界。 这样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活着——简直太爽了! 温晚自己笑了起来,她是不沉浸于中,但不妨碍她热爱生活啊! 什么是生活? 吃吃喝喝,穿衣打扮,这都是生活! 生活无小事! 不过好像她如此热爱的生活,有些单调? 是不是该听个戏了?或是看个杂耍? 一个格格好像没资格叫戏班子来唱? 升职! 必须升职! 她可不是虚荣,只是太热爱生活了! 温晚怀揣着对生活的热爱,沉沉睡了过去。 那边何嬷嬷已经到了福晋那里,绿竹亲自接她进去。 何嬷嬷不敢露出一丝不妥,神情恭敬:「奴婢给福晋请安。」 「嬷嬷坐吧。」福晋笑了笑,手里还拿着未完成的大香包。 何嬷嬷谢过,却没有坐,捧着盒子:「奴婢是奉格格的命,来给福晋送一串珠串,是格格亲手串的,还请福晋不嫌弃。」 绿竹看了福晋一眼,上前接过。 然后打开,走到福晋跟前。 福晋看了眼,放下手里的针线,把手串拿了起来。 「温晚自己串的?倒是特别的很!」 说着,福晋竟拢在了手上。 何嬷嬷看了,心中大定。 然后福晋再次道:「嬷嬷坐吧。」 何嬷嬷这才又谢了一次,方坐下。 「福晋,我们格格本想亲自来给您送,毕竟是格格对福晋的心意。」 「只是不巧,还未出门,就来了客人,格格只能先招待客人。」 「客人?」福晋接口。 「是!乌拉那拉侧福晋,和金格格。」 「哦?你们院子倒是热闹。」福晋笑了笑。 「回福晋,这几日一直十分热闹呢。」何嬷嬷也笑。 「我们格格,这几日说的话,比一个月说的还要多。」 「先是高侧福晋…不过高侧福晋可没有去做客,是在您院子外遇见的,同格格说了好一会儿话!」 「再是黄格格,打碎了我们格格的花瓶,我们格格吓着了,黄格格也吓着了,为了宽慰黄格格,我们主儿呀,要黄格格赔偿银子就是了,如此也算两清。」 「这说起来,还得请绿竹嬷嬷掌个眼,我们是在估不出那花瓶的价来。」 绿竹笑道:「何嬷嬷既然开口了,我怎么也得厚着脸皮去卖弄一二。」 何嬷嬷笑得灿烂:「那奴婢就先谢过了!」 福晋脸色不变的问道:「还有什么热闹?嬷嬷不妨说说,我们也凑个热闹。」 何嬷嬷赶紧回道:「回福晋,再就是珂里叶特格格,从圆明园回来,给我们格格带了一对小泥人,说东西不贵重,可心意十分贵重,我们格格善良的很,不夺人所爱,硬是让人跟着送回去了。」 「今儿就是侧福晋跟金格格。」 「应该是两位小主偶然遇见了,路过蔚兰苑,便进来了,也是为了同我们格格说说话,金格格十分好学,一直在问侧福晋规矩,每每得了答案,都十分郑重的谢恩,我们格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不过谢恩是用心的。」 福晋笑了笑:「是热闹。」 「只是你家格格如今也不爱热闹,倒是难为她了。」 「福晋体恤,奴婢一定告诉格格。」 「既然这么热闹,你家格格想必也累坏了,我就不留嬷嬷了,快些回去伺候你家格格罢。」 「是!」 「奴婢告退!」何嬷嬷行礼,退了出去。 绿竹又送到了廊下,才回来。 「福晋。」 福晋嗯了一声:「嬷嬷怎么看?」 「奴婢愚钝,只听出了这和嬷嬷是来替她家格格告状的。」 「是来告状的。」 「告的还是一群人的状。」 绿竹疑惑:「爷都那样敲打了,这些小主还敢?奴婢实在不明白这一点。她们依仗什么呢?」 福晋目色沉静:「是啊,她们依仗什么呢?」 绿竹听得出来,福晋分明已经看透了。 遂放下心来。 「嬷嬷,送个花瓶,给蔚兰苑。」 「她不是被打碎了一个花瓶么?想必是个好物件,你也挑个好的去。」 绿竹点头:「是!」 很快,何嬷嬷送了一个盒子去正院,正院回了一个花瓶的消息,就传遍了后院。 玉锦阁。 「蔚兰苑给福晋送礼?!」高氏皱眉,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了炕桌上。 「送礼是幌子,告状是真罢!」 「爷不回来,就找福晋?呵。真是急昏了头了!当福晋多待见她似的!」高氏笑了。 并不以为意。 后院各处听了消息,都有些失望,竟然没有大闹!可都不太在意,福晋顶多说一句要姐妹和睦,彼此看顾,莫要麻烦… 第139页 唯独金氏有些不安。 「主儿?您呆坐有一会儿了,奴婢给您倒了凉茶。」 金氏回过神来:「嗯。」 喝了凉茶,她清醒了些,又想了想,福晋虽说公平大度,可温晚那样独占鰲头,福晋心里头也是不会开心的,所以,福晋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她们为难了她,也未必会真的责罚她们。 毕竟,为了一个人人厌恶的钮祜禄氏,伤了整个后院的心,不值当的。 金氏如此想着,便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不安是前些日子幽篁里落下的病根。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 又到了请安的日子,温晚的面前摆满了盒子,都是新的首饰。 最中间的是一支新的琉璃步摇,是莲花形状,每一个花瓣,颜色渐变都不完全一样,更显得灵动真实。 「爷连夜让人送回来的,主儿今儿戴这个,正合适。」含珠笑道。 「那就这支吧,再加上这个珍珠莲花顶簪,旁的就不必了。」 「衣裳要这件罢。」 今天必有好戏,当盛装围观。 「那主儿,用这柄如意芳霏扇如何?也是从未用过的。」含珠笑道。 「好。」 打扮好后,温晚就让何嬷嬷陪着去了,吃瓜之心支撑,也就不觉得那么炎热了。 何嬷嬷有心让温晚不必去那么早,怕一时不得进去请安,再同那些人共处,白白膈应。 所以一路上话多了许多,花啊草啊的同温晚指着看。 可还不到正院,就瞧见了正在院外的高氏,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真是…孜孜不倦啊… 何嬷嬷脸色一变:「主儿。」 温晚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径直过去了。 行礼后,高氏故技重施。 但温晚已经知道了她们的意图,怎么会如她所愿? 她在高氏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自己起身了,然后走到了阴凉地儿,同高氏面对面。 「侧福晋,妾今儿来晚了,本以为要进去请罪的,可见您还在门口赏树,那便是不曾晚的。」温晚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又小声惊唿:「呀,您这是赏了多久了?妆容有些花了呢!」 秀珠赶紧也看了过去,可不有点花妆了… 这可如何是好?也不能回去重新梳洗了,请安就更迟了,只能拿帕子按一按。 秀珠抽出帕子,到底不好大庭广众,就小声请高氏进去厢房。 温晚这两句话太快,将高氏本想训斥的话,给顶了回去。 现在再训斥她自己起身,就显得太刻意,又已经散了气势,只能咽了回去。 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实在难受。 正想着来日方长,却听温晚又补了一句:「侧福晋出门前,若用些九珍玉容粉敷一敷,这妆便不怕花了。」 说要还十分不好意思似的:「这玉容粉难得,妾只捨得在请安出门才用,让侧福晋笑话了。」 笑话?! 谁笑话谁?! 高氏压根没有这九珍玉容粉! 她当然听过,这是最极品的妆粉了!里头掺的珍珠粉都是上好的大颗南珠!小颗的都不配! 一年出不了几盒,都给宫中最受宠的,往年听说都是敦肃皇贵妃独有! 熹贵妃掌管六宫后,便赏赐过福晋一盒。 可也不是每年都给! 她不知道温晚的这盒是熹贵妃给的,还是… 心里的嫉妒跟酸涩快要把她淹没。 不过她没有立刻发泄,而是看了温晚一眼,生生扯出了一抹笑容:「请安要迟了,我去更衣,妹妹自便罢。」 「是!」温晚微微一礼。 等她进去,温晚随后而入行礼后落座,温晚并没有特意看福晋,只坐在位子上微微垂眸。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新的步摇,但所有人都若无其事的转过了脸,没有人夸赞。 倒是忙着奉承福晋的冰缸,说是弘历从自己的份例里匀出来的。 这个说法也就是个说法而已,敷衍的很,弘历在圆明园呢,他总不能用冰还从府里出罢? 但有冰,就是福晋的体面。 正说着,高氏进来了,行礼后,落座就道:「福晋这冰,真是让人羡慕。」 「不过妾更羡慕钮祜禄妹妹的九珍玉容粉。」 「妾一路走来,妆容有失,再看诸位妹妹,竟都差不多的,可钮祜禄妹妹,依旧面如凝脂,妾心里呀,羡慕的不行。」 这话一出,众人不可自抑的又看向了温晚。 珂里叶特氏笑了笑:「若非侧福晋眼力好,妾竟不知钮祜禄妹妹用了那样稀奇的粉,只当妹妹是天生丽质,同我们这样的庸脂俗粉不同呢!」 「粉便罢了,妾见识少,不懂,只觉得,钮祜禄妹妹的步摇,晃的妾心尖儿都痒了!真是极美!」金氏也开口了。 温晚娇娇的回了一句:「多谢诸位姐姐夸赞。」 我打扮这么美,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嫉妒的么! 来来来!继续!别停! 我的衣裳也十分好看呀! 你们看不出这可是新货嘛! 「妾还真未先注意到钮祜禄妹妹,是先看到了福晋的手串,样式妾从未见过,盯着看了半响呢!」戴佳氏笑道。 话题便引到了福晋那里。 第140页 这种时候,她为温晚岔开话题,也是赌,赌温晚此刻孤助无援,会对她有两分感谢,自己再去登门,没准儿就能同她来往起来… 不得不说,戴佳氏也是个果断的人。 福晋拢了拢手串,笑道:「你倒是好眼力,这手串是别致。」 「温晚妹妹,你瞧,你送我这手串,我回你一盒玉容粉,就这么两样东西,偏都让她们馋着了。」 众人齐齐沉默了一瞬。 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九珍玉容粉居然是福晋给的! 温晚也惊了似的,她眼睛微微睁大,看向福晋。 然后有些慌乱的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何嬷嬷,然后遮掩似的去端杯子。 何嬷嬷自然不会让她喝这茶,就低头轻声劝了一句:「主儿,太医说您不能喝茶,伤身。」 然后温晚就听话的放下了,也没有那么慌了。 福晋把一切看在眼里。 她笑容更甚:「罢了罢了,自有好处也给你们,省得你们再说我偏心。」 高氏尴尬的笑了笑:「福晋可不是偏心么!钮祜禄妹妹初入府您就这么疼爱,妾心里可吃味了呢!」 「那就让永璜,再去你院子里住几日,你们母子,也好亲近亲近,永璜说,住在你那里,夜里方不惊梦。」 高氏也想跟永璜多亲近,一听这话,自然欢喜,立刻起身谢过。 「妹妹,你向来不爱俗物,我这里有古书一本,记载了过去数位韬光养晦的大将的生平,很是难得,便赠给妹妹。」这话是对乌拉那拉氏说的。 乌拉那拉氏面色无甚变化的起身行礼:「谢福晋。」 福晋又看向金格格。 「我记得金妹妹是擅舞的,我这里有一套江南来的裙子,可作霓裳舞,就送给妹妹罢。」 金格格起身行礼:「谢福晋!只是妾许久不跳,恐辜负了这样的好衣裳。」 福晋笑道:「爷的生辰虽说还有三个月余,但要排一出好舞,也是要费功夫的。」 「我就等着那一日,看妹妹一展倾城舞姿了。」 一时间,众人眼神都变了。 福晋这是要扶金格格上位?! 金氏先是一惊,然后是欣喜,但又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只是福晋面前,她不能表露,压下情绪,再次行礼谢过福晋。 福晋看到高氏瞥了金氏一眼。 她垂眸喝了口茶,而后道:「黄格格,你心细,就由你去圆明园,伺候爷罢。」 黄格格被这个馅饼砸的不轻。 最近爷可都留宿圆明园的! 她立刻起来行礼:「妾遵命!定好好伺候爷!」 「起来罢。」 福晋笑着看向珂里叶特氏:「妹妹,你在圆明园伺候爷时日不短,便由你同黄格格说说规矩罢。到底出去了,也是咱们宝亲王府的脸面。」 珂里叶特氏五味杂陈的起身行礼:「是!妾遵命!」 「也不白让妹妹忙活,我这里有一对玉环,爷出府时随手带回来的,瞧着却是精緻,便赠与妹妹。」 珂里叶特氏再次起身行礼:「妾谢福晋赏赐。」 最后就是戴佳氏了,福晋道:「戴佳格格,你那个院子,闷热了些,苏格格旁边的碧春阁空着,你便搬进去罢。」 戴佳氏起身行礼:「是!」 她一开始有些不愿意,那不是罪人陈氏的院子么! 多晦气! 但她转念一想,苏格格的隔壁啊!那可是除了福晋这里和蔚兰苑,爷去的最多的地儿。 自己住在隔壁,说不得哪天就能看见爷了… 便欢喜了起来。 那宫里的宫殿,哪个不是旧人去了新人入?也没见着影响什么。 且这陈氏还活着呢! 「苏妹妹不得来,但也不能忘了她。」 「我自有旁的给她,还有三阿哥。」 「说到三阿哥,我有一话说给诸位妹妹,咱们不止要好好伺候爷,也要给爷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妹妹们,可要时刻记着才是。」 这句话简直通杀全场。 温晚都觉得一瞬间空气凉爽了下来。 第61章 回去蔚兰苑后,温晚立刻换下了这身空有美貌实则一点也不方便的衣裳,步摇也拔了下来。 后书房里,温晚一坐到榻上,春然就立刻上前给她打扇子。 含珠则端着一个大捧盒,走上前打开,赫然是一盘子荔枝,周围还有冰围着盘子。 「主儿,这是今年头一回的荔枝,爷刚让人送回来的。」 「屋里那冰也是爷吩咐的。」 「说太医嘱咐了,主儿不可过凉却也不可过热,所以爷从自己的份例里拨了冰来。」含珠兴奋的道。 整个后院,只有福晋那里也得了冰。 温晚看着荔枝,兴趣不是很大。 不过还是拿了一颗,这才发现荔枝外头已经划开了一圈缝隙,轻轻一捏,就打开了。 她尝了一颗,味道还不错,便又拿了一颗吃了,就收了手。 含珠立刻端盆上前给她洗手。 「你们也分几个尝尝。」 春然不肯:「主儿,这荔枝贵重着呢,奴婢给您浸在冰里一部分,能吃上三日,再有一部分给您做成荔枝干,可好?」 「奴婢知道您疼我们,等过几日,那些旁的荔枝到了,您再赏奴婢们就是了!」 第141页 含珠也附和:「主儿,高公公说这盘子荔枝称为荔枝王,不是寻常荔枝可比的呢!一颗就比奴婢还值钱了。」 「东西而已,岂能贵重过人?」 温晚拿了两颗,就要给春然。 却见春然跪了下去:「主儿,您疼奴婢,奴婢心里知道,但这荔枝,奴婢真吃不得。」 含珠也跟着跪了下去,「主儿,奴婢不能要!」 温晚手顿了一下。 她反应过来,就像是那东珠,只有皇后可用,正红色只有嫡福晋可用一般。 有些东西,是不可冒犯的。 温晚放了回去,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接受,毕竟末世,等级之森严,比现在更甚。 但区别是末世是强者为尊,上位者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而不是世代传承。 强二代,若是实力不强,就只能被驱逐被淘汰,根本不可能上位。 兜兜转转,世界都一样。 温晚不想考虑这种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的等级制度,这是哲学家的事。 她放下荔枝,「是我忘了。」 「这规矩啊,我本就临时学了一星半点,又越忘越多,实非好事,万一哪天冲撞了贵人,可就要连累满门了。」 「你们只管提醒着我。」 「是!」春然跟含珠方起来了。 「先放起来吧。」 温晚说完,又拿了一个在手里。 「这冰着的,让嬷嬷看到了,怕也不准我多吃。」她摆出一副心虚的可怜样儿,春然跟含珠又心疼又想笑,气氛便松了下来。 不多时,何嬷嬷换了里衣,擦了汗,就赶来伺候了。 含珠胆子大点,看到何嬷嬷就拉过来,忙着问福晋如何处置的?可有处罚? 「罚?为什么罚?」何嬷嬷笑道。 「福晋赏了诸位主儿呢!」 含珠惊了:「福晋…竟然也…」 何嬷嬷笑着摇头,把福晋的赏都说了。 春然含珠这才恍然大悟。 「福晋真是厉害。」春然嘆道。 「福晋如此,后院之幸!」温晚这话是真心。 这样的福晋,要能力有能力,要家世有家世,品性又好,在她的手下过日子,已经算是极好了。 只是。 这是皇家。 子嗣,皇位。 再好的人,也会用尽手段吧? 温晚只想了一会儿,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还不到时候。 当务之急是入宫的位分。 含珠庆幸道:「如此,咱们院子可算能有点安宁日子了!」 又冷哼:「等爷回来,福晋若是再说上几句,她们的赏啊,怕是还得加一点去!」 何嬷嬷摇头:「福晋不会说的。」 春然若有所思,含珠疑惑,不过没有问。 温晚淡淡的岔开话题:「金格格善舞?」 「是!」何嬷嬷道。 「咱们还是根基浅了,这样的事儿竟不知道的。」 温晚笑笑:「福晋不是说了,久不见金格格跳舞,恐怕府里人都忘了。」 福晋不会无缘无故用这个由头,定然金氏偷偷练舞了。 等着弘历的生辰,一舞倾城。 三个月,那时候,若是她们计策成功,温晚怕是已经失宠,金氏这样的样貌,得宠,是十拿九稳。 真是计划深远。 「我记得,书柜上有一本古梨园曲。」 「嬷嬷,取出来,送给金格格罢,她做倾城一舞,自然要用好的曲子来配。」 何嬷嬷称是,就去找了。 含珠不乐意了:「主儿!您为什么还要送她东西?!」 「她都欺负到咱们屋子里头了!」 春然瞪她:「主儿要送,自有主儿的道理!」 春然从来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含珠一愣,然后慌了。 「主儿!奴婢知错了!」她跪地。 「我只是想着,是为着王爷的生辰,同金格格如何,无关。」温晚淡淡的道。 含珠更加慌了:「奴婢真的知错了!请主儿责罚!」 「你们觉得我年幼无知,怕我做蠢事,劝谏也是应该的。」 「只是。」 「若事事都替我做主,那要我何用?」 这话已经极重了。 含珠吓得脸色苍白,当初被吴书来管教的那一夜,又浮现出来。 她只恨自己昏了头,主儿和善,自己就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春然跟何嬷嬷从不如此! 到底是自己不中用! 含珠如此想着,就忍不住落了泪。 何嬷嬷正好进来,一看这个场景,什么也没说,捧着书给温晚看:「主儿,您看,可是这本?」 「奴婢用一个寻常的盒子装了,可好?」 「嗯。」温晚点头。 何嬷嬷行礼,捧着书又退出去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含珠一眼,更没有为她求情的意思。 含珠懂了何嬷嬷的意思,心中更是悔恨。 只能磕头:「求主儿责罚。」 温晚看了春然一眼,春然点头,走过去把含珠拉了起来,然后抽出她的帕子示意她擦干眼泪。 「这两日,你不必来了。」 「歇歇罢。」 含珠身子一软,又要跪,春然却稳稳的拉住了她。 眼神示意她,赶紧退出去!再莫一错再错。 第142页 含珠反应过来,含泪行礼:「奴婢遵命!谢主儿恩典!」 然后退了出去。 春然看她出去了,才回温晚身边,继续给她打扇子。 温晚又发呆了。 半响,嘆了口气:「她这样,我如何放心?」 「主儿…」春然心疼起来。 「如若真能安宁无波,随她如何,我自不去管她。」 「我比她还想自由自在,无所顾忌。」 「可若那样,就得有无数的人,为我白白牺牲。」 春然听着心疼的要命,那个纯善懵懂的主儿,正在被迫长大。 「主儿,您总想着这个,想着那个!」 「您要多想想自己才是!」 「奴婢宁可自己死一万次,也不想您这般无奈挣扎!」 「您就该欢欢喜喜,无忧无虑的!」 「是奴婢没用!」春然红着眼眶跪了下去。 她只恨自己经验不足,手段不够,不能为温晚样样周全。 温晚把她拉了起来,又捏了一把她圆圆的脸蛋:「等日子真的山穷水尽,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到时候咱们就一起抱头痛哭。」 春然悲伤的情绪被硬生生打散了。 她又哭又笑:「主儿…」 「好了。」 「去洗洗罢。」 春然抽出帕子擦了擦,行礼:「奴婢去去就来。」 等她出去,温晚整个人都松了下去,懒懒的唤道:「小——翠翠!」 「在。」 「我需要一个技能。」 「任务完成度不足。」 「哎…我很急,只能吃亏点了。」 温晚比了个三:「再来三句高难度的。」 「不用找零了,技能任我挑选就行。」 「你应该不会拒绝吧?你前面的任务难度不小,说起来这是你的失误,你应该在最开始就该说明清楚的,这属于必填项!虽说系统千千万,但起码的执行标註是有的对吧?」 「不过你知道的,我向来好说话,你看,那几句话后,我可曾责怪你半分?咱们是队友!我这个人就是大局观非常坚定!」 「必须弘历在,才能触发任务。」 「懂!」 「等他回来,你安排就是!」 翠翠不回应了,这就算是默认了。 温晚头一回,希望弘历赶紧来。 她想了想,走出去,到门口树下,试图抠出块树皮下来。 树皮传书,特不特别?惊不惊喜! 春然洗完了脸,端着点心回来,就见温晚在树下站着。 「主儿?」她小跑过来。 「主儿是有什么吩咐——主儿!」春然点心都顾不上了,一扔就扑了过来。 拦住了温晚即将插进树皮里的手指。 「主儿!您没事吧?!」 温晚收回手笑了:「我就是要撕下一块树皮来。」 「有道是锦书传意,这棵树叫瑾树,用它的树皮,再合适不过了。」 春然仔细看着她的手,确认无事,只是有点脏了,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直接把那块已经自己裂开纹路的树皮撕了下来。 「主儿,够吗?」 「够!」温晚很满意。 春然却不肯给她拿着,劝着她进去,又问过温晚,把树皮用湿布擦了又擦,放在外面阴凉处,等它干下来。 其实温晚纯粹瞎想的,这树皮新鲜成这样子,字写上去,就得吸收个七七八八。 但这不重要。 心思特别最要紧。 所以,等何嬷嬷从金格格那里回来,温晚就让春然把树皮取了回来。 这树温晚前世没见过,树皮并不是粗糙不堪的那种,反而十分顺滑,还有些橙红色的花纹,里面则是温润的米色。 温晚放在书桌上,想了想,用剪刀修剪成了一个圆形,然后依旧写了心心二字。 春然已经挑了一个盒子捧过来了。 温晚亲自打开,放了进去,何嬷嬷接过,又出去了。 这次没有很久,何嬷嬷就回来了。 「主儿,奴婢送古曲过去,金格格收下了,说十分贵重,改日当上门谢主儿!」 何嬷嬷没有提她特意绕路,务必让全后院都看到她给金格格送东西。 「好曲儿配好舞,倒不必她谢。」 「我也不想见人了。」 「若是这几日她来,嬷嬷替我推了才好。」 「是!奴婢明白。」 玉锦阁。 秀珠看着正同大阿哥母子情深的高氏,忍了忍,没有立刻把得来的消息说给高氏。 一直到大阿哥去更衣,她才趁机说了:「主儿,蔚兰苑的何嬷嬷,送了东西去金格格那里。」 「方才空着手回去了,脸上喜气洋洋。」 「可见金格格收下了。」 高氏脸色一变,隐隐有了怒意。 「好一个金氏,偷偷练舞,想独占鰲头已经是心机深沉了,如今福晋不过稍微敲打,她就软了!竟同蔚兰苑勾结往来!也是能屈能伸!唯利是图!」 秀珠巴不得高氏离着金格格远一点,所以趁热打铁道:「这样的人,本就不配同主儿为伍,是主儿心善,每每都肯见她,如今知道她的本性,倒是好事!」 高氏点头:「咱们也没吃亏。」 「且看着罢!」 第143页 「是!」 高氏想了想,还是生气,又吩咐道:「今晚去膳房,让人做一盘鸡心,赏给金氏。」 鸡心入菜,都是给奴才们吃的,主子们除非好这一味,否则很少吃。 高氏此举,就是要噁心金氏,也让她明白,自己对她那点小心思摸的透透的。 秀珠应了,自去安排。 第62章 当天晚膳时分,弘历回来了。 温晚看着他进门,呆呆的捏着筷子看他。 好一会儿才起身,要行礼。 弘历拉住她,双目相对,温晚笑了起来:「方才傻了,以为看错了。」 弘历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半响:「我先去更衣。」 李玉麻利的拿衣服伺候,温晚也不好再自己坐下吃东西,加之也吃了六分饱了,索性去东间坐着等他。 弘历很快就过来了,温晚听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并且关了门。 「您用晚膳了么?」 「用过了。」 弘历说着,将她整个抱起来,然后自己坐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温晚身子紧张了一下,又慢慢放松,头抵在他肩头。 她感觉本来全身绷紧的他,也慢慢松懈下来。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弘历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我一会儿,需得回圆明园去。」 温晚惊讶:「需得回去?」 「那您是?回来取东西?」 「果然是傻了,有什么东西,需我亲自回来取?」弘历低笑,他的脸慢慢凑近她。 「锦书传情?恩?你怎么想的?」他的唇离着她的只有一点点缝隙。 他如今极爱同她这样说话。 暧昧又缠绵。 「我想的是瑾树…传书…闲来无事,就试了试…」温晚声音娇娇的,身体本能的想往后逃,却被他拦住,动弹不得。 「哦?是么?」他依旧不紧不慢,磨着她。 「是…才不是什么传情…偏你…胡思乱想…」温晚也是嘴硬。 「我胡思乱想?」 「嗯…」温晚的回答止于喉间,他终是听不下去了,吻了上去。 弘历今天有点失控。 在她的唇上纠缠了许久后,又自她的耳后一路到了她的脖颈处,衣裳的领子藏住了她大部分的脖颈,这让他十分不满。 他伸手解开了她领口的盘扣。 温晚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弘历手顿住了。 片刻,他深深嘆了口气,重新给她系了上去。 然后将她按在怀里。 「吓着你了?」他声音里都是欲望。 「不知道…」温晚一开口自己都被自己过于娇媚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知道?」弘历果然忍不住,又寻了她的唇,亲了上去。 但亲着亲着,他总不由自主的流连于她裸露的那点脖颈之间。 然后又被衣裳挡住。 他快要压抑不住的欲望折磨着他,让他忍不住烦躁的深吸了几口气。 「心心。」 「我…需得回去了。」 温晚被亲的晕头晕脑的样子,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猫儿似的嘤了一声。 弘历顿时头都炸了。 他的手再次放到她的领口处,因为过于克制,骨节格外分明。 「可以么…」他道。 温晚似乎被他的指节吸引,小手抬起来,勾住他的尾指晃了晃。 弘历的喘息声瞬间震耳欲聋。 他轻轻打开了她的盘扣,只开了三枚,露出了她完整的脖颈。 他的手便挪到了她的颈边摩挲:「可以么…」 他像是耐心的猎人,想要他的猎物心甘情愿的跳进来。 温晚微微侧脸,脖子线条被拉长,声音沁了水似的:「不知道…」 弘历得寸进尺,蛊惑她:「乖,心心,说,可以。」 「不…」温晚被他手指弄的有些痒,她越发侧脸,微抬下巴,轻吟道。 「乖…」 「心心…」 「可以么?」 他明明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偏强忍着,一遍遍哄她。 实在是有些恶趣味的。 温晚不自觉的躲着他的手指,躲不掉,就无意识的蹙眉:「不…恩…」 她的呻吟更加刺激了弘历。 他目光里的侵略性几乎实质性的落在她的脖颈之间。 「当真不肯?」 温晚眼里也泛着水,朦胧的看着他,不说话。 「那便…罢了…」他的手指重新落在盘扣上,要替她繫上。 温晚下意识的在他的手指上搭上了自己的手指。 「恩?」他低笑。 「又欺负我…」温晚低头,埋到他的肩头。 「呵。」 「那…可以么…」他小心的摘下了她的耳环,然后继续在她的耳后轻轻点点的亲吻。 温晚的手攀上他另一边的肩头,然后缓缓在他的脖颈处停住。 这样极致的拉扯,让弘历额头都渗出了汗。 「心心。」 「告诉我…」他依旧执着。 温晚咬了咬唇:「可…」 最后一个字没有来得及说,他的唇就覆了上来,给她堵在喉间,逼她发出猫儿似的呻吟。 目的达成,他反而不那么急了。 在她的唇边,耳后流连,半响才吻在脖颈之上。 第144页 细细密密的吻,轻柔的仿佛他并不急切。 只是他额头的汗出卖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响动,是李玉冒死推开了一点缝隙,跪在外面催弘历启程。 弘历在温晚耳后又落下一吻,声音哑着:「我…过几日再回来。」 温晚方才眼角渗出了泪,显得娇媚非常,她手指仍攀着他的脖颈:「几日,是几日?」 弘历低笑:「三日。」 「好不好?」 温晚不太满意,目光楚楚的看着他:「不好。」 弘历被她这有些委屈的眼神,勾的心都疼了。「那…后日…夜里…我赶回来?」 「也不好…」温晚要急哭了似的,娇娇的声音带了哭腔。 弘历咬住她的唇,又厮磨了一会儿,方喘息急促的道:「明日。」 「我定回来。」 温晚眼泪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不…」她缩进他怀里。 弘历简直被她这样粘人的样子弄疯了。 但他不得不走。 他皇阿玛随时可能召见,且这种时候,他不坐镇圆明园,朝臣之心也不宁。 回来这一趟已经是任性了。 他狠狠心,撑住温晚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心心,乖乖等我。」 温晚低头不语。 她的脑海里,翠翠终于来了任务:「我若今日死了,您可会明白,本就是您对不住我?」 「我是冤枉的,您分明知道!」 「可是这世间,还有谁比我更爱您?」 温晚被弘历折腾的有些燥热的身体,瞬间快凉透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套路:气氛粘稠的时候,来一段苦情戏的台词。 她也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两种情绪的切换,还是挺折磨人的。 且她觉得折磨,弘历就不觉得了么? 这么下去,都得疯! 但翠翠说完,提醒了两个字:技能。 温晚!! 你不仁我不义! 还得用老招数凑合! 温晚娇哼:「作什么要等您…」 「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忙的很呢…又不是离不得…既没有离不得…又何来一个等字…」 她这样嘴硬,弘历忍不住笑出了声:「哦?」 「没有离不得?」 「此话当真?」 他的手在她第四枚扣子处徘徊,明晃晃的威胁。 温晚慌了,用手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作。 「不过是,您不在的这几天,我又做噩梦了而已。」 「又梦到了她。」 「她一直哭,坐在不知道哪里的城墙上。」 「她说:我是冤枉的,您分明知道。」 「又说:我若今日死了,您可会明白,本就是您对不住我!」 「还有一句:可是这世间,还有谁比我更爱您?」 「旁的话便不记得了,只是我醒了后,发现,我竟也哭了。」 「我实在不想梦到她了。」 「她太痛苦了。」 「您说,我是不是在恢復记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如果是梦里一般的,我该怎么办?」温晚声音哭腔渐浓。 弘历心中一沉,先不说梦境里无缘由的话,只是她频繁如此,可是记忆真的在復甦? 她又如此牴触,这恐怕不是好事。 「所以,你让我回来,不过是不想再做梦?」弘历岔开话,不让她去回想梦境。 温晚闷闷的嗯了一声,但手却越发紧的攀着他。 「那我找太医,给你开安神药,保你不再做梦,夜夜安睡,如何?」 「不…」 「安神药太苦…」 「哦?」 「那就请大师来给你诵经,宝华寺的大师,最擅此经。」 「当初宫中许多太妃,都是用了此法儿,甚管用的。」 「我…听不懂佛经…」 「哦?」 「那还有一法儿,京郊别院,有汤泉,泡之可静音凝神,让人舒缓无忧。不如你去住上十天半月试一试?」 温晚呆呆的看着他:「您哪里这么多法子!」 「且还有呢!」 「反正你也不是非我不可,那就为你想尽法子,总有一个能管用的。」 温晚把头又埋回去:「我不要旁的法子…」 「哦?」 「您不得空…那…三日便三日…」 「治这噩梦要紧,如何能等?且我终究不能给你根治,我想的那些法子,可是能根治的。」 「乖。」 「选一个,可好?」弘历耐心的逗她。 温晚急了:「不是因为噩梦!」 「恩?」 「噩梦本不要紧…」 「我只是…」 「只是什么?」弘历装的很像,仿佛真的一无所知。 「只是…」 「想…」 温晚磨磨蹭蹭。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就是想你…」 「你不回来,还好…」 「可一见,就不想分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 弘历嘆气:「可你方才说,你只是为了治噩梦。」 温晚支支吾吾:「我是…我是怕你笑我…」 「我为何笑你?」 「我无一日不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第145页 「可谁知,我只是你的药。」 温晚露出内疚的神色:「是我错了。」 她鼓起勇气,攀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脖颈处落下一吻。 她选了他喉结处。 弘历眼神一变,依旧不肯放过她:「这般,就让我原谅你?」 温晚无助又可怜,想了想,又凑上去,依旧亲在了他喉结处,只是这次,她轻轻舔了舔… 弘历再绷不住,将她摁在臂弯,狠狠的吻了上去。 温晚乖乖的,喘不过气儿也不推他,弘历发现了,分外心疼。 又后悔不该逗她了。 分开后,他摩挲着她脖颈间的红痕,然后替她系好扣子:「你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 「嗯。」 「三日后,等我回来。」 「我告诉你。」 温晚点头:「好。」 李玉已经第三次推开门跪求了,弘历只能站起来。 「我送您。」 「你送我,我还如何能走?」他嘆气,恋恋不捨的手在她的耳后脖颈处徘徊。 「哦。」温晚失望的低头。 弘历心头一疼,又软了声音:「就送到门口。」 「嗯。」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往门口走,外头,伺候弘历的人跪了一地,何嬷嬷几个,也只能跟着跪。 听到动静,都松了口气。 眼看着就到门口了,温晚突然低头,就要挣来他的手。 「怎么了?」 「突然,就不想送您了。」 弘历听出来她声音里的湿润,一摸她的脸,果然是哭了。 她这样的依恋,让弘历又满足又痛苦。 简直寸步难行。 怎么偏偏就是这种时候? 若是他不这么忙的时候,那…怎么可能松开她。 但该走还得走。 他无可奈何。 俯身,本想最后亲一亲她额头的唇,不由自主的低下去,吻掉了她眼角的泪滴,然后同她额头相抵。 「心心。」 「我等不了三日。」 「两日,两日我便回来。」 「嗯。」温晚主动抱住他。 「您,要好好用膳…」她有些笨拙的试图关心他。 弘历心血翻涌。 「别说了。」 「心心,别说了。」 「等我回来,再说与我。」 不等温晚回应,他就松开他,转身离开。 他走的很快,走到院子也不曾回头。 李玉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不顾膝盖的疼痛,小跑跟上。 何嬷嬷等也起身,进去伺候温晚。 院子里已经点燃了所有的灯笼,灯火通明,光影交叠。 弘历在即将绕过那座太湖石堆叠的假山时,终没忍住,回了头。 温晚就在廊下,形单影只的站着。 他看不到她是不是在看她。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李玉看他回头,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弘历又大步回去了。 李玉苦着脸,也跟了回去,打算再回房门外跪着。 何嬷嬷还没劝温晚回去,就看到弘历回来了。 何嬷嬷也暗倒不好。 主儿得爷眷恋是好事!但若爷因此不顾国政,那主儿… 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主儿淹死! 但她一点法子也没有,更不敢这时候劝谏,她敢说一个字,爷就能灭了她全族。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弘历一句话也未说,打横把温晚抱了起来,往屋内去了。 后面苦着脸的李玉也一句话不说的小跑过来,跪了下去。 何嬷嬷也没有说话,同样跪了下去。 让他们意外的是,弘历很快就出来了。 在廊下停住脚步:「好好伺候。」 何嬷嬷立刻磕头:「是!」 弘历这次没有再回头,李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唿!保住了。 何嬷嬷进去后,才发现弘历把温晚抱在了床上,还给她放下了帘子。 她只能重新打开帘子,怕她害羞不适,她体贴的尽可能不去看温晚的伺候她梳洗,温晚自己换了寝衣,便回去睡了。 何嬷嬷吹灭了大部分的烛火,才离开。 第二日。 温晚起的晚了些,换好衣裳,坐到镜子前一看,脖颈处果然全是红斑,后面春然眼神心疼。 主儿可遭罪了! 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主儿还小呢! 温晚看着她越来越心疼的眼神,赶紧打断:「嬷嬷呢?」 「嬷嬷去给主儿备早膳了。」 「嗯。」 「含珠如何了?」 「你抽空,去看看她。」 「是!奴婢明白。主儿放心。」春然给她戴了两支钗,然后收回手。 何嬷嬷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主儿,高公公在外头候着。」 「嗯。」 高玉一见温晚就赶紧恭敬的行礼:「请格格安!爷让奴才这两日子在您这里伺候。」 「有劳了。」温晚勉强笑笑,瞧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高玉记在心里,晚间定有人来问。 用过早膳,温晚就去后书房呆着了,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玩着她那些兔子。 春然看看何嬷嬷,何嬷嬷微微摇头。 第146页 主儿怕是想爷呢。 少女怀了心事,难以适应,也是有的。 这可劝不得。 只能尽可能小心温柔的劝温晚好歹吃了点荔枝。 何嬷嬷还分心想到,金氏未曾来登门,又嘱咐了许多一回,让他多盯着后院各处的动静。 高玉也故意卖了许多几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一天就这么消磨过去。 次日晨起,温晚瞧着依旧没有好转。 倒是让含珠回来伺候了。 含珠回来磕头,见温晚心情如此,还以为是自己把温晚气的,何嬷嬷给了她个眼神她才不那么忐忑了。 温晚依旧在后书房消磨时间,摆弄镜子,似乎想摆弄出一幅新的景儿来,但总不合心意,便赌气似的放到了一边,不肯看了。 何嬷嬷示意含珠赶紧收拾了,然后自己端了一碗冰果混合的双皮奶,去哄温晚。 「主儿,您尝尝?小厨房新出的味道。」 温晚兴致缺缺的看了一眼。 「不用了。」 「我也不觉得热。」 「嬷嬷用罢。」 说着她别开脸——眼不看为净… 何嬷嬷一看,这可遭了! 连喜欢的东西都不肯吃了! 她知道温晚没失忆之前,对爷是满心爱慕,以至于要死要活… 但传闻是传闻。 不亲眼看到,总是不觉得怎么样的。 可现在何嬷嬷却深信不疑了。 这重新动心,就已经这样茶饭不思了。 若是爷新鲜劲儿过了…或是再有新人… 主儿可怎么办呢? 还不如前些日子呢! 何嬷嬷悄悄出去,召集另外三个,商讨:「你们谁会讲戏本子?」 「口齿清楚,能讲清楚就行!」 许多先开口:「嬷嬷,我学过一点说书。」 何嬷嬷赞许的点头,技多不压身,还真是有道理的。 「那你去找一些戏本子。」 「要什么样儿的呢?」 「热闹的!越热闹越好!」 「你一个人说不过来,春然给你搭把手!」 春然指了指自己:「我?」 「嗯!就是你!」 「主儿如今好不容易用得上咱们,还要推三阻四不成?」何嬷嬷道。 春然立刻摇头:「许公公,请赐教!」 「还有,民间可有那种…教人…恩…不自误自扰的戏本?」 「有济公活佛!」许多道。 「就活佛了!」何嬷嬷点头。 春然很担忧:「嬷嬷,给主儿讲这个合适么?主儿本就…」 再被嬷嬷说的去修佛该怎么办? 「怎么不合适?」 「活佛心怀苍生,是大智慧!」许多道。 春然只能点头。 「那我扮谁?」 「就扮,被活佛感化的妖精吧!」 春然?? 苦着脸应了。 「含珠,你先伺候主儿,好歹用点汤水,我去给主儿做点绿豆酥。」 「是!」 四个人各有分工,都去忙活去了。 很快,温晚就一边吃着点心,喝着冰葡萄汁,含珠还给她端着桃子酱的双皮奶,时不时哄她吃一口。 一边看起了许多跟春然配合度几乎为零的说书演出。 这俩一开始还很卖力的演,但春然毕竟是临时赶鸭子上架,完全没有经验,错误百出,连带着有经验的许多也乱了节奏,越演越绝望。 最后都有些木了。 好在温晚笑了,笑的好一会儿。 他们瞬间都精神了。 不就是为了讨主儿欢心么! 主儿笑了就成!别的不重要! 因为一下午的欢乐,本就饿极了的温晚,晚膳用的正常起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 又熬过一日。 明日爷就回来了,主儿应该就欢喜了。 但爷不可能一直陪着主儿啊! 于是四个人又开了一个碰头会。 「有道是解铃还须繫铃人!」 「还是要同高玉说一声,透个意思。」何嬷嬷道。 晚膳时候,高玉还殷勤的伺候了一回,这会儿刚被许多劝回去歇着了。 许多点头:「我一会儿就去说一说。」 「嬷嬷放心,不该说的我一句都不会提。」 「嗯。」何嬷嬷对许多很放心,知道他一定会说的好听又规矩。 规矩,是很要紧的。 他们不能直说主儿想爷了,只能说说主儿如何不舒坦。 「今晚,含珠你在外室守着,万一主儿梦魇,也能听到。」 「是!」含珠点头。 商量妥当,四个人又各自散去。 但让众人皆没有想到的是,弘历第二日未能回来。 甚至没有只字片语递迴来。 蔚兰苑的气氛紧了起来。 何嬷嬷心急如焚,只能大晚上的让春然跟许多继续表演说书。 温晚看了眼时辰。 表面哀伤,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真是天助我也。 弘历定然是被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的雍正大大摁着干活呢。 他最好再两日也不能回来才好。 他俩表演完,时辰已经算晚了,室内寂静了一瞬。 「主儿…您该歇着了。」何嬷嬷软声道。 第147页 「嗯。」温晚木木的点头。 然后木木的洗漱更衣,就睡了。 何嬷嬷却担心的不得了。 主儿不哭不闹,都闷在心里。 憋坏了可怎么办啊? 她怎么也想不到温晚在睡前,还在心里给自己唱了首欢乐的歌,还告诫了自己,别因为一点儿小幸运而掉以轻心,并且努力的让自己熬夜,以让第二日气色显得更加悲惨。 憋坏,不存在的… 转眼又是晨起。 这个早晨,是蔚兰苑目前最艰难的一个早晨了。 许多都跟高玉一起进了屋里伺候温晚用早膳。 温晚看到高玉,才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在,金氏怎么可能会来! 真是疏忽了! 她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嬷嬷,我想去园子里走走。」 何嬷嬷立刻道:「奴婢这就陪主儿去。」 「今日倒是比前几日凉爽呢。」 温晚出门,看到高玉还要跟着,便勉强笑笑:「高公公,自可歇着,我不过是转一会儿,便回了。」 高玉一惊,这位莫不是觉得他是在看管监视她? 这…这上哪儿说理去! 他赶紧道:「格格折煞奴才了!格格有什么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温晚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 高玉扯着许多,好一顿解释,许多只能保证会去跟何嬷嬷解释。 没了高玉,温晚也捏不准金氏会不会来。 时间紧迫,她不能只凭运气跟巧合。 「方才鸟鸣,竟似乐曲。」 「也不知金格格的舞如何了?」 「那曲儿可配的?」温晚强打着精神道。 何嬷嬷回道:「主儿恕罪,奴婢竟未再去问。」 「奴婢现在去问问可好?」何嬷嬷很积极。 既顺着温晚,也能膈应膈应金氏。 何乐而不为。 「嗯。」 「若是乐曲不配。便同我说,我再去寻古曲。」 「是!奴婢一定把话带到。」何嬷嬷示意含珠春然,还有刚刚端着一盒子鱼食赶过来的许多,好好伺候。 然后亲自带着一个小丫鬟往金格格院子那里去了。 温晚表情木木的餵了好一会儿鱼,何嬷嬷方回来。 「主儿,金格格说曲儿很合适,不用劳烦主儿了。」 「嗯。」 温晚应了声,扔了一把鱼食后,忽的又道:「那她是哪里请的乐师?」 何嬷嬷犹豫:「奴婢未问。」 「那曲是古曲,寻常人是弹不好的。」 「请高公公寻一个乐师来可好?」 何嬷嬷立刻同意了,主儿明显是寄情于为爷庆贺生辰这件事上了,这也算好事,总比发呆要好。 她又立刻去找了高玉。 正愁怎么表心意的高玉没有犹豫就应了,急匆匆亲自去内务府找人了。 午后,温晚起来,就听到说,乐师请来了。 「嬷嬷,送乐师去金格格那里罢!」 「是!」 何嬷嬷又亲自去了,路上还给乐师塞了一个厚实的荷包。 金格格看着一天未过,又来了的何嬷嬷,表情也绷不住了。 温晚这是想干嘛?! 以牙还牙?! 「乐师这里已经有了,爷建府时亲自挑的,实在是让钮祜禄妹妹费心了。」 「格格,我们主儿也是为着爷的生辰,一片好意。」 「这位乐师也是宫里出来的,高公公刚请过来的,格格不如试试?若是不妥,奴婢再请高公公送回去便是。」何嬷嬷恭敬的行礼。 高玉,就等于弘历的意思。 金格格只能咬牙把人留下了。 可没想到,晚膳后不久,她还没消食儿,何嬷嬷又来了。 这次是送了一把琴。 金格格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含笑收下了。 然后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她便约着住在她福晋的珂里叶特氏一早去了园子——温晚昨儿一天都在园子里消磨,这事儿后院基本都知道了。 珂里叶特氏不愿意见温晚,很是推拒了一番,但奈何屋里确实热,加之金氏又激将了几句。 便没忍住,跟着来了。 金格格的打算是去守株待兔,若是温晚来了,她总有话说。 若是不来,那也不必强求。 再去蔚兰苑找茬,她暂时是不敢的。 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温晚果然来了。 且目的地就是她等待的凉亭——园子里最凉爽还能餵鱼的地儿。 金氏笑着迎了上去,珂里叶特氏恨不得直接走,但已经彼此看清,怎么也要敷衍几句的。 就几句罢了!她想。 第63章 何嬷嬷看到金氏和珂里叶特氏,就明白了。 本想着主儿心情不好,没必要见,就是装作看不见,换条路也没什么。 于是低声道:「主儿…不如…」 温晚倦倦的嘆了口气:「能躲到几时呢?」 「今儿躲了,明儿人家就能上门。」 「躲有何用?」 何嬷嬷只能称是,陪着温晚前行,同金氏和珂里叶特氏相逢在半路。 彼此见礼后,金氏笑道:「妹妹来了,快去亭子里歇歇,里头凉快的很呢。」 第148页 温晚笑笑:「姐姐是为着凉快,我却是畏凉,屋子里冰寒,所以过来这里呆会儿。」 金氏笑容淡了淡:「都说妹妹的蔚兰苑,是避暑的好地儿,可冰寒二字,未免夸张了些。」 「原来倒还好,只是如今屋里放了冰,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说话间,众人进了亭子,各自落座。 金氏听着温晚这话,心里如何不嫉妒,偏温晚说的又真情实意一般,仿佛那冰,是她的苦恼似的。 「妹妹到底是受宠,这就开始用冰了,我们还要等些日子的。」 「这不,热的狠了,出来避避。」金氏皮笑肉不笑。 珂里叶特氏也心里酸的不行,不咸不淡的跟了句:「妹妹年轻貌美,爷多眷顾是应该的,你都入府几年了!还想那些呢?!」 这话是对金氏说的。 金氏故作伤感,嘆气:「你也太戳我的心窝子了。」 「不过这跟伺候几年也不见得就一定有关系,高侧福晋,自入府就是爷的心尖尖,黄格格伺候爷多少年了?如今不也是只她去了圆明园伺候?到底是她伺候的爷最喜欢!」 温晚:会说你就多说点! 她给了金氏一个惊讶又难过的表情作为鼓励。 金氏果然没忍住,说了许多高氏受宠的往事。 「高侧福晋还同爷一起种了一棵树呢!就是那寓意极好的瑾树!」 「锦书传情嘛!」 金氏当然不可能知道温晚用树皮给弘历传信,这只是个巧合。 一个简直完美的巧合。 温晚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神情:「瑾树?」 「我院中,就有一株。」 金氏假装诧异:「哦?难道就是那棵?」 「我们也只是听说,具体种在哪里,还真不知。」 「改日问问侧福晋才是。」 温晚低头,似乎难过至极。 片刻,她起身:「两位姐姐,我先回去了。」 说罢,微微屈膝一礼,就离开了。 她出了亭子,头一次整个身上的重量都搭在了含珠的身上。 何嬷嬷也在另一边扶住了她。 「主儿…」 温晚仿佛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 就这么慢慢走了回去。 回去后,也是一言未发,也不肯去后书房了。 就在东间的炕上,一个人红着眼睛发呆。 也是巧,高玉兴奋的捧着一个盒子来了。 可见是弘历有了消息。 何嬷嬷拿着盒子进去,呈给温晚,温晚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力气,看了过来,里面竟然是一块瑾树的树皮。 然后温晚脸色大变,她眼里的光一寸寸消失。 扭过头去,不肯接,也不肯看。 何嬷嬷上前劝说,温晚仿佛什么也听不到,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能先进去,同含珠几个想法子。 「可怎么办才好?」 「头一回见主儿这样。」春然要急哭了。 含珠却脸色苍白,有些颤抖。 「主儿…上次…不小心,落水…之前…就是如此,神情恍惚,怎么唤都不听…」 何嬷嬷惊的都站不稳了。 「那赶紧看住了!」 「还得去找高玉!就说主儿病了,请大夫!」 许多立刻点头:「我这就去!」 何嬷嬷几个回到屋内,小心的看着温晚。 温晚突然回头:「嬷嬷,我想睡一会儿。」 「好!」 「主儿去床上歇罢?」 「嗯。」 温晚点头,进去自己换了寝衣,就躺在了床上,何嬷嬷给她放下床幔,然后跟含珠两个在屏风处守着。 高玉听了许多的话,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我这就让人去圆明园递话,请太医罢!」 许多点头,彼此心知肚明。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温晚真的病了。 正院。 福晋刚准备用午膳,绿竹匆匆进来,「福晋,蔚兰苑来人说,钮祜禄格格病了,请福晋给请大夫入府诊断。」 「病了?!」 「是!发着热呢,一直昏睡,起不来身了。」 「何时的事儿了?」 福晋手心一紧,不知怎么,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快去请大夫。」 「然后拿我的牌子去请太医,就说给我请脉,旁的不可提。」 绿竹立刻按福晋的话去做。 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福晋也无心饮食了,只用了五分饱,就更衣去蔚兰苑,要亲自看看。 绿竹劝说不能,只能依了。 福晋赶到蔚兰苑时,只见高玉正在院子里同许多说话。 两人瞅见福晋一行人,立刻过来行礼。 福晋喊了起,就问温晚如何了。 「回福晋的话,我们主儿还昏睡着。」许多有些担忧的道。 「我进去看看。」 许多只能硬着头皮去拦:「福晋!主儿不知是不是风寒,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可如何得了。」 听着声音的何嬷嬷也赶了出来,行了礼,接着话道:「福晋,您疼主儿,可主儿也不想您被她过了病气,还请福晋移驾。」 绿竹见状也劝:「福晋,不如您先回去,奴婢在这里候着,有什么,立刻去回您。」 第149页 高玉也恰到好处开口:「福晋,奴才也在这里伺候着。」 弘历留了他,本就是给后院看的。 他不在,但贴身太监高玉在,谁敢再招惹温晚? 虽说这大热天的,怎么可能风寒,但都拦着,福晋只能点头:「大夫诊了脉,立刻报于我。」 「是!」众人皆行礼应下。 绿竹也被留下,福晋只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了。 这样的兴师动众,温晚病了的消息,很快就人尽皆知。 「格格,钮祜禄格格病了,可就不能伺候爷了——」金格格的宫女欢喜的道。 等爷回来,总要进后院的,那时候的人人都有机会了。 金氏手里的杯子吧嗒落了地。 「她病了?」 「上午不还…」 金氏瞬间想到了某个可能! 她面色大变:「快去打听,她病的如何了?!」 「库房里有什么好药材,都取出来!」 「送去!」 平心愣了,不知道她的主子怎么这么上心,不过还是照做。 珂里叶特氏得了消息,也惊慌不已。 万一温晚真的是因为她们那几句酸话刺激的病了… 这… 等爷回来,岂不是又得一顿处置! 「给我拿笔墨。」 「我要抄经。」 「给钮祜禄格格祈福!」 宫女不理解,但也照做。 高氏那里得了消息,却是最平淡的,只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明儿还病着,就让人送点东西去便是了。」 秀珠应下,也没有很放在心里。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钮祜禄格格本身就是娇娇弱弱的样子。 不过,这么容易病,倒是好事… 蔚兰苑。 先来的是大夫,府里常用的。 诊了脉,道:「格格是着凉了。」 「格格身子有些内虚,用不得冰,哪怕热的狠了,多出些汗也是好事,不该用冰的。」 何嬷嬷松了口气。 只是着凉,养养也就好了。 如此也知道格格轻易用不得冰,若是拖久了,那可就严重了。 「那为何格格还未醒来?」何嬷嬷又问。 「这——」大夫很是为难。 脉象上并无大事。 「兴许是格格累了,需多睡会儿,我开了药,先餵进去,再等两个时辰看看。」 何嬷嬷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听高玉说,这个大夫也是王府常用的,专给后院主子们诊脉的。 不过太医想必很快就到,再诊一次,再用药才稳妥。 送了大夫出去写方子,何嬷嬷问了高玉的意思,也是说先熬着药,但等太医来,再给温晚餵药,以防止两个人开的方子相差太大,总是优先用太医的。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何嬷嬷换了五六遍帕子后,太医匆匆而来。 是一直照顾温晚身子的那个。 废话也没有,直接诊脉。 诊完便道:「格格应该是睡着时着凉了。这屋子本就凉爽,偏又用了冰,格格其实身子内里受不住,累积下来,便一下病发了。」 这话倒是一样,何嬷嬷松了口气。 又问为何不醒。 太医惊讶,「不醒?可是唤了?」 「唤了!怎么都不醒。」何嬷嬷道。 太医皱眉:「先喝药,若一个时辰不醒,就扎针试试。」 何嬷嬷点头,一个时辰,等得起。 于是按照太医的方子重新备了药,春然亲自去熬。 只是温晚昏睡着,餵的有些费力,不过何嬷嬷有经验,还是餵了大半碗进去。 然后就是等。 太医在等,大夫也没走,高玉,许多,都在等。 何嬷嬷跟含珠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温晚的床前。 福晋也不时打发人过来问,醒了没有。 着凉,甚至风寒,都不要紧。 可醒不过来,是大事! 高玉不敢瞒着弘历,打发了两拨人人去园子里,先告诉吴书来。 一拨说的是格格病了。 一拨就是太医说着凉,到格格昏睡未醒。 还有一拨正备了马,只等着格格醒来的消息往那里送了。 高玉对太医扎针还是十分放心的。 一个时辰在众人的等待中很快就过去了。 但温晚还是未醒。 何嬷嬷担心不已,求太医赶紧扎针救命。 高玉也急了,一个着凉怎么会如此? 就是二阿哥,着凉高热不退,也能睁开眼叫爷一声阿玛的。 太医在众人的期盼着,扎了针。 按理,拔针时人就会醒。 除非生命垂危,已经不能再救。 但温晚只浅浅皱眉,若有似无的哼一声,并未醒来。 太医登时落了汗。 温晚格格上次自己折腾的,他扎针,人也能醒过来,虽说后来又昏睡过去,但起码扎针是有用的。 眼下却似乎没什么用。 高玉在屏风外等了一会儿,见里头毫无动静,心里一凉。 没醒?! 他定神,就要走进去一看究竟。 只见太医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高玉抓着人赶紧眼神询问,太医摇头,同他走了出去。 第150页 何嬷嬷留了含珠伺候,也跟了出去。 「太医——」两人同时开口。 太医苦着脸:「这针下去,还真没有醒不来的…」 除了死人。 高玉急的不行:「太医!您想想办法啊!」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不醒呢?!」 太医不死心,又去仔仔细细诊了脉。 还是那样的脉象。 「是我无能!」 「还是请院判来看看罢!」 高玉气笑了:「院判能不能来,您还不知道?!」 万岁爷病着呢! 太医除了这位本身就是伺候熹贵妃和宝亲王的,哪个不在圆明园候着! 「太医!人命关天!您想想法子啊!」高玉暗示! 这人命说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命。 爷前几日离开格格的时候,那叫一个难捨难分。 若那日成了他见格格的最后一面… 高玉简直不敢想像。 太医被逼急了,忽的冒出一句:「古书有云,身体无恙而昏迷不醒,许为心存死志,属人力而不能及也——」 高玉跟何嬷嬷还有凑过来的许多,都惊了。 何嬷嬷早就知道温晚的想法,算是有了铺垫,但高玉不知道啊,太医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太医,莫要玩笑。」高玉脸色难看的咧开嘴。 「格格盛宠无双,怎会…」 谁都想不到这样被弘历疼着的温晚,会心存死志。 绝对不可能! 高玉已经开始怀疑太医是胡说八道,为了推脱罪责。 于是道:「太医不妨再好好诊诊,古书上的话,也不能尽信不是?」 太医点头,也是觉得自己昏了头:「古书不过是有这么句话,不能作为诊脉的依据,可眼下也不能再扎针了,再等一个时辰,若是还不行,便得药浴催一催筋脉,而后再扎针。」 「听太医的。」高玉也抹了一把汗。 何嬷嬷也去做药浴的准备了。 走到一半,想起了那只参,当初能救格格一次,这次兴许也能。 便问太医,太医却摇头:「格格身子无大恙,受不住这参。」 何嬷嬷只能作罢。 转眼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一番折腾下来,温晚依旧昏迷不醒。 福晋都急了,午膳没用几口不说,还亲自又来看了一回,虽然没进去,但态度在这里。 还请了太医询问,她心中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给温晚下毒了,但又不能明说,只问太医脉像。 太医心如急焚,也只有一句,脉象安好… 如今万岁爷身子也不好,太医都在圆明园,也不能再去请一个来,为着一个小格格,宝亲王府敢兴师动众,万岁爷知道了会如何想? 众人只能都这么熬着等着。 等弘历的消息。 但圆明园只传回了吴书来的消息:万岁爷宣爷于床前,半日未出。 吴书来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找弘历。 等待遥遥无期,福晋被劝着,只能缓步离开蔚兰苑,于一拐角处瞧见了戴佳氏。 戴佳氏急走上前来行礼。 福晋淡淡叫起,一句应承话都不想说。 戴佳氏只能落寞的等福晋离开再走。 这次留了彩柳在蔚兰苑,绿竹跟在福晋身边,低声道:「打量着谁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 「陈氏那样的老实人都尚且拼死一搏,她还年轻,如何甘心?若真就这么甘心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入这府里,不争?那才是蠢。」福晋嘆道。 「纵是温晚,她有这样的宠,也是死过一回博来的,这难道不算争么?」 「奴婢明白。」 绿竹也有年纪了,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戴佳氏这时候出来碍福晋的眼,着实让人讨厌。 福晋却根本不去想戴佳氏如何,她满心都是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温晚就这么一睡不醒,爷会如何? 失而復得的宝贝还没捂热,再次失去。 福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直到天黑透。 圆明园终于又送了一个太医过来。 恰巧福晋第三次来了,太医行了礼就进去诊脉了。 「爷可有话带回来?」福晋看向高玉。 「回福晋,人刚到。」高玉指了指一旁捧着盒子的小太监。 小太监上前行礼,然后回话:「爷还在万岁爷那里,让吴公公捎话说:无论要用什么药,只要世间有的,只管去圆明园找吴书来。」 「爷还让人进宫告知了熹贵妃娘娘,说若有的药在宫里,只管进宫去讨。」 「这是爷给的平安符,让放在格格枕头下。」小太监将盒子恭敬的呈给福晋。 福晋突然不想打开那个盒子了。 弘历有一枚康熙爷赐的平安符,里头装有个安字是康熙爷亲笔。 他从不离身。 若是里头正是这枚平安符—— 「放进去吧。」福晋道。 小太监似有为难,又捧给了高玉。 高玉见福晋不打开,倒也没有起什么疑心,一枚平安符而已,福晋看不看都一样。 他接过盒子,对福晋行礼,然后才进去,打开盒子,也是一惊。 竟然是爷最珍贵的那枚平安符。 他诚惶诚恐的捧出来,交给何嬷嬷,又亲眼看着她,放在了温晚的枕头下,才低低的道:「这平安符,是康熙爷赐的,可要看好了。」 第151页 何嬷嬷也是一惊。 却神色寥寥,觉不出喜意,格格半死不活,爷再疼,又能如何? 新来的太医也已经反覆诊脉,说辞基本一致,也是无济于事。 众人的心再次凉了半截。 又过了一个时辰,熹贵妃也让常珠亲自送了一些药材和一枚平安符出来。 何嬷嬷引常珠进去看过温晚,她平静的就像只是睡了。 若非叫不醒,瞧着真不像大病了。 常珠拉着何嬷嬷到一边去,声音低低的:「好嬷嬷,我也不同你绕圈子,给我句话,可有什么隐情?娘娘在宫里,十分担心吶!」 何嬷嬷知道她是问是不是毒这样的龌龊事,红着眼摇头:「太医诊不出,只说是着凉,但什么法子都用了,主儿就是不见醒。」 「眼下太医也束手无策,不敢再折腾主儿了…只能等。」 常珠也急了:「娘娘说,王爷孝顺,轻易不爱让她担心,如今递了话进去,想必事态不小,所以特地打发我出来,定要知道个眉目,这样我回去没法交差啊!」 「若真要说点什么特别的…就是太医方才的话,太医也是没法子了,才扯出来的一句:古书说,这样无病无灾,大梦不醒,是,是人心存…死志…」何嬷嬷终究把这句话说了。 温晚同熹贵妃最亲近,兴许熹贵妃能有办法让她醒来呢? 常珠震惊无比。 久久不能言语。 「这…这怎么可能?」 「格格同王爷又?」 何嬷嬷摇头:「王爷盛宠,无人能及。」 「不瞒你,主儿甚至…甚思念爷。」 「只是爷迟迟未归,今儿主儿又见了金格格和珂里叶特格格,两位话里话外都酸的很,还透露高侧福晋当初如何盛宠…主儿伤心了,回来发呆许久,说要歇歇,然后就——」何嬷嬷自己越说越绝望。 太医所言,十有八九。 常珠双手合紧,咬牙:「这话我得去回娘娘,看看娘娘怎么说。」 「这是太医说的古书,他自己也吓坏了,又一再解释,书中所言。闻所未闻,不能作为依据,我也是被你逼急了,你可别惊着娘娘啊!」 「我知道。」常珠说完,就匆匆离开了,不过没忘了给福晋行礼才告退。 福晋在众人的劝说下,也回去了。 不过留下话,只要温晚醒了,不管何时,都要去正院说上一声。 但一夜过去,温晚依旧没醒。 蔚兰苑已经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太医一夜没睡的脸色差的吓人,他只嘆了口气,吾命至此,全是命也。 高玉不想放弃,要说他真是够倒霉的,若是温晚出了事,他一定被迁怒。 为了自己,他也得继续想法子。 他拉走太医,问道:「您给句话,您原说的那个古书的话,若是真的…那要怎么治?」 「请佛师来吗?」 太医咽了口干涩的口水,心一横,回道:「事已至此,都得试试。要说请佛师来念经,倒不如想想,格格有什么牵挂?她最捨不得的,说给她听!让她捨不得…」 「格格最牵挂的肯定是爷啊!」高玉脱口而出。 当初要死要活不就为了爷,才留下了病根。 现在不也是思念爷?! 「可爷现在回不来啊!」 「这人不吃不喝,就这么躺着能躺多久?」 太医想了想:「三五日能行,但格格身子弱…两三日下去,恐怕就能留下病根,以后就得一生病弱了!」 「这不行!」高玉使劲摇头! 一生病弱?! 爷能杀了今儿伺候的所有人! 他听吴书来奉承过爷,若是格格生个孩子怎么样怎么样的,爷开心的不行。 可见爷是极想同格格生孩子的! 格格病弱,这怎么生?! 皇家孩子本就难养! 看看万岁爷的后宫就知道了! 「不行不行!格格必须身体康健!」 「您再想想?!」 「为了咱们九族,好好想想?!」 高玉没有九族了,一个,但太医有啊! 「除了爷,格格总有旁的牵挂吧?阿玛额娘?兄弟姊妹?!」太医也急。 「我去问问何嬷嬷。」 高玉急匆匆的,薅了何嬷嬷出来,「嬷嬷,格格最牵挂哪个?别说爷,爷回不来,您就说个,能救命的!」 何嬷嬷一愣,反应过来,赶紧道:「熹贵妃!」 「贵妃?!」 「对!」 「格格这次醒来最依赖贵妃,在宫里,寸步不离。」 「毕竟格格算是贵妃养大的!」 「还有格格的阿玛额娘也亲近,格格瞧着也是牵挂的,总担心他们觉得她过的不好,虽同熹贵妃娘娘那种依赖,不太一样,但毕竟血浓于水啊!」 「那就先请格格的额娘入府!」 「我去请福晋的旨!」 高玉亲自去了正院,福晋听了这话,好半响没有回神。 高玉虽然只说格格不醒,需牵挂之人来唤一唤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可福晋不傻,她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温晚可能是自己…又不想活了?! 她自己心存死志,方不肯醒来?! 这简直荒唐! 第152页 多少人拼尽全力都要争的爷的情意,她得了几乎全部,可她,却—— 不稀罕?! 福晋觉得脸生疼。 差点冷笑出声。 何其荒唐啊?! 「这话,今儿入了我的耳,不会再去它处。」福晋缓缓道。 方才绿竹也在高玉的暗示下被遣出去了,便是这个意思。 高玉点头。 又道:「福晋,恐怕格格伤心也不是没有缘由。」 又把金氏跟珂里叶特氏今儿遇到温晚,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尤其是她们的话里提了高侧福晋当年盛宠这话。 福晋一听,头疼欲裂。 温晚当初就为高氏才闹了那一回… 如今也不能说温晚太脆弱还是金氏太倒霉。 「我会将两人禁足,等爷回来处置。」福晋像是失去了力气。 「至于接人,高公公只管让人去便是。」 「是!奴才遵命!」高玉行礼。 但没有立刻走,而是又道:「何嬷嬷说,格格最依赖贵妃娘娘,福晋以为,要不要告知娘娘?由娘娘定夺?」 福晋点头:「娘娘已经得知,必然心中担忧,既然有了这一丝机会,总要告知。」 「是!那奴才打发人进宫去,只是还需福晋的牌子。」 「我让绿竹拿给你。」 「谢福晋!奴才告退!」 高玉匆匆出去了,绿竹很快去,拿了牌子,又出去给他,他才离开正院。 伊尔根觉罗氏最先被接过来。 她还没到温晚的床铺前,就已经泣不成声,迈步都十分艰难。 她怕极了。 这样的场景已经有过一次了。 她已经差点失去她一次了。 她的女儿。 怎么就如此命运多舛。 伊尔根觉罗氏最终在何嬷嬷几个的搀扶下,到了温晚的床边。 看着静静躺着的女儿,她大哭出声,握住温晚的手:「儿啊,额娘,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后悔了。 她应该拼尽性命,也要阻止温晚进这宝亲王府。 这才几日啊! 「额娘,带你回家…」伊尔根觉罗氏重复着。 温晚没有反应。 何嬷嬷跟着泪流满面,心里也渐渐绝望。 伊尔根觉罗氏哭了半个时辰,就被何嬷嬷等强行拉开去歇歇了,她再哭出个意外,那可怎么办?! 「福晋,您别哭了,要同格格讲小时候的事——」何嬷嬷说着,自己就停住了。 没用。 格格根本不记得小时候了。 伊尔根觉罗氏说再多也没用! 格格的记忆太短暂了! 还得是熹贵妃! 格格醒来后,对熹贵妃是不一样的! 何嬷嬷跑去找高玉:「贵妃娘娘来信儿了吗?!」 高玉摇头:「还没回信。」 「你也别太报希望,万岁爷不在宫里,娘娘想出宫,根本不可能啊。」 「 只希望娘娘捎点什么随身的物件,给格格震一震。」 「那吴公公呢?他那里还有信儿送来吗?」 「只有一句:爷被万岁爷留住,半步不能离。」 何嬷嬷差点站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公公,容我,去交代一下自己的后事…」 高玉苦笑:「我已经交代了。嬷嬷,请吧。」 这边已经命悬一线一般。 其他院子,却是不知事态如此的。 钮祜禄格格身子娇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病了便病了,她们也只能酸一句,爷重视到底不一样,福晋竟一趟趟去瞧。 再骂一句,天大的福气,若没个好福气,那也是催命符罢了。 第64章 然而,金氏和珂里叶特氏很快被禁足,院子也被锁了起来。 这让后院都惊了。 再没有人敢随意走动。 高氏那里,也自己关了门,不过高氏没忘了让人先去看了看永璜,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已,这几日不必来请安了。 秀珠给高氏倒了茶,「主儿,又是钮祜禄格格…」 回回都是因为她,人心惶惶。 高氏想的却是旁的:「为何是金氏还有珂里叶特氏?!」 「她们俩做了什么?!」 「会不会是跟前几日…」 高氏十分着急,她刚復宠,跟以前完全不能比。 现在实在经不起大的风雨了。 「主儿,您稍安勿躁,只封了这两个院子,可见不是为前几日…」 「福晋已经敲打了,爷也没有回来,没有为这点事这样吓人的!」 高氏心神不宁,她开始后悔了。 就不应该被金氏说了几句就昏了头!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那么煳涂! 竟然信了她! 这次若是被牵连…她可怎么办? 永璜到底不是她生的!爷若不准她养了,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秀珠看出她的不安稳,只能好声劝着,别爷还没责罚,主儿自己吓出了病来。 蔚兰苑。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伊尔根觉罗氏已经被劝去了厢房,因为她唤了温晚许久,温晚都没有任何反应。 怕她再哭坏了身子,何嬷嬷只能先把她劝着去歇歇。 第153页 何嬷嬷本来还劝伊尔根觉罗氏把自己从不离身的玉镯子撸了下来,放在温晚的枕头旁,给温晚镇一镇魂魄。 伊尔根觉罗氏缓缓摇头,她的眼神已经绝望。 也许,这个女儿,本就留不住。 若是天意如此,何苦再折腾她,强留下她,让她受苦。 伊尔根觉罗氏不能唤醒温晚,就意味着,只能听天由命。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自己交代后事。 有亲眷的,只能把自己的东西好好收拾了,跪求着托给绿竹。 福晋院子里的人是不会受牵连的。 绿竹看到这么多人,命不久矣,也是心中悲凉。 春然难过至极,她没有去收拾任何东西,只拉着刚请来的佛师问:「奴婢若是此时去了,能不能换上天一丝怜悯?让主儿醒来!」 反正左右都是死。 不如先死,给主儿积点功德,若是主儿本就差这么一点功德呢! 旁边的许多都被春然的话惊着了。 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下,「奴才也愿意!」 然后院子里听到的人,都陆陆续续跪了下去:「奴婢等愿意!」 佛师道了一句佛号,摇头:「这并非积德。」 便进去继续诵经了。 福晋刚好过来,看着满院子的人,也是一嘆。 她不能承诺她们可以逃过一死。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弘历的怒火会有多烈。 恐怕,所有人都会被这火烫伤。 这一日,又这么过去了。 温晚依旧未醒。 第三日的太阳刚在屋顶露头的时候,众人不畏热气的齐齐看向那依旧灿烂的太阳。 他们都不知道,过了这一日,明天还能不能看到这太阳了。 高玉眯着眼,脸色泛青,他这几日就没合过眼。 但他看的不是太阳,而是院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 许多心里明白,也跟着看过去。 何嬷嬷出来倒水,看到他们两个,本不在意,转身的时候,忽的看到许多露出了一个狂喜的笑容。 她下意识的往后看去。【西 图 澜 娅 】 只见几个人影往这边走来。 是爷么? 不! 不是! 是——熹贵妃! 何嬷嬷手里的盆差点捏不住,她扑通跪地。 高玉许多,也都跪地。 没有人出声请安,都是默默的跪地磕头。 熹贵妃谁也没看,只看着这房门。 她的脚步停下了。 扶着她的是常珠,宋嬷嬷留在了永寿宫以防万一。 常珠低低的唤了声:「娘娘。」 熹贵妃回神,终于迈出了脚。 内室里,含珠跟春然激动的打开了床幔。 温晚平静的脸映入熹贵妃的眼中。 虽说上一次温晚也是九死一生,可是终究她没亲眼看到,怒其不争又占了一半。远不及今日,此刻,看着温晚的脸,来的让她心痛。 这是她养大的孩子。 她无数寂寞的日日夜夜,得以慰籍的孩子。 她坐到温晚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两个。 外间,佛师们开始诵经,院子里,众人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高玉撑着廊下的柱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如果爷也能回来就好了,希望更大! 他就这么撑着身子,看着天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已经发涩,视线还有点模煳了。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擦掉了眼角的泪滴。 等他重新睁开眼,只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 那个微胖的好像吴书来。 怎么可能? 高玉揉揉眼,都要死了,出现幻觉居然还是出现吴书来那个老不死的。 等会儿? 前面那是?! 他噗通跪地! 院子里所有人早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不同于熹贵妃的近乡情怯,弘历没有任何犹豫,就进了屋子。 一路去了内室。 熹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也露出一抹笑来,仿佛抓住了希望,这一刻,她像一个母亲,没有去想弘历是不是胆大妄为,冒着万岁爷的责罚跑回来。 她抓着弘历的手,把温晚的手放进他的手里。 弘历看着温晚的脸。 他上一次,也没有亲眼看见温晚昏迷,且那次,不过当天夜里,他就得了温晚已经无性命之虞的消息,他担心,愤怒,心疼,也有无奈,却绝没有此刻的茫然。 她,醒不过来,要死了。 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办。 他转头看向哭泣的熹贵妃:「额娘。」 「您说,怎么样?她才肯醒来?」 「额娘,您教教我?」 熹贵妃哭的更厉害了。 弘历的手像是不敢触碰温晚一样,停在她的脸旁。 明明他离开的那天,她还好好的。 他们那样的亲呢缠绵。 她失忆后,第一次那么主动的亲吻他。 她第一次那么捨不得他。 他差点就走不掉。 如果他没走,再陪陪她… 「吴书来。」 一直支楞着耳朵听着动静的吴书来小跑了进来。 第154页 跪地:「爷!」 「金氏,珂里叶特氏,德行有亏,赐,白绫。」 熹贵妃抬头:「不可!」 「她们纵然有错,可是罪不至死!你这样处置!天下人如何看你!」 熹贵妃终究找回了理智。 温晚可以死,但这天下,不能不要! 「额娘说的是。」弘历非常痛快的点头。 「吴书来,告诉她们,我不会牵连她们的母家,她们若是识趣,知道该怎么做。」 这意思不言而喻。 熹贵妃厉喝:「弘历!」 弘历笑笑,显示自己十分清醒。 「额娘,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知道,她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这并不能让她出气,她最大的心愿,或许是离开,离开这里。」 「我不可能放她离开。」他的目光看向温晚。 他的手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他轻轻的摩挲,嘴角含笑:「她死,也得是我的人。」 「吴书来,让人在京郊别院,种十里竹林,竹林里面,建三间竹屋,屋内要有可以焚香煮茶的炉子,要有一个榻,堆满软枕…屋子下方,挖一个冰窖。」 「额娘,这是她原来想要的屋子,要听风听雨听雪听月…」 「您瞧,她就这么点所求。」 「好养的很。」 熹贵妃却听出了重点:「冰窖?」 「你想干什么?」 「你竟不让她入土为安?!」 弘历依旧微笑:「生同衾死同穴。」 「她得等着我。」 「来日,我会封她为…」弘历没有说完,熹贵妃就打断了他:「你给我闭嘴!」 她知道,他想说,来日,要封她为皇后!与他同葬! 弘历拉开熹贵妃的手,「让额娘担心了。」 「我让人送额娘回宫。」 熹贵妃如何能走。 「若是早知道,你会为她如此,我当初就该早早给她赐婚!」 「她还能为人正室!一生安乐!」 为人正室这几个字刺痛了弘历。 他越痛苦,面色越平淡,依旧浅笑:「没用的。」 「额娘。」 「就算是您把她许了别人,她迟早,也会是我的。」 熹贵妃闭了闭眼:「你真是疯了!」 「她若是好好活着,你这样的心思,也会要了她的命!」 弘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笑出声来:「额娘,我没有为她冷落后宅,我没有为她落了福晋的颜面,更没有为她,给她的母家满门荣耀…」 「我只是…」 弘历深深的看着温晚:「我只是心悦于她。」 「天下与她,我根本不需要做选择。」 「那么,额娘以为,这样的她,不可以活着么?」 熹贵妃满目悲伤,竟不知如何反驳。 半响,她道:「如今你是求而不得。」 「以后,会有无数的美人,更特别的,更美貌的,更合你心意的!」 「心悦二字,你也会用给旁人。」 「既如此,不如现在就放过她。」 「让她入土为安。」 熹贵妃不愿意她孤零零的,等着,也许有一天,弘历就会忘了她。 那她孤零零的等待,该多可怜? 还不如早早的,入土为安,往生极乐。 弘历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再有别人,配用这两个字。」 「我不会再重新看着一个女子,从呀呀学语到豆蔻年华了,也不会有人,让我能卸下防备,相信她的赤子之心。」 「我养不出,第二个她了。」 他已经不是年少的他了,他都不纯粹了,怎么再养出一个纯粹无比的女孩? 弘历忽的想起了还未成婚时,他同他的堂兄说闲话,说起了那才华横溢的纳兰容若。 他不屑于纳兰容若大好年华的蹉跎。 他的堂兄却说,你未有心爱之人,所以不懂。纳兰容若最爱的女人,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刻。他怎么走的出来?如果两看相厌了,那也就罢了,可偏偏,那是他们最是情浓的时候。 如今他倒是明白了。 却又想,不如不明白。 熹贵妃听了他的话,也是惨然一笑,她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就是把福晋的大格格给她养,也不是当初养温晚的那个样子了。 温晚的父兄无野心,不涉及朝堂,不涉及皇位之争,她就是单纯的养着一个模样有一丝丝像她的女孩儿罢了。 没有参杂任何的利益。 她喜欢她,便养着她。 感同身受,让熹贵妃对自己的儿子生出了怜悯之心。 便不再同他争。 只道:「你能在府里呆多久?」 「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弘历艰难的道,他的目光还黏在温晚的脸上。 「你陪着她罢。」熹贵妃擦了擦脸上的泪。 她忍着因为悲伤而导致的头痛,最后看了一眼温晚。 刚转身,走了一步,实在忍不住,她又回过身来,坐到床头那边。 弘历收回手,站到一边,让熹贵妃同温晚做最后的告别。 熹贵妃握着温晚的手,又哭了起来:「人人都说你好福气。」 「可我宁可,你不曾被我接入宫中,只做你阿玛额娘的掌上明珠,过寻常的一生…」 第155页 「终是我——」 「温晚?!!」熹贵妃突然声音颤抖。 「温晚?!」 弘历意识到不对,俯身看着温晚的脸,还是睡着的。 「她手…手动了!」熹贵妃又惊又喜,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弘历不敢置信,他接过温晚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片刻,她的手指果然微微动了动。 「太医!」弘历立刻出声。 吴书来赶紧拖着王太医爬了进来。 王太医已经没什么力气,半爬着过去诊脉。 「格格…脉象依旧…」他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自我了断,现在说出这句话,王爷会不会一脚踢死他…那也太疼了… 「她方才手指动了!」弘历道。 王太医??!! 「手…手指动了?!」 「针…我的针…」 吴书来拿了药箱进来,俯身看着太医的眼睛:「王太医。」 冷静点! 王太医取了一根针,先给自己扎了上去,他瞬间冷静下来。 然后重新取了一根针,给温晚的胳膊扎了上去。 弘历清晰的听到温晚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太医也听到了,他激动的道:「娘娘!您快…唤一声格格…」 熹贵妃立刻低声唤着温晚的名字。 然后在她一声声唿唤里,温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太医跌坐在地,被吴书来拖了出去。 熹贵妃握着温晚的手,满面泪水的笑了起来:「你可吓死我了!」 温晚目色茫然。 弘历心里一紧,她不会又都不记得了罢?! 好在,温晚缓了缓,就干涩的叫了声:「娘娘…」 最有眼力的吴书来,已经让何嬷嬷备了水喝一点参汤,端了进来。 何嬷嬷小心的把温晚扶起来半躺着,餵了水,然后又餵了参汤。 吴书来又把太医拖了进来,继续诊脉。 这次另一个太医也进来了。 轮番诊脉后,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格格脉象很好,虽然昏睡许久,但一直餵着药,格格身子没有因此虚弱。」 弘历点头,两个太医赶紧退了下去。 吴书来却悄悄留了下来。 温晚方有了点力气的样子,看向熹贵妃。 神情有些委屈:「娘娘。」 熹贵妃应了一声,眼泪又止不住了。 「你个丫头!是要吓死我么!」 温晚手努力的伸过去,握住熹贵妃的手指:「娘娘…」 「我好想您…」 「我…梦到蝴蝶了…」 「咳咳…」温晚有些难受,眼泪从眼角渗出。 弘历亲手端了水,递给熹贵妃,他的手指太过用力,骨节都透着白。 温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熹贵妃一心在温晚身上,只接过水杯,餵温晚喝下。 温晚好了一点,仍抓着她的手道:「我梦到蝴蝶了。」 熹贵妃一愣,反应过来。 蝴蝶,是永寿宫养过的一只小狗。 后来病死了。 温晚哭的伤心极了,弘历带了一只很像蝴蝶的小狗给她,她也不要,后来,永寿宫再也没有养过小狗。 「蝴蝶?」熹贵妃重复。 「是。」 「蝴蝶在跑,跑的好快…我一直追它…」 「怎么也追不到。」 「后来,好不容易,它停下了…」 「我就听到您叫我。」 「我就回头了…」 温晚笑了:「我以为是做梦呢!怎么会有您叫我名字呢!」 「娘娘,真的是您么?」 熹贵妃听了,心里直唿佛祖保佑! 幸好自己出宫来了… 她紧紧的握着温晚的手:「是我。」 温晚松了口气,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这时吴书来突然上前:「娘娘,您一直未歇歇,如今格格醒了,您也该顾及自己的身子,奴才伺候您先更衣梳洗下可好?」 熹贵妃反应过来,嘆了口气。 「我先去更衣。」 温晚乖乖的点头,目送吴书来扶着她缓缓离开。 熹贵妃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她才有些失落的回头。 眼里一惊。 仿佛刚看到弘历似的。 她怔了怔,有些干涩的道:「您…回来了…」 弘历坐到床边,看着她。 「嗯…回来了。」 你也回来了。 方才温晚所说,他听的清清楚楚,她不是不想醒来,是醒不过来… 所以—— 温晚突然勾住他的手指,「抱…」 弘历起身,坐到床头边上,将她揽进怀里,同前些日子的夜里,他哄她入睡时一般。 「娘娘尚在…就抱一会儿…」温晚把头靠在他胸前,显得有些依赖。 「我是不是又病了?」 「吓着您了?」 弘历听了这话,竟生出了一丝不符合他如今身份年龄的委屈… 他简直吓疯了。 「别再吓我了。」他道。 「嗯。」 「我尽量…」温晚有些内疚似的。 弘历低头,身体的本能想亲吻她,让她哭出来才好… 但是她刚醒,怕她再受不住,只能克制着,轻轻点点的亲在她的唇上。 第156页 像是确认,他的珍宝已经失而復得。 温晚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拒绝。 这让弘历的心松了下来。 他的吻逐渐缠绵,最后在她的脖颈间止住。 他留下的红斑还没有完全淡去。 他们那日的恩爱仿佛刚刚发生。 「心心,什么都没有变,对么?」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温晚难耐的蹙眉,还没有回答,弘历的吻又落了下来。 依旧克制着,十分轻柔。 以至于同温晚相贴的身体,都有些颤抖。 「娘娘…」温晚微弱的声音在唇齿间溢出。 娘娘还在,成何体统。 弘历只能生生的同她分开,他的手轻轻给她擦掉眼角晕出的泪。 温晚勾住他的手指,「您手怎么了?」 如此僵硬。 她给他把手指一根根揉捏,掰平,直到他的手软下来。 弘历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心里那股本来快要杀人泄愤,恨不得所有人都给温晚陪葬的情绪,也慢慢被安抚。 吴书来小心的走了进来,跪地:「爷,贵妃娘娘说,她需得回宫去了…」 弘历点头。 吴书来便赶紧退出去了。 「额娘想必还想再看看你。」弘历语气里全是不舍。 温晚点头,「我也想娘娘。」 但她的手却没有松开他的手,还在摆弄着他的手指,透露出她的不舍。 「我今晚回来陪你。」弘历亲在她的眼角。 「可以吗?」 她露出笑容,不过瞧着还是难过,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弘历低头,寻了她的唇,吮了吮。 「我很快就——」 弘历的话被温晚堵了回去。 她退开的时候,满目哀伤:「别说…」 不说,便没有期待,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 弘历的心犹如被人抓了一下般的难受。 「是我…」 温晚摇头:「您什么都不必说。」 「我只是着了凉。」 「又陷进了梦里。」 「如您所说,什么都未变。」 弘历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温晚终于重新对他动了心,但她永远不会再满心满眼的爱慕于他。 她于生死中看透了他本不想让她明白的东西。 第65章 弘历终究没有久留,就匆匆离开了。 熹贵妃已经收拾了情绪,握着温晚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她也看出来了。 温晚动了心不假,但也可能,就止于动心了。 前路茫茫,她怕疼,所以,不会再往前了。 「如此也好。」熹贵妃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缺憾的感情,或许才能长久。 哪怕两个人从此互相折磨的同时,也折磨了彼此。 熹贵妃回去后,温晚又喝了一点粥,却没有睡。 但也不愿见任何人。 何嬷嬷等在外面静静候了两个时辰,最后一遍送温水的时候,温晚才自己让打开床幔。 何嬷嬷赶紧把床幔一层层挂了起来,然后给她垫了一个大软枕在后头。 等温晚喝了水,示意她留下说话,她先问了温晚可有哪里不适,然后才道:「主儿,福晋让绿竹来看过您了。」 「嗯。」 温晚笑笑,慢慢问了这几日她们几个如何,可有吓坏了,又让何嬷嬷拿东西赏人。 「是!爷也赏过了,还有两位太医,大夫,奴婢也送了荷包了。」 「嗯。」 「春然含珠,哭了许久,春然更是非要求佛师,一死替主儿消灾。」何嬷嬷道。 「只是她俩哭红了眼,我让她们先歇一会儿,再来伺候主儿。」 「今儿不必她们来了,嬷嬷想必也累了,这个时辰了,午膳你们都分了罢,嬷嬷用了就去歇歇。」 「有一匣子赤金的首饰,虽然做工不那么精緻,但胜在分量,嬷嬷给她们两个,一人挑两件,嬷嬷自己留四样儿。」 「再让小厨房炖些燕窝,嬷嬷跟她们俩,也都用上几日。」 「跟着我,你们如此担惊受怕,我却只有这些东西能给你们。」温晚嘆了口气。 何嬷嬷看的难受:「主儿!您的苦自己心里咽,却还想着我们!」 「我们哪受了什么苦呢?只恨自己没用,不能替主儿受着!」 温晚笑着摇头:「嬷嬷,都过去了。」 「以后…不会了。」她看着何嬷嬷。 何嬷嬷一愣,明白过来。 她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生死就是最大的事,主儿都是第二回了,怕是终于想开了。 想开了,凭着主儿的宠,以后前途真是不可估量。 但那个特别容易满足,纯真无邪的小姑娘终是不见了… 「主儿…」何嬷嬷嘴皮动了动,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温晚岔开话儿:「许多想必也出力甚多。」 「是!他两天没有合眼,那个高公公也是如此。」 「高公公是前院的人,我不好赏他,嬷嬷送个礼就是。」 「至于许多。」 「他拿着首饰也要自己去变卖,一来一去,也是不便,我记得我来时的箱子里有银票,嬷嬷拿两张给他罢。」 第157页 「再给他一枚玉鸦的坠子。」 「让他这几日,也好好歇歇,院子就关了门罢,任谁来,我都不见了。」 「是。」 何嬷嬷想了想,又道:「主儿…」 「您昏睡这两天两夜,您的额娘被福晋接了过来一趟,夫人太伤心,高公公只能劝了回去。方才奴婢又请高公公让人出去传话给夫人了,想必夫人已经得了消息了。」 温晚一愣:「何苦折腾额娘呢?」 「到底是我不孝。」 「以前未曾好好承欢膝下,如今却让额娘种种担忧。」 温晚说着,微微别看脸,似乎不想让何嬷嬷看到她的眼睛。 何嬷嬷知道她定是红了眼,心疼的很:「主儿…您总想着所有人。」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想着所有人,您对所有人都极好,可您不知,所有人也只是想您能过得好,大家就心安了。 」 温晚听了,低下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眼含泪水的笑道:「我?」 「嬷嬷,我若想着自己,这日子,便,更过不下去了。」 何嬷嬷不解,仔细想了,才模煳知道她的意思。 她不要这样的日子,所以若是想想,就更难过了? 何嬷嬷不知该如何劝。 她也听过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反之,亦然。 何嬷嬷能道:「日子,总会好的。」 「奴婢们都陪着主儿呢。」 温晚笑笑:「嬷嬷,我乏了。」 「你去歇着罢。」 「是!」何嬷嬷纵然担忧,也只能先离开。 温晚这么半躺着,好一会儿才抬了抬腿。 虽然知道每过一会儿就有人给她揉捏四肢,她还是浑身发僵。 抬了腿后,她就试着舒展全身,一遍又一遍。 直到自己觉得好多了,才停下。 额头的汗水,划过她的眼尾。 她抬手拭去。 「这招,不好受吧?」翠翠突然开口。 「嗯,还不是你不争气,技能整的折扣太大。」温晚笑道。 这几日的昏迷是她跟翠翠换的技能,不算假死,只能算活死人,人的躯体没有反应,但她的意识还在。 无论是身体被挪动,按揉,还有太医那针,触感都在的。 「你早有预谋。」 「但,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晚懒懒的道:「想知道?拿技能来换。」 「可以抵一次任务。」 「啧。」 温晚似乎不太想交易,磨蹭了一会儿才道:「第一个目的,当然是弘历了。」 「我不明白。」翠翠道。 「你并没有趁机又拿捏他。」 温晚笑了:「我为什么要拿捏他?」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拿捏他。」 「那有什么意思呢?」 「对他来说,就太没意思了,攻略了那么久,一夜之间回到起点。」 「就像那个拼夕夕,砍一刀终于出了结果,结果就是一毛钱没得,白折腾了。」 「参与的人,十有六七就放弃了,剩下的都是实在无聊,闲着也是闲着,一边骂一边重新砍罢了,但到底不是第一次砍那种抓心挠肺的期待了。」 「弘历也是一样,我若是这次又失忆了,或者又对他拒之千里,那他很可能就倦了,不是厌倦,是疲倦,但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得给他换个优惠方式。」 「明明已经得到了,却得到的不彻底。」 翠翠半响没有回应。 温晚昏昏欲睡的时候,它才幽幽的道:「那你为何一定要用这招?」 温晚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道:「要让他亲眼目睹,亲身体验,生死离别。」 「这种疼痛只有他登基之前满足他才有用,等他坐拥天下,就没有这效果了。」 她是算准了时机的。 「第二个目的呢?」 「第二个目的…把金氏,摁趴下。」 「长的美艷,擅舞,有心机,最厉害的是,她有很强的组织能力。」 「这样的人,如今没有宠冠后院,不过是缺了点运气,她入府时,弘历要用高家,且他本身在得圣心的要紧时候,自然不会在她身上多么留恋。」 「但以后可就未必了。」 「你说,我不现在把她摁在地上,以后,她未必不能把我摁下去。」 「说起来,这还是她自己提醒我的,趁人弱,要人命。」 「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人。」翠翠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自然会有。」 「可是新人入宫,远没有金氏这样的优势,她已经摸透了后院的人的性子,也清楚自己要什么,怎么去要,新人入宫,再多的心机,也得先趴着,等新人摸透,我未必就不能摸透她们,总是有缓冲之机的。」 「当然,若是技不如人,也是天意。」 「第三个目的呢?」 「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温晚笑了起来。 翠翠没有反应了。 小废物,又废又穷,前途未卜啊… 温晚小小的嫌弃了一下,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就看到何嬷嬷着急的守着她。 见她睁开眼,又是喜极而泣,然后赶紧给她餵水。 「我睡了很久?」 第158页 「是!」 「已经到晚膳时辰了。」 温晚试图自己起身,何嬷嬷哪里肯,把她扶了起来。 缓了一会儿,温晚提出沐浴更衣。 何嬷嬷不太放心,温晚只好道,这回她可以进去陪着。 何嬷嬷这才同意,让人去烧水准备了。 身子躺了三天的僵硬,远比温晚想的严重,她好不容易撑着收拾妥当了,只觉得又浑身无力了。 回到床上半躺着,倒是觉得饿了,何嬷嬷欢欢喜喜的给她端了一碗粥。 鸡汤熬的底子,没敢加肉,怕温晚不好克化,看起来倒是清清爽爽的。 用了粥,温晚方觉得又活过来了。 何嬷嬷怕她再睡,便在一旁陪她说话,先说了自己已经挨个都送了赏赐过去,又说她睡着的时候,含珠几个在屏风外给她磕头谢恩了。 「嬷嬷周到,辛苦嬷嬷了。」 「明儿嬷嬷怎么也要歇上两日,缓一缓。我日后,还是要指望嬷嬷的。」 「是!奴婢谢主儿恩典!」何嬷嬷笑道。 两人又说了会话,温晚就催何嬷嬷去歇着:「打发两个小的守在外头就是了。」 「我如今也跑不掉,嬷嬷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嬷嬷被她这话逗笑,不过还是不放心,只说在屏风外头候着。 温晚也只能由她。 过了一会儿,她忽听脚步声,懒得睁眼,笑嘆了口气,「好嬷嬷…我没睡…」 脚步声停在她的床前。 她似乎觉出不对,缓缓睁开眼。 朦胧过后,眼神露出惊喜:「您回来了?」 弘历坐下,握住她的手:「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里有汗,还有一道道勒痕。 「您骑马回来的?」温晚摸着他手里的痕迹,有点心疼。 「嗯。」 「让太医再给你诊次脉可好?」 「午后诊过了,脉象都好。」 「您用晚膳了么?」 「你用了么?」弘历反问。 「用了粥。」 温晚比划:「好大一碗。」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髮,「沐浴过了?」 「嗯。」 「我去更衣,也用碗粥就过来。」 「好。」 说是这样说,但两人谁也没有松开手。 「去罢。」她道。 「很快。」他道。 还是谁也没有松手。 最后温晚笑了,偏过头,「快去。」 她先松开了手。 弘历看着空落落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就起身离开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索性也让人去烧水沐浴,趁着宫人准备的功夫,匆匆用了两碗跟温晚一样粥。 吴书来不敢劝,只让小厨房备着东西,炉火不熄。 等弘历回来,温晚才发现他换了寝衣,手里拿着一本书。 一时怔住了。 弘历本是今晚不打算看摺子了,直接换成寝衣也松快些,并没有旁的想法。 可看温晚的神情,就生了逗她的心思。 「这几日,日日站着听训,身上实在乏的很。」 「东间炕上,略硬了些。」 温晚眨了眨眼,好不容易回神似的:「所…所以呢?」 「同你挤挤,也就是了。」 「夜里也能看顾你一二。」他说的云淡风轻。 温晚显然惊住了。 没有说话,就那么怔怔的。 弘历露出失望的神情:「既然你不愿…」 「我给你读过书,便去外头就是了。」 说着,坐在床边,「今儿给你讲——」 他停住了,因为他看到温晚往里挪了挪身子。 她偏过头,不看他。 弘历拉过她的手,声音带了丝缠绵:「你果真…」 温晚不说话,只把头越发往里偏了。 弘历将书放到床头,自己倾身过去,把温晚的脸轻轻摆正。 温晚却又闭上了眼睛,不肯看他。 「心心,看着我。」他声音暧昧的不像话。 温晚干脆两只手捂住了眼睛。 弘历发出一声轻笑。 然后他的吻就落了下来,由温晚的手指,到唇角,不紧不慢。 温晚身子轻轻颤了颤,依旧捂着眼睛。 弘历的吻逐渐往下,到了脖颈。 他仔细的吻过他留下的每一道红斑。 温晚的手快要稳不住,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弘历的喘息,在她的耳边格外清晰。 他亲遍了她的脖颈,终于离开了。 温晚犹豫着要不要松开手时,忽觉得脖颈下一凉。 温晚勐的打开自己的手,睁眼:「不…」 弘历收回手指,整好以暇的撑着身子看她。 「如此,肯看我了?」 温晚反应过来,便气哼哼的,要翻过身不去看他。 却被他拦住去路,他的身体缓缓压近。 「心心,看着我。」 温晚只能被迫看着他逐渐逼近。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抵在他的胸前,阻止他太过贴近。 弘历没有拨开她的手,只是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他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在她的唇上缓缓辗转。 直到温晚发出轻吟。 他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吻开始变得热切,温晚的轻吟逐渐成串。 第159页 等他的吻再次落到脖颈旁侧,温晚的手不由自主的落了下去。 他们之间,再无阻隔。 弘历却撑着一只手,没有完全的贴近她,汗水从他的额头滑到脖颈。 温晚喘息着,抬手,给他擦掉了即将掉下来的汗珠。 这个动作让弘历的眼神更加幽深。 他再次压低了身子,温晚猝不及防,手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颈后侧。 这样亲密的姿势,弘历实在难以招架。 他的吻变得更有侵略性,并且已经不再满足于温晚的脖颈,逐渐往下。 温晚穿的寝衣,相对松垮些,不需要解开,就已经微微露出了肚兜的一角。 肚兜是水红色的缎子,衬的肌肤白玉凝脂一般,加上她微微出了点汗,更添一丝柔媚。 弘历的手指触过去,温晚身子颤了颤,似乎想躲,可她的双手还揽着他的脖颈,便是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心心…」 弘历的汗水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在弘历的心头炸开,他狠狠的给她把寝衣合好。 温晚眼神懵懂的看着他,他忍不住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吮了一口。 温晚觉得疼,忍不住嘤了一声。 弘历喘息越发急促,但已经没有手去捂她的嘴了,只能咬住她的唇:「你是要把我折磨死…」 半响,他终于撑起身子,扯过被子把温晚包好,然后下了床。 温晚不明所以,探出胳膊想去拉他的衣摆。 弘历只能握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我去去就来。」 「哦。」温晚点头,对他笑笑,看起来乖的不得了。 弘历手一颤,又俯身下去,亲在她的眼角:「别这么笑。」 温晚一愣,有些难过:「哦。」 眼见着她误会了,弘历赶紧哄:「你笑得…我心都软了…」 「你病了一场,刚刚好转…又…还没长大…」 「再这么笑…」 「是得要我的命!」 温晚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恩了一声。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困不困?」 温晚摇头。 「那我回来就给你读书。」 「好。」 这次弘历忍着没有回头看她,径直出去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和味道。 温晚睁开眼睛沖他笑,又像是反应过来了,抿着嘴,不笑了。 弘历心疼不已,上床抱着她:「给你读书?」 「嗯。」 他扯过床头被冷落多时的书,随便翻了一页,就开始读。 温晚应该是下午睡多了,这会儿清醒的很,非旦没有被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哄睡,反而精神奕奕,不时的打断他,问他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 问就问罢,但她并不好好的问,攀着弘历的手臂,去看他手里的书,每每弘历解释了以后,她依旧听不懂的时候,便会气哼哼的用额头磨他的肩头… 弘历头疼的捏了捏她的脸:「睡罢?」 再不睡他还得去沐浴! 温晚哦了一声。 倒是乖乖闭上眼了,但还没等弘历平復心中的欲望,她又翻身过来,「您说,那人到底寻到海外仙山了不曾?」 「为什么不写呢!」 「是不是见了仙人不可明语?」 「嗯?您怎么不说话?」 「不能说吗?」 弘历!! 他根本什么都没听清。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压在自己身上的柔软上了。 偏她一无所觉,撑着脸等他回答。 弘历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睡罢,好不好?」 温晚做乖巧状,闭上眼睛:「已然睡了。」 弘历方松开她,扯过薄薄的丝被,给她搭好,视线不可避免的划过她的胸前… 方才柔软的触感,让他难以抑制的去想,她其实已经长大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着要不要干脆起身看摺子。 偏她突然又侧身过来,面对着他。 明明睡不着,可又努力在睡的样子,让他的心又软的一塌煳涂。 「睡了么?」 「已然睡了…」 弘历笑出声,把她搂进怀里,温晚自己也笑了,不好意思似的,往他怀里使劲钻了钻。 温香软玉,不过如此。 「那就,都别睡了。」 温晚不太明白,抬头试图看他。 却被他寻了唇,吻了上去。 后来温晚也不知道怎么入睡的,不过只有一个念头,如此折腾,他是不敢再与她同榻而眠了吧? 第二日起身,弘历未走。 温晚勉强起来梳洗了一番,但仍有些软,一步三晃试图去外间用早膳。 弘历拦住她,抱到炕上坐着,又道:「外间放了冰。」 温晚觉得热的很,心中烦躁,加之未曾睡好,神情便有些索然无味般的淡漠。 嗯了一声,就垂眸发呆。 弘历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嘆了口气。 「上早膳罢。」 「挑几样你家格格爱用的,放过来就是了。」 「是!」含珠下去准备了。 春然则伺候温晚,又洗了一遍手,也能多少凉快些。 温晚的手腕内侧露出一块红色斑纹,春然瞧见了,心里十分心疼。 第160页 都说主儿得爷疼爱无比,可主儿身子未好,爷就… 床铺上倒是没有痕迹,应该是还未成那夫妻之礼,但主儿这一身红斑,也是遭了罪了! 温晚抬头时正看见她的眼神,安慰似的沖她笑笑。 春然顿时更心疼了。 温晚也只能当没看见了。 这也没法解释不是? 她自己惹的弘历,且平心而论,弘历昨晚算是良心了,只亲到脖颈下方一点点,愣是没有脱她寝衣一点儿。 手腕上这个痕迹,是她看他克制不住了,故意闹他,他实在逼急了,惩罚似的,咬了她的手腕。 可也没用力,最后只吮了一会儿罢了。 她皮肤娇嫩,一夜过去,就能红的地儿都红了。 洗了手,早膳就端了上来,温晚饿的慌,但却又完全没有食慾。 蹙眉看了看,勉强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就说吃不下了。 弘历只能哄,端了碗餵她。 温晚依旧蹙眉,一口都不肯吃。 跟昨晚乖巧依赖的态度截然不同。 半个眼神都不给他的。 弘历耐心极好:「现在不想用?」 「那便让小厨房一直备着,想吃了,就让人送过来。」 温晚嗯了一声。 弘历自己也就用了一碗粥,就让人撤下去了。 「我记得额娘若是身子不舒服,每每都是宋嬷嬷为她通头髮。方能好些。」 温晚因算是病着,今日并未盘头,头髮垂于身后,她闻声勾起一缕头髮随意的缠绕在手指。 「我并没有不舒服。」 「那也试试?」 「随您。」 两人的对话听的春然心惊肉跳。 生怕主儿闹大了,爷发怒。 但弘历却耐心的很,让人备了东西,并不假手他人,而是准备自己动手。 先是用玫瑰汁调的温水浸湿了布,然后拧干,给温晚一点点的按揉头顶。 他动作生疏,但却轻柔的很。 这下心惊肉跳的就不止春然了,还有李玉。 爷伺候人通头髮?!! 这事儿也是闺房之乐? 是他能知道的么?! 若是哪个不谨慎的传了出去,格格得被人生吞了。 他打定主意,一会儿把春然和备水的含珠再敲打敲打。 第66章 软布疏通穴位后,才开始通头髮。 弘历捏着梳子一点点的给她往下梳,不时还问疼不疼? 李玉趁机示意春然,悄悄退了下去。 温晚揪着弘历的衣摆,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未说。 弘历只听到,她轻轻嘆了口气。 弘历给她通大概有九遍,她就抬手阻止了他。 弘历放下梳子,把她揽进怀里。 半响两个人依旧没有说话。 温晚头髮上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在弘历的唿吸里。 过了一会儿,温晚又嘆了一口气:「那日…」 「要不要听说书?」弘历打断了她。 「我让人唤了两个正经的说书人进府里候着了。」 「你想听的时候,就唤他们进来。」 说完他自己倒是笑了:「也难为你了,你院里那两个,讲的颠三倒四,你也听的下去。」 温晚没有回应。 弘历等了一会儿,低声道:「皇阿玛身子时好时坏,这种时候,我不能带你去圆明园,于你无益。」 「高氏…我给她永璜是——」 「王爷。」 「您不必明言。」温晚打断了他。 「更不必再为我惩治后院诸人。」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是我自己的因,也是我自己的果,同旁人其实是不相干的,这因果我受了,就算了结了。」温晚笑了笑,眼神里没有丝毫哀伤。 弘历心里的那点侥倖,终于散了。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也不会再变。 到此为止了。 他握住她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揉捏。 他深知,若能给她椒房专宠,总有一日,也能得她全心眷恋,可那又不可能… 满朝文武都盯着,这世间,不能再出一个关雎宫宸妃,也不能再出一个孝献皇后。 他更不想她如她们一般,福薄命浅!他要她长命百岁,要她每一日,都欢喜安乐。 但他知道,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她会以为,自己是要她懂事一点。 且她已经是如此做了。 她要懂事,便不会对他极尽依赖,满心皆是他。 这却是他最想要的。 此事已然无解一般。 忽的,他看到她因为想躲避他的手,而不小心露出的手腕上的红斑。 昨夜的缠绵欢愉,歷歷在目。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同她十指相扣,然后低头吻她耳后。 她果然不自觉的用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脖颈,仿佛怕掉下去一般。 弘历的吻逐渐炽热,她的呻吟断断续续。 果然,只有这时候,她是满心都是他的,只能随着他的动作沉沦,根本无瑕顾及其它。 就先这样也好。 总有一日,她能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弘历松开她的时候,看着她眼里含泪,还有些失神的样子,颇为满足。 第161页 「想不想让你额娘来陪你住几日?」他岔开了话。 「我听高玉说,那日她来,见你十分伤心。」 温晚点头:「自然是好。」 「不过总要等我再好些,不然额娘见了也是伤心。」 「嗯。」 弘历手指落在她的脖颈处:「这里…也要好些…不然你额娘,会不会骂我?」 「尊卑有别,额娘不敢的。」温晚凉凉的道。 「待你额娘来,我回来陪你们用膳。」弘历只能哄她。 这是福晋的额娘来,也没有的待遇。 温晚一点也不觉得荣幸,她一脸拒绝:「都说了尊卑有别,您回来,额娘还吃得下去嘛?」 「您若要给恩典,就赏点银子便好。」 「又是银子!你眼里就只有银子!」弘历气的又去咬她的唇。 「吃穿用度,风花雪月,哪一样不用银子?怎么?用人家的时候,便爱之重之,不用的时候,便说人家俗不可耐?」 「银子何错之有?」 温晚说完气哼哼的反咬他一口,还故意舔了舔。 弘历还没压下去的□□被她轻松勾起,他声音低哑:「心心此言,甚是有理。」 温晚却眼疾手快的用手挡住了他的半张脸。 「吴书来在门口跪着了。」 弘历自然也听到了,吴书来只开门叫了一声爷,就在门口跪下了。 「我今儿兴许…」弘历欲言又止,满眼不舍。 「国事为重。」 「我又跑不了。」温晚说完自己笑了。 「您说,我离了王府,是不是根本一刻也活不下去?」 「离了王府?」弘历一字一顿,语气已然十分危险。 「你竟动过这样的心思?」 温晚把头埋进他怀里,企图矇混过去。 弘历到底不忍心把她扯出来,只恶狠狠的警告:「明儿我再回来与你算帐。」 温晚捂住耳朵,权当没听见。 弘历只能又在她手腕上吮了一口。 然后抱着她起身,把她一路抱回了床上。 「好好养着。」 他凑到她的耳边,语气暧昧:「不然,我怎么欺负你?」 温晚捂着眼睛,别过脸不看他。 等她松开手,弘历已经不见了。 只留了一枚木雕的小印在她的枕边,她拿起来翻转一看,果然是心心二字。 木雕相比她的那些摆件,木头是好木头,但明显做工粗糙,显然是弘历自己亲手雕的。 温晚啧了一声。 位高权重,富贵泼天,长相尚佳,六艺皆通…堪称顶级渣男! 她随手把东西递给已经进来的含珠:「收好罢。」 「是!」含珠捧着出去了。 春然给温晚端了水,等她喝了又捧了一碗燕窝羹:「主儿,您多少用点吧?」 「嗯。」温晚接过,自己吃了起来。 见她吃完,春然可算放心了点,又给她端水漱口,都妥当了后春然方道:「主儿,方才,高侧福晋带着大阿哥来看您。」 「被吴总管劝走了,只是留下了礼。」 「许多说,高侧福晋打扮的极为素净,不同以往呢。」 高氏来过? 还带了大阿哥? 温晚嗯了声。 高氏不会知道,她不该来的。 弘历本还顾不上她,她这么一来,算是刷了存在感,可惜是负面的。 偏又带了大阿哥,在弘历这里,就成了耀武扬威。 这个大阿哥,弘历给的本就是不情不愿,当个鱼饵罢了。 另一边,弘历果然正往高氏院子的路上。 吴书来小心的道:「爷,福晋打发人问,金格格和珂里叶特格格的院子,可还要封着?」 珂里叶特氏,吓得不轻,约莫是病了,也不敢请大夫,福晋打发人去看,只一味的哭。 福晋问这话也是想让弘历给人个痛快的意思。 弘历脚步未停,语气冰冷:「不必封了。」 吴书来明白了。 这两位,不可能再有宠了。 爷明显厌恶了,偏不罚,那就是温晚格格的意思了。 但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儿,向来最让爷膈应,这口气出不了,这两位,不,连带着那几个掺和了一脚的,都算是彻底失宠了。 这么算算,府里能伺候的,除了福晋,就剩那个至今还未侍寝的戴佳氏了。 府里,又该进新人了。 第二日,温晚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能自己走动去后书房歇着了。 她无聊的摆弄着那些摆件,还有弘历新让人送来的各色玩意儿,有一匣子是戒指,各色宝石镶嵌的,款式模样尽不相同,温晚还算有点兴趣,随手拿着把玩。 何嬷嬷一边劝她用点燕窝,一边透了一个消息。 高氏病了。 说是着凉,因为昨儿弘历离开蔚兰苑后,去她那里坐了坐,就让人送了冰去。 所以,高氏便着了凉。 这听着合情合理,温晚却觉得,此事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阴暗的想,弘历莫不是要直接弄死高氏? 那可真是心狠手辣都不足以形容了。 但许多下午探到的消息,让她终于豁然开朗。 「主儿!爷让李公公传话,准高夫人和高家二小姐,明儿入府探病。」 第162页 让娘家人进来探病,算是恩典。 但高氏这个额娘,是继母,她的二妹妹,也是嫡出,是继母所生。 同她并不太亲近。 弘历让这两个人入府探病,高氏真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是弘历的恩宠,痛的是她想见她阿玛,而不是这个继母! 「高家还有位二小姐?」温晚好奇。 「是!这位二小姐年十五,因高侧福晋已经伺候爷,万岁爷恩典,高二小姐可以不必选秀,自行婚嫁。」 「只是高二小姐如今还未定下人家。」 十五了。 又没有婚约。 如今弘历让她入府,已经不言而喻。 亲姊妹共侍一夫。 康熙时候多的是这样的事儿,一对对姐妹花儿命丧后宫。 只是雍正大大倒没这种癖好,如今他儿子却要继承先祖的习惯了。 这招真狠啊。 温晚都替高氏倒吸一口凉气。 相比之下,直接弄死高氏,都算仁慈了… 也不知道那位听说极疼爱两个女儿的高大人,是何感想? 他求万岁爷恩典,让幼女自行婚嫁,可见慈父之心,并不想拿女儿攀龙附凤。 但如今弘历,强取豪夺,他还得跪地谢恩。 若是高氏想开,同妹妹联手,拢住弘历也就罢了,再生个儿子,来日,高家还能一博。 若高氏想不开,两姐妹,就是不死不休… 高大人如今怕是已经反应过来了,也不知会不会后悔那一日为长女去寻了弘历? 温晚淡淡的岔开了话,没有再提这个高二小姐。 「侧福晋曾亲自带大阿哥来探病,我如今却不能前去,嬷嬷选些礼物,替我走一趟罢。」 「是!」何嬷嬷自去挑选礼物去了。 玉锦阁。 「主儿,大阿哥要进来给您请安,奴婢好不容易劝了离开。」秀珠进来道。 高氏刚喝了药,本不太好的面色听了这话,露出一点喜意。 「他能有这份心,足矣!」 「大阿哥孝顺着呢!不枉主儿费心费力!」 「让他这几日别来回跑了,又不得见我,天又热的。」 「嘱咐伺候他的人,仔细些,不能让他贪凉!」 「是!」秀珠笑着应了。 又问:「主儿,爷准了夫人和二小姐来,可要备点给夫人的礼?」 「嗯,备一些罢。」高氏神情复杂。 「我哪里愿意见她们?」 「若是能见见阿玛…」 秀珠眼看着她要落泪,便赶紧道:「主儿!这是后院,哪里能是老爷进来的,夫人跟二小姐怎么也是您的娘家人不是?」 「能得娘家人探病,福晋也不曾有过呢!可见是爷疼您!」 高氏听了,又忍不住笑了:「这两个月,爷那样冷落我,我竟都不习惯他待我好了…」 「主儿,您都有大阿哥了!您想想,那点日子换大阿哥…」 多划算! 「能是这么算的么!」高氏笑骂。 缓了一会儿,高氏又道:「再让膳房做点新奇花样的菜色,我记得,我那个妹妹也是个贪吃的。」 「主儿记得二小姐贪吃,可见是想二小姐了。」 「夫人待我,其实也是说得过去的,到底是骨肉至亲,我自要同她亲近些。」高氏这会儿又改了心意。 人病了,心便容易软。 「我记得她也是爱打扮的,给她挑两支精巧的簪子罢。」 「是!」 「说起来,二小姐也有十五了。」 「是这个年岁了。」 「明年科考之年,阿玛打算为她寻一个书香门第的进士,说是她性子单纯,高嫁恐怕应付不来,白白被人磋磨可怎么办。」 「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她的。」高氏怅然一笑。 「嫁个寻常人家,安稳无波。」 「主儿,您嫁的可是全京城的格格们都想进的地儿!您还羡慕二小姐!这不得让人家都酸死?」 「再说,主儿一支钗就价值千金,寻常人家,能买几支?主儿何苦受那样的委屈?!」 「敢情我进王府,就图那几支钗?!」高氏笑骂。 不过到底不伤心了。 京城的名门望族,还有哪里能比宝亲王府更显赫? 自己已经是侧福晋了,来日—— 高氏心有期待,混不知弘历此举是何用意。 到底是自己那么多年付之真心的枕边人,她又如何真的会把他想的那么狠辣? 正院。 福晋也得了消息,按往日,她不过嗯一声,也就罢了。 可今日,却放下了手里的书。 绿竹见她若有所思,便道:「福晋是觉得爷让高二小姐也入府,有些不妥?」 「你也觉得不妥?」 「也不是不妥,高侧福晋同高二小姐并非一母所生,侧福晋往年,可是咱们府里宴会上都不肯让她来的…」 「可能爷根本注意不到这种小事儿,只是给侧福晋一个恩典罢了。」 「还有一个可能!那位高二小姐不用选秀,莫不是要定人家了?有了心仪的?侧福晋让她们进府商议?」 就跟前些日子傅恆入府一样。 疼女儿的人家,是肯依着一点女儿的意思定婚嫁的,高大人也是出名的疼女儿。 第163页 福晋却摇头:「前些日子额娘还道,有一叶赫那拉氏族人,虽不是本家,但也算小有出息,曾上门提亲,高夫人是不肯的,说膝下只此一女,要多留女儿两年。」 「若是有了心仪的人家,大可以定下,也不必拿出这么一套说辞来,可见是并没有的。」 「叶赫那拉氏也不肯嫁?莫不成要嫁天潢贵胄么!」绿竹嗤笑。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天潢贵胄? 还有哪家贵的过宝亲王府? 福晋见她反应过来,便笑了:「嬷嬷,你这是吓着了?」 绿竹确实有点惊讶:「吓着倒不至于,只是,侧福晋她…」 疯了么?! 她还年轻呢,又养了大阿哥,何苦让自己的亲妹妹进来固宠? 姐妹联手? 那威胁的岂不是福晋? 眼看着绿竹神情严肃起来,福晋打断她:「她恐怕,并不知情。」 「高氏,她就是再变,骨子里的骄傲也不会变的。」 「她不可能让自己的亲妹妹入府,同她共侍一夫。」 绿竹想想也是,她都想替高侧福晋难过了。 如今府里,还没有亲姊妹共侍一夫的,侧福晋知道了,不得羞愤而死? 「那爷…也…」 「太打侧福晋的脸了!」 福晋十分淡定:「兴许,不止是爷的意思呢?」 「高大人如今正得用,高氏一族已经今非昔比,但高侧福晋却至今无子,高家想再送一女入府,也无可厚非。」 「可不是都说高大人最疼长女了么!真真的掌上明珠!」绿竹惊讶道。 「高大人兴许是偏爱长女的。」 「可高夫人,若能有机会,让自己的女儿,一步登天,她未必会不动心。」 「如此,她以后何需看旁人的脸色,毕竟,高氏对她而言,就是旁人。」 「这么一想,高氏也是可怜。」福晋嘆了口气。 「倒希望是我猜错了。」 「明儿让小厨房做两道精巧点的菜送过去罢。」 「是!」 绿竹惊讶过后倒是没有太在意高二小姐是否真的能入府做个格格。 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一个高二小姐,实在算不得什么。 毕竟那个最美最合爷心意的,已经在府里了,谁又能越过她呢? 「福晋,您吩咐的给钮祜禄格格的补品,奴婢找出来了,可要这会儿打发人送去?」 「嗯。」 「嬷嬷亲自去罢。」 「是!」绿竹行礼就退出去了。 取了东西,便往蔚兰苑而去。 何嬷嬷亲自迎了她进来,还没开口,绿竹就道:「很不必惊动格格。」 「奴婢只是奉福晋的令来看看格格身子可好些了,问问你也是一样的。」 绿竹如此体贴,何嬷嬷态度也极好,笑道:「谢嬷嬷体恤了。」 「格格今儿好歹用了点东西,前两日只能用点清粥,不过太医又诊了脉,说已经没有大碍。」 「奴婢代格格谢福晋关心。」何嬷嬷恭敬的对着外面行了个礼。 「格格无大碍,福晋便放心了。」 「福晋还说,格格这些日子,万不可去请安,身子为重,不可大意。」 「是!奴婢定转告格格。谢福晋恩典!」何嬷嬷又是一礼。 绿竹见状也不多待,起身要走,何嬷嬷又亲自把她送出院子方回。 第67章 第二日,高家母女一早便来了。 高氏见了家人,很是落了几滴泪。 高二小姐也是个机灵的,把高氏捧的心花怒放,又多给了一对镯子。 午膳时候,高氏要歇着,不能同他们一併用膳,高二小姐用了一点儿就进内室陪她说话。 「姐姐,福晋送了两道菜来,都精緻的很呢,如此可见,姐夫待姐姐定然是极好的。」 「没大没小,要叫王爷!」高氏佯怒。 「福晋送的菜,怎么你偏夸王爷了?」 「福晋肯这样待姐姐,自然是王爷待姐姐珍重!」 「你小小人家,竟懂这些。」高氏笑着摇头。 「王爷待姐姐好,我就放心了!姐姐,你从前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 「爹爹说,姐姐身上承着家族兴盛的担子,已然十分不易!妹妹无用,不能为家族分忧,只能尽量不给姐姐添麻烦,望姐姐岁岁安康!」说着,高二小姐便哭了起来。 「嫣嫣。」高氏忍不住唤了她的名字。 「姐姐也只愿你,岁岁无忧。」 「若是日后,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姐姐,不必委屈自己,你怎么能是麻烦呢?我们是骨肉至亲。」 高嫣点头:「我记着了。」 正当这姐妹情深之时,秀珠进来一脸欢喜:「主儿,爷回来了。」 高氏一惊。 爷竟然回来了? 她坐起来,想着自己病了,不好见弘历,但额娘和妹妹总要给弘历请安的,妹妹哭成这样—— 「带二小姐梳洗一下。」 「主儿,怕是来不及了…」 「爷方才就到院子了…」 秀珠正说着,就听到了此起彼落的请安声儿。 还有弘历叫起高夫人的声音。 然后脚步就往内室来了。 高氏给了秀珠一个眼神,秀珠赶紧出去跪地:「给爷请安。」 第164页 「爷,我们主儿病着,不敢见爷,还请爷去正厅歇歇。」 弘历没有非要进来的意思,只问了问高氏的脉象如何。 秀珠一一答了,这时高嫣用帕子擦了脸,从屏风后怯生生的出来了。 「臣女见过王爷!」 秀珠赶紧道:「爷,这是二小姐。」 「嗯。起来罢。」 高嫣起身,微微低头,站在一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她悄悄抬了抬脸,想看看弘历的模样,却发现弘历正看着她,一时惊吓,赶紧低头,跑去了屏风后面。 然后弘历的笑声传来:「我有那么吓人么?」 高氏也听见了,看向高嫣,高嫣却要吓哭了似的,扑到她床边,不敢说话,只委屈的看着高氏。 高氏因为弘历笑声的那点子疑心,又消散了,对她安抚似的笑笑。 秀珠在外面解释:「爷,二小姐年幼,请爷宽恕!」 「我怎么会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弘历的声音听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高嫣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般,不过还是握着高氏的手,不肯松开。 只听弘历又道:「既然姐妹情深,那就让你家二小姐,在这里多住几日罢。」 秀珠愣了。 让二小姐留下? 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弘历就起身走了。 高氏也愣了。 她已经不可控制的想到了某个可能。 高嫣却像是一无所知一般,欢喜的看着高氏:「姐姐,我是不是可以多陪你几日了?」 高氏看着她单纯懵懂的脸。 眼神十分复杂。 「姐姐,我跟你说,我们家园子里,你种的那些花…」高嫣兴奋的同高氏说着话,仿佛已经把弘历抛在了脑后。 高氏却无心再听她说下去了。 「秀珠,带二小姐下去更衣梳洗。」 「请额娘进来,说说话罢。」 「是!」秀珠的脸色也不好看,勉强笑了笑,就带高嫣离开了。 外头,高夫人也有些慌乱的样子,听秀珠道高氏叫她,便赶紧进去了。 高氏看她的模样,知道她已经有了猜测。 便冷冷的道:「夫人竟有这样的心思,何苦瞒着我呢?」 高夫人大惊:「我何其无辜?!」 「方才我只请了安!嫣嫣更是一脸泪痕!侧福晋说!我们能有什么心思?!」 「嫣嫣好不容易得恩典,不用选秀,我们也不想她入名门望族里头!她不比你,什么都不懂,我又是个无能的,太娇惯她,她这样的,若是进了那样的府邸,哪里还有活路?我们只想让她嫁一个小门户,有你这个姐姐,她的夫家想必也不敢欺负了她…」高夫人越说越伤心,不停的擦着眼泪。 「退一万步,就算是我们母女攀龙附凤!我们也没必要进这宝亲王府!高家已经有你了!我们另择一个王府,岂不是对咱们家更有益处?!」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且高氏也只是生气弘历看上了高嫣,但到底心里觉得,高嫣也不像是有意勾引弘历。 那怎么爷就这么一眼就动了心思了?! 「夫人不必如此难过,以后会如何还尚且不知…」 「夫人先稳住,回去同阿玛商量一二才是。」 「对!老爷!」 「老爷在万岁爷那里也是受重用的!若是老爷肯去跟王爷推拒!定能管用!」高夫人慌慌张张就要起身。 高氏便唤了秀珠让人送高夫人先回去。 秀珠应了,亲自送去了院子外,又让人好好送出去。 等她回来,高氏正在床上暗自流泪。 「爷…」 「怎么偏偏就…」 「这让我以后,还有何颜面?!」 亲姐妹共侍一夫,以前宫中也有,可那都是姐姐去了,才让妹妹入宫延续家族荣耀! 哪有这个年纪,就…实在让人难堪。 「果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高氏任由泪水滑落。 不管她怎么谋划,怎么想着家族子嗣为重,又怎么可能真的放下弘历? 秀珠看她这样伤心,只能安慰:「主儿,爷兴许只是体贴您,想着让二小姐陪您,您也心情好些。」 「过两日,就把二小姐送回去,让老爷赶紧给二小姐先定个婚事,不就万事皆安了?」 高氏摇头:「我伴他多年,这点心思,还是看得透的。」 「我只是不明白。」 「就这么一眼,嫣嫣甚至脸庞未净!爷怎么就…」 「你方才在外头,可看见了?嫣嫣她有没有?」 秀珠摇头:「二小姐请安,离着爷颇远,也没有什么不规矩的…」 「主儿,兴许您真的是想多了呢!奴婢伺候您先洗洗脸…」 「不可能。」高氏坚定的摇头。 「可是主儿,爷…一门心思在蔚兰苑呢!这会儿怕不是又过去了,定然没把二小姐放心上…」秀珠只能以毒攻毒。 「蔚兰苑?!」 「温晚?!」 高氏脸色大变:「嫣嫣!嫣嫣这单纯懵懂的样子!像不像钮祜禄温晚?!」 秀珠愣住了。 「这…」 「主儿…这怎么可能…」 就因为像温晚格格的性子,爷就… 「可是钮祜禄格格一个大活人还在呢!爷何苦找一个只是性子有点像她的?!」秀珠表示不理解。 第165页 「她不能侍寝。」高氏悽然一笑。 「爷捨不得让她侍寝。」 而高嫣,已经十五了。 秀珠狠狠咽了口口水。 这也太荒唐了! 「那咱们二小姐…成什么了…」 替钮祜禄格格侍寝的替身吗?! 她可是主儿的亲妹妹! 要做替身也得是给主儿做替身啊! 高氏脸色已经惨白无比,竟真的昏了过去,秀珠吓得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这边已经天塌了一般,那边弘历果然去了蔚兰苑。 温晚看着他的衣裳,显然没有在旁处更衣。 那就是没去高氏那里? 不大可能。 去了就离开了? 见到高二小姐了么? 温晚发现自己多少还是有点八卦之心的。 可惜弘历不能陪她吃瓜,更不可能让她吃自己的瓜。 温晚口头行了礼,就无趣的自己摆弄新得的小老虎摆件。 弘历更衣回来,就把她捞进怀里,在她耳边磨牙:「越发没良心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又冒出这句话来。 温晚嫌热,挣扎了一下,蹙眉,随口道:「良心能卖银子么?」 「若是不能,要之何用!」 「你这话像极了那些被处斩的贪官污吏!」弘历笑着吓唬她。 温晚果然吓到了:「我没学他们!」 「您就当没听见?」 「不可,需得治一治你口无遮拦的毛病,省得整日气我!」 「没良心。」 温晚郁闷的皱起了脸,抬头,敷衍的亲在弘历的脖颈上。 弘历更气了。 她如今竟拿这个敷衍他! 低头,含住她的唇,轻轻咬了咬。 「要我原谅你?」他几乎是含着她的唇说的话。 「嗯…」温晚轻吟。 「宫里的嬷嬷,可有教你…怎么伺候?」弘历一下一下的亲她。 温晚怔了怔,摇头:「说我还小…等日后…」 弘历笑了,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答案。 「我教你。」 「你学会了…我就原谅你…」 温晚惊了,是她想的那种伺候吗?! 虽然姐可以玩的更花一点儿,但还是觉得阁下很是不要脸! 但显然她想歪了。 弘历低头认真的亲了她一会儿,就微微拉开距离,等温晚动作。 眼神里都是威胁。 温晚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又十分生疏的凑过去。 学他咬住他的唇,然后慢慢的舔了舔。 她动作太慢,弘历也不嫌弃,只揽着她,不让她逃开。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温晚就想躲他怀里,却被他发觉,阻止了,然后轻笑一声,低头吻向她的耳后。 他似乎极爱这个地方,不紧不慢的在那小小的一块地儿上辗转。 等他松开,温晚都要哭了。 说什么也不肯学。 弘历也不逼她,似乎只是想跟她如此厮磨罢了。 温晚难耐的哼哼唧唧:「热…」 「不能用冰。」 「且忍一忍。」 「太医不是说,如能让你出些汗来,更益于身体…」 「我且是在给你治病。」 温晚用眼神表达了对他不要脸言语的谴责。 弘历嘆了口气:「我只会比你更热。」 「你却视而不见。」 「你所受之苦,但凡我能陪你的,绝不让你自己一个人受着。」 这话说的实在是又可怜又深情。 温晚便不太好意思的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颊滑落的汗珠。 又拉着他的手指撒娇:「我病了,且煳涂着呢…」 弘历笑出声:「你不病的时候,也没见着你多有眼力劲儿。」 「左右是嫌弃我了!」温晚松开手指。 「你这才哄了我一句,就不肯了?」 「嗯。良心不够了。」 「待我出去採买些。」温晚冷哼。 「哦?出去?」弘历又去吻她的耳后。 「竟忘了我出去不得。」 「那请您帮着给捎带些?」 弘历大笑:「我想了想,良心价贵,还是罢了。」 「那您日后,可不许总把这话挂在嘴边。」 「有道是所念皆成真,怕不怕?!」 「若所念皆能成真,那这世人什么也不需做,只真心念叨就是了。」 「您不许说的比我还有道理!」温晚不满。 「好。」弘历纵容的笑。 又见她实在是香汗淋漓,恐她太过难受,便让取了扇子,给她轻轻扇风。 「凭什么这会儿您又瞧着清爽了?」温晚诧异。 「我三岁开始入书房,皇阿玛管教甚严,酷暑严寒,都不得歇,时间久了,便习惯了。」 「听着也是辛苦。」温晚表示同情,然后心安理得的躺下由他扇风。 但她躺在了他的腿上。 弘历差点把扇子捏碎了。 温晚仿佛一无所觉,她的手抬了起来,五指微微张开,透过手指去看窗外。 玩的不亦乐乎。 弘历终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轻咬了一下。 温晚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努力偏过头去看他:「您的手…」 「恩?」 「有些好看。」 第166页 「借我一用。」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伸了过去。 温晚拿着摆弄起来,给他也五指微微分开,然后不断的调整位置,透过手指的间隙去看外面的树影重重。 过了一会儿,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显然已经取悦了自己。 弘历只能强忍着她不老实的脑袋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偶尔把她的脑袋往外挪一挪。 偏她不乐意了,仰头凶凶的瞪他。 弘历气的很,低头想惩罚她,却发现位置不巧,触碰不到。 温晚觉察了他的意图,笑得十分得意。 弘历扯过一个软枕,将她托起,然后屈膝,让她背靠着软枕,枕在了他的膝头。 然后低头,与她额头相抵,轻笑:「恩?怎么不笑了?」 温晚愤愤的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颈,他猝不及防,吻在了她的唇角。 「怎么不笑了?」温晚轻哼。 弘历眼神已然变了,他调整角度吻上来的时候,温晚闭上了眼睛。 她勾住他脖颈的手也失去力气,垂了下去,被弘历捉住一只,十指相扣。 第二日。 弘历在温晚醒来之前便离开了。 早膳后,何嬷嬷去整理库房,刚出门,许多就冒出来了。 「怎么了?」 许多满面愁容:「高二小姐留下了。」 何嬷嬷嗯了一声,然后道:「封格格了?」 许多吓了一跳:「嬷嬷您也忒吓人了!」 何嬷嬷笑了:「这就吓人了?又不是封侧福晋。」 许多一脸敬佩:「嬷嬷,请受我一拜!」 「少贫!说罢!」 许多瞬间像是有了底气似的,道:「爷说,看侧福晋跟她家二小姐姐妹情深,让那二小姐在府里多住几日。」 「嗯,知道了。」何嬷嬷无所谓的道。 「还有吧?」 「是还有!今儿一早,爷刚从咱们这里出去,就遇到了那高二小姐,原来这高二小姐一大早就去园子为高侧福晋採集清露!」 「既遇见了,爷便跟高二小姐要了一瓶清露。」 何嬷嬷像是被提醒了:「清露?!可不就是采清露的时候了?!也是最近忙昏了头,竟忘了给主儿采一些去!咱们离着园子又这样近!」 「明儿我就让人去采!」 许多可怜兮兮的:「嬷嬷…您是真的半点都不着急啊!」 「这高二小姐…明摆着就得…」 「就得封个格格了?」 「那又如何?」 「爷的后院以后不进新人了?」 「一个格格而已,你就这么丧着脸,是没睡醒还是讨打呢?」 许多还真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嬷嬷教训的是!我真是煳涂了!」 「主儿的病,是原先的病根未好,倒不为旁的,如今已算是大好了。」何嬷嬷暗示道。 许多明白了:「谢嬷嬷提醒!」 何嬷嬷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 两人就此散了,何嬷嬷想了想,又回了屋子。 温晚正拿着那盒九珍玉容粉把玩。 这东西,其实也不难做出来,难得是原料金贵。 若是能做出平替…啧啧。 就当打发时间了。 「主儿。」何嬷嬷上前道。 「高二小姐,留下给侧福晋侍疾。」 「今儿一早,去采清露,也是巧了,爷从咱们院子出去,就遇见了。」 这… 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 这事儿,高侧福晋…知道么? 温晚笑了:「清露?」 「荷叶上的露珠子?」 「正是!」 「是奴婢疏忽了,明儿就去给主儿采一些。」 「不必了。」 一雪二露三幽泉,不是细菌就是虫。 她一个俗人,没有这种风雅的爱好。 「等高二小姐有了位分,嬷嬷就送份礼罢。」 「是!」何嬷嬷正要退出去。 温晚突然叫住她,低声道:「金格格擅舞,看那日众人的态度,显然只有福晋知道,你让许多想法子打听一番,她到底,有几分功底在身?」 何嬷嬷一喜,金格格是害温晚生病的始作俑者,温晚却定不肯爷惩治于她,对此,何嬷嬷也不敢劝,只能自己心里咒那金氏不得好死。 又让许多盯着金氏的院子,以备来日。 如今温晚自己提起来,想必是心里记着呢! 她赶紧点头:「奴婢明白,这就让许多去打听。」 「你再给他取些银票。」 「是!」何嬷嬷这才退了出去,另让含珠进来伺候。 含珠有了上次的事儿,谨慎了不少,给温晚换了水,就悄无声息的站着。 温晚让她上前,「可想明白了?」 含珠点头行礼:「奴婢谢主儿大恩!」 温晚把她拉起来,道:「我同何嬷嬷说了,以后库房便归你管了。」 库房二字,在院里,可不仅仅是这表面意思,无论是以后的採买,还是院子里的一应用度,都是归库房一道的。 这往日里,库房都是何嬷嬷管着的。 含珠又惊又喜,还有些惶恐:「主儿…奴婢不成的…」 「嬷嬷年纪大了,总不好这么累着她,你又识字,这个差事,我从未做旁人之想,只是你先前不够稳重,便拖着了。」 第167页 含珠忽的就落了泪。 春然那日去看她,把温晚后来说的话尽数说给她听了,她本就哭了一场。 如今温晚这番话,她只觉得心疼无比。 心疼温晚。 「主儿…」 「奴婢定不负主儿…」含珠跪地,磕了一个头。 「这几日你不必伺候我了,就跟着嬷嬷理事。」 「可奴婢还是想伺候主儿…」含珠眼神不舍。 「又不是见不到了,何嬷嬷不也天天在我身边?只是你需得先尽心学好,方能两不耽误。」 「是!奴婢明白了!」 「去罢。」温晚笑的十分温暖。 含珠没忍住,又跪地,磕了一个头。 她所有的心意,都在这大礼里了。 然后才起身退了出去。 第68章 高家二小姐留下侍疾,传遍后院后,大家也都有了猜测。 可如今也都顾不上笑话高氏了。 温晚那一场病,弘历虽没有明着问罪牵扯任何人,但却道,万岁爷身子不好,仍牵挂天下万民,所以王府要力行节俭,将省下的银子充作赈灾银两。 这份例减半不说,用冰的时日也推后了。 众人自然苦不堪言。 福晋倒是贤德,因着高氏和温晚双双病了为由,免了众人一次请安。 众人颇有些感恩戴德,这种天儿走一个来回,能去半条命。 蔚兰苑自然是不会难熬的,温晚不能用冰,又不能过于热着,许多便想了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温晚还未起身的时候,先把冰放在后书房里,屋子凉了下来,等温晚梳洗过后,就去后书房用早膳,许多他们再用冰去凉着正屋。 如此轮流摆弄,温晚整日下来,也没有燥热之感。 晚间,温晚用过晚膳后,只留了何嬷嬷说话。 「主儿,许多打听清楚了,金格格的舞,是金家当年请伶人教的,是有几分功底在身的。」 「那也就是说,这便是,金格格获宠,最大的指望了?」 「是。」 「她今儿既然把古曲送了回来,你说,她还会练舞么?」 「奴婢看来,她一定会!」 「按照爷的吩咐,如今份例减半,福晋那里是不差这点儿,有阿哥格格的,阿哥格格们的份例是不减的,所以苏格格那里,日子还好。」 「高侧福晋有家里补贴,日子也不差。」 「苦的就剩下的那些,无宠就无赏赐,家世也平常没有补贴,本就多靠份例过日子,这么一来,是极不好过的。」 何嬷嬷没提她们自己这里,蔚兰苑的份例也减了,但爷把他自己的份例挪了一半过来,许多都笑称,主儿的冰多的拿来做冰雕都够使了。 「珂里叶特格格和黄格格昨儿可是故意去金格格那里闹了,也是想拿金格格这个始作俑者撒气,金格格没敢见,可也躲不了一辈子不是?」 「这些种种,金格格如何忍的下去?」 「加之金格格貌美,除了主儿,后院里头一个就得是她了,又大好年华,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怎么可能不争?」 温晚点头:「那便让许多去找,府里哪里能避开人练舞的。」 「是!」何嬷嬷应下,伺候温晚歇下后,方出去寻了许多。 三日后,又是请安的日子,温晚依旧称病不去,高氏也依旧病着,高二小姐便也得留下侍疾,走不得。 按理,如今高氏比谁都想病好,哪怕勉强撑着呢?只要能撑着,就可以趁着弘历还没有回府,送高二小姐离开。 但高氏却硬是病的爬不起来了。 温晚借着送慰问品的由头。让何嬷嬷亲自去看了,确实病的厉害,瞧着瘦了不少,伺候她的秀珠本就瘦小,如今更是受了一圈了。 温晚心知是弘历的手段,颇为心惊。 高氏说到底最大的错就是让她阿玛去替自己争宠,然后争来了大阿哥。 女子要子嗣傍身,希望儿子前途无量,这是人之常情,后宫哪个女子不是为此奋斗一生? 弘历却因此就如此折磨于她,若是直接冷落不理,也就罢了,他却偏用了最残忍的手段,无异于在高氏的心头凌迟。 如果自己失宠,恐怕比高氏会惨千万倍。 毕竟自己是他自以为付出真心的人,一旦自己不合他心意了,他岂能甘心?还不定怎么磋磨自己。 所以,在任务完成前,自己绝不能翻车。 「主儿,奴婢进去,分明感觉到那高二小姐,多看了奴婢好几眼。」何嬷嬷小声道。 「侧福晋瞧着,对高二小姐,也并不恼怒。」 「奴婢觉得,侧福晋的眼里,高二小姐应该是被迫留下的,并非高二小姐有意…」 勾搭弘历。 「嬷嬷觉得,侧福晋是这样爱憎分明的么?」温晚轻笑。 「当初爷冷落侧福晋,侧福晋并未觉得主儿无辜。」何嬷嬷实话实说。 「这便是了,能让侧福晋这般,高二小姐,才是个厉害的。」 何嬷嬷点头:「人人都说高大人疼爱长女,可高二小姐该有的一样未少呢,还为她求了不必选秀的恩典!」 「如今想来,这样的传闻,未必不是高夫人的手段。」 「母女一脉,高二小姐没准青出于蓝呢。」温晚道。 何嬷嬷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咱们是不是提醒高侧福晋一番?」 第168页 这话一出,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温晚的身上。 弘历不允许她让温晚接触这些算计旁人的手段,若是以前,她大抵会自己去做,去提醒高氏,让高家姐妹内斗。 可温晚于生死之后,已经不一样了。 且温晚,才是她的主子。 温晚看出了她的神情,没有挑明,只是淡淡的道:「不必。」 「现在,高二小姐还没正式入府,不急。」 何嬷嬷点头。 继而又说金氏:「如今还是没有寻到,园子里粗使太监可以走动,夜夜寻找,还是没有动静。」 「会不会这几日,她不敢练?要避避风头?」 温晚想了想:「也有这个可能。」 「我病时,她不是送了许多补药?」 「给她送五百两银子去罢,要现银。」 「这事儿,让含珠去罢。」 何嬷嬷欲言又止:「主儿…含珠…兴许…」 「嬷嬷何时看到的?」温晚毫无意外的笑了笑。 「主儿病的这次,吴书来太急了,同含珠在茶水间耽搁了。」 温晚笑笑:「所以,让她去罢。」 何嬷嬷点头,心中大安。 原本纠结怎么同温晚说,才能不刺激她,没想到她早就知道了,倒省了事了。 「含珠陪我多年,她并无恶意,不过是同你我一般,迫不得已。」温晚嘆了口气。 「奴婢明白。」何嬷嬷已经知道温晚的意思了。 含珠虽需向弘历有交代,但心里是向着温晚的。 若是运用得当…也是好事。 这边正说着金氏,另一边福晋那里,金氏也不好过。 被牵连的珂里叶特氏,对金氏是恨的牙痒痒,从头到尾都是金氏怂恿,扳倒温晚,可她自己又偷偷练舞,意图自己一个人得利!其心太黑!若非福晋点破,大家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去见金氏,可金氏心知她的来意,避而不见,她们位分一样,她还真没理由闯进去。 一肚子火气撒不出去,简直夜不能寐! 今日请安,金氏避无可避。 请过安后,珂里叶特氏立刻道:「金姐姐,可有给钮祜禄格格抄经祈福?」 「钮祜禄格格病了这么久,金姐姐就算是不为她祈福,也该抄点经书,安慰自己的良心不是?」 黄格格立刻接上话:「金姐姐怎么会心中难安呢?」 她因为一盏茶煮的不合适,就被弘历从圆明园赶回了府,还道,再不用她伺候。 黄格格如今是又悔又恨。 「金姐姐的曲子听说是钮祜禄格格送的呢?姐姐非但没有感谢钮祜禄格格,还趁钮祜禄格格身子不适,去招惹…便是争宠,也没有姐姐这种不体面的。」 这几话直戳金氏的肺管子,都不带一点遮掩的。 「两位姐姐,话也不能这么说,金姐姐不过是练舞被咱们知道了,若是咱们不知道,待姐姐一舞倾城…那时候哪里还有咱们这么说话儿的份儿?」戴佳氏摇着扇子开口了。 黄格格笑了:「妹妹说的是,也是我愚钝,只会刺绣这点子微末的本事,不知道藏着掖着,等着一鸣惊人。」 珂里叶特氏冷笑:「妹妹是个实诚人,实诚人虽然吃亏,但是有福报的…毕竟举头三尺——」 「好了,这样吵闹,是觉得还不够热么?」福晋终于开口了。 「妾等知错。」众人起身行礼。 金氏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是不是咬碎牙忍住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热,都回去罢。」 「是!妾等告退。」众人再次起身。 「妹妹,你昨儿送的檀香甚好,听说是妹妹亲手制的,可得空与我仔细说说?」这话却是对着乌拉那拉氏的。 「妾的荣幸。」乌拉那拉氏起身行礼。 众人一见,便行礼离开了。 宫女换了茶,福晋喝了一口后方道:「妹妹什么时候爱调香了?」 「闲来无事,便随手摆弄了,让福晋见笑了。」乌拉那拉氏笑笑。 「檀香一味最是费功夫,轻易成不了新香,妹妹如今这样快得了,想必,这调香也不是一两日的喜好了。」 「妹妹倒是喜好总藏着。」福晋笑得温婉。 乌拉那拉氏面色不变:「这喜好,一时一变也是有的,日子漫长,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日子才过的下去。」 「福晋日理万机,想必是不需要这样的喜好打发时间的。」 「妹妹这话说的,听的我都心疼了。」 福晋颇有些感慨的轻嘆一声:「你我是最早入府的。」 「妹妹若是早说这话儿,怕也不至如此。」 乌拉那拉氏低头:「妾,没有福晋这样的好福气。」 福晋看着她:「妹妹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也未尝不是妹妹的福气,只是往往,我们都瞧不见自己,眼里尽是旁人罢了。」 乌拉那拉氏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她自嘲一笑:「福晋说的是。」 「各有各的苦,也各有各的福气。」 「正是这话。」福晋也是一嘆。 「有道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咱们如何能想到高妹妹有今日呢?」 乌拉那拉氏看向福晋:「妹妹必,谨记于心。」 福晋笑笑:「妹妹莫要嫌我多此一言才是。」 第169页 「福晋这话,实为恩,妾,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 乌拉那拉氏笑的又如平常一般了:「妾回去再给福晋调一味薄荷栀子香,夏日里也是清爽。」 「妹妹心意,我亦明白。」 「妾先告退了。」乌拉那拉氏起身行礼。 福晋亲自起身送了她两步。 绿竹看着乌拉那拉氏离开,方进来伺候,她捧上茶,低声道:「福晋,您实在心善。」 「府里,如今,也就剩她了。」 绿竹一想,可不是这样?自从钮祜禄格格入府,一个个的都露了丑态,如今,爷是一个也瞧不上了。 这对福晋来说,倒也不能算坏事…后院至少清静了。 只要钮祜禄格格生不出儿子… 绿竹不敢想了。 「当初年少,我同她,也是一起玩耍过的。」 「怨别自惊千里外,论交却忆十年时。」 「但愿我同她,不会落到这种境地。」福晋轻嘆一声,显然还是有所忧虑。 「侧福晋也不是看不到,后院诸位小主都是什么境地…又为着什么,想必心中是有成算的,福晋真不必为她过多忧虑。」 福晋点头:「不过是想后院不至于太难堪,让人笑话了去。」 「尽人事罢了。」 绿竹便不再提了,转而同她说些旁的。 又过了三日,一直烈日炎炎的天终于在午后阴沉了下来。 闪电伴着雷声阵阵,像是要有一场极大的雨。 许多带着人忙着把院中能收的东西都收起来,还要检查门窗,忙的不亦乐乎。 连守门的小太监也跟着忙活起来,等他搬了一趟灯笼回去,冷不丁的看到院子里多了两道人影。 一惊,赶紧跪地大喊:「给爷请安。」 弘历嗯了一声,就往里去了。 小太监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听到了,纷纷请安。 何嬷嬷也出来了:「爷,主儿在后面书房。」 弘历便转了方向,往后面去了。 李玉脚步慢下来,交代何嬷嬷晚膳要给爷补补,然后才快步跟上去。 弘历进来时,温晚正自己研磨珍珠粉,内务府的人卧虎藏龙,竟给她做了一个十分省力的小磨盘,专研磨珍珠粉用的。 「这是粉不够用了?」 弘历笑着看了一眼,就不肯让她再做了,拉着她去榻上坐着,春然低头退了出去。 温晚还恋恋不捨看着她的新玩具,今儿刚送来的。 弘历啧了一声,把她控在怀里,气道:「亏我见着大雨将至,匆匆回来陪你。」 温晚看了眼窗外,乌云逐渐压低,天明显暗淡了下来。 她颇有些兴致勃勃:「果真是要有一场大雨。」 「今儿我便睡在这里了。听雨。」 「不怕雷声嘶吼了?」 「这话就是,我原先怕过?」温晚反问。 弘历不敢惹她,软声道:「今儿雷声持久不歇,上回犹不及也。」 「那我也是不怕的。」 「您若是想趁人之危,哄人安慰,怕是来错地儿了。」温晚笑道。 「这话…可是酸了?」 温晚看着他的眼睛:「酸?」 「您说是,便是罢。」 弘历见不得她这样无所谓的样子,便去寻她的脖颈,吮了一口。 「怎么不戴耳环了?」他显然想多了,眼神逐渐炽热,在她的耳后缠绵片刻。 「热。」 「且我养病呢,又不用出去见人。」 「如此…甚好…」弘历的吻又落到她的唇上去。 直到李玉在门外请示,雨滴已经落下,需得进来关窗,他才肯放开她。 待李玉低头关了窗,又退了出去,弘历便迫不及待的又要缠上来。 温晚烦不胜烦,用手挡住,然后瞥了他一眼:「您瞧着憔悴不少。」 「这是嫌弃我?」 「总不及从前赏心悦目。」 「这么说…我在你这里,倒成了以色侍人了?」弘历仍笑,不过却已不肯她再退。 温晚手指划过他的脸,眼含笑意,又施施然嘆了口气:「我自认浅薄,看不透您雄才大略的内在,只爱这面相罢了。」 弘历笑意更浓,「那我当为心心,好好将养这张脸才是。」 温晚满意的点头,一只手有些笨拙的抬起他的下巴:「乖!」 弘历把她抓进怀里,咬了咬唇:「越发胆大了。」 「那又如何?」 「不如何。」 「心心欢喜便是。」 温晚傲娇的在自己唇上点了点,眼神如丝。 弘历失笑,低头吻了上去,极其认真,直到温晚难耐的推了推他,才微微移开:「可还满意?」 「还好…」温晚眼神迷离。 「还好?」 「那我岂不是应…」弘历的声音淹没在他自己的喘息声中。 再一次分开的时候,温晚蹙眉抵在他的肩头:「你不许如此了。」 「我也不能总被美色所祸。」 「需得忙些正事才是…」 弘历不敢笑出声,怕她恼了,只能忍着问她:「心心有何正事?」 「这…」温晚有些沮丧。 「我其实无甚正事。」 「日日都是一样。」 「晨起到暮落,这景儿都摆不出新的了。」温晚垂头丧气,如外头被淋湿了羽毛的鸟儿。 第170页 弘历无比心疼,将她抱在怀里,「我让那两个说书人,来给你说上一段可好?」 「我不在府里,你也只管让他们说与你听,这两个人本就只给你备的。」 温晚可有可无的点头。 两个说书人本就住在园子后头的一方小院里,同那些花房的人住在一处。 自从进府,就没有露过一手,也是等的很着急,生怕府里再不用他们了,一家老小无所餬口。 这会儿得了传唤,欢喜的什么似的,忙换了衣服跟着小太监去了。 这会儿雨还不算大,他们又遮的严实,到了蔚兰苑只略擦擦也就妥当了。 弘历已经同温晚到了正堂,坐在上头的宽椅上,仍是挨在一处。 弘历正哄着温晚喝新炖的雪蛤。 「比之燕窝还要难喝。」温晚不乐意。 「你权当是药,用上一月,补了你那几日的元气才好。」 温晚还是不肯。 弘历只能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餵她。 「既然难喝,我陪你便是。」 温晚这才喝了一口。 两个说书人战战兢兢的跪下请安,弘历随口叫起,仍哄着温晚把这一碗都用尽了,才看向他们。 「有什么拿手的,热闹的,说来听听罢。」 方才李玉已经提点过了,断不可说那些又悲又惨的,民间有许多人就好这口,但给格格说这种,爷能直接把他们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以两个说书人便热热闹闹的说了一段请花神。 温晚其实没听过真正的说书,以为都是一个人说,这两个说书人一搭一合,倒有那么点相声的意思了。 不过缺了点儿味,因为弘历面前,他们不敢用道具,那惊堂木就头一个不敢。 听完后弘历偏头看温晚:「可有意思?」 「嗯。」温晚笑着点头。 「那便赏罢。」弘历道。 两个说书人激动的磕头。 「他们的卖身契我让人拿来给你。」 「以后只管让他们来你这里伺候便是。」 弘历一个眼神,李玉就明白了,打发人去前院拿卖身契。 温晚示意含珠赏了他们后,两个人就跟着李玉等退出去了。 她方不解的问:「说书人也有卖身入府的?」 「济州前一阵遭了灾,许多人就只能搬离,这两个是有远房亲戚在京城的,所以才能入京谋差事。」 「他们的家小都住在城门那处的大杂院里。」 温晚点头,没有再继续问。 用过晚膳,雨就大了许多,温晚偏要去后书房听雨入睡,弘历也纵着她,竟陪她去了。 自廊下去后头,有一段没有连廊遮掩,弘历亲自给她打了一柄大伞,温晚沖他一笑,就拉着他冲进雨里。 弘历的伞几乎都偏在她那边,甚有耐心的看她伸出手去接了一捧雨水,她捧回来要给他看,可惜很快就流了下去,她不死心,又去捧,连续几次,弘历都笑着看她,并不催促。 李玉在后头急的不行,怕弘历淋了雨再着凉,只能吩咐人去熬点姜汤。 直到温晚瞥见他肩头的水,才不玩了,有些不高兴的拉着他进了书房。 李玉立刻上前伺候弘历换了身衣裳。 温晚倒还好,解了披风,只略擦了擦手腕,便不必现在就换了。 弘历换了衣裳出来,只见温晚正站着等他,蹙眉上前,摸了摸他肩头,已经是干爽的了,可她依旧不见欢颜,又试了试他的手,果然是凉的很。 便一边给他暖手一边冷哼:「作什么要做这种作态?」 「伤了自己,只顾着我,这样的事儿,是要置我于何地?」 「我纵良心不多,可也不至于如此都无动于衷!」 弘历笑了,抽回手,不肯让她暖,怕再让她受了凉。 自己坐在榻上,然后仍把她圈抱在怀里,方笑道:「本就是故意惹你心疼的。」 「我猜就是。」温晚气哼哼的不肯看他。 「不怀好意!」 弘历点头:「嗯,是我司马昭之心了,被你看了出来,可要我给你赔礼?」 温晚看着他,恶狠狠的扑上去,咬了一口。 「下次不许如此了!」 弘历没有回应,只把她摁住,加深了这个吻。 喝了姜汤,又用姜水泡了泡手脚,弘历揽着她,给她念书,可这雨声渐大,他的声音被淹没,只能尽可能大声些,声音里的疲惫便有些遮不住了。 温晚伸手把书合上了。 「您是不是出去给我买了二斤良心回来?」 「不是说价贵,不买了么?」 弘历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嘆一声:「你呀。」 「不过是念个书,你就捨不得。」 「也是太好哄了些。」 温晚难得软了声音,摸了摸他的脸:「明明就累的很,偏什么都不说。」 「您哪里是不怀好意,简直是老谋深算。」 「我瞧着,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算计的栽进去才是。」 弘历笑了:「被你看出来了。」 温晚瞪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把双手探向他的后背,轻轻抚平,一遍又一遍。 弘历逐渐放松下来,他舒了口气,同她相拥。 这一刻,两人如此相依,却无关情慾。 夜里,两人凑合着睡在温晚白日歇着的床榻上,轻纱放了下来,可根本挡不住外面的闪电光芒。 第171页 温晚平躺着,轻声问道:「你怕么?」 弘历握着她的手,侧过身看她:「怕。」 温晚无奈的也侧过身来,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在呢!」 弘历忍着笑,低声道:「好多了。」 「那便睡罢。」温晚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过身继续平躺,不过到底没有把被牵住的手抽回来。 弘历也是累的很了,不再闹她,就这么同她牵手而眠。 兴许是雨声的缘故,温晚也没那么艰难的入睡了。 温晚是被弘历唤醒的。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给了自己缓冲的余地。 等她睁开眼时,眼神里就只剩了茫然。 「天亮了?」她模煳的问。 弘历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小心的把她揽进怀里:「你梦魇了。」 「梦?」温晚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果然有一点泪滴尚且未干。 「我不记得了。」温晚有些头疼。 「可吓着您了?」 温晚心其实已经提了起来,她怕自己说了什么梦话。 弘历摇头,把她抱紧,给她揉着手腕,让她放松些。 「是我自己惊醒,原想给你搭个被子,却见你眉头紧锁,手又握的紧,想必是梦魇住了。」 温晚看了看自己的手,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捏疼您了?」 弘历摇头:「未曾。」 他的确是被手指的疼痛惊醒的,但他根本顾不上这点疼,只想着温晚不要陷入梦魇,再—— 温晚抓起他的手,烛光模煳,看不太清,只看到应该是红了的。 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方才的噩梦了。 醒来的那一刻,就像失忆了一般。 她反过来给他揉着手指,声音已然带了哭腔:「您离我远些罢。」 「这话从何说起。」弘历握住她的手,把她揽的更紧些。 「这点儿疼微不足道,你就又心疼了?可也太亏了。」他低声笑道。 温晚有些崩溃似的,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翠翠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这半夜三更,都显得兢兢业业:「您自认为待我如何如何,可也不过是您惯用的罢了,您待哪个不是如此?既然都一样,我又何必稀罕?」 温晚是真的崩溃。 如果没做噩梦,她就不会掐醒弘历,弘历也不会叫醒她,翠翠就不会在这时候丧心病狂的发任务… 但没有如果。 第69章 弘历正要哄她,再睡一会儿。 却听温晚的声音在他怀里传来:「您还回来罢。」 「恩?」弘历没太听清。 「这疼,您还于我罢。」 「我人都在这儿了,已然亏不得人了,再亏就只能亏心了,我不愿。」 「您还于我,我便不必亏心。」 「两不相欠才是。」 弘历陡然生出一丝怒气,「你我之间,你竟用这两不相欠四个字?」 温晚在他怀里磨了磨:「我心着实不够大…亏多了…我可还有活路?」 弘历被她磨的又散了怒气,到底她是动了心,不过是心中不安罢了。 「当真要我还你这疼?」 温晚点头,怯生生抬起手:「您轻一些…」 弘历笑出声来,「那可不能,你说的,两不相欠…」 温晚急了,脑袋在他的肩窝蹭来蹭去,撒娇似的:「你若弄疼我,我便哭与你看。」 「方才胆子多大,恩?拿话戳的我心疼,这会又这般?」弘历低头,寻了她的脖颈,轻轻咬了一口。 「两清。」 温晚摸摸脖子,窃喜似的笑了。 弘历倾身,把她压在身下,「不然…我再欠你一些?」 「一会儿随你处置…」 温晚反应过来,要挣扎,却被按住了手,只剩了娇娇的呻吟。 等弘历好不容易克制着同她分开,温晚抑制不住的轻咳起来。 弘历急了,以为是让她着了凉,给她拢住寝衣,又去扯被子要把她包住。 温晚却拦住了他,两只手在他的脖颈处交叠,微微用力,让他低头,似乎是为了看清他的表情。 「心心,别闹…」弘历撑着身子,额头冒出了一层的汗。 「不是说…随我处置?」温晚笑道。 「嗯,随你处置。」 「我先给你——」 温晚撑起身子,堵住他的嘴。 「不准说话!」 弘历看着她因为这个动作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心口都要炸了似的。 「心心…」 温晚眼神凶凶的,弘历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您自认为待我如何如何,可也不过是您惯用的罢了,您待哪个不是如此?既然都一样,我又何必稀罕?」温晚轻声道。 弘历一怔,一身□□便灭了一半去… 还未解释,温晚又道:「每每要亏心时,我总这样劝自己。」 「可我方才想…不劝了…」 弘历有些不敢置信,他低头:「何意?」 「您在我这里,便是我的。」 「我只要这些。」 弘历低头,在她唇边厮磨:「我可以给你更多…」 「我还不起。」温晚摇头。 「也不想欠。」 她手指戳在他的胸前:「所以,您不许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第172页 弘历看着她,满腔深情唿之欲出:「于我而言,除了你,皆是旁人。」 「你我之间种种,旁人如何配?」 温晚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他继续说。 「我梦里,听过一句。」 「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 「您何苦说出来?」 「既说出来了,便不过是寻常了。」 弘历嘆了口气,翻身,侧躺着,将她连人带被子揽进怀里。 「我若只是个闲散王爷…未必不能许你——」 温晚两只手去捂他的嘴,恨不得整个人压上去,闷死算了。 他这样的人,若真动了这样的心思,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会掐灭,然后要么冷落她,要么就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 江山与她,断不能比较! 不管孰轻孰重,一旦比较了,就很危险! 等他上位,未必不会觉得此乃帝王大忌! 那她死的多冤啊! 弘历浑然不知她的急切,只觉她这样甚是可爱,任由她扑上来,他还好心的扶着她,免得她摔下去,又顺势躺平,温晚就在他的身上气哼哼的趴着。 她略撑起身子来,让自己看起来有点气势:「我管你是什么样的王爷!」 「我只图你这张脸罢了!」 「莫要弄错!」 弘历笑了:「是!我竟忘了。」 「以后需记在心里!」 「好。」 温晚撑不住了,趴了下去,正好趴在他的颈窝,她顺势咬了一口。 弘历将她挪下去,重新侧身揽在怀里:「不能咬这里,我明儿还得去给额娘请安呢。」 「到时,我可只能实话实说了。」 温晚呆住了:「见娘娘?」 「不能说!」她羞极了,把头又埋了起来。 「额娘那日…见了你这处…可是给了我多少眼刀子…我明儿得让她看见,让她也疼疼我的。」弘历含笑。 温晚哪里肯,在他怀里嘤嘤,惹的弘历受不住了,只能自己道:「我不说便是。」 「额娘如果定要问,我就说——」 「就说是旁人!」温晚机智的抢答。 弘历眼神一下子变了,看着她:「你说什么?」 「不说是我便是了。」 「那你说,旁人是哪个?」他语气已经很是不满。 温晚自然听出来了,企图缩起来,他不许,直直的看着她:「怎么不说了?」 「随便哪个都好…」她移开眼神。 「没有旁人。」弘历嘆了口气。 「旁人不敢。」 「因为我不允。」 「懂了么?」 温晚点头,然后岔开话:「雨停了?」 「你醒时,就已停了。」 「哦。」 温晚手指不自然的在他肩头戳来戳去,他的怒火便又散了。 把她揽紧:「再睡会儿罢。」 「嗯。」温晚这会儿已经乖的很。 手臂慢慢探过去,搭在他的后背处,与他相拥。 弘历自嘲一笑,「也不知是谁亏了。」 温晚闭眼,装没听到,他再次把她揽的更紧些,方觉得安心了。 两个人这么一折腾,早晨醒的便晚了。 外头的李玉跟春然都不敢进来唤,只能备着一应东西等着。 温晚醒来先感受了一下,自己还是在弘历怀里,才慢慢睁开了眼。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睁眼,就知道他还未醒。 她无意去做些偷亲这样的蠢事刷好感,便闭上眼等着。 并未等多久,就感受到弘历胳膊动了。 然后她明显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等她睁眼,他就把她往自己怀里又紧了紧。 温晚噗嗤笑了。 弘历这才发现她是早醒了,声音慵懒:「笑什么?」 「笑您不知道我醒了。」 「有这么好笑?」虽这样说,弘历却也跟着笑了。 「您会武功,按理,不应该这样迟钝才是。」 「我又不需防备你。」 「若你在身侧,我都不能安睡,我可就无一日好眠了。」 「这话太假。」温晚轻哼。 「自己睡,才是夜夜好眠,无需防备。」 「你不知孤枕难眠这四字么?」弘历道。 温晚一副你好没出息的样子啧啧两声。 弘历笑笑不同她争这个,只揽着她,不让她起身,「难得今日我不必去园子。」 温晚在他怀里舒展四肢,懒洋洋的道:「我良心还有余,便陪着您罢。」 「不过也就这点了,不得贪心!」她拨开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 「黄金千两,再买你一斤良心可好?」 温晚眼睛都亮了:「果真?」 「我也不叫您吃亏,二斤!」 弘历大笑:「好。」 「一会就让人拿给你。」 温晚立刻殷勤起来,头都不好意思枕着他的肩窝了,挪了挪,要去寻枕头。 弘历摁住她:「别闹。」 「我哪里闹了!」温晚说完,反应过来,立刻换了个软软的口气:「我没有闹您,是怕压着您不舒服。」 「你竟这么见钱眼开?!」弘历磨牙。 他自认用情至深,却不见她软和,到头来还不如那黄白之物! 第173页 温晚笑得十分乖巧。 惹的弘历不甘,低头就要在她脖子上厮磨,却又停住了。 「没良心的。」 温晚如今也是有了一点儿经验,他但凡说这句话,便是为她做了什么。 可这刚醒呢? 她嘆了口气:「您可是觉得好没意思?」 「方才您未醒,我想偷偷…」温晚手指在他唇上一点。 「但又觉得好没意思。」 弘历眼神变了,把她揽紧,笑得意味不明:「好没意思?」 「那你…且忍忍?」 他那眼神十分不清白,温晚心里一边骂,一边装懵懂。 却也不搭话,省得他再说什么虎狼之词。 两人又这么待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弘历梳洗过后,就过来看温晚梳头。 先瞥了眼含珠托着的衣裳,「换一件罢。」 「这钗,也换一支。」 春然的手便顿住了。 温晚不满:「只说要换,又没说换什么样子的才合您的心意。」 「你哪有不合我心意的时候?只是换一件,合额娘心意的才好。」 温晚勐的回头看他。 弘历笑道:「总不能穿的如此寒碜去见额娘罢?白白让我跟着挨骂,像是我苛待了你似的。」 温晚不可置信:「我?」 「去见娘娘?」 「嗯。」弘历看了眼她的首饰匣子,颇嫌弃的挑了一支步摇:「便这支罢。」 「回头,让内务府再给你送些花样来。」 温晚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笑得太失礼。 含珠立刻去换衣裳去了,春然则麻利的给她梳了更正式的两把头。 温晚略上了点面脂,就用了那九珍玉容粉。 「不画眉?」弘历道。 这语气听着怎么有些惋惜? 温晚对着镜子笑笑,找出一根镶着宝石的黛粉,递过去。 春然见状,立刻退后。 弘历俯身,还未画时,温晚笑意盈盈的道:「您可想清楚了。」 「这画的不好,是错。」 「画的好呢,也是错。」 弘历手很稳:「定然是画的好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自长大了些,就偷买那些不成样子的黛粉自己偷画。」 「偏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似的。」 「被笑话了,又哭的十分可怜,也是我心软,读了早课,就得回去给人画眉。」 温晚恼羞成怒:「任凭您怎么说,我是不记得的。」 「嗯。」 「那便是我错了。」 「我…随你处置。」这话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的,温晚顿时又红了脸。 待温晚收拾妥当,又用了早膳,才出门。 直到上了马车,温晚还有些不可置信。 「我真的可以入宫?」 弘历揽着她,有点心疼:「以前,委屈你了。」 「以后,想见额娘,就来见,这马车留给你。」 温晚心里一惊,看来雍正大大,已经十分不好了。 他已经彻底掌权,所以行事,便不必那样小心了。 温晚摇头,没有应。 她频繁入宫,太打福晋的脸了,如今还没有要同福晋对上的必要。 弘历没有在车上闹她,只松松的揽着她,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进了宫不能坐马车了,弘历竟已经让人备了步撵。 温晚的步撵,约莫只是个贵人的规格,弘历因而觉得十分刺眼,扶温晚坐上去时,目色深深:「只委屈你这回。」 温晚低头,「我已然心虚的很了。」 「这不合规矩。」 福晋入宫,都没有步撵的。 弘历笑笑,去了自己的步撵。 不多时,就到了永寿宫,常珠等在门口,行礼后,本想上前扶着温晚,却见弘历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便笑笑退到了一边。 「王爷,格格,娘娘一早就盼着了,命奴婢出来看好几回了。」 「您昨儿就告知娘娘了?」温晚小声道。 弘历点头。 「您怎么忍住不说的?也忒坏了!」 弘历眼神落到她特意用龙华遮住的脖颈处,顿了顿。 若是说了,你哪里还有心思? 温晚明白过来,耳朵又泛了红。 在进屋时,她试图挣开他的手,弘历偏不肯,就这么牵着她进去,熹贵妃已经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根本不等温晚行礼,就拉了她进去坐着。 然后细细打量,心疼的道:「瘦了。」 弘历坚持行了礼,然后才委屈的道:「额娘,儿子近来也是瘦了的…」 熹贵妃充耳不闻,只拉着温晚说话。 好在宋嬷嬷亲手给他搬了跟凳子,他才不至于干巴巴站着。 常珠上了茶,温晚抽空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弘历纵容的笑笑。 熹贵妃看在眼里,心中安心不少,终于肯给弘历一个眼神了:「你皇阿玛如何了?」 「昨日好了些,今儿弘昼陪着,说要给皇阿玛变个戏法。」 「嗯。」 「宫中如今也是安稳,你且在你皇阿玛身边尽孝便是。」 「儿子明白。」 熹贵妃点头:「也就这几句话同你说,你且忙去罢。」 弘历哭笑不得:「额娘…」 第174页 「或是去看书,或是去忙些旁的,这么大的宫,难道你还找不得什么事儿做?」熹贵妃很不耐烦。 「那,儿子午膳时候过来?」 「也罢。」熹贵妃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 弘历只能起身,看了眼笑得没心没肺的温晚,「额娘,她身子未好,吃食上,您可不能纵着她。」 「怎么?给你养了几日,额娘就不会养了?」熹贵妃冷哼。 温晚附和:「娘娘养的最好了。」 弘历不敢反驳,只能苦笑着行礼离开了。 不一会儿,常珠进来回禀,「娘娘,王爷未出门,去东厢房歇着了。」 东厢房是温晚以前住的地儿,如今一些摆设尚在。 熹贵妃嗯了一声,宋嬷嬷就带着常珠退下了。 熹贵妃摸了摸温晚的脸:「日子就这么过罢?」 「这世间,终究没有两全。」 温晚眼眶一红,扑进熹贵妃的怀里。 「娘娘!」 熹贵妃也红了眼眶,她揽着温晚,满目心疼。 深宫寂寞,她不是没有想过,能不能换一种人生? 可自她十六岁入四贝勒府,就再没有见过不一样的人生。 每个女子,都这样挣扎着,有的不认命,有的认了命,可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便是敦肃皇贵妃,宠冠后宫,也有她的挣扎。 一边是夫君,一边是家族。 还有那些养不大的孩子们。 她是生生把自己熬的油尽灯枯的。 如果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愿意温晚入这深宫。 她本指望着,温晚能过一个与这深宫女子截然不同的人生,她看着看着,才好在佛前许愿,只求来世。 「娘娘。」温晚哭道。 「她们看我的眼神,都是羡慕,嫉妒。」 「我有时便想,是否是我太不知足?」 「可我要的,不是这样的…」 「他给的越多,我越难过。」 「那些好,仿佛是一道道枷锁,我再也挣不开了。」 「娘娘…我错了。」 「我辜负了您的教导。」温晚已经泣不成声。 熹贵妃摇头:「这怎么能怪你呢。」 她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 自己被亲生儿子算计了一回。 她一直不愿温晚入宫,早就想要求了万岁爷,不让温晚选秀。 偏弘历道,正经选秀才能给温晚指一个宗室旁支,既身份贵重,还有时常入宫请安的资格,他到时候再多有扶持… 故而,熹贵妃就没有求那恩典。 而后,弘历又让温晚出宫,说是年岁大了,住在宫闱,到底于名声无益,毕竟万岁爷还是偶尔来永寿宫的。 熹贵妃觉得有理,就送了温晚出宫,只偶尔接进来小住。 再后来,她就发现,温晚看向弘历的眼神变了。 她当她是年纪到了,少女怀春,弘历又对她颇百依百顺,便提点弘历,不许再见温晚。 却不知,弘历早就心动,势在必得。 他明知自己无心温晚入他王府,却依旧,一步步,把温晚攥在了手心里。 「错不在你。」熹贵妃强调。 温晚年幼,如何受得住他的蛊惑? 「我也从因此未怪你。」 「只怪你不爱惜自己。」 温晚哽咽:「我每天都有好好用膳,好好的养着自己。」 「还攒了好多的银子。」 说着,像是想了起来,拿过一直拿着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荷包,同弘历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荷包坠的珠子,是我串的。」 她今日压襟的坠子,也是一样的。 温晚打开荷包,抽出里面的纸。 「这是金票。」 「我攒的。」 熹贵妃看了看,笑弯了眉眼。 「给您。」温晚把金票又塞了进去,将整个荷包给了熹贵妃。 「我要你的作什么?」熹贵妃又摸了摸她的脸,十分怜爱。 「我知道,您如今是六宫之主,用不着了。」 「我如今也用不着。」 「您就当我一片孝心?」 熹贵妃想了想,收下了:「好。」 温晚满足的笑了起来,还赖在熹贵妃怀里。 「娘娘,我都不敢同旁人往来。」温晚小声道。 「也不敢出院子。」 「倒也不是有人欺负我。」 「只是,我心知肚明,大家都不爱见我,也不怪旁人,我得到太多了,所以,我何苦出去招摇?白白惹人家不快。」温晚自嘲一笑。 熹贵妃听了,自然心疼,这样的不自在,弘历给她再多的金银珠宝华服美食又能如何? 终究是孤孤单单,又处处小心。 才十四呢! 这日子,可怎么熬? 「不过,王爷买了两个说书人。」温晚又道。 「听说是家里遭了灾,不得已,卖身进府的。」 「其实他们说的,我听的也没有什么意思,他们被王爷吓坏了。」温晚笑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赏了他们,若我说不好听,他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你这孩子,最是心善。」熹贵妃笑道。 「自己过的不如意,却肯善待旁人。」 「娘娘如此,我才会如此。」温晚声音娇软。 第175页 她说的又真心实意亲呢无比,熹贵妃欢喜的心都化了。 温晚又絮絮叨叨,同熹贵妃讲她的衣食住行,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儿,熹贵妃却极爱听。 她的温晚还是全身心的信任她,亲近她,并没有当她是弘历的母亲去恭维,更不会去藏什么机锋。 就如普通的母女叙话一般。 当说到她故意带着那么大的步摇去请安,熹贵妃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 「不过回去我就后悔了,好没意思。」 「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大家都不容易。」 熹贵妃贊道:「你心性好,可有几个能如此看得开,看得透的?」 「且,人都是贪心的。」 「如你这般不贪心的,甚少。」 「所以,不要以己度人,也不要小看人心的欲望。你不愿意的,别人未必不愿意。」 温晚似懂非懂,不过认真点头:「我记着了。」 熹贵妃握着她的手,心道,等她入宫,再慢慢教便是。 不过想到入宫,她又不由得想到来日温晚入宫的位分。 弘历已经明明白白要给她贵妃之位。 但朝堂必然会有反对之声。 毕竟温晚父兄太过寻常,她又无子嗣之功,最要紧的是,乌拉那拉氏不得宠,弘历都未必肯给她妃位,高氏…说不得只能有个妃位。 温晚居贵妃之位,便难以服众。 她看着温晚认真的给她挑点心,心软了又软。 她养大的孩子,怎么就担不得一个贵妃之位了? 且位分越高,越少些无谓的麻烦。 到时,她替她撑一撑也就是了。 温晚对熹贵妃这一会儿的心思一无所知,她同她分了点心后,就要给她念书。 是弘历给她讲过的仙山传奇,弘历也不知道哪里淘的这种书,温晚根据自己前世看过的文,做了改动,就这么讲给熹贵妃。 熹贵妃听的津津有味。 直到午膳将至,熹贵妃还有些意犹未尽,「你可读到结尾了?说与我听听?」 弘历还未读完,温晚自己编了个结尾说给她听了。 然后心疼的看着熹贵妃:「我会给您讲好多好多的故事!」 「您有我呢!」 说着又扑进熹贵妃怀里。 熹贵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竟然想到了,自己从未看过这样的书。 因而心疼她! 熹贵妃腾地落了一行泪下来。 她不是多受宠,四爷…心里只有年氏,她不怨,因为她也没有多上心四爷,不过是没有选择,熬着罢了。 熬着熬着,就觉得其实日子也不错。 儿子争气,还有一个心性极佳的小丫头养着,再后来,后宫尽在她的手里,再没有什么求而不得。 所有人都恭维她,奉承她,羡慕她,嫉妒她。 唯独没有人心疼她。 她揽紧温晚:「好孩子。」 原来,她也是愿意被人心疼的。 第70章 温晚看到熹贵妃的泪,心里破口大骂弘历这个不孝子。 有了媳妇忘了娘! 只知道送那些没用的东西! 熹贵妃情绪控制的极好,不过片刻,神情就已经好了。 进内室,略整了整妆,便一点儿也瞧不出了。 弘历进来,也没有察觉什么。 用过午膳,熹贵妃没有多留他们,纵不舍,也硬让他们出宫去了。 温晚认真的行了礼,才由着弘历牵她离开。 待到了马车上,温晚就有些郁郁寡欢,弘历哄她:「下个月,我还陪你入宫便是。」 温晚不应,也不看他。 见她这般,弘历心里有了猜测,却不好问出口。 他以为,左不过是额娘后悔,让她入了自己的王府。 又见她大病一场,瘦了些,便心疼不已。 他也是颇为头痛,额娘偏心温晚,只觉得温晚吃了亏,又在温晚眼前不加遮掩,只能让温晚更加同自己别扭。 可那是自己的亲额娘,温晚又十分依赖。 自己竟毫无办法。 他嘆了口气:「额娘疼你,更甚于我。」 「我如今做什么,竟都成了错了。」 「你好歹,也替我说几句好话?」 他这么低声下气的哄她,温晚也不能再绷着。 偎在他怀里,缓缓道:「我跟娘娘说,您给我读书,教我习字,还给我银子…」 「娘娘说,我幼时,您便如此。」 「同样的事,您做了两回,会不会觉得十分辛苦?」温晚揪着他的衣袖,似乎很是不安。 弘历却安心了,不是闹别扭就好。 「怎么,刚买的良心,就尽数用上了?」他笑道。 温晚嗯了声。 「以后,我也待您好些…」 「如此,才算公平。」 弘历头疼起来,她是不闹别扭了,但又换成了报恩的心态了? 他要的哪里是这些?! 偏她又这样依在他的怀里,乖乖软软的。 罢了罢了。 无论什么缘故,她肯这般,就够了。 日后总能纠正过来。 温晚在他怀里动了动,忽的抬头看他:「娘娘还说——」 「我原私下里叫您——哥哥?」 弘历的心狠狠颤了颤。 第176页 温晚听着他陡然加快的心跳,还有急促的唿吸,又缓缓唤了一声:「哥哥?」 弘历遮住她的眼睛。 「你叫错了。」 「该叫夫君。」 温晚冷哼,不肯叫。 「您不愿我那般叫您,不过是因为我前尘尽忘,不是您的那个小姑娘了。」 弘历将她抱紧:「胡说八道。」 他不能告诉她,她这般唤他,让他心生内疚。 当初那个小姑娘,是真的把他当哥哥… 到底是自己先生出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想把那个纯洁无忧的小姑娘,圈在自己身侧,她的眼里,只能有自己。 旁人怎配染指他的小姑娘?! 他本以为,唯有他,能把她养的无忧无虑,一生顺遂。 可到底让她遍体鳞伤。 「心心,我从未后悔。」 内疚,那就十二万分的补偿她。 但人,必须是他的。 「我虽忘了,可也是不悔的。」温晚笑笑。 弘历心生惊喜。 「在我看来,后悔二字,其实无用至极。」 弘历心又沉了下去。 「逝去之日不可追矣,后悔只会让人以后的日子都过的艰难。」 「只看眼前罢。」她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弘历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眼里都是他。 「嗯,只看眼前便是。」 温晚看着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不过嘛…」 「后悔无用,但可以许来世…」 「来世?」弘历轻笑。 「来世你想如何?」 温晚笑而不语。 弘历以为她要来世只做兄妹,心里自然不愿,强硬的在她耳边低语:「来世,你也休想。」 他看不到她眼底的冷漠。 来世她兴许会去一个帝君,兴许会挣扎于另一个末世,但绝没有他了。 马车走了半响,终于停下。 温晚后知后觉,好像比来时的路途要远一些? 耳边隐约还能听到外头有人声喧譁,这在宝亲王府门口是绝不可能的。 她恍若不知,任由弘历扶着下马车。 一抬头。 她的阿玛正在三步外看着她,眼神激动无比,不过还是先给弘历请安。 「见过王爷!」 温晚下了马车,快走两步,端正的行了一个礼:「女儿,给阿玛请安!」 艾善赶紧扶起了她:「不可…不可…」 他的女儿已经不能再给他请安了。 弘历上前笑道:「自家人,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说罢牵着温晚的手,往府里而入,艾善看着女儿,颇有些不知所措的跟在身后。 温晚偏头看了弘历一眼,眼神里情绪分明。 弘历笑笑,端是宠溺。 伊尔根觉罗氏等在正堂,也是激动又欢喜。 宝亲王竟肯带女儿回府,她得这个消息时,喜极而泣,从早一直等到现在,浑不觉累。 温晚看到她,立刻就要行礼,伊尔根觉罗氏拉住了她,微微摇了摇头。 温晚顿时红了眼眶:「额娘…」 「福晋,温晚自宫中出来,还未歇息,劳福晋带她回院里歇歇罢?」弘历道。 这是要给她们母女单独叙话,伊尔根觉罗氏喜不自胜,立刻带着温晚离开了。 艾善只能看着女儿的背影,满目不舍。 李玉不露声色的提醒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请弘历入内上座。 弘历爱屋及乌,待他态度很好,言语间暗示,他若想谋个职缺,只管开口。 艾善却十分不想拖累女儿,假装听不懂,并不接话。 弘历便只能暂且作罢。 另一边,伊尔根觉罗氏带着温晚回了她原本的院子。 还是那个模样,灯笼都没有换。 温晚觉得极熟悉又陌生。 「额娘,这才几日,怎么就觉得,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伊尔根觉罗氏控制着情绪:「额娘也觉得,过了许久…」 「快让额娘好好看看。」 「本就瘦,如今更不成样子了。」 「可是胃口不好?额娘听你阿玛说,王爷为你寻厨子,可是王府的膳食不合胃口?额娘这里有几个你以前爱的菜色配方,一会儿你让人带回去,给你做来试试。」 「还有,额娘闲来无事,给你做了一些帕子,这料子还是你让人送来的,你这孩子,家里什么都不缺的,你且不要再这样让人送了。」 「哦哦,还有这些,银月楼新做的铃铛花,你原愿意挂在灯笼下,王府不比自家里,恐怕挂不得,你只拿着把玩也好。」伊尔根觉罗氏拿出一个盒子。 「额娘本想给你再做身衣裳,我这绣工你也知道,不成样子,最后只做了一双鞋。」 这些东西都放在温晚的房中,可见伊尔根觉罗氏的思女之情。 「这些东西,本想等着中秋节礼,再给你送进去,方不给你添乱,谁想,王爷竟能带你回家…」伊尔根觉罗氏还觉得恍若梦中。 温晚上前,抱住她。 「额娘,我回来了。」 伊尔根觉罗氏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的女儿,活生生的回来了。 温晚闻着伊尔根觉罗氏身上浓重的檀香味,也是心头一疼。 第177页 不知她在佛前求了多久? 可怜天下父母心。 伊尔根觉罗氏哭了一会儿就停在了,女儿不知能留多久,这么哭下去太浪费了。 她赶紧拉着温晚坐下,问她在府里如何,可有人为难? 不过问完了她不等温晚回答,便有些沮丧:「额娘自己就是个没主意的,也不能替你想什么法子。」 「额娘只有一事,想嘱咐你。」 「贵妃养你那么多年,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你切不可因为王爷,就同贵妃生分,便是贵妃不愿了…你也要好好孝敬!不能生出…那些不好的心思…」 伊尔根觉罗氏怕温晚利用贵妃的情分争宠。 如此才是下策。 伊尔根觉罗氏心性极正,并不因熹贵妃夺了她的女儿而心怀怨恨。 这倒让温晚不必左右为难。 温晚点头:「贵妃与额娘,我都会好好孝敬。」 伊尔根觉罗氏笑起来:「我如今好得很,不需你牵挂!你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温晚拉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肩头,轻声道:「过几日,女儿会让人送些吃食回来。」 「盒子底下,女儿会放上一些银票。」 伊尔根觉罗氏一惊,正要拒绝。 「额娘先别急着拒绝。」 「我如今…王爷甚好,但花无百日红,这话人尽皆知。」 「娘娘提点过,银子傍身,什么日子也过的下去。」 「我如今尽够用的。这些拿出来给额娘,额娘转给二哥,二哥若是能琢磨出点生意的门路,咱们一家子,也是有了指望。」 「倒也不是我不肯求王爷,给阿玛兄长一个前程,可沉浮,动辄满门皆输,咱们不求位极人臣,有银钱傍身,做个富贵闲人,也未尝不可。」 「你二哥堂堂七尺男儿,就是去走镖卖艺,也没有让妹妹补贴的!」 「你得的银子!哪里就是那么轻松的!你在王府,处处小心,日子不定多么艰难!这银子,你二哥拿着,他得夜夜不得安睡!」伊尔根觉罗氏轻声拒绝。 「至于求个前程,你出门那日,我便嘱咐了,你切不可有这等想法!你只需要顾好自己!」 「钮祜禄家,就是去沿街乞讨,也没有卖女求荣的!」 「不像那高家——」伊尔根觉罗氏声音戛然而止。 温晚笑笑:「额娘…」 「女儿今非昔比,您不必如此。」 「高家怎么了?」 伊尔根觉罗氏仔细看看,温晚并没有悲伤之色,方小声道:「我听说,高家要送二女儿入宝亲王府…」 「已经进去了。」 「如今就在府里侍疾呢。」 「已经入府了?!」这消息,伊尔根觉罗氏是没有得的。 「只是去给侧福晋侍疾。」温晚笑道。 「那也是早晚的事儿了!」伊尔根觉罗氏面露厌恶。 「额娘可还听说什么了?」 「倒也没有旁的,最近只这个信儿传的沸沸扬扬。」 传的沸沸扬扬? 温晚心生疑惑,弘历没必要如此让高家难堪罢? 那就是真的结仇了。 高大人还怎么尽心尽力? 「不过,那高夫人竟还不承认,呵,真是让人不齿!」伊尔根觉罗氏又道。 「不承认?」 「可不!听说宴席上被人戳破,差点以死明志了!」 「额娘,那高二小姐,不必选秀,高夫人不愿意她入王府,想必是真的。」 「你在王府,未曾听说,故而不知。那高夫人,是个心气儿高的,一直都有人说她样样不及已故的那位高夫人,她可是难受的紧呢!」 「高家长女入宝亲王府,还是侧福晋了,她岂能甘心自己的女儿不及长姐?」 「再说,不必选秀是高大人的意思,高夫人可是未必甘心的。」 「这事儿也人尽皆知了么?」温晚问道。 「那倒也没有,因熹贵妃的缘故,旁人倒肯同我说上这么一两句的。所以我才知道她的作态!才不会信她真的没动那样的心思!」 所以,就是高夫人想送女入府?说不得是说动了高大人?!然后弘历便顺水推舟,笑纳了?! 但她定然想女儿风光入府!怎么可能闹的人尽皆知?让高家二小姐没了好名声? 这背后,必然还有人,在趁乱推波助澜。 会是府里的人么? 还是官场之人? 若是官场之人,也就罢了,弘历想必膈应的慌,自然会把人揪出来。 若不是… 温晚记在心里,只等着回去独自推敲。 「额娘,府里进新人,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 温晚说完就岔开话题,同伊尔根觉罗氏继续说她的二哥。 「二哥如今到哪里了?」 「到扬州了。」 「说还是扬州更好些,要在那里弄一个铺子。」 「做什么营生呢?」 「做些西洋宝石,他认识了一些朋友,家中跑船的,拿货也是便宜!」 「他大江南北也跑过了,也该正经做点营生试试了。」伊尔根觉罗氏笑道。 「他还来了信,问你可好?又说等第一批货到了,尽捡着好的,都给你送来。」 「你二哥也是极疼你的,当初…你病了…他曾想,回来努力读书科举…为你争口气。」 第178页 「可他哪里是那块料子?又离家太远,这不,到底还是从南疆跑回来了,才到扬州。」 「回来得了你平安的信儿,他才肯安心忙个营生。」 伊尔根觉罗氏没说的是,她这个儿子,为了跑回来,路上大病了一场,所以耽搁了许久。 温晚腾的眼眶就红了。 她本还不信任,心存试探。 可这一家人,竟把血浓于水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额娘,等我写了信给二哥,您替我捎过去。」 「好。」 「他说若铺子妥了,年底就回来一趟。」伊尔根觉罗氏也是期待的。 「你大哥却是不能回来。」 温晚擦了擦眼角:「我们一家子,总会团圆的。」 「嗯。」 母女这般亲亲热热,说了大半个时辰。 刘嬷嬷匆匆进来:「福晋,格格,王爷来了。」 伊尔根觉罗氏十分不舍。 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温晚起身出去。 弘历已经至廊下,见到温晚,先是牵过来仔细看了看,「又哭了?」 「可同福晋说了?过几日接她去府里小住?」 温晚摇头。 弘历便亲自说了,伊尔根觉罗氏受宠若惊:「王爷…这不合规矩…」 她不想给温晚添麻烦。 「规矩是人定的。福晋不必多虑。」 「是!谢王爷!」 弘历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反而牵着温晚往屋里去了。 李玉对伊尔根觉罗氏笑笑,她就明白了,藉口离开了。 李玉也不进去,守在门口。 屋内,弘历似乎是第一回儿来,很是看了一圈,最后同温晚坐在榻上。 指尖抚过她的眼角:「带你回来,不是让你这般伤心的。」 「多谢王爷。」温晚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弘历不爱听,轻轻揽过她:「这般好养,你可亏不起。」 温晚嗯了一声,在他怀里闭目,有些昏昏欲睡。 弘历觉察出来,「可是累着了?」 「不如正经歇一会儿?」说罢要抱她回床上歇歇。 温晚倦倦的睁开眼:「我们…回去罢。」 这句话让弘历眼眸变得深邃。 「好。」 「我们,回去。」 温晚正想撑着起身自己走,弘历低笑一声,就把她抱了起来。 「去说一声,格格倦了,我带她,回府了。」 「是!」李玉打发小太监去了。 弘历便一路把温晚抱到了马车上。 待回府,又是一路抱了回蔚兰苑。 倒吓了何嬷嬷一跳,以为温晚又病了,好在李玉偷偷告知,只是睏倦而已。 温晚也没想到身子如此孱弱,不过是折腾两处,就这般疲倦。 等她醒来,已经天都黑透了。 何嬷嬷候在一旁,见她醒来,舒了口气:「主儿。」 伺候温晚喝水后,何嬷嬷就问要不要用晚膳小厨房一直温着呢。 又提了句,「爷去了高侧福晋那里。」 「主儿,是侧福晋那里的人,特意来请的爷,说侧福晋有话想对爷言,事关大阿哥。爷用了晚膳才去的。」 大阿哥? 高氏难不成要把大阿哥让出去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氏没想明白,可高大人,这几天怕是明白了。 温晚略用了点晚膳,就打算起身在院子里走走,刚睡了一觉,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去躺着。 夜里没那么热,许多知道她要在院子里散散,特意把能点的灯笼都点了起来,还放了许多盆熏蚊虫的草。 温晚摇着扇子,许多也在后面伺候着,忽的,一个小太监过来,先行了礼,又看了眼许多。 温晚看了眼许多,笑笑。 许多立刻带着小太监往旁边去了。 不一会儿,许多匆匆过来,在温晚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温晚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许多行礼离开,正要出院子,却见一排灯笼远远而来。 心知是弘历来了,赶紧让小太监进去禀告,自己又打发另一个小太监,趁夜色,偷偷跑了出去。 弘历看到温晚竟在院中,笑了:「可睡足了?」 「还不是王爷使坏,不肯叫醒我。」 「不然,我何至于在此徘徊?」温晚笑道。 弘历过来牵着她的手:「晚膳可用了?」 「嗯。」 「既睡不着,我陪你去后面园子里走走?」 「也好。」 「今日月色微凉,倒不辜负。」温晚笑容渐深。 到了园子,那乌篷船也挂了灯笼,别有一番情调,又想到荷花已开,船行至里,也是趣味儿。 便问温晚,可要坐船,温晚自无不可。 一行人便乘船而行,温晚神情放松,笑意一直未曾散去,弘历执了一壶清酒,自己小酌,也是惬意的很。 到了荷花深处,弘历亲手给温晚摘花,还摘了几支莲蓬,拆了莲子唤她。 跑去船头的温晚抱着满怀的荷花,听他唤她,于月色里回头一笑。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待温晚过来,弘历把莲子放在她的手里,轻笑:「忽觉有些醉了。」 「这酒不是不醉人?消遣用的么?你方才是诓我的?」温晚拿了酒瓶晃了晃,已经空了。 第179页 「酒是不醉人…」弘历拉过她,自她的耳后开始轻吻。 好一会儿,才恋恋不捨的分开,拥着她,一粒一粒的餵她吃莲子。 月色里,两人身影重叠,端是亲昵。 船缓缓而行,温晚在弘历的怀里偎着,手指抚弄着荷花:「还要上岸走走么?不若回去罢?」 「时辰尚早,陪你走走。」 弘历随手指了指岸边:「就这里罢。」 后头撑船的侍卫立刻开始靠岸,后面跟着的船也纷纷靠岸,李玉等提着灯笼先下了船,候在岸边。 弘历牵着温晚上了岸,温晚看着岸边竹林幽幽,笑道:「原来园中就有竹林。」 「这里不够大。」 「许你十里竹林,少一分都不可。」 温晚笑笑,心道,你不会在竹林中果真修一个冰窖吧? 「就在此处走一走,便回去罢?」她声音娇软的撒娇,一脸不想走的样子。 弘历为了让她多走动走动,便哄着她,说林中有一种鸟儿,尾羽呈冰蓝色,煞是好看。 温晚来了兴致,同弘历往竹林深处而去。 忽的她停住了。 「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温晚挽着弘历的手臂,贴近他,似乎怕了。 弘历揽住她,才静心聆听。 是似有若无的乐曲声。 他蹙眉,看了眼李玉,李玉一挥手,两个侍卫并两个太监便往左走去。 李玉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声道:「爷…左边不远就是…幽篁里。」 囚禁陈氏的幽篁里。 第71章 弘历脸色不变,只给了李玉一个眼神。 李玉心领神会,陈氏怕是连幽篁里都住不得了。 「方才有什么一闪而过,仿佛就是那鸟儿。」 「李玉,叫人去看看。」 这是让人把鸟儿撵过来的意思了,温晚在他怀里依着,目含期待。 谁知,鸟儿未至,两个侍卫和两个太监去而復返,回来復命。 一个太监在前行礼:「王爷!幽篁里,是金格格在练舞。」 「金格格?」温晚语气惊讶。 「是金格格。」小太监重复。 弘历脸色一冷:「看来金氏,很喜欢这幽篁里。」 「那就赐居在此罢。」 「万岁爷身子抱恙,府中禁丝竹,金氏此行,为大不敬。」 「废她格格位分,降为侍妾,抄经千卷,赎罪罢。」 抄经千卷,那就是一辈子了。 「陈氏,幽居而不知自省,送出去罢。」 「李玉,派人告知福晋。」 「是!」李玉躬身应下。 金氏害温晚差点又死一回,弘历心中恨不得杀之,却又应了温晚不罚,如今算是抓到机会了,自然不会轻饶。 温晚偏头,额头半抵在弘历的肩窝,轻轻蹭了蹭:「我们回去罢。」 弘历揽着她:「可惊着你了?」 温晚越发贴近他,摇了摇头。 弘历便知是自己吓着她了,有些后悔,该事后处置的。 「好,我们回去。」 「那鸟儿我让人捉了放你院子里赏玩。」 「嗯。」 两人转身,刚走两步,就听到一声哀怨又空灵的:「王爷…」 温晚脚步一顿,手抓紧了弘历。 弘历把她轻轻拢进怀里,完全遮挡了她的视线,然后才偏头,看向穿着舞衣而来的金氏。 不得不说,月色朦胧里,金氏一身华光溢彩的舞衣,衬的她美艷非常。 美人儿泪痕半干,盈盈一拜:「爷!妾请爷恕罪!」 「妾实在是…想念爷…想着为爷一舞,能得爷一顾。」她这样楚楚可怜,又含情脉脉。 可惜弘历怀里的是温晚,温晚美貌更甚于她。 此刻,温晚正因为她所言,抬头看向弘历,眼神似有醋意,端是娇俏无比。 弘历失笑,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并不爱赏舞。」 「毕生所爱,唯心心矣。」 李玉在旁听着,毫无意外。 就知是这个结果,先不说金氏早就被爷厌恶,就是不曾厌恶,她今日,也勾不走爷。 温晚轻哼,又把头埋了下去。 「李玉,把人带回去。」弘历淡淡的道。 然后就要带温晚离开。 李玉上前,说了弘历方才的处置,然后低声道:「小主,您当知道爷的性子,最不爱人闹了,奴才先送您回去。」 金格格哪里甘心,若是被冠上大不敬,她这辈子就算是到头了。 说不得还会牵连家里。 她不顾一切的想扑上去拉住弘历,只求换个罪名,哪怕杖责,她都认了! 李玉岂能让她得逞,手一挥,两个小太监就上前摁住了她。 她哭的梨花带雨:「李公公!求您!让我再跟爷说句话!」 李玉摇头嘆气,正要让人捂住她的嘴,省得她再口出狂言惊了温晚,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前面弘历却突然唤他:「李玉!」 「叫太医!」 李玉吓了一跳,温晚格格不是又被气晕了吧? 他赶紧跑过去,只见弘历已经把温晚抱了起来,原来是崴了一下脚。 「奴才这就让人叫太医来。」 「已然好多了,不必折腾了。」温晚双手揽着弘历的脖颈,轻声道。 第180页 「以前崴了脚…不都是您给瞧的么…」 弘历笑了:「那就请个大夫进来。」 李玉赶紧应了。 弘历又低声道:「总要大夫给你开药…旁的…必不假他人之手…」 温晚害羞似的,将脸偏过去,抵在他的肩头。 正好同金氏四目相对。 因为没有李玉的令,两个小太监不敢轻举妄动,只按着她,还未带走。 温晚对她露出了一个笑。 她前世见过的,那种单纯懵懂又天生魅惑的狐妖的笑容。 任谁见了,也得称一句妖女勾魂。 她对着镜子练过的。 金氏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晚,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她又恨又惊:「你…你…妖女…都是你…」 她没说完就被一个小太监死死的捂住了嘴。 弘历脚步一停,低头对温晚笑:「乖,把耳朵捂上。」 温晚乖乖的捂住了耳朵,一脸懵懂。 弘历偏头低声道:「金氏,言语无状,责,掌嘴百日。」 金氏没有听清,只看到弘历抱着温晚离开了。 然后李玉缓缓走来,神情惋惜:「小主,您这又是何苦呢?」 「带回去,掌嘴罢。」 掌嘴百日,这张脸,就算是彻底毁了。 金氏再有三头六臂,也不得翻身了。 回到蔚兰苑,弘历小心的把温晚放在炕上。 何嬷嬷等赶紧过来,温晚说什么也不肯让弘历给她脱鞋,催他先去更衣。 等弘历无奈的出去了,她才自己脱了鞋袜,春然不敢用水给她洗,只用湿布给她擦了擦,又打水给温晚洗了手。 「已然不疼了。」温晚笑笑。 何嬷嬷一边心惊于弘历竟肯如此折腰待温晚,一边担忧温晚的脚。 「主儿,原先就崴过一回,也是这只脚。」 「是我走路不放心,巧合罢了。」 「还是要大夫仔细看看才是。」 「嗯。」 「我带回来的荷花呢?」 「奴婢收着了,这就去给主儿放进瓶中。」春然道。 「还有莲蓬,明儿让小厨房做一道荷叶莲子羹罢。」 「是。」 正说着,弘历便穿着寝衣进来了,何嬷嬷等只能先退下,出去候着。 温晚这才肯弘历看她的脚。 满人姑娘不必缠足,所以温晚的脚完好无损,娇嫩可爱。 「这里可疼?」弘历按着脚腕一处。 「疼。」温晚点头。 「果真是这里。」 「敷药才好。」 弘历说了两个药名,让李玉去取药。 温晚听出了话音,「我这里从前伤过?」 「嗯。」 弘历有些内疚:「我带你骑马,没看顾好。」 「虽说没让你摔了,但你受惊,下马后就崴了脚。」 「后来每次崴脚,都是这处。」 温晚扑进他怀里:「这就内疚心疼了?」 「您也不比我有出息。」 他低头寻她的唇,吻了片刻,才道:「我曾以为,可以护你无忧,一分一毫也不能让你伤着。」 可到头来,她所有的伤,都是因他而来。 兴许是今日去了宫中,去了钮祜禄府。弘历的回忆重现,他想起了从前的温晚,那个热烈又纯粹的小姑娘。 此时,他眼神里的内疚与挣扎,毫无遮掩。 温晚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晃了晃:「方才我听到了。」 「她说我是妖女。」 「我想了又想,我便是妖女,大抵也是来报恩的。」 「兴许您前世救我于坏人的魔爪,今生我便来报恩于您,可大概我前世可怜的很,身无长物,只能用此生一身伤痛,来抵您的救命之恩。」 弘历失笑,「你整日哪来这么多胡思乱想?」 「若我真的前世就遇见你,又救了你,这一世如何捨得让你遍体鳞伤?」 「定是要将你捧在掌心,让你一世无忧。」 他深情至极,眼底竟没有情慾,温晚一时接不住戏,她错开视线,「总要相欠才好,如此,可期来世。」 弘历抵住她的额头:「那也够了。」 「你原受的苦,已然够了。」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头,那里曾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也是为他而受。 她不记得了,她曾捨命救他。是真真正正的,并非她嘴里的戏言前世。 「我依稀记得,有一句话,道是:尽人事听天命。」 「虽竭尽所能,可仍需天意成全。」 「兴许是天意如此,我命该如此,您不必纠结自身。」 弘历听不得这话,他已经大权在握,四海皆臣,再不肯承认自己有什么是力所不能及。 「天意?」他轻笑。 「天子之意,即天意。」 「你既信天意,岂不信我?」 温晚惊住了,捂住他的嘴,微微摇头。 大逆不道! 丧心病狂! 你爹还没死呢! 弘历见她吓着了,笑着把她拥在怀里,而后让等候多时的李玉拿药进来,又说不必大夫了。 他自己给她上了药,揉了好一会儿。 温晚又疼又痒,出了一身的汗。 弘历不敢给她用冰,只能让何嬷嬷去伺候她梳洗后换了寝衣,然后抱她去后书房。 第181页 「这儿总是凉一些。」 温晚方才擦洗后,已经不那么热了,缠着弘历许她开窗。 「风声猎猎,不听可惜。」 弘历被她缠的浑身燥热:「风大便是又要有雨,开窗定然会着凉。」 「我既说不许你受一丝伤,这着凉自然也算。」 他说完又换了颇难过的语气:「你上次着凉,一梦不醒,我如今还后怕的很呢…」 「要听风声,待那十里竹林成了,我随你去听。」 温晚只能点头。 见他扯过书来,她手搭了上去:「我那日给娘娘也念了。」 「娘娘觉得我念得极好。」 「可后面没同娘娘念完…这得怪您,不曾念给我听。」 「嗯。怪我。」弘历很是肯哄她的。 「您改日去请安,记得替我给娘娘念完才是。」 她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弘历一阵心痒,嗯了一声,就俯身同她缠绵。 他极克制,她的寝衣乱了,也不曾让他就此失控,他怕伤了她。 便只能去沐浴,等他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温晚便缠进他的怀里,同他相拥而睡。 两个人,仿佛情浓至极。 她不动情,也不介意来日与他一夜贪欢,他也不去想为她废了福晋,清空后院。 都是点到为止,各取所需。 第二日,温晚醒来,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她懒懒的起身,拢住已经蔓延到了肩头的红斑。 有个地方,他昨晚唇齿纠缠了好久,想必就是当年她为他挡下簪子的地方。 春然听到动静,赶紧过来伺候她起身,洗漱后换了衣裳,又去前头用膳。 方知今儿又是请安的日子了。 「爷说,让您今儿好生歇着,晚上回来陪您用晚膳。」春然道。 这就是不准她去请安了。 她本也不想去,后院里的一个个都已经趴下了,也没有人敢同她打机锋了。 「高侧福晋如何了?」 「回主儿,高侧福晋还未好。」何嬷嬷从外头进来,接上了话。 春然就退后一步,腾出位置。 何嬷嬷上前,低声道:「主儿,高侧福晋说,自己病体难愈,不能照顾大阿哥。」 「爷准了,让苏格格暂且照顾着大阿哥。」 「然后,爷让高二小姐回府,这会儿,侧福晋院里正给高二小姐收拾行李,备马车了。」 这就送回去了? 只是敲打敲打高氏? 啧啧。 可高二小姐的名声,已然坏了。 以后可怎么议亲? 高夫人这下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赔了女儿的名声。 何嬷嬷又说了金氏住在幽篁里,每日受掌嘴之罚,陈氏方才已经被送走了。 「主儿,方才戴佳格格,打扮精緻,从园子里回来了,想必是一早便去的园子。」 温晚笑笑:「也该是她了。」 后院里能侍寝的没几个了。 「乌拉那拉侧福晋。」温晚顿了顿。 「一直这么淡泊么?」 「听说是这样,初入府,爷就不太喜欢。」 「那她平时,用什么打发时间呢?」 「侧福晋爱书,如今还爱调香。」 「都是雅致的喜好呢。」 见温晚一直提乌拉那拉氏,何嬷嬷心领神会:「奴婢让许多,多留意。」 温晚点头。 「先让他去看看,高二小姐,出府了没有?」 她总觉得,这高二小姐,不会那么甘心出府,一旦出去,她就再没指望了,而且顶了这个名声,以后也不好议亲了。 可若是这高二小姐出不了府。 那就有意思了。 府里定有人出手相助。 也不知,同外头把传言撒的到处都是的,是不是同一人。 所谋又是为何? 不多时,何嬷嬷沉着脸回来了。 见温晚正写字,便没有说话,在旁等着温晚收笔,又把纸收进了信封里,封好。 方道:「主儿,高侧福晋突然昏了过去,高二小姐担心不已,亲自照料,故而…还未离府。」 温晚笑了:「王爷今儿晚上会回府?」 「是,说了要回来陪主儿用晚膳。」 「那高二小姐,也就这点机会了。」 何嬷嬷低声道:「主儿…若是让她见不到爷,便没有机会了。」 这点温晚完全可以做到。 「不。」 「且看着就好。」 「府里总是要进新人的。」 这个高二小姐的路数,相对容易看清,弘历也定然不会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 留下她,并没有坏处。 「这两封信,还有准备好的食盒,让人一併给我额娘送去。」 「是!」何嬷嬷接过两个信封。 封面上一个写的大哥,一个是二哥。 正院。 请安的人刚刚都散了,苏格格也来了,因生子,多了一分珠圆玉润之感,别有一番韵味儿。 福晋只嘱咐了她照顾好大阿哥三阿哥,便没有旁的话了。 等众人散去,绿竹说了高氏院中的事儿。 福晋隐隐觉得不对。 「这个高二小姐,怎么像是对府里有所熟悉似的。」 「高氏不可能告知她如何去偶遇爷的,偏偏她偶遇了两回了。」 第182页 绿竹道:「福晋说的是,高侧福晋只想着把二小姐送出府,就万事大吉了,怎么可能让二小姐去接近爷?」 「那就是府里有人同二小姐亲近了?」 福晋微微皱眉:「谁会做这种无益处的事儿?」 「谁说不是呢,这个高二小姐入府,就得分宠,爷本就一心在蔚兰苑,能分出多少来?」绿竹也是觉得奇怪。 谁会愿意主动拉新人进来分宠? 「且再看看罢。」 「看着高氏那里,可有人走动?」 「是!」绿竹自去安排了。 一直到傍晚,高侧福晋醒了又昏了过去,反覆了两回,福晋去看了一次,大夫只说是心肺郁结,所以病的重了些,又换了药方。 秀珠倒是着急送二小姐离开,可二小姐哭的不成样子,定不肯离开姐姐,又亲手照料,秀珠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打算,明儿一早,怎么也要送人回去。 晚膳前,高二小姐忽的道,要去园子河边祈福,说她长姐属水,这个法子定然有用。 不等秀珠拦着,她就自己去了,秀珠只能让人去跟上伺候着。 但她心里已然有些觉得不妥,想了想又派了两个人去跟上,嘱咐,若是二小姐不肯回来,拖也要拖回来! 蔚兰苑已经开始准备晚膳,温晚坐在榻上,一边磨珍珠粉,一边等消息。 没有让她等很久,何嬷嬷就匆匆进来了。 春然识趣的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 「主儿,方才,那高二小姐落水了,倒是自己上了岸,可一身湿漉漉的,就这么…撞见爷了…」 温晚?? 这么简陋的手段? 好吧…也不能太强求,一个小姑娘,能落水湿身也算是挺复杂得了,总比直接崴脚崴进弘历怀里来的委婉些。 「然后呢?」 温晚慢慢的把珍珠粉装进盒子里。 「爷…给二小姐遮了遮…直到让人抬了小轿来。爷让人把二小姐送回侧福晋那里了,说落了水,便先养着罢…」 「那二小姐…一开始见着爷,像是怕极了…还躲到树后,听到爷的声音,还哭了…十分让人怜爱…」 温晚笑了:「嬷嬷如何知道这般清楚。」 「爷跟着的人…方才来同许多传话,说是爷先去趟福晋那里,晚膳还是来咱们这里用,让主儿自己先用,不必饿着等。」 小太监来肯说的这么细,八成是弘历授意的。 温晚点头:「尘埃落定,等她有了位分,就按规矩送份礼便是。」 「是!奴婢明白。」 晚膳温晚当然不可能先用,不过弘历也没让她等很久,天尚未黑透,便来了。 看样子,是已经换过衣裳了。 也是,原来那身该是沾了水了。 温晚克制住自己吃瓜的心情,本想要不装的伤感冷漠一点? 可看到弘历,竟没忍住,笑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弘历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 他授意人提前告诉许多,就是想许多能把话处理好了再告诉她,别再惹她多思。 许多这是跟她说了什么? 弘历无奈的揽着她,先坐了。 「笑什么?」 温晚摇头,仍旧笑,都快热泪盈眶了。 她干脆也不控制了,谁的职业生涯还没点滑铁卢呢? 弘历耐心的等她笑得差不多了,又替她擦了眼泪,抱着她问:「现在可能与我说说了?」 温晚清清嗓子:「王爷,您看过一折子戏么——叫戏驸马。」 弘历想了想:「额娘常看的,没有这齣。」 「嗯,是我随手点的。」 「里面说,有一个公主,瞧上了新科状元,可状元不解风情,公主又不肯强取豪夺,于是想了个法子…」 「假装摔倒,状元郎自然要救人,于是…」 温晚说完,又笑了起来:「王爷,可是换过衣裳了?」 弘历方知她的意思:「你呀。」 真是半点不介意。 笑成这样总比伤心难过要好。 「您怎么不笑呢?有人肯为您花心思,可见是在意您。」 「恭喜王爷,喜得佳人!」温晚十分真诚,全然没有酸意。 「她手段如此拙劣,可见品性不端。何喜之有?」 弘历把她圈紧,在她颈边磨牙:「你也知道,肯花心思,便是在意。」 却从不见她对他花心思。 温晚敷衍的偏头在他唇上一吻,权做哄他了。 气的弘历差点解了她扣子,一番纠缠后,才不情不愿的放开她:「先用膳。」 用过晚膳,弘历兴致颇高的同温晚写了一会儿字,还拿了一幅江南民生图与她共赏。 「来日,我带你去江南走走。」 温晚笑道:「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江南。」 「定要春日去才好。」 「嗯,那便春日。」 「我记得库房有一套江南春日的瓷瓶,应的是那句,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你既喜欢,拿来给你赏玩也好。」 「嗯。」 这边说着江南烟雨盛景,好不惬意。 外头李玉听着玉锦阁掌事太监小砚子的话,嘆了口气。 「不是我不替你禀告,爷同格格在一处的时候,吴总管都不敢进去惊扰。」 第183页 「既然人救下来了,大夫也在,你们若是想找个主心骨,我替你支个招,去求福晋。」 小砚子一愣:「福晋?」 「后院里头的事儿,皆归福晋管着,这规矩,你莫不是都忘了?」 小砚子反应过来,赶紧行礼:「是!谢李公公指点。」 「还请李公公,有机会给爷提上一句…」说着,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过来。 李玉笑着收了。 小砚子这才放心了,又行了个礼,才离开了。 李玉准备继续去门边守着,一转身,就看到了许多正捧着杯子沖他笑。 「李哥哥,喝点水。」 李玉站定,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低声道:「这姐姐妹妹的都病了,福晋也是辛苦啊。」 许多笑道:「福晋贤德,我们主儿,可常念福晋的好呢。」 李玉把杯子放下,没再说话,便回门口去站着了。 第72章 温晚第二日起的很痛快,早膳也肯听劝,多用了一点。 然后就坐好,等着吃瓜。 何嬷嬷有意让许多进来露脸,所以带了他去后书房,让他自己给温晚回话。 「主儿,昨儿夜里,高二小姐病了,说是落水着了凉,玉锦阁的小砚子,来请爷过去呢,李公公未通传,只给他指了路,让他去请了福晋。」 「福晋去玉锦阁待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今儿去打听,也就只有病了这一样说辞。」 「高侧福晋也还病着,大夫一直未走。」 温晚道:「落水,的确容易病了。」 「高侧福晋竟肯让她的大太监来请爷?」 这事儿就不太对了。 高氏这么容易就认命了? 她难道看不出她这个好妹妹的手段么? 她不太信高氏这种时候能顾及什么家族大义。 「奴才琢磨了半宿,觉得那二小姐不像是落水病了,更像是…自尽…」 许多觉得,若只是落水病了,本就有大夫在呢,诊治开药也就是了,李玉也不会给那个小砚子指点去找福晋,而福晋能那个时辰去玉锦阁,便说明不是小事儿。 许多这话一出,何嬷嬷便看向了温晚:「自尽是假,为了煳弄高侧福晋才是真的罢。」 何嬷嬷不信高家二小姐会是因为湿身被爷撞见了,就以死明志! 这本就是她的手段。 「不管真假,高侧福晋是信了。」温晚道。 高嫣寻死觅活,是做给高氏看的,她如今还不想同她的长姐撕破脸。 高氏就算是半信半疑,事已至此,她又没了大阿哥,地位岌岌可危,为了高家,她都得忍痛扶高嫣一把。 「高二小姐,对府里如此熟悉,王爷的行踪都瞭若指掌。」 「可是今日之前,她的姐姐,不可能帮她。」 许多明白了温晚的意思:「奴才一直让人留意着,只是未见异样,侧福晋院子,这几日也无外人往来。」 「这才几日,没有异样也不足为奇。还是要长久的盯着才是,事儿既做了,必然就得有痕迹。」 「金格格,就是个例子。」何嬷嬷道。 许多点头:「主儿,奴才会好好盯着的。」 「咱们人手不多,你实在辛苦,能买的消息,便不必手软。」 膳房和打扫各处甬路的粗使那里能买消息,后院得的消息多是从他们这里买的。 「是!奴才明白!」 许多见温晚没有旁的话,便行礼退出去了。 至午膳时,又得了新消息。 吴书来回府,传了弘历的话,让戴佳氏入圆明园伺候。 另给高二小姐择了一个院子,说是姐妹两个人都病了,住在一起,不好养病。 福晋指了两个丫鬟两个太监过去伺候。 却没有去内务府要人,毕竟高二小姐还没有名分。 吴书来是先来蔚兰苑送了一大捧荷花,才去传的话。 后院皆见到了,那一捧蓝紫色的荷花,美的醉人。 福晋也是没有的。 众人终是明白了,真正的偏爱,是不加遮掩的,什么规矩都止不住的。 当初高侧福晋的所谓盛宠,倒成了一场笑话。 玉锦阁。 高嫣由丫鬟扶着,艰难的去见高氏。 「姐姐,阿玛可有回信?」 「阿玛何时来救救我?」 高氏深深的看着她:「阿玛说…外头已经传遍了。」 「你回不去了。」 高嫣似乎十分绝望:「姐姐…我不想的…姐姐,您救救我…」 「您求求王爷…送我回去罢!」 高氏看着她,想找出她的破绽,可是高嫣哭的很真实,还有眼底的恐惧。 「你先去墨云轩住下,等阿玛回信,我自会告知你。」 「你要养好身子。」高氏意有所指。 「那些要死要活的事儿,莫要再做,否则,连累的就是我们高家满门。」 高嫣更加绝望,埋首大哭。 直到秀珠示意两个丫鬟,把她扶走。 秀珠给高氏端了药,看她喝尽了才道:「主儿…二小姐,像是真的怕。」 「我也瞧不出异样。」高氏点头。 「只是太巧了。」 「咱们院子里的人,竟被园子里的人好端端的绊住了脚,她好端端的落了水,又恰好撞见了爷。」 第184页 「怎么会这么巧?」 「园子里的人查了,确实不是故意的,那荷叶底下冒了蛇,他们需得仔细清理,我也打听过了,二小姐遇见爷,并非直接…扑上去的,而是躲了起来,避无可避,爷出声哄她出来的。」秀珠小心的道。 高氏疲倦至极,已经顾不得为这点细节伤心。 「不过昨儿二小姐那一闹…偏巧奴婢去寻她时…大夫道,并未伤着…这个未免更巧了。」秀珠又道。 「她是故意的也罢,装个样子也好,没有哄了爷来,就算是白闹了一场。但若真是心里有成算的,也未必是坏事…」 「无论如何,她都出不去了,名声毁了,以后也不好议亲。」 「若她能拢住爷,高家也有指望。」 「我如今,只希望阿玛好好的,爷不会猜忌于阿玛,阿玛这个人,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到底是我不孝。 「主儿!那您呢?您只给二小姐打算了么!」 高氏凄凄一笑:「我?」 她闭上眼睛,不肯再说话了。 圆明园。 高斌神色低沉的坐在弘历下首。 「高大人,事儿已经与你分说清楚了,你拿个章程罢。」弘历道。 高斌脸色越发低沉:「是微臣治家不严,内子无状!耽误了小女!」 「王爷,我那个女儿,是无甚心机的,她只是听她母亲的话,全然不知对错。」 弘历笑笑:「我自然不会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只是,高大人,你爱女心切,一番苦心,也是不易。」 「若是你心意不变,我可按下此事,把人好好的送出府,你送她躲几年风头,也可以另择佳婿。」 「毕竟,我同薇薇,多年情分,我实在也不忍她伤心。」 高薇,高侧福晋的闺名。 高大人目露悲痛,他的长女,如今该多煎熬。 他缓缓摇头:「多谢王爷。」 「只是外头流言不止,小女已经无法议亲,加之内子这般作为,微臣打算送她去寺庙修行,如此,小女出来也是无人照料教导,不如,就在府里,由她长姐看着罢。」 这话半真半假。 高大人昨晚得了信儿就去质问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崩溃至极,只说自己不可能教女儿如此!毕竟这样子,就算是品行不端!王爷怎么可能善待? 她是想女儿入宝亲王府,但绝不是这样无媒苟合! 高大人本不信,可他琢磨了,也不无道理,他的夫人就算是手眼通天,都不可能替她女儿谋划的这么细緻,他的薇薇更不可能,他了解长女!她怎么愿意妹妹留下! 那就是说,王府里另有人相助! 既然有人掺和了,那她的女儿湿身这一遭,就不可能真的按下不提,迟早流传出去,到时候,她在夫家又该如何?他总不能真的把她远嫁边关。 倒不如… 舍了这个女儿。 如他夫人所言,薇薇久久未能生子,怕是身子有恙,加之王爷恩宠已不如从前,高嫣若能为王爷生个一儿半女,他的薇薇也能有所依靠,毕竟血浓于水… 「高大人可以不必如此就做下决定。」弘历劝道。 他是真的无意要两个高家女。 前面不过是敲打一二,未曾想,高家母女自己野心勃勃。 「王爷,臣…想好了…」高大人像是老了两岁一般,就差老泪纵横了。 弘历嘆气:「既如此,我便不给她位分了,等来日,总能给你个妥当的交代。」 这意思是,如今流言正盛,若真给了位分,高家就会被戳嵴梁骨,先瞒着,等来日入宫再封,也是给了体面。 高斌跪地:「臣,谢王爷!」 弘历亲手扶起了他,「薇薇那里,我自会宽慰,你不必过忧。」 「是!多谢王爷!」 随着高斌的一纸书信入府,高嫣是再无回头路了。 大夫在府里待了三日,福晋又替高侧福晋请了一回太医,终是能起身,不再昏睡不停了。 这三日,弘历都未能回府,依旧只有高玉来回奔波,蔚兰苑的花都快无处可放了。 墨云轩。 高玉笑着送来了十几托盘的各色东西。 「高姑娘,这些布料首饰是爷特地让给您送来的。」 「姑娘如今位分未定,故而不能从内务府挑人,这几个原是伺候爷的,按爷的吩咐,先送来给您使唤着。」 他身后四人,赫然是吴书来在蔚兰苑挑剩下的,本无处可用了,刚好塞了过来。 「这屋子里,所有什么不合您心意的,您只管跟奴才说。」高玉笑容满面。 高嫣娇羞的半低着头:「多谢公公。」 「再有就是,高家府里,原先伺候您的丫鬟,爷说,过几日就给您接近府里,仍伺候您。」 高嫣没想到她的贴身丫鬟还可以进来,十分惊喜:「真的吗?」 「爷金口玉言,自然是真的。」 「虽说不太合规矩,不过,爷做主,便无妨了。」 高嫣又娇羞起来。 「还望…公公…替我多谢王爷。」 「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高玉行了一礼,就让把东西都放下,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被福晋指过来伺候高嫣的宫女,笑着奉承:「姑娘快瞧瞧,这可都是上好的东西,府里头,也就是福晋和侧福晋才用得的。」 第185页 高嫣心里欢喜,故作矜持着看了一眼。 「先收起来罢。」 另有宫女奉了茶,也提了一句:「这茶是爷让人送的,姑娘尝尝。」 高嫣尝了尝,的确同家中的不一样。 「我姐姐如何了?」 「我想去看我姐姐。」她突然神色悲伤起来。 「姑娘,侧福晋今日好多了,嘱咐了让姑娘自己好生歇着,不必过去了。」 高嫣有些难过的嘆了口气。 「姐姐可是不愿意见我?」 宫女只能劝:「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呢?侧福晋是心疼姑娘来回折腾,这天儿毕竟太热了些。」 「不过只有姑娘这里有冰呢,后院还要五日才能皆用冰的。」 「这是爷对姑娘的心意呢!」 高嫣脸色一红:「我…」 「可是…爷是姐姐的…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不然…」 她无与伦比,眼看着又要哭,宫女赶紧劝道:「姑娘,这话可不能说,爷不是侧福晋一个人的。」 「爷喜欢姑娘,便是姑娘的福气,哪有往外推的,便是亲姐妹,也没有让这个的不是?」 「总是怪我自己不小心…」 又来了… 宫女喜儿都快麻木了。 这几天,时不时的就是念叨这几句,要说伤心看样子是有几分真的,可提起王爷时,那藏不住的情意也是真的。 被分过来伺候,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喜儿只能一心一意的替高嫣打算,「姑娘,爷若回来看您,您可万不能如此说了,爷以为您不想留下伺候,再因此不喜,可怎么好?」 「王爷…他也待我极好,我…」高嫣又羞涩起来。 喜儿就明白了,笑笑不说话了。 只心里希望,这个主子,能讨爷的喜欢。 背地里大家都说,这位娇俏的性子,好像有一分像钮祜禄格格,若真是…那未必没有指望。 第73章 接下来数日,弘历依旧未归。 「这又要下雨了。」春然站在廊下看着天边乌云黑压压的,正缓缓蔓延。 「主儿说把这两只鸟儿放回竹林,不必拘着了。」 许多点头:「那得尽早,它们还能回自己窝里躲雨,我这就让人去送。」 「主儿就是这个意思,觉得它们必然还有子女在,不然怎么这两日都无精打采。」春然说完,笑笑就回屋子里去了。 许多便赶紧让人提了笼子,把那对鸟儿送回去。 「主儿,您看了有时辰了,歇歇眼罢?」春然端着茶道。 温晚这几日多半时间都在看书,读的是史书杂谈,论歷史上的商贾一道的,书不厚,已经快要读完,她略不舍的放下:「你都催我两回了。」 「罢了罢了,就喝你一盏茶,可不许再催了,我也不过就几页的功夫了。」 春然笑笑:「奴婢谢主儿赏脸!」 「这算什么赏,昨儿不是得了新的绒花?你挑两朵不打眼的,跟含珠一人一朵。」 「她这几日也是辛苦了。」 含珠一直在学着理事,何嬷嬷倒开始清闲了。 「是!」春然点头。 「今儿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副棋?」温晚放下茶杯,自己扇着扇子,随口问道。 「是,高公公说,是象牙雕的。」 「还有一个象牙摆件,主儿可要看看?」 「先不看了,左右都是那些花样儿。」 弘历不说整日送这些东西,三五日也会有一拨,花样都是好意头的,但看得多了,难免也腻。 「给我取那套翡翠棋子来,还有棋谱。」 「是。奴婢这就去。」 春然出去后,温晚没有立刻看书,而是轻声同翠翠讨价还价。 「两句。不能再多了,我要的这个技能,不费你功夫,算起来是我亏了,你如今任务多刁钻?!」 「即便如此刁钻,我也从未想过摆烂,我这样的合作伙伴,你得珍惜!再说…我又不是活不久了,这剧情还没发展到进宫呢!你那点任务都未必够用!你也得省着点不是!」 一顿输出后,在翠翠的沉默里,双方算是友好的达成了协议。 温晚又拿起书,对着那些繁体字,连蒙带猜的看了起来。 春然进来把棋盘放好,没有打扰。 就在温晚终于看完整本,让春然把书放回书架的时候,何嬷嬷进来了。 春然便抱着书出去了。 「主儿。」 「爷回来了。」 「这会儿去福晋那里了。」 「嗯。」 今儿是十五了,弘历也该去福晋那里了。 「方才许多让人去送那对鸟儿,在园子里遇见了高姑娘还有戴佳格格。」 戴佳氏是昨天被送回来的,不过春光满面的,应该是心愿已成,终于伺候弘历了。 「她们一起逛园子?可是要下雨了,跟咱们借伞?」 温晚笑笑,一边翻开棋谱,准备学着下棋。 「不是,是戴佳格格让人摘荷叶,说是要给爷做什么荷叶饼。」 「然后高姑娘又在河边给侧福晋祈福,偏偏就选了同一处…」 「论时辰,是戴佳格格先去的。」 「高姑娘慢了一步,戴佳格格说唯有那边的荷叶不必坐船也能摘到,可高姑娘说,就得是这个方位祈福。」 第186页 「两人互不相让,便起了争执…」 「没再有人落水吧?」温晚落下一子。 她偏爱黑子。 「那倒没有,不过是争执几句,已经散了。」 「嗯。」 「要下雨了,晚膳让小厨房备一份鲜辣蟹子,辣底要加一些酸柿子进去,再准备一碟奶香饽饽,要——」 温晚分心落在一子,才道:「要做成如意模样的。」 「是,今儿送来的螃蟹倒是好的很!」何嬷嬷笑道。 温晚有分寸,知道螃蟹她不宜多用,便让做成这些味道的,吃个鲜味儿罢了。 「不过这个季节,螃蟹还是欠缺了点,往年,中秋时节,宫里都是要办螃蟹宴的,奴婢问过,福晋这里也会有小宴。」 「前儿得的料子,主儿喜欢的那个花样,奴婢让人送去做了,要精工细作,月余才行,不过宴会时,怎么也能得了。」 何嬷嬷这就准备着了。 「我还没正经赴过宴呢。」温晚笑笑。 心里却知道,等到八月,雍正大大就驾崩了,什么宴会也别想有了。 正院。 福晋亲自伺候弘历换了家常的衣裳。 「爷,可要让人先上晚膳?」 「还是先上点藕粉羹给爷垫垫?」福晋笑道。 「圆明园皇阿玛赐了点心,倒也不必着急。」 「好。」 两人坐在炕上,福晋执扇子给弘历扇风。 「高氏身子如何了?」弘历喝一口茶后问道。 「已然好多了。」 「今儿让人去问,已经能走动了,只是还虚弱着。」 「嗯,福晋费心了。」 「永璜,同苏氏如何?」 「永璜懂事,对苏妹妹是敬着的,还送了自己做的木船给三阿哥。」 「三阿哥已经满月,就叫永璋罢。」这名字,是弘历早就想好的。 但满月时不巧,万岁爷又病了,满月礼就没有办,弘历甚至都没能回来,只赏了许多东西,府里也不敢设宴,也不过是各院送了东西过去。 「这名字极好,不过还是等爷亲自去告诉三阿哥才好。」 「苏妹妹照顾两个阿哥,也是辛苦。」 「听说夜不能安睡,亏的蕊之妹妹调了香,倒让苏妹妹好了很多。」 蕊之,是乌拉那拉侧福晋的闺名,这字是用满语译过来的。 福晋言语透着暗示,弘历也该去看看别人了。 每每回来都是去蔚兰苑。 温晚不能伺候,就不能绵延子嗣。 可子嗣,也是国事。 她身为福晋,当行劝谏之责。 弘历听出来了,点头:「明儿我就去看看苏氏。」 却没有提乌拉那拉氏。 福晋便又提了提永琏跟大格格青姝。 弘历顺势让他们过来一起用晚膳,福晋自然愿意。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用过晚膳,弘历又故技重施,摺子都送去了蔚兰苑。 福晋恰好身子不爽利,月事突至,便顺水推舟,劝他离开了。 绿竹对此担忧不已。 「福晋,还是得再生个嫡子帮衬二阿哥才好。」 「我身子如何你也知道,太医不是说了,最好调理一二。」 「若是因为贪心,生下孩子病弱,倒不如现在成全爷,左右,爷是心里有数的,不可能只要温晚一个。」 「戴佳氏,等了这么久,不也伺候了。」 绿竹点头:「福晋说的是。」 「说到戴佳氏…」她低声把园子里的冲突说了一遍。 福晋不以为意:「随她们去罢。」 然后就让叫大宫女彩柳进来伺候笔墨,她要写字。 福晋最近偏爱彩柳伺候,绿竹也明白是自己许多时候都稳不住,不过心中虽然失落,但并不嫉妒,她是自小看着福晋的,只有盼着福晋好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教彩柳。 弘历在大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赶到了蔚兰苑。 温晚手里的棋子腾的落了下去,她对着棋谱打了一晚上的棋局,便乱了。 白子,恰好输了。 弘历很满意她的反应,熟稔的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总算,没辜负这场雨。」 外面大雨倾盆而至,雨声如瀑。 「一场雨而已,何苦执着?」 「您这般计较,可是觉得,我们之间不得长久?」 她偏头看他:「若是要长久,便不必争这朝夕。」 「我总是在这里的。」 弘历与她额头相抵:「你总不信,可以两全。」 温晚略正起身子看着他:「倘若…」 「我是说…倘若。」 弘历心里已经是百般猜测,却脸色如常:「你说。」 「若有一日。」 温晚看着他,他能看出她的挣扎,恐惧,还有孤注一掷般的勇气。 「您能寻得一位…合您心意的…」 「她当是,恭顺柔婉,文采斐然,琴棋皆通,与您情投意合之人。」 「若有一日,此人出现。」 「可否——」 「放我,离开。」 「此后生死,我自负之。」 温晚感受到手臂上的疼痛,但她没有挣开,只看着弘历的眼睛,毫不退却。 「砰!叮…」 外头候着的李玉听到了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第187页 清脆悦耳。 格格终于碎了一个瓷瓶? 他并不以为意,依旧笔直的站着。 很快,弘历就出来了。 这倒把李玉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这大雨,爷做什么? 格格难道又要什么花样儿? 爷也太惯着了。 他正想要不劝劝,就听弘历声音冰冷:「备伞。」 备伞? 「爷是要取什么东西么?奴才去取,这雨太大了。」 「回去。」弘历道。 李玉这才反应过来,弘历要走。 巴巴的回来,又要走。 这是怒了? 他赶紧去备伞备油衣披风等物,心里想着,今晚可不好过了,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在外面候着的春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爷同主儿恼了? 这可如何是好? 可弘历未走,她也不敢进去伺候,只能这么低头站着。 李玉很快准备妥当,弘历不耐烦披风,自己夺过伞,就走进了雨里。 李玉吓得赶紧跟了上去。 春然立刻推开门钻进了屋子里。 她这才发现,爷出来时候,把门关了,大雨的潮湿之气,并未入内。 温晚坐在榻上,面前是碎了一地的茶杯。 她的手里是两只小瓷老虎。 见春然进来,温晚甚至笑了笑。 春然却颤颤巍巍,差点哭了:「主儿…」 「您没事吧?」 爷不会打主儿了吧? 她上下打量着。 温晚笑了起来:「我没事。」 弘历虽然把茶杯都扫落了,可这两个小老虎,他避开了。 「王爷走了?」 「是!王爷自己撑伞…」春然小心的蹲下收拾瓷片。 温晚嘆了口气。 这个任务其实她本来想放弃的,弘历一定会震怒。 但是。 她突然想到了,她并不是主角。 真正的主角是温晚的替身——与温晚有五分像的令皇贵妃。 替身这个事儿,很难说清,是弘历偏爱这种类型的女子,还是因为真的思念温晚。 但不管哪种,这位还没出现的姑娘,比她年岁要小。 是有威胁的。 她得从现在就开始,就试图让弘历难以接受同她相像的女子。 当然,她肯做这个任务,最要紧的还是翠翠的威胁:任务失败,技能跳过。原来谈好的技能以后也不会给了。 小废物也是懂拿捏的。 这个技能她有大用,不能跳过。 那就只能上了。 她来这么久,第一次是全无对策,几乎只靠赌的。 赌弘历的心意。 翠翠曾提过,原主温晚当初被诬陷谋杀皇嗣,证据确凿,弘历都没有把她打入冷宫,甚至没有废她的位分,只是禁足而已。 这足以见弘历对她的情意,还是够用的。 外面,大雨依旧。 弘历已经走到了门口。 守门的太监手里拿着灯笼跪地。 「这灯笼怎么回事?」弘历的声音比这雨还要凉。 「回爷的话,这灯笼是格格画的,格格说,灯笼上画了老虎,夜里也心安些…」小太监回道。 弘历看着那个灯笼,神色缓和了一瞬。 春然收拾了瓷片刚出门片刻,就跑了回来,道:「主儿…爷未走,在前院假山那边…」 「李公公他们估计是劝不了,跪了一地。」 温晚不疾不徐的笑了。 「给我备把伞吧。」 这么大的雨,她可不敢就这么冲进去,这身子养的不容易。 春然麻利的给她披了一个披风,然后拿了一把大伞,温晚自己接过。 春然想了想,松开了手,自己另打了一把伞跟着。 温晚踩在雨里,想着还好今天懒,没涂什么胭脂和粉的。 不然一会儿雨水滑落,定然不美。 她一步步的,走的很稳。 李玉先看见了她,有些激动的道:「爷…格格来了…」 所以您快回屋罢! 这伞实在遮不住这大雨。 弘历侧脸看了过来,温晚撑伞立在与他约莫还有五步远的地方。 雨中他只能看到她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脸。 等他忍不住走过去,还有半步距离的时候,他看到,她在笑。 笑的如他于塞外策马飞奔时遇见的那弯清泉。 乍看空灵,又仿佛万物皆在其中。 半步的距离,他俩就这么对峙着。 李玉心急如焚,也只能跪着等。 温晚伸出手,雨水打在她的手上,她笑着开口:「凉的…」 弘历的眼神,彻底败了下来。 他抛开伞,把她一把抱起,往屋里而去。 温晚双手揽着他,在他把她放下的时候,她也没有松手,弘历只能俯身低头。 「我…错了…」她轻声道。 笑容还在,可哭腔也有了。 弘历心软的一塌煳涂。 他坐下,把她重新抱在怀里,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拿着那对小老虎。 她紧紧的拽着,他要给她拿出来,她却下意识的又收紧了手。 弘历温柔的吻在她的唇上,逐渐蔓延到耳后,她的手才终于松了点。 弘历趁机把小老虎拿了出来,然后掰开她的手,一看,果然红了。 第188页 他心疼的看着:「对我那么狠心也就罢了,何苦总是折腾自己。」 温晚却像是没有听到,只又道:「是我…错了…」 她怯怯的用手去给他擦脸上的雨水,可她自己,脸上也是湿湿的,连带着她的眼睛,也是湿润的。 第74章 弘历看着她,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 「我不怪你。」 「心心。」 「我什么都可以纵着你。」 「只是,这种离开的话,莫要再提。」 温晚点头,眼泪无声的划过脸颊,跟残留的雨水混在一起,还有几滴在睫毛上徘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弘历把她一点点收紧在怀里,「是我吓着你了。」 他不该当着她的面,扫落杯子的,一定把她吓坏了。 温晚从未哭的如此娇弱无助,她攀着他的脖颈,手臂不断的收紧,仿佛想同他更近一些,汲取一点点温度。 弘历心疼的红了眼:「我再不吓你了。」 温晚在他怀里摇头,依旧想同他更近一些似的,紧紧的攀着他。 弘历只能把她抱的更紧些,又怕弄疼了她,小心的克制着力道,也是辛苦。 抱了好一会儿,弘历才试着松开一点,哄她:「先换衣裳可好?」 温晚不肯,也不说话。 弘历怕她着凉,哄了又哄,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探手去解她的扣子,到第四枚了,她还是没有反应,弘历的手却顿住了,又给她一粒一粒系了回去。 他在她耳边笑的无奈:「明明是你说些混帐话,现在却又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温晚还是不说话。 弘历只能摊开了自己的左手,「那…容我先把伤口处理了,可好?」 温晚这才有了反应,看向他的左手。 手心里是一道两指长的被雨水泡过有些泛白的伤口。 他捏着茶杯的时候,没忍住,捏碎了才一併都扫落下去的。 温晚的手指搭在他的手心,慢慢触到伤口边缘:「疼么?」 「都怪我…」 弘历握住她的手指,拉到自己心口。 「不妨问问,这处疼不疼?」 温晚转而拉着他的手指,抵在自己心口上方。 「疼。」 弘历唿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的吻如外头不曾停歇的大雨一般,细密兇勐的落了下来。 片刻,他刚同她分开一点,让她喘息,她却顾不得,又攀上他的脖颈,自己凑了上去。 他实在克制不住,箍住她腰的手,都忍不住用了力。 如此反覆两次,弘历终找回了一丝理智。 艰难的避开她下意识凑近的唇,用手指抚了抚。 「心心,换衣裳。」 「听话。」 再等下去,非得着凉不可。 温晚眼神迷离的点了头,弘历立刻叫人进来。 弘历本想只换了寝衣就够了,李玉苦苦哀求,他才温水擦了擦身,又喝了一碗姜汤,手心也随意上了点药。 去了内室,温晚已经擦了身子,换了寝衣,春然在给她用细软的布巾擦拭头髮。 布巾用花汁泡过,淡淡的荷花香。 弘历过去,接过布巾,亲手给她擦拭。 「姜汤呢?」 「奴婢这就去取。」春然道。 「不喝。」温晚蹙眉。 春然看了弘历一眼,还是退出去取了,取了姜汤搁下,她就又退了出去,弘历方放下布巾,哄温晚喝姜汤。 温晚把头埋进他怀里,怎么也不抬头。 「太甜了,不喝。」 这理由让弘历哭笑不得,他先喝了一勺,再餵她,却还是不肯。 「当真不喝?」 「不喝。」 「那便不喝了。」 温晚听到他放下碗的声音,这才抬起头,却被他趁机寻了唇,覆了上去。 微甜的姜汤瀰漫在她的口中,她只能被迫咽了下去。 弘历轻笑:「喝是不喝?」 温晚只能红着眼瞪他:「喝。」 弘历似乎觉得很可惜,「不喝也可。」 温晚别过脸,自己去够那个碗,却被他抢了,一饮而尽。 然后不等她反应,唇又覆了上来。 好一会儿弘历才松开她,把她抱到床上。 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去取书。」 温晚勾住她的手指:「不听。」 「您莫不是还有什么法子,让我非听不可?」 弘历的目光在烛光里显得晦涩不明。 他压低身子,「兴许,真有法子。」 他的手指拨开她的寝衣,从她的锁骨处开始下滑。 温晚嘤了一声:「我听…便是…」 「晚了。」弘历整个人覆了上来。 这一次,他几乎要解开了她的肚兜。 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肚兜上的荷花在她的胸前绽放,他恋恋不捨的给她合上寝衣,遮住了那两朵荷花。 「明儿…让太医来给你诊脉。」 温晚娇喘着:「我并未着凉…」 「让太医诊一诊。」 「心心何时才能长大?」 「我等不得了。」 弘历眼底的欲望无遮无掩。 温晚反应过来,脸色通红,慌不择路的又往他的怀里钻。 弘历闷哼一声,根本不敢抱她。 第189页 最后还是又去沐浴了一回。 等他回来,大雨缓和了不少,温晚有些昏昏欲睡。 感觉到他重回身侧,温晚便熟稔的攀过去。 「您看看我。」 弘历侧身揽着她,笑看她倔强的睁着已经快要迷煳的眼睛。 「您看我,体贴细心未有,琴棋书画皆忘,聪慧伶俐不足,女子之柔美婉约…一概不沾。」 「倒是一张脸尚且能看,可红颜弹指老不说,这世间美人儿数不胜数,各有千秋。」 弘历慵懒的抚着她的脸颊:「那又如何?」 「这世间,唯你一人尔。」 「你的确不甚体贴,可你并不虚情假意,琴棋书画,我会便是,便是教你,也是…闺房之乐…」 「至于聪慧伶俐,何为聪慧?三年一次科举,那三百中榜士子在我眼中,才堪聪慧二字,你莫不是还想去考个状元于我?」 「且你从不矫糅做作,更不贪心无度,肯给的,必然真心实意…」 「至于这美貌…世间美人再多,心心也只此一个罢了。」 温晚被哄的心花怒放,「我当真这般好?」 「当真。」 「绝无虚言。」弘历看着她的眼睛。 「那…若是…」 「有人与我相像呢?容貌,或是性子,或是旁的…」温晚又不安起来。 「你呀,这也能担忧?」弘历笑的分外宠溺:「难不成我会分辨不出?」 「并非问您能否分辨。」温晚抓着他的衣襟,她的手指不小心就触到了他的胸膛,弘历将她手指捉住,然后俯身就要吻上去。 温晚偏头:「我只是怕到时,我分不清。」 「恩?」 「我分不清,那时,在您眼里,到底谁是谁的替身呢?」 弘历终于认真了些,他撑起身子,看着她:「原你是怕这个?」 「可你不知,我心悦于你,觉得你样样都好,但若有人学你,我却是极厌恶的。」 温晚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若是,有人像过去的我呢?」 弘历心道,兜兜转转,心结果然还是在这里。 故意逗她:「从前的你,那自然是梦寐以求…」 温晚愣住了。 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手也不攀着他了。 弘历赶紧把人抱回来哄,「从前的你,也只能是你。旁人再像,皆不是你。」 「心心莫怕。」 温晚像被踩了尾巴,在他怀里挣扎:「我才不怕。」 「我何须怕?您当我是那白菜?随随便便就得了?」 「我是娘娘教养出来的,任凭是谁,也不可能与我一般!」 「娘娘爱我疼我,才造就我这般性子,纵然容貌如我,可这神韵气势,定然不同!亏的您还擅画,这点儿都不懂么?落笔差之一毫,便是天地之差。」 弘历最喜她这般神情,一用力,将她拉在自己身上,她这气势便弱了下去,偏她还想维持,就只能撑起身子,又力气不够,就显得十分可爱了。 「心心说的极是。」 「可你忘了一事。」 「不止额娘疼你爱你,你之所学,哪样儿不是我亲手所教?」 温晚很是勉强的承认了:「也罢,就算您也养了。」 「那便更难以像我了。」 「您如今,心中是天下万民,朝堂社稷,哪有从前的闲情逸緻?再也养不出我这般的小女子了。」温晚颇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可惜此事也只有我这般聪慧之人才懂。」温晚越发得意。 弘历也不拆穿她,只点头附和。 「若有人蠢笨,非要揣测您的心意,养一个我这般的出来,以为可以投您所好…」温晚笑了起来。 「恐怕就要挨板子了。」 弘历笑道:「何止挨板子。」 谁敢如此,需得灭他满门才好。 「无人可以染指我的心心。」他目光幽深。 学她一般,也算沾染。 温晚双手捧着他的脸:「我是不是该骄傲些?您这样的人,竟言心中唯我而已。」 「不管真假,都让人欢喜,想散与天下人知晓。」 她笑嘆了口气,有些笨拙的亲在他的嘴角。 「还是罢了,若给旁人知晓,我这二两身子,不够给人吞的。」 弘历翻身,把她拢在身下,目光又变了:「不是说了,旁人不得沾染你分毫。」 「却是够我一人的…」 温晚被亲的迷迷煳煳,加之困了,声音便越发娇嗔,引的弘历像是果真要吞了她似的激烈。 她胸口往上一点的地方,已经一片绯红。 再往下,弘历到底不敢了。 一碰,就止不住了。 沐浴回来的弘历重新把她揽紧,在她意识朦胧的时候,他似乎说了一句:「生死都是我的,乖,认了吧。」 弘历以往早起是不会叫醒温晚的,生怕吵了她。 但昨晚刚闹了别扭,他晨起看着怀中娇软的她,便有些难捨难分,没忍住,把她磨醒,温晚不情愿的嘤了两声,身子却没有躲开他,两只手不由自主的勾住他的脖颈。 弘历狠狠吸了口气,把她裹进薄被里,自己起身梳洗去了。 这么一折腾,温晚便起的晚了许多,毕竟淋了雨,虽说没有着凉,但也身子不太爽利,她懒懒的起来,低头看了看,胸前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斑。 第190页 也有些忧愁。 被吃是迟早的,可得选个好日子才是。 她懒懒的坐了好一会才肯用早膳。 含珠难得来伺候了她一回,用了早膳,就被何嬷嬷唤着去理小厨房的帐儿了。 「主儿。」何嬷嬷给温晚端了茶,是晾过了的桂圆红枣茶。 「爷去看了苏格格和三阿哥,在苏格格院子里用的早膳。」 「爷又去看了高侧福晋,待了约莫两盏茶的时辰,方才又去了墨云轩。」 何嬷嬷说完,就看到温晚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她愣了一下,这…笑点在哪儿? 温晚不好跟她说,自己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弘历像个送外卖的,不过这个外卖是他自己… 这么无厘头的想法,她自己笑笑也就是了。 等她笑够了才道:「王爷也不容易。」 这么点时间,到处奔波。 何嬷嬷也笑笑,爷在蔚兰苑一呆就是整日整夜,各院拢共分那么点时间,可不就得匆匆的。 这么一想,这墨云轩的高姑娘,也没什么要紧的。 墨云轩。 高嫣怯生生的给弘历端了茶,她脸上,因为方才弘历亲手扶起她,而生出的红晕还未散去。 瞧着娇俏可人。 「住的可惯?」弘历淡淡瞥了眼那茶杯,丑的很。 「还好。」 「只是想念额娘。」高嫣委委屈屈低下了头。 「你阿玛说,你额娘去寺庙礼佛,待她归来,便让她来府里瞧你便是了。」 高嫣一喜,抬头看弘历,「当真?」 「我真的还可以见额娘?」 弘历看着她,微微勾住一抹笑:「自然。」 「王爷,您真好!」高嫣羞涩的復而低头。 「我只是想念额娘,旁的…旁的…都好…」 弘历轻笑:「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可不能再如此言语了。」 「李玉,找个嬷嬷,来教一教规矩罢。」 李玉成是,然后笑着提醒:「您如今是爷后院的小主了,当自称妾,方不失规矩。」 整个后院,只有一个人可以在王爷面前,我阿我的,甚至一恼了,还会你呀你的。 高嫣脸色又更红了。 「我…我…妾…」 「可是…」 她红着脸,眼眶也红了起来:「妾只是惶恐…」 「名分之事,你阿玛信中可同你言明了?」弘历随意的道。 「嗯。」 「还有何惶恐?是觉得我太吓人不成?」 高嫣摇头。 「妾没想着有这一日…」 「妾自认蠢笨,福薄,不敢妄想的…」 弘历眼神微冷,已然不太耐烦。 要说高嫣生的也是不错,身子娇软,是他往日喜欢的。 但她眼神飘忽不定,举止刻意,让他不自觉的就想起了方才李玉说的流言。 高二小姐有两分像温晚。 哪里像了?!分明是刻意学的?! 她根本没见过温晚,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学成这个做作样子。 没得噁心他。 弘历低头看着左手的那道已经快痊癒的伤痕,神色越发淡了。 「不必妄自菲薄。」他道。 「我听说昨日,戴佳氏为难了你?」 「你原是这么想的,故而就这么让人白白为难?」 高嫣惊讶:「王爷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戴佳姐姐没有为难我…是我不懂事…非要在那里给姐姐祈福。」 「王爷您别为难戴佳姐姐,我没觉得委屈。」 李玉看着弘历的神色,笑着打断:「小主,您又忘了。」 高嫣慌乱的哦了一声。 「妾…妾没觉得委屈。」 「你如今没有名分,是为着高家的名声,但在府里,你同旁人是一样的,不必如此忍气吞声。」 「我留你在府里,也不是让你受委屈的。」 「李玉,去告知福晋,戴佳氏,侍宠生娇,罚禁足,抄经。由福晋定夺。」 「是!」 李玉应下,又小心的道:「爷,该去圆明园了,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弘历嗯了一声,「听说你姐姐之病,都是你亲手照料?性子如此纯善,难怪让人欺负,以后,可莫要如此了。」 高嫣娇羞的低头:「妾…妾只是觉得人人都好。」 弘历笑了笑,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 起身:「我改日再来看你。」 「嗯。」高嫣行礼,然后又怯怯的样子,送了弘历出去。 弘历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弘历离府,福晋惩治戴佳氏的令就传出去了。 「戴佳格格还没什么宠呢,就被定一个侍宠生娇,爷是半分脸面都不给的。」何嬷嬷得了消息,就来说与温晚。 「有人没脸面,就有人得了脸面。」 「高姑娘到底住下了,嬷嬷也备份礼送去罢。」 「是!」何嬷嬷打算亲自去。 温晚一个人后,就兇巴巴的喊翠翠,兑现技能。 翠翠很痛快,当即就兑现了。 十张方子:有胭脂,有口脂,有细粉,也有眉黛。 三张便携食品的方子:面,饼,菜。都是不需高科技的配方。 配方也都是这个时代能寻到的,且价低物美。 第191页 温晚在脑海里翻阅了一遍,没有立刻抄写下来。 她还得等着她那两个未曾谋面的大哥二哥回信。 尤其是二哥。 大哥倒还不急,他在军营,牵扯重大,她得谨慎些。 要闷声发大财,而不是木秀于林。 她随手写了两个木字,就瞥见了书案上的一方新印。 拿过来一看,果然又是弘历送的,刻着莫不静好四个字。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打开书案左边的盒子,放了进去,里面已经有了三方小印了。 第75章 十日转瞬即逝。 期间弘历只回来了一回,破天荒的没有留宿蔚兰苑,而是去了墨云轩。 而前一日,因经过高嫣门前去给福晋请安的珂里叶特氏,也被罚了。 珂里叶特氏也是倒霉,她是图那点儿阴凉地才走的那条路,偏偏高嫣瞧见了她,见她可以去请安,便伤了心… 这事儿闹的又是后院一阵嘀咕。 从而多少忽略了接下来几日,流水似的东西,源源不断的进了蔚兰苑。 温晚看着弘历送来的一盘子珊瑚手钏,兴致寥寥。 这几日,她那几间库房都快不够用了。 小到古玩字画,珠宝首饰,大到整套的瓷器,屏风,还有一座可以自转的金镶宝石大香炉…应有尽有。 也有含着情意绵绵的同心结和几支特制的蜡烛,上面刻着情投意合四个字,温晚看了一眼便假装害羞,合上了盖子。 高嫣有两分像自己的流言已经被福晋压了下去,可看弘历的反应,他到底是膈应了的。 温晚捡了一串手串戴在手上,然后将同心结系在了床帐里头。 她瞥了眼窗外。「雨停了。」 今儿是小雨,纷纷扬扬的,倒是凉爽。 「出去走走罢。」 「是!」春然立刻带人收拾东西,陪温晚出门。 雨后水浑浊了不少,温晚便没有坐船,过了桥就沿着路慢慢走着。 她算着步子,打算让自己怎么也走个二三里路。 她不知,此时园子里,正有一齣好戏,在二里外等着她。 碧波亭外,珂里叶特氏看着高嫣,头疼不已。 「妹妹到底要如何?」 她也是迫不得已来园子的,她不受宠,冰不够用,只能趁着雨后出来走走,缓缓心中的热气,也是倒霉,就这么遇到了高嫣,她本来一见高嫣在这里看鱼,就想绕路而行,可这高嫣居然拦住了她,口口声声要道歉。 珂里叶特氏哪里用她道歉,惹不起躲得起吧?避开她的礼就要离开。 高嫣却又眼眶泛红,觉得珂里叶特氏没有原谅她。 「姐姐,我只是想你明白,我绝无怪姐姐之心…爷误会了…改日我定同爷替姐姐分辨清楚。」 珂里叶特氏气的一口气都要上不来了:「高妹妹,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福晋已经罚了,此事无须再提,就当我拜託妹妹了!」 福晋也知道她无辜,只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她已经谢天谢地了,毕竟戴佳氏那个更倒霉的,还在抄经呢。 「姐姐,还是不信我…」高嫣委屈又伤心。 珂里叶特氏咬牙,正想转身就走。 忽的她的宫女提醒道:「主儿,那似乎是钮祜禄格格。」 得!又来一个惹不起的! 珂里叶特氏吸了口气,就要转身离开。 高嫣也听到了。 钮祜禄温晚? 她听过这个名字太多次了。 王爷的掌心宠,后院无人能及。 听说病了,有时日没有出来走动了。 她微微抬头望去,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身姿纤瘦,步履裊裊。 高嫣忽然心生一股难堪,她不是没有将温晚示为对手,可温晚真的向她走来,她才知自己的底气根本不堪一击。 她如今连个位分都没有,温晚会如何唤她? 自己又是否得向温晚行礼? 她咬咬牙,忽然去拉珂里叶特氏,「姐姐…」 已经迈开步子的珂里叶特氏一个激灵。 这怎么还上手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高嫣就落进了水里。 又又又又落水?! 她是水性太好所以才整日都是这个手段么?! 「主儿!」宫女惊唿。 珂里叶特氏又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高嫣拉了她一把?然后才落水的? 她想干嘛?! 自己都惨的快搬去幽篁里跟金氏凑合了,这人还陷害自己?! 什么深仇大恨?她阿玛参了高大人?! 珂里叶特氏恨不得冲上去把高嫣摁进水里淹死,不过还是理智的挂上焦急的表情,看宫女们把高嫣拉了上来。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往水里去了?!」 「莫不是身子不适?」 珂里叶特氏一顿抢白。 高嫣脸色苍白的咳嗽:「姐姐…你既推了我,这下可出气了?可能原谅我了?」 珂里叶特氏咬牙切齿:「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 「妹妹自己跳进水里,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相信妹妹?」 「可是妹妹,这样是要置我于何地?我万万担待不起。」 第192页 珂里叶特氏一咬牙,准备干脆也跳进水里罢了! 这段水极浅,又淹不死! 「既如此,我陪你便是——」她正要冲一下,就听温晚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珂里叶特氏只能止住脚步:「妹妹竟出来了。」 「难得凉爽,便出来走走。」温晚挂着三分笑意。 她拐过弯来就看见了这几个人,雨后凉爽,都出来走动也无可厚非,她倒不好转身就走,便想着过来应承几句。 这后院里,除了福晋,也没哪个敢为难她的。 谁知,不偏不倚,看了出热闹。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我们十分担忧,只是不敢惊扰妹妹养病。」珂里叶特氏道。 「已然好多了,明儿给福晋请安,也是能见的。」 「这是落水了?」温晚视线终于移到了高嫣的身上。 依在宫女身上的高嫣低着头,她方才已经瞥了一眼温晚。 的确美貌无双。 她见过的京城贵女里,唯有叶赫那拉家的嫡幼女,来日可堪同温晚一较高下。 她眼眶一红,「我无事…」 「姐姐,能原谅我了么?」 珂里叶特氏已经生无可恋。 「我没有推你,我本是要走的!你拉住我,我根本未动!」 高嫣哽咽:「是,姐姐若要这么说,我也认了,只求姐姐不再生我的气。」 温晚看的兴致勃勃。 这算绿茶还是算白莲花呢? 虽然手段粗糙还有点不要脸,但好像挺好用呀,珂里叶特氏都快要气晕了。 「我这就自己去福晋那里领罪!」珂里叶特氏说完便要离开。 福晋公正,总还有一辩之地。 便是事后爷要罚,有福晋劝着,也能轻上许多。 珂里叶特氏都想好了,回去她干脆自己禁足好了! 高嫣却又道:「姐姐既然不肯承认,钮祜禄格格方才也看到了,可否公正一言?」 珂里叶特氏没指望温晚为她正名,她曾算是小小的得罪过温晚,温晚不落井下石只看笑话就算不错了。 温晚笑容渐盛,真是涨见识了,高嫣这一出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淡淡的道:「是看到了。」 「这位…高二姑娘,是自己跳下水的。」 珂里叶特氏惊了,「多谢妹妹!」 「公正之言罢了,不必言谢。」 高嫣却哭了起来:「我不知哪里得罪了钮祜禄格格,还请明示。」 温晚懒得跟她掰扯。 看向珂里叶特氏:「姐姐可是要去福晋那里分辨?」 珂里叶特氏立刻点头:「自然要去的。」 「不知妹妹可否…」 「若福晋传问,我自会去的。」 珂里叶特氏稍微放了点心。 有这位顶顶受宠的替自己作证,应该不至于挨罚了罢? 「多谢妹妹!」珂里叶特氏郑重行礼。 温晚也回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高嫣委屈的声音传来:「钮祜禄姐姐,你如此厌恶我,可是因为爷…可我并非有意…」 温晚淡淡回头:「高二姑娘,我年纪比你小些,担不得你一声姐姐。」 「你既叫了我,我也不好占你便宜,只提醒你一句。」 「你若要去福晋那里,不如先回去换身衣裳,福晋规矩严谨,怕是见不得这样衣衫不整。」 高嫣脸色一变,更加伤心:「您何苦这样咄咄逼人…若是得罪了您,给您赔罪便是…」 温晚摇头,刚要转身,就被握住了手。 她一惊,正要挣脱,却又停住了,她摸到了弘历掌心的那道伤痕,整个人便松了下来。 弘历的声音在她身侧传来:「下了雨,虽说是小雨,可想着你定然欢喜。」 「匆匆回来,却寻不到你。」 「怎么肯走这样远了?」 温晚偏头一笑:「我数着步子走的,还缺了几十步呢。」 「那我陪你。」 「突然又不想走了。」温晚晃了晃他的手。 弘历低笑:「是几十步不肯走了,还是一步都不肯了?」 「自然…」 「是几十步…」 弘历有些遗憾:「那便不走了,我们回去。」 「嗯。」 两人便这样牵着手而回。 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珂里叶特氏沖脸色苍白的高嫣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在温晚面前,你一文不值。 但她不可能想到的是,高嫣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却生起了无限斗志。 爷竟然可以那么温柔的同人说话。 这样的温柔,她也想要。 想要的,就得自己去争——她从小就知道。 阿玛疼爱长姐,可自己不也一步步夺得了阿玛的宠爱? 如今躺在床上,病体恹恹的是她那个自小高高在上,矜贵出众的长姐! 而她,已经连她心爱的夫君,都一併夺了。 钮祜禄温晚,这样的家世,气质却比她的长姐瞧着还要矜贵,无非是王爷精心养出来的。 若能把这样的人踩在脚下——高嫣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第76章 温晚到底没有自己走回去,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就被弘历抱了回去。 把她放到榻上时,温晚勾着他的脖颈不放,弘历笑着低头,同她缠绵了一会儿。 第193页 「怎么这般笑?」 「您今日让我十分长脸。」 弘历揽着她:「你呀。」 这话也就她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不过我今日也算是仗义执言!侠者风范!」 「何必让这些人脏了你的眼。」弘历一脸膈应。 「都是姐妹…」温晚勾着他衣襟上的东珠串子,小声道。 「她们怎配同你论姐妹?」 「除了福晋,这些人,都不必再理会。」 温晚笑笑,便岔开了话儿。 弘历自然又留宿了一晚,第二日温晚刚从他怀里挣扎起身,就被他按了回去。 「做什么起这么早?」他声音慵懒里还带着一丝情慾,在她耳边厮磨。 「今儿是要请安的日子。」 「我身子好了,哪里有不去的道理?」温晚又撑起身子。 被他依旧揽了回去:「我陪你去。」 「我去请安,您跟着去…这算什么。」 温晚在他额头印了一吻:「乖,别闹。」 弘历依旧不肯放手,温晚只能给他在唇上又亲了一下。 他这才放开手,却是同她一併起来了。 收拾妥当后,又去给她画眉。 温晚以为他用了早膳就得离开,没想到他硬是陪她去了福晋那里。 两人牵着手进去,满屋沉寂了一瞬。 温晚挣开他的手,给福晋请安。 福晋叫起后,就让她坐在了右手第一把椅子上。 高氏还不能来,乌拉那拉氏在左边首位。 剩下的都是格格,虽说苏氏养有两个阿哥,可如今也只能给温晚让位。 弘历坐在上首,「你们只管说话便是。」 他的眼神只在温晚身上,旁人是连略过都懒得。 福晋糟心的移开视线,不愿看他。 「明儿就是七夕节了。」 「按贵妃娘娘的旨意,咱们府里,姐妹们也可以同庆。」 「不如就在园中设席,诸位妹妹,制七彩宫花为乐。」 「妾等遵命。」众人起身行礼。 弘历看着温晚端正的行礼,眼神越发移不开了,她在外人面前时,同他面前,全然不同。 福晋碍着弘历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只说了几句,就让散了。 弘历竟又陪着温晚回了蔚兰苑。 一进屋子,不等春然伺候温晚更衣拆掉首饰,弘历就一个眼神让人都退了出去。 他自己将不明所以的温晚困在榻上,动弹不得。 「规矩学得,果然极好…」他眼神实在不太清白。 温晚?? 青天白日的,到底怎么刺激到他了? 「怎么在福晋那里,那般规矩?」 「恩?」 他盯着她,渐渐逼近。 温晚这才有了猜测…这可能算是制服诱惑?! 她故作矜持:「一站一坐,都有规矩…您这般…我可怎么端坐…」 弘历竟然真的松开她,起身,「哦?如何端坐?」 温晚脸色微红的,如在福晋那边似的,腰身挺直,手指交叠。 然后就被弘历再次按在了榻上。 温晚揽着他的脖颈笑出声来。 「青天白日…王爷还请自重…」 弘历气的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低头便咬在了她的脖颈上。 闹了好一会儿,弘历系上自己的扣子起身:「我需得回一趟园子。」 「明儿回来接你出府,民间总要热闹些。」 温晚愣了愣。 又可以出府了? 她的表情取悦了弘历,他俯身落下一吻,才不捨得离开。 因过于炎热,第二日一早,福晋就让人传话,让众人早些去园子里,也是要她们早去早回的意思,省得有身子弱的,再热晕过去。 意料之中的高嫣也在,怯怯生生的可怜样儿。 温晚见礼后就懒懒的入座,手里还执着扇子,这宫花说是她们制,实则还是宫女们的本事,她们只需略微动一动手罢了。 春然是个手巧的,不过一会儿就能看出几分雏形。 「钮祜禄格格的宫女真是手巧。」高嫣突然开口,她手里那些现成的绒花看起来一团糟。 她见温晚看过来,楚楚可怜道:「不知格格能不能借这宫女姐姐于我?」 「我只是想做一朵栀子花。」 温晚微笑:「不能。」 高嫣立刻怯怯的低头:「是我不好…」 「不过,可以提醒高姑娘一句。」 「你的剪刀,未免放的离着你的手腕太近了些。」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看去,脸上表情各异,多数带了丝嘲讽。 高嫣一个人咬唇,要哭不哭的重新拿起来自己理着,她后面的喜儿一脸无措。 过了一会儿,在福晋的开口打趣下,众人开始说笑起来。 苏氏也笑意盈盈的跟温晚搭了两句话,旁人却是不敢的。 自然就更没有什么机锋可打。 待天热了起来,福晋就让各自回院子了。 苏氏同温晚并肩而行,走在乌拉那拉氏的后面。 忽听「哎呦」一声,明显是高嫣的声音。 温晚没有回头,大热天的,她那点小伎俩,实在让人连看热闹的兴致都没有。 后面生出了一阵嘈乱之声,温晚同苏氏,彼此颔首告别。 第194页 待回了蔚兰苑,春然就忙着给温晚挑选出府的衣裳,首饰。 何嬷嬷不一会儿就进来道:「主儿,刚问清楚,高姑娘的衣裳被剪刀划了一道。」 「那剪刀,说是从珂里叶特格格手里掉下来的。」 「若是运气不好,那剪刀说不得,就得划到高姑娘的手腕。」 宫里的剪刀都是弧形,短小,但划破一道口子,也是可能的。 「珂里叶特家同高家是有仇么?」 高嫣为什么逮着珂里叶特氏不放了? 「这个应该并无可能,高侧福晋从未为难珂里叶特格格。」 「福晋想必自有定夺。」温晚道。 她听过也就过了,后院又不是她做主。 「不过。」 温晚想了想:「你们也谨慎些,那位实在思绪清奇,今儿想为难春然,明儿未必就不为难你们。」 「且看福晋如何处置罢,总不能让后院人心惶惶罢?」 温晚其实已经动了心思。 这种人的算计虽有些一目了然,也没有夺宠的可能,但她太不要脸,什么都做得出来。 谁知道她还有什么昏招?今天是剪刀,明天一根钗子戳过来也是可能的。 与其这样烦不胜烦,不如让她三鞠躬谢幕。 但后院,总是福晋做主的。 且再看两日罢。 弘历傍晚果真回来了,温晚早就收拾妥当,同他出府而去。 马车不过行了一刻钟就停了下来。 弘历扶着温晚下了马车,只见沿着积水潭边的长街上,灯火重重,很是热闹。 「先略看一看,就去用晚膳,可好?」弘历低头问她。 温晚原以为自己会好奇,会觉得轻松舒适… 可没想到,她竟然看着这古色古香的一切,生出了一丝不适。 那四四方方的院子,几日也就熟悉了,可这里看不到尽头,全是陌生。 那种莫名冒出来的孤单的感觉,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弘历的手。 弘历极爱她的依赖,温柔的牵着她:「此刻人多了些,我先带你去前面酒楼小坐。」 温晚点头。 进了酒楼包间,她才觉得自在了些,自己打开窗户,看外面的人来人往。 弘历同她并肩看去,水里河灯星星点点。「民间不管什么节,皆爱用河灯祈福。」 「有愿才有盼头。」温晚笑道。 「那你——弘昼?」弘历笑了出来:「这个不成器的,居然在放河灯?」 「李玉,让人去看看。」 「若真是他,把他给我押上来。」 弘昼? 雍正那个不学无术的第五子?未来十分荒唐的和亲王? 看弘历的笑,应该同这个弟弟关系不错。 「王爷要见人,我是否需避一避?」温晚道。 「不必,他本就认得你,且自家人,并无这样的规矩。」 「可我不认得。」温晚靠在弘历身上,「我不想见人。」 「那便不让他上来了,回头我再教训他便是。」弘历看向李玉,李玉正要出去唤侍卫。 就见门被砰的推开:「四哥!」 一个少年沖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格格,凶的很!不就碰到了她的河灯么,竟要让人将我推下河去!亏的四哥您叫我,不然我今儿可惨了!」 「温…温——小四嫂?」弘昼差点咬了舌头。 「四哥带你出来了?」 「你身子可好些了?我送你的风筝你可喜欢?那大胖鱼可是我亲自画的——」 弘历似笑非笑看着他,弘昼咽了咽口水。 「四哥,我渴了。」 弘历冷哼一声,「话这么多,怎么会口渴?」 温晚心里已经万马奔腾。 原主跟这个弘昼不会也是青梅竹马吧… 她有些怕生似的去抓弘历的袖口,弘历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坐下。 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外头茶未免粗糙,不过当个野味儿尝尝罢了。」 温晚矜持的喝了一口。 弘昼羡慕的看着她:「四哥…」 弘历这才让他坐了,李玉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弘昼一饮而尽,又自己倒了一杯。 眼神瞥了两眼温晚,欲言又止。 「她不记得你了。」弘历淡淡的道。 弘昼似乎早就知道,并不意外,笑嘻嘻的道:「小四嫂,你如今瞧着我,可厌的很?」 温晚偏头看弘历,你弟弟可是有病? 弘历笑了:「你原先就讨厌他。」 「我也烦她那见风就倒的样儿…」弘昼小声嘀咕。 温晚现在知道,她根本没见过的风筝可能是个什么鬼样子了。 弘昼压根跟她是两看相厌? 温晚还没回答,门外侍卫就轻轻扣了扣门:「王爷,富察公子求见。」 「傅恆?!」弘昼跳了起来。 「四哥!我上次一花盆差点砸他脑门上…您看…」 弘历糟心的看着他:「你没事砸他做什么?!」 「他路过…」 「我寻思,打个招唿罢了…」弘昼嬉皮笑脸。 「不过!我那天是在那边胡同里瞧见他的。」弘昼指了一个方向。 弘历顿时变了脸色:「让他进来。」 第195页 弘昼只能苦着脸往一边挪了挪。 傅恆进来,先行了礼:「王爷吉祥,五贝勒吉祥。」 「他不是贝勒了,就是个光头阿哥。」弘历道。 傅恆又重新拱了一次手:「五阿哥吉祥。」 弘昼敢怒不敢言,傅恆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贝勒爵又被皇阿玛拿掉了,这会儿故意的呢! 傅恆抬头,这才看到弘历身边的温晚。 略愣了愣。 李玉道:「富察公子,这位是钮祜禄格格。」 傅恆其实已经反应了过来,能让弘历这样带出来的只能是那位钮祜禄温晚。 「见过格格。」傅恆再次拱手。 温晚看向弘历,弘历对她安抚似的笑笑。 然后对傅恆道:「他说在胡同里瞧见了你。」 「今儿不必辩了,好好想想,明儿我再问你们。」 傅恆脸色不变:「是!」 「今儿可是来拿他的?」 傅恆点头。 「带走罢。」弘历很爽快。 弘昼不情不愿:「四哥,我再不敢了…四哥…」 弘历不为所动,摆了摆手。 傅恆对弘昼做了个请的眼神。 弘昼磨磨蹭蹭,企图从温晚跟弘历的后头绕过去跳窗。 嘴里还嘀嘀咕咕,听着像是在骂骂咧咧。 弘历偏头瞥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捂着嘴,然后在傅恆嘲笑的眼神里,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温晚吓了一跳。 弘历赶紧哄她:「摔不死的。」 傅恆不敢当着弘历的面儿从窗户追,匆匆行礼退了出去。 温晚依偎到弘历怀里,李玉见状,小心的道:「爷,让店家上一桌子招牌菜可好?」 「嗯。」 李玉赶紧退了出去。 温晚又勾着弘历的衣襟玩那精緻复杂的盘扣。 弘历任由她玩,笑道:「弘昼自小便这样,闹的很,一个贝勒爵,被皇阿玛摘了又摘。」 「来日,给他择一个兇悍的福晋,治一治他,兴许能收敛些。」 温晚听着,并不言语。 弘历只当她不适应见外人,低声道:「从前,有一见不得人的心思,想筑一世外桃源将你藏起来。」 「眼里心里便只有我而已。」 「如今自然已没有那等心思,唯恐委屈了你,但今日方知,已经得偿所愿。」 可见温晚这般不爱见人,只依赖于他,让他十分满意。 他想要的,温晚早就知道,如今却非故作样子,而是她心里已经克制不住的,百般猜测。 弘昼在背后嘀嘀咕咕的那一段,分明是德语。 她听不懂,但能分辨。 他是穿越而来已经毋庸置疑,但他是否也有系统?他的任务又是如何?同自己是否冲突?若他要夺天下,自己该当如何?弘昼同傅恆如此熟稔,可是他故意接近? 温晚向来爱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所以,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 她甚至不可抑制的生了杀心。 遮掩般的,她吻上弘历的下巴。 弘历不免情动,微微低头,同她唇齿相依。 一番纠缠,温晚心口的杀意才压了下去。 第77章 用过饭之后,温晚就瞧着心情好了起来。 毕竟再情绪低迷下去,就显得不正常了。 前世遇见未知异种时,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长街上的车水马龙之上。 几乎见着什么摊位,都驻足,买上一些。 弘历哭笑不得看着手里刚提着的一碗红糖圆子,「方才已经买过两碗了。」 「可这家排队之人显然更多。」温晚同他讲道理。 「随你。」 弘历把碗递给了高玉,高玉一脸视死如归,他已经被迫吃了不少东西了。 也不知道格格的乐子在哪里,每每买了却只用一点,或是一点也不用。 偏又想知道味道,为了不撑着爷,高玉只能每次都沖在前头。 弘历递过碗来,高玉立刻尝了,酝酿了一下道:「格格这家的圆子更软和些,汤底也不腻。」 温晚露出一个我就说如此的表情。 弘历笑着点头。 高玉只觉得胃都疼了,李玉在旁,偷偷笑得幸灾乐祸。 好在接下来的路边都是些收拾花灯这样的物件,温晚挑了几件便失了兴致,不想走了。 弘历只能哄着她又走了几步,方上了马车。 温晚习惯似的偎进弘历怀里,弘历摊开方才买的桂花糖酥,捡了一块给她放进嘴里。 「你唯独这个不肯让人尝,可是自己喜欢的很?」 温晚懒懒的笑:「所有花香里,唯有桂花香,甚甜,吃在嘴里,却又不腻。」 「哦?」 温晚取了一块,正要餵给他一试,弘历就低头吻了上来。 「嗯,是甜。」 「且,不腻。」 温晚笑着推开他的脸:「糖自然是不腻,可您难道就不觉得腻么?」 「还是说…得不到的,方是最好的…」温晚的手攀上他的脖颈,笑的促狭。 弘历眼神一暗:「非要磨我是不是?」 他爱极了她这样若有似无的媚意。 「十里红妆您欠了我,那便用十里桃林来抵罢。」 第196页 「竹林听风,桃林听月。」温晚眼神如丝。 「该再赠你十里荷花邬,应那满船清梦压星河。」 「如此厚爱,着实无以回报。」温晚缓缓凑近他,却始终不曾真的触碰。 「心心…以身相许便是。」弘历也始终同她有一线相隔。 两人克制着拉扯。 「爷,格格。」李玉的声音响起。 王府到了。 温晚矜持的由弘历扶下马车,然后在入内后,微微屈膝一礼:「王爷可要在前院理事?」 弘历也是十分正经的道:「并非十分要紧。」 「月色尚好,走一走也无妨。」 于是,两人便并肩而行,往蔚兰苑去了。 李玉在后面眼皮又跳了跳。 又玩新花样了是吧? 只要不在雨里淋雨,什么花样儿都行。 一路无话,两人甚至没有牵手。 偶尔同时偏头看向对方,又故作不知的转回去。 待进了蔚兰苑,温晚屈膝:「王爷,我先去更衣了。」 「嗯。」弘历坐于炕上,眼神如有形,落在她的身上。 等温晚出来,弘历还在那里坐着,手里拿着书,也不知是否真的看了进去。 「王爷,不更衣么?」 「还是,要去别院安置?」 弘历放下书,站起身来:「既如此规矩,那岂能不与我更衣?」 温晚脸色腾地红了。 可还是故作镇定,「是!」 她抬手,缓缓的解他的扣子,弘历的眼神太过肆意,让她脸色越发红了。 好不容易解了扣子,温晚的手落到他的腰带处,停下了。 「恩?」 「是…不会么…」弘历的笑已经是掩不住的情慾。 「王爷恕罪…」温晚的手指在他的上腹缓缓划了一道,然后就要离开。 被他一把抓住。 「我教你。」 温晚偏过头:「不…」 「晚了。」弘历拉着她的手,解下了腰带。 随手便扔在了地上,然后又拉着她的手,宽去外衣。 等温晚触到他肩头的肌肤时,她再不肯了。 挣脱开,跑进了床帐里去。 弘历笑出声,自己换了寝衣,却系的十分松垮,撩开帐子,慢慢把温晚逼到角落。 「这是怂了?」 「嗯…」温晚偏过脸,不去看他几乎快要露出来的上半身。 弘历轻柔的把她扯过来,摁在身下。 「还敢是不敢?」 温晚乖乖摇头。 弘历正要低头亲她一会儿作为惩罚,却见她迅速双手攀上他,然后坐了起来,逼的他往后也直起了身子,坐在了床上。 她就这样攀着他,与他相拥。 「方才是不敢了…这会儿,却又…」她轻笑。 弘历狠狠的用手箍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道:「这般胆大…以后莫要哭才是…」 温晚越发贴近他:「我向来…只看眼前。」 弘历眼里的□□已经压制不住,低头在她肩头厮磨,双手依然箍着她细软的腰肢,隔着寝衣,温晚也能感觉到他双手的滚烫。 她难耐的动了动腰。 弘历闷哼一声,不免用了力,她肩头一疼,便往后躲了躲。 弘历低头,看着她寝衣领口蹭开,露出的肚兜的起伏。 「十里桃林。」他每个字都咬的情慾浓烈。 「待成之日。」 温晚眼底也沾了情慾,笑道:「自迎君至。」 弘历将她紧紧往怀里一按。 温晚听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松开手,将温晚的寝衣合好。 「我…去去就来。」 温晚听了,笑的毫不收敛,甚至还敢手指在他胸口轻轻一划… 「如今,且由你欺负。」 「来日,我自还回来。」弘历咬住她的唇,狠狠□□片刻。 然后松开她,下床沐浴去了。 他走到屏风处,还能隐约听到温晚不知死活的笑声。 心被勾的实在痒的很。 「李玉。」 「让人在十里竹林边上,再种十里桃树。」 「两者要连绵成片,中间种十里荷花。」 「缺一分都不行。」 李玉赶紧记下,正要去伺候弘历沐浴,弘历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现在就去!」 李玉一愣,现在? 月上枝头?! 让人去种树?! 格格又闹哪出?! 想归想,李玉还是立刻狂奔出去找侍卫传达。 弘历沐浴时辰颇长,他往内室走的时候还想,该如何整治整治温晚,让她不敢再如嚣张。 回去一打开帐子,温晚安静的睡颜便落入眼中。 「小没良心的。」弘历轻笑。 竟然自己这么睡了。 弘历不捨得吵醒她,只小心的把她拢进怀里。 与她相拥而眠。 三更末。 温晚不出所料的又梦魇了,弘历这回有了经验,把她抱在怀里,软声哄她,直到温晚回神,慢慢重新同他相拥。 不同于上次,温晚这回还记得梦魇的片段。 是异种的尖刺将她穿透,狠狠抛向空中。 她死亡的片段。 她从不愿去想的,潜意识已经删除的片段。 她不记得疼,只记得当时想的是——死了也行,不死其实还能凑合着活。 第197页 温晚眼神怔忪的看着弘历。 她缓缓埋首在他肩窝:「日子,就这么过罢?」 弘历抱紧她:「你呀,还是不肯贪心一点。」 温晚摇头,又沉沉睡去。 次日,温晚便又起的迟了。 弘历已经离开,用过早膳后,她便藉口一个人打棋谱,屏退了众人。 手中白子轻落:「你没有什么解释么。」 「我一无所知。」翠翠回应。 「另一个穿越者,这算入侵吧?」温晚又落下一子。 「算。」翠翠倒是痛快。 「若他先完成任务,会影响后期结算。」翠翠甚少这么主动。 这无疑显示了它的急切。 温晚笑笑,「结不结算我倒不急,有没有来世,来世有没有禁慾系的帝君等着攻略,还未知呢。」 「我要这结算有何用?」 「倒不如舒服点过完这一世,也就罢了。」 她手里又落下一枚黑子。 翠翠沉默了。 直到棋盘上已经快要落满棋子,它才幽幽的道:「久久无人通关,世界便弱了,同别个相融。」 温晚淡淡的道:「原来如此。」 她开始一颗颗提子。 「你开价罢。」 温晚漫不经心:「开不了。」 「兴许他的任务只是来传播正能量呢?我若横插一槓子,把人惊着了,人家未必不会反击。」 「到时候,拼的就是谁的系统强悍了。」 「你自己说说,你这点斤两,咱们够拼么?」 温晚提完子,便开始一颗颗的数剩下的。 「你躲不掉。」翠翠直接道。 「那能躲一时也是一时。」 「我这日子来得不易。」 黑子数清了,还要数白子。 「权限问题,任务不能少。技能你提。」 温晚笑笑,本就如此,这可不算加价。 她不说话,数完了白子,就收拾了重新开始布局。 「你择一个技能,可重复使用。」翠翠道。 温晚啪的落下一枚黑子,已经偏离了棋谱教的位置。 「五个。」 「不行。」 「三个。」 「可以。」 「还有一个问题。」温晚笑道。 她方才落子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弘昼那日嘀嘀咕咕,所在的位置,能听到的就是她同弘历。 若是他的任务模式同他相似,那他的任务对象,是弘历还是自己呢? 若是自己,她不出去,弘昼见不到她,就无法完成任务。 完不成任务,就没有技能。 没有技能,危险系数就不在一个档次了。 「那天他的德语,你翻译一下?」 片刻,翠翠念了起来:「你是我心中最美的月光,我想与你坦诚相见,尽情…」 温晚听完,嗯,任务对象八成就是自己。 但这话也太噁心了?! 他接到的原作到底是什么虎狼之作?! 怪不得他的系统允许他用德语,口齿不清的嘀咕。 系统也不傻,这话他真敢说清楚了,满清十大酷刑怎么也得给他安排一轮! 眼下是见不到那弘昼的。 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何嬷嬷进来送茶的时候,温晚随口问了问珂里叶特氏同高嫣如何了? 「福晋说,高姑娘本不应该走在珂里叶特格格身边。」 「念高姑娘受了惊,不予责罚,只让其宫女每日采清露,陪高姑娘供奉于府中小佛堂,也算是给她自己压惊。」 「如今清露可是不多了。」温晚一笑。 「是,宫女们恐怕要耗不少时辰的。」 晨起哪里还有空伺候那高姑娘?她就需得自己动手了。 「福晋这么一敲打,府里便又能清静些了。」 温晚笑笑。 清静? 怎么可能呢?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何嬷嬷就又得了新消息。 「主儿,熹贵妃娘娘的赐了两个格格,两个侍妾…给爷…」 「刚送进府里。」 「内务府一干人等也已经配齐了,这会儿,正在福晋那里拜见。」 「说不得就得一个院子住两个小主了。」 府里院子也就那么多,园子里有两处小房子,可那是赏景儿用的,到底不是正经住人的。 四个? 温晚瞬间明白了熹贵妃的用意。 雍正大大不行了,弘历守孝多久还得等朝臣们辩一辩。 是不会让他真的三年守身如玉的,但后宫三年恐怕不得有所出,不然总是面子上不太好看。 熹贵妃这是想让弘历在丧期前,尽可能的绵延子嗣。 一个帝王,子嗣是极要紧的。 「四份礼,嬷嬷看着时辰送去罢。」 「是,奴婢按规矩准备。」 蔚兰苑这种宠,礼是不需要多的,规规矩矩的也就是了。 「只是,主儿,奴婢觉得,兴许会有哪个小主,来见您。」 巴结巴结最受宠的,也很正常。 「不见。」 温晚翻着棋谱,毫不犹豫。 先不说弘历实则不喜欢她与那些人交往,且自己如今还没到失宠的时候呢,何必现在就挑人联盟。 「对了,苏格格送的那盒子书籤,我极喜欢,嬷嬷送去一方徽墨,就说给三阿哥来日用的。」 第198页 「是。」 何嬷嬷出去后,温晚便专心摆弄棋子。 第78章 加上高嫣,府里一下子添了五个新人。 第一次请安,就显得热闹的很了。 温晚去的不早不晚,头顶是红50的苏格格也几乎同时到的,两人相视一笑,一併给福晋侧福晋行礼后,便各分两边落座了。 今日人来的十分齐全。 高氏也来了,温晚坐在她的下首处,看了眼她头顶弱弱的黑30,比之从前少了许多,不知是因为病的狠了,恨意都顾不上了,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对弘历绝望,方也不迁怒于人了。 新来的几个来给高氏见礼,目光都多少瞥了眼温晚。 温晚一视同仁,皆对上眼神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温晚的步摇闪了人家的眼,几个人头顶的数值,都唰唰跳成了黑色,数目倒是还不大。 借着喝茶的动作,温晚看了半圈,福晋黑5,算是很微弱了,应该只是自然的嫉妒之心,这个温晚自己,若遇见一个陌生的顶级异能者,心中也会多少有些嫉妒的。 乌拉那拉氏,黑5。 这让温晚疑惑,难道自己一直怀疑她,错了? 她敌意居然如此之小? 温晚并不打算掉以轻心。 没有敌意,跟想干掉你,其实没有那么冲突。 珂里叶特氏如今只有黑10了,黄氏和戴佳氏黑40,金氏在幽篁里出不来了,温晚有些可惜,她还没见过黑100呢。 刚垂眸,就听到一道娇弱的声音:「请福晋安。」 高嫣到了。 温晚看过去,这下不必可惜了——黑100出现了。 高嫣满满的恶意,让温晚目露笑意。 这不就来活了么。 作为一个还没有子嗣的顶级宠妃,她实在太闲了。 福晋公正大度想得开,暂时是一点儿都不为难她,其她人,只冒个头,弘历就给人掐的去半条命。 谁还敢招惹她? 除非有一击毙命的本事。 但眼下,是没有的。 毕竟栽赃陷害在她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高嫣请过安后,福晋就给众人介绍了一番新人。 格格喜塔腊氏,格格完颜氏,侍妾李氏,侍妾杜氏。 都是美人儿。 尤其是那完颜格格,生的气质不俗,眉眼清冷,还有一股子书香气。 温晚瞧着她头上那黑50,都觉得应该给她设成楷体才应景。 这四个人史书没有,可见这个世界已经走向了未知。 新人见面,还不知深浅,大家都是其乐融融,并没有什么机锋可打。 温晚一如既往,非贴脸@就不说话,唯独苏氏的话,她会接上两句。 戴佳氏注意到了,意外这温晚同苏氏竟有些交好。 一个盛宠,一个有两个儿子,可谓强强联合。 幸而两个性子都算不争不抢,不然这后院,还有旁人的活路么? 她只这样酸了酸,就把精神放在了新人上面,想着交好那么一两个,再看看能否再有些机会。 家里给的生子方子,她也偷偷开始用了,弘历对她这么淡,她再如何也得不了什么宠了,只希望能再有那么一两次,得一个孩子。 哪怕是个格格呢! 请安回去,温晚更衣后,就问何嬷嬷:「嬷嬷觉得,哪个能占鰲头?」 何嬷嬷笑道:「奴婢说句逾矩的话,这四位小主,容貌上并不及原有的小主们。」 「倒是胜在年轻,眼睛里有少女之灵动,不至于立刻被埋没。不过这也得主儿您不在场——奴婢在宫中那么多年,还没有见过主儿这样的一双眼睛。」 何嬷嬷难以形容温晚,她如今越发觉得温晚其实深不可测——这句话她一想都觉得荒唐,但却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这样才好。 何嬷嬷继续道:「奴婢觉得,完颜格格,胜在气质同诸位小主都不同。」 清清冷冷,还带一点书卷气。 足够特别。 恐怕第一个侍寝的就是她了。 温晚正要说话,只见含珠走进来,在屏风处行礼。 「主儿,奴婢准备了给四位小主的礼。」 「进来罢。」 「是。」 含珠进来,把礼说了一遍,中规中矩。 「原本没见着也就罢了,可今儿一见,那完颜格格,生的气质不俗,我瞧着都喜欢。」 「既然喜欢,这礼就给她再添一支钗罢。」 「是!」含珠应下。 「就由你亲自去给她们送去罢。」 「奴婢知道了。」含珠行礼,退下了。 「这性子,沉稳了许多。」 若是以前,含珠定要说一句,作什么给她添钗? 「她学的也很用心。」何嬷嬷道。 温晚嗯了一声,又回到方才的话头:「眉目清冷的人,大多心里头也是孤傲的。」 「打听着些,她可有什么极爱的东西。」 「咱们也好投其所好。」 何嬷嬷不太理解,不过还是应下:「是。」 想了想,到底又小心的劝了一句:「主儿,完颜格格这般的…是新鲜,但也未必就能长久。」 「这样的人若是略微跌下去,自己就受不得了。」 实在不值得脏了手,更无需介怀。 第199页 何嬷嬷如今很是笃定,等温晚能侍寝,再来多少美人儿,都得跌下去好一阵子。 从李玉愁苦的脸色,便能看出,爷,早就等不及了。 温晚微笑:「我只是要用一人,本无所谓是哪个,若不是她还有些特别,也轮不到她。」 何嬷嬷一愣。 温晚却又开始摆弄棋盘。 何嬷嬷见状,换了一盏新茶,便退了出去。 宫中。 弘历正在给熹贵妃请安。 「人已经给你送进府里了。」熹贵妃道。 「让额娘操心了。」 「有些话,我要说与你听。」 「咱们母子两个,就不必那些弯弯绕了罢?」熹贵妃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弘历心虚,起身:「额娘恕罪。」 「人,你已经圈在了府里,养的…也好…可你当知道,子嗣为重。不然天下悠悠之口,你如何应对?」 「分寸二字,原不是我如今能教你的了。」 弘历脸色认真:「额娘放心。」 「府里到底是福晋给你撑着,你要多多顾及福晋的体面。」 「是。儿子知道。」 「听说永璋身子健壮,改日,带进来我瞧瞧。」 「是长的敦实些,苏氏照顾的好。」 熹贵妃端茶喝了一口,「我知道你喜欢苏氏,所以把永璜给了她养,只是也莫要真累着了她,三阿哥还小,永璜养的好是本分,养的若有什么差错,你也当宽容些。」 「是!」弘历应下。 熹贵妃想了想,道:「温晚这丫头,其实是属乌龟的。」 她说着便笑了起来,眼神柔软:「遇着事儿就缩回去,恨不能缩到那地老天荒去。」 「你同她,自小的情分,再没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她若想不通,额娘替你说她。」 但你是不能恼她的。 弘历听得出潜台词,苦笑:「额娘,她若真肯闹,倒也好了。」 「那是她懂事。」 「怎么?懂事倒也成了错了?」 弘历摇头,额娘护着温晚,快没边了。 熹贵妃见他这般,便岔开了话,说起了弘昼。 「裕妃说,弘昼又被摘了爵位,却不知缘故,你可知?」 「是给皇阿玛变戏法,差点火烧了流云阁。」弘历笑道。 「这孩子,还是这么没个轻重。」 「裕妃想儿子,可弘昼玩心太重,又不爱听他额娘念叨,每每都请了安,就跑了。」 「过几日,你得了空闲,把他捉进来,好好陪裕妃说会话。」 「就在我这里,我们一起用个膳也好。」 「儿子记着了,一定把他押进来。」 熹贵妃点头:「去吧。」 弘历正要走,又想起来一事,让李玉取了书来。 「额娘受累,听听儿子给您念会儿书可好?」 熹贵妃一愣,随即笑骂:「我哪里用你念书。」 虽这样说,可她的笑是压不住的。 弘历故作可怜:「额娘就当全我的孝心?」 熹贵妃轻嘆一声故作勉强:「那你念罢。」 弘历果真认真的念了起来。 念了半个时辰不到,熹贵妃就止住了他:「你念的,离着温晚差远了去。」 「我听不下去了。你且回罢,我这儿没有你的午膳。」 弘历只能哭笑不得的告退了。 一路回了府里。 刚进门,李玉小心的道:「爷,可是要去蔚兰苑?」 弘历脚步一顿。 额娘的话是要听的。 只是,这青天白日的,怎么绵延子嗣? 那叫白日宣淫! 晚上再去别处也不迟。 他心安理得的点了点头:「嗯。」 李玉打发人一路快些去蔚兰苑,让那边备着午膳。 温晚正在更衣,她方才突然发现,这个身子,极软,轻轻松松一个横叉就下去了。 她原来就觉得身子堪称柔若无骨,可没想到是这般软。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记忆里那点儿瑜伽姿势都试了个遍。 所以大汗淋漓,刚擦洗了,换了身衣裳。 这么软的身子,不利用一番,可惜了。 弘历进来,她堪堪收拾妥当,还未行礼,就被拉到怀里。 「热…」温晚挣扎,颇不情愿。 「九日。」弘历箍着她道。 「九日不曾见你,你就这般冷淡。」 「可若是三五日,你倒还肯露点思念之意。」 「额娘说你属乌龟的,我瞧着,未必不是,时日越久越沉得住气。」 温晚笑了:「那您要我如何?」 「急的团团转?」 「您又该说我,属那猫儿狗儿的了。」 「分明是您难伺候,倒总怨我。」 她手指自他耳后滑向脖颈,只一个动作,就让弘历眼眸一深。 「是怨我。」 他已经贴了上来,含煳不清:「日日见你,你方无处可躲。」 片刻,温晚气喘吁吁的推开他。 「日日相见,岂不无趣?」 「有道是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您瞧,若是相逢月满,便能得夜萤同游,想想便觉得极美。」 弘历已经快要没脾气了,「诗词歌赋,在你口中,全都曲解其意。」 第200页 「何为正解?」 「古之而来,就一定是正解么?您日日读书,就从未有过疑惑?我看那书中,您的修正註解,半点不少。」 「怎么,偏到我这里,就成了胡言乱语?」 「再者,若读书,只是生硬记诵,而无自己心得,您如何同人辩文?岂不是无趣至极?」 弘历笑了起来:「甚有道理。」 「那我更该日日来与你辩解这些才是。」 温晚惊讶:「您也忒能曲解了…原就不是一回事。」 「曲解方有趣儿,不是么?」 温晚便气着了,耍赖似的去捏他的脸。 弘历大笑,拉下她做乱的手,同她又缠绵了一会儿。 方眼神黏煳的道:「过几日,带你入宫。」 「额娘嫌我念书远不及你。」 温晚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娇喘:「那…您需得先给我念了书才好…」 「嗯…那是自然。」弘历忍不住又低头吻了上去。 只是这次不过是浅尝辄止,他就松开了她。 两人拉开一点点距离,他指尖在她脖颈处摩挲:「要进宫去,你这里还未好…额娘见到…定午膳都不给我用了的。」 温晚笑了,看着他:「那我…给您…娘娘说不得就心疼您了?」 她的手攀上他的脖颈处带着暗示。 弘历深吸一口气:「休得胡闹。」 「不是爱下棋了?」 「我陪你下棋?」 温晚娇懒的道:「我棋品定然不好。」 「无妨。」 「我让着你便是。」 温晚方点头,同他去后书房下棋。 虽说棋品不太好,时不时悔棋,但温晚下的是极其认真的。 弘历的棋艺对她绰绰有余,所以每每下子都是漫不经心,更多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 看她苦恼,茫然,惊讶,欣喜… 他能看出,她已然沉浸在棋中。 并非如旁人一般,一边下棋一边分心揣摩自己的心意,再说些与棋无关的话。 她总是纯粹的。 他眼神渐暗,抬手落下一子。 黑子便输了。 「今儿去福晋那里了?」他道。 温晚捡着棋子:「明知故问。」 弘历端茶饮了一口,笑道:「如今人多,可觉得吵闹?」 「哪里有那么没规矩的?敢在福晋那里吵闹?」温晚捡完白子,开始捡黑子。 「那也是人多口杂,想必无趣的很。」 「也是难为你了。」 温晚手指一顿,方明白过来。 他这是又不想自己去请安了? 索性不管棋子了,端坐,无奈的看着他:「您又闹什么?」 「总要给个缘由罢?」 「不然这侍宠生娇的罪过,我可不背。」 弘历倒坦坦荡荡:「你待福晋恭敬,乃是真心,既有了真心,就不必在这请安上了。」 「也不必去听她们嚼舌根。」 「你只在这院中,自在松快,不好么?」 他声音听着随意,温晚却已如临大敌。 他本就掌控欲甚高。 再这么高下去,他说不得真造一世外桃源,把自己囚禁起来。 自己就像是一味让他食髓知味的药,治癒他那随着地位攀升而带来的孤寂感。 他会越发不信任任何人。 包括温晚。 他如何愿意? 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与世隔绝。 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到她,她就可以一直是他喜欢的模样。 第79章 温晚起身,坐到他的身边,与他缓缓相拥。 「娘娘说的没错。」 「我大概真是属乌龟的。」 「不爱见人,也不爱这世间纷纷扰扰。」 「但我其实不怨您。」 「不怨您把我拽进这里,若非如此,我如何知您的苦衷,知您的不得已…又如何知您待我之心?」 弘历低声道:「你当真这样想?」 温晚轻哼,直起身子,兇巴巴的看着他:「除非…」 「您没打算好好养我。」 「这又从何说起?」弘历揽着她的腰,眼神又柔和下来。 「您若肯好好养我,任凭什么,都休想移了我的心智。」 「若是您担心养不好,不如现在就赐我毒酒一杯。」 「我当永远是这般模样…」温晚笑容越发魅惑,可她的眼睛,却纯的如同幽泉。 弘历看着她:「养你也不费什么,可你若死了,要留你这般容颜不改,恐怕要耗尽国库。」 「那我且先活着?」 「嗯。」 弘历将她重新拥入怀里,两人静静相拥。 温晚心知,方才算是以毒攻毒,把他那心思暂时压下去了,但以后未必不能愈发严重。 可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能以绝后患。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感情也算是又深入了一层,且是旁人再无法到的一层。 弘历夜里便顺从心意,没有离开蔚兰苑。 两人夜里,难得没有痴缠不休,反而只是相拥着说话。 从弘历读书时偷过的懒,到他带弘昼上街抓贼反被诬陷,还有他意气风发曾想偷偷随军亲征,结果被雍正罚跪奉先殿… 弘历一样一样的同她说,温晚则给足了他情绪价值,甚至主动问起了自己同他的过往。 第201页 他捡了几样说与她听,温晚却又吃味的很,在他怀里闹腾。 弘历无奈,只能把人亲的晕头转向,再继续同她说话。 从头到尾,两人都声音轻而缠绵,生怕惊了对方似的。 如此这般,第二日,弘历回来,又忍不住想留在蔚兰苑,摺子都搬过来了。 晚膳熹贵妃赐了一道菜出来。 弘历只能离开。 当晚就召了那位完颜格格。 只是不过一个时辰,就把人送回了院子,没有留整夜。 第二日,温晚刚起身,何嬷嬷就端着一个盒子匆匆而入:「主儿,爷交代给您送来的。」 温晚打开一看,又是一枚小印。 刻的是佳期如梦。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印依旧有些粗糙,定然是连夜刻的。 温晚挺愁的。 他好像更爱我了? 但他爱的终点很可能是把我囚禁。 「主儿…高玉还等着呢。」何嬷嬷提醒。 这是要点回应? 温晚更愁了。 她拿了一把自己方才用过的梳子,递了过去。 何嬷嬷笑着接过,又匆匆拿了个荷包,装好,给了高玉。 高玉赶紧拿了,话都来不及说,飞奔而去。 何嬷嬷便知道,爷定然还没离府,正等着呢。 这完颜格格,果然不足为惧。 不过温晚吩咐了,她定要照做,便叫来许多,交代一番。 许多笑了起来:「已经打听了一些…这完颜格格最爱古书。」 「听说,进府什么都未带,只带了一大箱子书和一把琴。」 何嬷嬷点头:「还是要留意些。」 许多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何嬷嬷则进去,先伺候温晚用了早膳,才把许多打听来的话说了。 「古书?」 「好雅致的喜好。」 「完颜家,可是名门?」 何嬷嬷明白温晚的意思,回道:「奴婢打听过,这位出身只是完颜氏的旁支,家中官职,只有一个长兄,在户部,是五品。」 京中五品官也算不得什么。 家中银钱想必也不宽裕,古书确实不便宜。 「想必她的阿玛额娘,极疼爱她。」 所以倾家荡产也要满足女儿的喜好。 何嬷嬷藏起眼底的讽刺,笑道:「爷爱诗书,在京中,不能说人尽皆知,可官宦之家,是都知晓的。」 完颜家也是倾尽心力啊。 温晚很满意完颜格格的人设,她低声嘱咐了何嬷嬷两句。 何嬷嬷一惊,终于听出了眉目。 「奴婢明白了。」 温晚笑笑,她对何嬷嬷是满意的,一点就透,又没有过于聪明。 午膳时,弘历得了温晚的信:「今日心情尚佳,如君所愿。」 高玉见他看完了信,眉目舒缓,趁机小心的道:「爷,格格…病了…」 弘历又看了一眼信,嗯了一声。 「叫王太医过来一趟。」 王太医很快过来,弘历吩咐了几句,他又跟着高玉往王府去了,高玉试图打听几句,王太医打着哈哈,说的似是而非。 高玉也不强求,只看他并不紧张,方知格格大概只是心情不爽快,并非真的病了。 也是松了口气。 上次他已经九死一生,再不想经一回了。 王太医诊了脉,不多时,蔚兰苑的宫人就去福晋那里报了信儿,格格病了,需得养着。 福晋也颇紧张,很是问了几句,才把人放了回去,又让绿竹紧跟着送了东西去。 绿竹没有亲眼见到温晚,不过看何嬷嬷的神色,知这回应该不兇险。 回去报了福晋:「院子里都是药味儿,不过没有慌乱。」 「嗯。」 「隔一日,便打发人去问问。」福晋道。 「是。」 因着前头温晚病了,弘历可是折腾了一番后院众人。 这回又病了的消息传出来,难免都有些慌。 珂里叶特氏让人关了院门,「除了要膳,任何人不得出去行走!」 「膳房给什么便用什么,不必多言。」 她也是倒霉透了,最近只想躲风头。 其她「老人儿」反应没这么大,可也都约束宫人,不要惹事,生怕再被弘历捉了什么错处。 新人们反应迟钝些,第二日见都不出来走动了,也隐约知道了厉害,都在院中呆着,不走动了。 唯独墨云轩的高嫣,依旧每天去园中祈福。 喜儿忍不住提醒她:「主儿…钮祜禄格格病了,听说各院都送了礼,不如咱们也尽尽心意?」 「这几日园子里热,不如奴婢陪主儿去小佛堂?」 小佛堂她们可是供奉了不少清露,去拜一拜,说不得主儿就能得宠呢。 高嫣蹙眉:「她病了?」 喜儿看着她怔愣的样子,小心的回道:「是…听说昨儿就病了。」 「蔚兰苑的门都关了。」 「上回,钮祜禄格格养病,便是闭门养了许久。」 高嫣突然十分恼怒,手边的茶杯砰的被她扫在地上。 「我要去见姐姐。」 喜儿不敢拦,只能心惊胆战的看着高嫣跑了出去。 第202页 一路去了玉锦阁。 高嫣却被拦住了,说要通传高氏,再请她进去。 秀珠好说歹说,加上喜儿扶着,才让高嫣先去了厢房等。 「主儿,二小姐哭的厉害。」秀珠道。 「让她再哭一会儿罢。」高氏并不着急,看着面前的扇子,慢慢挑选着。 「只有哭的惨了,才能记住这痛。」 「不然,她也未必会尽听我的。」 「主儿说的是,还是主儿心有成算,竟算到了二小姐会有今日。」秀珠笑道。 「哪里是算的?」高氏冷笑。 「阿玛对她没有寄予厚望,养的她只会娇蛮任性,再加上,她一无上心的嬷嬷教导,二未曾选秀经那些波折,性子如何稳重?」 「只会凭着自己心意行事罢了。」 「瞧瞧她这些日子做的蠢事,真是丢高家的脸。」 高氏终于选好了一把扇子,握在手里扇了起来。 秀珠试探着问道:「主儿,奴婢一直不敢问,主儿先前为何想法子让爷去二小姐那里…」 「若是爷不曾去,二小姐岂不是更加依赖您?又不会做下这些事来。」 高氏笑容越发冷了:「不管她到底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又或是只是巧合,事已至此,她都得好好留在府里,为了高家为了阿玛,拼尽全力。这事儿她想不通,我却不能不想通。」 「她不是吓得要死要活的不肯留在府里么?」 「那我便只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了。」 「爷只去了一回,她不就心动了?到底是小丫头,不谙世事,好哄的很。」 「动了心,但爷又冷落了下来,得罪过的人,可不会饶了她。」 「人只有痛过了,才知道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 「我自己便是如此。」 高氏起身:「去外头见她罢。」 秀珠心疼的扶着她,高氏的手腕瘦的都有点硌人了。 只有她知道,高氏这看似风轻雨淡的背后,是整夜整夜的梦魇,还有梦魇后久久不能入睡的痛苦。 「姐姐!」 高嫣一进来,见到高氏,就扑过来跪伏在高氏的腿上:「我想回家。」 「这样任性的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是了,可不能传到旁人的耳朵了。」 不然就是一桩罪过。 「新人入府,难免新鲜。」高氏嘆了口气。 「你本能得爷眷顾,却非要初得宠就咄咄逼人。」 「这里是王府,并非是自己的家了,难不成你还指望爷像阿玛那般纵着你?」 高嫣一味的哭,瞧着无助又惶恐。 秀珠双手递上了帕子,高氏亲自给她擦了擦眼泪。 「哭的猫儿似的。」 高嫣眼睛失神,喃喃的道:「姐姐…」 高氏握住她的手:「哭是没有用的。」 「日子还得过下去。」 「你还小,虽说犯了错,但只要你乖一些,总有一日,爷还能看到你的。」 高嫣还是眼神怔忪,没有言语。 高氏越发温柔:「莫要心急,给你养身子的药,可用着了?」 那是有益生子的药。 虽说不侍寝喝了无用,但谁知道哪天才能侍寝?纵想法子,也不确定弘历就当真会去。 只能先这么喝着,才能保万无一失。 高嫣还是不回应,喜儿在后面行了一礼,小心回道:「回侧福晋,主儿这几日月事突至,便没有用药。」 「身子妥当了,还是要喝的。」 「是。」 秀珠在旁,低声道:「主儿,您该喝药了。」 喜儿听见,就知道侧福晋这是要她家主儿回去。 便上前扶起高嫣,秀珠也赶紧帮了一把。 「秀珠,你亲自把人送回去。」 「让你家主儿这几日好好歇着,想吃什么,只管去膳房取,我已经派人嘱咐了的。想用什么,来我这里,自都不会缺她的。」 喜儿行礼:「奴婢记下了。」 高嫣不想离开,秀珠连哄带劝的,又找了个嬷嬷,一人一边扶着,这才把人送了回去。 喜儿伺候高嫣重新洗脸更衣后,高嫣就神情恍惚的卧在了床上。 喜儿想着爷也不可能来,索性关了院子门,由着高嫣歇着了。 她自己在外间做绣活,突然她手上一顿,她看到了方才来不及收拾,就被她先弄到一边去的茶杯碎片。 主儿听了钮祜禄格格病了,才摔了杯子,那…莫不是因为钮祜禄格格病了,才这样伤心的? 这也太离谱了。 她摇摇头,定然是主儿知道完颜格格侍寝,自己又被冷落多时,心里难过。 高侧福晋不也清楚么。 至于摔杯子,兴许只是气钮祜禄格格这一病,就没人制的了那完颜格格了? 定然是这样。 喜儿嘆了口气,气这些有什么用呢? 想想自己怎么争宠才是要紧。 第80章 隔一日,弘历又回来了。 先去了福晋那里,约莫一个时辰才离开。 又去了苏氏的院子,大阿哥也被叫了过去,直到晚膳时辰,才见弘历出来,往蔚兰苑而去。 「把摺子放前头去。」弘历边走边道。 「是!」李玉明白了,爷今晚不能留宿蔚兰苑。 「给完颜氏,送点料子过去。」 第203页 「是!」得儿,今晚看来还得是这个完颜格格伺候。 进了蔚兰苑,没人敢提醒弘历,温晚病着呢,不能见。 他一路进去,温晚正躺在床上,慢慢的喝一碗莲子羹。 弘历蹙眉,她这脸色!竟根本不是装病! 本来想说她几句,就是不去请安,他替她找别的法子也就是了,何苦说自己病了!多晦气! 谁曾想,她真是病了! 他坐到床头去,拿过她手里的碗,亲手餵她。 温晚笑笑:「本不想喝了,您也来的太是时候了。」 弘历脸色很不好,也不说话,只一勺勺让她吃尽了,又极轻柔的给她擦了擦嘴角。 温晚勾住他的手指:「生气了?」 弘历脸色越发难看。「王太医,真是当的好差事!」 温晚病了,他竟未去復命! 「王太医还在熬药呢!」 「这药十分繁琐,所以是王太医亲力亲为。」 「本打算今儿用了药,见了好再去同您说的。」 弘历轻轻环着她,心头止不住的怒火。 她又病了。 自己竟真的养不好她?! 「您都不问我是如何病了,就这般生气。」 温晚在他怀里极尽依赖:「是王太医诊脉,诊出了上次还有些病根未去,这次趁着天热,将病根去了,以后身子便安然无虞了。」 「您瞧我脸色不好,实则是药浴后热的狠了。」 「不气了…可好?」温晚环住他,轻轻给他顺着后背。 「当真?」 「自然当真。」 「也亏的王太医谨慎,连诊了两日,一个时辰诊一回,方觉察了。」 「您当替我谢太医的救命之恩才是。」 弘历的手臂这才敢慢慢收紧,温晚温柔的给他顺着后背。 直到他真的放松下来。 只是他的神色实在算不上好。 弘历的眼神划过床帐里面挂着的那枚同心结,深吸了口气,低声道:「等你好些,我带你去岫云寺上香。」 「嗯。」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温晚看着他的衣裳,还是外头穿的,才想起来:「您用晚膳了么?」 「李玉让人备了。」 「那我陪您用膳?」温晚撑起身子。 「你歇着。」 「我先去换身衣裳。」弘历解了领口的扣子,眸色深沉,显然还没有释怀。 温晚欲言又止。 弘历却一眼就知她所想,声音渐冷:「你要我走?」 他恨不得想尽法子,只求温晚身子康健,能长久的伴他左右。 这一腔心意,她却视而不见,竟想着让自己去别处安置。 「娘娘…」温晚其实已经后悔了,她不应该在这时候推开弘历。 但已经这样了,只能先坦白再想法子哄回来。 「我与额娘。」 「孰轻孰重?!」弘历俯身,直直的看着她。 温晚没想到,自己竟在古代,被问了这世界难题。 她看着他:「您应该问我,您同娘娘,同时落水,我先救哪个。」 弘历只觉得她的笑无比刺眼,他突然偏过头:「你不必说了。」 他直起身子,正要离开。 温晚拉住他:「我会先救娘娘。」 弘历冷笑。 缓缓拉开她的手。 温晚却起身,自背后抱住他:「待救了娘娘,我会回去,与您同生共死。」 弘历没料到她会如此说。 片刻,终究又心软了。 回身把她抱回床上,温晚没有趁机又拉着他不放,只是不安的看着他。 仿佛,她连撒娇都不敢了似的。 弘历心更加软了下来。 「怎么瞧着,像是怕我打你似的。」 「我是气你。」弘历抱着她,嘆了口气:「但我不会因气你,而去责罚你。」 「莫要怕我。」 温晚这才慢慢回抱他,「没有怕您。」 「是…有些内疚。」 弘历眼神柔软了下来,温晚向来知错就认,再大的怒气,她一认,自己也就气不得了。 「我去换衣裳,你陪我再用点粥,可好?」 「不喝…」温晚轻哼。 弘历笑了起来:「这就又闹了。」 他换了衣裳回来,就抱温晚去了炕上,炕桌太小,所以李玉只捡着弘历爱吃的几样放了过来。 眼见着弘历端了碗餵温晚喝粥,他赶紧退了出去。 高玉在外头等着,见了他,两人对视一眼。 高玉一甩袖子,得儿,完颜格格可以一边呆着了。 他熘达熘达的走开了,李玉在,他甚少在弘历面前献殷勤,只一心在后院的小主们身上下心思。 他这份识时务,李玉才肯时不时透个信儿给他,两个人难得形成了一股平衡之势,牢牢的把控住了弘历身边伺候的,不给旁人可趁之机。 吴书来如今替弘历做许多事儿,已经不同他们一般见识了。 见他们两个如此,倒贊了句,知进退。 用了晚膳,又各自洗漱了,弘历有心折腾温晚一番,已惩她方才的没心没肺,不料却被她一句话被阻了:「太医说,我这些日子,忌心绪起伏,您莫要招我。」 弘历只能偃旗息鼓,搂着她:「那便好好歇着。」 第204页 温晚却很不安分,手在他肩头滑动。 被他小心的按住:「太医所言,这就忘了?」 「自然没忘。」 「是您不能招我,又非我不能招您。」温晚理直气壮。 弘历顿觉不好。 「您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温晚攀了上来。 弘历岂能现在起身离开,只能苦笑着威胁她:「别闹…不然日后…定要加倍还于你的。」 「我只看眼前!」温晚不满:「您总不记得。」 弘历深吸一口气:「我与你念书可好?额娘还等着你给她念呢。」 「不好!」温晚干脆的摇头。 人已经伏在他的身上,在他脖颈处吮了一口。 弘历双手小心的扶着她的腰:「你且下来…」 「心心…」 温晚轻哼,不满的咬了他一口。 弘历唿吸急促,又不敢强硬的把她扯下去,更不敢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实在难耐的很。 「你可知岫云寺?它在民间有一个别称,为潭柘寺…」弘历企图给她讲点新鲜话儿吸引她的注意。 她却是听着了,但一边听,一边轻轻点点的吻在他的脖颈,肩头,唇角。 弘历被磨的受不住了,止了话。 温晚不肯了,惩罚似的咬着他的下唇,舔了舔。 「然后呢?那寺中壁画,如今可还在?」 弘历只觉得头皮都麻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还在的,画中画的是——」 温晚停了动作,等他下文,他趁机极轻柔的将温晚挪了下去。 然后坐了起来:「我去沐浴。」 「今晚还有许多摺子要看…」 温晚得意的笑了,弘历又气又没有法子,不敢靠近她,只能放个狠话:「待你身子好些…」 「绝不饶你。」 他眼神往下滑,在她微微露出的肚兜那里停住。 温晚裹住被子,娇哼:「还不与我念书?」 「我若是不睡…您也休想睡了。」 弘历沐浴后,只得拿了书来,坐在床尾。 温晚不满,眼神威胁。 弘历只能咬牙坐到她身侧,却不敢如以前般揽着她念。 温晚也没有把他磨的太狠的意思,只靠近他,手指抓着他的衣摆。 片刻,就在弘历低沉的声音里,沉沉睡去。 弘历听到她唿吸的变化,放下书,笑骂了一句:「莫不真的是妖精投生来的?」 如此磨人。 他看着她还揪着的衣摆,没忍心抽出来,索性也不看摺子了,与她相拥而眠。 接下来一连半月,弘历把剩下三个新人挨个召了一回,还去了苏氏那里一回,福晋那里也去过两次,剩下的日子,竟召的都是完颜格格。 再次请安的时候,那完颜格格的穿戴便有了些宠妾的气派,眉眼间清冷更甚。 旁人搭话,或是酸几句,她一概冷淡的应对,惜字如金,多少有些并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孤傲。 让众人散了后,福晋看着彤史,完颜格格也不是夜夜都侍寝,估计也就是红袖添香,便收了劝谏弘历节制的意思。 恃宠而骄,本没有什么稀奇的。 温晚这样的,从不见一丝轻狂,才是稀奇。 彩柳捧着茶,放在福晋手边,福晋放下册子,刚要端茶,又停住了:「墨云轩抄的经书,送去小佛堂了?」 「已经送去了。」 「只是,奴婢听说,那完颜格格觉得福晋所罚,着实轻了…」 高嫣十日前,在园子里偶遇那完颜格格,又同人起了争执。 言语间,高嫣「不小心」一摔,竟把那完颜格格一併扑倒了。 完颜格格的脸差点被掉落的钗子划到。 当下又气又怒,夜里就说受惊,不能伺候弘历了。 弘历去看了,赏赐了一番,第二日就让人传话给福晋,让福晋责罚高嫣。 巧的是,高氏竟在福晋那里说话,听了这话,便给高嫣求情,神色悽苦,实在让人心生不忍。 福晋知弘历对完颜氏并没有多用心,不然就不是由她做主责罚了,便只罚了高嫣抄经。 「墨云轩有什么动静么?」福晋根本不理会完颜氏是否不满。 「只去园子老地儿祈福。」 「其她小主如何言语,竟都不理了。」 福晋点头:「总算有点长进了。」 「高家两个女儿,性子竟差了这么多。」福晋对高嫣也是头疼。 高斌如今忠心耿耿,又十分得用,高氏也已经安分守己,弘历满意了,就肯给些体面了,虽说不愿宠幸高家姐妹,但透了意思,对她们可宽容些。 偏偏高嫣实在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手段还粗劣不堪。 彩柳笑道:「福晋,这高姑娘虽说…手段太明显了些,但又回回有余地能辩解几分,幸而咱们是后宅,若是去衙门,这样的事儿,竟没有证据给她定罪的。毕竟是不是真的不小心,这谁能刨开心看看不成?」 「是有心机的。」福晋点头。 「可也不能由着她这般闹下去,不然后院成了什么样子。」 「过几日,让绿竹每日去给她讲一个时辰的规矩罢。」 把人拘着,让她无瑕闹腾。 墨云轩,喜儿也是很头疼,她家主儿又来湖边祈福了,不让她靠近,她只能远远看着。 第205页 她家主儿不得宠,又没有名分,还出门熘达——简直是个活靶子。 落井下石是后院常有的事儿,说起来,也就是为了出出自己心口的闷气,不敢朝着得宠的,只能紧着这种不得宠又得罪过许多人的。 但她人微言轻,高嫣根本不听她的劝阻,抄完佛经就又出来了。 喜儿规矩的站着,眼神偏了偏便看到了戴佳氏往这边走来。 喜儿心知,又得一场冷嘈热讽了。 果然,戴佳氏捏着扇子,特意在经过高嫣时,对同行的喜塔腊氏道:「听说高侧福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下棋,能同爷平分秋色呢。」 戴佳氏声音颇大,生怕高嫣听不见。 「那咱们真是自嘆不如。」喜塔腊氏嘆道。 「别说咱们自嘆不如了,高姑娘,同高侧福晋,同出一脉,血脉至亲,不也远远不能及么?」戴佳氏笑笑。 「高姑娘,你说是不是?」 高嫣咬唇不语。 喜塔腊氏初入府,谨慎些,便扯了扯戴佳氏,一併走开了。 高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喜儿快步走过来唤了一声:「主儿?咱们回去罢?」 她脸色苍白的点头。 转身,却见又来了一波人。 喜儿定睛一看,是几个丫鬟。 她松了口气,这几日来阴阳怪气的小主太多了。 她这个主儿因此夜里频频失眠多梦,累的她也瘦了许多。 几个丫鬟看见她们,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等高嫣慢慢经过,她们才起身继续说话。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么?」 「完颜格格当真得了一盒那么大的珍珠?」 「当然是真的,完颜格格如今最得宠了。」 「蔚兰苑都不及呢!」说这句话的丫鬟声音小了许多。 「听说完颜格格文采极佳…爷夸格格堪称第一才女…谁都不及…」 高嫣勐的停住脚步,喜儿吓了一跳。 正想着要不呵斥几句丫鬟,主儿再落魄也是个主子! 高嫣却又重新往前而去,喜儿只能作罢,跟了上去,好在丫鬟们的声音也已经听不见了。 玉锦阁。 喜儿跪在地上。 高氏看着她,冷笑:「怎么,还是不肯说么?」 「你要忠心,我不拦着你。」 「可你的主儿身上,繫着的是我高家的荣耀!」 「她整日这样闹腾,一个不小心,我高家满门都得搭进去。」 「到那时候,你那一家子,也都不必活了。」 喜儿眼眶红红:「侧福晋…奴婢…」 「我也不为难你,只问你,她最近可有什么不对劲儿?不会又打完颜格格的主意罢?」 这个蠢货。 高氏简直都想放弃她了。 若真能扳倒哪个,也就罢了,偏偏一个扳不倒,还落得一身腥! 喜儿低头回道:「回侧福晋,最近无论旁人如何说,主儿竟都不气了。」 这就是很大的不对劲。 墨云轩的茶杯前些时候换了多少了! 「主儿最近偶尔用禄儿伺候,禄儿会按头,兴许是因此主儿性子便稳重了…」 高氏显然不认为是这个缘故,只怕她是在憋什么昏招。 「你好好留意着,有什么要立刻回我。」 「秀珠,你一会儿去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给我绣一个炕屏。你拿花样儿过去。」 「是!」 「是!」喜儿磕头。 秀珠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一併退了出去,然后给她塞了一个荷包。 「侧福晋同你们主儿是一体的,血脉至亲,一荣俱荣。你说是不是?」 喜儿点头:「奴婢明白。」 「那套新杯子,拿回去罢。小心伺候。」 「是!」喜儿这才捧着一盒新茶杯回去了。 不多时,秀珠便捧着花样子去了墨云轩。 还特意见了那个禄儿,看起来寡言寡语,也不怎么进内室伺候,便只示意喜儿自己多留心。 一晃又是半个月。 完颜格格还是独占鰲头。 不过弘历从不留人过夜,且隔一日回来都是先去蔚兰苑,用了晚膳,才去前院召人伺候。 温晚已经大好了,弘历也不肯让她出门,更不可能让她去福晋那里请安,只把人圈在院子里,不惜给她叫了人进去玩杂耍给她解闷。 温晚配合着,眉眼间,却是不见什么欢愉的。 同弘历下棋,也不再悔棋了,弘历看在眼里,只能道:「过几日带你入宫。」 温晚点头,看向外面:「要满月了。」 「还差几日,不过月色尚好。」 「满月夜萤飞。」温晚呢喃。 弘历听了,便动了心思。 趁着温晚更衣的功夫,对李玉吩咐了两句。 一连三日,温晚一反常态,晚膳后,都不肯让弘历离开。 弘历只当是她误会了,以为自己要圈着她,再不能出门,故而心生不安。 便跟她解释,他听了大师所言,温晚犯星宿,这些日子不出院子才好,并非是自己要圈着她。 温晚听了明显神色好了些,又嘴硬,只说自己本就不爱出门,哪里就多想了。 弘历也不拆穿,只哄着她,竟特意腾了时间,陪了她整整两日。 第206页 后院无不羡慕。 完颜格格一时门庭冷落,不免就有冷言冷语传进她的耳朵。 第三日,弘历依旧未走,只去了福晋那里一趟,回来在蔚兰苑用了晚膳,就要带温晚去园子。 温晚反而不爱走动了。 手里拿着书,颇不情愿的放下。 「正看到要紧处呢!」 弘历瞥了眼那书:「宋时的杂记?」 「嗯。」 「前几日要寻一本古书送人,便整理了书架,看到了这本,还算有意思。」 弘历知道她整理书架,却不知为何。 如今知道了,便也知道她是送谁:「给完颜氏?」 「嗯,投其所好么。」 「我病了这些时候,完颜格格送了数次礼,总要回礼。」 「苏格格的礼最容易回,多是两个阿哥能用的。」 「但完颜格格是个读书人,我总要好好挑一挑,未免让人笑话了去。」 「已然送去了,不然我还得再挑一挑,就当打发时间了。」温晚又补了一句。 显然这句打发时间才是重点。 何嬷嬷在旁,有些尴尬的道:「主儿…您还未言明,送哪本给完颜格格。」 温晚愣了。 「我未选好么?」 「是…主儿看了几本,就搁置了,说是要好好挑…后来,爷便来了。」 何嬷嬷也不敢为这点小事去催啊。 温晚一时难以接受,看向弘历:「我可是…病太久…傻了?」 弘历失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完颜氏怎配称读书人?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既这么有心意给你送礼,那就给个二十两银子,打发了罢。」弘历目色厌烦,完颜氏频繁送礼,意在何为! 温晚还沉浸在自己是不是病傻了的思绪里,根本不听他的。 「就那本同样宋时的,送去罢。」 「省得我再忘了。」 何嬷嬷赶紧称是退了下去,自书房拿了书,装了盒子,亲自往完颜格格的院子去了。 这么一打岔,温晚神情郁郁,更加不肯走动了,弘历哄了又哄,温晚喝了补药,才同他往园子里去了。 两人牵着手,温晚手里还有一支糖葫芦。 是小厨房特意给她做的,按她的要求,用了各种水果,煞是好看。 刚到园子,温晚就撒娇,糖葫芦都不肯拿了,弘历只能给她拿着,一只手牵着她,不时低头哄她说话。 心里那种把她囚禁起来的想法,越发淡了。 坐上船,温晚自然的依偎进弘历怀里,娇懒的咬了一口糖葫芦。 弘历抽出她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船上挂满了灯笼,两人这样亲密的样子,岸上看的分明。 戴佳氏摇着扇子,微笑:「姐姐伺候爷最久,可见过爷这般体贴?」 黄格格笑的十分僵硬:「爷一直待钮祜禄格格这般体贴的。」 「可见啊,这宠,也是有区别的。」戴佳氏笑的意味深长。 「是…云泥之别。」 黄格格听了,觉得不对,立刻反应过来,微微侧脸往旁边看去。 只见几个人影已经离开了,看背影,像是完颜格格。 她嘆气:「妹妹何必呢?」 再怎么样,完颜格格也比她们受宠。 戴佳氏笑笑,不再言语。 船将行至荷花池那边时,弘历捂住了温晚的眼睛。 温晚娇哼,「若不合我的心意,我可是要闹的。」 弘历在她耳边轻笑:「随你处置。」 船慢慢停了下来。 弘历道:「心心,睁眼。」 温晚睁眼,他又等了片刻,才松开了手,方不晃着她的眼睛。 只见荷花满园之上,是漫天的萤火虫,一轮圆月,挂在前面的竹林之上,隐隐的,还有笛声萧声。 「心心说的极是,满月便有夜萤漫天。」 温晚回身,扑进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种玛丽苏的剧情,她总接不住戏。 酝酿片刻,她才微微抬头,「纵来日风雨交加,有今日的流萤漫天,我也能再走上一程。」 「必不会让你前路风雨。」弘历将她揽紧。 两人没再说话,只于微风中依偎着看这流萤飞舞。 荷花池子的荷花本开过了许多,显得零落了些,弘历特意让人移植过来许多正盛开的荷花,方显得荷花满园,香气清幽。 而这流萤漫天,不知用了多少人去捕捉而来,又让花鸟司的想了法子,拢住这些流萤短时辰内不会飞远。 这样的阵仗,后院无人不知,只独独瞒了温晚一个。 这样的用心,谁能不嫉妒? 福晋于炕上看书,彩柳端了燕窝进来,正要离开,福晋就叫住了她。 「可是都去了?」 彩柳点头:「是,除了两位侧福晋。」 高氏拉不下那个脸,乌拉那拉氏向来无动于衷。 「这般盛景,只在书里读过,不看倒也可惜。」福晋笑笑。 过去敦肃皇贵妃最受宠,生辰时,万岁爷也会送些别致的礼,但若是这样的盛景,或是一场歌舞,都是会阖宫去凑个热闹的。 弘历却没有这个意思,她作为福晋,倒不好自己凑上去了。 彩柳并没有趁机说让福晋小心温晚,早作打算这样的话,而是道:「福晋,奴婢只怕,众人齐聚,完颜格格难免被针对几句,万一闹出事儿来…」 第207页 完颜格格自受宠,虽不怎么说话,但那孤傲的气势,让许多人心生不爽,偏她又自视读书甚多,不与人为伍。 弘历连着留宿蔚兰苑,把她抛之脑后,多少人在笑她呢。 今儿这机会,难保没有人酸言酸语。 福晋一想,点头:「是我疏忽了。」 「你让绿竹去园子里,若有什么,也能略震一震。」 「是!」彩柳匆匆而去。 不过一会儿,便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福晋合上书,嘆了口气:「就差这么一会儿?」 「可还是墨云轩?」 彩柳点头:「是墨云轩,但是…是完颜格格把高姑娘推下了水。」 福晋始料未及。「谁推了谁?」 「完颜格格,推了高姑娘!千真万确,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高姑娘已经昏了过去。」 「来传话的是戴佳格格身边的人,绿竹嬷嬷前去看了,也已让人去请了大夫。」 「如今请福晋示下,如何处置?」 福晋端坐着:「所有在场的,都立刻传至正院。」 让她们各自回去,一夜之间,还不知都会生出什么主意。 要问话,就得现在。 「是!」彩柳出去匆匆吩咐了,然后又进来伺候。 福晋方问:「爷,可有话?」 彩柳摇头:「方才问过了戴佳格格的人,只说没惊动爷——爷身边的李公公,根本不让任何人过去…」 福晋笑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不曾问,就先自己处置了。 彩柳捧起燕窝:「福晋,这燕窝凉了,奴婢去再热热。」 福晋伸手接过,「我吃不出凉了。」 彩柳看着福晋一勺勺的吃着,红了眼眶。 很快所有人,包括两个不在场的侧福晋,都齐聚正院,福晋已经重新换了衣裳,端坐于上首。 完颜格格也被「请」了过来。 「戴佳格格,你先说。」福晋道。 「是!」戴佳格格起身一礼。 「回福晋,妾站的远,只看到两个身影推搡了一下,便有一个落了水。」 「倒是黄姐姐,站的近些。」 福晋便看向黄格格。 黄格格心里骂着戴佳氏,又后悔自己站那么近,只能硬着头皮起身一礼:「回福晋,妾同喜塔腊格格还有李妹妹站在一处,确看到完颜格格推了高妹妹一把,只是完颜格格也许是无心的,又试着去拉高妹妹,只没来得及…」 她也算是尽可能的两不得罪。 福晋便看向被点名的那两个。 喜塔腊氏和李氏,起身,说辞也是一样。 「完颜格格,你可有话说?」福晋道。 完颜格格也是有座的,她缓缓起身,依旧孤傲:「是妾推的…」 「高姑娘咄咄逼人,上回差点伤了妾的脸,今日又要故技重施,妾只是自保。」 「若是福晋定要定罪,妾不敢不受!任凭福晋处置便是。」 「只是,妾绝不认罪。」 好一个傲骨铮铮。 好一个蠢货。 福晋淡淡的道:「完颜格格,你是宝亲王府的格格,并非这榜上有名的士子文人,认罪一说,在这后院,是用不上的。」 完颜格格听出了话音,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这时高氏突然起身,行礼:「福晋。」 「妾的妹妹,顽劣不堪,规矩疏漏,妾本是嫌弃的。」 「可,妾听说,妹妹昏迷不醒。」 「妾方知,姐妹之情,已在骨血之中…」说些她便哭了起来。 福晋示意彩柳把人扶起来:「你身子本就不好,莫要再如此悲伤。」 「我已经让人请了大夫,绿竹也过去看着了。」 「高姑娘定能安然无恙。」 高氏坐着,轻轻抽涕:「多谢福晋。」 「事情已清,完颜格格回院子禁足。」 「待高姑娘醒来再行处置。」 「天色已晚,累你们走这一趟,诸位且回罢。」 众人起身,纷纷行礼告退。 傲骨铮铮的完颜格格,也是行礼后,自己倔强的走了回去。 出了正院,戴佳氏同黄氏一个方向,黄氏虽心里骂她,面上还是遮掩了的,只担忧的道:「虽问清楚了,但福晋没有立刻处置,应该是要明日问爷的意思。」 「完颜格格同钮祜禄格格比不得,但比高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戴佳氏混不在乎一般:「谁知道呢。」 「再怎么样,咱们也不敢不说实话罢。」 「福晋连夜让我们来,未尝不是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黄格格还是心里发慌,却也无可奈何,只匆匆回院子去了。 第81章 弘历抱着温晚回去后,趁着伺候弘历更衣梳洗的时候,李玉低声把园子里的事儿说了一遍。 弘历神色淡漠:「让福晋自行处置就是。」 李玉称是,也没有当晚就打发人再去正院,而是第二日一早才去告知福晋的。 福晋让人去墨云轩问了话,得知那高姑娘夜里醒了,但又昏睡过去了。 福晋仔细看了脉案,大夫不敢说谎,可这分明有些重了。 竟有些命悬一线的样子。 「问问,可需要什么药?只管来取。」 第208页 「是!」 「高侧福晋在那里?」 「在呢,一直哭,高侧福晋身子本就没有好利索…」彩柳嘆气。 这样哭下去,高家两个女儿都得去半条命。 福晋知道,高氏这是逼她呢。 但高氏就是不逼迫,完颜氏那傲骨铮铮的样子,她也不能不罚。 后院之风,必须要正。 「高姑娘遭了这种罪…」福晋想了想:「完颜氏,既无可辩解,那便禁足三个月,每日抄经为高姑娘祈福罢。完颜氏身边的宫女,不能劝主,至此大祸,杖十,送回内务府,再给完颜氏择新人来伺候。」 后宅罚人,来来回回其实就这点手段,福晋也不能直接降人位分。 绿竹亲自去完颜氏和高嫣那里说了一遍,完颜格格明显不服,一脸冷傲倔强:「何苦为难一个宫女!」 「既然要打,打我便是!」 绿竹差点笑了:「格格这是说的什么话?格格千金贵体,如何能替她受罚?」 「还请格格不要为难我们,打了送回内务府,一会儿的功夫,新人就来伺候格格了,必然不会让格格难过的。」 绿竹一挥手,后头的太监就压住了宫女,拖出去杖刑。 完颜格格无可奈何,只能咬唇,满眼含泪。 等绿竹等拖了宫女离开,完颜格格恨恨的叫来她院里的掌事太监,「爷可离开了?」 太监回道:「主儿,爷还在蔚兰苑。」 完颜格格听了眼神一下子冰冷下来。 她拔下头上的步摇:「你去,替我送去蔚兰苑,给爷。」 「就说,我罪孽深重,今日脱簪请罪,以后恐怕不配伺候爷了…」 太监明白她的意思,遂接过步摇,小心的捧着。 完颜格格又亲手给了他一个荷包,那意思也是不言而喻。 太监赶紧往蔚兰苑而去。 蔚兰苑。 温晚正由弘历餵着喝补药,一边喝一边委屈:「王太医竟让我喝三个月。」 「不是三日,不是三十日,是三个月!」 弘历被她的口气逗的很想笑,又怕她恼,再不肯喝了,只能故作严肃要责罚太医。 温晚冷哼:「别以为我不知您诓我呢。」 「我也只是同您埋怨几句罢了,您听着便是。」 「我们之间,说些寻常话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温晚说完,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您要是要骂人,也只管在我眼前骂。」 「我还能帮着您骂!我骂人可凶了!」 「咱们一起骂完了,您心情舒畅,也不必样样都责罚人,皆大欢喜。」 弘历大笑:「你骂人可凶?」 「莫要瞧不起人。」 「那骂几句爷听听?」 温晚一时怔住了:「这…骂谁?」 「王太医…这药也不是很苦…又上了年纪…我两次半死不活,都是他救的…这救命之恩,我再骂,是不是太丧良心了?」 弘历趁机又餵了她一勺,已经见了底了。 他放下碗:「府里再无旁人让你讨厌了?」 温晚笑了起来:「讨厌我的人应该有许多,可您在呢,谁敢招惹我?人家都不招惹,我怎么讨厌?我每日忙着呢!何苦为旁人浪费精力…」 「心心通透又纯善。」弘历夸她。 温晚矜持的点头:「我也这般觉得。」 「那…你替我骂一骂…一个道士?」弘历在她耳边道。 「道士?」温晚不解。 「他要收您为徒?」 弘历低笑:「你怎么就想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我就是觉得道士可能都爱收徒?」 弘历笑了一会儿才道:「这几日,那个道士,给皇阿玛进献了新的丹药,皇阿玛精神焕发。」 「但我知,这丹药实则是透支人的精气神罢了。」 「皇阿玛心繫天下,得此丹药,如何能不用?」 「我只恨这道士,包藏祸心,却又不能立刻把他大卸八块。」 他越说温晚越心惊。 这是她能听的?! 怪不得他都不曾去圆明园了,原来是他爹吃了丹药,迴光返照,自己能理政了,没准并不想见到年轻体壮的弘历… 而弘历恐怕知道,故而干脆躲着。 弘历厌恶道士不像是假的,可道士既然让雍正大大透支身体,那弘历就可以早早继位。 他难道不想早点自己掌控天下? 不可能。 只能是,他慌了。 他的皇阿玛在前面撑着,他就是意气风发的隐形太子,无所畏惧。 但现在雍正大大命不久矣,他终将一个人,面对各怀心思的朝臣。 他在自己都未发觉的情况下,慌了。 温晚拥住他,「我入府之前,阿玛额娘,恨不得把半个府的财物都给我装进那四四方方的箱子里。」 「他们虽知,您不会亏待我,但还是不能放心。」 「父母之爱,计之深远。」 「万岁爷是您的阿玛,您是他极骄傲的儿子。」 「您这般担忧他的身体,他又何尝不是想给您一个盛世之天下?」 「我觉得,万岁爷不是不知道那道士可恶,只是,他如今更心繫您。」 弘历一时怔住了。 他看着温晚,「皇阿玛他是…」 第209页 温晚埋首进他怀里:「我也不知我说的对不对…我这算不算妄议君主?规矩里好像有这一条…」 「王爷恕罪…」 弘历抱着她,这几天的烦闷一扫而空。 他耿耿于怀的那个道士,已然微不足道。 「皇阿玛良苦用心,我竟不曾察觉…」 「您这般忙,可大阿哥二阿哥的功课,您也不曾忽略,您也是个好阿玛。」温晚笑道。 弘历偶尔会让人把两个阿哥的功课送过来,挑灯夜看,亲自批阅。 「永璜,我并未亲自启蒙,永琏,倒是一手教的,可他不善骑射,我亦没有耐心教他此道。」 「实则,也算不得好阿玛。」 「还有三阿哥呢。」温晚笑道。 弘历目含深情的看着她:「心心…给我生个阿哥罢。」 「我会亲自教他识文断字,骑马射箭…给他,当个好阿玛。」 温晚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没有接话。 她根本没打算给他生孩子。 这是个虚幻的世界。 她很难说服自己,生一个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出来,然后把他留在这个虚幻的地方。 这太荒唐了。 弘历只当她是害羞,揽着她,目光深邃。 「其实倒也不急。」 「你好好调养身子。」 「我要你跟孩子,都平安康健。」 绝不能像以前那些受帝王深爱的女子一般,因子嗣总养不住,而伤心欲绝,命不长久。 「以后就让王为,专给你诊脉。」 王为是王太医的名字。 温晚约莫猜出了他的心思,心中不以为然。 情浓之时,他能立自己儿子做太子也是可能的。 可这个年代,一个处在盛世的帝王,怎么能真的长情于一个女子呢? 趁着现在情意尚在,多多拿他刷任务才是要紧的。 技能才是自己的! 但是——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您要的!不过是痴心妄想!」 「那个孩子,终究是因我而去,您何必自欺欺人?」 这任务怎么刷? 变态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温晚心态平稳的问候了翠翠的制造者的祖宗十八代。 然后果断劝了弘历去看这几日积累的摺子,她则说要去后书房,继续理书架。 弘历同她缠绵了片刻,才放开她。 弘历到了西间书房,李玉就赶紧奉茶,磨墨。 见弘历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小心的把昨晚的闹腾事提了提。 弘历脸色极不耐烦:「又落水了?」 「她是不是八字不好?!同园子相剋?」 「你去,让人把她的八字送去寺里。」 「若是八字不好,就挪出去罢。」 高嫣是自己进府留下的,倒还真没有正经的合过八字。 李玉知道高姑娘是真的没指望了。 便又说了福晋的处置,还有完颜格格方才让人来送了步摇。 「人已经送回内务府,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福晋的处置,也已经十分妥当。」 弘历忽的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冷淡的道:「完颜氏也是真性情,惩治太重,未免让她失了灵气。」 「福晋惩治不好更改,你就去库里,给她取些首饰送去,再让戴佳氏三个抄经,供奉于佛堂,当给她压惊罢。」 李玉不太明白弘历为何改了心意。 他明明已经对完颜氏不喜了。 「是!奴才这就去。」李玉压下心中的疑惑。 一时间,完颜格格得弘历偏心的消息就后院皆知。 几个被迫抄经的格格气的咬牙切齿。 珂里叶特氏又让人把门关紧,念了句佛号。 幸好她昨晚离着远,真是佛祖保佑! 墨云轩。 本来要回去的高氏也得了消息。 气的差点站不稳。 这样的处置,她们姐妹哪里还有半分脸面?! 她的妹妹再怎么不成器,现在也是病重! 罪魁祸首却风光无限! 高氏本已经决心要凡事忍耐,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但这事,让她如何能忍? 她若是不能反击,以后高家姐妹的脸面,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她脸色苍白,撑着往外走。 「去蔚兰苑。」 她要去求见弘历! 丫鬟禄儿,突然从里面跑进来:「侧福晋!方才主儿醒了,可一直在叫爷…还流了泪…」 「且这会儿人又发热了!」 「好好看顾着!」高氏神色冰冷:「告诉她,我去给她把爷请来。」 见面三分情。 高嫣虽病,但病容娇弱,更让人心疼。 弘历见了,兴许能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纵弘历不见,只要来了墨云轩,这面子就能挽回一二,不至于太难看! 蔚兰苑后书房。 温晚打发了何嬷嬷去做一碗甜汤,自己则趁机同翠翠讨价还价。 「那弘昼可以嘀嘀咕咕说德语。」 「我怎么就不可以画英语单词完任务?只要弘历看了就行不是么!」 「你的格局要打开!时代在进步!你不能局限于过去!」 「要不怎么人家都打到你的地盘上了呢?!」 第210页 「我都怀疑弘昼下次送我个风筝,画个单词也就算完任务了!」 好说歹说,翠翠终于应了,强调仅此一次。 温晚便去书桌前开始画单词,她不能只画单词,便琢磨着把单词拆成花瓣… 何嬷嬷捧了甜汤回来,她也没放下笔,一边画一边道:「如何了?」 何嬷嬷先将昨晚的事儿都仔细说了一遍,然后又把弘历方才的处置也提了提。 「这会儿,后院里都恨极了完颜格格…」 何嬷嬷倒不见欢喜,因为她知道温晚的原意是处置了那上蹿下跳的高姑娘才是。 昨晚她亲自去把完颜格格激去了园子,以为当不出意外了。 谁能想到,这完颜格格真的沉不住气,竟然比高嫣还勐。 「嬷嬷觉得,咱们步步妥当,为何会出了这等意外呢?」 何嬷嬷道:「人心难测,完颜格格会这般反击,实在是咱们所想不到的。」 「奇怪的并非这完颜格格。」 「而是高姑娘。」 「她竟然会被轻易推下水,湖水不深,她竟病的这般重。」 「不奇怪么?」 何嬷嬷瞳孔都放大了:「主儿!莫不是!还有人…」 「高姑娘先前许多巧合,本就让人奇怪,高侧福晋那时候可未曾助她!」 温晚放下笔,满意的看着自己画的「梅花」,然后道:「背后之人心机非你我可比,与其等她出手,咱们空看着,后知后觉。」 「倒不如,咱们择出人来,排一齣好戏,步步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如此,只要出了意外,便只能是那人的手笔。」 「她的目的,方有迹可循。」 何嬷嬷看着温晚,又惊又嘆。 温晚原来真正的意图,就是为了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顺便收拾了对蔚兰苑虎视眈眈的高嫣和完颜氏。 没有一点浪费。 何嬷嬷越发谦卑:「主儿,奴婢愚钝,不知主儿如今可有眉目?」 「嬷嬷觉得呢?」 何嬷嬷想了好一会儿:「乌拉那拉侧福晋。」 「奴婢没有依据,只是觉得,只能是她了。」 「福晋,若是有这样的心思,后院的人,不会和和睦睦这么多年。」 温晚点头,起身洗了手,然后开始喝甜汤。 「比起是不是她,我更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何嬷嬷低声:「高侧福晋?」 「我也这般想。」 「她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何嬷嬷摇头:「奴婢还真不知,许多如今消息知道不少了可从未说过,这两个侧福晋之间有什么冲突。」 「都道乌拉那拉侧福晋是一进府就不得宠,并非是高侧福晋入府导致她失宠的。」 「按理,不应该记恨高侧福晋罢?」 「高家同乌拉那拉家两个家族,也没有什么对立的地儿。」 「不过,若乌拉那拉侧福晋的目的真是高侧福晋,她如今已经成了。」 「高家姐妹儿已经脸面尽失,高姑娘病重,高侧福晋身子也不好。」 温晚听了,眉头微蹙,她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高嫣…高夫人…寄予厚望…入府…」她呢喃道。 「湖边…祈福…」 「高氏…不蠢…看不出真心假意?」 「如果皆是真心…」 「挑事儿…自伤…」 温晚想到了一个离谱的可能。 高嫣,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 如果放在现代社会,人们立刻就会发现的一个可能! 但因为这是古代,固有模式的医疗,让温晚潜意识忽略了这个可能。 但谁说古代就不能有精神病这个病?! 更应该有吧?! 高嫣额娘一心让女儿超越她的姐姐,她会怎么教自己的女儿?! 一定是不停的pua,不停的洗脑!高嫣天资比不上她姐姐,所以肯定会被责怪,辱骂! 她才多大?! 十五岁! 却不知道已经受了多少年的心理折磨! 彻底疯了都不足为奇! 陈氏,陈氏当初处心积虑布局,又何尝不是被多年悽苦的生活逼的疯狂了?! 放在现代,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或轻或重的抑郁症! 福晋,恐怕都不能倖免! 思维打开后,温晚越发笃定,高嫣有病!而乌拉那拉氏一定是知道! 所以利用高嫣为刀,刀刀砍在高氏的身上。 但就这样了么? 高氏两姐妹,养好了身体,就真的无翻身之日么? 高斌还在呢! 高氏姐妹就有翻身之日! 只要她们能生下孩子,来日,谁输谁赢,就很难预料。 毕竟乌拉那拉氏没有宠,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子嗣! 她可没有上帝视觉,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可能当继后。 所以她费尽心思,绝不可能仅此而已。 什么样的事儿,能让高氏两姐妹彻底被废,然后乌拉那拉氏获宠呢? 温晚手中的勺子慢慢搅动,她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思维往不可能的地方去。 何嬷嬷见状,唿吸都放轻了。 突然,她通过半开的窗户看到许多往这里走来。 本来她就同许多暗示了,守着后院,不要人来打扰。 第211页 许多这样匆匆而来,定然有事。 何嬷嬷只能小声的道:「主儿…许多过来了。」 温晚回神,有些憋闷的按住心口。 王太医已经诊出她心脏不好,调理了这么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偶有憋闷感。 何嬷嬷看着担心不已:「主儿,您的身子为重!」 「这火怎么也烧不到咱们身上来,且咱们已经知晓那人的心机深沉,先行防备,再…」 温晚点头,「叫许多进来罢。」 许多很快进来,躬身道:「主儿,高侧福晋来了。」 「跪在门口,求见爷。」 李公公去通传了,爷还没有召见。 人跪在蔚兰苑门口,温晚也不能当作不知。 「若是王爷不见,你们便去劝劝,不能让人跪晕在这里。」 「也听听,她所求为何?」 许多明白了,又匆匆而去。 温晚耐心的等着,她觉得,高氏所求,兴许会是一个方向。 两刻钟后,许多回来:「主儿,爷说…不见。」 「高侧福晋还跪着呢。」 「奴才去劝了,听着秀珠的意思,高侧福晋是求爷去看看高姑娘,高姑娘病重,一直念着爷…」 「病了哪有让爷过去的?过了病气怎么办?」何嬷嬷道。 「奴婢觉得,高侧福晋是为了找回点体面罢了,只要爷能去墨云轩,哪怕只略站一站…」 让弘历去墨云轩? 温晚脑海突然一阵清明。 刺杀? 只要弘历有危险,根本不用真的伤着,高家满门都完了! 可高嫣病重,就是发疯,也不能伤了弘历吧? 乌拉那拉氏怎么让高嫣诈尸?她会调香…或许能做手脚,但怎么可能那么神,且大夫还在呢! 大夫会不顾全家人的命? 买通偷偷要生子秘方还有可能,配合刺杀绝不可能! 且乌拉那拉家绝对不敢掌控王府常用大夫的家人去威胁。 这个弘历一查就知。 那还能怎么让弘历有危险? 下毒? 这可是禁忌,一旦牵扯毒,那就得彻查,血流成河。 乌拉那拉氏能做的万无一失? 若是下毒,她要怎么救弘历,得那救驾之功? 不管她怎么解毒,弘历都得怀疑她,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乌拉那拉氏隐忍至此,不会冲动的,一定是每一步都算好了。 她还要恩宠,要生个孩子。 不是同高氏姐妹同归于尽! 「轰隆…」 外面突然起了雷声。 温晚看着窗外,真是天助于她。 雨一下,弘历未必不会应了高氏的请求。 高家两个姐妹,若是都病死在府里,弘历以后还怎么用高斌? 所以,弘历虽厌恶高氏胆敢威胁,也会去的,然后再行惩治。 「去前面罢。」温晚起身。 她要想法子劝弘历不去,这样乌拉那拉氏计划就乱了。 但这样也有一个弊端,乌拉那拉氏下个计划,她就无从知晓了,只能等事情发生才知。 未免被动。 若是她拿自己做什么筏子呢? 温晚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神色,刚出门,就听许多道:「主儿,奴才还有一事!」 温晚看向他,颔首。 「园子里的人说,湖里生了水蛇,咱们离着近,防止蛇跑过来,奴才想前后院埋一些雄黄粉,这味道有些不好…」 「只管埋便是,防蛇要紧。」 「是!」 「那奴才一会儿就先撒一些,这雨要下不下的时候,蛇会出来。」 温晚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湖里经常有蛇?」 「也不是,但湖水连接外头偶有小的蛇熘进来。」 「湖里一个半月便清理一回,不会有大蛇的。」许多回道。 水,蛇,高嫣,精神病。 所以,高嫣养条毒蛇…逻辑上,没毛病吧? 乌拉那拉氏的香料,能不能防蛇呢? 她会怎么挡在弘历的身前呢? 「想想倒让人瘆得慌…」 「这雄黄粉,可有味道不难闻的?多撒一些…」温晚道。 「嬷嬷,不如弄个香囊装一些,戴在身边才让人安心。」 何嬷嬷笑道:「主儿,没那么吓人,水蛇无毒又怕人,是不会进屋子的。」 「那也要以防万一。」 温晚像是被惊到了,快步往前面而去。 待进了屋子,弘历正好停笔,打算去寻她:「我们可是心有灵犀?」 温晚偎在他的怀里,拍着心口:「您怕蛇么?」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 「听说湖里有蛇,有可能爬到屋子里来。」温晚脸色都不好看了。 「我怕…」 「我原先就不该好奇,去书上看那蛇是哪般模样…如今怕极了…」 「湖里出了蛇?」这话是问的李玉。 「回爷,是有两条,昨儿发现的,园子里的人已经捉了,让各院撒雄黄粉,只是出于谨慎。」 弘历低头哄温晚:「可听到了,已经捉到了。」 「雄黄粉是特制的,甚是管用。」 「你若是还怕,那便先搬去我的院子,等园子彻底查过了,你再搬回来就是。」 第212页 「这不合规矩。」温晚犹豫。 「您另指一个离着园子远一些的院子,给我住着也就是了。」 李玉听了,赶紧道:「爷,格格,后院已经尽数住了小主了。」 「李小主程小主,两个人住一个院子。」 温晚惊讶不已,住满了? 弘历轻咳一声,眼神尴尬一一瞬。 然后道:「搬去我的院子便是,只拿着常用的物件,除了贴身伺候你的,旁人都不必跟去,在这里守着院子。」 「那我住您那里的东厢房便是。」温晚怕极了,便顾不得规矩了。 「不必。」弘历不肯。 李玉低着头,心道,爷最近召人伺候,都在东厢房…怎么能让您去住那里。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让温晚知道,心想着回去都敲打一番,不能露了风声。 「那奴才去让人准备着。」李玉退了出去。 何嬷嬷等也退了出去。 弘历方暧昧的道:「就住在我的寝室。」 温晚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顾不得同他暧昧,只嗯了一声。 又问:「您见过蛇么?」 真是越怕越好奇。 弘历笑了:「见过,不足为惧。」 「你若实在心慌,不如给你先养只猫。」 「蛇虽动作奇快,防不胜防,但灵猫可捉之!」 「当真?!」温晚满眼期待,猫儿似的,甚是可爱。 「当真…」弘历低头,吻了上去。 吻了好一会儿,直到温晚呻吟出声,他才放开她。 「可还心慌…」他笑道。 温晚戳了戳他:「不要您…要猫…」 弘历哦了一声,又低头吻了上去。 松开手,温晚眼里含了泪,还是呢喃道:「猫…」 「好,这就去给你寻猫。」 弘历唤了李玉,不多时,就送了三只猫来给温晚挑选。 「爷,格格。这几只最干净,性子也最好,最通人性!」李玉道。 「选一只?」 温晚这次不纠结了,选了中间的那只狸猫。 听说狸猫战斗力很强! 李玉让人将另外两只猫带走,又给了温晚一个香囊,「格格,有这个香囊,猫儿就同您不生分。」 温晚接过,逗弄了一下,猫儿果然同她亲近的很。 「可有名字?」 「还未取名。」 「你给它取一个便是。」弘历伸手,也逗了逗那猫。 「一时想不出好的。」温晚堪堪不那么慌了。 「您替它取一个罢?」 「就叫…娇娇…如何?」弘历低声道。 温晚瞪了他一眼。 弘历笑了:「皇阿玛的狗叫如意百福,都是好寓意,这猫不如就叫皆安。」 「皆安?」温晚想了想,点头。 大俗即大雅。 弘历见她好了些,就让人替她整理东西,今儿就搬去前院。 李玉趁着温晚自己抱着猫去看需带哪些东西时,又提了提高氏。 「爷,高侧福晋还跪着呢,要下雨了…」 弘历皱眉,「她是要以死相逼?」 李玉不敢吱声了。 「还是没有长进!」弘历骂了一句。 高氏上次就是用她阿玛逼迫他,这次又用自己的身体逼迫。 真是愚不可及。 当初她也不是这般不懂事的! 弘历怎么会知道,一个女人,走投无路,满身疮疾的时候,怎么懂事? 再懂事,就真的尸骨无存了。 「罢了,你让她起来罢。」 弘历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去墨云轩走一趟。 高斌最近很得用,脸面还是要给的。 且他也没想让高家姐妹活不下去。 李玉出去告知高氏,弘历则自己同温晚说了。 温晚抱着猫,「我可否与您同去?」 「按规矩,高姑娘病了,我当送份心意。」 「许多说,这雨要下不下的时候,蛇最容易出来…」 弘历知她是害怕,便点头:「你让他们收拾东西便是,咱们去前头。」 回前院,墨云轩就成了顺脚的事儿了。 温晚点头,让何嬷嬷收拾东西,含珠去备了探病的礼,春然端着,一併往墨云轩去了。 第82章 高氏被李玉让人抬了一顶小轿抬回去了。 李玉还让人又去请了一个大夫给她诊脉。 雨将至未至时,弘历和温晚到了墨云轩。 乌拉那拉氏果然也在,带了补品,说是来探望,不止她在,珂里叶特氏也在,不知道怎么被薅过来的。 温晚都同情她了,真是哪里有事哪里有她… 温晚挣开弘历的手,侧身而立,等她们对弘历行了礼,她才对乌拉那拉氏一礼:「请侧福晋安。」 又同珂里叶特氏行了平礼。 弘历已经不太耐烦,脸色淡淡的道:「大夫呢?」 大夫从人后出来:「王爷。」 「如何了?」 「回王爷,小主脉象越发奇怪,草民见所未见。」 弘历皱眉:「脉象越发奇怪?」 「你的意思是,本来好好的?」 「是!初诊脉,只是心肺郁结,又有些胎里不足,落水导致犯了旧疾。」 「但这会儿,脉象紊乱,草民不敢妄言。」 第213页 弘历看了眼李玉,李玉跟着大夫进去看了看,出来,「爷,高姑娘瞧着十分虚弱。」 「去找个太医过来看看。」 「是。」李玉赶紧打发人过去了。 「留个人,一会儿太医来了,要用什么药,只管去取,府里没有的,就去外头採买。」 「是。」 「库里有一盒雪蛤,也取过来,再让膳房,单独拨两个人,给墨云轩准备膳食。」 李玉一一应下。 「皆安…」温晚突然轻唿。 弘历看过去,只见温晚方才抱在怀里的猫跳了下去。 温晚拿着香囊,却已经无法引诱它了。 「这屋子里,薰香怎么如此之重?」弘历皱眉。 屋子里的薰香掩盖了温晚手里香囊的味道,所以皆安就有些失控了。 李玉赶紧让小太监去抓猫,而喜儿跪在地上:「爷,是小主一直不得安睡,昏迷中也会挣扎,所以问过了大夫,用薰香让小主安睡…」 「姑娘!您醒了!」宫女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温晚的视线划过乌拉那拉氏,才看向屏风处。 很快里面传出了高嫣的咳嗽声。 墨云轩的太监也恰好进来,恭敬的捧着一盏茶,不知道该不该呈给根本没坐下的弘历。 李玉看了他一眼,接过杯子:「下去吧。」 这太监赶紧退了出去。 温晚看着那茶杯,不像是高嫣的份例会用的。 李玉把茶杯放在了高几上,他知道弘历不会喝的。 「进去看看,让她好好养着,莫要再多思了。」弘历对李玉道。 李玉走了进去,温晚心里开始数数。 她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便恢復了正常。 三十三… 三十—— 「啊!」 「蛇!」尖叫声终于响起。 一条翠绿色的小蛇突然出现在了茶杯旁,然后摆出了攻击的模样。 温晚狠狠咬住舌头,让自己疼的脸色煞白,然后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弘历的面前。 她不知所措,话都说不出来了似的,颤抖着往外推了弘历一下。 相比之下,慌乱的乌拉那拉氏就显得其实还好了,她至少能说话:「爷,您小心…」 她也试图挡着,但她已经晚了一步,谁让她站的离着弘历比温晚更晚呢。 而她出声的那一刻,弘历已经把温晚抱在了怀里。 他的身前也已经出现了数个侍卫。 挡在前面的乌拉那拉氏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蛇似乎受了惊吓,正要扑过来时,侍卫手起刀落,便断成了两截。 弘历眼底根本没有波澜,只抱着温晚低声哄着:「心心莫怕。」 温晚眼泪落了下来。 她狠狠瞪了弘历一眼,弘历不明所以,只能先哄着。 李玉已经狂奔出来:「爷…奴才该死!」 他应该第一时间护着爷的。 虽说他奉命进去,但弘历受惊,就是他的错。 侍卫们还持刀谨慎的站着,并没有收回刀。 「彻查。」 弘历留下这句话,就把温晚抱起,往外而去。 珂里叶特氏已经站不住了,噗通,跪坐在地,她的宫女也好不到哪里去,同她一起跪坐着颤抖。 乌拉那拉氏脸色难看的退后一步,地上蛇的尸体,似乎还在扭动… 到了前院,弘历把温晚放在炕上,就让人去请太医。 温晚捂着心口,仍瞪着他。 「这是怎么了?」弘历揽着她,隐约有了猜测。 「方才,为什么不走?」 「就凭你厉害!什么都不惧的?!万一那蛇是…是什么毒蛇…可怎么办?!」 「颜色翠绿,上好的竹叶青。」弘历笑道。 温晚这种本能的反应,让他十分受用。 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下意识会去护着他。 温晚愣了:「什么竹叶?」 「我在骂你呢!你少给我提别的!」温晚戳了他一下,目光兇狠。 他从未见她这样恼。 以前恼了就会越发冷淡,让他心里又急又无可奈何。 现在她张牙舞爪,却是十分可爱。 「心心骂的对。」 「接着骂。」 「我听着呢。」弘历笑得温柔至极。 温晚捏住他的耳朵,就要往他的脖颈上咬。 却听李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爷…」 李玉没有要紧事,是不会这时候惊扰的。 温晚立刻坐的端正了些,却被弘历箍住,不由分说的吻了一会儿:「一会儿再由你处置…」 他眼神不捨得离开,去了书房。 李玉跟了进去,扑通跪地:「爷…那蛇…是高姑娘养的。」 「高姑娘醒来,自己承认的,一直在哭她的青儿…」 弘历冷冷笑了:「一个小姑娘,养蛇?」 「还是竹叶青。」 「那她脉象紊乱,可是被蛇咬了?」 「是,但所中蛇毒很少,且高姑娘服过克制的药,所以大夫诊不出来。」 李玉跪着:「奴才理了理,这高姑娘日日去湖边祈福,应该就是为了餵蛇——奴才已经让人去高府打听了。」 「这蛇按理不太可能会咬高姑娘,高姑娘落水,可能是蛇受惊才咬了她膝盖处,几乎无痕迹,所以下人没有察觉。」 第214页 「然后蛇跟着高姑娘回了墨云轩,一直藏着,那蛇又小,无人察觉也是可能。」 「奴才让太医看了茶杯,那杯子被药浸过,而这杯子,是高侧福晋给的…」 也是高侧福晋苦苦哀求,让弘历去的墨云轩… 李玉查了这些,就已经心惊肉跳,所以奔回来,问弘历的意思,是否要把高氏跟高嫣一併收押。 意图谋刺亲王,高家满门都完了。 「所有宫人,严审。」 「高薇,高嫣,禁足院中,你指人看管。」 「别叫人死了。」弘历语气淡漠。 「是!」 李玉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儿,这样的事儿以前都是吴书来。 他打起精神,准备定要审的透透彻彻! 这是他位置到底能不能稳住的关键! 李玉退出去后,弘历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才去另一边寻温晚。 温晚还端坐着,见到他,立刻起身,还不等他坐下,就扑进他怀里。 也不说话,就这么相拥着。 好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来说,太医到了,温晚才同他分开,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弘历冷寒的心,因她的举动,暖了些,牵着她坐下:「让太医瞧瞧。」 温晚点头,乖顺的很。 「方才那般凶,这是回神了?」弘历低笑。 温晚脸色微红:「凶也凶过了,总不能一直凶着…」 正说着,太医进来了,弘历才坐到另一边:「不必多礼了,先给她看看。」 温晚熟稔的伸出手,盖上了自己的帕子,王太医搭指诊了会儿:「格格可是…又受了惊吓?」 温晚看了眼弘历。 弘历笑道:「又不是我吓的你。」 「脉象如何?」 王太医收回手:「格格脉象还好,只是受了惊,药还是吃原来的方子就是,微臣过几日再来诊脉,调整方子。」 温晚捏着帕子,微嘆了口气。 弘历点头:「三日后,来这里诊脉。」 王太医应了,便行礼退了出去。 往外走时,见到人来人往搬箱子,还有搬花的,便同小太监搭话:「格格搬到这里了?」 小太监笑笑:「这不,正在搬呢。」 王太医不说话了。 头一回见到一个格格搬王爷的院子住的。 里面,弘历又同温晚腻歪外了一处。 正餵她吃点心。 「这点心,怎么同我那里的一样?」温晚很惊讶。 「你以为呢?会有什么不同?」 温晚环顾四周:「这可是您的院子。」 她的意思,弘历瞬间明白了,笑了起来。 「我的院子,也只是平常,你当成什么龙潭虎穴了不成?」 温晚却突然抱住他。「那花瓶…我那里也有一只…那西洋钟…我也有…香炉…我那只比您的还多镶了一圈绿松石…」 「点心…茶水…」 「您这里的,同我的一模一样。」 「您不必这么养的…」 弘历心更暖了些:「你自小,我就是这般养的。」 「可是忘了你闺房中的那道珠帘了?」 温晚抱的更紧:「以后不凶您了…」 弘历笑出声:「你这话,我也就听听便是了。」 温晚不好意思的抬起头,也笑了:「我也是事出有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弘历点头:「嗯,再无下一回了。」 他重新将她揽紧:「心心,日后,后院之人,你皆不要理会。」 「不可与任何人独处一室。」 温晚哦了一声。 弘历心知她又误会了,温声道:「今儿这蛇,不是意外。」 温晚又没精打采的哦了一声。 弘历笑了:「竹叶青,剧毒,若被咬,十步之后,无药可医。」 温晚这才惊的在他怀里颤了下:「竹叶…是蛇?」 「是今儿这蛇的名字。」 「你不必知道这些,也不要去回想那蛇的样子。」弘历生怕她吓得梦魇,低头吻了上去。 他过于轻柔,温晚僵硬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 他才放开她,继续道:「高嫣,养了那蠢物,心思实在歹毒。」 温晚攀着他的脖颈:「她要行刺?!」 「那您今日…今日还那般淡定!」 「我果然还是骂的轻了!」 「您这哪里是立于危墙…这…这是…毒墙!」 弘历含笑又要去吻她,被她躲开:「少用美色祸我!」 「此招此刻无用!」 弘历嘆气:「也不知今儿是谁挡在我跟前,这小身板,怎么就不知心疼自己了?」 温晚眼神慌乱:「我才没有…」 「我吓坏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弘历低笑,自然不信,不过心里越发柔软了。 她本能的总是护着自己的。 以前是,如今也是。 「人心叵测,你可知我的意思了?」 温晚想了一会,才点头:「您担心,我被人害了而不自知?」 「若是有人生了那作死的心思,栽赃陷害,我自会为你做主。」 「可你今日也看到了,还有更歹毒的心思。」 「若是今日,我不曾在那里,唯有你去…」 弘历简直不敢想像。 第215页 他其实不信高氏两姐妹真的敢刺杀他,但用在旁人身上,是极有可能的。 尤其是温晚。 好在这些日子温晚病了,自己又因为星宿,不许她出门,不然… 弘历收紧手臂:「我给挑几个大力的宫女。」 「凡是要出门,都要她们寸步不离。」 「嗯。」温晚回抱他。 「您若真不放心,我不出门便是…」 「我还没那般没用。」 「所谓护着你,难道就是不让你出门行走?」 「不过…只这般宠着你,的确还不能万无一失。」弘历已然有了主意。 第83章 正院。 福晋胃口极差,略吃了两口,就让撤了,任凭绿竹彩柳都劝,也是吃不下了。 绿竹只能让小厨房备着点好克化的菜。 福晋起身,「去前院。」 绿竹欲言又止。 钮祜禄格格搬去了前院住,福晋这个样子去,定然是去请罪的,这岂不是让那钮祜禄格格看了笑话! 不过她可不敢劝。 麻利的给福晋换了身更素的衣裳,然后让彩柳陪着同去了,她则守着院子。 温晚因要先喝药,一嘴儿的药味,所以晚膳胃口也不好,只是勉强用了些,弘历以为她是受惊,便道,吃不下不必勉强,硬吃下去,身子反而难受。 燕窝羹都不勉强她用了。 又看温晚神色有些疲倦,便让她先更衣梳洗,早些安置。 温晚刚进去内室换寝衣,就听外头李玉的声音隐约传来:「爷,福晋求见。」 春然也听见了,手上动作停住,看向温晚。 温晚想了想,重新系上扣子,好在还未拆头髮,她走了出去。 「听到了?」弘历抬头。 「我同福晋去书房说话,你先歇着。」 温晚走过来:「总要给福晋行个礼。」 「蛇已经抓到了,我只住一夜,明儿还是搬回去罢。」 弘历如何肯,他明儿就得回圆明园,温晚住在这里他才放心。 「福晋今儿是来请罪的,平日里,后院诸人,无召,是不得来这里的。」 「你只管安心住着。」 他起身,把她送回内室,这是不让她出去行礼的意思了。 温晚也不再争,重新开始换寝衣,春然也手上更加麻利,一会功夫,就收拾妥当,温晚便躺进了床帐里。 弘历的床比她的大的多,四周挂了许多香囊,里头大多都是平安符,温晚看了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她方才听到了福晋进来的动静,再往下,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两人应该是去西间的书房说话去了。 弘历说福晋来请罪,想必就是失察之罪,这个罪过可大可小,全看弘历的心意。 弘历待福晋是尊重的,大概也不会为难。 只是福晋也是不易,一群跟她争夫君的人,犯了错,她还得跟着请罪… 这世道! 真xxx! 所有风光的背后,都不能细想! 但若没有风光地位,默默无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温晚把这些思绪按下,开始琢磨弘昼。 外面的春然此刻也不敢出去,就在床边守着,这是前院,她一整日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失了规矩。 书房里,弘历果然没有为难福晋,还亲手把人拉了起来,各自坐了。 「这种心思,闻所未闻,不能怪你失察。」 福晋心中方好受了些:「爷宽宏大量,臣妾铭感于心。」 「这事儿,李玉几个,自会去彻查到底。」 「你也不必多劳心了。」弘历分外体贴。 福晋点头:「臣妾定管束好众人,不让此事引起惶然。」 「嗯。」 弘历想了想:「这么看来,完颜氏,这次也算是无辜受连累,既如此,原来的处罚,就不必了。」 「我再赏些东西,安抚一二。」 「福晋觉得如何?」 「臣妾,觉得十分妥当。」福晋微笑。 「臣妾也会送完颜妹妹一些东西,权做安慰。」 「完颜妹妹受惊,不如免她一月请安,爷觉得如何?」 「这倒不必,请安是本分,她若是连本分都没有了,届时,福晋自处置了便是。」 「臣妾明白了。」福晋心中已然有数了。 温晚不去请安,是情有可原。 完颜氏就是失了本分。 这规矩,因人而异罢了。 「再就是,今年中秋虽不大宴群臣,但是,圆明园里,皇阿玛还是要举行一个小宴,都是宗亲,额娘的意思是,今年你同她一併主礼筹备,明儿你就进宫,同额娘讨个章程罢。」 福晋点头:「是!臣妾定当尽力而为,不给爷丢脸。」 「你初次做这种差事,不必紧张,如今也没有人挑你的不是了。」 「且内务府已经准备齐全,不过是让你过过目。」 「是!臣妾明白了。」福晋眼神透着情意。 「你先回去歇着罢,待事情了了,我让李玉去回你。」 「是!」福晋起身。 「臣妾告退。」 弘历竟亲自送人到了廊下,还让人多带两个灯笼,送福晋回去。 福晋走了几步回头,看他竟然还站在廊下。 第216页 一时心中酸涩。 她艰难的回过头,离开了。 第二日弘历就去了圆明园,李玉被留下了,还有六个侍卫。 何嬷嬷等已经把温晚常用的东西都收拾了过来,只她跟春然和许多并一个小太监过来跟着伺候。 含珠被委以重任,留在了蔚兰苑打理。 温晚用了早膳,颇有些拘束,不知该去哪里。 弘历的书房她还是不沾染的好,略走动了一会儿,还是坐在了炕上。 李玉手下的进宝得了吩咐,这些日子要伺候着温晚,便进来磕了头,让温晚认了认脸,又道:「格格,您小厨房的厨子都给您送去了膳房,另开了炉灶,只做您的膳。」 「您再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吩咐奴才。」 温晚笑笑:「都好。只是我的皆安,可寻回来了?」 进宝回道:「寻回来了,还洗了澡,这会儿就在西厢房。」 他也是谨慎,琢磨着温晚若是嫌弃了,他主动送上来,岂不是不得好? 这会儿温晚问了,他便赶紧让人抱了过来。 温晚逗弄皆安,算是有了点事儿可做。 如此又过了三日,弘历未回,只捎了几句话回来,左不过是让温晚不必拘束。 温晚听过岂能放在心上? 这里说话也不是那么方便,何嬷嬷也只能伺候她更衣的时候才同她说上几句那事儿的进展。 高嫣已经被送去了,送去了寺庙,对外并不承认高嫣曾是弘历的女人,仿佛高二姑娘从来都只在寺庙陪她的额娘礼佛。 高家彻底舍了这个女儿。 而高薇,为了自证清白,撞墙,被救了下来。 温晚知道,这事儿也就到这里了。 乌拉那拉氏,无功无过,没有沾染半分。 她不知道这人同高氏之间到底什么血海深仇,但此人确实够能忍,心机也是顶尖。 不先下手为强,温晚都睡不踏实。 何嬷嬷又提了完颜氏被免了责罚,弘历多加赏赐。 温晚对此毫无波澜,完颜氏这种,再来一打才好。 菜鸟互啄,后宫才能热热闹闹的。 到了请安的日子,温晚假装没听懂进宝的暗示,还是去了福晋那里。 一出前院,春然就舒了口气。 温晚笑了起来:「可算是松快了。」 春然忙不迭的点头:「这可是爷的院子,奴婢是一步不敢多走的。」生怕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过几日,王爷回来,咱们就搬回去。」 「我也住的不惯。」 前院离着福晋那里,比蔚兰苑近了许多,加之温晚为了早点出门透气,所以来的很早。 温晚见彩柳已经在院中了,便知福晋已经起身,缓步过去,彩柳赶紧行礼:「请格格安。」 「福晋可起身了?」 「是,格格请。」彩柳亲自陪她进去。 温晚进去,才看到珂里叶特氏,竟然来了。 给福晋行礼后,温晚落座,眼神划过珂里叶特氏。 她来这么早做什么? 往日里,她可不出这个头的。 且最近她都倒霉透了,恨不得自己禁足。 温晚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到她身边的杯子上,又收了回来。 已经上了茶,可见是同福晋说了有一会儿的话了。 她能说什么? 哦,那日高嫣那里,她也在。 莫不是,她看到了什么? 这人果然是不可能真的躺平摆烂,只要有一丝指望,就会重新蹦起来。 「妹妹可好些了?不必急着来的。」福晋笑道。 「已然好多了,虽还吃着药,但并不妨事。」 「妾身子弱,多不得来,还请福晋恕罪才是。」 「你实在太过规矩了。」福晋嘆气:「身子要紧,且这心意有了,也不在这上面,你的心意,我向来是明白的,自无怪罪之心。」 「谢福晋。」温晚微笑。 珂里叶特氏赶紧搭话:「钮祜禄格格敬重福晋,可不像某些心思张狂的。」 「不知姐姐口中,某些,是哪个呢?」完颜格格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彩柳亲自给温晚上了茶,温晚端起来浅浅尝了一口。 半个眼神都没有给那完颜格格。 完颜格格却控制不住的去看温晚,眼底的嫉妒一闪而逝。 她行礼后,就坐到了珂里叶特氏旁边,珂里叶特氏亦假装饮茶,并不接她方才的话。 完颜格格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再揪着不放,显然还是顾忌福晋,不太敢造次。 乌拉那拉氏随后而来,她表情如常,甚至对温晚和气的笑了笑。 温晚给她见礼后,回以一笑:「侧福晋的香囊真是好味道。」 「妹妹有所不知,侧福晋是自己调香呢。」珂里叶特氏又搭了句话。 「竟是这样,我说怎么这香味从未闻过。」 「调香不止要细心,还要耐心,更要有对香味独特的见解,寻常人可真做不得。」温晚轻嘆,似乎有些羡慕。 「从不见妹妹夸人,妹妹这般说,我倒真是又羞又喜了。」乌拉那拉氏道。 却没有送温晚薰香之意,可见谨慎。 珂里叶特氏却又道:「侧福晋欢喜,何不送钮祜禄妹妹一个香囊?省得妹妹如此眼巴巴的,我瞧了,都觉得心软的不行。」 第217页 乌拉那拉氏笑笑:「这香囊,实在做工粗糙,不配妹妹。来日得了新的,必然要给妹妹送去的。」 温晚没有借香囊去做手脚的意思,那根本不彻底,所以这会儿不打算打草惊蛇,只笑笑:「不敢劳侧福晋。」 这话儿就算过了。 人陆续齐全了,除了高氏,福晋正要说话,就听外头有太监的哭声,逐渐往这里而来。 「福晋!」 「万岁爷驾崩!」 温晚低头,雍正大大,终究没能过这个中秋家宴。 第84章 雍正驾崩,朝堂也算是早有准备,毕竟断断续续都病了半年多了。 礼部有条不紊的举行丧礼事宜,而弘历的继位者身份,也在当天就被宣读了。 接下来就是哭灵,下葬。 温晚这样的没资格入宫哭灵,侧福晋也没资格,只有福晋第二日就入宫哭灵了,然后一连十日,再未回府。 万岁驾崩,新皇继位,后宫也是事情繁多的。 太妃太嫔太贵人们,待雍正下葬,就要搬去慈安宫,给新的妃嫔们腾地方了。 宫女太监们也要做出调整,内务府纵然负责安排,可还是要福晋定夺。 熹贵妃那样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架空福晋的,定然会尽心提点福晋,让她这就上手开始协理六宫。再者,福晋即将被册封为后,也不必回府了。 何嬷嬷知道流程,还劝慰了温晚几句,让她不必着急,等宫里忙乱过后,她们也就可以入宫了。 温晚用冰敷了敷眼睛,她们这些人也是要在府里哭灵的。 她倒是不着急,弘历虽未回来,但让进宝留下了,百忙之中竟还让高玉来了一趟,没有什么暧昧缠绵,只问她有没有按时用药?还问了她这几日的用膳。 初登大宝,他心中定然顾不上,甚至根本不愿去想什么儿女情长,这种情况下,还能惦记她,这贵妃之位,大抵是不会出意外了。 也不枉她步步为营。 她放下包着冰块的帕子,低声道:「高侧福晋,身子如何了?」 「听说,能走动了,也肯好好用膳了。」何嬷嬷道。 温晚点头。 高侧福晋能振作起来,乌拉那拉氏的注意力就很难从她身上移开。 说起来温晚也是不想借刀杀人这么麻烦的,她自己本已经想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奈何翠翠死活不同意。 「我给你做过评估,若让你得了这个药,你要杀的可就不止乌拉那拉氏一个了,说不定,就是能杀的都尽数杀了,你才能安心的躲清闲。」 虽说温晚自认翠翠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她的确极有可能能杀人就不算计,杀人多干脆利落? 但她还是满脸你诬陷我的表情,据理力争:「我一个正正经经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杀心?拿着杀人当消遣?你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我一直以为咱们两个心心相惜,是这残酷冷漠的世界里,彼此唯一的!没想到你是这般想我的!」 「亏的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替你除掉那弘昼!让你独揽功劳,扬眉吐气!下个世界也有盼头!」 但是任凭温晚怎么说,翠翠都不肯给她那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温晚再次问候了翠翠制造者祖宗十八代后,也只能另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制毒,多少有点天方夜谭。 最好的法子就只剩了坐山观虎斗。 她让许多透过珂里叶特氏院子里人,散出去了乌拉那拉氏用薰香算计高二小姐的话,不多时。这话就传到了高氏的耳朵里。 秀珠便去了两趟珂里叶特氏的院子。 再然后,高氏就肯喝药了。 高嫣被挪了出去,弘历跟福晋没有对高氏做出任何处罚,只说看在高斌的份上,不牵连高氏。 所以高氏,如今还是侧福晋,虽说失了宠,可乌拉那拉氏从来就没有宠。 两个人谁也不用太笑话谁。 如今弘历登基,两个都是侧福晋,最不济也都能得个嫔位,温晚想着,若进宫时位分未定,怎么也要想法子,让高氏为妃,乌拉那拉氏为嫔。 这才有得斗! 如今确定了高氏又爬起来了,温晚还是不太放心,让何嬷嬷嘱咐许多,多加留意。 万一高家有精神病基因,高氏这几个月,受打击太大,再疯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歇了一阵,还得继续哭,好在是所有人都要哭,大家一起互相作陪,谁都不尴尬。 又哭了一个时辰,温晚今日的哭灵份额才算完成。 夜里还是要哭一个时辰,但可以只让宫女太监来哭——进宝特意提了这点,生怕温晚自己哭,再哭坏了身子。 不知是不是天地不忍,停灵十四日的时候,京城开始下雨。 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三日。 骤然就冷了下来,前院已经停了冰,何嬷嬷给温晚也换了厚被子。 「主儿,听说三阿哥昨儿夜里病了,是着了凉,不过三阿哥太小,就有些兇险。」 温晚手里拿着一个荷包,里面是弘历昨日让人冒雨送回来的平安符。 「打发人去问问,可有需要的药材?让苏格格只管开口。」 皇家的孩子,实在太难养活了。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问。」何嬷嬷出去一会儿回来。 第218页 「听说大阿哥也病了。」 「难为苏格格,照顾两个阿哥,也是辛苦。」 温晚皱眉:「都病了?」 这就太巧了些。 「是,都是着凉,昨儿夜里冷的很。」 春然夜里还进去给温晚掖被子。 春然尚且知道冷了要照看主子,苏格格那里的人怎么会不知?大阿哥也不小了,还习武,不应该如三阿哥那般容易着凉才是。 「大阿哥住在苏格格那里?」 「昨儿是住在那里了。」 何嬷嬷如今多少了解温晚了,她很少说没有的话,每句话都有她的深意。 所以她立刻神色紧张了起来:「主儿,您是觉得…」 温晚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然后微微摇头。 何嬷嬷瞭然:「奴婢,去给苏格格送些补药。」 温晚点头,何嬷嬷匆匆撑着伞而去。 也不怪温晚多心,这种时候,山中无老虎,后院里,都是各怀心思,谁知道有没有人想趁乱摸鱼。 子嗣是大事,这种时候,府里的阿哥若出了事,于弘历而言,那可是不祥。 所以,就算此事是人为,也极有可能只是声东击西。 自从知道了高嫣养蛇,温晚的格局就大的没边了。 一切皆有可能。 何嬷嬷半个时辰才回来,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 「主儿,大阿哥一直高热,三阿哥刚退了热,奴婢送去的药,给大夫看过了,都能用。」 「如今是两个大夫都在苏格格那里守着。」 「苏格格忧心不已,顾不得惩治下人,只让人把给两个阿哥守夜的宫女都先关起来了,大概是要等两个阿哥好起来再处置。」 温晚点头,「苏格格辛苦,你再取些燕窝,回头给她送去。」 等她去了内室,何嬷嬷才低声道:「主儿,大阿哥病的奇怪,虽然高热,可精神却好,奴婢进去探望,大阿哥还起身谢主儿挂念。」 「三阿哥应该就是寻常的着凉。」 什么病高烧不退还精神尚好? 可为什么偏偏是大阿哥,他虽然是长子,但福晋生了嫡子,又得弘历十分喜爱,他就不要紧了。 除了福晋,应该也没有人这时候就容不下他。 要真的想除掉一个,三阿哥这般年幼,更好下手才是。 眼下线索不多,温晚纵脑洞大开,也想不出什么靠谱的可能。 只能暂且压下心思,先琢磨,待同弘历再相见,要给个什么反应才更合适。 宫里,弘历日日亲自守灵三个时辰,任凭谁劝,一概不理。 熹贵妃没有劝,只夜夜让人送汤过去,福晋倒是心疼,见熹贵妃如此,也不敢去劝,便也打发人送汤。 弘历喝不下,只用了一碗熹贵妃送的。 声音有些沙哑:「府里如何?」 吴书来心知他问的是哪个,先说了两个阿哥着凉,已经派了太医去府里了。 又着重说了温晚,日日哭灵,胃口愈发不好。 弘历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书来垂头等着。 许久,弘历起身:「去问问,额娘可歇着了?」 「我去给额娘请安。」 吴书来立刻打发人过去了,熹贵妃这几日心绪不宁,夜半总是惊醒,睡的晚些,方有所缓减,这会儿自然愿意见儿子。 弘历行了礼后,熹贵妃有些心疼的看着他:「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如今天下万民都在你的肩上,不可任性了。」 弘历称是,「额娘也是瘦了。」 「听说额娘夜不能安睡,儿子有一法子,额娘可一试。」 熹贵妃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弘历的意思。 她目光复杂,又喜也有忧。 「就这般…等不及?」 「你当知,这不合规矩。」 弘历起身行礼:「她身子弱,如今还在吃药,儿子实在不放心,还请额娘成全。」 熹贵妃嘆了口气:「明儿我自会让人去接她进宫,只是,你当有分寸。」 弘历浅笑:「她在额娘这里,儿子就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福晋那里,你自去说罢,可莫要让我替你挨这埋怨!」 「是。」 熹贵妃也懒得同他多说了,让他赶紧走。 弘历却硬是喝了一杯茶才离开,惹的熹贵妃一脸不耐烦,但眉眼间却舒展了许多。 当天夜里,就睡的安稳了。 第二日,温晚先问了两个阿哥如何,何嬷嬷道,昨日太医连夜来开了药,都退了烧,竟没有什么症候了。 「太医还在这里守着,若是今晚无事,那便是大好了。」 温晚心中疑虑更甚。 第85章 但不等温晚想出什么,弘历的口谕就到了。 要接温晚入宫。 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熹贵妃伤心过度,夜不能寐,从前犯了症候,唯有温晚念书,方能缓减,弘历一片孝心,遂让人接温晚入宫陪伴熹贵妃。 这道简单的口谕让何嬷嬷几个欣喜万分,王爷…不…皇上如此惦记主儿,那主儿入宫的位分定然不会低了,怎么也得是一宫主位吧。 一宫主位只是个嫔位。 这也怨不得她们不敢想,从康熙开始,对于后妃,位分上多少有些吝啬的,许多侍寝后也只能是个庶妃,位分高的都是追封。 第219页 温晚再得宠,也只是个没有子嗣的格格,若是侧福晋,位分倒也可以高些。 皇上总要按着规矩,不能让御史诟病。 何嬷嬷几个手脚麻利的给温晚收拾了东西,然后按着吴书来的意思,只何嬷嬷,春然两个伴着入宫。 剩下的人要收拾蔚兰苑的库房,来日,定了位分,分了住处,这些东西都是要带进去的。 温晚换上一身新的素服,趁着换衣裳的功夫,低声嘱咐了何嬷嬷几句,何嬷嬷点头,很快出去,藉口回蔚兰苑打点,找了许多。 因住在前院,这般离府,后院的人是听不到动静的,直到夜里,她们才得了消息。 多数只嫉妒了一下,就该干嘛干嘛了,连跟贴身宫女嘀咕几句都没有。 只有完颜格格,手心里的书页撕裂开来。 她气的眼眶都泛着红:「班婕妤尚有却辇之德,后宫女子之典范,偏她这样不知规矩!连累皇上的名声!」 显然她把错都归咎到了温晚的身上,觉得温晚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弘历提前接她入宫! 浑然不愿意承认,是弘历思念温晚。 她的宫女墨香也配合,同她一般愤愤的道:「主儿,这后院里,不过都是庸脂俗粉,哪有您这样饱读诗书的?不明道理,不懂是非。」 「可这样才显得主儿难得。不然怎么皇上对您如此偏爱?」 完颜格格脸色还是不好:「皇上最娇惯的还不是那个…」 「主儿,您清逸出尘,哪能同她那样——」 「狐媚…」墨香这两个字很轻。 「人家这般,可不就是让皇上觉得新鲜?」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可我做不得那些!也不屑于去做!」 「主儿这般,独一无二,皇上定然眷顾。」 主僕两个自说自话,好半天终于哄了自己开心。 也开始收拾东西,虽说心知不能提前入宫,但完颜氏入府得赏赐颇多,她宝贝的很,定要提前都小心装好,一併带进宫去。 苏氏那边也得了温晚入宫的消息,柔柔一笑:「爷这些日子,忙碌伤心,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用膳,钮祜禄格格入宫,也能宽慰一二。」 她的贴身宫女江音只勉强笑了笑,并未多说话。 主儿都两个阿哥了,还是这般。 不过想想高侧福晋失宠,一朝跌落,大阿哥也被送了过来,可见这日子,还是要谨慎些。 皇上让主儿养大阿哥,这是信任。 有阿哥们,主儿的日子就差不了。 江音神色又好了起来:「主儿,奴婢这几日也收拾东西罢?」 「有些宫里未必用得上的东西,不如就留下,让人过些日子送去苏府。」 苏格格以前就常接济母家。 「只送些日常用得到的,布匹药材这些,旁的先不必,省得父亲总拿去典当。」 苏父每每典当了,就把银票给苏氏送进府。 「是!奴婢记下了。」 温晚那边,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吴书来让人抬了轿子,毕竟步撵有些显眼了些。 他引着温晚,亲自给温晚打开了轿帘。 金黄色,贵妃才堪用的。 「皇上说,从前委屈您了。」吴书来恰到好处的道。 何嬷嬷两个神色明显激动了一瞬。 贵妃! 初封就是贵妃! 何嬷嬷脑海里不可抑制的想,主儿来日,一定要生个阿哥出来!那才是前途无量。 温晚点头,坐了上去。 一路去了永寿宫,依旧是常珠在门口迎接,唯一不一样的是,常珠行的是跪拜礼。 温晚已经不是那个小格格了,她将是新帝的贵妃。 看着一个个跪下去的宫女太监,温晚想着,怪不得都要争呢,若是不争,天天跪来跪去的就是自己。 熹贵妃端坐在东间,宋嬷嬷看着她的神色,低声道:「娘娘,您不必忧心。」 「这是您养大的孩子。」 「格格,不会让您失望的。」 熹贵妃闭了闭眼:「她自然不会让我失望,可,该做的还是要做。」 外面的宫女太监无比恭谨的叩拜,都是熹贵妃的意思。 她要看看,温晚会不会因此而移了心思… 常珠恭敬的引着温晚入内,温晚却停住了脚步。 「姑姑。」 温晚唤了一声,却没有了后文。 她重新抬脚,缓缓而入。 常珠看到她的脸色越发悲伤。 进了东间,温晚跪了下去:「请…娘娘安…」 熹贵妃听出了哭腔,立刻亲手扶起了她。 宋嬷嬷以为温晚是为先皇哭,也是做个样子,心中一嘆,小格格在娘娘这里,也要作态了? 但也不能说她的不是,这是规矩。 谁知熹贵妃却已经看出了端倪,一个眼神,宋嬷嬷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不是正在吃药?」 「这么哭,这药怕是还得再加一个月的。」熹贵妃柔声道。 温晚依偎着她,帕子在手里揪着:「娘娘…」 「规矩如此,吓着你了?」 「只是觉得,陌生。」 熹贵妃听了这话,笑了:「那以后,在我这里,便免了。」 温晚点头:「只您这里…不许…」 第220页 「我是回家。」 「娘娘总不是要不要我了罢?」 熹贵妃心疼起来:「那我可冤枉了!」 温晚撒娇哼哼唧唧。 熹贵妃看着她,一时间心满意足。 「以后呀,我总算能经常见你了。」这话实在亲昵万分。 「我这儿的东西,您给我依旧搬慈宁宫的东厢房。」 「好。」 「我都想过了,我白日里呢,陪您赏花喝茶,慈宁宫不如围一花圃?我们种兰花可好?再搭一凉亭,夜里呢,我们便赏月听曲儿,不要月师现身,越远越好,只得朦胧之音…睡前呢,我给您念书!我又想了一极好的故事…待下雨的时候…」 熹贵妃耐心的听完,笑了:「你是打算躲我那里,闲云野鹤了?」 「娘娘又不是养不起我。」 熹贵妃看着她:「是被府里那些,吓着了?」 「倒也没有。」 「开始是吓着了,后来慢慢就让自己想通了。」 「这日子,是分好坏的,如果能过好日子,谁愿意过那差的?所以,人人都要争,不争的要么心中有鬼,谋定而后动,要么就是心如死灰,如…那个陈氏一般。」 「我倒是不必争了,什么都有。」 「但只要杵在那里,就是纷争不断。」 「所以,我便想了这两全其美的法子,您养着我,依旧可以锦衣玉食…」 温晚狡黠一笑。 「得您庇佑,我还可狐假虎威,哪个敢惹我?」 「这日子,真是做梦都得笑醒!」 熹贵妃哭笑不得,故作严肃:「不可胡说!」 「来日册封,你就是上了玉牒的后妃,当尽后妃之责!」 温晚权当没听见,帕子擦了擦眼泪:「娘娘,饿了。」 「我让人上些点心,只是点心都是素淡的,一点儿荤油都不得了。」 「您看,不过是点心不用荤油,您就觉得委屈我了似的…」温晚扑进她怀里。 「您这般疼我,我才不走。」 「傻子才走!」 说完她愣了愣,凑到熹贵妃耳边,极小声的道:「您知道么…那高二小姐…」 「我后来想想,她是不是…」温晚指了指自己的头。 熹贵妃只听说了处置结果,旁的弘历并未细说。 「你可是瞧见什么吓人的事儿了?」 「我听说她日日祈福,莫不是——」熹贵妃神色冷凝。 「你后来身子又病了那些日子!可是…」 温晚赶紧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巫蛊诅咒可都是大忌讳。 她道:「我只是觉得,她一时好一时坏,都不像作假。」 「既然不是作假,那人怎么会如此?只能是病了。」 「我也是头一回见这般的,所以多想了些。」 「听额娘说,高夫人对她寄予厚望,严加教导。她幼时定然过的不好,久而久之,便成了这般性子。」 「但看高侧福晋,她得阿玛疼爱万分,这份疼爱是她一生的底气,也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罢,所以再难,她也爬的起来,不会疯掉。」 「我亦如此。」 「有您同阿玛额娘的疼爱,来日便是再多风雨,我也能一笑置之。」 「人果然是要对比的,这般一对比,我这日子…着实好的不得了。」 「可不能再好了,就这般罢,咱们都平安喜乐。」温晚满足的笑了笑。 熹贵妃却越听越生了疑心。 不是疑心温晚,而是疑心,温晚这般言语,才是自己教出来的样子,那她当初怎么会寻死的? 弘历府里闹出这么多不安分的,便可知若是有人未雨绸缪,提前做了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眼下也查不到了。 她先让人上了点心,亲手餵了温晚一个,才慢慢问了她高嫣那件事的始末。 方知高嫣这事儿也是蹊跷,但又证据确凿,如此处置也算妥当。 但若是有人做了手脚,此人心机之深,着实瘆人! 同暗算温晚之人,未必就不是同一个。 这样的人不揪出来,后宫何安?! 不过此事同温晚倒是不相干,熹贵妃并未同她细说。 两人便只再说些家常话了。 晚膳后弘历又来请安,宋嬷嬷亲自出去挡住了。 「娘娘说,今日乏了。」 「皇上心意,娘娘明白,只是日子还久着呢,皇上还是好好歇着罢?」 弘历心知额娘是怕自己见了温晚,多有不舍缠绵,不合规矩,于温晚的名声可是极为不好。 他要给温晚贵妃之位,本就有阻力,是该谨慎些。 只能颇尴尬的离开了,转而去了福晋那里。 福晋本有些疲乏,听他来了,却也得打起精神伺候。 弘历阻了她请安,「朕就是过来同你说说话。」 「朕已经让人在收拾东三所了,先把永璜永琏,接进来,就是得辛苦你了。」 福晋十分愿意,永琏留在府里,她是不放心的。 毕竟乌拉那拉氏野心初现,把高氏弄成这样,谁知道她会不会生了更大的心思? 但眼下,她初掌后宫,许多事儿都需多加留意,还腾不出手来,压制乌拉那拉氏。 只让人去好生劝慰了高氏,让高氏务必振作起来。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第221页 「如今太妃们已经定了在慈安宫居住,待皇阿玛的灵柩出宫,便搬过去,一行人等都随行伺候。」 「娘娘的意思是,宫外的妹妹们,该先定下居住何宫。」 「臣妾想,旁人也就罢了,只温晚妹妹,居永寿宫,皇上以为如何?」 福晋提这个,也是知道,熹贵妃跟弘历定然都是想温晚居永寿宫的,倒不如她先开口。 「朕也是这般想的,她自小在永寿宫长大,住在那里也是安稳。」 「她性子淡,不爱见人,永寿宫就不必让旁人进去了。」 「是,臣妾明白。」 「马尔泰的福晋,这几日在你这里伺候,可还好?你若用不惯,让你母家挑选一个进来,也无妨。」 「马尔泰福晋十分细心,又写的一手好字,臣妾哪里会用不惯?」 弘历就知道她会如此说,眼神带了点真心实意:「这么多年,你始终恪守规矩,宽以律己,朕知你辛苦。」 「偶尔松懈一下,是无妨的,你先是朕的妻子,才是皇后。」 福晋一时红了眼眶,她偏过脸,「臣妾…」 「臣妾想居长春宫。」福晋道。 「好。」 「圆明园中的长春仙馆也留给你。」 「便是你不提,朕也是定了长春宫的,除了你,长春二字,旁人是用不得的。」 雍正曾赐弘历一号为长春居士,这两处地方,同弘历之号同名,福晋居住,也显帝后和睦。 福晋轻轻拭了拭眼睛:「臣妾…知足了。」 她会做个好皇后。 第86章 温晚入宫陪伴熹贵妃,却依旧不必去哭灵,只在永寿宫哭一哭。 福晋第二日来了一趟,来的不太巧,熹贵妃哭灵累着了,在内室歇着,温晚迎了出来,福晋亲手扶起了行礼的温晚:「妹妹为娘娘尽孝,实乃大功一件,只妹妹身子弱,也要顾及自己。」 福晋的意思很明白,你提前入宫,我并不生气。 半分阴阳怪气都没有,也没有敲打警告。 这份气度,让温晚心中复杂,她都不知该敬佩还是悲哀。 她神色松了松:「妾瞧着您瘦了些,您也要顾着身子,补品难吃,可却能补身,总好过喝些苦药,妾也是经验之谈…」 福晋微笑,温晚规矩懂事,一点也不张狂,可她也从不与人亲近,仿佛什么都打动不了她,什么都不想沾染。 今日能同她说这话,倒是难得。 「妹妹好意,我记着了。」 两人正要各自落座,忽见常珠端茶匆匆而入,后面跟着高玉。 「娘娘。」高玉已经改口。 「二阿哥病了!方才晕了过去!皇上已经派了两位太医过去了!让奴才问您,可要回府去瞧瞧?」 福晋心口一慌,差点站不稳,温晚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后面的彩柳已经反应过来,扶住了福晋,温晚便往后退了一步。 「我这就回府!」福晋走了两步停下,回身看向温晚:「娘娘这边,就劳烦妹妹了。」 温晚点头,行礼,福晋方匆匆而去。 二阿哥。 温晚垂眸,往内室走去,准备等熹贵妃起身。 三个阿哥都病了。 她隐约怀疑,是高氏的手笔。 这也未免太冲动了。 一下子三个阿哥都病了,二阿哥病的还重些!弘历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异常?! 便是嫁祸给了乌拉那拉氏,越证据确凿,弘历恐怕越会怀疑! 高侧福晋,能活到现在,恐怕多亏了弘历原先的宠爱! 温晚再想想自己,不由危机感倍增。 她若是一朝失宠…那真是… 熹贵妃醒来后,就发现温晚乖巧的坐在她的床前,一动不动。 倒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不去歇着?我哪里需你在这里守着。」 温晚娇娇的一笑:「方才心慌。」 过来便不慌了。 熹贵妃心软了又软,由她扶着,穿上外衣,又整了整髮髻。 待她喝了一盏茶,温晚才低声道:「福晋方才来给您请安,本想等您起身伺候您,只是高公公来报信,二阿哥病了,竟晕了过去,福晋回府去了。」 「二阿哥还小,定然思念额娘。」 熹贵妃也很是担忧:「永琏病了?」 「永璜刚好些,永璋还病着,这永琏…是什么症候?」 「来人!去王府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常珠应声,自去寻了两个太监,嘱咐他们两句,又给了令牌,让他们速速出宫去了。 温晚没有说那些让熹贵妃别担心这样的废话,而是道:「娘娘,不如让人接大格格入宫?」 「福晋虽然回去,但照顾二阿哥难免分身乏术,大格格也还小,额娘不在身边,心里惶恐也是有的。」 熹贵妃点头:「你说的对!还有青姝!奴才们再尽心,也得有人看管才好。」 于是又急忙让人去问问弘历,她要派人接大格格入宫。 「娘娘,大格格入宫,不如就让她暂居后殿,咱们白日里哭灵尽孝,也不会惊着她,大格格那里只让宫女陪着,每日几柱香尽孝心就好。您说呢?」 熹贵妃点头,「难为你了。」 温晚向来万事不管,如今这样,不过是担心她。 第222页 「我总觉得,曾得您如此照顾,可偏偏怎么想,也想不出昔日之点滴。」温晚笑笑。 「所以虽说不记得了,可这样被人照顾,终究能让人也生出善待旁人之心。」 熹贵妃心绪好了许多:「若人人都如你,早就天下太平了。」 温晚赶紧摇头:「我只做自己,只想着亲近之人,跟这天下可扯不上关系。」 熹贵妃也笑着摇头:「这话听着耳熟,是弘昼那孩子挂在嘴边的。」 「他说的还更不成器些,竟说只想着混吃等死,若是他四哥因他不当差就不给银子过活,他就给自己办丧事敛财!」 「这话说的是无法无天。」 「当着他皇阿玛,倒是不太敢如此明了,知道描补一番,不过因此,爵位每每朝不保夕。」 看样子,熹贵妃是挺待见这弘昼的。 「我见过他一回,的确不稳重,还在我背后骂骂咧咧,只是我没听清。」温晚道。 「你们如今竟还是不合。」熹贵妃都惊了。 「原你就不喜他,他也不安宁,总捉弄你,还说你,抢了他的四哥…」 温晚听了,一怔。 低声道:「到底是我抢过来了。」 说不出的惆怅无奈。 熹贵妃自然心疼,又揽着宽慰一番。 如此,她自己倒也不那么担忧永琏了,只时不时让人去看看,大格格接来了没有。 温晚在府里根本没见过大格格,这位来日可是传说中最得弘历喜欢的固伦和敬公主,不知是否真的如以前多数书里写的那般,娇蛮跋扈。 但看福晋的性子,就算是溺爱女儿,也不至于让女儿失了规矩体统。 至傍晚,大格格被接了进来,温晚正陪熹贵妃亲手挑些金菊茶,是给弘历泡水用的。 听了大格格已经进宫,熹贵妃便停了手,只让温晚再挑拣一些。 不多时,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的小姑娘被常珠带了进来。 温晚还没看清她的脸,只见她微微低头行礼:「青姝给皇祖母请安。」 行礼十分标准,可见规矩很好。 「好孩子,快起来!」 熹贵妃招手,常珠就把青姝扶了起来。 青姝像是路上就知道温晚的存在,又对温晚行了一个晚辈礼。 却没有说话,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唿温晚。 格格? 可她已经入宫了。 娘娘? 又还没有册封,也不知道位分。 温晚也不知自己要不要回礼,若是她只是个小格格,府里遇见,是要回一个半礼的,可若她是贵妃,那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一礼。 两人都看向了熹贵妃。 熹贵妃被一大一小的眼神逗笑了。 把青姝拉进怀里:「这些日子,就跟皇祖母住,可好?」 「青姝愿意。」 「真是乖。」 「若有什么用不惯的,或是吃的不惯,夜里睡不安稳…都要告诉祖母。知道么?」 「青姝记着了。」 熹贵妃又嘱咐了几句,青姝都十分乖巧的应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一起用了晚膳,熹贵妃就让宋嬷嬷亲自送青姝去后殿安置了,还拨了自己的两个宫女,去伺候着。 熹贵妃正要去更衣,就听弘历又来了。 这回理由是看大格格。 熹贵妃看了眼正在看书的温晚,「告诉他,青姝在后殿。」 「是!」常珠出去回了弘历。 弘历已经站在廊下,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窗上,因烛光映出来的温晚的影子。 她在看书。 影子透不出她的表情,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看的那般入神? 竟一直侧着,并没有往外看的样子。 是不知道自己来了么? 还是小没良心的,整日赖着额娘,全然不想他了? 常珠见弘历不走,只能行礼暗示:「皇上,娘娘歇着了,奴婢带您去后殿看看格格?」 哪里歇着了,不过是不肯让自己见温晚。 弘历无可奈何,他若不管不顾,额娘日后,可未必再由着他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额娘,弘历也不想真的忤逆。 只能缓缓离开。 「大格格今日来,可还好?」 在后侧的常珠回道:「大格格懂事,娘娘十分喜欢。」 「格格待大格格,规矩有礼。」她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规矩有礼,就是不冷淡也不亲近。 「嗯。」 「提醒着她喝药,蜜饯也要勤换着花样儿。」 「点心不可多用,额娘总惯着她。」 「奴婢会提醒格格的。」 弘历没有再问,进后殿看了看大格格,略坐了坐,便离开了。 至院中,没忍住,又往廊下停住,往窗上看去。 已经没有温晚的影子。 这是进去陪额娘了? 弘历眼神不自觉的失落了一瞬。 正要转身,只听旁边门里传来春然的声音:「主儿怎么在这里站着?该喝药了。」 弘历心跳陡然增快。 她在门口? 门半开着,并不见人影,也不知她是站在哪里。 可能看见他? 弘历踏上台阶,至第三层,终是停下了。 他不能进去。 不能让额娘觉得自己不知轻重,这对温晚无益。 第223页 可又觉得难耐的很。 若是不知温晚站在那里也就罢了,不过是想上一会儿,也就顾不上了。 可现在,温晚就站在里面。 同他只隔着一道门。 她是为他而立。 弘历的想念,便一发不可收拾。 约莫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弘历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们彼此竟有默契一般,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里面春然问了两句就明白过来,住了嘴,温晚也没有应她。 外面李玉低头等着,也不敢劝弘历回去。 他不太明白,皇上想格格,碍着娘娘,不得见,但都这么近了,说句话也好。 他不知,若说了话,今儿两人就分不开了。 弘历还得回去亲自守灵一个时辰,耽误不得。 第87章 二阿哥病了整整十日,福晋陪了十日,终于见好了,却也不能立刻搬进宫中,怕身子受不住。 可福晋却不得不进宫了。 弘历登基的日子已经择出来了,在二十七日奉先殿停灵之后的第十日。 满打满算也就剩了十三日。 而登基之时,当赏赐六宫,雍正出殡后,太妃们需得立刻迁宫,潜邸的人需得搬进来,等着册封。 事情繁琐,熹贵妃倒是能操持,但一来,新皇后不亲自操持,会让外界以为皇后并不受新帝看重,现在正是朝堂上下都在拼命察言观色的时候,所行所言,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过度解读。 二来,妇们哭灵后,是会来永寿宫请安的,巴结熹贵妃是一样,巴结新帝的后妃才是更要紧的。 福晋不在,温晚却在。 传出去就是宠妾灭妻! 自温晚入宫,虽说低调,但奈何这种时候,后宫口风根本紧不住,命妇们来永寿宫请安的骤然就多了起来。 熹贵妃总让温晚避开,但这些人岂能轻易放弃,还是日日都来。 熹贵妃也是烦不胜烦,这种时候却又不能态度太强硬,新帝继位,当先宽和为主,雍正大大还在奉先殿躺呢!一点笑话都闹不得。 熹贵妃一边操持后宫事宜,一边应付这些试图见到温晚的命妇,也是辛苦。 温晚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磕磕绊绊的一边学一边帮衬,算数是她的优势,基本扫几眼就能算出来。 夜里还要给熹贵妃缓减疲乏,念书,或者说会儿轻松些的话,熹贵妃也心疼她,让她早点歇息,她却总用一句回去呆着就心慌来搪塞,这么一日日的陪着。 这期间,弘历每每过来请安,温晚便先避开,本来按着熹贵妃的意思,三五日两人见一回也就说的过去了,可偏偏福晋回府了,若是两人常见,岂不是显得新帝不够稳重? 这并非是事情只要不传出永寿宫去就能遮掩的。 其身需正,方无愧于心,再无愧于民。 弘历已经继位,一言一行都当严以律己,不可任性。 最不济,在最初的一年,也要做给所有人看,如此,才能减少前朝后宫的波澜。 若最初就乱了规矩,则后患无穷。 当然,熹贵妃多少也夹了私心。 见不到,才能让人越发放不下… 这些日子里,唯有一次,熹贵妃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松了口,让温晚送弘历出门。 两人也不能拉拉扯扯,便并肩走着。 久而未见,身份已变,弘历其实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对皇阿玛的不舍,前朝事多的疲乏,还有夜深人静时坐在养心殿龙椅上复杂的心境… 但院子就这么点路,也说不上几句。 他只偏头看着她,内心出奇的平静。 天下已得,而你在我身侧。 走至一半路时,两人都越发慢了,后面跟着的人都快止步不前了。 「可有按时用药?」弘历终于开口。 温晚点头:「苦的都快习惯了。」 「都不愿王太医换方子了,这么喝下去,说不得哪天,就喝出了回甘。」温晚声音语气如常,听不出半点陌生。 弘历心底一软。 这些日子,因着身份变化,多少人都变了态度,诚惶诚恐,他虽说知道帝王威严,这是好事,可到底也有些不适。 温晚这般,让他心中熨贴了不少。 「你如此一说,我都想尝尝了。」 温晚听到了他的第一人称。 他说的是我,不是朕。 「那可得把王太医吓坏了,不知该不该给您放点糖块进去。」 「人家好好的药,被咱们俩喝成了糖水汁子。」温晚用帕子遮了遮嘴角,掩住笑意。 「你这么一说,我可算明白了一事,额娘每日让人送汤,偶尔的汤却加了红豆,还微微泛甜,可是你偷偷加了糖?」 温晚脸色又红了起来。 不否认也不承认。 弘历低笑:「绿豆汤里你给我加红豆也就罢了,莲藕汤里加红豆,你怎么想的?」 那汤,他竟硬是喝了两碗,李玉都看不下去了。 温晚轻声道:「没有怎么想,红豆就是红豆,并无旁的意思。」 弘历听了这话,却立刻想到了旁的意思。 眼神便带了点缠绵之意。 可影壁已经在眼前,绕过去,她就不能再送了。 弘历颇为不舍,于转角处,停住了脚步。 第224页 「要好好用膳。」 温晚嗯了一声。 「我每日让人送来的红豆酥…你好歹用一块。」 温晚又嗯了一声。 弘历轻嘆一口气,声音放低:「也就这几日了。」 灵柩出宫,宫里就能松懈些了。 他便是日日见她,也无妨了。 弘历深深的看了温晚一眼,一身素白的她,在朦胧夜色里,纯净如白莲。 「回去罢,夜里凉。」 弘历往前欲走,忽的手指微凉,他低头,只看到她宽大的衣袖。 衣袖底下,她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弘历微微用力回握了她片刻。 温晚收回手,缓缓行礼。 弘历把她托住,没让她完全蹲下去,等她站好,他才转身离开了。 温晚略站了片刻,才缓缓回去。 这一次之后,两人又是四日未见,各自忙碌依旧,待福晋回来,温晚算是松了口气。 给福晋行了礼后就去东厢房呆着了,没有任何听福晋同熹贵妃说话的意思。 她现在就夺这协理六宫之权毫无意义。 福晋明显瘦了,熹贵妃都有些不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你也得顾着自己。」 福晋听了这话,竟落了一串泪:「额娘。」 她向来规矩,多是唤娘娘,今日唤额娘,可见是撑不住了。 「永琏…」 「永琏不是已痊癒了么?」熹贵妃急切的道。 难道还有隐情?! 「已经痊癒,只是,其中有许多波折。」 「臣妾不忍额娘担忧,所以瞒了额娘,还请额娘恕罪。」 「我怎会怪罪你!你只管说来!若有什么,我替你做主!」 熹贵妃也是过来人,已经有了猜测,脸色十分难看。 永琏是个极好的孩子,弘历对他寄予厚望! 「额娘不知,永琏高热之始,并非是来报那日,而是已经两日!这高热奇怪,虽病了,可精神极好,永璜也是如此,但永璜身子壮硕一些,又用了药就好好歇着了,永琏却是——」 「他唯恐臣妾同他阿玛担心,又见府中忙乱,竟不让人报,只喝了往日风寒的药,暂且压了下去,他便当无事,仍旧用功读书…」 话已至此,熹贵妃便明白了,永琏为何会病的晕过去。 是他太过懂事,又年少莽撞,导致没有及时医治。 「他这病,可是另有缘故?并非只是着凉罢?」熹贵妃嘆了口气。 「是。」 「臣妾待他退了热,就开始严查。」 「府里三个阿哥都病了,这实在不能让人不生疑。」 「这一查,竟又查到了高妹妹身上。」 福晋仍唤高妹妹。 熹贵妃敏锐的觉得,事儿必然不是高氏做的。 「高妹妹身边的一个粗使丫鬟也认了,说是高氏落到这种地步,院子里的奴才也是步步艰难,去膳房,每每遭人冷眼,且几个阿哥的宫女们也每每奚落于她,她便生了歹毒心思,联合了自己的老乡们——粗使丫鬟不比宫女,正经出身,但私下里爱三三两两抱团。」 「她们也不敢做旁的,就是夜深人静,偷偷推开窗子。」 「这样的天气,夜里已经泛凉,加之那几日有雨…夜里守夜的又偷了懒…种种之下,三个孩子竟都病了。」 「太医诊了又诊,只是着凉引发的风寒,并无旁的。」 「永琏若是不拖着,也没这般严重…是臣妾,总教他要自强自立,坚韧耐苦…」福晋擦了擦眼泪,满脸自责。 熹贵妃先宽慰了福晋好一会儿,才道:「高氏如何处置,你可有定夺了?」 她知福晋并不信是高氏所为,这话不过是让福晋有个由头,把话说下去。 福晋摇头:「臣妾,仍想不通。」 「臣妾也查到的太容易了。」 「根本没废什么功夫。」 「那粗使丫鬟,认的太干脆了,虽说死活不认是高氏所指使,但又说话漏洞百出,恨不得让人一目了然她就是为了护主。」 「最要紧的是,闹了这么一场,高妹妹图什么呢?」 「只是拿三个阿哥撒气?」 「于她半点益处都没有!」 「反而…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谁都知道,皇上,这就要给众人定位分了…」 熹贵妃面色微冷,她拍了拍福晋的手。 「永琏无事,就已经是祖宗保佑。」 「你且先放宽心,你若撑不住,那些子丧良心的,岂不是更得意了?」 「人,总是贪得无厌的,一旦贪心,就容易急,一旦急了,这马脚就藏不住了。」 「只要露了马脚,就已经不成气候了。你说是不是?」 福晋缓缓点头:「臣妾,谢额娘教导。」 熹贵妃没有再说话,只又拍了拍福晋的手,让她先去歇着。 然后独自坐了半个时辰,才让人去叫温晚。 先说了琐事:「绣房那里,要过来给你量身裁衣,你这些衣服,过几日就不便再穿了。」 「我让她们午膳后再来。」 温晚点头,她这些衣裳已经是新做的了,只是过几日,她的位分不一样了,虽然还要着素至少百日,但位分不同,料子就不同,细节处也不同。 熹贵妃想了想,暂且没有同温晚提及王府的糟心事。 第225页 等着诸人的位分定下来,她再借着位分,同她仔细说道一番。 温晚虽有她护着,又不爱同人往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午膳后,温晚也歇了一会儿,醒来就听绣房的人在候着了,还是来了六个人,神情恭敬小心,这次比之上次,她们已经摸索到了温晚的大概喜好,准备的花样上让温晚很满意。 熹贵妃的喜好她们早就摸到了,花样上便多是贵妃喜欢的,温晚看出贵妃其实兴趣已经不大,再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天长地久杵在眼前的,可这么多年,因着雍正性子严谨,下面的人就得平和规矩,所以贵妃虽掌管后宫,但也甚少挑剔,绣房的人还以为贵妃长情… 温晚没有立刻当着绣房的面儿说什么,这些只是素服,百日后,还要再做,那时,她怎么也能画几个新鲜花样给贵妃的。 绣房的人刚走,弘历就来了。 他身后的李玉手里捧着一本摺子。 这是已经定了后宫位分,来请熹贵妃的意思了。 熹贵妃瞭然,示意温晚先去东厢房,温晚出门,正好同弘历照面,还未行礼,就被他拉了起来。 眼神对视,都露了笑,弘历缓缓松开了手。 温晚往东厢房而去,弘历看着她进去,才回身入内。 等他行了礼,熹贵妃冷哼:「茶已经凉了。」 弘历尴尬一笑:「额娘…」 李玉赶紧把那明黄色的摺子呈给熹贵妃,然后就退了出去。 熹贵妃没有拿乔,当即就拿了起来,这是他的亲儿子,她只有替他好好掌眼的。 位分是从高到低写的,头一个就是温晚。 皇后是不在此列的,且熹贵妃已经知道,皇后居长春宫,温晚居永寿宫。 「这个封号…」熹贵妃蹙眉。 「不甚妥当。」 「本来贵妃之位,朝中就颇有微词,富察家懂事,竟为你说话的,倒也能封的下去。」 「你这个封号,恐怕富察家都得难受。」 温晚名字后面,赫然是沅贵妃。 沅与元同音,按理,只有皇后才用得。 这么个字,同那宸字有何区别?太过明显了。 「温晚八字缺水,这个字于她有益。」 「且那极吉祥的字,本就不多了,或是相冲,或是不甚悦耳。」 「儿子同皇后提过,皇后并无不悦。」 熹贵妃白了他一眼,皇后敢不悦么? 这话说的忒不要脸了。 「至于富察家,儿臣心中有数。」 熹贵妃嘆了口气,知道是劝不得了。 先皇重重磨难才能登基,且登基后,兄弟们依旧不安分,让先皇行事之初,处处制肘,不得顺心顺意。 相比之下,弘历就顺利的多,他无兄弟威胁,又天生擅长御下之道,故而,只一个封号,他根本用不着顾忌。 群臣最多上几个摺子劝谏,是不敢闹什么事儿出来的。 第88章 熹贵妃只能先接着看下去。 「乌拉那拉氏,娴妃?」熹贵妃念完,眼神便往下,去找高氏的位分。 「高氏,常在?」 「封号,慧?」熹贵妃都不知说弘历什么好了。 这封号够讽刺的。 高氏若真聪慧,也落不到这个田地。 「不妥。」 「明面上,同为侧福晋,位分相差太过悬殊。」 「且,高斌不是很得你心?高家已经舍了一个女儿了,怎么你也要给他留下一个!」 「你从前宠爱高氏,不说人尽皆知,可也是许多人都知晓,如今,你让旁人如何看你?她伺候你多年,也算恭瑾规矩,并不张狂。」 「许多事,她也是受人连累。」 「你如今,不可落一个薄情的名声!」 弘历不太情愿:「高氏所为,皆是她咎由自取。」 「这次三个孩子之事,甚是蹊跷。虽说证据确槽,可越是这般,我越觉得,并非高氏所为。」熹贵妃缓缓道。 「你额娘,也在后宫沉浮几十年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种时候,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不好深究,也终不能仅因猜忌就定哪一个的罪。」 弘历并不知,此事竟然蹊跷,不过他是信自己的亲额娘的。 故而点头:「额娘可有眉目?」 又道:「是儿子不孝,后宅之事,竟还得累额娘帮衬。」 熹贵妃沉吟一会儿,摇头:「无凭无据,也说不上是哪个。且再看看罢,先等皇后腾出手来。」 她到底不能掺和太多。 这后宫,还得是皇后做主,才不会乱。 「说到此处,我需得再同你嘱咐一句,后宫若要不生乱,中宫地位需得十分稳固。」 「儿子明白。」 熹贵妃又低头看了看名单,「高氏,这次的事儿,皇后的意思是,处置了丫鬟就是了,不必闹大。」 「既如此,你可以不再搭理高氏,可要给她个说的去的位分,就当做给群臣看的。」 弘历想了想,「嫔位?」 「也是一宫主位了,让她居钟粹宫。」 钟粹宫,果然够偏的。 「嫔位不够。」 「温晚是贵妃,你莫要让温晚太过打眼。」 「那就妃位?与娴妃并尊罢。」弘历随意的道。 第226页 熹贵妃再次低头看了看,温晚下方的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虽说,入府后太过安逸,全然不知伺候你,但也是先帝指给你的侧福晋,娴妃也当得。」 「我原属意,高氏位尊于乌拉那拉氏的,也是给高家,还有汉军旗的人以安抚。」 「不过,还是你的心意要紧。」 弘历本就不喜欢乌拉那拉氏,听了这话,便道:「乌拉那拉氏为娴嫔罢。」 熹贵妃笑笑:「我们母子私下里的说话罢了,你莫要儿戏。这位分,也是你审度过的,岂能轻易更改。」 弘历亦笑:「让乌拉那拉氏为妃,本就是为了不难看,侧福晋里,总要有一个妃位,既然高氏定了妃位,那她就为嫔罢,也是主位,居——」 「延禧宫罢。」弘历本来是让她居咸福宫,不过已经成了嫔位,居延禧宫就当补偿了。 熹贵妃点头:「延禧宫,也算清静,合她的性子。」 她又继续看:「苏氏,为纯嫔,苏氏养着两个阿哥,又恭瑾柔顺,嫔位也是应该的。」 「完颜氏,嘉嫔。」 熹贵妃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珂里叶特氏,愉常在。」 「戴佳氏,慎常在。」 她没有继续念了,剩下全是常在了,封号都没有,幽篁里的金氏得了个答应。 「珂里叶特氏,也入府不短了,不如给个贵人,也好看些。」熹贵妃合上了摺子。 「听额娘的。」弘历本以为她会劝自己改完颜氏的位分,但熹贵妃只字不提。 摺子合上了,就是定了,只等着圣旨了。 册封礼倒是不急。 说完正事,弘历又陪熹贵妃说了会儿话,就被她催着赶紧回去了。 三日后,雍正的灵柩出宫入皇陵,宫中哀哭了一日。 第二日,整个皇宫,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还是素衣戴孝,但到底都敢走动了,该当差当差了。 宝亲王府门口,也出现了长长的马车队伍,府里的主子们开始进府了。 弘历的明旨要登基时再颁布,但府里众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位分,入宫后,大家就彻底尊卑有别了。 秀珠扶着高氏上马车,她欢喜的好不容易才止了眼泪,主儿竟然是慧妃娘娘! 唯一的妃位! 虽说钮祜禄格格果然成了贵妃,但乌拉那拉氏,只是一个嫔位。 尊卑有别,乌拉那拉氏,需得向主儿行礼! 秀珠别提多解气了。 高氏却是没有什么喜色,心里越发担忧她的阿玛,自己封了妃,阿玛不知要怎么给皇上卖命呢。 高氏先上了马车,她先出发了,才到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表情淡然,仿佛并不介意被温晚和高氏压在头上。 她们两个的马车出发后,就是苏氏和两个阿哥。 奶嬷嬷抱着三阿哥,而苏氏亲手牵着大阿哥。 在众人的行礼中,苏氏上了马车,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 终于轮到了完颜氏,她神色还是清冷的,倒是她的宫女墨香神色有些倨傲,冷冷看了眼后面的众人。 她原本的贴身宫女被送回了内务府,墨香就凭着言语好听,入了完颜氏的眼,她每句话,都贴着完颜氏的心去说,哄的完颜氏十分熨贴。 宫女如此,完颜氏毫不觉得不对。 若不是因着自认清冷才女,不该纡尊降贵同这些人掰扯,她大抵会更倨傲,自己心里如此,又怎么会发现宫女没规矩呢? 只觉得过瘾! 后院主子们一个个入了宫,宝亲王府,便由御林军接管,仍旧仔细守护着。 熹贵妃也正式搬去了慈宁宫,称了太后,永寿宫就留给了温晚,但弘历偏要将永寿宫再修整一番。 温晚正要跟着去慈宁宫先住着,弘历却道,让她先居翊坤宫。只有翊坤宫还空着,若不是永寿宫离着养心殿最近,加之她在永寿宫长大,弘历本属意温晚居翊坤宫的。 他心思也很明显,温晚去慈宁宫,他怎么去寻她? 亲额娘在正殿,他如何同温晚亲近些… 虽说孝期百日内,什么也做不得,但总是不自在的。 太后看破不说破,点了头,温晚却不乐意了,拉着太后不放手。 「太后…」 「东厢房,我都自己布置好了…您不能言而无信。」 「您那故事,还没听到结尾呢…」 太后听到故事二字,神情便犹豫了起来:「弘历…」 温晚的故事都是自己改编的,太后听的又新鲜又入迷,每每睡前,都听一段。 弘历心里骂了两句小没良心的。 面上一本正经:「皇额娘,哪有贵妃与太后居一宫的?这于礼不合。」 「外头岂不是会以为,这个贵妃,是您替温晚要来的?」 太后一听也有道理,便又改了主意:「你白日里,抽空去与我讲一段也就是了。」 「皇帝说的也没错,你是贵妃,当为众妃之典范,规矩要严谨些,以后一言一行,都需三思,切不可再任性了…」 弘历心头一跳,赶紧道:「皇额娘,我哪里有这个意思。」 「也没有当面就栽赃陷害的。」弘历笑道。 太后满眼笑意,故作正经:「我教导她呢,省得你总说我太过娇惯她!」 第227页 「你可记住了?!若是做的不好,哀家可严惩不贷!」 温晚点头:「是!我若做的不好,太后便罚我抄经。」 「抄经多累!你字也不好看!」太后摇头。 「那禁足?」 「禁足了,谁来与哀家念书?」 「那…在您宫里禁足?居后殿就好。」 「不能居东厢房,倒是算严惩了!」太后点头,表示满意。 弘历听的哭笑不得。 只能说好话,把一老一小两个一起闹了:「听皇额娘的,若是温晚以后犯错,不管大小,皆如此严惩。」 君无戏言。 他这也算是承诺。 「不过在儿子看来,温晚是您一手教导,是不会有错的。」弘历又补了一句。 一老一小立刻神色得意,温晚故作矜持:「皇上谬赞了。」 「你应该再说一句愧不敢当。」太后笑道。 「可…我并不觉得惭愧啊…」温晚一脸无辜。 太后笑得都渗出了泪。 弘历只能陪着她们如此玩闹了一会儿,权当放松了,好在最后,温晚还是暂且搬去了翊坤宫。 弘历怕夜长梦多,当下就把人带走了,要亲自送她过去。 两人也没有坐步撵,就这么走在长长的甬路上。 红墙有的地方已经旧了,温晚的视线从红墙逐渐到天空。 天高云阔。 弘历抬头看了一眼:「明年夏日,带你去圆明园避暑。」 「嗯。」温晚收回视线。 她偏头对着弘历一笑,喟嘆道:「失去记忆也好,这地方对我来说,仍是陌生的,需要一点点重新融入记忆的。」 「而且,这记忆里,依旧有您。」 弘历忍着把她揽进怀里的冲动,只握住了她的手,一瞬便又松开。 「莫要再弄丢了。」 「嗯。」 甬路之上,两人身影,近的仿佛即将相拥。 第89章 皇后居长春宫,温晚暂居翊坤宫,慧妃居钟粹宫,娴嫔居延禧宫,纯嫔居景仁宫,嘉嫔居承干宫。其他的都不是一宫主位,只能与这些主位同住,唯愉贵人珂里叶特氏终于运气好了些,独自居咸福宫偏殿,没有主位压在头上。 慎常在戴佳氏就运气差了很多,居承干宫偏殿,与嘉嫔同住。 搬进去第一日,就需去嘉嫔那里伺候。 嘉嫔是才女,让人伺候自然也不会是伺候茶水这样的事,自然要与书有关。 「姐姐心细,手指干净,不如帮妹妹,把这些书都略摊开晾一晾,再放进这书阁中。」 一宫主位,可以使唤自己宫里的,是规矩,当初秀女们被嬷嬷都教导过的。 多少秀女因此规矩而立志一定要爬到一宫主位。 但要怎么伺候,都是要看主位妃嫔的性子。 也有的宽和,只让请个安罢了。 嘉嫔显然不是个宽和的,她同戴佳氏更谈不上交好。 「娘娘如此说了,嫔妾自当遵命。」戴佳氏咬着牙应了。 她开始慢慢整理书,嘉嫔为了做个样子,不显得她故意磋磨人,便也整理,戴佳氏整理十本,她也做不上一本。 一会儿的功夫就又乏了,要用茶,用点心,又歇了会儿。 戴佳氏却不能,只能一点点的整理。 嘉嫔还道,宫女们的手都太过粗糙,碰不得她的书,故而,只能戴佳氏自己做,戴佳氏的宫女心疼不已,却也不敢帮忙,只能帮着擦擦汗。 趁着嘉嫔歇着,戴佳氏示意她先回去收拾东西,万一一会儿嘉嫔这里人手不够,看到她杵在这里,定然要使唤她的。 「你且回去,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也就晚膳时辰,我就回去了。」 「我们自己的屋子也要打点,你不回去,我如何放心?」 宫女方不甘心的回去了。 其它宫里,却都还顾不上磋磨人,都忙着收拾布置,打量新的住处,十分热闹。 唯有延禧宫寂静的很。 所有人虽然也来来往往的归拢东西,但却都脚步极轻,神色严肃,没有人敢交头接耳。 娴嫔端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宫女采荇捧着茶:「主儿,您先歇歇眼。」 「这一册书从王府看了一半,又将在这宫中看剩下的一半。」娴嫔目色平静。 她端茶喝了一口:「你也不必如此拘束他们,咱们只是位分不高,又不是被打入冷宫了,该如何便如何。」 「是!奴婢明白了。」采荇点头。 娴嫔放下杯子,又拿起了书,神态自若,仿佛当真丝毫都不介意位分。 搬宫之后,内务府才开始往各宫送人。 她们本来身边伺候的都是王府里带来的,可按照规制,原先伺候的人就远远不够了,就得内务府补上,低位分的不过是内务府自己定了送过来就是,瞧着顺不顺眼都得先留下。 翊坤宫自然不一样些。 内务府的总管带着人亲自来见温晚,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总管是最人精不过的了,已经探了不少消息,知道温晚在王府里就是不爱见人的性子。 所以同温晚说话上,就简短的很,没有啰里啰嗦,也没有直接表功,更没有凑的太近。 但态度又让人明显能觉得他的恭敬殷勤,带过来让温晚挑选的人也很见用心,宫女里就没有一个长的出挑的。 第228页 待何嬷嬷选了人,温晚微笑:「陆总管辛苦。」 「不敢当,不敢当,奴才的本分。」陆总管笑着行礼。 「贵妃娘娘,皇上吩咐,太监们由吴总管给您挑选,奴才已经把人带在了门外。」 「许多。」温晚道。 许多立刻上前。 陆总管不露声色看了一眼许多,「娘娘,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温晚颔首,许多同这陆总管一起退了出去,两人一到门外,陆总管就笑了笑:「你小子真是有大福气的。」 「不枉费你干爹这么疼你啊。」 陆总管提许多的干爹,这就是示好,许多如今摸不清宫中形式,便都应着,都给赔个笑脸。 送走了陆总管,许多挨个打量了新来的太监,大多都年岁不大,唯有两个有点年岁了。 许多的眼神在这两个身上停留的就多了一点。 一般新人宫里的年岁大点的太监,不是掌事太监,就是塞银子谋进来的。 温晚已经亲口言明,许多,日后就是她宫里的总领太监,那些因为许多年岁不大而动了心思的人都只能歇了。 所以这两人,威胁不到许多的地位。 吴书来亲自选的人,也不至于是塞银子进来的,谁有那么多银子能买通吴书来?那还来这里做什么小太监?去养心殿多好?! 许多一边打量,一边都问了名字,名字没有什么好听的,小印子,小狗子的都有,当不成总领太监的,大多都不提自己的姓氏,也有的故意胡乱起个贱命,以求活的久些。 问了名字后,他就说了几样规矩。 「头一样,这正殿,若无娘娘宣召,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就是传话,也是传给门口当差的宫女就是。」 「再者,娘娘爱清静,当差时,都轻手轻脚些。」 「第三,娘娘最是谦逊有礼,下头的人,断不能出去仗势欺人!一旦发现,立刻打出宫去,内务府你都别想回了!」 许多说完,太监们立刻称是。 吓唬一顿,也要给点糖,许多让人取了荷包,每人一个,里面是两个五两的银锭子。 十两银子,不算大赏,但也不少。 众人在门口磕头谢过温晚,许多就给他们安排差事去了。 宫女们的差事,温晚让何嬷嬷定夺,春然含珠在旁也学着点。 含珠登记了每个宫女的名字后,跟春然悄悄道:「娘娘的容貌,任凭再有姿色的宫女,也是云泥之别。内务府这般,也忒小看娘娘了。」 何嬷嬷听了,道:「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能等出了岔子再去弥补。」 「你好生盯着,暂且不必让人进去伺候。」 含珠应下,倒也越发仔细起来。 第二日内务府总管又亲自送了布匹等物来给温晚挑选,绣房的人也跟着又来了一回,奉上了最新鲜的花样,并表示,凡是温晚看上的花样,就不会再出现在旁的宫里,哪怕改动一番后,仅仅三分类似的花样都不会有。 第三日,花房的人便来了,浩浩荡荡捧了二十几盆花过来,态度比绣房的人还要恭敬三分:「娘娘,这些花都是新培育的,头一回出花房,请娘娘过目。」 花房这些人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自雍正身子不好了,他们就眸足了劲培育新品,只等着新帝的后宫搬进来,用来献殷勤。 何嬷嬷陪着温晚看花,忽的,她看到了边缘的一盆,形似牡丹魏紫,只是花苞比魏紫更大一些。 「娘娘。」何嬷嬷低声示意。 温晚因失忆,也恶补过许多名门贵女从小就该懂的东西,比如宝石的种类,玉器的种类,布料的区别,自然也有这花的寓意。 再怎么新品,那也是牡丹,中宫才用的,旁的宫里,只能用芍药。 「那盆瞧着有些特别,送到前面来,本宫瞧瞧。」温晚浅笑。 花房的管事立刻让人搬了过来,躬身道:「娘娘,这颜色,极难培育,只此一盆。」 「奴才觉得,这颜色甚配娘娘。」他脸上谄媚的笑有些刺眼。 「这花叫魏紫?」 「回娘娘,这花出自魏紫,但如今已经不是一样的花儿了,还未得名,还请娘娘赐名!」 「这花分明就是魏紫。」 「你是在质疑本宫。」温晚脸色冷了下来。 何嬷嬷立刻道:「你们花房竟如此大胆,煳弄娘娘!」 「娘娘明鑑,奴才不敢啊!」随着这个管事的跪地,后面的人都跟着跪了下去。 「这盆魏紫,收下,送去慈宁宫。」 「花房管事,言语有失,罚——」 「两个月的月银。」 花房管事心里都愣了,贵妃娘娘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若说生气,罚两个月月银…这在宫里简直不叫罚,这叫赏! 若说不生气,她又罚了… 事已至此,他心里实在摸不到什么,就乖乖磕头认了:「奴才谢娘娘开恩。」 温晚转身回去了,何嬷嬷选了几盆花留下了。 花房管事带着人赶紧离开了。 「这些花就放在廊下罢,不必搬进去了。」何嬷嬷吩咐小太监们,然后示意春然看着她们摆放,自己则接过了春然手里的点心,方进殿内去了。 「娘娘,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 永寿宫宫里的小厨房,一併都在休整,原先的厨子都去了慈宁宫,眼下,温晚这边的吃食都是从御膳房进。 第229页 这些日子,进到温晚这里的点心,还没重过样。 温晚随手叉了一块尝了尝,已经尝不出惊艷了,但也不难吃。 何嬷嬷不等她问,就主动道:「娘娘,这管事的,大概不是受人挑唆,应该就是试探娘娘同皇后娘娘…」 「新主子们入宫,他们摸不住脾性,就得自己试探,他也是没见识,老眼光看人,只以为向来最得宠的都心思颇高。」 「娘娘的封号,又是这样一个字,恐怕动心思的不少。」 「且,只有主子们不合,他们才有益处…」 「奴婢觉得,皇后娘娘那里,未必就没有人去试探。」 最高位的两个,就是皇后跟温晚,满宫里的人自然先盯着她们两个,若是她俩不和睦,那他们就得审时度势了。 温晚心里一嘆,她本以为进宫的还是那些人,且三年后才能选秀,这三年,都是熟人局,差不多也摸着脉了,没什么难的,继续吃吃喝喝,顺便吃瓜看戏就是了。 可现在才知,她想的太简单了。 王府里的规制,限制了她的想像。 旁的不说,就说宫里伺候的人,太多了,这么多人,各怀心思,能做的事儿,能用的手段,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今日花房一事,她就捏不准这个管事到底是不是受人指使。 一切皆有可能,不再那么容易掌控。 「今儿娘娘的处罚,恰到好处,让人捉摸不透。」何嬷嬷又道。 不能让人看透。 看透了就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王府里一半是卖身进府的丫鬟小厮,他们认的是命,可宫里,是认银子。」何嬷嬷低声道。 温晚放下叉子,点了点头。 「先把宫里的人摸一摸性子,攘外必先安内。」 虽说吴书来亲自掌眼,身份背景定然都是干净的,但人心是会变的。 进了这里,外面的诱惑,就不会少,怎么安排差事,就得看何嬷嬷的经验了。 「是,奴婢明白。」 此时,那盆魏紫,已经由许多送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大太监刘和,待他很是和善,许多心知肚明,态度谦卑的不得了。 临走,状似无意的提了提方才的事儿,刘和笑笑回了一句:「贵妃娘娘纯善。」 慈宁宫收了花,太后随后就赏了温晚一支步摇,是太后当年封贵妃时,内务府特制的,独一无二。 长春宫也得了信儿,皇后让人送了一盘点心去翊坤宫,说是新制的,她尝着甜味不重,想必贵妃喜欢。 养心殿算是反应最慢的,弘历晚膳时才有空听李玉说了此事,笑了起来:「罚月银?」 「定然是气她气的狠了。」 「既如此,杖五十,丢出宫去罢。」 「她受了委屈,那盆琉璃的兰花,给她送去。」 「罢了,朕自己走一趟罢,权当消食了。」 弘历实在太忙,养心殿前头还有大臣等着同他议事这会儿不过是他放人也去偏殿吃点东西,都略歇一歇。 第90章 弘历来的时候,温晚正在画灯笼。 弘历拿着看了一眼,还是画的小老虎,虎头虎脑的:「你的画倒是有趣。」 「画一个与我,我勉强也是不嫌弃的。」 弘历牵着她,一併坐下,却也只是并肩坐着,不能有旁的动作。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画个母老虎于您。」 「凶凶的。」 她另一只手还比了个很兇的虎爪。 弘历忍俊不禁:「是很兇。」 两人笑了一会儿又深深对视了片刻。 弘历嘆了口气:「我得回养心殿了。」 「一堆人候着。」 「嗯。」 「你身份不同了,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处置便是。」 「我给你高位,便是让你顺心顺意的。」 温晚惊讶不解:「我处置了呀。」 「我又不傻。」 「他诓不了我,那分明就是魏紫,不能说花瓣大了些,就不是了。」 「我换了住处,换了位分,难不成就不是我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可以给它换千万个名字,任凭它叫什么猫狗鱼虫,我都不管,可他不能说它不是魏紫了。」 弘历看着她,缓缓笑了:「心心所言,最有道理。」 温晚矜持的点头,然后手指微微用力:「不是要回养心殿?」 弘历无奈的起身:「明儿晚膳我再来。」 温晚摇头,「一来一回白白折腾这些时辰。」 「且您往这里一坐,还没缓过来,就需得走,可你既来过了,我自然也得缓上一缓。」 弘历假装不悦:「我不怕折腾,你倒是有了怨言。」 温晚一听,也有道理,便哄他:「那我去养心殿后头的甬路等您?」 弘历怎么忍心,刚要说自己不差这几步了,又忽的想到一法子,笑道:「倒不如晚膳前,我让人接你去养心殿。」 「你在东五间那里等着我,一起用晚膳。」 「用过晚膳,再让人送你回来。」 「我若是得闲,与你一併走回来,也算是消食。」 「可好?」 温晚点头,又摇头。 弘历立刻明白了,宠溺的笑了笑:「东五间是我的寝殿,同前面不相干,也听不到朝政,不算坏了规矩。」 第230页 温晚这才再次点头。 弘历心情大好,牵着她的手,至门口才松开。 他往院子走了两步忽的又回身:「对了。」 「你二哥回来了。」 「过几日,让他入宫见你。」 温晚一愣:「我还没见过二哥哥…」 「他长的同我像么?」 「你长的像你的祖母,你二哥,更像你祖父。」 「你大哥,长的更像你阿玛。」 三个孩子三个样? 也挺离谱。 不过,二哥能回来,是好事儿。 弘历离开后,温晚就开始让何嬷嬷准备东西给她二哥。 她打算这几日就把配方写下来,夹在东西里,待她二哥来了,一併带走。 弘历百忙之中来了这一趟,第二日,许多便道,他们出门,觉得各处都顺畅的很了,原来也没人刁难,但就是没那么顺畅。 到了晚间,高玉带着步撵,浩浩荡荡的来接温晚去养心殿,用了晚膳,同弘历说了会儿话,高玉又亲自陪着送了回来。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到弘历登基前一日,仍旧接了她去。 一进去,温晚就看到了龙袍。 她眼神里惊艷了一下。 弘历瞧见了,便拉着她的手去跟前看,「明儿大典上是这一身,见过朝臣之后,午后还有一身。」 这么繁琐的龙纹,都是一针针绣出来的,这得几百个绣娘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好两身。 温晚轻声道:「明儿您,一定,威风极了。」 弘历神情也难掩激动,眼中尽是雄心壮志。 「皇玛法和皇阿玛一生,都在为这天下呕心沥血,我当效仿他们,让大清更加繁荣昌盛,万民安居乐业。」 温晚相信他此刻是真心实意的。 但以后的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也是真的。 权利,可以腐蚀一切,更何况是这种大权集于一身的王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国强则民安。」 「皇上心怀天下,乃万民之幸。」 温晚深深的行了一礼:「愿君此后,壮志凌云,不忘初心。」 弘历扶起了她:「不忘初心么?」 他握着她的手,「这初心,今日既说给你,你亦当替我想着,念着。」 「来日太平盛世,便给你记上一功。」 「也让你,史书留名,在我之侧。」 他瞧着情深不已,温晚却突然觉得十分无趣。 她竟差点动了,真的劝他做个好皇帝的心思,开疆拓土,大兴工业,还有民生教育… 但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虚妄的世界。 做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一切都是虚妄的,便让人觉得,连唿吸都无趣至极。 她的失落没有遮掩住,弘历感觉到了,以为她是因为不是皇后,不能同他史书留名而难过。 「百年之后,必然你在我之侧。」他承诺。 温晚点了点头,不想多言。 「再给你看一样东西。」弘历拉着她,来到御案前。 摊开一卷圣旨,赫然是温晚的册封圣旨。 里面许多字温晚根本不认识,不过知道定然都是好词儿。 他一句一句的念给她听,末了道:「只有你的册封圣旨,是我亲笔写的。」 「跟做梦似的。」温晚笑道。 「仿佛昨儿还在蔚兰苑,今儿就成了贵妃,也太快了些。」 「当个格格都稀里煳涂,当贵妃…会不会更难学?」 「可太后也不教我,每每问了,都说教不得。」温晚皱着脸,很是忧愁。 弘历大笑:「谁要你学了?」 「难不成,你觉得当贵妃,是衙门里当差?」 「你只管做你自己便是。」 温晚笑了起来:「当差是当差,我却是我。不相干的。」 「古往今来,把贵妃当个差事的,你恐怕是头一个。」弘历笑道。 「随你就是。」 弘历又给温晚看了明儿大典的流程——不过是一种兴奋至极的分享欲,说给谁都不合适,若无温晚,他也最多自己看几遍,压抑住也就是了。 温晚打起精神,给足了回馈。 一个时辰下来,已然疲惫不堪。 「今儿,你就住在这里罢。」弘历眼神深邃。 「这…」 「你不能侍寝,传出去也无妨。」 「嗯。」温晚应了。 然后就让人去翊坤宫取一些她的东西来。 「取两身衣裳,你日用的也都取一些来,放在这里,不必再拿回去了。」弘历道。 他这会儿应该是有点上头。 温晚自然不会在他的兴头上驳他,按他的意思,嘱咐了春然。 然后拉着他坐下,用了点燕窝羹,待春然取了东西来,各自洗漱了。 两人盘坐在那宽大的龙床上,温晚主动与他相拥。 不带情慾的,给他顺着后背。 弘历的身体渐渐松了下来,低声喟嘆:「心心,我定不负你。」 温晚点头,心中毫无波澜。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句网络伤感文案:所谓承诺,不过是代表没把握。 不到两个人都闭眼的那一刻,什么承诺,都一文不值。 显然翠翠也是这么想的,它在脑海里道:「您当初的承诺,我信了,现在想想,恨不得杀了过去的自己,若我不曾相信,便没有这以后的诸多痛苦!」 第231页 温晚面无表情的计算着,这得算三句! 不,四句! 这难度也太大了! 平时也就算了! 这是登基大典前夜啊! 他还有几个时辰就将经歷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此刻,他们彼此相拥,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灵魂伴侣!他同她分享这世间最大的荣耀,给她百年后死同穴的承诺。 她却还要唧唧歪歪… 弘历虽然身子放松了,但神经依旧很兴奋,同她相拥着,一边说着话,没有什么连贯的话题,大多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且大多说的都是他的皇阿玛。 「其实当初,皇阿玛最看重的是弘晖,我的兄长。」 温晚心头一跳,他说话越来越不顾忌了。 她无法接这种话,只手上加了点力度,慢慢的慢慢的给他继续轻拍后背。 「再往上,皇玛法看重的是二伯,理亲王,曾寄予厚望,从小亲自教导。」 「其实,我跟皇阿玛,都不是那个,最受期待的…」弘历的身子又紧了起来。 温晚其实心里也紧张的很,他这话太难接了,若是接的不好,后患无穷。 可眼下,不接也是不成了。 他停顿了,就是想等她的回应。 他把他的脆弱撕开了一角,摊在了他的面前。 温晚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她听到自己温柔的道:「仙人要得道成仙,都是要歷经波折,甚至,要九死九生。」 「他成仙的那一刻,背负的就是天下所有生灵的指望,指望他护佑众生,他们无比的虔诚,没有人会在意,他是不是仙门里最有天赋的弟子。」 「他的师尊当初有没有对他寄予厚望,也不得而知,但他一定是他师尊最骄傲的弟子。」 温晚说完,弘历半响没有说话。 最后很轻柔的把温晚揽着,一起躺下了。 「睡罢。」 「明儿,你就呆着这里。」 养心殿能听到一点登基大典的鼓乐之声。 温晚刚闭上眼,就想起了任务。 她只能又钻进弘历怀里,弘历轻笑:「莫闹…」 她抱着他,手指在他后背划拉。 「没闹。」 「锦书传情…不可言说…」 她写的很潦草,确保他根本猜不出后背是什么字。 写完了就松开了手,往旁边躺好。 「睡了。」 弘历被她勾的唿吸急促,却也不敢把她再拉出来。 只能握着她的手,也闭上了眼睛。 第91章 弘历登基大典后,圣旨颁布,后宫众人的位分才算名正言顺了。 然后皇上,太后,皇后的赏赐,陆续送进各宫。 再然后,就是各宫正式拜见太后皇后了。 这才是重头戏。 但只是下了旨,还没有行册封礼,众人的朝服也没有做好,且雍正百日未过,所以虽然是头一回拜见太后皇后,众人也只能着素淡的旗服,太过显眼的簪子都不能往旗头上攒。 温晚穿了一身素黄色的衣裳,压襟用的是弘历当初的那枚玉扳指改成的串子,旗头上只戴了几朵淡黄色的绒花,左侧加了一只如意祥云纹的玉簪,左手腕戴的是那只当初因为逾制而收起来的白玉莲花纹镯,没有戴耳环,也没有戴护甲。 面上只用那九珍玉容粉轻轻扫了扫,未画眉,也没有点唇,只用按她吩咐制来的无色润口脂,抹在了唇上。 落地的镜子里,温晚换上了一个所谓的三分凉薄七分淡然的眼神,与这身打扮,相得益彰。 然后坐在她贵妃规制的步撵上,往长春宫而去。 所经之处,所有宫人皆跪地行礼,无人敢抬头看上一眼。 春然含珠陪在两侧,神情都有些激动,何嬷嬷则淡定的很,甚至眼神有些谨慎。 宫中之路,繁花似锦的背面,皆是鲜血。 温晚的步撵到长春宫时,另一个方向而来的嘉嫔和慎常在已经到了,且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门,听到动静,慎常在立刻停了脚步,转回身来,给温晚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嘉嫔孤傲的脸色越发冷了,只能也停下脚步,缓缓下蹲:「请贵妃安。」 温晚下了步撵,说了句:「不必多礼了。」 并没有同她俩说话的意思。 她走过后,两人才能起身,跟在后面。 她进去后,人已来了一多半,看着不管众人心里面多么咬牙切齿,在温晚给皇后请安后,众人都要给她请安。 待人来齐后,众人再一併给皇后行了大礼,一番折腾下来,还没坐上一刻,皇后说了几句后宫和睦绵延子嗣的话后就要带着她们去拜见太后。 太后是皇帝亲娘,且母子关系十分融洽的好处也在这次请安里体现出来了。 太后半分也没有同皇后在六宫之权上掰手腕的意思,更没有因为皇上孝顺,就需皇后卑躬屈膝侍奉的意思,甚至,没有对温晚表示出多余的亲呢,而是给足了皇后体面,以正中宫之位。 太后如此体贴,皇后倍受感动之余,也压力倍增。 回到长春宫,皇后换了衣裳,依旧端坐于炕上,彩柳替她在手边多垫了两个迎枕,皇后却依旧没有把身子歪下去。 「永琏那边,可让人去看了?中午歇着,也要有人陪着,不得松懈。」 第232页 「娘娘放心,二阿哥这会儿还在上书房,再有半个时辰就回去了,奴婢亲自去看看。」彩柳回道。 「青姝,按理,得搬到南三所去,可本宫,总不放心。」 皇后的表情挣扎。 身为皇后,是后宫乃至天下女子的典范,太多规矩约束于她,她一方面觉得自己不应该溺爱儿女,当以身作则,不然以后的妃嫔,岂不是也可以留自己的孩子长久的在身边? 可另一方面,皇后又难以抑制私心,那是她的骨肉啊,怎么可能没有私心。 「娘娘,皇上不是说了,让公主再陪您住上两年。」 皇后垂眸,皇上的意思是这般,可若是日后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这些未必就不是她的错处了。 「再让青姝,住三个月罢。」她终是下定了决心。 彩柳不解:「娘娘,您也太逼着自己了。」 「你觉得贵妃之宠如何?」 彩柳一愣,有些难以启齿,贵妃之宠,谁敢深思? 帝王之真心,怕是繫于她一身——可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去承认,不深思,只当贵妃是姿容绝代,又未侍寝,所以皇上还稀罕着罢了,这么想着,也是安慰。 「贵妃…盛宠,后宫无人能及。」彩柳模煳着说了一句。 「贵妃性子如何?」皇后又问。 「贵妃…很安静…也好伺候,从未听说贵妃斥责身边的人,花房那个管事,都算贵妃重罚了。」彩柳道。 「她得这样的宠爱,却是这样的性子,不贪权,不骄纵,甚至进退有度。」 「你不觉得奇怪么?」 彩柳彻底愣了,迟疑道:「娘娘,您是说…贵妃是…装的?」 「是,也不是。」 「歷来宠妃,就没听说她这般的,皇上都把人接在养心殿了,登基前一夜都是她陪着,可今日,你瞧瞧,她还是那个样子。」 「苏氏示好,剩下的除了娴嫔,嘉嫔,哪个不想巴结。」 「她却全都不沾染。」 彩柳隐约已经意识到了,却仍旧想遮掩:「娘娘,兴许是贵妃喜静,不爱说话…奴婢听说,贵妃也不爱用太监伺候,她宫里的总领太监,一个月都未必能见她一回…」 「你何必欲盖弥彰。」 「不过是,贵妃她不敢。」 「她为什么不敢呢?」皇后笑了起来。 「我知贵妃,贵妃也知我。」 「我们彼此心中肚明,所以,两个人才相安无事。」 彩柳低头:「娘娘可是同贵妃也只能如此了?不能过于亲近…」 「孺子可教。」皇后点头。 斗,她俩都太过通透,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太亲近,皇上,恐怕也不会乐见。 彩柳心里又惊又凉,「奴婢明白了。」 她明白了,就知道如何去管束长春宫的人了。 翊坤宫里,温晚就比皇后松快多了,她懒懒的坐着,听何嬷嬷说嘉嫔如何磋磨慎常在。 「整理书,抄书,磨墨,裁纸…」 「听着都是些文雅的事儿,但却十分累人,慎常在每日晨起,到日落,一刻都不得闲。」 「慎常在也不能去告状,毕竟,宫里向来如此,皇后娘娘也只能敲打几句嘉嫔,并不能因此就处置了一宫主位。」 温晚有些无法理解:「她从哪里学的这些磋磨人的法子?」 「奴婢打听了,嘉嫔家中,妾室甚多,只有她一个嫡女,但庶子却有三个。」 「如此看来,她这些手段,应都是家中所看来的…」 「不过完颜福晋是有远见的,她凭着娘家同裕太妃亲近,故而才能送了嘉嫔入府。」 「听说嘉嫔爱同皇上谈论诗词歌赋…这应该是自小准备的…」这话何嬷嬷原先就提过。 这嘉嫔,全然就是为送给弘历准备的。 她的喜好,她的言语,她的气质,都是被设定好的。 但她实则根本不是这样的性子,天长日久,便生出了违和感。 「奴婢觉得,这慎常在,不会这么白白受着的。」何嬷嬷又补了一句。 温晚点头,这慎常在戴佳氏向来善于钻营,也捨得下脸皮,她好似从不因不得宠而自怨自艾,反而总是精神奕奕去想法子改善现状… 这样的人,在后宫,可惜了。 「其实慎常在这种境况,若是有高位娘娘愿意用她,随便赏她点什么,也是能解一解她的困境的。」何嬷嬷道。 「但您跟皇后娘娘,无需如此,慧妃娘娘…有些自身难保…想必也管不得。」何嬷嬷也是同温晚说点过去宫中的经验之谈。 「且看着罢。」温晚淡淡的道。 何嬷嬷也只是说说,后日还有要紧事儿呢。 后日是算出来的吉日,命妇们需入宫拜见太后,皇后和贵妃也会去慈宁宫一併接见。 也是让彼此都认一认的意思。 何嬷嬷同含珠忙着整理东西,赏赐给众人,不能来的,同温晚母家亲近的也需赏赐。 「给额娘的东西,不必太打眼,有什么,日后送出去就是。」 「给二哥的书,再拿来让我瞧瞧。」 弘历特意让高玉来说了,温晚的二哥,可以随她的额娘入宫,暂且在前头候着,待命妇们请安后再去养心殿见她。 也就是说,即便是见,也只能在养心殿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第233页 温晚不能同他二哥多言,只能另同她额娘说的清楚些,再由她转述。 温晚犹豫再三,只在书盒底下的夹层里放了一张配方。 总要先看看她二哥的脾性,是否沉不住气。 他疼爱妹妹毋庸置疑,但同他能不能成大事,是两回事。 她刚放好,就见春然走了进来:「娘娘,高公公来了。」 「皇上请您去养心殿。」 「许多请高公公先去喝茶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午膳你让她们自己分了罢。」温晚道。 这个时辰,膳房那边早就开始准备温晚的午膳了。 春然陪着去养心殿,不过何嬷嬷总会给她留几个好菜,点心也是留春然最爱的几样。 温晚刚收拾妥当,何嬷嬷就进来了。 「娘娘,许多方才从高公公口里探听的,嘉嫔娘娘,也在养心殿。」 「嗯,知道了。」温晚神色不变。 嘉嫔会去,一定是弘历宣召。 看弘历昨晚的样子,权利之欲已经压过了情慾,所以今儿不大可能是欲求不满,让她同嘉嫔两个作陪解闷儿。 排除了最噁心的可能,剩下的,都可以接受。 温晚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缓缓而出。 第92章 一进养心殿,温晚还未行礼,就被弘历扶了起来。 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才道:「我让人给你备了益气的汤,你先用上一碗,这几日折腾的很。」 「任凭什么汤,您一併用,我才肯的。」温晚娇哼。 「自然要陪你用的。」 弘历牵着她坐下,温晚眼神划了一圈,没有嘉嫔。 宽大的炕桌上放着两碗汤,瞧着已经凉了。 「这汤确有回甘,放温凉了亦不伤身。」弘历道。 温晚坐在他旁边,要去端汤,倒不好越着他去,便要起身,弘历把她按住,端了一碗,仍是如从前般,要餵她。 「另一个勺子。」温晚眼神示意。 弘历一笑,取了另一个碗里的勺子也放了进来。 他给她餵了一口,温晚也拿起另一个勺子餵他。 前世冰激凌店偶尔见到这样腻歪的小情侣,温晚同她的塑料姐妹花们都信誓旦旦,自己决不做这等噁心事儿… 然而,命运的迴旋镖,跨越了时空,扎在了她的身上。 她还是做了,主动的。 是这事儿噁心吗? 当然不是。 不爱才噁心。 两人互相餵了两口,就听到了脚步声,温晚没有理会,仍只看着弘历。 「皇上,嫔妾在墨里加了冷香,已然成了。」嘉嫔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弘历应了声,眼神没有离开温晚。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温晚说完,沖弘历笑了笑,还做了个口型:「我说的可好?」 弘历想起她说过的,贵妃是个差事,不由笑出声来。 嘉嫔起身,却不知弘历为何发笑,想试探一句,但温晚在场,她又不想让温晚见她清冷感破碎的样子,只能压下话,就这么颇楚楚可怜的站着,期待弘历能看她一眼。 弘历却是顾不上她,因为温晚不肯继续喝了。 眼神示意他,有旁人在呢。 「她不敢看,不然就是以下犯上,不知尊卑。」弘历毫不留情的道。 嘉嫔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可置信。 皇上说的是,自己? 她眼眶瞬间红了:「皇上,请允嫔妾先行告退…」 弘历终于看了她一眼,笑道:「一会儿还需你伺候笔墨。」 这就是不准了。 嘉嫔只能这么屈辱的低头站着,心里恨不得撕了温晚——定是贵妃进了谗言!皇上才如此待她! 她听到弘历轻声哄温晚喝汤,哄了好一会儿,温晚似乎才勉强喝了。 嘉嫔气的胸口微疼: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餵的是毒药呢! 这般矫情! 皇上却还当个宝似的! 似乎还给亲自给她擦了嘴角! 喝了汤,弘历就牵着温晚往前头而去,经过嘉嫔时,说了一句:「嘉嫔善研墨,过来伺候朕与贵妃写字罢。」 嘉嫔身子晃了晃,还是咬牙回了一句:「嫔妾…遵旨。」 然后跟在后面往弘历的小书房而去。 前头温晚蹙眉,手指用了点力,眼神示意:您闹什么呢? 她可不愿让人看着。 弘历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温晚回了他一个,你若没有好解释,我定不饶你的眼神。 「随你处置。」弘历低笑。 温晚便立刻害羞了,竟忘了同他继续掰扯这个。 两人进了小书房,温晚放眼看去,同她想的不同,这里甚是简单,一张花梨木的大书案,两个放画的青花瓷缸,还有一个宽大的罗汉床。 是弘历独处看书写字的地儿。 「这墨,香气是有,只是有些淡了,重新研罢。」 嘉嫔低头称是,然后摘掉护甲上前。 李玉已经另取了一个砚台放在了桌子的角落。 嘉嫔抬手开始研墨,她的手边还放着她自己带了的那盒入墨的冷香粉末。 弘历牵着温晚,一起站在书案后,他已经铺好了纸张。 「你的永寿宫还需提几块匾额,我自然要亲自写给你。」 第234页 嘉嫔手顿了顿。 皇上说…我? 他同贵妃,是不自称朕的? 嘉嫔心里的嫉妒疯了一般生长。 「和安永固,如何?」弘历并没有下笔,只温柔的问温晚,仿佛她不愿意,就再换一个便是。 「我以为您会提…谦和恭顺。」温晚笑道。 「那有何意思?我难道是盼着你那般?」 「还有一个…福寿绵长。」 「听着像给太后的。」 「你与额娘,都是至亲,我自然所盼皆一样。」 温晚点头:「都好。」 她这话很是真心,都是盼她康健长寿的,总好过盼她温良恭顺。 弘历提笔,刚要沾取嘉嫔研磨的墨,手停住了:「还是淡了。」 「李玉。」 李玉立刻上前,开始磨另一块,这才是弘历常用的,温晚瞥了一眼,这砚台在蔚兰苑时就用过。 「这墨,倒是眼熟。」温晚道。 「也不知你肯不肯再买一块与我了。」弘历笑道。 「足足八两银子,今日是捨不得的。」温晚故作娇矜。 「那便明日。」 两人相视一笑,尽是默契。 嘉嫔听不懂,只能僵硬的继续磨墨。 李玉磨好了墨,弘历提笔写了这两个,李玉便赶紧带人小心的拿出去晾着了。 他想了想,又提笔,写了一个:「岁岁合合。」 岁岁合合,永世不离。 温晚笑了笑,手指在这张纸上,轻轻抚了抚。 「日后腻了,我再写旁的与你。」 「说得好像我多么喜新厌旧,人家分明长情着呢。」 弘历放下笔,她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手,尽管他根本没有沾到墨,她还是一根根给他擦了一遍手指。 弘历眼眸深了深:「长情么?」 温晚不回他,只给了他一个美人瞥。 弘历笑得越发温柔,牵着她往外走去:「该用膳了。」 温晚轻声道:「嘉嫔可要同用?」 「她怎配?」弘历云淡风轻,脸上甚至还有笑意。 「那…不如让她先回去?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 「你位分远尊于她,她伺候你用膳,是本分。」 温晚还是不太情愿的样子。「我不必她伺候…」 弘历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旁人眼里,她是宠妃,享万般荣耀,可也得让她明白,在你跟前,她连伺候你,都不配。」 「她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活吞了,这样的狼子野心,我没有赐她白绫,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弘历眼神依旧温柔。 「哦,她还欺君。」 「她说她自幼喜爱诗书,爱不释手,可除了在我面前,她从不看书。」 「如此,心心可还要替她说话?」 温晚嘆了口气:「您何苦说实话?我原还算喜欢她的书香气——约莫就是自己没有的,便羡慕旁人的,因而还故作大方,忍痛割爱,送了她古书。」 「早知是这样,还不如把古书卖了,给您买一方新墨。」 「你何需羡慕旁人?这话不许再说。」弘历道。 「我也爱读书的。」温晚转而道。 「不过是只爱…某人所读。」 弘历立刻被勾的蠢蠢欲动,不过还是压抑住了:「近日着实不得空,你且忍忍…」 温晚心里呸了一声。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忍忍是何意。 百日未过,他敢碰她,虽做不到最后一步,但也算大不孝。 就是过了百日,他也得先在朝堂上称自己要守孝三年,然后群臣死谏,万万不可…绵延子嗣才是最要紧的… 他再顺手推舟,缩减日子,但那也得守上几个月。 两人坐了,温晚才看到御膳实在不是他们在王府所能比的。 这还不能沾荤腥,就摆了满满一大桌,每道菜旁边都有一个签子,写的御厨的名字。 待上完最后一道,嘉嫔才被李玉引了进来。 「你伺候贵妃用膳便是,朕不必你伺候了。」弘历道。 嘉嫔似乎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眼神没那么刺眼了。 「嫔妾遵旨。」 说完走上前来,要给温晚布菜。 温晚下意识看了眼弘历,微微摇头。 「贵妃从不用这个。」弘历显然会错了意。 「嫔妾知错。」嘉嫔行礼够,又换了一盘更加精緻的笋尖,夹了一筷子给温晚。 温晚看着,难以下咽。 「罢了,你且下去罢。」弘历道。 嘉嫔如蒙大赦,行礼后,立刻离开了。 弘历让人给温晚换了盘子,然后亲自给她盛了一碗汤。 「难为你了。」 「这话我听着都觉得自己矫情。」温晚面色挣扎。 她拿起勺子,慢慢吃尽了,又吃了几口春然给她布的菜,还有一个兔子状的奶饽饽,便吃不下了。 看着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她有些怔愣。 末世而来,最重吃喝的她,从什么时候起,竟然时常这般吃不下东西了? 弘历见她神态,以为她是因嘉嫔而不自在,便匆匆用了点,就牵着她回后面坐了。 「她不过是按着规矩,给你布菜罢了。」 「你可知,她在自己宫中,待戴佳氏,尽是磋磨!不过是因戴佳氏位分比她低些罢了。」 第235页 「但眼下,她还算有用,且先留着她,你若不喜,不见便是。」 温晚先是惊讶:「她打慎常在了?」 「宫规里,只有皇后娘娘可以处置妃嫔,但也轻易不能责罚一宫主位。」 「她是嫔位,怎么也不能打一个常在。」 弘历失笑:「打人?她不敢。」 「可这磋磨人…罢了,同你说这些做什么,白白脏了你的耳朵。」他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她的耳垂。 她没戴耳环,这让他总忍不住心里发痒。 「宫女们伺候我,我尚且能给人家月例银子,嘉嫔,怎么也是一宫主位,那岂是几两银子能成的?」温晚忧愁的道。 「我做贵妃这个差事,也是辛苦,总不能份例银子都搭给人家。」 弘历听了,笑得厉害,「原是疼你那点份例银子,那我替你赏她就是了。」 当天,嘉嫔就得了弘历的大赏,引六宫侧目。 众人虽酸,却也以为,她能在贵妃在场的情况下,讨皇上欢心,也是本事。 第93章 嘉嫔得了一堆赏赐,又喜又酸。 但根本没意识到,弘历把她叫过去,是为了敲打她。 反而只觉得是温晚嫉妒她的宠,进了谗言,才让弘历那般对她,至于弘历对温晚的偏宠——都知太后最是偏爱沅贵妃,皇上孝顺太后,自然也迁就贵妃一二罢了。 她自我洗脑后,便只觉得是温晚嫉妒她,所受屈辱,尽数记在了温晚的身上,而那实施侮辱的皇上,反而成了被人蒙蔽的可怜人… 她轻轻摸了摸肚子,她定要在温晚之前生下阿哥。 子嗣,才能让人笑到最后。 「让慎常在,替我抄两卷经书,我心慌的很。」嘉嫔冷冷的道。 「是。」 立刻就有宫女前去吩咐了。 慎常在面无表情的应了,然后放下手里刚开始绣的荷包,洗手焚香,准备抄经书。 她的宫女心疼的快要哭了,她却越发沉稳,甚至还笑了笑:「在这里抄经,总好过去她那里,看她那张自以为是的脸。」 「要说这清冷,她也就是打眼那么一瞧,让人略生出那样的感触罢了,可时日久了,只觉得可笑,她的脸就像是假的,里头的卑劣已经快要破势而出。」 「这样的人…呵。」 「都是假象罢了。」 宫女听不懂,不过听着似乎是嘉嫔的宠不能长久的意思,也只当是她家主儿的自我安慰了。 转身去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备着,待会少不得得给慎常在按揉手腕。 到了晚间,皇后就打发绿竹过来,让嘉嫔三日内,亲笔抄经两卷,要供奉于宝华殿,然后赏了慎常在一对耳环。 一罚一赏,这意思不言而喻。 嘉嫔不敢在绿竹这里露出恨意,看似恭敬的领了懿旨,转头就砸了一个茶杯。 翊坤宫。 温晚午后便回来歇着了,等她起身,何嬷嬷将库房的帐册端了进来。 「娘娘,这是新清点好的。」 自搬进来,弘历给温晚添置了太多东西,所以含珠日日最要紧的差事就是整理库房。 「东西多数都锁在永寿宫的后殿箱房中,日后娘娘搬过去,就不必再折腾了。」 「永寿宫奴婢也去看了,约莫还要两个月,便是整修好了,也是要择吉日娘娘才能入住。」 温晚点头,翻着看了看,帐册上,按照她的意思都在那些吉祥如意花里胡哨的名字后面,备註了物件的大概模样与材质,这样她看起来好歹能有点数。 帐册不止一本,温晚只看了最好的那本,心里对东西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而后又从最后一本里头,挑了几对耳环和玉环。 「你们几个分了罢。」 「这初入宫,都是提心弔胆,许多更是硬着头皮在外头行走。」 「你同他说,先不必着急,不需要耳目遍布宫中,只在要紧的地儿使上力,反而更好。」温晚道。 最要紧的地儿,何嬷嬷是清楚的,延禧宫。 「奴婢明白。」 又选了明日见命妇的衣裳,温晚正要藉口独处,摸索一下记忆里曾见过的瑜伽动作,尤其是空中瑜伽。 偏偏高玉又来了。 温晚只能又换了衣裳,去养心殿。 弘历没有在东五间等她,听高玉的意思是,前头还有朝臣在议事,方才歇息喝茶的空儿,弘历吩咐让人先去接她来。 这个时辰,要等着一起用晚膳的话,温晚还得等上好一会儿。 这毕竟是养心殿,她也不能多自在,只能取了弘历夜里读给她的书,继续翻着看。 高玉亲手给她倒了茶,奉上了点心。 「今儿这茶汤,色泽竟如此清丽。」温晚笑笑。 「娘娘慧眼,今儿这茶是蜀地茶乡的宫女煮的,茶乡长大的,对茶见解独到,皇上便让人来养心殿伺候了。」高玉句句都有隐喻。 蜀地的宫女,说白了,就是蜀地进献的美人儿。 弘历亲口点了人来养心殿伺候,可见是满意这美人儿。 「术业有专攻。」 「专精一味之人,是旁人比不得的。」温晚笑意半分不减。 她是真的不介意。 她的认知里,弘历就是风流成性的,区区一个蜀地美人儿伺候在养心殿,又算的了什么? 第236页 她从未想过,弘历会只独宠她一个。 只是,人都是自私的,谁不想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更加舒适?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想法子,解决掉那些太聪明的,太独特的,尽可能只留下那些威胁度较低的草包美人儿。 比如嘉嫔完颜氏这样的。 但她也清楚,她能做到,很大的原因是这些人弘历都不上心罢了。 而君心一日一变也是有的。 弘历兴许很快又能寻一个一见钟情的美人儿,同她灵魂相锲。 那时候,若对方嫌她碍眼,她大抵也只能自保,真把人摁下去,胜算不大。 即便是她费尽心思,歪门邪道的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她整天给太后讲故事,贴心贴意,不是只为了报教导之恩的。 这是她的退路。 退居慈宁宫,吃喝看戏,兴许比现在的日子舒坦百倍。 止住了现在就养老的想法,温晚继续看书。 高玉也只能有些讪讪的退了下去。 不过一刻钟,弘历就进来了。 「可等的久了?」人已经把她揽在怀里,她也就不必起身行礼了。 温晚仍恋恋不捨的看书:「只才喝了一盏茶罢了。」 弘历瞥了眼那茶杯,笑容淡了些:「这茶可合你心意?」 「皇上这话说的好没趣儿,养心殿的茶,合不合我的心意有什么要紧?合您的心意就是了。」 「这煮茶的宫女,是新来的,颇有些见解,让她进来,给你煮上一盏,蜀地特有的骁红茶,如何?」 温晚这才放下书:「皇上有雅兴,自无不可。」 弘历眼神示意李玉,李玉立刻出去了,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宫女进来。 打扮的同普通宫女无甚不同,没有多一点装饰,半低头,看不出容貌有多出色,不过一双如白玉似的手,的确显眼。 「皇上万安,贵妃娘娘万安。」宫女行礼,声音偏细。 李玉已经让小太监抬了一方小桌子进来,摆上了茶具,还有一个红泥小炉,炉子上是一柄绘着竹节纹的紫砂壶。 宫女先净了手,又再次行礼后,才坐在桌子前,开始煮茶。 「这手真是好看,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就该是这般模样。」温晚赞嘆。 弘历偏头看她,眼神里透着探究。 仿佛想从她的眼里看到她的心里似的。 温晚疑惑,随即笑了,轻轻拽了拽他的手:「看我做什么,看煮茶,实在养眼。」 「你倒是什么都喜欢。」 这话就已经不太对了。 温晚恍若没有听懂,点头:「好看的,我皆喜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是人,岂能除外?」 弘历听她振振有词,眼神越发不悦,已经快要不好遮掩。 「这人实则是蜀地送来的。」 「毕竟是孝期,权做宫女。」 他看着温晚:「既然你喜欢,让她先去你宫里伺候几个月罢。」 那个先字,他分明咬的重了些。 「我哪里能同您抢人?我喝茶也不过是凑个热闹。」温晚摇头笑道。 「倒是皇上,日夜操劳,她若能给您解乏,才不算辜负。」 听听,多贴心。 弘历握住她的手:「贵妃真是体贴。」 贵妃二字一出,温晚也不能装傻了。 轻声问:「我又哪里错了?」 弘历气极了,反而又笑得慢条斯理了,他盯着她:「你当真不知?」 「也是。」 「你向来不知。」 温晚任由他捏着手,已经泛红,却也不肯吱声。 她看了眼已经有些惊慌的宫女,试探着道:「我收下她?」 弘历目色沉沉,笑意却越发重了:「那就带回去罢。」 「今儿,就不留你用晚膳了。」 人家下了逐客令,温晚也没有留下的道理。 当即就要起身,可手还在弘历手里。 「皇上…」她娇声道。 弘历看着她已经泛红的手,立刻就松开了。 但别过脸,没有露出关切。 温晚起身,端正的行礼:「臣妾告退。」 你都叫我贵妃了,我称一句臣妾,也是识情识趣。 但弘历显然被这句又气着了。 温晚恍若没看见,示意春然把这个宫女带上,然后便自后头的门出去了。 转眼,殿内就只剩了弘历和都快瑟瑟发抖的李玉。 「去看看!人果然回去了么!」弘历声音再不掩饰,透着怒意。 李玉心知,贵妃定然走的十分干脆,哪里还用去看? 但也不知道弘历这个意思是不是让自己把贵妃追回来。 只赶紧小跑出去,很快,又一个人回来了。 他只看到贵妃的步撵转进长街的影子… 弘历一看他自己回来了,就知道了。 「给朕去接——」 李玉竖着耳朵听着,是嘉嫔么? 「让方才的两个,回来,继续议事!」 「是!」李玉又赶紧退了出去。 两个大人这会儿都快到家了,又得把人薅回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般折腾,只因皇上同贵妃闹了别扭。 李玉传达了弘历的旨意后,看了眼外头的天。 第237页 愁的很。 到底要不要让人去翊坤宫暗示一番,贵妃怕是根本不知道皇上恼在何处! 贵妃不知道,就不会哄皇上。 那皇上何时才能消气?! 苦的还不是他们?! 皇上这么气,也不肯接旁的妃嫔来落贵妃的面子,可见是一点儿也捨不得折腾贵妃的。 说不得就得自己找地儿撒了气,再转头哄贵妃! 第94章 温晚带着宫女回来翊坤宫,何嬷嬷立刻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娘娘,您这是…」她以为温晚是瞧着这宫女生的不俗,便同皇上要了过来,以防万一。 温晚一边换衣裳,一边笑道:「蜀地特意送来的,善煮茶。」 「皇上硬塞的,养着罢。」 何嬷嬷心中满是疑惑,皇上送一个煮茶的宫女给娘娘? 莫不是是为了怕娘娘多想? 她看温晚不想细说的样子,便没有多问。 「告诉含珠,她自己安置这个宫女就是,我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也不必她伺候。」 让含珠安置,还提了无需知道名字… 这就越发不对劲儿了。 「是!」何嬷嬷应下,就先去找含珠了。 出了门,有小太监问她,可要给娘娘取晚膳? 她才反应过来,最大的不对劲儿,皇上没留娘娘用晚膳?! 屋子里,温晚换了轻便的衣裳,慵懒的坐着。 春然看着她对皇上的态度混不在意的样子,欲言又止。 「去问问,皇上可叫人去养心殿了?」 「若没有,你就别苦着脸了。」 「我要失宠,且还得等些日子呢!」温晚笑道。 「娘娘…」春然哭笑不得。 不过却是放了心,也不去打听,只陪着温晚,看温晚摆弄棋子。 温晚一边布一个新的棋局,一边琢磨,要不要干脆带那个宫女去慈宁宫给太后煮茶,再带去皇后那里一趟,不是给她用来伺候茶水的么!她带出去显摆,没毛病吧?! 让那个神经病一次气个够! 朝堂是无事可做了么?! 那就研究点飞机大炮宇宙飞船不行么?! 折腾这些小家子气的事儿! 一个宫女都想让她吃醋生气?! 那六宫一群莺莺燕燕算什么? 皇后又算什么?! 这吃醋还得让她分人?! 什么玩意儿么! 温晚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不过是大权在握,就膨胀了,又样样顺心,便嫌弃她表现的不够爱他,想调教她,变成他期待的样子。 自己若是如他所愿,以后糟心的破烂事儿就会接踵而至。 去他姥姥的! 她将一梅黑子摁在棋盘上,棋局就变了走势。 「我那罐子茶,可还有?」 能用那罐子这么通俗的话来形容的只有那罐价值千金没有名字的古茶。 春然立刻道:「还有一半呢。」 「去问问,那个新来的,可会煮这种茶?后日,我带她去慈宁宫孝敬太后。」 「你记着,明儿午后,再去皇后娘娘那里问问,后日可得空去慈宁宫品茶?」 春然有些懵。 「是,奴婢记下了。」她老实的道。 娘娘做什么都有道理。 温晚说完,便痛快了,竟觉得腹中飢饿,食慾大开。 「传膳罢。」 用过晚膳,温晚在院中熘达了一圈,还见了见许多,亲手赏了他一个鼻烟壶。 「吴公公可同你说了?以后你也是有品级的了。」 贵妃的首领太监,也不尽然都有品级,还是得看主子得不得宠。 许多很激动的跪下,谢过温晚。 「你心性难得,当守心才是。」温晚只说了这一句。 「是!奴才定铭记在心。」 温晚又问了几句琐事,便回去歇着了。 第二日命妇拜见,倒是一切顺利,无特别之事可叙。 温晚的额娘随众人请安,但富察家的福晋们请过安后都回去了,温晚也不能独独留她的额娘,好在太后要留伊尔根觉罗氏说话,温晚才得以同她也私下说了几句,自然说的是最要紧的,让他二哥按照方子先配了那低配版的九珍玉容粉,放在铺子里试试。 伊尔根觉罗氏只当是内务府孝敬的方子,郑重记着了,说定嘱咐她二哥,不会耽误了。 在慈宁宫用过午膳,伺候太后歇下,温晚就回去了。 她也捏不准弘历会不会让人来萱她去养心殿,兴许以这个做把柄,等她先去低头也是可能的。 她已经将方子转放在了伊尔根觉罗氏的礼盒中了,便是见不到那个便宜二哥,事儿也是不耽误的。 她阿玛额娘低调谨慎,她的二哥大抵也不会张狂。 伊尔根觉罗氏每个月可以进宫请安,到时她再仔细嘱咐一番就是。 这么想着,温晚便不急了,迳自歇着去了。 她是被何嬷嬷唤醒的。 「娘娘,高公公奉旨来接您去养心殿。」 温晚睡眼惺忪的看了看,才睡了半个时辰。 高玉得了李玉的嘱咐,等在门口,温晚一出来,就凑上去请安,然后随侍在侧,低声道:「娘娘,皇上今儿午膳用的不香…」 温晚面露了一点担忧之色:「可是御膳房今儿的菜不合口味?」 第238页 「奴才觉得,是没有娘娘在侧,皇上才…」高玉讪笑。 「高公公说笑了,我也并非日日陪伴皇上。」 以前没她陪着,也不见他少吃了。 「若是口味一时不爱,高公公不妨去慈宁宫借个厨子,换个口味给皇上。」 高玉被噎住了。 这哪里是换个厨子的事儿。 「毕竟再好的东西,吃的多了,也是会腻的…而新鲜的,哪怕并没有色香味俱全,也是会让人想尝尝的。」 「高公公,不妨就这般劝劝皇上罢,皇上说不得就肯多用些了。」 高玉听了这话,也是欲哭无泪。 这话他敢说么?! 贵妃说出来,那叫吃味,撒娇… 他去劝,皇上能赏他一百杖。 「娘娘,还请娘娘劝劝皇上…」 「我劝得一回,却不能日日都劝,还是高公公日夜伺候,方能时时劝着。」@ 这就是不肯的意思了。 高玉正想再商求,却见养心殿已经到了。 温晚进去,既不进那东五间坐着,也不去前头请安,就在后廊下站着,说是等皇上宣召。 李玉揣测的,弘历是想温晚能自己去同他说话的,故而并未言明让温晚进去,只是也不批摺子了,就那么等着。 高玉心里七上八下的进去回话,把温晚一路上的话,尽数回了,然后自己添补道:「皇上,娘娘瞧着未睡好的样子,今儿命妇请安,娘娘又折腾了一回…可就是这样,奴才说皇上午膳用的少,娘娘也很是担忧…」 李玉瞥了他一眼,他才不信贵妃那个性子会如此。 不过这小子是懂事的,知道皇上如今就等着这个台阶,皇上跟贵妃拧着,他们就得胆战心惊,早点和好,日子才好过。 于是也帮衬了一句:「皇上,娘娘在后头站着等宣召,您不得闲,不如奴才先给娘娘搬个凳子?」 弘历笑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那点子心思!」 他起身,略冷起脸往后头而去。 李玉故意磨磨蹭蹭跟在身后。 弘历一见温晚,脸上故意堆叠的冷意就自己散了。 「站着做什么?」 「今儿不是累着了?」 这口气仿佛昨晚的事儿不曾发生过。 温晚心里冷笑。 今儿她若下了这个台阶,在他眼里,自己也就不过如此了。 「回皇上,臣妾不累。」她没有故作冷淡,只是语气平常。 弘历见她这样,反而还笑了起来:「这是恼了?」 「臣妾不敢。」 弘历靠近,想要牵她的手,温晚下意识的要躲开,却又止住了。 这般模样,让弘历想起了她初入王府。 他牵住她的手,往屋子里一併坐了,才低声道:「昨日宫女之事,你毫不介意,今儿才恼,恼的可是昨日我不该同你生气?」 温晚看着他,没再说臣妾不敢,而是目光平静:「皇上。」 「您的意思,昨儿我想了又想。」 「那宫女是蜀地奉给您的,您可是恼在,我不曾表露出不悦?」 兴许是温晚瞧着要同他坦诚相谈的意思,弘历没有隐瞒,点了头,声音也软和了:「你总不甚在意…」 「皇上。」 「您何苦非要把这些撕破呢?」 还塞进她的嘴里噁心她! 「您要我如何在意?」 温晚笑了笑,像是在笑过去的自己一般苍凉。 「我在意过的。」 「兴许是我太过蠢笨,猜不透您要的在意,尺寸几何,斤两又是几何?」 「所以,总是不得您所喜。」 「说句逾矩的话,我非您的结髮妻子,只是您所有妾室中的一个而已。」 「在意的人该是皇后娘娘。」 「不该是我。」 「一个妾室,纵是贵妃,也没资格同您吃味一个将要侍寝的宫女。」 「您要为这天下,绵延子嗣,这是国事。」 「纳喜欢的人入后宫,是您的私事。」 「无论哪一样,都轮不到我吃味。」 「还是您觉得,我该吃味一番,逗您开心?」 「若是如此,您下旨便是,臣妾,莫敢不从。」温晚缓缓行礼。 弘历脸色已经冰寒一片。 「你就是这般想的?!」 「这就是你想了一夜的话?!」 「是。」温晚看着他。 「砰!」 刚退出去的李玉听着有点熟悉的瓷器落地的声音,跟着跪了下去。 他一跪,本来站在后面伺候的,都跪了下去。 「送贵妃回宫。」弘历大步而出。 「劳公公问一声,本宫…可要禁足?」温晚自己起身,淡淡的问道。 李玉哭丧着脸,「娘娘…饶命啊…奴才真不敢去问…」 温晚笑笑,带着春然离开了。 第95章 弘历没说让温晚禁足。 第二日温晚就带着那个宫女去了慈宁宫。 皇后也如约而至。 孝期也不能听曲解闷,但三个人坐在院中阴凉里,彼此不带任何机锋的说着话,也是惬意的很。 「这茶可有名字?」皇后问道。 「古茶。」 「这名字取得,哀家想替你描补一句大俗即大雅都说不出口。」太后笑了起来。 第239页 温晚没在这时候说茶名儿是先帝取的。 太后大抵不爱先帝,但人已经去了,太后却多了几分怀念和悲伤。 温晚便总避开先帝相关的话题。 「先不说这茶名,就说臣妾这个人,臣妾自认倒是还算不上太俗,只一个懒字罢了。」温晚笑道。 「你这话倒是十分中肯。」太后乐不可支。 「妹妹应是每日自省,知自身优缺,又觉优缺自在人心,改之何益?」皇后笑道。 温晚举杯:「士为知己者死!臣妾命不由己,只能清茶一杯,敬您。」 皇后亦举杯,同她共饮。 太后看在眼里,闪过一丝惋惜。 「妹妹这句命不由己,倒让我也要敬你一杯。」皇后亲自给温晚添了茶。 两人又共饮一杯,而后相视一笑。 却都不再深言。 三人便只说些过去宫外的事儿,消磨了半日,太后又留她们用了一顿午膳,方各自散了。 从头至尾,太后和皇后都没有多看那个宫女一眼,仿佛她就只是一个寻常的宫女罢了。 温晚刚回翊坤宫,李玉就得了信儿。 弘历不肯歇着,正在半躺着看书,李玉明白他是等着呢,立刻小心的进来回禀:「皇上…娘娘回去了。」 「娘娘没坐步撵,是走着回去的。」 弘历没应,仿佛专心看书。 李玉等了一会儿,才低头悄声退了出去。 一整个午后,弘历都看似正常的同朝臣议事。 到了晚间,便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李玉看着时辰,看样子,皇上想蹭太后一顿晚膳。 去太后宫里,自然不必人先去告知让太后准备。 弘历到时,就看到了慈宁宫大门紧闭。 外头留着两个小太监,跪地回话:「皇上,太后说今日乏了,谁来…也不见了…」 还没用晚膳,就算乏了,也不至于这个时辰就睡了! 分明就是不想见。 弘历只能转头离开。 「去长春宫。」弘历思来想去,那些都不爱见。 李玉立刻打发人,去长春宫说一声,让皇后准备着。 慈宁宫里面。 「太后,皇上回去了。」宋嬷嬷笑道。 「还真来了?」太后笑嘆。 「太后料事如神。」 「不过太后,您见了贵妃娘娘,不见皇上,皇上又该觉得您偏心了。」宋嬷嬷虽这般说,却没有丝毫担心。 「哀家就是偏心。」太后理直气壮。 「您是觉得…这回是皇上错了?」 这话有些不敬,不过宋嬷嬷这个年纪了,同太后也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虽说知道定是因那个宫女,可奴婢其实还是云里雾里的,宫女皇上也没留用…还给了贵妃使唤,贵妃不该生气才是。」 「他恼就恼在,温晚的不生气。」 宋嬷嬷都煳涂了:「贵妃不生气,是贵妃大度懂事,皇上反而不高兴?这…那奴婢也觉得是皇上错了…」 太后笑着看她。 宋嬷嬷看着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片刻,哎呦一声。 「奴婢真是老了!」 「可是这…哎…」 「所以啊,哪有什么对错。」太后摇了摇头。 「一个呢,看着软的不得了,实则性子倔的很,一旦逼的紧了,就恼了,性子还懒,自己不贪心,也不愿别人贪心,总想着只要不挑破,大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一个呢,看着纵横谋略,厉害的不得了,可偏偏到一些事儿上,就什么都看不透了,也不看看他们的处境,那是家事么?那是国事!满朝文武盯着呢!一步都错不得,既身不由己,又偏要人家酸着,人家酸的过来么?民间有句话叫猪油蒙了心,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太后说着,把自己都逗笑了。 宋嬷嬷也笑了:「太后这般说,奴婢一下子就明白了。」 「皇上和贵妃,看似是为一件事恼的,但实际恼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皇上是恼贵妃不撒痴闹腾,不把皇上当成眼珠子似的看着,守着。贵妃恼的是皇上不看彼此的处境,只一味的想贵妃按着他的心意。」 「这怎么能和好呢?」 「当局者迷,那您不妨点一点皇上和贵妃…」 「你也说了,当局者迷,他们听不进去的。」 「让他们自己慢慢磨罢,就是磨不过去,他们也总不会闹的太僵。」 宋嬷嬷想着也是,后宫里头,哪有劝这个的? 劝的都是权衡利弊,而非这儿女之情。 「这点,他不及先帝。」太后突然怅然。 「先帝看的透…又不索求,却给了他能给的一切…」 「都是他们的命,哀家,插不了手。」 宋嬷嬷目露心疼,太后年轻时看得透,也不难受,如今兴许是先帝去了,便每每有些伤感。 「太后,民间还有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太后笑了:「是。」 「弘历是皇帝,再没有比他福气大的了,温晚,就是日后有什么,她还有哀家,也差不了。」 「那就随他们折腾罢。」 「明儿她来,也不许她进来了。」 「哀家这次不偏心了!」 宋嬷嬷明显不信,笑着道:「昨儿那故事听的正要紧,太后不让娘娘进来,那奴婢只能去外头听娘娘讲了。」 第240页 太后哎了一声,「那还是放她进来罢。」 「是!奴婢定给太后作证,太后当真…不曾偏心…」 太后被她逗的终于散去了那点伤感。 长春宫。 皇后得了信儿,放下手里的棋谱,是找出来要孝敬给太后的。 太后不爱棋,但温晚最近颇爱。 「去膳房问问,翊坤宫用什么菜,取一些类似的,同原定的膳一併送来。」皇后知道弘历为何而来,便偷了个懒,弘历曾说,跟温晚口味相似,那就照着翊坤宫准备便是了。 弘历进来后,神色如常,但皇后同他相处已久,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以前见他为温晚各种挂心偏爱,她是心里针扎似的,只能压着。 可今日,却不见疼了,难过还是有,但更多的是气恼。 她是皇后,母仪天下,所以要待六宫公正宽和,要替他周全平衡。 她认了。 皇后的荣耀本来就需承担这些。 既在其位,必承其重。 可也没有说,还要替他同他的心爱之人当和事佬的! 「皇上万安。」皇后请了安后,就使眼色,让人把大公主赶紧带过来,本来晚膳,她都同大公主一起用的。 女儿在侧,弘历总不能好意思说些儿女情长的话罢? 两人各自坐了,皇后拿着帕子,按着嘴角,轻轻咳嗽了两声。 「这是怎么了?」弘历还算有良心,知道关心一番。 「臣妾也不知,昨儿就这般,不过也没旁的症候,兴许只是见命妇们,一时说话累着了。」 「皇后着实辛苦了。」弘历嘆了口气。 「还是让太医来瞧瞧罢,不能拖延。」 「那也得明儿再说了。」皇后勉强笑笑。 「只是…臣妾这般,怕是不能伺候皇上,皇上还是去别宫安置罢?」 虽说这个伺候,不是那个意思,但皇帝来了,也不止那床笫之欢,端茶更衣陪说话,都算伺候不是? 「朕陪你们用了晚膳,就回养心殿,也是有许多摺子压着,地方的摺子,多是些无关痛痒的,但也得一一看了。」 「皇上也是辛苦,偶尔当松懈一回才是。」皇后温温柔柔。 「嗯,朕心里有数。」 「各处送来的贡品,朕也是一时不得空分给你们,明儿就让人给你送来。」 皇后笑笑:「谢皇上。」 「景阳宫,也是有些住不得人了,让内务府修整一番罢,虽说用不上,也不能让它破败下去。」 雍正后妃不多,所以景阳宫一直空着,但也不至于破败。 弘历说这话,也是拐了好几道弯的,目的就是皇后自己提起正在整修的永寿宫,然后才能提翊坤宫… 「皇上说的极是。」皇后装听不出来。 弘历正要再说点什么,大公主就进来了,他只能偃旗息鼓。 用了晚膳,大公主要让皇后看她写的字,皇后只能陪着。 弘历见没什么机会同皇后说话了,便只能回了养心殿,独自批摺子到半夜。 第二日,倒是知道问问皇后身子如何了,李玉道是太医诊脉,说皇后确实是累着了,当好生歇息。 弘历便不好再去皇后宫里,便召了嘉嫔。 不过半个时辰就把人撵了回去。道是:「愚蠢不堪,自作聪明。」 再过一日,又召了纯嫔,这次倒没撵人,还留人用了个晚膳。但也不太满意:「柔则柔矣,毫无菱角。」 好在后宫还有不少人,能想起来的,都召了一遍。 从李玉瘦下去的脸,就能看出,弘历召人后的效果如何… 第96章 弘历召了一圈人陪聊,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索性不再召了,只在养心殿不停的见大臣。 倒是没让大臣们看出什么,也没有私下里如何暴躁,只罚了一个点错薰香的小太监,五十杖,打的血肉模煳。 李玉嘴里都发苦了,只能偷偷去寻了吴书来,抱着吴书来的大腿夸张的哭嚎。 吴书来已经是四品总领太监,管着阖宫的太监不说,还管着内务府一部分外头的差事,不再近身伺候弘历,只是每隔几日就去弘历跟前回话。 他有远见,所以同李玉依旧关系亲近的很。 李玉这么一哭,他也不能不管,踢了两脚后,开口:「你是个哑巴?」 李玉愣了,眼泪都顾不得擦:「请师父明示!」 「太后不管,意思就是,不过是儿女之间的小打小闹,由着儿女闹腾就是了。」 「师父说的是…」 原来太后不管是这个意思?他想的却是太后又偏心贵妃了… 李玉露出笑来,一脸鼻涕眼泪,让吴书来又给了他一脚。 「皇后娘娘,也看出来了,可又不好从中调停,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皇上真的罚了贵妃么?」 李玉头摇的像拨愣鼓:「皇上哪捨得…地方送来的贡品,里头最好的,都给贵妃留着呢…」 「那不就是了。」 「皇上没有真的恼了,也没人敢对贵妃落井下石。」 「这就是皇上跟贵妃的闺房之乐!」 「可师父…这都几日了…奴才看皇上可…皇上心情不好,奴才们脑袋就是在裤腰上悬着啊…」 「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吴书来又是一脚,踹的李玉心服口服。 第241页 「师父请讲。」 「你不是个哑巴,那就想法子,劝劝贵妃。」 「贵妃服软,皇上自然就好了。」 李玉差点接着哭:「奴才试过了,贵妃…贵妃不肯呢…」 「那就只能劝皇上了。」 「劝皇上?奴才?」李玉不可置信。 他怕一开口,就得领板子。 皇上那是能听他劝的人么? 「李玉啊,分寸。」吴书来慢悠悠的道。 「你伺候皇上,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都是一个分寸。」 「自己琢磨去罢。」 又是一脚,李玉只能离开了。 思来想去琢磨了一整日,到了晚上,他就准备试试。 吴书来既然说能劝,那就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 伺候弘历洗了脚,李玉一边给他擦着,一边道:「皇上,今儿各宫请了平安脉,皇后娘娘已经好了些,贵妃娘娘,是王太医去的,给贵妃换了方子,还需再用十日,纯嫔娘娘有些气血不足…」 他故意说的十分详细,然后看弘历的反应。 果然在贵妃那句时,目色一变,似有担忧,贵妃曾说原来的方子喝惯了,不爱换。皇上想必担忧贵妃不肯喝药。 而说到其他人的,皇上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擦了脚,弘历坐在床上,看样子没有立刻要就寝的意思,李玉便在旁往小香炉里添安神香。 「皇上,奴才记得,贵妃不想王太医换方子,不如奴才去同王太医说一说,新的方子也要斟酌一番,也别太苦了。毕竟,贵妃喝药…也忒多了…」 最后一句,让弘历本来皱起的眉又松了下去。 「她可不会赏你什么重金,你还要替她说话,怎么,是觉得朕,亏待她了?!」 李玉赶紧扑通跪下:「奴才不敢。」 「皇上,您同贵妃情分不同,纵现在…奴才也能看出来,您同贵妃,都很是记挂着彼此呢。」 「奴才蠢笨,只知道一句小吵怡情…」 他说完这句,立刻道:「奴才胡说八道,奴才死罪…」 「妄议贵妃,的确死罪。」弘历冷哼。 但李玉听得出来,他没真的生气。 「奴才只敢在皇上面前。」 绝对不敢在旁人眼前透露半分,不然就真的是一死难逃了。 「小吵怡情…你也不知道哪里听的混帐话,就敢乱用!」 「奴才蠢笨。」李玉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奴才记得,贵妃以前也同您闹脾气,可每每过后,贵妃都越发同您亲近…」 「是奴才多嘴了,贵妃是您自小看着的,您最了解贵妃了。」 这话让弘历想起了同温晚的从前。 半响,没忍住笑了笑。 可又立刻蹙眉:「你去寻过她了?」 李玉心又提了起来。 小心的道:「是…奴才的确…奴才该死…」 没有预想中的呵斥,弘历竟只嘆了口气:「的确是朕儿戏了。」 那个宫女是他一时兴起,想让温晚酸一酸,同他闹一闹…他最喜她偶尔怒气沖沖张牙舞爪的样子了。 「但她恼这么久,这气性…都是…皇额娘惯的!」 得儿,太后平白背锅。 李玉都替太后委屈,明明最娇惯贵妃的就是皇上自己。 可眼下不是谁惯的事儿,李玉赶紧道:「皇上…奴才觉得…兴许贵妃已经消气了,只是不知您可消气了没?所以才不敢…」 「那你不会同她说!」 得儿,李玉也得背锅。 「奴才蠢笨…奴才以为皇上还气着…奴才该死…」李玉只能磕头。 弘历倒也不是真的跟他计较,骂道:「闭嘴吧!竟说些没用的!」 李玉立刻道:「奴才想了句有用的…皇上…您不如去看看贵妃?贵妃年纪小,初入宫,又总不愿您为难…恐怕心里定然想多了,以为皇上您…」 「贵妃到底年纪小…」 「你总算说了句有用的!」 「她的确从不愿朕为难。」 「乖的让人心疼…」这句弘历几乎是轻声呢喃,李玉没听清,不过知道,这事儿基本要成了。 他同弘历的关系,也更近了些,能说的话,是旁人说不得的了。 他的位置,彻底稳了。 「你去翊坤宫,就说,朕病了,让贵妃来侍疾。」 「啊?」李玉懵了。 这个时辰…也不算晚,就是要宣人侍寝,这个时辰也使得。 可是也不能说自己病了罢? 「皇上…您不能拿龙体开玩笑啊…」李玉为难。 「你懂什么!」 「快去!」 李玉只能爬起来,往外走。 「等等!」背后传来声音。 嗯?要改成明日? 「给朕更衣,朕去翊坤宫。」 李玉抬头一看,弘历已经站在了床下。 去翊坤宫?找贵妃侍疾?! 还能更离谱么? 他不敢表露一点,麻利的伺候弘历重新穿了衣裳,然后叫了龙撵就往翊坤宫而去。 他本要按规矩,让人去翊坤宫说一声。 弘历却制止了他,一旦说了,温晚少不得得起来更衣折腾。 到了翊坤宫,弘历往里走的又急,春然根本来不及替温晚重新更衣,只能穿着寝衣下了床,刚要行礼,弘历就把人一把拉住了。 第242页 四目相对,温晚缓缓移开视线。 弘历竟也不知如何开口,气氛便又要冷下来。 本来要示意所有人一起退出去的李玉突然福自心灵,添了一句:「娘娘,皇上…病了…请您侍疾…」 不得不说,这么一句话下去,气氛立刻不一样了。 他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温晚看着弘历,「病了?侍疾?」 弘历一本正经:「嗯。」 然后把人打横抱到床上,自己也脱了外衣,他特意里面凑合着穿着寝衣。 「侍疾…可不是这般的…」温晚轻哼,轻轻打掉他揽着她的手。 「怎么不问问,病在何处?」弘历却将人整个圈进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问了又如何?我又不是太医…」 「此病,唯你可医。」弘历已经凑近她的耳后,只剩一点距离。 「哦?」 「那要把我炖了还是煮了?是主药还是…只是一味药引子?」温晚声音依旧清清凉凉的,说不上冷,也没有热乎。 勾的弘历一声轻笑,再忍不住,吻在她的耳后。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堪堪分开,他低喘着道:「便是…这般…」 「这有何难…您找哪个…皆可…」温晚声音终于变得娇软。 弘历心里一疼,又寻着她的唇贴了上去,辗转了好一会儿。 「不许说这话。」 「你当知,我从不与人如此…」 温晚看着他,冷笑:「可那日,您不就是想听这话?」 「我如今说了,您可还满意?」 弘历看着她:「心心…」 他的眼神透着内疚。 温晚红了眼眶,她偏过脸:「这话太过伤人伤己。」 「所以我不愿说。」 弘历心里顿时溃不成军。 她的没错,那话方才出口,他听着心疼内疚,她也伤心的很。 那日自己所为,岂不是又往她心头扎了一刀? 「那日,是我一时,想岔了。」弘历小心的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您如今又想了什么?不如一併说出来。」温晚眼泪要掉不掉,倔强的看着他。 「我虽身不由己,可你也承受良多。我当体谅你,尽我所能,不让你伤心才是…而非…那般…」 「总归,不会再如此了。」他吻在她的眼角。 「原谅我这一回,可好?」这话已经算是低声下气了。 温晚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趴在他的肩头,逐渐哭出声来。 弘历心疼的抱着她,只能不停的轻声哄着。 第97章 「我不原谅。」温晚摇头。 弘历正要再哄,她却终于抬手,回抱了他。 「凭什么要原谅。」 「我若原谅了,我这些日子的锥心之痛,又算什么?」 「您想欺负我就欺负我。」 「我没甚法子,只能不原谅您。」 「还不止如此,桩桩件件,我都得记着。」 「待哪日,被美色所祸,昏了头,我就看一看,方不至于把自己整个都赔进去。」 她句句哽咽,弘历听的越发内疚心疼。 「明儿我亲自给你写下来,心心来日兴起,拿白底黑字,来与我闹一闹,我定不还嘴,如何?」 温晚这才点头:「需得盖上您的私印。」 「嗯。」 「盖几个都可。」 他把她从怀里轻轻掰出来,给她擦了泪痕。 「虽不原谅,可也不能轻易放过,今儿,随你处置,可好?」 温晚脸色一红,「你休想!」 弘历笑的极其暧昧:「你想什么呢?恩?」 温晚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指抵在他的胸前:「未曾原谅呢,您且自重…」 「分明是你,不怀好意。」弘历握住她的手指,把人重新带进怀里,吻了吻她的脖颈,不舍里还透着满足。 「有日子,没给你念书了…」 温晚一只手摸索着,自里面的枕头下拖出一册书,还是上次未读完的那本。 弘历目色再次幽深难耐:「一直在这里?」 「不过是…忘了。」温晚轻哼。 然后理直气壮道:「还不是怪您。」 「自是怪我。」 「这个…可也要记上一笔?」 「随你。」温晚娇吟。 「记着罢。」 「嗯。」 「这书读到何处了?」 他其实无心读书,只想就这么拥着她,同她说话。 「三十——我不知…忘了,偏不告诉您。」 「我诚心相求,心心可愿告知?」 「何为诚心?」温晚轻点他的心口处。 「诚心即这一片真心。」 「只是真心与你,偏你视而不见。」弘历佯嘆。 「所谓真心,未必抵黄金万两。」 「我想了想,真心要来无用,还是要黄金罢。」温晚眼神矜贵的一瞥,懒懒的收回手,反被他捉了去十指相扣。 弘历咬她的耳垂,「黄金未有,另有一物相抵,可好?」 「且拿来我瞧瞧。」 弘历竟然果真松开她,去取了一物。 赫然是他登基时用的九龙玉佩,日常随身挂在腰间,今晚过来,亦在腰带上。 「此物可抵?」 第243页 温晚执着细看一会儿,摇头:「价值连城,要不起。」 「我之真心,远比此物贵重万分,真心既给了你,旁的,便不值什么了,只管拿着把玩就是。」 温晚心道:可我怀疑你这是想让我早死早超生。 她浅浅一嘆:「这时候,您又不理会规矩礼法了。」 「您纵金山银海堆满这翊坤宫,于我,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弘历听出了弦外之音:「你在意的,我从前不知,如今知道了,自然亦要给你。」 「而这些身外之物,就算锦上添花,如何?」 这些几近讨好的话,从他嘴里出来,便带了江山为聘的气势。 「真心与否,不在嘴上。」 「我且都先记着,来日我们核对一番,方能验证。」 弘历失笑:「那便都记着罢。」 「明儿我下朝回来,你念,我记,可好?」 「下朝?」 温晚说完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得每日上朝了。 弘历却会错了意,又贴近她:「春宵苦短,我倒是想只同你——」 温晚毫不犹豫让他闭了嘴。 一番痴缠后,弘历虽勉强克制住了,却是比以往更加难耐。 偏温晚故意折腾他,攀在他身侧:「还不与我念书。」 弘历抽出书来,想着先读一段哄她睡了就去沐浴。 刚念了两个字,她就抓着书,往旁边一丢。 兇巴巴的看着他:「需得背的才好。」 弘历只能背诗经给她。 温晚听了一会儿,听不太懂,又不肯了。 「您是不是欺我才疏学浅?」 弘历无法,只能同她讲山海经。 她听了片刻,又寻了理由:「您故意吓我?要害我梦魇?」 「那我与你说佛经?」弘历还是耐心的很。 「您想让我出家?」 「那说我过去随皇玛法南巡,一路见闻与你,可好?」弘历低头吻她眼角,极尽温柔。 温晚觉得折腾的差不多了,便点了头,闭上眼睛。 也不知听了多久,迷迷煳煳间,温晚翻身过去,揽着弘历的腰,低喃:「就不原谅你!」 「嗯,不原谅。」弘历低声顺着她。 温晚撑着眼睛看了他片刻。 弘历从她困极了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万物泯灭般的哀伤。 「心心?」 温晚闭目,缓缓收回了手。 爱不上,逃不掉,半真半假,挣扎煎熬。 「好累…」她几近呢喃,弘历听不清,只看到她紧闭的眼角落了一低泪。 他如同被蛊惑,低头,替她吻去这滴泪,然后同她十指相扣。 「都过去了。」他道。 温晚没有回应。 第二日温晚起身,弘历已经去上早朝了。 「娘娘…」打开床帐的春然惊讶万分。 温晚下意识摸了摸她的脖颈,弘历很小心,只浅尝辄止,不该留下痕迹才是。 顺着春然的眼神,她偏头一看,弘历的九龙佩,就放在她的枕边,那正黄色的穗子,在海棠色的枕头边上,十分显眼。 何嬷嬷和春然无一不震惊,不敢触碰。 「娘娘…」 她们知道,李玉不会犯这种错误,不可能不给弘历繫上,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玉佩,是娘娘的了。 可这是九龙佩。 何嬷嬷示意春然出去,自己伺候温晚穿衣。 「娘娘,这玉佩,奴婢曾见圣祖佩戴过,想必是件信物,只能传与——」 下一代帝王的。 若是让皇后知道,此物在娘娘手中,那可是… 「便不是世代相传的,这九龙佩,也只有帝王可用。」 「昨儿皇上怕我梦魇,用来给我压一压罢了。」 何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娘娘心中有数就好。 皇上如此之宠,她真怕温晚稳不住。 不过纵是稳不住,也不能怪娘娘,这放在后宫,谁能抵得住呢? 九龙佩一送,就相当于许诺了太子之位! 方才春然震惊过后,都尽是欢喜,为着温晚的盛宠。 温晚欣赏的看着她:「难得嬷嬷稳得住,有嬷嬷在,时时提醒,我总不会行差踏错。」 何嬷嬷却愈发恭瑾,声音轻了又轻:「奴婢是吓破了胆子,可娘娘,您如今还小,就这般通透,奴婢从未见过,哪位娘娘能如此的,怕只有当初的太皇太后…」 「可笑得是,众人只以为娘娘,似那孝献皇后…」 温晚嗤笑:「嬷嬷您想太多了。」 这两个人,那就是后妃中的天花板。 她蹦起来都够不到一星半点!做梦都不会去往这两个人身上攀扯。 一个掌天下大权,有勇有谋。 一个与天子相恋,勇气可嘉。 她既无雄才大略,也无爱人之勇气。 只如此应付弘历,就已经有些筋疲力尽。 忽的,温晚想起了昨晚自己突如其来的悲伤与疲倦,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大约是有些心理问题了。 她不信弘历的宠爱可以长久,又不愿生个儿子争这虚幻的天下。 但也没想着,现在就死。 所以一边努力让自己活的好一点,一边觉得人生无望,皆是虚幻。 两种南辕北辙的思绪,互相拉扯挣扎,长期下去,岂能不病? 第244页 她看过的穿越文里,穿越者皆是坚韧不拔,有勇有谋,一路升级打怪,最后得偿所愿——便是途中坎坷,人家也是浴火重生,自强不息,断没有她这种,日子越好越心中难安,如履薄冰的。 没有参考,就只能摸索着自救。 「皆安呢?」 「抱进来,陪我用早膳罢。」 「让内务府,再挑几只狗儿来与我瞧瞧。」 何嬷嬷不知她怎么突然就要养狗,不过立刻应了:「奴婢一会儿就让人去传话。」 「等会儿…」 「宫里的兽所,并非只有猫狗罢?」 「是,许多山野勐兽也是有的。」 「不必去传话了,待我亲自去看看。」 养只勐兽,或许能让自己思绪有所寄託? 总要一试。 想了法子,她心里便轻松了些,又让换了身衣袖绣着极淡荷叶纹样的衣裳。 「虽说不在翊坤宫久住,可也不能太空落,让人送些花草来摆放。」 「门口的栀子,太香了些,压了旁的花草的香气,把它们移走,种一些花色热烈点的花来。」温晚一边选着簪子一边道。 她难得给自己手指戴上了一枚绿松石的戒指。 听说绿色也能使人心情愉悦,心怀希望。 「是!」何嬷嬷一一应下。 正说着,弘历就下朝回来了,倒是正赶上与她画眉。 画了眉,还替她选了一朵绒花簪了上去。 后面跟着进来的李玉,捧着一个盒子,而他的后头,还有一群小太监,皆捧着盒子。 「给你挑了些小玩意,拿来解闷也好。」弘历道。 温晚笑笑,亲手替他摘掉了朝珠,等他更衣回来,她又替他将那枚九龙佩系了回去。 「榻上有平安符,我已能夜夜安睡。」 弘历那枚平安符,也是意义非凡。 收了平安符,便不必这玉佩了。 弘历懂了她的意思,轻嘆:「你呀。」 「也只你能这般了。」他倒是心中清楚的很,便越发怜惜。 「先用早膳。」他牵着她,眼神缱绻。 李玉示意何嬷嬷接收这些所谓的「小玩意儿」。 何嬷嬷明白里头的东西八成贵重的很,她接了李玉手里那个盒子,然后带着剩下的人把盒子先放去书房,以备着温晚赏玩。 李玉则去伺候早膳。 谁知,竟出了一点小差池,一个小太监因前头的人走路不谨慎,差点撞到屏风,但人家及时发现闪过去了,他却躲闪不及,撞了上去。 李玉听到动静,立刻过去低声呵斥:「不要命了?!」 小太监吓的差点跪下:「公公饶命。」 「算你运气好!没有摔了东西,不然几条命够赔的?」 「只是惊了皇上娘娘用膳,也是大罪,自己下去领罚罢!」 小太监没有求饶,自己下去领,也就是二十板子,李玉看着凶,却很少赶尽杀绝,他还是能回养心殿伺候的,当下感激涕零的躬身退出去了。 温晚瞥见了,又看李玉回来,便知他已经处置了人。 说不得就得是一顿板子。 她不能开口求情,那是养心殿的太监,她一开口,就等于同他扯了干系,可她如今根本不需,也不能去笼络弘历的身边人。 但经此一事,她倒是心绪又好了些,自己好歹,不用这般伺候人,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她放下筷子,等弘历用完再一併起身。 「还是用这般少?」弘历蹙眉。 「可是不合胃口?」 「李玉。」 「去御膳房,传朕的口谕,谁能让贵妃多用些,赏黄金百两。」 温晚无奈,重新拿起筷子:「我多用些就是了,与菜色并不相干,您莫要如此兴师动众。」 「好在是赏,若是罚,岂不是我的罪过。」 弘历按下她的手:「用不下就莫要勉强,于脾胃无益。」 「是不是最近换了药方,让你难受?」 「让王为再给你换个方子。」 「药用着不苦,不必换了,王太医说,也就用这几日,便可以停了。」温晚笑笑。 弘历还是担忧,「明儿让陆长川来给你诊脉。」 陆长川是太医院院判,如今只给弘历和太后诊脉。 其实王为的医术就已经算极好了,温晚从小都是他诊脉,他亦十分熟悉温晚的脉象。 而陆长川来诊,也是要参照王为记录的脉案才能开方子,相差不会太大。 弘历也是关心则乱。 温晚没有推拒,不然他还不知要再折腾出什么。 用了早膳,温晚便准备出门,弘历揽着她,难得透着一丝委屈:「你竟要把我自己个儿,留在你宫里?」 「可是又去皇额娘那里?」 「晚膳时,我与你同去…可好?」 温晚推了推他,笑道:「我要去长春宫请安。」 弘历压根忘了这茬,一时尴尬。 「李玉!」 「别闹!」温晚止住了他。 「请安后,我想去看看鸟兽,再选一只合心意的养着,您若替我扯谎,我还怎么出门?」 「我陪你去。」弘历改口。 没说陪哪个,便是两个都要陪她去。 温晚只能由着他了。 第98章 日常。 第245页 温晚不肯上龙撵,弘历便要同她走着去。 索性长春宫也不远,温晚又由着他了。 两人这边出门,皇后那边很快就得了信儿。 绿竹忍了又忍,才什么话都未说。 哪有妃子给皇后请安,带着皇上的?这不是耀武扬威么! 皇后自镜中看到她的表情,笑了:「嬷嬷。」 「贵妃定然也为难的很。」 绿竹嘆气:「娘娘您待贵妃太纵容了。」 「皇上同贵妃闹了这几日,昨夜里才和好如初,今儿一併来,定然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既然是皇上自己乐意,同贵妃,有何干系呢?她是极规矩的。」 「贵妃如今是规矩,但娘娘,若是任由贵妃这般得意下去…咱们二阿哥…」 绿竹的世界里,除了皇后位置不能被威胁,就是二阿哥位置不能被威胁。 一点风吹草动,她都恨不得扑上去,奈何皇后总拦着。 「嬷嬷慎言!」皇后微微冷了脸。 彩柳无奈,给皇后递上护甲后接了话:「嬷嬷,您忘了,还是您教奴婢的,皇上的性子,只能是皇上自己愿意,方能如何,旁人若自己去争,只会让皇上厌恶,当初慧妃要大阿哥,不就是如此么?」 绿竹尴尬,她其实没说过此话,彩柳这是顾着她的颜面。 「您也说过,贵妃只是性子随和,可并非是看不透,若咱们娘娘忌惮了贵妃,贵妃定然能有所察觉。」 「娘娘是中宫之主,贵妃有皇上盛宠,若闹起来…」 就是两败俱伤。 「嬷嬷,本宫望你,别再忘了。」皇后缓缓的道。 绿竹低头:「奴婢知错。」 皇后看了彩柳一眼,彩柳瞭然,待皇后去了正殿,她方拉着绿竹去了内室最隐蔽之处,将形势仔细分说了一番。 「贵妃的宠是她同皇上自小的情谊一点点积累而来的,并非一朝一夕之情,除非杀了贵妃,一了百了,否则,无论什么手段,皇上与太后都一定会保贵妃安然无恙。」 「可一旦杀了贵妃,那就是触了皇上的逆鳞,不止中宫之位不稳,二阿哥,乃至整个富察家都会受到牵连!」 「贵妃若是一个嚣张跋扈,贪心至极的,那娘娘放手一搏也是不得已为之!」 「可贵妃不是!她谨慎恭敬,进退有度!」 「因为贵妃知道,皇上从未有过废后立她之心,她要夺,未必夺不到,但也要赔上她同皇上的情分,实在不值!」 「娘娘同贵妃都是通透的人,彼此各退一步,谁也不越雷池,方能各自安好。」 「嬷嬷,您切莫自作主张啊!」 绿竹方彻底明白局势,她目露悲伤,还有些后怕:「是我老了,那老一套的愚笨法子竟差点害了娘娘…」 「以后,你要好好伺候娘娘。」 彩柳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那么…嬷嬷…那银杏汁子,可能交给奴婢?」 绿竹大静:「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娘娘知道。」 「嬷嬷!您煳涂啊!您自小把娘娘带大!娘娘一直念着您的好,才对您百般宽容!可您…」 「毒杀贵妃!您是要娘娘跟整个富察家一併陪葬么!」 绿竹脸色逐渐灰败,她跌坐在地。 「我…」 「话,奴婢已经说尽了,嬷嬷,您自己想想罢。」 「娘娘,对您,实在是仁至义尽。」 绿竹明白了,这些话是皇后让彩柳同她说的。 她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生机,茫然无助的瘫坐着。 她只是想皇后和二阿哥,能顺顺利利的… 彩柳回去了皇后身边,趁着奉茶的时候,对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喝了口茶,继续同下首的慧妃说话。 弘历同温晚到长春宫时,人已经都到齐了。 一番请安后,皇后先道:「还有三日,是皇上生辰,虽说皇上已经下旨,为表对先帝的哀悼,不许人贺寿,也不宴群臣。」 「但后宫之中,可要办一个家宴,姐妹们为皇上略表心意。」 「不必。」 「朕只去皇额娘宫里用碗面就是,旁的勿需准备。」弘历道。 皇后也不坚持,毕竟还是热孝,孝道为先。 下面的人,各怀心思,多数希望能办一个家宴,她们也能得机会讨好弘历一二。 但皇后不坚持,贵妃不吭声,她们只能失望的低下头。 此事有了定夺,便没什么正经事了,皇后又随意说了几句,就让散了。 众人自知在温晚面前,是半点机会都没有的,便都麻利的退下了,没有敢企图勾搭一下弘历的。 包括看见弘历就心里蠢蠢欲动的完颜氏——上次之辱还歷歷在目,她没有当着众人面再出丑的意思。 人都退下后,弘历倒多坐了一会儿,同皇后多说了几句,算是给了份体面,然后才带着温晚离开。 这回要去鸟兽司,只能坐步撵了。 鸟兽司在御花园,一路七拐八拐,温晚为了坐的仪态端正,腰都酸透了。 弘历瞧出来了,便带她先去旁边凝辉阁休息,让她坐在宽椅上,他亲自给她按腰。 习武之人是懂穴位和力道的,温晚立刻就觉得舒缓了,笑得就真心实意了些:「这笔,也给您记上。」 第246页 「那得回去就记上,不然,我真怕你赖帐。」 「莫要瞧不起人。」 「回去我自做两本册子!」 说着,温晚透过大开的窗户往外看去,瞥见了一株高大的红枫。 她起身,往外走去。 弘历慢慢跟在她后面,心知她定然是又生了什么古怪的心思。 温晚站在红枫树下,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估算失误,她够不到树叶。 然后引发了一个她似乎一直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她多高?! 150还是150?! 她回头看向弘历,打量着,这人长的不符合真实歷史,所以肯定不止170吧?他要是170,自己不得140? 难道自己还能再长点个子?! 弘历从她眼中看到了陌生与疑惑。 头疼的替她摘了一片叶子,然后道:「你又在想什么?」 温晚走近他,挺直身体,同他比了比身高。 弘历反应过来,大笑:「原是够不到叶子,恼了?」 「您…多高?」 「怎么?给你裁衣的宫人未曾告知你一声?」弘历立刻知她所想。 「五尺一寸。」他笑道。 温晚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她从一本小说里看过,清朝一寸是35厘米,所以七尺男儿在这里几乎不可能存在,这五尺一寸差不多850? 她再次比了比两人。 遗憾的确定,自己大概才150,多不了一点… 姐当年173的身高,背两把大刀,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150,可能也就比她的刀高一点。 「心心身姿玲珑,正所谓,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弘历试图安慰。 闭嘴! 姐气场两米八! 要不是受限于这个小白花人设,分分钟打爆你的头! 整天装娇柔可爱,你以为姐愿意! 姐当年能徒手撕丧尸! 完蛋! 她居然回味打丧尸的岁月了!可见这后宫越呆越没劲儿! 当初以为的荣华富贵躺平摆烂,呵…果然是自己太天真! □□是挺舒坦,可精神不堪折磨啊! 她拔升的气势又泄了下来,嘆了口气,指挥弘历给她摘叶子。 弘历看她这般,觉得甚是好玩儿,忍不住逗她:「当真介意?那让绣房给你把鞋子再高上两寸?」 我踩高跷呢?! 温晚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引得弘历又是一阵畅快的笑。 摘了叶子,温晚就噔噔噔的气势十足,往鸟兽司里而去。 姐要养老虎! 姐要骑大象! 姐要养只海东青! 姐要——「嘶…」 弘历紧张的扶住她,看向她的左脚,「又崴了?」 温晚眼泪都要出来了,不是疼的,是气的。 走路带风居然崴脚! 「改日再看罢,先回宫里上药。」弘历将她抱起。 「不。」温晚挣扎。 「并没有上回那般疼。」 「来都来了,我实在想瞧瞧。」她只能可怜巴巴撒娇。 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弘历终是同意了,让人回去取药膏,涂了药才能入内。 又白白等了好一会儿,温晚才终于走了进去。 然后,她的笑容渐渐消失。 大脑斧呢! 我要的大脑斧呢?! 太后喜欢大象纹样,就说明应该是有大象圈养的!哪儿呢?哪儿呢?! 海东青倒是有,但弘历捏了捏她的小胳膊,笑的十分促狭:「海东青需自己驯服。」 温晚深吸了一口气:「为何没有老虎?」 「你要养这个?」弘历颇为意外。 然后诚恳的规劝:「畅春园养着十几只,只是都是精挑细选的勐虎,野性尚在,你这身量,着实不够吞的。」 温晚恼羞成怒:「只是未曾见过,想一观而已!且不是有驯兽人么!万一我天赋异禀,生来就能驯兽…」 这话一出,不止弘历憋不住笑,所有伺候的,包括春然,都低头死命的让自己别笑出声来。 温晚颳了弘历一眼,姐如今是驯不了老虎,可驯你,绰绰有余! 「养狗,养狗可否?!」她冷哼。 弘历立刻挥了挥手。 十几个小太监推着笼子出来,摆在温晚的面前。 全是精挑细选的犬类。 温晚这次纠结症没有犯,也不许弘历插嘴,选了一只外形近狼的。 「就叫皆福。」 弘历点头,吩咐李玉:「洗干净了,送去翊坤宫,照顾它的人,一併送去。」 来都来了,温晚还是撑着小转了半圈,确认大多都是没什么攻击力的动物,最兇勐的居然是两头野猪,也不知道养着是不是为了吃! 而她想要的勐兽,要么放养在避暑山庄旁的山林,要么养在畅春园,也是不得让人近身的。 亲手餵了梅花鹿,温晚就悻悻而归了。 第99章 日常 弘历一整日都陪温晚呆在翊坤宫。 两人回去,弘历先是又给她仔细看了一遍脚腕,确定无事,才算放心。 又在温晚的指挥下亲自裁纸,做了两本用以记录他功过的「手帐本。」 是的,温晚整成了类似前世手帐本的模样,用树叶,花瓣,甚至珍珠等物装饰。 并且手绘了一些只有她能看懂的卡通形象,封面则是让弘历画了皆安的模样。 第247页 做手帐,也算是解压的一种吧? 末世磨掉的少女心,被她当成药,一点点捡了起来。 腻歪了一整日,弘历夜里依旧留宿翊坤宫。 次日温晚就暗示他莫要再来了,她去养心殿陪他用晚膳便是。 日子看似又回到了从前。 众人期待的贵妃失宠,也只能是期待了。 弘历生辰前一日的午后,天气甚好,温晚让人搬了椅子,在廊下逗新得的皆福玩球。 跟随而来的小太监把它养的很好,油光水滑的,且不知怎么搓洗的,还带着一点清香,本来温晚冲动后有些后悔,这时候是没有疫苗的,万一有什么病菌,也是不好治的,便想着还是让人好生的养在后头,不去亲近了。 可见了才知,他们是给餵药的,表面的虫子也会抹特制的药粉驱除,太医院折腾出这些,皆因雍正大大当年极喜欢养狗。 如此,温晚便略放心了些,只不准它入寝室。 玩了小半个时辰,温晚手都酸了,才让人带着依旧活蹦乱跳的皆福再去门口长街跑一跑。 「娘娘,您不给皇上准备生辰礼么?」春然一边伺候温晚洗手一边忍不住开了口。 「你还不知我么?既不会针线,又不擅书画,跳舞弹琴,更是一窍不通。」 「若要送东西,可我这些东西,哪个不是皇上给的?拿他的东西送他,未免太过敷衍了。」 「一会儿,你陪我去摘几朵新开的菊花,当做贺礼罢。」 春然嘴角都僵住了。 送东西敷衍,送菊花就不敷衍了? 「还是罢了。」温晚又改了口。 春然舒了口气,正要劝她送一对玉佩也好。 温晚却又道:「今儿摘了,就不新鲜了,明儿才是皇上生辰,届时再摘才好。」 「就…那盆罢,瞧着开的就霸气的很,让人搬到廊下,好生照料着。」 春然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是。」她低头应道。 「是不是许多打探了旁的宫里送什么?」温晚笑道。 「是,有送炕屏的,送荷包的…」春然说了几样,温晚想也知道分别是哪个送的。 「怪不得你急呢,你这就叫攀比之心。」温晚打趣儿她。 「不好,不好。」 春然也笑了:「娘娘,您这也太牵强了,奴婢哪里会攀比旁人,传出去,只怕也没有人信呢。咱们宫里,只有别人攀比别人的份儿。」 「既不攀比,就不要看别人送了什么。」 「东西的价值,并不在东西本身的价值,而在…皇上的心意。」 春然恍然:「奴婢懂了。」 「娘娘无论送什么,皇上都觉得,是最好的!」 温晚笑笑,也只眼下是这般罢了。 春然忽的低头,似乎想起一事:「娘娘,许公公还提了一事,那个养心殿带回来的宫女,皇上赏给和郡王了。」 弘昼,初封是和郡王。 宫女昨儿一早,李玉就让人带走了,原来是送出宫给了弘昼? 「和郡王,好福气。」 春然没敢接话,因为这个宫女娘娘同皇上恼了好几日,谁知道还介不介意?她特意提了,就是想让温晚放心,赏给兄弟的女子,怎么也回不来了。 「娘娘,皇后宫里的绿竹嬷嬷,今日出宫了,回富察家荣养。」春然又想起一事,正好换了话茬。 「回去荣养?绿竹嬷嬷不是皇后身边的第一人么?皇后怎么会放她出宫?」 「长春宫那边的风声说的是绿竹嬷嬷身子不太好,皇后念她伺候多年,才允她回去的,还让富察家好好安置。」 「算起来,皇后娘娘宫里的大宫女彩柳,掌管长春宫也有日子了。」 「嗯。」温晚隐约明白了。 绿竹看自己时那忌惮的眼神,她都能看出来,想必皇后跟前,她没少挑拨,皇后怕她惹祸,又不忍心责罚她,那么送出宫养老,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何嬷嬷也不比绿竹少几岁,我也不能让她伺候我一辈子,时候到了,也会放嬷嬷出宫荣养的。」 「你这两年,凡事多跟嬷嬷学着,日后我身边,可只能你替我时时掌眼了。」 「借着这话,我再问你一回,当真不打算出宫去了?」 春然坚定的摇头。「奴婢到哪家,都不会比在娘娘身边更好!不,是任何一家都远远不及!」 温晚没有再劝她,自己固然可以给她指婚一个普通侍卫,但日子好不好,她却不能替她管一辈子。 这个社会,女子的一生,几乎都是一眼望到头的悲凉。 而春然在她的身边,只要她活着,春然就能活的体体面面。 「那我们,就相依为命罢。」 春然听着这话不吉利,正要劝温晚,何嬷嬷就进来了:「娘娘,高玉来接您去养心殿。」 春然便顾不上说什么了,忙着给温晚梳洗更衣,自己也要弄的齐整些,跟去伺候。 夜里,温晚被弘历留在了养心殿,让她等自己下朝,而后同去慈宁宫用早膳。 「太后上回便提了,会赐长寿面,让皇后娘娘一起尝尝,慈宁宫的御厨做的长寿面,里头的汤头是独有的。」 「嗯,明儿我打发人让皇后同去。」 第二日用过早膳,弘历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去养心殿特意召见了大阿哥和二阿哥,午膳时虽说不宴群臣,但为表亲近,他还是召了几个人进宫与他共用午膳。 第248页 午后,又去看了大公主和三阿哥。 许多一边打探着弘历到哪个宫去了,一边来来回回跑了膳房好几遍,只为了盯着晚膳的菜品,不能同午膳的重复,还要吉祥如意的菜色,又不能只好看不好吃。 膳房自然不嫌他麻烦,毕竟是弘历登基的第一个生辰。 翊坤宫里,唯恐御膳放不下,何嬷嬷让人准备了更大的桌子。 春然则盯着那盆要送给弘历当生辰礼物的菊花,还准备了一个极衬的花瓶,擦了又擦。 含珠带着人,换了翊坤宫一部分花瓶摆件,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 各有各的忙碌,最清闲的就是温晚了,一直在书房写字,也不让人伺候。 离着晚膳还有小半个时辰时,许多回来了。 温晚已经停笔,正在洗手,听到他求见,就让进来书房回话。 「娘娘,方才,嘉嫔半路拦住了皇上。」 一屋子人都看向许多,不过都没有什么担忧之色。 今日皇上必然来翊坤宫的,谁都截不走。 「嘉嫔送了皇上贺礼,奴才听说,瞧着像是一册书。」 「皇上看了,龙颜大悦,当场就赏赐嘉嫔珍珠一斛,好像还道,明儿要去嘉嫔宫里…」 显然,许多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何嬷嬷面色如常,春然扁了扁嘴,只有含珠,又没忍住:「半路拦圣驾,也忒不端重了。」 温晚看了她一眼,「端重?呵。」 这个后宫,除了皇后,哪个需要端重? 温晚自己的手段,也未必上得了台面。 「在这宫里,不争宠争什么?争冷宫的屋子么?」温晚声音冷淡。 她太过得宠,所以她身边的人,并不觉得她辛苦,只以为她轻轻松松就得了弘历的偏爱。 她们会替她去防着外头的人,也知道帝王未必长情,但唯独不知温晚每每同弘历在一起时的如履薄冰。 「本宫若是处在嘉嫔的位置上,难不成你们要本宫,端庄持重,然后等死么?」 几个人都跪了下去。「娘娘息怒。」 「今日你们嘲讽嘉嫔,明日,也会有人嘲笑本宫。」 「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大家都一样。」 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 「嬷嬷。」 何嬷嬷抬头,温晚给了她一个眼神。 「奴婢明白。」何嬷嬷磕头,然后起身。 「都起来吧。」 三人起身,知道今晚,何嬷嬷必然要给他们再教教规矩。 遣了他们出去,何嬷嬷心疼的看着温晚:「娘娘,她们并非有意的…只是都还小…您莫要气着自己。」 其实温晚倒没有多伤心,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天选之人,哪有一进宫,就万事皆懂的,且自从跟了她,就没过一天艰难的日子,自然而然,认知上会有不足。 幸而现在就发现了,何嬷嬷是有经验的,她好好教导,也就是了。 「他们知道不欺负旁人,已经是难得了。」 「不过口无遮拦,是会死人的,嬷嬷定要同他们分说明白。」 「是!」何嬷嬷表情严肃。 「皇后娘娘送了绿竹出去,含珠…且再看看罢。」 含珠性子如此,恐怕是改不了了。 皇后何尝没有呵斥绿竹,最后不也是无可奈何? 「暂且只让她管着院子里,不必她出门。」 「春然,嬷嬷需多费心了。」 春然只是经验不足,好好调教,是够用的。 「娘娘放心。」何嬷嬷点头。 温晚起身,拿起剪刀,准备去剪菊花。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只送菊花。 她真正的礼物,只能等夜深人静… 第100章 温晚迫使自己打起精神,含笑看着弘历走进来。 两人没有多言,温情脉脉的用了晚膳后,还在院中走了走,看遍了温晚新种的花,又逗了逗皆安和皆福。 待置身床帐之中,温晚自枕下抽出一本册子,亦是自己裁的纸而成。 「这才是生辰礼。」 弘历看着册子,神情尴尬了一瞬。 温晚知他是想到了嘉嫔赠的书册。 她恍若未瞧出,伸手翻开了册子。 「实在无甚赠您,不如赠您一场旧梦。」 弘历不解,低头看了看册子,翻了几页后,方知她的意思。 「你哪里得来的?」 「太后所述,我仿着戏本子的写法,自己填的词。」 「还不止呢,既是旧梦,就不能只是这干巴巴的墨字,当为您重现那一日才是。」 「只是原来的衣裳我是穿不下了,也不及那时纯真懵懂,可好歹是货真价实的我,并非什么替身所扮。」 她手指点了点其中一行:「您也不是只当个看客的,可还记得,当初的您?」 弘历看了看册子,又抬头看了看温晚。 「你要我同你…」 温晚的想法全然在他的想像之外,故而他一时无法形容。 「您不愿?」温晚反问。 「还是…不会?」她神情促狭。 「只是觉得十分新鲜。」弘历眼神似在回忆。 那年荷花微雨,温晚亲手捧荷花而回,瞥见月余未见的自己,一时怔愣,荷花散落,他一枝一枝替她捡了起来。 第249页 也就是那一日,他看着因久不见他而生出委屈的小姑娘,心生一妄。 「怎么…选了这一段?」弘历声音低哑。 「太后说,那日你极欢喜,还偷偷带走了一枝荷花,你自以为我们不知,实则我同太后就在窗边看你,太后说,若非她拦着我,我定去同您把那荷花抢回来的。」 弘历的确不知,不由问道:「为何要抢回去?你竟如此小气?」 「太后说,她问过我,我不肯说。」 这话让弘历心生急切,却又无可奈何。 温晚自己已然都忘了。 「不过…」温晚话音一转,弘历心神立刻被吸引。 「不过什么?」 「我今日写着写着,仿若想起了什么。」她又顿住了。 「哦?」弘历看出她故意磨人,便按下了心里的急切,将人圈进怀里,反压住她:「不是要许我旧梦?」 温晚揽着他的脖颈:「您这般动作,可非旧梦所为。」 「那该如何?不如心心教我?」 「自然是君子端方,谦谦有礼…」 「我方能唤一声——」 「哥哥…」 她这声哥哥,不含一丝情愫,确有了当年的七分之韵。 弘历听了,心头一震。 过往种种,随着这声哥哥,竟都一一浮现。 「不回信笺,可是恼了?还是有不会写之字?」弘历声音带着调笑,他隐住了原本声音中的暧昧情意。 「你信笺所用之薰香,我不甚喜欢,自不愿回了…」 ……… 弘历合上册子,重新放到枕下。 「今日之礼,我十分欢喜,尤甚那日之喜。」 「可若无那日,怕也无今日之喜。」 温晚似听不懂,随口道:「您说的这般弯弯绕,是双喜之意罢?」 「是。」弘历笑道,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髮丝。 「那便好。」 「送人礼物嘛,总是希望人家喜欢。」 她翻身躺好,又说了一句:「祝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眼看着她竟是要就此睡去,弘历哪里肯,把人捞进怀里,就要闹她。 「你尚且未说,那日为何要把荷花讨回来?」 他唿吸在她的颈边,温晚难耐的偏了偏头,蹙眉:「我哪里知那日?只是如今若是再有一回,我讨回来是因…荷花乃合合美美,哪有只偷我一枝的?要么一枝不取,要么尽数取走!」 「不过…太后也不知,我那日想追出去,是要讨回一枝,或是要赠您所有。」 弘历听了,目露急切:「太后不知,你也不知?」 「不知。」 「岁月已过,物是人非。纵都是我,心思也不尽相同。」 「那若是如今的你呢?」 「如今的我?」温晚沉思,末了缓缓摇头。 「不知。」 弘历难掩失落,在他看来,那日荷花,是温晚的心意。 若是那时温晚心中有意,自己后来种种,就并非蛊惑于她,倒成了两情相悦。 而若是这般,那就意味着,当初步步为营的若换成他人,温晚也不会上心。 她只愿心悦于他,而非,他人也可。 「如何会不知?」他迫近她。 温晚懒懒的一笑,不以为然:「一枝荷花而已,您若喜欢,明年夏日,让人千枝万枝取来就是。」 「若实在等不及——」 「虽说秋日尽是荷花落败,但若取一截根段,置于汤泉边上,或能重新绽放。」 她虽出主意,可显然就是想敷衍了他。 弘历哪里肯放过她,他一心想得个答案。 他纵横谋划,算计过许多人,从不介意那份忠心是不是他算计而来的,他图的是此人可不可用,有没有用。 但唯独温晚,他图的就是她那份真心,自然便想知她的真心,是否只是他算计而来? 可任凭弘历如何纠缠蛊惑,温晚都不肯开口应他。 最后看她睡眼惺忪,呻吟声都带了哭腔,终不忍心,由她睡去。 弘历生辰一过,他果然朝会时提出要按这儒家所言,守孝三年,可大臣们多识趣儿,纷纷上书万万不可,要顾及龙体,还有要为江山社稷绵延子嗣… 故而守孝便在君臣的商议下,变成了九个月,又有钦天监夜观星宿和皇觉寺的大师批算,为国运着想,七个月孝期最为有利,民间亦如此,七个月内不得嫁娶,庆寿,看戏,饮酒…诸多种种。 七个月就是来年三月即可出孝。 弘历藉此昭告天下,明年三月开恩科,天下读书人自然欢喜异常。 这些同温晚是不相干的,她又不能再去榜下捉婿了。 但她也忙得很。 忙着写戏本子,她的戏本子更像是前世的剧本,剧情也是她靠着前世看过的剧,加工杜撰的,避开同封建社会的冲突,讲女子自强不息,颇具爽感的。 虽说守孝不能排演,但她写成了就去与太后看,然后商议,要如何排演。 戏曲部分要有,但不能尽是戏曲,在她的刻意引导下,她们商定出来的,更像是一场戏曲风的舞台剧。 太后对此也十分上瘾,整日同温晚探讨推敲,惹的弘历十分吃味,只能隔三差五就把温晚困在养心殿。 后宫之中,因着弘历不能召幸,又只让皇后和温晚去养心殿侍墨,众人争无可争,明面上便是一片风平浪静,除了嘉嫔依旧坚持不懈的磋磨慎常在戴佳氏。 第250页 深秋凛冬接踵而至,眨眼就是年关了。 长街上,一群宫女捧着各色红梅黄梅,缓缓而行。 忽的拐出来一队人,宫女们纷纷行礼:「嘉嫔娘娘万安。」 嘉嫔坐在步撵上,她本是要去梅园赏梅,见宫女们折了这般多,微微蹙眉:「花在枝头等雪至,好端端折了它们,岂不辜负?」 宫女们只能老实的回道:「 奴婢们是奉皇上之命,送去翊坤宫的。」 「这是你们折的?」嘉嫔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却还是不死心。 「回娘娘,是皇上亲手摺的。」 「皇上可还在梅园?」嘉嫔又问道,多少带点急切。 若是皇上还在,她快些过去,说不得还能说上几句话。 「是,皇上与贵妃同在。」 嘉嫔脸色顿时一冷,「回宫!」 她也算是学乖了,弘历同温晚在一处时,她若凑上去,总落不到好。 回了宫里,嘉嫔十分不悦,「都说贵妃性子谦和,翊坤宫的宫人都是低调有礼的!可她日日霸着皇上,分明是品性不正!狐媚惑主!」 墨香哪敢说,贵妃也非日日都在养心殿,一个月也就十几日,剩下的十几日,都在慈宁宫。 那翊坤宫,都快成了摆设了。 不过听说,纵然这样,翊坤宫里也是布置的富丽堂皇,精緻奢华。 更不用提还未完全修整好的永寿宫了。 且若说表里不一,自家这位才是… 墨香忠心耿耿,但是时日久了,也是知道自己主子是何样子的,颇心眼狭窄,喜怒无常,说是书香才女…实则就是生硬背书,每每背不过便会发些脾气,她倒知道避着人,只冲着墨香一个罢了。 嘉嫔骂了一会儿,仍不解气,恨恨的道:「午后,让慎常在,去梅园给我折几支梅花来!」 墨香习以为常了,应了就去交代慎常在了。 嘉嫔选了午后也是想着,弘历跟温晚怎么也不会呆到午后。 可她这回却是估算错了。 弘历一时兴起,要同温晚在梅园用膳。 梅园有一赏雪用的皓月阁,身处其中,可观所有梅花。 温晚坐在窗边看景儿,想着这御花园着实小的很,不过凑合着当个背景,排一齣戏剧,也不是不可。 忽的一杯茶递到她的嘴边,她笑着喝了一口,才偏头看去。 弘历一脸宠溺的看着她:「又走神儿。」 他都快习惯了。 第101章 温晚笑了起来,披风上的狐毛也跟着一颤颤的,弄的弘历也心神荡漾。 「不过三日不见,怎么觉得,心心长大了些…」他这话可实在不清白。 温晚瞥了他一眼,「谁愿意长大呢?偏您就爱说些我不爱听的。」 她如今说话,多是这般不太客气,但弘历就吃这一套。 他果然笑得越发宠溺:「王为昨儿给你诊脉了。」 温晚低头拨弄手炉,懒得理他。 哪有人整天盯着人葵水何时来的? 送午膳的太监们排成长队已经往这边而来,弘历看着阁中的一瓶红梅,一时兴起,让李玉取了他的小刀来。 截了一段梅枝,在温晚头上比划着名,要给她做一支梅花簪。 温晚一副我好娇惯你的样子,配合着他。 待弘历给她簪上,她抬手触了触,道:「这簪子放不长久,回头让人仿着,做成绒花也好。」 「什么都要长长久久的留着,那你的翊坤宫和永寿宫加之一起,也是放不下的。」 弘历分明心里满意她总珍惜他给的东西,偏要故意笑她,温晚看破不说破,瞥了他一眼,把手炉递了过去。 手炉已然不那般烫热了,弘历握在手里,他自然不冷,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掌心暖一些,待他放下手炉,就去牵温晚的手,这是自天冷以来,他俩不知不觉的默契。 用了午膳,温晚又坐去窗口饮茶,弘历给她手里放了新换的手炉,只听她咦了一声。 「那是哪位姐姐?」 「让人去扶一下罢,再叫个太医。」 弘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株梅树旁,有个宫嫔打扮的人被宫女扶着,手里隐约还拿着一枝梅花。 「方才瞧着,像是崴了脚。」温晚解释道。 弘历神色冷淡,他在梅园半日了,后宫皆知,此人却还跑来这里,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自煮茶宫女那事之后,他便转了心意,他不介意这些人争宠,但却厌恶她们争到温晚眼前。 「不必去扶。」他瞥了眼李玉。 然后捂住温晚的眼睛,不许她再看了。 「您先别恼,我瞧着她这般样子,还要折梅花,莫不是——」 「还能什么心思?受伤了也要折,难不成,梅花能当饭吃?」弘历言语刻薄。 「若您的宫嫔,真是折梅花充飢了,丢的还不是您的脸?」 「您既不愿意,我让春然带人去问问,可好?」 翊坤宫的人去问,也能看出弘历的态度。 弘历勉强点头。 温晚看了春然一眼,春然点头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了。 弘历却不许温晚再看窗外,让人关了窗户,仿佛外头是洪水勐兽。 如此无情。 温晚只觉得手里的手炉又凉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春然回来了,耳朵冻的微红:「皇上,娘娘,是慎常在,来替嘉嫔娘娘摘梅花。」 第251页 温晚一怔,下意识又往外看,窗户关了,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可伤着了?」 「你们替她摘一些,送回去罢。」 「我瞧着,都起风了,慎常在也没有披厚披风的样子,取一件披风给她罢。」 年关将至,不受宠的妃嫔病了,可是要被挪出宫去的。 弘历眼神也是不悦,嘉嫔也忒上不了台面了。 「李玉。」 「嘉嫔身为主位——」 弘历一顿,低头,温晚扯住了他的袖子。 「方才是春然去问的,我让她送慎常在回宫,再禀了皇后娘娘,由娘娘裁定便是。」 「眼下年底了,您莫要动怒。」 弘历笑笑:「你呀。」 「那便依你。」 「不过,你也该好好当差——你是贵妃,嫔位品行不端,你遇到了,也有训诫之责。」弘历打趣道。 温晚先示意春然再带人去送慎常在,然后才懒懒的道:「贵妃份例只够我每日长春宫点卯,可不够让我再去当恶人的。」 「懒便是懒,还这般藉口。」 「你素日里,也不能只攀着太后玩闹,年后,学着协理六宫,如何?」 温晚把手炉往他手里一放:「您看不惯我总去慈宁宫,只管去同太后说去,何苦磋磨我呢?真是欺软怕硬。」 「我欺软怕硬?」 「后宫之中,还有哪个比你脾气还硬的?」 「皇上说的是,那臣妾自请去慈宁宫禁足就是了!」 弘历把手炉往桌上一搁,一把拉住作势要走的温晚。 「你休想!」 「跟我回养心殿!」 温晚不情愿:「我还要亲手摘梅花给太后送去呢?太后兴许正等着我呢…」 「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送梅花去,再用个晚膳,夜里冷,路远,索性就宿在慈宁宫了,可是?」 温晚笑而不语。 弘历给她披上披风,「一会儿我与你一起摘了梅花,让李玉送去。」 温晚哦了一声。 待出了皓月阁,她突然一笑,挣开弘历的手,小跑进梅林里,看样子是要摘了梅花跑掉一般。 弘历看着她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李玉示意所有人等在外头,可不能扰了皇上和贵妃的雅性。 梅林里,温晚本来想来一套那种古风美人儿,行动间,裙摆飘飘若仙,回眸一笑恍若隔世的桥段。 结果发现,这花盆底和臃肿的披风,效果定然不太理想。 索性停了下来。 弘历走过来,他显然也不是那种浪漫桥段男主的样子,笑得揶揄的很:「怎么不跑了?」 「可是懒得跑?」 「看破不说破。」 「那枝梅花甚好,您摘来,咱们送给太后。」 「好。」弘历依言替她折了,然后低头看她。 也是巧,几枚花瓣自两人中间掉落,倒有了几分唯美。 温晚接住了一片,然后仰头,「您…力气如何?」 弘历眼神骤然暧昧下来,不等他口出什么虎狼之词,温晚就指着树道:「我要辣手摧花,您替我晃一晃树,也让我见一见什么叫花谢花飞花满天。」 「依你。」弘历把原先的话咽了回去。 果真给她晃了晃树,也不见他用力,花瓣便纷飞而下。 温晚目露惊嘆,在花雨中转了一圈,然后沖弘历一笑。 弘历眼底闪过惊艷,把她揽在怀里,额头相抵,低声道:「都说千金难博美人儿一笑,不过区区梅花,就能得你一笑,你可是亏了。」 「那便亏了罢。」 花瓣自她的脸颊划过,弘历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一朵梅花,带着清冷的甜香,揉碎在两人的唇齿中。 温晚是被弘历抱出来的,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大枝梅花。 李玉等看到了,赶紧过去接着梅花,又小心的给两人扫了扫身上沾染的花瓣。 「送去慈宁宫。」弘历道。 「是!」李玉回头示意进宝。 进宝立刻捧着梅花,独自小心的护着离开了。 一行人则往养心殿而去了。 第二日,温晚在弘历去上朝时,便也起身了。 她解开寝衣的扣子,看了眼自己肩头的红印,宛如一朵朵梅花。 心里骂了两句弘历的恶趣味儿,然后重新系上扣子。 「回翊坤宫用早膳罢。」 「是!」春然麻利的帮她穿好衣裳,同高玉说了一声,传了步撵。 回了翊坤宫,温晚立刻叫来何嬷嬷。 「昨晚嘉嫔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何嬷嬷早就打听到了,「回娘娘,皇后娘娘罚了嘉嫔抄经,并且让两个嬷嬷每天去教嘉嫔女戒女德。」 「慎常在昨儿来翊坤宫,说是谢恩,奴婢没敢让人进来,礼也替娘娘推拒了。」 「只是,奴婢想了想,以往皇后娘娘也管过,未必没有同皇上提给慎常在迁宫,可一直没有迁出去,约莫就是嘉嫔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慎常在不得宠,皇上纵知道她受了磋磨,也不会因此就落嘉嫔的面子…」 「但今儿,娘娘您让春然送了慎常在回宫,恐怕,皇后娘娘再提,皇上就会同意让慎常在挪出去了。」 「到时候,阖宫都会以为您要管慎常在。」 第252页 何嬷嬷说完,温晚思索了半响,才道:「昨儿算巧合,皇上临时兴起,要在梅园用午膳,而嘉嫔若是知道我们未走,是不会让慎常在去的,不过是她不知,所以才撞上了,我也不能视而不见。」 「所以,她约莫不是故意沖我来的。」 「这几日,慎常在若还要来谢恩,你一概挡了。」 「是!奴婢明白。」 「至于迁宫——」 「眼下就要过年了,皇后娘娘忙的很,就是给慎常在迁宫,也得明年开春了,说不得还要择吉日。」 宫中之事,向来繁琐。 何嬷嬷想了想,低声道:「那,若有变故,也就这几日了?」 温晚点头:「变故不难猜,难猜的是冲着谁?」 「等了这么久,总算要露出点东西了。」 何嬷嬷道:「奴婢也是十分好奇,慎常在把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步,究竟所谋为何?」 温晚这边早就察觉慎常在是故意激怒嘉嫔,让嘉嫔磋磨自己,又对外传的好似她受了多大的罪似的。 若说她是为了离开承干宫,她完全可以想法子闹大,嘉嫔那点心机,根本压不住她。 可她没有。 坚持留在承干宫,一日一日的熬着。 第102章 嘉嫔被罚,连着三日,都未能去请安。 倒是让请安少了许多乐子。 慎常在却是如常来请安,还寻了机会,谢过温晚那日的相助。 温晚只回了一句举手之劳,并未同她牵扯,慎常在似乎也心知肚明,谢过后,就避开了,并不因此黏上去。 温晚从她的态度里推敲出,她目的不在自己。 「还是没动静么?」温晚放下笔,将刚写的剧本丢进了水里,墨色晕染,很快变得模煳起来。 她写的太多了,可物以稀为贵。 所以她都当成了练字,写完了就溶于水,何嬷嬷都习惯了,替她收拾掉那青花大笔洗,一边道:「一直留意,还没有动静。」 「娘娘可是有什么猜测?」 温晚端茶饮了一口,难得犹豫:「嘉嫔,皇上一时半会,不会让她掉下去。」 在外头,嘉嫔瞧着是受宠的,弘历偶尔会去不说,赏赐也是常有的,最显眼的是,无论嘉嫔同哪个起了冲突,弘历都偏向她,惹的低位的那些,个个对她是又恨又厌。 可内里,温晚能看出弘历是真的瞧不上她,估摸着,就是觉得她颜色尚可,又顶着一张清冷的脸色极尽讨好,在弘历心情好的时候,能满足他的大男子心理? 还有一样,弘历透过那么一点意思,嘉嫔,是他放在明面上,让后宫之人有所发泄的,这样后宫的心思就被引导了,也就省了许多的折腾。 对此,皇后恐怕也是知情的,所以对嘉嫔都不加理会,也不加苛责。 「慎常在,是个聪明的,她观察了这么久,未必猜不到一星半点。」 其实也不能说猜不透的都是傻的,毕竟信息不对等,温晚也从不觉得自己是聪慧万分,她不过是知道的多,脑洞开的也大,习惯性从上帝视角分析问题,从不置身其中。 但慎常在,在温晚眼里,是真的有几分聪明的。 也因为温晚十分看得起她,才多加留意,抓到了她故意激怒嘉嫔的蛛丝马迹。 「她难道是猜出来了,知道掰倒嘉嫔不易,所以才谋划至此,只为一举把嘉嫔拽下来么?」 「那,有什么意思?」 「嘉嫔又不是真的受宠,她下不下来,有什么要紧?慎常在要迁宫,并不难,惹不起躲得起,何苦自虐熬到现在?」 慎常在不谋划一个大的,温晚是不信的。 「娘娘,您先不必忧虑,再怎么样,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何嬷嬷宽慰道。 「且戴佳氏,再怎么谋划,她自己是得不了宠的,一个自己得不了宠的人,纵是谋划再多,也成不了大器,只能依附旁人——」何嬷嬷停住了。 同温晚对视。 「娘娘,她是想择人…」 「投名状是嘉嫔么?」 「嘉嫔倒了,谁还有可能成为宠妃…皇上定会再扶一个…」温晚蹙眉。 「皇上对剩下的小主,都是淡淡的…」何嬷嬷也在冥思苦想。 「纯嫔?」她试探道。 温晚微微摇头,「纯嫔有宠,皇上不曾冷落过,还让她养大阿哥,这样的信重,他是不捨得让她当那个靶子的…」 不然大阿哥三阿哥都危矣。 「那还有哪位,能有这么大的心思呢?让慎常在为她所用,恐怕是有大志向的。」 「金氏如何了?」温晚突然想起了这人。 「金答应?」 「奴婢上个月还让人留意过一回,脸还是未养好,她没有及时得那好药,已经留下疤痕了,就是现在有好药用着,也不可能好了。」 脸毁了,就无任何争宠之望了。 何嬷嬷也是谨慎,金氏落到那个下场,全然拜温晚所赐,这样的人,可不能让她翻身,所以时常留意不说,她还让许多,想法子,让人「关照」金氏… 「珂里叶特格格?」何嬷嬷迟疑道。 「她?」 「除非我们都看走眼了。」 「嬷嬷,我们为什么都往低位去想呢?」 何嬷嬷恍然,「娘娘,是说,慧妃?!」 第253页 「为什么不能是娴嫔。」温晚笑了起来。 「娴嫔娘娘,实在不是皇上喜欢的…」 弘历偏爱娇软的女子,后宫恐怕都知道。 喜塔腊氏就不够娇软,当初新人里,只有她最受冷落,戴佳氏长的也颇大气,也不得弘历喜欢。 「娴嫔娘娘,手段是有,只是皇上的心意,只凭手段,恐怕是无用的。」 「娴嫔娘娘就是把后宫的主儿都掰倒,皇上恐怕也是另选佳人…而不是…」何嬷嬷这话说的十分直白了。 「若真是娴嫔,咱们只管看着热闹就是了。」她又补了一句。 「慧妃,倒就难说了。」 「但慧妃娘娘,一旦爬起来,也得先冲着娴嫔去。」 翊坤宫,还是看热闹就是。 「最好是这样。」温晚淡淡一笑。 慧妃能爬起来更好,她才有机会掺合一脚,让乌拉那拉氏彻底废掉。 乌拉那拉的隐忍与算计,是温晚所不能及的,不除了她,怎能安心? 可她却一时没有好法子,要用什么星宿不利,她也不认识钦天监的人。 要栽赃嫁祸,也得有人,延禧宫里头,紧的很,她买通不了。 最要紧的是,弘历看她看的紧,她若同哪个宫嫔走的近些,弘历必然能发觉,培养队友去做事,便也不可行。 他喜欢的是他想要的温晚,一旦温晚打破了他的想像… 后果定然不太美好。 温晚这边还在思索,却不知纯嫔的景仁宫门口,此刻已经热闹了起来。 慎常在脸颊两侧,通红一片,隐约还能看到护甲划出来的血丝。 她瑟瑟发抖的独自瘫倒在景仁宫门口,景仁宫的太监们吓了一跳,忙进去禀告纯嫔,还有两个把慎常在扶了起来,正要先扶进去,却听一句厉喝:「慢着!」 却是嘉嫔赶来了。 「慎常在偷了本宫的一枚玉佩,本宫要带她回去审问。」 说完,嘉嫔身边的两个太监就沖了过去要抢人。 景仁宫的太监犹豫了,这慎常在是嘉嫔宫里的,又被指责偷了玉佩,他们确实不敢把人带进景仁宫,给自己主子沾染是非。 他们这么一犹豫,嘉嫔的人就得手了,捉过慎常在就要离开。 慎常在大哭:「纯嫔娘娘救命!」 「妾没有偷玉佩!妾拿出来的是嘉嫔诅咒三阿哥的符纸!」 这句话一出,景仁宫的太监们大惊失色。 符纸? 还是诅咒三阿哥。 那可不能让人跑了。 于是他们立刻又去抢人。 弘历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长街上,四个太监在争抢一个宫嫔。 李玉毫不犹豫的上前大喝:「皇上在此,谁敢放肆!」 太监们一听,都吓得跪在地上。 嘉嫔早就看见了弘历,已经下了步撵,往弘历的龙撵处快步过来,盈盈跪下:「皇上…」 「慎常在行偷盗之事,是臣妾管束不力,臣妾这就把人带回去管教!还请皇上恕罪!」 弘历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一个常在,在你的手里,闹出这么多的是非来,今日还失仪于大厅广众之下。」 「你的确无能。」 嘉嫔低头,眼泪滑落,十分可怜:「皇上…臣妾知错…」 弘历懒得理她,正要让她把人带回去,免得冲撞了纯嫔,而后再让皇后给慎常在迁宫就是。 李玉匆匆而回,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玉方才先去看了慎常在,慎常在看到李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只是这次倒是不敢大声嚷嚷了。 弘历听了,冷哼一声,「带进去。」 然后自己先下了龙撵,纯嫔也恰好赶到,「皇上。」 「进去再说。」 「是。」 后头李玉一挥手,就有养心殿的人把慎常在扶了进去,而后那四个太监也被拿下,没有人敢挣扎求饶。 「嘉嫔娘娘,您也请吧?」李玉客客气气的。 嘉嫔只能起身,慢慢走进景仁宫。 弘历已经端坐在上,纯嫔亲自奉了茶,然后才坐在下首。 慎常在跪在下面,嘉嫔进来后,咬咬牙,也跪了下去。 「说罢。」弘历淡淡的道。 慎常在从袖口中掏出一张黄纸,双手高举:「皇上,嫔妾并没有偷盗玉佩,嫔妾是送手抄佛经时,看到嘉嫔娘娘,写下的诅咒三阿哥之语!嫔妾自己死不足惜…可不能看着三阿哥被这样暗害…」 「嫔妾的宫女替嫔妾挡住了嘉嫔,嫔妾才得以来景仁宫,请纯嫔娘娘…护好三阿哥…」 弘历瞥了眼那张纸,李玉就上前取了过来,他先看了看,大骇,然后立刻让人取了盒子,装好。 弘历便知,上头的内容定然不堪入目。 「皇上,这纸并非符纸,只是寻常的抄经用的金纹纸。」李玉躬身道。 不是符纸,就不算诅咒之物,只能是泄愤。 后宫牵扯诅咒之物,是要血流成河的。 「嘉嫔,做下此等有违天和之事,着降为答应,迁居寒光殿。」 寒光殿,就是冷宫的一个。 「随侍人等,杖毙。」 「慎常在,有功,升为贵人。」 弘历说完,李玉就命人把企图求饶挣扎的嘉嫔拖了出去。 第254页 慎常在,不,慎贵人也识趣,磕头谢恩后,退了出去。 弘历眼底闪过厌恶,片刻起身:「本想来陪你用膳,你受了这等惊吓,还是歇着吧。」 这话其实还算体贴,纯嫔必然担忧三阿哥,这时候还怎么有心思伺候弘历? 弘历就是安慰,她恐怕也听不进去。 「三阿哥那里,朕自会让大师日夜诵经四十九日,你且不必担忧。」 「是!嫔妾谢皇上。」纯嫔行礼。 弘历看着她的神色,眼神暗了暗,转身离开了。 待弘历离开,江音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主儿,这就处置了?」 「嘉嫔为什么诅咒咱们三阿哥?」 「皇上竟也没让她承情!也没惊动皇后娘娘…」 「那慎贵人,也不是个清白的啊!」 纯嫔摇头:「这两人,皇上都未放在心上,今日撞上了,皇上心中厌烦,自然随手便处置了,哪里愿意听其中纠葛?」 她捂着心口,有些后怕:「把三阿哥抱过来,我要看看。」 「是。」江音连忙自己去了。 等抱了三阿哥来,纯嫔看着儿子,心绪才渐渐平静。 抱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把孩子交给了乳母,带出去后,她才道:「这是拿咱们做筏子呢。」 江音愤愤不平:「奴婢也是这样想的,那嘉嫔不是好的,心思歹毒,可那慎常在定然也不像她说的那般!」 「都知道慎常在过的不好,她这是拿咱们…除掉嘉嫔!」 「她用什么手段不好?偏偏牵扯咱们三阿哥!」 江音又急又气,生怕真的影响了三阿哥。 纯嫔第一次动了怒:「稚子无辜,她们何苦牵扯孩子。」 「主儿又没招惹她们,主儿更无辜!」江音都要气哭了。 她们景仁宫够低调了! 「主儿,皇上瞧着,也没怜惜那慎贵人…咱们可不能轻饶了她…」 纯嫔没应,只问道:「你去问问,皇上去哪里了?」 江音一愣,皇上离开,多数是去翊坤宫。 不过她还是出去让人问了。 半响,神色古怪的回来:「主儿,皇上出了咱们这里,就遇见了慧妃…」 「两人说了几句话,不知怎么,皇上就去钟粹宫了。」 纯嫔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第103章 弘历在钟粹宫呆了半日。 消息传到翊坤宫,温晚笑了笑:「果然是慧妃。」 「听说慧妃穿的十分素淡,身子又单薄了许多,去纯嫔那里,给三阿哥送衣裳,是慧妃亲手做的…」何嬷嬷补充着细节。 「慧妃确实去过纯嫔那里两趟,可两人也并不热络,但当个梯子,也够用了。」 温晚点头:「纯嫔,倒是最无辜的。」 「可不是,还牵扯三阿哥,就是泥人也该恼了。」 「慧妃,怕是要…」何嬷嬷意有所指。 「本来就该是她。」 「算起来,若不是高二小姐那事儿闹的,也轮不到嘉嫔。」 「慧妃陪伴皇上多年,又经了这些事,想必对皇上的心思已经能猜测一二了,再加上慎…贵人,两人明知皇上的用意,却还敢去谋划,必然还有后招。」 何嬷嬷道:「后宫女子,所求最后,无非是子嗣。」 「慧妃这个年纪,身子又病了几次,恐怕不太容易有孕了,慎贵人,经此事,皇上定然也厌恶了,再怎么算计,皇上也不会召她的。」 「这样的两个人,还能怎么谋划?」 「总不见得,敢对皇上用药罢?」何嬷嬷这般说,显然以前听说过这类。 「那可就是牵扯家族了,慧妃极牵挂高大人,不会出此下策的。」 「那就只能是,慧妃,有必然能怀上孩子之法了。」温晚垂眸道。 明年三月,后妃就可以侍寝了,慧妃现在谋划,刚刚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两日情绪不稳,小腹偶有坠疼,恐怕葵水将至了。 何嬷嬷注意到她的动作:「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王为已经诊出,娘娘葵水也就这几日了,何嬷嬷便时刻上心着。 「并未。」温晚摇头。 何嬷嬷还是端了一杯热糖水来,呈给温晚。 「这几日,嘴里都是甜的,越发没有胃口了。」温晚不太情愿的喝了一口。 「娘娘,身子要紧啊。」何嬷嬷只能劝着。 「不过娘娘,慧妃着急子嗣,您是不需急的,您还小…母体年少怯弱,于孩子康健无益,倒不如等等…」何嬷嬷越说声音越小。 见温晚只微微露出羞涩,并没有恼怒,便又道:「奴婢有个避子的方子…不如咱们先备着药…」 明年三月,弘历必然得要温晚侍寝。 「这方子可会伤身?」温晚问道。 她本来就打算用避子药。 原打算同翠翠交换,可翠翠居然劝她,现在的避子药效果也不差,好的方子,是不伤身的,不必白白浪费一个技能。 「奴婢这个方子,是从孝懿仁皇后身边的嬷嬷那里讨来的,定是最好的。」 「奴婢当初也略微遮掩后给京城的名医看过一二,都说极好,不伤身。」 「许多的干爹在太医院,倒是能把药多配一些备着。」 「不能尽数让他配来,待额娘入宫时,我说与额娘…」 第255页 何嬷嬷点头:「如此最好。」 「延禧宫,还是要仔细盯着,蛛丝马迹,都不能忽视,只管来回我。」温晚转而道。 「是,奴婢明白。」 因着温晚极上心,何嬷嬷和许多是不敢松懈的。 「三阿哥无辜受牵连,让含珠备点东西送去景仁宫,再送一份礼,给慎贵人罢。」 「是。」 温晚独自坐了一会,又去写剧本了。 养心殿。 弘历从钟粹宫回了养心殿,先是批了一阵摺子,休息的间隙,竟让李玉宣了太医院院判陆长川过来。 陆长川以为弘历身子不适,急匆匆而来,弘历却笑笑,赐了座。 陆长川心中就有了点谱。 「可有避子药,不伤女子躯体的?」弘历直截了当的问道。 「回皇上,是有这样的方子,只是臣许久未配置过,还得回去斟酌一番。」陆长川谨慎的道。 「定要仔细斟酌,绝不能伤身。」 这话一出,陆长川便心中有数,这药是给谁用的了。 沅贵妃,年纪最小,身子怯弱,病根刚去,还需再将养两年,的确不宜过早有孕。 「是,微臣定竭尽全力。」 「再者,药若能做的不苦最好。」弘历又道。 陆长川有些为难:「皇上,这药便是不苦,药味儿也是极重的…」 皇上总不能是想偷偷餵给贵妃吧?这怎么可能? 「配一方子,混入药膳之中,每月食之两次,再配以诊脉,能否保女子不孕?」 厉害的太医能诊出女子最容易受孕的日子,避开这几日,就能让受孕的机率骤减,再用药避上几日,倒也有极大的可能。 只是…谁知道皇上一个月会宠幸贵妃几回? 若是像如今似的,大半个月都召贵妃养心殿做陪,那这机率又得小一些。 陆长川硬着头皮道:「皇上,微臣无能,这药方,如今是做不进药膳里。」 「若是正常服用避子药,加之诊脉,两日一回,倒是有七成把握,不会有孕。」 「以前没有,以后未必不能有。朕也不是要你立刻就配出来,先配好避子汤,然后,两年内,配出药膳,时间足够宽限了罢?」 「微臣定当尽力。」陆长川说完又立刻改口:「微臣定不负皇上!」 弘历满意的点头,让李玉重赏了他,便让他回去了。 陆长川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皇上让他两年内配出药膳即可… 那就是两年后,也不许贵妃有孕?! 皇上盛宠贵妃,前朝后宫人尽皆知,钮祜禄一族,还有其姻亲的几个家族,也都活泛起来了。 不少人私下里都猜测,若贵妃生子,恐怕又得是一场夺嫡之争。 现在皇上好似不想让贵妃生子?! 陆长川后背发凉,甩了甩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事儿,他定要烂在心里。 陆长川离开后,弘历无心摺子,饮了一口茶后,唤来高玉:「去翊坤宫接贵妃过来。」 「是!」高玉麻利的退出去了。 李玉给弘历续了茶,弘历似在思索什么,李玉听他微不可闻的唿了口气。 「纯嫔,受了委屈,你送些东西去,以作宽慰。」 「是!」李玉应着,心里盘算送什么。 「此事牵扯永璋,纯嫔是不是急坏了?」 弘历突然来这么一句,李玉微愣,赶紧回道:「三阿哥是纯嫔娘娘的骨肉,纯嫔娘娘定然焦急万分,毕竟,哪个额娘不是最疼孩子呢?」 「是啊,额娘,都是最疼自己孩子的。」 李玉本能的觉得弘历口气不对,最疼那两个字,分明音色重了些。 可纯嫔疼三阿哥,这…没毛病啊? 总不能这事,是纯嫔谋划的罢? 看皇上的样子,又不像。 李玉猜不透,只能越发小心伺候。 弘历倒没有再说话,起身去了后头。 温晚一到,他就把人牵住,进了他的小书房,李玉把人都带了出去,只自己守在门口。 小书房里,弘历缓缓打开一副画卷。 是郎世宁画的她与弘历,并非正式的那种,而是两人坐在榻上,相对而笑,面前的炕桌上,还摆着那个孔雀蓝的花瓶。 「画的是不一样。」温晚看了一会儿笑道。 「过几日,再让他去梅园给我们画上两幅。」弘历的手,在画中温晚的脸上轻轻抚了抚。 「嗯。」 「您这里,是不是还有我幼时的画像?」 「皇额娘说与你的?是有两幅。」弘历说完,把这幅收起来,然后去书架前,打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了两卷不大的画轴。 「这是你三岁时。」 「这是八岁。」 「本来你六岁时,也要给你画一张,结果那日弘昼犯错,被罚跪,我去给他求情,便耽搁了,回来你已经睡了,且还闹了别扭,第二日说什么也不许我给你画像了。」弘历一边给她看,一边解释。 温晚看着画中眉眼精緻的小孩儿,不知道能像几分,这时候的画,多是做了修饰,并不写真。 看了一会儿她才笑道:「太后说,我总同和郡王争哥哥,所以他十分不待见我。」 「他从未争过你,所以才气,小心眼的很,不必理他!」 第256页 温晚笑笑,并没有接话。 看过画后,弘历牵着她坐下,两人如今牵手时,总不自觉的就成了十指交握,显得格外亲呢。 「年后,让你二哥来给你拜个年罢。」 「他也在京城呆了有日子了,大抵是放不下你,便迟迟不敢南下。」 自上次温晚同弘历闹了一场,她二哥未曾得见温晚,回去后,一家子不知如何商议的,弘历再提,他们竟推拒了,只道不敢惊扰贵妃。 温晚知道,他们是怕给她添麻烦,素日里,他们连赴宴都十分谨慎,轻易不同人交往,生怕落一个仗着贵妃之势而张狂的名声。 弘历让人送了许多东西去,还让伊尔根觉罗氏入宫了一趟,才让他们放心了些。 「他不爱入朝也罢,给他两条船,让他不必再去求人要货了,只是你当嘱咐他,不许他随船而出,海贸一路,每年因风浪死伤无数。」弘历又道。 温晚像听了个笑话:「我二哥,忙碌至今,一个像样的铺子还未开起,您送他船?这不是偃苗助长么?吓都吓死他了。」 「您非要赏,赏点银子,让二哥踏踏实实做点正经生意就是了。」 弘历看着她,「你们一家子,倒真是一个性子。」 本分不贪心,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偏偏毫不动心。 「我需得给高家抬旗,高家得用,只是抬个旗,于他们就是大恩,当勤恳办差。」 温晚一怔,点了点头。 「慧妃的母家,如此荣耀,你是贵妃,若我不大赏,世人如何看你?」弘历继续道。 「原是为这个?」 「世人如何看,与我何干?」 「我在宫中又听不到。」 弘历把她揽进怀里:「你弄反了,是本就想让你的母家一门荣耀,而非是因高家才要赏他们。」 「提高家,不过是为了劝你,高家抬旗,就是不给,也无妨。」弘历解释的很细緻,仿佛生怕她心生误会。 「皇后的阿玛要封承恩公,我打算封你阿玛一个低一些的爵位,并不用入朝,你的额娘也加封诰命。」 「你大哥,便调回京城,入兵部,你二哥,给他几条船,随他折腾便是。」 「正月里,我便一併下旨。」 温晚嘆了口气:「这是国事?」 弘历笑道:「自然是国事。」 「那您还问我做何?」 「一家团聚固然极好,我大哥回来,不如去工部罢?兵部听着,怪吓人的。」 「依你。」 温晚勉强笑笑:「竟不止我要当差,我母家也要。」 「别人求都求不得,到你这里,就成了委屈。」弘历失笑,又保证道:「定不让他们为难,让他们仍可自在过日子。」 温晚这才要起身行礼谢恩。 第104章 慎贵人晋升,弘历丁点都未赏赐,只内务府给她补齐了贵人的份例用度,还送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过去。 纯嫔的三阿哥算是「受惊」,弘历一连两日去景仁宫用午膳,也是恩宠。 而当初风光无限的完颜氏一朝进了寒光殿,反而没有人提及,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后宫最关注的当是钟粹宫。 自弘历去了一趟钟粹宫后,就让人送了不少东西去,冷清已久的钟粹宫终于有了人气儿。 秀珠喜极而泣,高氏反而十分淡然的样子。 「有什么可高兴的呢?你当皇上不知么?」 「不过是我还有用,又把姿态低到了极致,他才肯给这两分颜面罢了。」 秀珠低声劝她:「娘娘,不管如何,总是有了盼头了,不是么?」 「皇上再如何,也不会知您真正所求,只要您心愿成真,这日子,就算熬出去了。」 「嗯。」高氏点头。 「奴婢去熬药。」秀珠把手炉放进高氏的手中。 熬药两个字,让高氏神色瞬间复杂起来,她浑然不觉,自己的指甲在掌心戳出了血丝。 年夜。 弘历宴了朝臣中十二位亲近的,宴席无酒,可也是帝王恩宠,这几家自然都欣喜万分。 也有非重臣,不能来赴宴,但得弘历心的,弘历便赐菜,彰显帝恩,其中就有温晚的母家。 同在宴上的温晚,起身行礼:「谢皇上。」 弘历见她规规矩矩的样子,目色一暗:「不必多礼。」 「这笋丝,你向来喜欢。」 「李玉。」 李玉立刻捧了弘历面前的一个盘子,送到温晚桌子上。 温晚神色平淡的再次谢恩,不见丝毫宠妃的倨傲,下首不动声色打量过她的各家福晋,越发疑惑。 宠妃,不说多么嚣张跋扈,可也不该是这样平淡的。 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两句谢恩的话不说,连抬头四顾一眼都没有,众人心中皆想,若不是她那张脸撑着,这样的性子,未免太寡淡了些。 太后见弘历赏了温晚,便指着面前的一碗鲜菌八珍汤道:「哀家记得皇后爱这一味。」 常珠立刻捧了汤送去皇后桌子上,皇后亦起身谢恩。 众人见此,心思各异,不过面上丝毫不露。 多数起身以茶代酒敬弘历的,也有辈分高些的亲王福晋起身敬太后的,却没有人敬皇后和温晚。 不是不愿,是心存顾忌。 第257页 若是只敬皇后,就落了贵妃的面子,可贵妃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愿意同人应酬的,因此惹了贵妃不悦,也是不美。 且富察家自己也没有领那个头,剩下的福晋们,便只观望着。 席中,弘历和太后又分别赏了下头的人几道菜。 一时间也算人心各异,君臣祥和。 席末,太后先说乏了,弘历立刻起身,要送太后回去,太后哪里用他,只道:「贵妃伴我回去便是。」 弘历目光变了一瞬,「是,那便让贵妃替儿臣送皇额娘。」 他的眼神落在温晚脸上,带着一丝不舍。 太后的意思十分明白,今夜,陪他的,必须是皇后。 富察家还在下首看着呢! 温晚起身,对弘历行礼:「臣妾遵旨。」 然后扶着太后,离席而去。 待太后身影不见,弘历才坐了回去,脸上笑容依旧,只有李玉瞧出了他的不快,却也无计可施。 皇后放下茶杯时,淡淡的瞥了一眼。 外头,温晚陪着太后,一路回了慈宁宫,进了屋子,温晚让春然去寻她的衣裳,太后却道:「今儿哀家不留你。」 温晚一愣,看了看时辰,撒娇道:「我还得同您守岁呢!」 「您莫不是捨不得这压岁的福包?」 「福包少不了你的。」 「只是,哀家可守不了岁了,现下就乏的很了。」 「那我陪您歇息。」温晚扶着她,悄声道:「福包您已经包好了么?给我的要最大的…您不许偏心!」 太后乐了:「不许我偏心,还要给你最大的,没羞没臊!」 「明儿来给哀家拜年,自然就有了。」 这还是不肯留她了。 温晚不愿回翊坤宫一个人,正要再磨。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意有所指:「往年也不尽然都是你陪我守岁,若是不觉疲乏,就去梅园转转再回,带一身梅花香,想必,也能一夜好眠。」 太后说完,便由常珠扶着进内室去了。 温晚上了步撵,垂眸犹豫片刻:「回翊坤宫。」 翊坤宫同梅园不在一个方向。 待她离开后,立刻有小太监进去报了信儿。 「太后,娘娘回翊坤宫了。」宋嬷嬷一边放安神香,一边道。 「由着她罢。」 「太后,兴许是娘娘没听懂?毕竟她不记得了,往年会同皇上去梅园…」 「她听懂了。」太后神色笃定。 「她不愿意去罢了。」 宋嬷嬷迟疑:「娘娘果真是不一样了。」 「你真瞧不出来?」太后轻嘆。 「哀家都奇怪,她怎么做到的?一边是繁花锦簇,一边是奄奄一息。」 宋嬷嬷急了:「太后!今儿什么日子!您这话多不吉利!」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几句佛号。 再不肯让太后说话了。 另一边,弘历同皇后已经回了长春宫。 却见大公主睡在了皇后的炕上。 「公主想等娘娘守岁,到底年纪小…」宫女小心的解释。 「奴婢这就带公主回去。」 「不必了。」弘历开口道。 「外头凉,这般出去,容易着凉。」 「永琏呢?」 「二阿哥来过一回,又回去了。」 「去接过来罢。」 「让他一同陪你守岁。」这话是看着皇后说的了。 皇后屈膝:「谢皇上。」 弘历扶起她:「席上见你用的不多,你脾胃弱,让人上些好克化的,多少再用上一些。」 「皇上用的也不多,不如让人上一碗莲子百合羹?」 「也好。」弘历俯身,给大公主理了理身上盖着的锦被。 「青姝若醒了,难免会饿,让人给她煨着一碗。」 皇后点头:「臣妾先去更衣了。」 却没有让弘历更衣。 不一会儿,二阿哥就被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皇阿玛。」 「一直未睡?」 「是。」永琏笑笑。 「儿臣读了战国策。」 「哦?」弘历坐下,示意永琏坐在他身侧,两人论了起了书。 皇后更衣出来,碰巧儿,大公主也闻声醒了。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唤道:「皇额娘…」 永琏是行礼,但笑容亲昵,大公主是迷迷煳煳的找额娘。 皇后的神色也十分温柔:「额娘在呢。」 先扶起儿子,再去半抱着大公主,轻轻拍了拍。 「你皇阿玛来瞧你呢。」 大公主这才回神,本来撒娇般的神情立刻变的矜持了一些:「皇阿玛安。」 「青姝睡的可好?」弘历对女儿笑的要温和些。 「儿臣睡的很好。」 大公主又瞥见了二阿哥,忍不住露出笑容:「二哥安。」 「妹妹。」永琏走近,笑道。 母子三人,乍一看凑的极近,笑容更是透着亲昵。 弘历起身:「朕还得去奉先殿上香,你们陪着你们的皇额娘守岁,可好?」 永琏立刻点头:「皇阿玛放心,儿臣会陪着皇额娘的。」 「儿臣亦是!」 弘历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转身离开了。 后面,皇后和两个孩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恭送皇上。」 第258页 「恭送皇阿玛!」 出了长春宫,龙撵往奉先殿而去。 上了香后,李玉正要开口,弘历突然道:「去梅园。」 李玉赶紧道:「皇上,太后,似乎同娘娘提及了梅园。」 他说的娘娘,自然是温晚。 「她何时去的?!」弘历声音带了一丝急切。 李玉小心翼翼:「娘娘…未去梅园。」 「回翊坤宫了。」 她知道,但她不去。 李玉说完,就准备跪下去了。 弘历却没有发怒,迳自上了龙撵。 李玉立刻让人往梅园而去。 翊坤宫。 温晚虽拆了髮髻,首饰,却并没有歇下。 她看着书,等着时辰。 「娘娘,马上便子时了。」春然低声道。 「今日长街可都没有落锁?」 「是,灯火尽燃着呢。」 「去梅园。」 春然一愣,不过立刻应声:「是!奴婢伺候主儿更衣。」 「不必重新梳头了,这个时辰也见不到外人,拿那件浅绿芍药花的披风罢。」 「是!」 春然先出去让人备上步撵,然后回来伺候温晚穿戴好,又拿了一个新装好炭的手炉给温晚。 温晚戴上了披风的风帽,上面的狐毛蓬松柔顺,衬的她娇柔至极。 一路去了梅园,温晚下了步撵,只带了春然持灯笼而入。 「这梅花,在这夜里,竟是这般样子的。」 她忍不住拉住一根梅枝,轻嗅花香:「这香气如此冷冽,闻着,倒越发不困了。」 春然笑着,正要说话,忽的看到了一抹光亮。 似乎是灯笼。 「娘娘…」春然立刻道。 「梅园有人。」她毫不犹豫挡在温晚前面,虽说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刺客,但这三更半夜,万一是一些小宫女小太监的跑出来熘达,再冲撞了温晚,就不好了。 温晚却心里一咯噔,想到了某个可能。 不会这么巧吧? 她真的不是为了来偶遇的! 她只是故意开始不来,半夜三更再来,假装怀念… 等弘历知道了,心里自然得心疼怜惜… 可她真没想真的见他! 这也太狗血了! 第105章 「我们回去。」温晚转身。 春然点头,小心的护着她,正要离开。 「奴才请贵妃安。」李玉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春然愣了。 李公公? 皇…皇上?! 李玉开口了,就走不得了,春然看着温晚,小声道:「娘娘…」 温晚没有回头。 脚步声渐渐靠近,春然只能行礼:「皇上万安。」 李玉出现在她身边,灯笼微微晃了晃。 春然便知道,这是让自己退下。 她看了眼灯笼,又看了眼李玉,李玉寻了个树杈,把两个灯笼都挂了上去,照亮了这一小片地儿。 春然只能跟着他慢慢退了出去。 温晚看着地上的影子,弘历离她只有不足两步了。 他停住了。 半响都没有人先开口,温晚只觉得都快感受不到手炉的热气了。 正想着,要不就先开口,就见弘历的影子动了。 他从她背后,把人拥进怀里。 「不是不肯来么?」他在她耳边道,唿吸让狐狸毛触碰在她的脸颊上,温晚忍不住偏了偏脸。 他却把她抱的越发紧了,脸也追着她,缓缓贴在了一处。 「太后说,若能沾染一身梅花香,可得一夜好眠…」温晚娇声道。 「那你,可得多沾染些…我亦能得安睡。」 「您若要安睡,自己沾染就是了。」 「我能否安睡,不在香,在人…」 温晚不说话了。 弘历轻轻将她转了过来,看着她被狐毛遮住大半的脸,心难以抑制的跳的急切起来。 「冷不冷?」他一只手去握她的手。 「有手炉呢…」温晚道。 「凉的。」弘历拿过手炉,往旁边一扔。 他双手将她的手包住,给她暖着,温晚低头:「还不及我的手炉呢。」 「那…这样呢?」 他将她的手捧到唇边,给她呵气。 这什么八点档狗血剧情! 温晚似害羞的微微垂头,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温晚试图抽回手:「不冷了…」 弘历嗯了一声,手却不肯松开。 「您…」温晚抬头,却正好被他低头吻了上来。 他很克制,辗转片刻,就分开了,低笑:「尽是梅花香气,恨不得,吞吃入腹才能解我心中之念…」 「您喜欢梅花,那便煮梅花茶,梅花糕…吃我做什么!」 弘历拇指在她唇角摩挲,「不在花,在人…」 温晚配合着红了脸。「子时到了么?」 「该是到了。」弘历重新握着她的手,给她暖着。 「新年新禧。」 「岁岁无忧。」 眼看着弘历情不自禁,「心心…」 「天冷,回宫。」温晚打断他。 大年夜,梅花林。 不用任何多余描述就能让人心生浪漫的背景下,大家笑一笑,亲两口。 假装恩恩爱爱深情绵绵,欢欢喜喜过大年,就够了。 第259页 可别整些狗血承诺了。 尤其是别拽你那玉佩了! 那东西,说的好听点是身份的象徵,但实则毫无用处,她拿着,既不能让人登基,也不能调兵遣将,还不如一锭黄金来的实在。 话被打断,气氛也散了,弘历自然就说不下去了,取了灯笼下来,一手提着灯笼,同她缓缓往梅园外走去,只是他故意绕了路,两人身上的梅香,便格外浓烈。 正月里,弘历封赏的旨意不断。 皇后的阿玛正式册封一等承恩公,富察家两个子弟提为御前侍卫。 温晚的阿玛得了一个一等子爵的爵位,太后那一支,也有一位入宫做了一等御前侍卫。 高氏满门得抬旗,自此称高佳氏。 还有几位弘历亲信,也得了封赏。 转眼三月,仿佛一夜之间,春就凌空而至。 温晚前一日似乎还需抱着手炉,第二日,就恨不得找出扇子握在手里。 「娘娘可要去御花园走一走?」春然劝她。 「奴婢听说,一夜之间,百花齐放呢!」 「恐怕今日才算百花齐放,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温晚意有所指。 弘历除服礼已过,后宫都等着呢,御花园里定然「百花齐放」。 「我就在咱们自己院里走走就是了。」 春然闻言也不劝她,去给她取了扇子来,温晚自己慢慢扇着,一边看花儿。 「都说海棠无香,这春海棠也能引了蝴蝶来。」 温晚拿着扇子,试图去扑蝴蝶,不过顾着在院中,仪态不能有失,所以其实并不太有趣。 扑了几下,自然扑不到,她正要放弃,就被人捉住了手。 「哪家的笨猫捉蝴蝶呢?」弘历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先别恼!有日子没给你画像了,就画你扑蝶可好?」弘历显然心情极好。 「笨猫扑蝶,可不堪入画。」温晚冷哼。 「方才皆安不是在侧?我笑它呢!」弘历识时务的改口。 「皆安灵巧着呢!」温晚横眉冷对。 「许是我看走眼了。」 「方才只瞧见,美人娇且闲,采蝶花丛间,所以旁的看错了,倒也怪不得我。」 「油嘴滑舌,不可信也!」温晚笑了,可嘴上还是不松口。 弘历只能哄道:「是我说错了,给你作画,是赔罪,如此可好?」 温晚故作沉吟好一会儿,才点头:「也罢。」 还让人当真抱了皆安来,皆安灵巧,飞扑而上,蝴蝶就被它拍在爪下,它动作很有分寸,蝴蝶只动弹不得,却没有七零八落。 似乎察觉温晚想要,它抬起小爪子,看着温晚,你要,拿走。 温晚用扇子轻轻扇了扇,蝴蝶就挣扎着,乘风而起。 皆安不解,一爪子又把蝴蝶拍了下来。 温晚摸摸它的脑袋,把它抱了起来,往旁边而去,蝴蝶还在挣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飞。 皆安被抱了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跳了下去,仍旧在花丛里扑蝶,温晚用扇子也去扑,可每每帮了倒忙,一人一猫,忙活半日,竟一只完整的蝴蝶也没得。 只弘历得了一副画,画的正是温晚与皆安扑蝶,美人笑容矜持,面容与温晚也只三分像罢了,倒是神韵,像了七八分。 「你来提字。」弘历将笔递给温晚。 「本不愿写,可竟刚好有两句可写。」 温晚放下扇子,手腕轻抬,一气呵成: 我回望,来时路,谁家孩童捉蝴蝶? 她一笑,怎么竟落成,我的脸? 弘历看着这两句,神情疑惑:「这两句的韵,倒是从未见过相似的。」 「这两句,本该是唱出来的。」温晚放下笔,重新拿起扇子。 「唱出来的?这是戏里的?」 温晚折腾戏本子,弘历是知道的,还嘱咐了内务府,准备着一应人等,只等着日后,由着温晚排戏。 「是戏里的,只不知是谁的戏。」温晚笑的意味不明。 弘历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他方才竟觉得温晚遥远又陌生,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不管是谁的戏,都只是一场戏,是虚妄的。」弘历语气幽深。 莫要入戏。 「皇上说的是,戏就是戏,傻子才入戏呢?」温晚笑的明媚。 弘历放下心来,牵着她回了屋内。 「你且准备一番,过几日,带你去圆明园。」 「皇阿玛的旧物,还有一些在九州清宴,需我亲自去整理。」 温晚点头,知这不过是一个藉口。 李玉已经暗示了,弘历为她在圆明园旁,修了一个未名的新园,十里桃花,已经次第而开… 去圆明园的前一日,温晚终于在养心殿,见到了她的二哥容唯。 弘历虽贴心避开了,但一屋子宫女太监垂手而立。 温晚阻了她二哥行礼。 两人相对而立,容唯克制着激动,温晚也做不到两眼泪汪汪,所以看起来场面可谓彬彬有礼。 「二哥。」温晚先道。 容唯嘴唇动了动,不知该怎么称唿她。 他不想叫她贵妃娘娘,太生疏,但如今,他也不能再唤她温晚。 「小妹。」他还是顺着心意,叫了她一声小妹。 「二哥。」 气氛便松了下来。 第260页 「二哥可是要南下了?」温晚没有同他叙旧的意思,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何叙旧? 「是,二月初九是个好日子,那日便坐船南下。」 「大哥便要回来了,二哥不等等大哥么?我们一家人,也能团聚。」 「大哥还得两月有余方能回来,我年前在扬州盘了一个铺子,已经交了租金,若是再不南下,我那三百两就算白白丢了…」容唯实话实说。 「什么铺子,只要租金三百两?」温晚很会抓重点。 大哥,你做出来的那玉容粉,可是高档货,你难道打算在巷子里卖么? 容唯脸色一变,支支吾吾:「是个好地段,是我…人家知道我的身份,贵妃的兄长,所以才便宜租给我的。」 温晚糟心的嘆了口气:「二哥,你租铺子的时候,我还不是贵妃罢?」 撒谎都不会? 怎么做生意?! 温晚这一刻无比敬佩她的阿玛额娘。 他们是怎么笑着让这么一个憨货独自出门行走的? 她原只想着,她的这个便宜二哥,可别是个奸诈狡猾之徒。 万万没想到,他会是个憨货! 还是个长得斯斯文文的憨货… 容唯的谎话被拆穿,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似乎极不好意思。 第106章 容唯脸红了半天,憋出一句:「总之,是个好位置,只是,不能与你明说。」 「你要信我,我行走各地,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温晚从他躲闪的眼神里想到了某个可能。 这铺子,约莫是开在花柳巷。 这是个好位置,正经商户却又不好开在那些巷中,价格便不会多贵。 只是她实在难以想像,这么一个面皮薄的人是怎么会把铺子在开在那种地方的? 「二哥心中有数就好。」 「二哥送的玉容粉,不输宫中所用,不知二哥打算定价几何?」 温晚实在怕他会不识货,当成地摊货卖了。 容唯早有打算,毫不犹豫道:「二百两。」 「每月只卖十盒。」 见温晚怔住了,容唯又不好意思起来:「扬州多富商,奇货可居这一招,是可用的。」 容唯又说了好一会儿他的打算。 温晚倒吸一口凉气,都有些无法直视他这张害羞腼腆的脸了:「二哥,莫要因利,有失本心啊。」 「小妹放心,我绝不赚不义之财!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我信二哥…」 信你个鬼!顶着一张软弱可欺的脸,实际是个心黑胆大的?! 剩下的方子,温晚准备先好好捂着。 她忍不住想,那还未谋面的大哥…会是个什么样子? 总不会其实是三大五粗,杀人如麻吧… 两人又聊了些家人的亲近话题,容唯便不捨得要出宫了。 弘历也来了前头,表达了一番关爱。 待容唯走后,温晚看了眼养心殿的龙椅,「您坐着去。」 弘历会错了意,牵她的手要去后殿。 温晚挣开,轻声道:「您坐龙椅上。」 「恩?」 「别问,快坐!」 温晚自己还站在中间,金碧辉煌的殿内,显得她格外娇小。 弘历坐在龙椅上,看她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失笑:「可还满意?」 温晚点头,好奇心得以满足。 活的,皇帝,坐在龙椅上。 跟以前看过的剧是全然不一样的。 弘历走下来,低头看她:「把我当什么了?恩?」 温晚正要哄他两句,却突然被他抱了起来。 一路被抱到御桌前,温晚反应了过来:「不可…」 弘历不以为然的把她放在了龙椅上。 「坐好。」 弘历按住她,打量了一下,笑了:「更显娇小了。」 他遂也坐了上去,然后将温晚抱在怀里。 摊开一本摺子,道:「拿笔。」 温晚心一横,拿起了那只硃笔,弘历将她的手一併包裹住,开始写:朕知你忠心,甚悦! 这应该是个请安摺子。 写了一本,温晚就挣开了手,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是被外人瞧见,我可就成了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奸妃了!」 「您不会是想借刀杀人罢?」 弘历气笑了:「又胡说八道!」 「皇上…」李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低着头,不敢看上头的情形。 温晚娇嗔的推了推弘历,他才松手,让她起身站在一旁。 「进来罢。」 李玉进来,躬身道:「皇上,陈大人求见。」 温晚听了,立刻道:「我先回翊坤宫。」 「你休想。」弘历捉住她的手,低声道。 「陈问谋只是来回永琏的功课,还有宗室子弟进宫伴读之事。」 「前后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温晚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去后面等他。 即将绕过那十二扇明制雕花屏风时,温晚鬼使神差的侧头看向弘历。 他已经提起了笔,摺子的内容显然不太要紧,他只看了几眼,就落笔了。 似乎察觉到温晚的目光,弘历亦侧头看了过来。 他目光之势让温晚不可抑制的心中一紧。 弘历见是温晚,一笑,方才的气势便散了许多。 第261页 眼见他要起身,温晚立刻绕过屏风,往里而去。 弘历没有追过来,想必是那位陈大人已经进来了。 过了不足半个时辰,就听到了问安的声音。 温晚假装看书,并不看他。 弘历换了身衣裳,才坐到她身边,正要说话,却看到了她的脸色,原本要说的话就换成了:「可是热了?」 怎么脸这般红? 温晚摇头,仍拽着书,视线也不肯移开。 弘历瞥了眼那书,失笑:「周易?」 温晚懂他笑里的含义,是笑她根本看不懂。 往日里,她怎么也会怼上几句,可此刻,她却装模作样的翻了一页。 弘历带着笑,把她揽进怀里:「我给你念。」 温晚像是被烫到一样,往旁边挪了挪。 弘历没料到她会躲开,一怔,随即过来哄她:「我并非笑你…」 温晚偏头,躲开他在耳边的唿吸,「您说话便——」 她只说了几个字,两人都愣住了。 温晚的声音实在娇媚的不像话! 她脸色越发红了,索性把书一放,就要离开。 弘历一把就两人捞了回来,按进怀里。 「别动。」他声音也变了,带着情慾的低哑。 温晚简直快要羞愤死了。 心里把翠翠和它的制造者骂了一遍又一遍。 这什么破技能! 她要的根本不是这种媚态横生的样子! 她只是想着,自己缺乏那方面经验,便想问翠翠要点免费的科普片看看… 谁知翠翠竟推荐了一个技能,说是技能加持可让人增加一定的魅力值,且只需两句话的任务就够,而且,还不怕温晚赖帐,在温晚同意交易的时候就给她点亮了技能。 然后——温晚不过是回想了一下弘历方才批摺子的样子,就开始面红耳赤! 完全控制不住! 灵魂和□□,像是分裂开来!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娇媚滚烫。 弘历全然不知她这般只是因为技能在身,被勾的情难自已,勐的将人压在身下:「心心…」 「为何?」 他眼底似有狂风暴雨,紧紧盯着她,不给她任何避开的机会。 温晚深吸了一口气,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只能闭上眼睛,忍着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道:「我也不知…」 「方才,见你…」 「同以往…不同…」 「便…总想…那一眼…」 她说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弘历明白过来,欢喜充斥他整个心神,已然不能自制,俯身吻了下去。 温晚的呻吟也不同以往,她只觉极其羞耻,眼泪止不住的蔓延,那沾染了哭腔的呻吟,就如同最烈的媚药,让弘历根本没办法停下。 「心心…」他在唇齿间呢喃。 温晚挣扎亦无济于事,只会让他越发失控。 眼看着肚兜就要被扯下来,温晚一手护在胸前,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 鲜血的腥气,终于让弘历回神。 他微微抬起身子,急切的捏住温晚的下颚:「你做了什么?!」 「你欺负我…」温晚偏头挣扎开。 弘历勐的起身,将她的衣裳裹好,却发现领口的扣子是被他挣开的,已然系不上了。 「我让人进来伺候你。」弘历艰难的转过身。 「我要回翊坤宫。」温晚声音还是带着媚意。 「不行。」弘历拒绝。 「我不碰你了。」他声音放软,哄她。 温晚难得如此,弘历怎么可能让她离开,生怕她回了翊坤宫,再见就又是另一番样子了。 「我许你十里桃花,便不会失言。」 「君无戏言!」他声音带着急切。 可到底忍住了没有回头看她。 温晚自知逃不掉,只能嗯了一声。 两个人重新更衣后,弘历也不敢离她太近了,生怕一个控制不住,把她吓着。 两人离着约莫五步远坐着,弘历手边还有一杯解燥热的药茶。 温晚看了一眼,恨不得也要一杯试试。 如果以后都这个样子,这日子还怎么过?! 「心心…」 「你闭嘴!」温晚咬牙切齿,可声音听起来就像那奶凶奶凶的猫儿。 啊啊啊啊! 毁灭吧! 温晚神情有些生无可恋。 她要怎么解释,姐不爱你,但姐的身子馋你身子。 弘历显然是相信身体比心诚实,对温晚的反应满意的不得了,见她这般神情,也只当她是爱而不自知,害羞了罢了。 为表对她的珍重,他夜里竟又独自睡在外间的炕上,龙床让给了再不肯发一言的温晚。 只是两人都是各怀心思,辗转难眠。 一夜煎熬。 次日,圣驾前往圆明园,后妃中只携了贵妃一人。 谁都知道,弘历带温晚一个人离宫是为着什么。 还没侍寝就已经宠冠后宫的贵妃,终于要侍寝了,此后数月,贵妃椒房专宠,恐怕也不足为奇。 钟粹宫中,秀珠捧着药碗,心疼的看着高氏:「娘娘…皇上不知何时才能回宫,这药,不如停几日?」 「娘娘,这药不能停。」底下开口的赫然是慎贵人。 第262页 「这药让娘娘夜里难眠,是因娘娘身子湿寒过重,又曾失过元气,这药是在为娘娘调理身子,让娘娘能早些得偿所愿!」 「有太后在,皇上不可能独宠贵妃的!」 高氏点头,「你说的有理,本宫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岂会半途而废?」 她接过药碗,艰难的一口口咽了下去。 秀珠捧着糖水为她漱口,一番折腾后,高氏脸色堪堪好了些。 「纯嫔,可有动静?」 慎贵人担忧的摇头:「嫔妾并未察觉。」 「只是娘娘,嫔妾心里怕的很…娘娘定要庇护嫔妾啊…」 高氏见她这般,心里防备渐松了些。 「本宫自然会护着你。」 慎贵人仍是忧心忡忡:「娘娘大恩,嫔妾铭记在心!」 第107章 在温晚的坚持下,弘历并未与她同坐一辆马车。 让温晚得以喘息。 她独自坐在马车里,趁着车轴声的声音掩盖,对翠翠一顿输出。 「你坑队友?!你有没有点契约精神?!」 「技能给我撤了!」 「我就不跟你讨精神损失费了!」 「什么?永久性技能?!」 「我xxxx!」 温晚目色狰狞的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你比我清楚,我不做任务只是无法获取技能。」 「我完全可以不要你的这些垃圾玩意儿!」 「我自己吃两粒媚药都好过你这个破技能!」温晚这句话又忍不住要炸,但她很快压了下去。 甚至露出一个笑来:「所以,我们可以谈谈赔偿的问题了!」 翠翠不知道是心虚亦或是因竞争对手的虎视眈眈,没有同温晚扯皮太久,就签订了赔偿条约——再送一个技能,但温晚的两句话任务还是要做。 「相当于,你现在的技能是赠送的。」翠翠试图让温晚心理平衡些。 换来的是温晚再一次的:「我xxxxx!」 如此反覆三次,温晚才稍稍冷静下来。 马车却突兀的停下了。 「娘娘。」春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卧佛寺到了。」 「皇上请您一起进去上香。」 上香?弘历之前倒是未提。 马车的门被打开,温晚俯身而出,却见弘历已经在车旁等她,亲手扶了她下来。 他未说一言,只笑笑,松开手,同她一併走进这卧佛寺。 大殿内自然不会有其他香客,李玉等人也只是候在殿外。 弘历亲手取了三支香,于佛前点燃,递给了温晚,然后自己另取了三支,点燃后,便同温晚一起跪于蒲团之上。 温晚闭目,心沉如水,却许不出什么心愿。 待弘历起身,她便一起将香插进香炉中。 出了寺门,弘历才重新牵起她的手,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把她带到了他的马车上。 温晚感知着自己得身体变化,松了口气,唿!好在并非牵了手就动情… 弘历也不为难她,只同她十指交握。 「我头一回,未求盛世天下。」他道。 「求的是,与你能携手到老。」 我谢谢你啊!大可不必! 早知如此,我就求我容颜不老,你已转世轮迴。 温晚笑笑:「我并未求佛祖什么。」 「世人皆有所愿,更有甚者,已在佛山苦苦求了多载春秋,必然是已无他法,倒不如,让机会与他们罢。」 「你自己,便无所求么?」弘历心中难免失落,她从不同那些女人一般,恨不得求与自己生生世世。【西 图 澜 娅 】 「我之所愿本就不多,您给的却更多。」这句话又让弘历受用起来。 「也是你太过好养。」 「我们今日,也算同拜神佛了,来日,再带你去泰山,拜谒天地。」 帝王都要东巡,去泰山封禅。 温晚垂眸,假装受宠若惊。 一直到圆明园,弘历最亲呢的动作也只是把人揽在怀里,免她端坐太累。 「你先与我同住九州清宴,明日你再择一处喜欢的。」 温晚对圆明园十分有兴致,虽说如今的圆明园还算不上完整的万园之园,但已经大体成型,她原先见过的那些只剩地基的地方,皆是亭台楼阁,福池之水在春风中,亦有翻起千层浪的气势。 她看的颇有些目不暇接。 弘历带着她先到了九州清宴,这原是一个小岛一般。 进去殿内,便要各自更衣,温晚出来的慢些,弘历已经在饮茶了,见她出来,便让她与自己同坐一侧:「弘昼送的新茶,勉强能入口,你尝尝。」 「他为何无事献殷勤?」温晚端着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四溢,竟是好茶。 弘历笑道:「这是他自己所种,只有几株茶树,为了同我换一处皇庄,所以才来献殷勤。」 「送去慈宁宫的,倒比给我的还多些。」 「自己种茶?种在何处?景山么?」 「就种在他王府的后花园。」 「土壤倒是让人南下取回来的,茶树亦是,我也是未曾想到,他不爱读书习武,在这一道上,倒有些本事。」 温晚心里冷哼,后花园能种出这么好的茶叶,定然是他用了什么技能。 可技能只拿来种茶,她是不会信的。 第263页 「几两茶,就想换一处庄子,他做梦!」温晚冷哼。 「那庄子只一片良田罢了,不过你既不肯,那就让他真金白银来换便是。」弘历随意道。 温晚心知,这庄子,弘昼必然能换走的,一片良田?能种茶,想必就能种其它,哪怕只是改良一部分农作物,都足以影响民生。 这个弘昼,果然所谋甚大。 但她经验不足,不知这枕头风该如何去吹,且她同弘昼有「过节」,她若说些什么,弘历也只当玩闹,并不会当真。 她暂且压下心思,待日后再琢磨。 枕头风——到底得先同床共枕。 这一遭彼此心知肚明,可事到临头,弘历反而不急的样子,带她坐船游玩了半日,夜里依旧是分榻而眠。 只是第二日晨起,用了早膳,弘历眼神就已然不是昨日那般了。 「今日,便不回九州清宴了…」他眼神如有实质,在她脖颈处划过。 温晚由着他牵上马车,马车内壁四周被明黄色的布帘遮的严严实实,弘历肆无忌惮的将她抱在怀里,摘掉了她的耳环,他的手指在她的耳后摩挲,他向来极爱这般。 他不发一言,眼神却已经攻城略池,而温晚的精力全都用来抵挡技能带来的副作用,生怕自己呻吟出声。 安静的马车里,两人逐渐急促的唿吸声清晰可闻。 好在马车并没有行进太久,弘历将她抱下马车,不顾她的不愿,将人直接抱了进去。 初入大门十分普通,就是皇家园林的规制。 可转过一道九龙琉璃壁后,场景豁然不同。 竟然是一座小山,低矮连绵。 不,似乎不是一座,是三座,没有合拢,中间有湖水隐约可见,一条青石铺就得大路往那山中蜿蜒而去。 弘历将她放了下来,与她缓缓前行。 路并不太长,走到半路,两边就已经是竹林幽幽,不时能看到那蓝尾的野稚一扫而过。 「十里竹林。」弘历道。 路的尽头,是一个被小山包围的湖,一座石桥延伸而入,温晚瞧着有些眼熟,西湖断桥? 「十里荷花。」 弘历牵她走上石桥,「我让人復刻了这西湖断桥,你可知何意?」 「我纵然真是来报恩的,也比不上那白素贞。」温晚笑道。 「你也不需同她比。」 在桥的最高处,弘历将她揽进怀里,「亦不会有什么人来拆散我们,你就安安心心的,报恩便是…」 温晚娇哼:「您就那么笃定您前世于我有恩?便是真有,我如今也是打算赖帐的。」 弘历低头在她耳边道:「你要赖帐…那我只能…强求了…」 温晚脸色剎那间红透。 她算是摸索出一点这技能的规律了。 只要她往那边想一点…就立刻… 方才弘历的话暗示实在明显,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床笫之事… 弘历见她脸色如此,也是难耐的很,可青天白日,他只能克制。 牵着她下了桥,便传了步撵,步撵宽大,弘历定要与她同坐。 温晚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哈利路亚,试图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五颜六色的情节… 不知是谁设计的这里,十里桃花竟然如点缀一般,穿插在这山中,湖边。 将至最里面两座山中时,弘历在她耳边轻笑:「左边。」 她下意识往左边看去,只见一大片的桃花,灼灼如霞,往山里蔓延。 「思来想去,还是为你造一桃花源。」 温晚心里发毛,他不会又生了囚禁她在此的心思罢? 弘历全然不知她没有心生感动,而是一片骇然防备。 到了桃林边上,他牵她下了步撵,幽径旁有一片石山,其中有一处,刻着林深不知处的字样。 待走进去,温晚才发现,两边之烂漫粉花并非都是桃树,还穿插着许多垂丝海棠,使得纵然满目粉色,也不会显得单薄,而是层层渲染,美不胜收。 「此处被山包裹,温度适宜,否则,桃花也开不得这般绚烂。」弘历解释道。 「以后每年春夏秋三季,你皆可来住上几日,冬日当赏梅花,今年便于另一侧移种。」 听了这话,温晚才稍稍放心,也肯说话了:「这里原是皇家园林么?」 「并非,是皇玛法当年赏给我的,只是那时我还年幼,自己也建不得园子,后来,皇玛法居畅春园,又指了几个园子给皇阿玛同叔伯们,无一小辈,我便是成人,也不好在大兴土木给自己建园子了。」 「不过原就想过如何兴建,都不甚满意,你想要十里竹林,才让我有了些许灵感。」 「日后,此处,便赠与你了。」 温晚差点脱口而出:「给我?有地契么?」 她咽了回去,只能道:「君恩深重,不敢受之。」 「每年能来小住,已是幸事。」 没地契,我感动个球! 难道哪天失宠了,我还能自己跑出来住? 第108章 弘历不知她心中所想,与她行入桃林深处。 只见一片白墙灰瓦的院落,顺着山势层层交错而落,细看之下,实则是一座江南园林。 「终究匆忙,时间不及,这院中景致还有半数未成,不过再经一年,也就完善万全了。」 第264页 两个侍卫推开大门,温晚才注意到门上的题字,是弘历私下里才用的字体,他曾教过温晚。 牌匾上写的是无忧境。 弘历希望温晚无忧无虑之心,是真,可这世间,他护不住她的无忧无虑,也是真。 进门去,就同过去见过的园林极为相似了,太湖石旁的芭蕉叶油绿铮亮,显然刚被擦过。 连一处不起眼的叶子都被擦的如此干净,温晚便知弘历的旨意必然是精心布置此处。 不知里面不会是大红大绿,犹如拜堂喜宴。 对温晚来说,若是拜堂般的布置,就是欲盖弥彰的诓骗。 倘若她只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小姑娘,乍见那般布置,一定是欣喜若狂,以为弘历有视她为结髮妻子之心!可实际是,弘历绝不会废后,小姑娘的自以为是,将日夜折磨于她。 温晚不是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若弘历真的那般布置,她亦不会心动半分。 只是若有嫁衣,她是绝不会穿的。 穿过重重回廊,一路景致确实未成,但看惯了紫禁城的巍峨,这里也别有一番味道。 到了最中间,是五间正房,看着廊下正常颜色的灯笼,温晚笑了笑:「这灯笼若能换成走马灯才好。」 「李玉。」弘历道。 「是!」李玉立刻示意后面的小太监去办。 进了屋里,后面跟着的春然和何嬷嬷便伺候温晚更衣。 李玉已经让人送了午膳过来,这个时辰实则午膳已经迟了些许。 温晚不觉飢饿,但还是用了比平时里多一点的分量,方才何嬷嬷已经暗示她,晚上是不能让她吃太饱的… 见她胃口尚好,弘历也跟着多用了些。 用过午膳两人小憩了半个时辰,弘历就带温晚看这边的图纸,图纸足足有八张,画的十分详细,温晚不由赞嘆。 「梅林就在此处,届时亦给你建一处院落,冬日里围炉煮雪。」 「竹林之中,就造一片竹屋,夏日听风听雨极佳。」 弘历手指在图纸上一一点过,温晚看着看着注意力就偏了——他今日手上没戴那些累赘的扳指,手指长而有力,竟有些好看… 倒不是温晚对弘历生了什么心思,只是今日要做什么,已经註定,她很难不去想。 她其实没有真的经过这事儿。 末世之初她就觉醒,又得陈二狗这种有底线的队长相护,她虽见人间炼狱,这方面也难免听过不少理论知识,还见过那么几次现场,但都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她又不是变态。 但她自己身上却是干净的,陈二狗倒是画大饼说来日给她强掳来几个小白脸供她享用,但是饼还没吃到,她就挂了。 人终究是有好奇心的。 没经过,所以好奇,温晚心思难免总往那上面想。 兴许是她走神明显,弘历声音停住,侧脸看她:「在想什么?」 他声音明显不怀好意。 温晚看似脱口而出道:「您的手指。」 弘历眼眸一暗:「日日都见,有何不同?」 温晚不答,后知后觉般又红了脸,就要离开,弘历一把将人扣在怀里,缓缓逼近:「我方才讲错了三处,你可知?」 温晚一愣,她的确不知,那图纸她实际看的云里雾里。 「我难以自制,所以,莫要再这般…引诱我。」 温晚轻声辩解:「我哪里有…」 弘历轻笑一声,松开了她,可气氛已经暧昧到了极点。 离着入夜还有两个时辰,晚膳可以消磨大半个时辰,但剩下的一个时辰,总要熬过去。 温晚转身看书架,想着随意抽出一本书来,也能打发时间。 但眼前空落落的书架让她傻了眼,再回头看桌子,笔墨纸砚一概皆无,只有那摞图纸凌乱的放着。 弘历紧盯着她,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是尴尬:「尚未完全…是我太急了些…」 急什么? 不言而喻。 温晚任由自己的脸越发滚烫,往后退了一步:「我去外面——」 声音还是过于娇媚了,她艰难的说完:「走走…」 还未行一步,就被弘历困在他与书架之间,欺身而至:「我与你同去…」 话虽如此,他却半点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他慢慢低头,却又不吻上去,同她拉扯着,让彼此的唿吸都急促又粘稠。 如此倒也消磨了小半个时辰,弘历额头都渗出了汗。 温晚抽出帕子要给他擦,还没碰到,就被握住手,十指交扣,帕子飘飘然的掉落下去,不止帕子,她手指上唯一的绿松石指环也因弘历的动作脱落下去,温晚已无暇顾及,弘历终于忍不住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许久,但弘历内心的□□显然没有缓减,反而愈演愈烈,他不捨得松开手,「你乖乖呆在这里。」 温晚心一横,勾住他的小指,笑了起来。 笑他求而不得。 弘历眼眸一暗:「胆子这般大?」 温晚神色促狭:「您哪儿也不许去…」 就这么折磨着罢。 弘历眼神越发危险,温晚浑然不怕。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弘历先低了头,把温晚抱在椅子上坐好,他则站在她的身后,要接着给她讲图纸:「不如在此处建一个观赏亭…就是山路难行…需再建——」 第265页 他手指都忍住了青筋,却只能欲盖弥彰,温晚不管不顾的笑出了声,边笑边道:「此处,可是错了?」 现在不折腾他,过了今晚,可就没这机会了。 弘历深吸一口气,把她的脸转过来,狠狠咬了下去。 待分开,他威胁道:「你且等着!」 「天,总会黑的。」 温晚眼神挑衅:「一日三秋,您且先熬过这两季罢。」 弘历爱极了她这般的眼神,恨不得现在就把人丢到床上去,让她哭着求饶。 他艰难的扯出一抹笑:「你若现在乖一些…」 晚上兴许能不必哭的太可怜。 温晚听懂了暗示,却不可抑制的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人…技术大概是没问题…不知硬体如何…若是不妥,以后岂不无趣… 然后不出所料的,她脸颊越发滚烫。 其实他俩经常同榻而眠,弘历动情难免,只是他克制的很,每每相拥入睡,也是他沐浴冷静后… 她这么一走神,就没有继续撩拨他,弘历趁机松开她,转身出门了。 不一会儿何嬷嬷便端着一杯茶进来了,还有两盘点心:「娘娘。」 何嬷嬷看了眼温晚依旧绯红的脸,心中瞭然。 她四顾一番,有些惊讶:「娘娘,这里的规制…」 「都是帝王的规制,不止摆件,是这房梁等物,改动不得了。」 皇上不是说,此处赠给娘娘么? 「虽说给我,可怎么能让我自己出门而居?」温晚倒是不意外,只淡淡瞥了眼房梁。 「可是,李玉把此处的地契凭证,给了奴婢,让奴婢先替您收着。」 竟然真的有地契? 皇家的东西也需要这个?! 温晚先前不过是心中嘲讽,她对这些是不知的。 温晚没有让她立刻拿来给自己看,只要是真的有这个东西,看不看已经不着急了。 「听李玉说,此处非皇家别院,是皇上登基前私有,故而是有地契文书的。」 「既赠我,屋子建的又是帝王规制,这让我如何收?」温晚蹙眉。 这人就没安好心! 眼看着温晚似乎误会了,何嬷嬷小心道:「娘娘…奴婢觉得…皇上或许是…为表对您的珍重…」 「奴婢听说,江南陈家有处私家园林,也有一院,是当年康熙爷住过的,亦是帝王规制,康熙爷恩旨,院子不算违制,赠与陈家二姑娘…」 陈家二姑娘? 温晚来了精神:「我怎么从未听说?这陈二姑娘可是哪位贵人?」 何嬷嬷摇头:「陈二姑娘,后来嫁进了江南织造的曹家。」 「听说是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但是,不过一年,佳人就香消玉殒,听说是病不得医。」 「宫中无甚波澜,奴婢本听人议论,康熙爷并不悲伤,可见不过是瞧着新鲜,已然抛之脑后。」 「但奴婢察觉,荣妃娘娘当时分明谨小慎微了一个月。」 荣妃和德妃是最能体察圣意的人了。 「想必康熙爷是伤心的,说不得还会后悔,当初若是能把陈二姑娘接进宫…」 温晚消化着这个瓜,随口道:「接进宫,就能长命百岁?呵。」 说不得更惨。 不止会死,还可能死前连情分也没了。 原来的温晚,不就是个例子? 但这话温晚不能说,便转了话题:「如此,这处便是我所有,这院子也算不得违制了?」 「有文书在此,是不算的。」 皇上也不能打自己的脸不是?最多哪天皇上厌弃,把文书收回去。 「那便好。」 何嬷嬷见状,也不再多言。 她隐约觉得,温晚定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不能明媒正娶与她祭拜天地,但给她以皇后都不能得的院子作为补偿。 弘历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温晚冷冷淡淡,只低头饮茶,也不理他。 弘历当她是玩闹,配合着哄她。 但任凭他怎么说,温晚都是不理,冷淡之余还有些伤心。 弘历这才急了,把人抱在怀里:「总不是这会儿才怕了罢?」 温晚把脸埋在他的肩窝,不语。 弘历便确认了,她果然是怕了。 也是哭笑不得:「你呀。」 明明害怕,还要撩拨他,「莫不真是妖精。」 温晚依旧不语。 两人静静抱了好一会儿,弘历小心的哄她,生怕一个哄不好,就得明日了。 温晚也是见好就收,到晚膳时,两个人又是心照不宣的暧昧了。 一言不发的用了晚膳,温晚用的很少,弘历也无心多用,不过还是磨蹭的很,一碗汤,两个人就得喝半响。 温晚是故作紧张,弘历是怕吓着她。 李玉把头低了又低。 他伺候弘历多年,虽说弘历大婚时他还不够近身伺候,但也是能得点差事的了,洞房花烛夜,还跟着吴书来捧了给皇后的玉佩进去,却也没见弘历同皇后这般腻歪。 用过晚膳,两人又在院中走了走,弘历指了一些地儿,问她想种些什么,温晚哪里知道,不过弘历也不是为着一个答案,只是给她转移心神罢了。 回了屋子,何嬷嬷她们已经备了水给温晚沐浴。 温晚依旧不用人伺候,自己沐浴后就换上了寝衣。 第266页 何嬷嬷取了一罐面脂似的东西,低声道:「娘娘…太医院孝敬的…抹于手腕…有异香…」 温晚差点笑了,太医院还做这种东西? 她假装害羞:「不必了。」 姐技能在身,都快要了命了,再用这些,画蛇添足。 且太医院制的,也不知旁人有没有,若都一个味道,啧啧… 何嬷嬷也不劝,娘娘头一回,皇上新鲜着呢,用不用这些,都不要紧。 温晚面脂胭脂一概不用,一会儿还不知如何折腾,这些东西若是黏腻起来,也是扫兴。 何嬷嬷拿着细软的棉布给她擦头髮,棉布本身就被玫瑰汁子反覆泡过,擦完头髮,就会留下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可不是大路货,一般宫里没这么奢侈,所以这味道,倒不怕与人撞了。 头髮还未擦干,何嬷嬷就手上一顿,闭着眼睛的温晚便知道弘历进来了。 然后身后就换了人,他虽然也轻柔,可还是不及何嬷嬷等人惯会伺候的,温晚睁开眼:「疼。」 弘历便更加收了力,外面天色已黑,李玉带人点了几个烛台,就退了出去,同何嬷嬷在外头候着,今儿何嬷嬷特意让春然先去歇着了。 温晚除了方才喊疼,便不发一言了,弘历也没有,他的唿吸甚至都没有白日那般急促,仿佛已然不急了似的。 擦干头髮,他就牵着她,竟然是去亲手点蜡烛,没有龙凤纹样,是金粉塑的如意吉祥纹。 这一对蜡烛,应该是要燃到天明的。 蜡烛燃起,他轻嘆一声:「给你再多虚礼,都已无济于事。」 「您若真拿那些虚礼欲盖弥彰,我怕是要伤心了。」温晚这话半真半假。 不爱虚礼是真,伤心却是假。 她前世还没到谈婚论嫁就末世了,可她见过她表姐,有钱,但婚礼却是随意,恨不得只开席,什么仪式都不愿意要,后来才知,她不爱新郎,所以无心婚礼。 当初不理解的,如今却是理解了。 她也不愿陪着演戏。 弘历心中却有遗憾似的,看着烛光中的她,眼神复杂。 温晚故作娇羞,欲离开,他方回神,把人抱起,往床边走去。 床周全是明黄色,包括床帐,弘历把人放在床上,随手一拽,床帐就慢慢落了下来,气氛一下子就暧昧旖旎起来。 温晚不可避免的小小的紧张了一瞬,弘历轻笑,依旧不急,把人揽进怀里,如往常要给她念书时一般。 「九龙佩你不肯收,我便让人制了此物。」 他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小盒子。 温晚打开,只见是一对戒指。 「不是我小气,你自己所言,十指连心,手指才是与心相连之处。」 温晚不太记得自己何时说过,她拿起戒指,不同于这个时代常见的那种硕大风格,而是做的十分精巧,花丝勾勒,汇聚成指环模样,每一朵花蕊处,镶嵌的是帝王绿的翡翠,每一粒都不大,却又绿的如水一般。 而另一只,则不是这般繁琐,只一金环,镶嵌了一枚同色的翡翠。 「这翡翠,用的是同一块,我幼时,皇玛法所赠。」 他给她戴在了左手的中指。 她戴戒指,向来都戴在中指。 温晚拿起另一只,亦给他戴在了中指。 刚戴上,手不及收回,就被弘历捉住,他轻轻揉捏着她的手,声音便变了调:「可…还要我给你念书?」 「自然…要的…」 我就不信你带了书! 弘历竟真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本书。 温晚都愣了。 然后面色轰的又红了,她想到了这本书可能是什么书… 也太不要脸了吧… 弘历把书打开的时候,温晚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睛。 「上次讲到何处了?」弘历声音分明带着情慾。 温晚慢慢睁开眼,还真是原先未读完的那本。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弘历,这是想干嘛?让她宾至如归? 她的表情让弘历失笑,「不过是…怕吓着你…」 他缓缓俯身,温晚也被迫躺下,却还枕在他的胳膊上,倒方便他完全的将她控在身下。 他开始一粒粒的解她的扣子,温晚脚趾不自觉的蜷缩起来。 「书…」她低吟。 弘历将已经挤在一旁的书往身后一丢,「方才拿反了…」 所以,根本读不下去。 都是遮掩罢了。 温晚闭上了眼睛,手攀上他的脖颈,如从前一般。 她的举动,鼓励到了弘历,但他依旧克制着,如以往闹她一般,自唇到而后,再到脖颈,肩头…慢慢的亲吻。 技能的作用下,让温晚比以前的反应 重了许多,她拼命克制,细碎的呻 yi还是一点点溢出,比以往都要 娇 mei。 弘历原就抵不住,如今更是,且今日不必再克制,倒让他生出了想听她更加难 耐呻 的心思。 温晚下意识要躲开,却被他牢牢的箍着,无处可逃。 肚 dou的带子已经解开,单薄的覆在她的身上,若即若离。 他额头的汗滴在她的肩头,有些烫人,她意识朦胧般的,抬手去给他擦。 「心心…莫怕…」他的声音淹没在两人的唇齿间。 一夜红烛不歇。 第267页 第109章 第二日,温晚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但弘历没有打开床帐,里头仍光线柔和。 几乎在她醒来的那一刻起昨晚种种就浮现在脑海。 她身子一动,觉察到了什么,手摸向自己的脖颈,肚dou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繫着。 弘历本在她身旁看书,温晚一动,他便察觉到了,丢下书侧身看她。 两人就这么对视。 温晚后知后觉,她好像忘了害羞一下? 现在补救似乎有点矫情。 索性不装了,毕竟…也挺满意的… 弘历见她的手还放在肚dou的带子上,俯身要替她整理:「怕吵醒你…故而…」 是他给自己穿上的? 是顾及她晨起尴尬? 这个事后细节多少让温晚更满意了些。 她满意了,便愿意给他一点回馈。 双手懒懒的攀住他的脖颈,任由他替她重新系上带子。 弘历手上一顿,带子散了下去,本来他就不曾给人系过,不知松紧,亦不知系什么样的结,方不硌着。 温晚这般配合,他根本无心系带子,只能一只手托着她,让她不必用力。 「快些…」温晚恍若听不见他急促的心跳和唿吸,催促道。 撩人而不自知,才最让人着迷。 弘历胡乱系了两个结,就把人裹在被子里。 隔着被子,他才与她贴近,不同于昨夜他从头到尾的克制,他落在她肩头脖颈的每一个吻,都炽热又兇狠。 温晚不知他的心思,只以为是他晨起的正常反应,她咬唇,不让自己出声。 弘历的吻在她肩头肆虐后,又落到她的眼角,却无比轻柔。 温晚的脸又不可抑制的越发红了起来。 她想起了昨晚他便是这样吻掉了她渗出的眼泪,还蛊惑她:「心心,莫要忍着,哭出来…」 脸颊发烫让温晚不由得偏头躲避,弘历没有不依不饶,低喘着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是说替我系带子…骗子…」温晚娇哼,媚眼如丝。 她已经反应过来,他用被子裹着她,便是不想动她,故而肆无忌惮的勾他。 「你总要教教我。」 「那带子,怎么系?」 「或者,多系几回…便能无师自通了罢?」 弘历眼神落在被子上,温晚忍不住双手挡了挡,只到底没有说些让他拿别人练习这样扫兴的话来。 弘历有些戏嚯眼神在她身上游离,待滑到她的脸上时,突然正经了起来。 他隔着被子将温晚缓缓抱紧,细碎的吻不同于昨夜,也不同于方才,似乎没有情慾一般,又温情脉脉。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他在她耳边轻嘆。 「原觉这诗不好,儿女情长,无用至极,可思来想去,唯有此句,能聊表心意。」 温晚还真知这一句,出自专写男女艷词的花间集。 将心比心,你才知我入骨相思。 温晚抚上他的脸,浅浅一笑:「姑且信你。」 他没有再闹她:「再歇会儿罢。」 「不在宫中,随你自在就是。」 见他也没有要起的意思,温晚便安心躺着。 弘历在被子下寻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在这处住了整整七日,这期间,温晚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并未有任何扫兴。 第八日,圣驾浩浩荡荡的回宫了。 弘历回宫便去了慈宁宫请安,太后留用晚膳,当晚,他依旧去了翊坤宫。 而永寿宫已经修缮完毕,只等着十日后,吉日吉时迁宫。 长春宫,皇后看了眼彤史,温晚并非日日侍寝,头一回侍寝后,竟足足隔了三日。 果然心尖宠就是不一样,他捨不得伤了她。 「娘娘,皇上今晚召了贵妃去养心殿。」彩柳道。 皇后淡淡嗯了一声,便放下彤史册子,目光平静。 「永琏昨日说,见过他舅舅了,很是欢喜。」 「你去拿着玉佩来,男子可用的,我给傅恆挑一个,他在御前,不得张扬,可也不能寒酸,他原来的玉佩,旧了些。」 「大人原来的玉佩也是娘娘所赠,所以捨不得换下呢!」彩柳笑了起来。 皇后脸色温柔:「那也不能这么戴着,让人家笑话富察家。」 「娘娘再赠,大人定然肯换的。」 彩柳很快端了一盘子玉佩来。 皇后认真的选了两块:「让人给他送去罢。」 又嘆了口气:「倒也不好给他点心这些。」 彩柳笑道:「娘娘关心则乱,大人在御前,皇上十分重视,点心是少不了的。」 皇后哪里不知,不过那是她的胞弟,心中惦念罢了。 傅恆收到长春宫大太监送来的玉佩,脸上也是露着暖意,当即就把玉佩换上了,与他同在一队的侍卫见了,笑道:「富察大人同皇后,真是姐弟情深。」 傅恆一笑,并未接话,那侍卫却不太安分,往里面努了努嘴:「贵妃真是盛宠无双啊。」 方才,温晚刚进养心殿。 傅恆脸色冷了下来:「妄议贵妃,可是大罪。」 侍卫见他不受挑拨,赶紧闭上了嘴,往旁边去了。 傅恆也不能刚来御前没多久就同人闹翻,只是记在心里,定要把这人踢出去才是。 第268页 他看向殿前的天空,贵妃受宠,富察家如何不知?但皇后让绿竹带了话,要他们务必稳住。 富察家便不敢轻举妄动。 临入宫前,他阿玛也曾嘱咐他,在御前,绝不能露出分毫不妥。 傅恆收回目光,他本就不怪贵妃。 贵妃何其无辜? 她是被皇上捧上这个位置的,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皇权之下,谁都没有选择。 他的姐姐,贵为皇后,亦是如此。 富察家的荣光,需要他来传承,而非将一切都压在他的姐姐身上。 养心殿里,温晚坐在弘历给她摆出来的棋局前,走神。 她特意提前嘱咐了何嬷嬷,要提醒她,哪位是传说中的富察傅恆。 皇后的亲弟弟做了御前侍卫,贵妃留意一二,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明面上,皇后与贵妃算是分庭抗礼。 何嬷嬷提醒后,温晚叫起时,便不漏声色的扫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温晚走神了。 他认识她。 弘历出宫未带傅恆,去翊坤宫也不带,傅恆不该见过她。 且那眼神也不像是自宫中才见的——猝不及防下,他来不及藏,眼底有一抹说不清的情愫,也不能说是情愫,总归,不甚清白。 温晚宫外与他见过? 弘历这样的控制欲,他会允许他的小姑娘频繁见外男? 若不频繁,一见钟情就太扯了吧? 这个世界因为温晚的存在,剧情已经走向了不可知,但温晚没有影响到的地方,还是有原作的影子的。 所以,这原作到底勾勒了什么狗血的剧情?! 原身同傅恆,莫不是有所纠葛? 怎么做到的?! 温晚头疼的落下一子,满盘皆输。 她讨厌意外,也不想刷副本,又没好处拿。 弘昼算竞争者,是跟她抢好处的,那必须得干掉。 傅恆这种…且再看看罢,想必他不会蠢到露出什么。 接下来三个月,弘历硬是顶着太后的斥责,独宠温晚整整三个月,连皇后那里都不曾留宿。 「娘娘,您当真不劝劝皇上么?」彩柳略显担忧。 一味的独宠贵妃,朝堂都有了微辞。 「不必劝了,这个月,皇上一定会宣旁人的。」 「三个月,贵妃的地位,已经足够彰显了。」 彩柳这才恍然:「皇上是为了给贵妃…」 「自然。」 「只有这独一无二的盛宠,才能让世人知道,他的心意。」 「心意明了,剩下的,便是国事,子嗣上,皇上不会任性的。」 「只是不知是慧妃还是纯嫔罢了。」 说到纯嫔,彩柳想起了方才的消息:「娘娘,方才慎贵人在御花园遇到纯嫔了。」 「听说慎贵人,仗着慧妃,不太恭敬,但纯嫔并未责罚。」 「纯嫔从前是真的不争。」皇后轻嘆。 彩柳注意到,皇后说的是从前。 那就是现在,纯嫔要争了? 也是,慧妃復宠,这三个月,皇上虽不留宿,但时常去钟粹宫用个午膳的。 慎贵人依仗慧妃,多有得意,而慎贵人是踏着纯嫔上位的。 不过都不敢闹出什么,毕竟皇后不是摆设,且一个个的连皇上一日都留不住,哪里好意思闹什么。 「皇上肯召诸位小主了,以后恐怕就风波不断了。」 皇后点头,后宫,哪有风平浪静的。 三日后,弘历果然去了纯嫔的景仁宫,留宿了。 后宫无不欢喜,这预示着,大家都有机会了。 景仁宫里,纯嫔倒是依旧宠辱不惊,柔的能沁出水来似的。 「有日子没见到永璋了。」弘历慵懒的坐着。 「嫔妾让人带过来,给皇上瞧瞧,如今调皮的很。」 弘历点头,又道:「今年的周岁宴,当给他好好办,江南民间不是盛行抓周?你让人布置了,在你宫里,也热闹热闹。」 纯嫔示意江音去带永璋,然后笑着回道:「谢皇上。」 弘历看到炕桌上的绣篮,里头是未成的荷包,看样式是给他做的。 他拿起来:「你的配色向来别致。」 「也是皇上不嫌弃罢了。」 「待做好了,朕再来取。」 纯嫔视线划过他身上如今的香囊,瞧着是皇后的手艺。 贵妃从不做针线,倒给了后宫众人机会,不然,皇上怕是不会用旁人的。 「怎么能让皇上久等,嫔妾已然做好了几个,这就拿来,请皇上挑选。」 几个? 弘历笑笑:「你有心了。」 第110章 纯嫔很快捧了六只香囊而来,从底色,到花纹,每一只都不一样。 弘历指了最中间的一个,「就这个罢。」 纯嫔亲手拿起来,跪在一边,给他换上了。 换下来的荷包,她却不敢随意处置,递给了李玉。 剩下的香囊,弘历没说要,她便又尽数收了起来,她的柜子里,还有几十只,都是做给弘历的,旁人也带不得。 江音曾劝她,做这么多做什么呢?每每皇上都只选一个,纯嫔没有解释,却只一味的做。 「等等。」弘历突然道。 纯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她手里的香囊。 第269页 「那个是虎纹?」弘历指着最后一个。 「是。」纯嫔把托盘又端了回去,放在弘历面前,弘历取了那个虎纹的笑了笑:「贵妃倒是喜欢虎纹。」 「贵妃喜欢,是嫔妾的福气,嫔妾这就让人给贵妃送去。」纯嫔很识趣。 弘历却把香囊放了回去:「她不缺这个。」 纯嫔这才明白,他不过是看到了贵妃喜欢的花纹,便想起了贵妃,这香囊,倒是多余了。 她将香囊重新收起,永璋便被乳母抱来了,他已经能独自走上几步,乳母行礼时,他就迫不及待的奔向弘历:「皇阿玛。」 纯嫔走过来,眼神越发柔软,「永璋,要给皇阿玛问安。」 永璋还不太会行礼,但显然见过太多,一躬身,差点摔倒:「阿…玛…安…」 弘历被他逗笑,竟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旁边。 永璋乖乖的坐着,看着弘历,这是他的皇阿玛,他不可以扑上去——他只记着这两句。 「还未周岁,就已经走的这般利索。」弘历捏了捏他的胳膊腿。 「朕明年就给他找两个会武的哈哈珠子,阿哥么,还是要文武双全。」 「听皇上的。」 永璋被弘历捏的忍不住笑出声,纯嫔看着,只觉心满意足。 小孩子也无甚话说,不过一会儿,纯嫔就让乳母把永璋带了回去。 弘历喝了茶,才仔细打量纯嫔。「阿瑶做了额娘后,倒是更添风韵。」 纯嫔羞涩:「嫔妾谢皇上夸赞,皇上夸了,嫔妾只有当真的。」 她垂眸一笑,柔情似水。 弘历的眼神在她脸上停了停,待收回时却划过了她的鬓边,再次停住:「你这玉兰花…」 纯嫔抬手抚了抚那珍珠制的玉兰花:「是内务府送来的。」 「这珍珠,并不衬你。朕,给你挑些旁的来。」弘历淡淡的道。 纯嫔听出了言外之意,轻轻拔下了那枚玉兰花簪。 贵妃,最爱珍珠。 永寿宫南珠串的珠帘,听说是贵妃尚在闺阁之中时,皇上所赠。 纯嫔没有半分怨恨,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她从小便明白这个道理,有的人因心生羡慕而不择手段往上爬,她却不一样,命有定数,何苦强求?认命知足,只做自己,这日子一路走来,也并不差,只是不是那极好的命数罢了。可那极好的命,又有几人呢? 「安置罢。」 「是!」纯嫔脸色微红。 李玉闻声带着众人退了出去,纯嫔向来都亲自伺候皇上宽衣。 叫水之后,两人换了寝衣,重新躺下,弘历将纯嫔揽进怀里。 纯嫔一惊,他从前,从不如此,甚至不爱人贴近,每每入睡,都是泾渭分明。 「皇上…嫔妾冒失了…」纯嫔立刻反应过来,然后起身,把事儿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弘历果然是无意识的,他收回手,纯嫔才重新躺下。 半响,她听他喟嘆一声:「朕,习惯了。」 纯嫔侧过身看着他,眼神温柔:「皇上,可是想贵妃了。」 一个女人在自己的床上,问刚跟她鱼水之欢的男人,是不是在想另一个女人。 两个人谁都没有觉得不妥。 弘历看着她:「这宫中,你最贴心贴意。」 「嫔妾…喜欢皇上,皇上有自己的心爱之人,嫔妾只觉得替皇上欢喜。」纯嫔的眼神透着真情实意。 「皇上,您能不能同嫔妾说说贵妃?」 弘历含笑:「你也忒不吃醋了。」 纯嫔柔柔一笑:「嫔妾自知不如贵妃,亦没有与您自小的情分,此乃天意。」 「人贵有自知之明,不如就是不如,总不能自己不如,就怪人家太好罢?」 「贵妃从不因位高受宠而磋磨人,这一点,古往今来,竟不知有几人能做到。」 弘历眼神越发柔软:「这是她的好处。」 「心性始终如初。」 「不过她性子可算不上好。」 纯嫔适当的回应:「哦?」 「性子懒,朕若不去,她连门都不肯出一步的。」 「性子也娇,自小就娇的很,做什么都要哄着,若是不哄,便闹的很。」 「贵妃极依赖皇上。」纯嫔笑道。 「都是被皇额娘娇惯的。」弘历欲盖弥彰。 纯嫔也不揭穿,只道:「贵妃性子淡,若皇上不说,嫔妾竟不知贵妃真性情是如此的,可见贵妃眼里,只皇上一个。」 这话让弘历十分满意,嘴上却还是道:「如此才让朕操心的很。」 纯嫔笑笑,又顺着他说了几句。 弘历满意至极。 心爱之人同心爱之物都是一样的,都想着与人炫耀,但温晚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自不能同外人提及,同太后,却也只能说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不得细说,总不能同太后说两人如何相爱… 纯嫔的体贴,让他这份炫耀心思稍稍得以疏解。 因而弘历看纯嫔越发顺眼,第二日便是赏赐如流水。 一连半月,弘历除了永寿宫,去的最多的便是纯嫔那里了,旁人竟又沾不得边了。 慈宁宫,太后一脸嫌弃的看着来请安的弘历:「你让哀家说你什么好?!」 「温晚年小,用着避子汤,皇后那里,也是在用汤药调理身子,轻易不得有孕。」 第270页 「你也该多去旁的妃嫔宫里!如今又只宠一个纯嫔!」 弘历尴尬:「儿子一时疏忽…」 其实他去纯嫔那里,也不尽都是宠幸,有时只是说说话罢了。 但这话他如何同太后言明?只能认错。 当夜,就去了钟粹宫。 慧妃自然伺候的极其小心,弘历看在眼里,「你往日,也不这般。」 慧妃心里苦笑,她何尝不知自己太过小心,弘历未必受用,他能念着的还是当初的她。 可她如今,已经不知弘历的喜好了,茶汤,乃至薰香,都不是弘历所喜,李玉一一更换。 因不知才畏惧,因畏惧才越发小心。 「臣妾是怕皇上不喜臣妾…」慧妃解释道,显得楚楚可怜。 「是朕从前亏待你了。」 「臣妾万无此意!」慧妃差点要行礼,好歹忍住了。 「坐下说话就是。」弘历面色不变,心里已然淡了。 说了几句也就安置了,事后也没有同她说话的意思。 倒是慧妃见他没有睡意,还取了书欲看,便想再同说上几句话,她偏头看了那书册一眼,有些疑惑:「皇上可是在看戏本子?」 「嗯。」 「贵妃顽劣,要同太后排一齣戏,太后喜欢,朕自要看看。」 慧妃心里一酸,不过还是笑道:「皇上待太后孝心深厚。」 「那是朕的额娘,朕自然要孝顺。」 慧妃知自己又说的让他不悦了,只能悻悻的躺好,眼神里尽是无奈与心酸。 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她特意让人准备了明日的早膳,有一样面是她亲自做的,晾了一日,更有韧劲儿,往年,弘历也是爱这个的。 她想着,这面总能让他念起一丝旧情,自己再小心说话,今儿的不快,想必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夜半惊雷,慧妃勐的醒来,却见弘历已经起身。 「皇上…」她轻声道。 「你醒了?」 弘历回头看了她一眼:「朕要回养心殿,你且先睡罢。」 这个时辰回养心殿? 慧妃以为是有什么急奏,自不敢拦,起身伺候他穿衣,弘历却觉得她慢,让李玉进来伺候了,便离开了。 秀珠见弘历离开,就进来伺候慧妃重新躺下,慧妃已经了无睡意,问道:「可是有人来急奏?」 「奴婢并未瞧见。」 「似乎是皇上自己醒来,唤了李公公进去伺候。」 慧妃疑惑,皇上莫不是做了什么梦? 「明儿也不知她们要如何笑话我?连皇上一夜都留不住。」 「娘娘,皇上总是来了…」 慧妃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没有再说话。 她怎么也想不到,弘历去了永寿宫。 温晚也想不到,大半夜的,有人会把她吵醒,只因下雨了。 她怔忪的看着弘历,这人好像病的更重了。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我又不怕这雷声,您又何苦?」她回过神来,就给他擦拭额头的雨珠儿。 「我先去更衣,别凉着你。」弘历止住了她。 等他回来,温晚已经给他让出了位置。 弘历已经洗去了一身的薰香味儿,把人拥在怀里,低声道:「明晚…不许去慈宁宫了。」 温晚又时常宿在慈宁宫,他每每只能硬着头皮去跟太后讨人。 第111章 温晚从他怀里往外挣:「您先松开。」 她被这么无端端惊醒,又听着雷声滚滚,着实头疼还夹着一丝烦躁。 弘历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松开了手。 温晚顺势往里挪了挪,同他隔了两臂的距离。 她在朦胧烛光里蹙眉:「睡罢。」 「今儿这雨,太闹了。」她补了一句。 她根本不想听雨。 弘历没有说话,就在她似睡非睡的时候,感觉到他起身了。 温晚迷煳中想到了他为什么起身…起夜?但睡意袭来,她只来得及产生这一闪而过的想法,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身边无人。 她以为弘历是早起上朝去了,自己竟睡的一无所觉。 当收拾妥当后,春然才道:「娘娘,昨儿皇上,睡在了外面的炕上。」 温晚愣了:「睡哪儿?」 春然指了指外间。 「李玉公公今儿早同嬷嬷说,让劝劝您…再怎么样,也不能把皇上…赶出来啊…」 「我没…」温晚停住了。 她不肯让他搂着入睡。 一来是夜半惊醒的烦躁,一来是他明明上半夜去了慧妃那里。 温晚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的穴位,回想弘历昨晚起身时可有说什么。 毫无记忆。 他似乎什么也未说。 去炕上睡?这是恼了? 可若是恼了,就该回养心殿了。 「皇上可有说什么话儿?」 春然摇头,「皇上一句话都未说,天未亮便回养心殿了。」 若是往常,总不放心娘娘,总是要嘱咐几句的。 还是恼了。 温晚也不太着急,且再看看才知道轻重不是。 她用了早膳,就是长春宫请安了。 本想着昨晚翻的是人家慧妃的牌子,弘历半夜跑了,去了永寿宫,慧妃怎么也要脸色难看一些的,可谁知,慧妃规规矩矩给她行了礼,还冲她笑了笑。 第271页 可见她根本不知弘历去过永寿宫。 她不知,温晚也不会去扎人家的心,回已一笑。 「贵妃今日的镯子真是清新脱俗。」慧妃立刻搭话。 下面能听到的几个人都纷纷侧目。 慧妃居然也舍下脸面对贵妃低头了。 「这镯子是我二哥所赠。」温晚眼神暖了些。 「贵妃兄妹情深,真是羡煞我们。」慧妃笑的有些惆怅。 她的二妹妹,她本来也是存了三分情意的。 「听说贵妃的长兄也回了京城了。」慎贵人也跟着搭了话儿。 「慎贵人消息灵通,我竟还不知呢。」 温晚是真的不知。 她外头没人,她额娘若不进宫,弘历若不提,她一无所知。 「贵妃娘娘尚且不知,慎贵人却知晓了,的确消息灵通。」纯嫔柔柔一笑。 慎贵人万没想到温晚竟然不知,她微微低头,只觉得温晚是故意给她难堪。 她同贵妃没有什么交恶,唯一就是得罪了纯嫔,贵妃同纯嫔果然是有些交往的。 温晚看她神色,就知她误会了,不过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纯嫔既然这样说了,我倒不好装傻了,慎贵人告知我这般好消息,我当谢过才是了。」 「嫔妾正是这个意思呢,贵妃娘娘当赏慎贵人才是。」纯嫔笑道。 「纯嫔姐姐既然开了口,昨儿新得了一个镯子,回头让人给贵人送去。」 慎贵人只能起身:「嫔妾愧不敢当,哪里敢要娘娘的好东西。」 纯嫔柔柔的看了她一眼,巧笑嫣然:「慎贵人,贵妃娘娘那里,好东西太多了,你觉得好的,娘娘那里不过是平常。」 「还是说,贵人瞧不上娘娘的赏赐?」 众人皆不动声色,纯嫔总是笑的温柔,可她这张嘴,却向来是厉害的,轻易不说话。一说话便踩人痛脚。 慎贵人自然不敢,只能跟温晚赔罪,又谢恩。 温晚一笑,不再言语。 众人假装饮茶,皆以为纯嫔终于反击了。 温晚却觉得,纯嫔是要再推一把慎贵人。 慎贵人这个人,需要点压力,需要压迫感,她才能想出必杀技。 而纯嫔,恐怕等的就是她的必杀技,总好过彼此一直防着还噁心着。 有十八个心眼子的人真要算计,要磨蹭许多日子,还是当初完颜氏这种比较单纯,隔两日就有热闹看。 皇后略说了几句,就让众人散了。 温晚回宫,刚坐下,何嬷嬷奉上茶笑道:「娘娘,天热起来,这墙壁的香味儿就开始浓郁了呢。」 当初休整永寿宫,弘历让人把殿内的内墙涂满了特制的香料,模仿椒房,但味道是新制的,独一无二。 温晚也察觉了,她瞥了眼墙壁。 谁知道这香料里,有没有麝香? 弘历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年少,不宜过早有孕,所以给她调制了避子汤,又恐避子汤用多了伤身,便让太医两日就来请一次脉,算着日子避开,这几个月倒也安然无恙。 但温晚总觉得,弘历内心里并不想她有孕——是永永远远那种。 明明之前情动,他还想要她能给他生个阿哥,如今似乎又改了主意,真是心思无常。 她收回思绪,「嬷嬷,寻个镯子,给慎贵人送去罢。」 何嬷嬷没有问缘由,低头称是。 次日,伊尔根觉罗氏就入宫了,果然说了温晚长兄回来的消息,竟然是前日夜里,刚刚回来的。 慎贵人如何得知? 温晚关心过她大哥的身体后,就问了起来。 伊尔根觉罗氏想了想,「慎贵人家中有个表兄,管着京城守卫,是个小统领。」 「表兄?」 「是,是她姨母家的,不过她这个姨母是庶出,但儿子争气,两家人也就往来的还算亲热。」 温晚不由的脑补了一场表兄表妹的戏码。 不怪她想像力丰富,实则看过的小说都在记忆里復甦,这种桥段毕竟太常见了。 「额娘,待大哥适应了…」她悄声嘱咐了几句。 伊尔根觉罗氏郑重点头,却没有问温晚想要如何。 让温晚心中一暖。 「大哥对去工部可满意?若想去旁处,只管开口。」 「满意,你大哥原只是捨不得那里,不过那里与仗可打,便觉得去工部也好,兴许能学点东西,当个手艺人。」伊尔根觉罗氏笑道。 「大哥竟然还想打仗?」温晚也笑了。 「他呀,若不是武艺太差,说不得就腆着脸皮求你,谋个侍卫的差事了。」 「他刚回来,昨儿就去街上买些东西,可巧,遇见富察家的傅恆了,听说傅恆成了御前侍卫,羡慕的很——我也是刚知道,御前侍卫磨练后,也是有可能被皇上委以重任,去军营的。」 傅恆?! 大哥认识傅恆! 温晚心头一跳。 「额娘,富察傅恆是皇后的胞弟,大哥如何识得?」 「傅恆曾在宫中给六贝勒做过伴读,皇上带出去一起用饭,偶尔也会唤着你大哥二哥,一来二去,也算是识得,只是你哥哥有分寸,从不与人深交。」 温晚点头,宫中做过伴读,弘历若是带去永寿宫用膳,也未必没有可能。 所以傅恆果然识得温晚。 第272页 但其中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温晚又同伊尔根觉罗氏说了会儿琐事,就让含珠送她出宫了。 而后一连五日,弘历都没有进后宫。 不过每日都赐菜给温晚。 温晚心安理得的觉得他是因着前朝之事才夜半起身的,还笑了自己过于敏感。 将此事抛之脑后,欢欢乐乐的在慈宁宫同太后说话。 「这漱芳斋也要改一改。」太后沉吟道。 「咱们这戏已经不同了,漱芳斋的戏台子太古板。」 温晚点头:「太后说得是!」 太后手指在她的额头一点:「小皮猴子!别以为我不知!你在笑话我呢!」 「可是觉得哀家是个老古板?」 「天地良心!我才没有!」温晚并指发誓,被太后一把打了下去。 「我只是觉得,太后如今真有活力!」 太后轻嘆:「还不是你!」 「稀奇古怪的想法。哀家听着听着,就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这是好事儿!」 看着太后疼爱的眼神,温晚狡黠一笑:「我也是赚了的,慈宁宫的好东西,都快尽数进我的库里了!」 太后疼她,什么好东西都塞给她。 两人正说笑,常珠进来道:「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这个时辰,是要来蹭哀家的午膳!」太后假装不乐意,可眼底笑意甚浓。 「午膳让人做些他爱用的。」 常珠应了退出去了。 见温晚又促狭的笑,太后略尴尬:「他前朝事忙,能来一回也是不易…」 「原来如此…」温晚拉长音调。 太后作势要点她额头,温晚本来就起身等着行礼,见状往后一躲,正巧弘历进门,两人便撞在了一起。 温晚回头,四目相顾。 弘历眼眸深深,将她扶好,然后便给太后请安,起身后,坐在一边,同太后说话。 无非是各自注意身子这样的话儿。 说了几句,就说要回养心殿。 太后略失望,不过仍笑着:「国事为重,快回去罢。」 弘历点头,行礼后看了温晚一眼。 太后瞭然:「你替哀家送一送。」 温晚点头,陪弘历出门,两人慢慢走着,弘历直到门口才道:「这几日天气无常,你要好生注意,莫要贪凉。」 「嗯,您也要注意身子。」 弘历点头,又看了她一会儿,便离开了。 温晚觉得他似乎很累,她不太记得正史,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不过怎么也不影响国运。 便不再思索,转身回去了。 她熟稔的坐在炕上,端茶喝了一口,一抬头,太后神色莫测的看着她。 第112章 温晚不明所以:「太后…您这眼神儿忒吓人了。」 太后笑嘆了口气:「你…」 「你不觉得弘历有什么不同么?」 温晚点头,这题我会。 「皇上有些疲倦,一会儿呢,我就以您的名义让人送汤过去。」 不管什么汤,汤里给他加一把红豆就是了。 太后赞嘆:「很好。」 温晚装不出羞涩,便谦虚的笑了笑:「本分,本分嘛。」 太后笑出声来:「你呀…」 温晚看太后神色,思维其实已经发散——莫不是前朝有什么大事?太后已经知晓?能让太后神色变了的,定然得与太后有关。 弘历神色也是不对,不过总不可能是她家出事儿,她家连个能人都没有。 太后见她思索,以为她想到了,便试探道:「弘历有日子不进后宫了。」 「你不如亲自去把汤送去养心殿。」 温晚一愣:「无召,我不能擅去罢?」 弘历自登基,就是皇后也不能自己去养心殿求见,只能使人去养心殿传话。 「你奉哀家的旨意去,自然就去得。」 温晚想了想,去献献爱心也好。 弘历不像存了怒气的样子,约莫事儿已经解决了,那凑上去,也不至于招厌。 「听太后的。」她笑道。 太后满意的让人备了汤,温晚放上了熟透的红豆,便亲自带着去养心殿了。 李玉看到温晚来了,神情一喜,立刻上前请安:「娘娘万安。」 李玉还能笑的如此,可见已然无事了。 温晚笑笑:「奉太后的命,来给皇上送汤,劳公公通传。」 李玉也不敢直接放人进去,便引着温晚到了廊下,免得晒着,而后自己进去禀告。 弘历脸色微变:「请进来罢。」 温晚进来,规矩的行了礼,又说了一遍来意。 她微微低头,没看到弘历脸色变了又变。 「太后的心意我知道了。」他道。 温晚从春然手里拿过汤,「皇上可要现在尝尝?」 弘历点头,同她去了后头,春然看到李玉的眼神,便没有跟进去。 温晚打开食盒,正要端汤出来,弘历先伸手,端了出来。 黄色的百福细底大海盅,盖子一打开,入目就是十几粒红豆。 弘历笑嘆:「总是不管是什么汤。」 他拿起勺子,盛了一碗:「陪我用一些罢。」 「嗯。」温晚接过。 「您先用半碗,一会儿该用午膳了。」 第273页 弘历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喝着,眼神再次暗了下来。 他用了半碗,便放下了,温晚则是将他盛的用尽了,方放下。 弘历亲手给她擦了擦嘴角——同以往并无不同。 一时无话,不过倒也毫不尴尬,以往久而不见,弘历总爱盯着她看上半响。 她等了会儿,弘历并未说留她用午膳,兴许是不方便?要留朝臣用?或是确实累了? 她便贴心的起身:「我先回去陪太后用午膳了。」 弘历看着她,「好。」 「您也要好好用膳。」温晚给了他一个关爱的眼神。 想了想,又略羞涩的抱住他:「盛世也不在一夜之间,您要顾念身体才是。」 「我都甚少见您这般,眼神里都有倦意了。」 弘历将她抱紧:「你…瞧出来了?」 温晚点头,他明显是有心事的。 「明儿…我还来给您送汤?」她也帮不上什么。 弘历捧着她的脸,深深的看了片刻,突然低头吻了上去。 温晚很配合,尽职尽责。 弘历却戛然而止,松开了她:「回去罢。」 「莫要皇额娘久等。」 温晚脸色绯红的嗯了一声,他依旧送她到门口。 温晚回到慈宁宫,太后已经在用午膳了,看到她神情陡然一惊。 「太后,我回来迟了。」她笑盈盈的净了手,而后坐在了太后的右手边。 「哀家倒觉得,你回来的未免太早了。」 「养心殿要传午膳了,总不好耽搁。」温晚回道。 「没想到您这里今儿传的这样早。」 「我方才用了一碗汤,眼下倒不觉饿了。」温晚扫了一眼菜色,给太后盛了一个丸子,方给自己盛了一个。 太后看了看那圆润的丸子,又看了一眼温晚。 糟心的摇了摇头。 温晚一无所觉,又用了平日里五分的量,刚好和太后一起放下筷子。 然后就被太后赶回了永寿宫。 温晚哭笑不得,她知太后是怪她没有顺势留在养心殿,太后往日都觉得她获宠过甚,如今弘历不过几日不进后宫,她便又替自己急了起来,真真一副慈母心肠。 回去后,略歇了午,就让人取了绣线等物,想着要给太后绣一个香囊,表表心意。 原主身体本能还在,是多少会一点点的,只是本身手艺就很潦草罢了。 春然含珠一起帮她拆线,选花样儿,热热闹闹的。 温晚绣了两针,就倦了,春然看了出来,给她捧了茶来:「娘娘,您先歇歇。」 「你就不用替我找补了,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好歹没同太后夸海口,倒也不丢脸。」 「娘娘,您何苦非要做香囊呢?您写的戏本子,太后就最喜欢了。」 温晚点头,她自然知道,只是一时兴起,也为着打发时间而已。 且戏本子虽然写了几个,可雍正仙去不及一年,太后是不好就热热闹闹排戏看戏的。 「那便不绣了,我这手艺,绣出来,太后笑掉牙不说,也羞于戴出去!」 温晚端茶,刚放到嘴边,突然停住了,又放了回去:「给我取一些小珠子来…」 她突然福至心灵,她刺绣手艺不行,但她可以另闢蹊径啊! 「我那些珠子未必合适,让人去内务府,取可以串镶在衣裳鞋子上的珠子,种类要多,玛瑙碧玺珊瑚,都要。」 春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去找许多了。 许多办事麻利,他亲自去要,内务府也是十二分的巴结,给了四个太监,端了八个大多宝盒,陪他回了永寿宫。 温晚一一看了,十分满意,当即就开始画花样,配珠子。 含珠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娘娘是打算只用珠子拼出花朵来?」 「正是。」 「娘娘心思真巧,奴婢见过用珠子点坠的,可没见过尽用珠子做的。」 「这就叫,笨人办法多。」 如今时兴满绣,珠子等物都只是点缀,不会遮住刺绣的功底光芒。 含珠无奈:「娘娘…哪有这般说自己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 温晚兴致勃勃,配了两个花样,就开始缝了起来,只是把珠子排列穿成她想好的形状就可,春然含珠在旁连连赞嘆。 不知不觉就做到了晚膳时辰,温晚在春然缝好的香囊上拼出了一副莲花图,然后由春然麻利的给她搭配上了络子。 她正拿在手里,笑眼端详,就听到了请安的声音。 弘历来了。 她瞥了眼时辰,这是要来用晚膳。 让春然含珠收了珠子,只留了那个香囊在炕桌,弘历一进来,便看到了。 「你做的?」 「嗯。」 「做了一下午呢。」 「我刺绣不成,便另闢蹊径。」 弘历拿起来,看了好一会儿,缓缓放下:「可是给皇额娘的?」 「是。」 「太后定要笑话我的。」 「可一边儿呢,又会喜欢的很!」温晚笑道。 弘历也笑了笑:「皇额娘,最疼你,你亲手做的,都是你的心意,她怎么会不喜欢?」 「太后待我之心,我亦心里明白的。」 弘历放下了香囊:「用晚膳罢?」 温晚迟疑了片刻:「我今日恐怕…」 第274页 她小腹微疼,恐怕明儿就得来葵水。 「是我忘了。」弘历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他说完,便没有后文了。 温晚也不开口,他最不喜自己劝他去别处。 用了晚膳,弘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换了寝衣,在炕上看书。 温晚则多放了一盏灯,看香囊的花样子,思索哪种能改成珠子,她的手边还放着一枚淡紫色的香囊,还未有任何刺绣的。 她沉浸在花样的改动中,浑然不知弘历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他起身,她才抬头。 「我回养心殿。」弘历道。 温晚一怔,是想起了什么急事? 「我送您。」 温晚放下香囊,也起身下炕,自然的去同他牵手。 弘历回握住她的手:「夜里伤眼,明日再做罢。」 「嗯。」 「您也不许批摺子太晚,夜里伤眼!」温晚娇俏一笑。 「嗯。」 弘历低头,寻了她的唇纠缠片刻。 当让李玉进来伺候他穿衣离开。 李玉不敢抬头,生怕让温晚看到他眼底的愁苦。 他已经懂了一点分寸,这次皇上,绝对不想让娘娘通过他们明白过来。 若是他们透出了风声,那就得人头落地。 弘历离开后,何嬷嬷先察觉了,端了一碗暖身子的汤药进来:「娘娘,您先喝一碗,能缓减些。」 「嗯。」 温晚喝了一口,尝出味道不对,「怎么好喝了许多?王太医这么好心,又替我改了方子?」 她自来葵水,就会有疼痛,不太强烈,但总要熬几日微疼。 王为开了方子,可以缓解,只是颇为苦涩,这次却是有了回甘。 药方子轻易改不得,王为倒是善良。 何嬷嬷道:「娘娘,这是皇上吩咐的,王太医同陆院判一起改了方子,方才皇上来,说您小日子就在明日,让给您先熬上一碗。」 何嬷嬷在院中就领了旨,方才刚熬成。 温晚一愣,低头看了看那汤药。 「他吩咐的?」 可他方才,明明说他忘了日子。 第113章 见到温晚怔愣,何嬷嬷小心的道:「娘娘…皇上似乎…」 她捏不准用什么词儿形容。 「并非恼怒,但奴婢总觉得不太对…您可有所觉?」 温晚揉了揉太阳穴:「我只以为他是前朝事忙,累了。」 当把这个想法推翻后,再从头理,温晚方觉得,她可能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他恼了。 还是那晚的事儿。 她虽然不是吃醋,是嫌弃,不过本质表现出来的都算是吃醋吧?他不是喜欢她吃醋么?这又生闷气?生气也不明示,还得让她猜——真难伺候啊。 要怎么办? 温晚喝完药汤,嘆了口气,总不能现在追去养心殿吧? 且怎么哄呢? 恩…据说…哄一个别扭生闷气的男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她捂着小腹,这方法暂时用不得。 那就得拿话儿哄了。 温晚看看时辰,追去养心殿也不像话,规矩在那里摆着。 明日还要去送汤,到时再哄一哄试试罢。 养心殿,落针可闻。 李玉气儿都不敢喘的杵在角落。 弘历一直在批摺子。 李玉思前想后,每每想要去劝一声,他都觉得后脖颈发凉,便止住了,如此反覆,直到二更末。 不能再等了,李玉小心的过去跪在御桌旁:「皇上,要三更天了,请皇上歇歇。」 弘历放下笔,神色平静:「那就安置罢。」 李玉赶紧起身伺候。 就在他要给弘历放下床幔的时候,弘历突然道:「叫陆长川来。」 李玉大惊:「皇上可是哪里不适?」 弘历依旧神色平淡:「心口难受罢了。」 「奴才这就去叫陆宣判!」李玉飞奔而出,叫了侍卫去宣人,他则急着回去找了两瓶药丸,拿给弘历。 弘历半躺着看书,瞥了眼药丸:「不必了。」 李玉劝了劝,弘历不肯,他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又倒了温水来,弘历也是不用。 好在陆长川很快来了,话不多言,先诊脉。 半响,小心的道:「皇上…圣体康健,心肺并无异样。」 他三天前刚请了平安脉,按理说本就不会有什么。 「李玉。」弘历淡淡的道。 李玉立刻明白,退了出去。 陆长川见状,心神绷紧,等着弘历开口。 「朕,自六日前,忽觉心口难受,唿气不畅,心绪低落…」 陆长川心思转了又转,他已经经歷两朝,医术高明,且什么疑难杂症都爱钻研,包括心病。 「皇上…六日前,可有什么缘由,让皇上心绪发生波动?」 弘历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贵妃,恼怒。」 陆长川心里哀嚎一声,思虑片刻,只能咬牙说实话:「皇上,微臣…曾给先帝诊脉,敦肃皇贵妃病重时,先帝便是如此…」 弘历皱眉:「你是说贵妃?!」 「不不不…」陆长川赶紧救自己的命:「并非是贵妃有恙!」 「微臣以为,是皇上担忧贵妃过甚…此乃心病…」他干脆说的更加直白。 第275页 「朕向来给她操心许多,为何从前没有?」 「这…」 陆长川不敢说了,他给纳兰容若也诊过脉,自然知道原因。 男女之情,若动真心,便会患得患失。 这话他不敢跟弘历说——他不想让弘历知道他知道。 宠爱与真心,是不一样的。 定然贵妃不知做了什么,让皇上伤了心,可若皇上对贵妃只是宠爱,只会愤怒,不会伤心。 「微臣实在不知…」陆长川道。 「罢了。」 「你回去罢。」 「是!」陆长川磕了头才起身退了出去。 李玉在外头问了要不要熬药,陆长川摇头,匆匆离去。 李玉復而进来伺候,弘历只让他放下床幔,就让他出去了。 弘历毫无睡意,他手里的书,是给温晚挑的,她不爱太晦涩的,只爱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野史,还有一些志趣杂文,他抽空挑了,只等着去永寿宫时读给她听。 他将书放在枕边,长长的嘆了口气。 陆长川没说实话,他看得出来,但他已然知道,陆长川宁可欺君也不敢说的是什么。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 他心情之低落,连弘昼那个没心没肺的都看出来了,还劝他要不要出宫散散,他却完全不想,更不想去后宫任何人那里。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他目色复杂,犹豫不决。 永寿宫。 温晚突然惊醒。 她这里没有人守夜,她自己急喘了一会儿,半躺起来。 「翠翠。」 「在。」 「你方才说话了?」 「是,我得到了三分之一的世界通关奖励。」 温晚眨了眨眼,心绪一下子十分平静。 「很好,可以分赃了。」 「你的奖励会作用于你的下一个世界——前提是你能通关这里,你就会有下一个世界。」 温晚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你权限提高了?」 「是。」 「那技能呢?点石成金,御兽飞行…」 「不可能。」翠翠很干脆。 不过它显然智性也提高了,知道温晚的性子,不等温晚威胁,它就立刻道:「我先告诉你,为何会有三分之一通关奖励。」 「弘历承认对你动了真心。」 温晚?? 「他跟谁承认了?」 「跟他自己。」 温晚嘲讽一笑:「他从前果然不是真心。」 「以前或许也是,但他不曾承认,或者说他自我承认的程度不够,人对自己害怕的事情,是会有认知障碍的。」 「俗称自我蒙蔽。」 温晚不想同它辩论这些,直截了当的道:「我只想知道我的奖励。」 「不,你得先保命。」 「他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后,认知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你所伪装的爱,在他的眼里,将会漏洞百出。」 「你猜,到时候你会如何?」 温晚眼神冷了下来:「你威胁我?」 「不。我比你更想你能通关。」 「我可以给你一个技能。」 「增强你的演技,尤其是眼神,让你以假乱真,但你也需自己作出正确的反应。」 「诚意不够。」温晚摇头。 通关三分之一,她付出良多,只得一个演技提升技能,太少了。 「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技能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就可以。」 「你通关三分之一,对我是有好处,但没你想的那么多,你们人类有句话叫,知道越多越绝望——我现在知道了,若是你不能通关,我会消失。」 「所以,我比你更希望你能通关。」 温晚并不信,继续讨价还价,翠翠却一直没有松口,最后只多给了一种药的配方。 「你要这种药做什么?」 「你话太多了。」温晚态度十分冷淡,跟以往截然不同。 她不信它了。 一个智能等级提高的系统,让她十分介怀。 翠翠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需要你的信任。」 温晚翻了个身,不理它。 「接下来你的原着语录任务,我可以放水。」 温晚又翻了个身,还是不说话。 翠翠只能闭了嘴。 它已经明白,要打动温晚,还需要更多,但它却不知怎么做,它的智能化还是不够。 第二日,温晚去过长春宫后,就去了御花园,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永寿宫。 临近午膳时,太后那里来人,让她送汤去养心殿。 温晚看着那个食盒,犹豫不决。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弘历,翠翠的技能已经兑现,但演技的前提是,她得知道要演什么,演一无所知?还是演我知你生气了,来哄哄你? 其实她比翠翠还多想了一个可能。 弘历那日不是疲惫,是情绪低落,而原因就是自己。 她影响了他。 他反应过来了,会不会杀了她,以绝后患? 并非她想的太极端,弘历能想着囚禁她于一处,可见他性子本身就有暗面。 最后,温晚还是让春然拿起了食盒:「去养心殿。」 她总要去试探一二。 到了养心殿,李玉更加殷勤,恨不得给温晚在廊下放张椅子。 第276页 但是很快,他就陪着笑出来了:「娘娘…皇上要见张大人…」 所以,这是拒绝见她? 温晚心沉到了谷底。 「有劳公公,把汤给皇上罢。」温晚笑笑。 看着李玉接过了汤,她便离开了。 养心殿里,李玉提着汤进去,弘历孤身一人坐在后殿。 「皇上。」 「她回去了?」 「是,娘娘让奴才把汤给您送进来。」李玉小心的把食盒放在了炕桌上打开。 弘历亲手打开了盖子,汤里面依旧有一把红豆。 他的眼神晦涩不明。 李玉也不敢给他盛汤,就这么小心的站着。 不知过去多久,弘历自己盛了汤出来,李玉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敢问是否传膳。 「去永寿宫用罢。」 李玉立刻应了,出去让人去永寿宫说一声,再把御膳送去永寿宫。 温晚听到传话,面色不变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惊疑不定。 弘历突然又要过来用膳,总不会是自己消了气,来和她恩恩爱爱的。 含珠传了话就去查看准备的午膳了,只剩了何嬷嬷在殿内。 温晚垂眸,继续方才的话:「要想法子,催一催金答应,让她知道,机不可失。」 何嬷嬷点头:「奴婢明白。」 温晚这才起身换了身衣裳,手上戴上了那枚戒指,对着镜子看了好久。 第114章 弘历到的时候,温晚站在门内看着他,两人隔着打开着的门相对而立。 温晚看到他的那一瞬,就知道,她演不了一无所知,再高明的演技,也得先说服自己。 弘历走了进来,牵着她进去内室,所有人都低头退了出去。 「方才,不曾让你进去,可恼了?」弘历坐下,眉宇间隐约能看到一抹阴霾。 「恼?」 温晚摇头:「算不上。」 「只是有些难过。」 「巴巴的去了,没想其它,只想着见您。」 「无论您有意还是无意,我都挺难过的。」 她轻嘆了一口气,有些恹恹的,「用膳罢?」 「虽不觉得饿,可总要用一些。」 弘历眼神软了下来。 「若说难过,前几日,我也因你好生难过。」 温晚瞥了他一眼:「听您这话,难过一词,十分新鲜?」 「还是要论一论,谁让谁难过的更多?」 弘历倒是没想到她是如此反应,笑道:「你这话可是有恃无恐。」 「自然。」 「彼此心中有数就是,何苦非要算个清楚呢?」温晚冷哼。 「我竟从不知惹你难过了。」 「难过就一定要您知晓么?」 「再说,都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罢了,我或去寻太后玩耍说笑,或自己写写字,也就过去了。」温晚低声道。 「其实难过时候,只想闷着,可身不由己,我一闷着,就得惊动您跟太后,本就不想您知道,省得笑话我,便勉强着找些事情去消磨掉。」 「且…但凡您一无所觉的哄一哄,我便就又忘了难过,定然是美色所祸。」温晚颇不悦的瞪了弘历一眼。 弘历将她揽进怀里,声音软了下来,哄她:「这些,你从前竟从不肯说。」 「这些要怎么说?」温晚轻轻推他。 「好没出息。」 「您定心里笑话我呢!」 「那你可能与我仔细说说,都是何事惹你伤心?」 温晚别过脸:「不说。」 「那就先用膳。」弘历也不逼她。 用了午膳,又同她一併歇在床上,却是不肯让她好好歇着,磨着她说到底因何伤心。 温晚烦不胜烦,坐了起来。 「明知故问!」 「您心中当真不知?」她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处。 弘历一把将她拉下来,趴在自己的胸前。 「是…我去旁人——」 温晚咬了他的唇,心情瞬间低落:「这些话好没意思。」 「我是难过,可也没有那么难过。」 「我好歹也读过书,纳兰容若的那句一生一代一双人,谁看了不眼红呢?」 「可我暂且不想同您相思相望不相亲,那就需得接受这些迫不得已。」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您无关。」 「我既认了,这些难过,便不那么难熬了,毕竟若是选了旁的路,说不得就会悔恨终身。」 温晚嘆了口气,极不耐烦似的:「总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难过生气的?」 「日子长着呢。」 「且行且珍惜罢!」 她说完便翻身躺好,弘历去握她的手,被她扒拉开,「恼了,不想理您。」 弘历轻笑,不由分说把她揽进怀里:「你睡你的,不必理我。」 他唇所到之处,一片滚烫,温晚不由颤慄,被他磨的有些意乱情迷时,隐约听他道:「你说,你认了?」 温晚嗯了一声。 半响,她推开他作乱的手,似乎找回了一点神志:「是…暂且。」 「毕竟世事难料…」 弘历不满的解了她的扣子威胁:「的确世事难料…我如今颇有些忍不得了…说不得就…」 温晚眼里泛着水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是么?」 第277页 她一只手攀着他的脖颈。一只手去解他的扣子。 弘历唿吸急促,在最后一刻握住了她的手。「别闹。」 温晚得意洋洋,眼神示意他赶紧从她身上滚开。 弘历又气又爱,只能惩罚似的在她肩头厮磨。 两人闹了一中午,午后弘历也是未走,陪她写字下棋消磨了一下午,夜里自然又留宿了,却顾着她葵水将至,没有折腾她,也算体贴。 太后得了弘历留宿永寿宫的消息,放下心来。 总算又和好了。 宋嬷嬷取笑道:「太后,您不是说定不管的?还不是巴巴的让贵妃去送汤。」 太后抹不过脸去,笑骂:「还不是那个丫头太笨。」 宋嬷嬷也不戳破,「是是是…」 第二日,温晚自长春宫请安后便又去了御花园,她也不是空着手去的,她带了几面镜子,在那摘星阁里倒腾。 永寿宫的人见怪不怪,知道她是想在镜中折腾出新的景色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温晚便让收了镜子回宫。 接下来一连五日,她仍旧每日过来折腾小半个时辰,且皆是长春宫请安后便过来。 整个后宫都有些稀奇,一向只去慈宁宫和长春宫两处的贵妃,竟然一连六日都去御花园,莫不是花园里皇上给贵妃又弄了什么景儿? 有闲得慌的去寻过,却一无所获。 这六日,温晚都藉口小日子,不肯见弘历,弘历竟也硬生生的克制着,没去旁的宫里。 第七日一早,弘历下了朝就问李玉:「王为去请过脉了么?」 「请过了。」李玉立刻回道。 「娘娘安好。」 弘历换了衣裳:「去永寿宫。」 「皇上,娘娘这会儿怕是还在长春宫。」 弘历不理他,迳自往外走去。 可坐上了龙撵够,他却道:「去御花园。」 李玉反应过来,这是要去御花园堵人? 御驾去御花园,路程不短,长街上宫女太监瞧见的不少,一会儿就后宫皆知,但没人动什么心思。 贵妃在御花园呢,哪里轮得到她们? 所以,弘历一路走的什么清静,并没有什么莺莺燕燕突然窜出来,途经荷花池时,他随意一瞥,瞥见荷花竟然开了两朵,一时兴起,让人去摘了来。 与此同时,后面甬路里,一队侍卫匆匆而来,见到龙撵上的弘历,赶紧行礼。 「何事?」 「回皇上,冷宫走水,奴才等奉命前去。」 「去罢。」弘历淡淡的点了点头。 侍卫们离开后,弘历点了两个御前侍卫:「你们去看看,莫要惊了人。」 「是!」侍卫们快步离去。 「让钦天监的来回话。」这话就是说给李玉的了。 李玉躬身应了,转头吩咐了两个小太监。 虽说冷宫本就年久失修,但也是在紫禁城里,走水总是不吉利。 侍卫奉上荷花后,御驾队伍就继续前行了。 摘星阁。 温晚无聊的倒腾着镜子,何嬷嬷一个人陪在里面,剩下的人并未守在楼下,而是都散去了各处,每个人都拿着一面镜子。 「罢了,明日再来吧。」温晚合上镜子。 何嬷嬷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点头道:「娘娘,您实在不需以身犯险。」 「随意找个理由,把那金答应也送去冷宫同完颜氏作伴也就是了,何苦您亲自入局?」 「奴婢实在心里不安稳。」 「许多不是在守着么?」温晚笑道。 温晚自进宫安顿好后,就一直让人注意着金氏,金氏復宠无望,可她是有心机的,温晚本想用个法子,激她一激,让她犯个错,她就可以以绝后患。 谁知,金氏自己就想了法子,竟然勾搭上了冷宫的完颜氏。 两个跌落泥土的人「惺惺相惜」,一拍即合——要除掉温晚这个祸害。 金氏一如既往的会把人当刀使,她出主意,完颜氏执行。 温晚挺好奇她怎么能把完颜氏从冷宫捞出来,可惜金氏迟迟没有动作。 但温晚等不及了,弘历那里,只是暂且稳住了,她还需要一场苦肉计,让他想明白。 所以,就主动奉上了机会,固定时辰出现在御花园,并让人激了激金氏。 「许多守着也不是万无一失!」何嬷嬷还是不贊同。 「娘娘,您明日还是莫要来了,奴婢替您来,她们冲过来,发现不是您,岂不是更气死了?」何嬷嬷劝道。 「明日再说明日。」温晚敷衍道。 她必须得亲自来等着,只有她真的差点伤着,才能刺激到弘历。 何嬷嬷刚要下楼唤许多来收拾镜子带走,就听楼梯响起了脚步声。 她心里一惊,挡在温晚前面,「娘娘…」 温晚却听出了许多的脚步声,果然片刻,许多出现在她们面前:「娘娘,冷宫走水了!」 走水? 温晚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金氏同完颜氏的计谋。 火烧冷宫,侍卫们必然要开门灭火,完颜氏便可以趁乱而出,金氏再接应一二。 说不得这会儿已经来了御花园了。 她站在窗边,看向外面。 「皇上?」 何嬷嬷一愣,走过去也看向外面:「皇上!」 「皇上莫不是来寻娘娘?」 第278页 都知道温晚这个时辰来御花园,弘历来寻她也不足为奇。 温晚微微蹙眉,也不知谁的脚步快些,若是完颜氏慢吞吞的,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 弘历身边带了那么多人,她根本闯不进来。 权衡片刻,温晚回身道:「这里景致未成,皇上来了也没意思,收起来罢,我去见皇上。」 何嬷嬷点头,皇上在,娘娘就安全的很了。 第115章 温晚最后往窗边看了一眼,而后往楼下走去。 何嬷嬷还是谨慎的,抱着一面镜子走在温晚的前头。 所以当完颜氏冲过来的时候,她起到了缓冲的作用。 完颜氏手里尖锐的木棍就戳在了她手里的镜子上。 许多立刻用自己手里的镜子,砸在了完颜氏的脑袋上。 温晚?? 战斗结束的有点快啊… 许多砸了完颜氏,就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把人按倒在地,一边大喊:「来人!保护娘娘!」 他声音太大太激烈,弘历那边也听到了声音。 他立刻往声音这边而来,李玉跟着先跑,一边对侍卫喊:「快去看看!」 侍卫快些去,就能免弘历亲身犯险,李玉的脑子转的很快。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许多还在死死按着大叫的完颜氏,一个在冷宫备受蹉跎的弱女子,自然是没什么力气的。 侍卫接手了完颜氏后,许多才满头大汗的起身,在旁边跪地请安。 何嬷嬷见到弘历也放了心,跪在一边。 弘历将孤零零站着的温晚抱住:「可有吓到?」 温晚茫然的看着他。 还没来得及吓着呢,这刺杀也太草率了,她都不好意思做惊吓状。 她的茫然在弘历眼里就变成了受惊无措,他紧紧揽着她,小声哄着:「心心不怕的…」 李玉在旁理智的道:「皇上,不如您先带娘娘回去?」 「嗯。」 弘历抱起温晚,一併坐上了龙撵。 「让吴书来处置。」 「是!」李玉示意后面跟着的进宝进忠去伺候弘历,他自己留下处置。 「冷宫里的,都扣住,不能少,不能死。」 「是!」一个侍卫行礼后匆匆离开了。 弘历揽着温晚,微微抬了抬手指,进宝就示意抬起龙撵。 温晚在弘历怀里,瞥了眼四周,她总觉得这个计谋未免太粗糙了些,金氏的能力应该不止于此。 因着完颜氏怎么也算刺杀了,弘历再淡定,身边的人却不敢淡定,侍卫又加多了两队,将龙撵围的死死的。 一向不跟弘历进后宫的富察傅恆都赶来了。 走在龙撵旁低声道:「皇上。宫中已经戒严,所有宫门关闭,各位小主的宫门也都暂且关闭。」 弘历点了点头:「回养心殿。」 「是!」富察傅恆抬头的瞬间,看到明黄色龙袍掩盖住的一抹淡蓝色。 他忍了又忍,没有说出那句:可要给贵妃,请太医? 皇上没提叫太医来,想必贵妃应该无事。 就在即将离开御花园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就变的安静了。 富察傅恆去而復返:「皇上,只是两个冷宫走失的,已经压下去了。」 温晚闻言拽紧了弘历的衣袖。 弘历以为她怕,低头轻声安慰:「只是一场意外,冷宫年久失修,才让她们跑了出来,里头的人都虚弱不堪,没有危险的。」 「事情查清后,我会把人都处置了,再不会出意外了。」 傅恆听到了,有些怔愣,随即低头默默跟着。 温晚缓缓松开他的衣袖,没有说话,弘历越发抱紧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突然,前方队伍一停,龙撵也随之停了下来。 「走水!救火!」侍卫们的声音倒是急而不慌。 这里怎么会走水? 温晚略带好奇的直起身子,弘历失笑:「你就不能压一压你的好奇心?」 「怕成这样,还要看热闹?」 温晚尴尬,「这么多侍卫呢!」 不过她又抓住了弘历的衣袖,克制住内心旋转跳跃的小人儿,就这?就这?来点刺激点的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女主光环影响了这个世界——果然来了刺激的。 她被弘历重新按进了怀里,她不甘心,努力越过他的肩头,她的视线看向的是他的斜后方,然后便看到几个带着火的东西飞了过来,直奔他们。 温晚淡定的呀了一声,然后奋不顾身的试图去弘历的另一边,给他挡住,但他们在椅子上,这动作自然做不到,她就慌乱似的改成了整个人趴到弘历身上,宽大的袖子去挡弘历的脸。 弘历箍着她的腰,十分冷静的就势把她护在怀里。 富察傅恆最先反应过来,拔刀斩杀了几乎所有的「火鸟」,只剩了一只,他慢了一步,不由大惊,火鸟落到人身上,极有可能起火灼伤。 他忍不住飞身扑过去,想要徒手去捉。 火鸟擦过他的手指,撞向温晚的头髮,傅恆急疯了,「娘娘…」 他眼前明黄色的影子一闪,火鸟在龙撵前扑腾着落地。 弘历用腰间的九龙珮击落了它,火鸟燃烧了九龙佩上的络子,傅恆赶紧扑灭,然后恭敬的呈给弘历。 第279页 「叫刘春过来罢。」弘历淡淡的道。 傅恆称是,让旁边的侍卫去召人,自己又回了弘历的龙撵前。 只见弘历正在笑着哄温晚,「我又没有拿手去捉,这你也要恼?」 「我心中有数,并非冒险,我的身手…你不是知道的?」 温晚仔细查看着他的手,其实他若是用她去挡那火鸟,她也觉得很正常,弘历他们所受的教育是帝王之身不容有失,不然影响的就是整个国。 失一人和失天下。 任谁都知道怎么选。 他若那样做了,她会日后想办法杀他,但也不会怪他恨他。 但他毫不犹豫替她挡住了,那就算救命之恩。 温晚难得用了真心,反覆看了他的手确保安然无恙,才心有余悸的道:「我回去就抄百遍佛经。」 替你酬谢神明。 弘历笑笑,替她摘掉了头髮上不知何时沾染的花瓣。 傅恆在旁看到,突然出声:「皇上,那花瓣,可否让微臣看看?」 弘历神情严肃起来,将花瓣递了过去。 然后仔细看了看温晚的髮髻,她的顶簪后面,还落了两片,弘历一一取出,尽数给了傅恆。 「有异香。」傅恆道。 「微臣瞧见,最后那只,便是冲着娘娘发间去的。」 「叫陆长川来。」弘历冷声道。 「是!」 傅恆叫了人去,又道:「皇上,前面的火已经灭了,还是尽快回养心殿罢,微臣留下等刘大人查看。」 「嗯。」 「这花瓣,本是落到朕的肩膀上的,贵妃不小心,蹭到了而已。」弘历沉声道。 傅恆低头:「微臣明白。」 此话一出,这事儿就与贵妃无关了,贵妃倒成了无辜。 弘历又念了几个武将和两个文臣的名字,「宣进宫来。」 龙撵重新前行,弘历低头看着温晚:「你跟我回养心殿。」 温晚摸了摸自己的头髮,轻声道:「是冲着我来的罢?」 「我还好好的,幕后之人怎么会甘心?」 「我还是回永寿宫罢?」 「不…可还有闲置的宫殿?我呆在那里,你再让侍卫暗中合围…」 弘历捏了捏她的手:「我就不该给你读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你这想了些什么主意?我能让你以身犯险?还是说,宫中侍卫已经腐烂到只能靠你引敌,才能捉住人的地步了?那我这皇帝还是别做了,趁早带你逃命罢!」 逃命也别带我啊,多不吉利。 温晚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听他训斥,便乖乖闭了嘴。 「什么时候事了,你什么时候回永寿宫。」 「太后…」温晚道。 「我会让人去跟太后说,放心。」 「嗯。」 「宫中已经戒严,一个都不会漏掉的。」 「御花园,也该整修了。」 「待整修好了,我陪你来赏景儿,不如多种一些你喜欢的垂丝海棠?」 「你的人手里拿着镜子,是要弄什么景儿么?御花园太小了,改日带你去圆明园。」 弘历同她十指相扣,一点点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温晚依在他的肩头,似乎终于害怕:「我当时,想到了一句遗言。」 弘历皱眉,「不许胡说!」 「我想同您说,别忘了我。」 「但现在大难不死,我又想,若哪天,我真的不在了,您还是把我忘了吧?您若念着我,保不齐看到像我的人,就会喜欢,那,我该多难过?」 「你都死了,还怎么难过?」弘历难得这么恶劣的说话。 他方才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怒,眼下,却被她气着了。 「你若敢死了,我就纳几百个像你的。」 「你是想把我再气活了?」温晚笑了起来。 「不过您也不会好受,几百人,无一不像我,可无一是我!」她有些得意。 弘历看着她,冷哼一声。 到了养心殿,他就把人抱进去,恶狠狠的眼神,但吻上去的时候却十分轻柔,似是安抚。 「我去前头了,一会儿让王为给你诊脉。」 「不许胡思乱想,万事有我呢。」 「嗯。」温晚乖巧点头。 弘历让几个侍卫守在门外,方去了前头。 温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嘆了一口气,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次,不知道要多少人给完颜氏陪葬。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金氏自然也躲不掉,甚至金氏和完颜氏满门,都难逃一劫。 一处小小的宫室内,四周都挂着布帘,房内阴暗无比。 金氏瑟瑟发抖的坐在床边。 「不是这样的…」 「皇上…皇上怎么会去…」 从杀贵妃变成了谋杀皇帝,那是灭九族的大罪! 第116章 宫中戒严一天一夜后,内宫门终于打开了。 皇后派人告知各宫,免除五日请安,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们都乖乖呆在自己宫里,别出来熘达了。 傅恆处理冷宫事宜时,特意绕路去了趟长春宫。 皇后十分焦急的问他:「皇上到底如何?」 她本得了李玉亲自来传的消息,能说的倒也都说了,可是她总担心弘历瞒着她什么,心一直提着。 第280页 傅恆笑着安抚她:「姐姐莫急,皇上安然无恙。」 皇后看着弟弟,这才放了心。 「皇上已经派人把事儿都说了,我也就不问你了,只要皇上无事,那便够了。」她无意为难弟弟,眼下傅恆要好好当差,富察家才能更上一层。 皇后说完,又道:「贵妃…如何?」她眼底的担心倒不作假。 「贵妃…也无恙。」傅恆收敛情绪,看起来毫无异样。 皇后点头:「那便好。」 「你快去当差罢,忙起来,也要记得用膳。」 「是!姐姐,那我先走了?」傅恆行礼,刚转身,皇后又叫住他:「我这里有一只镯子,倒还有趣儿,适合未嫁的小格格,你拿去,送给同你定亲的雅雅格格,虽然三年之内,不得婚嫁,但你们已经定亲了,你也要上心些,时常送点东西,也是你的心意。」 傅恆尴尬的笑笑:「镯子姐姐留着给青姝罢,我…前些日子让人送了些珍珠去。」 「珍珠是珍珠,镯子是镯子。」皇后笑嘆,「你先样样都送,而后呢,也要打听打听雅雅格格的喜好,往日里,我是没见到她额娘用珍珠钗环,想必她家是不爱珍珠的,便替你打听了一二,以后,这珍珠不必再送了。」 说话间,彩柳已经取了镯子来,傅恆只能拿着,再次行礼,便匆匆离开了。 「娘娘,贵妃爱珍珠,皇上每每让人打制珍珠的步摇,这京中的格格们,也都学着贵妃,难得这雅雅格格不落俗套。」傅恆离开,彩柳在皇后身后笑道。 「贵妃可从来不俗,别人东施效颦,才显得俗了。」皇后摇头。 「贵妃受了惊,准备些东西,过些日子送去永寿宫,给贵妃压惊罢。」 「是。」彩柳明白,这些日子,贵妃恐怕要住在养心殿了。 「宫里生出这样的风波,你让小乐子去永琏那里陪着,我总不放心。」 「好在青姝还住在我这里。」皇后捂住心口嘆了口气。 彩柳应了,自去叫人。 养心殿。 弘历端坐在龙椅上,殿中候着几个大臣,正在听他说对此事的处置。 「完颜氏,行谋刺之事,罪无可恕…」 温晚站在屏风后听着,完颜氏,毒酒一杯,母家三族被诛,金氏,不赐死,连同冷宫未死之人,一併送出宫去,让她同这些人同榻而居,这对金氏来说,简直生不如死,想必弘历也不会让她轻易死了,定然找了人看管,或是直接用针灸穴位之道,让她生死不能自己。 金氏一族却没有被斩,但弘历留了金氏的口供,这是悬在金氏一族头上的利剑,他们只能拼命的效忠,可当他们的价值耗尽,恐怕也难逃一死。 御花园伺候的,还有冷宫伺候的宫女太监,皆杖毙,不累及家人。 温晚听的差不多,便准备回后头继续抄经。 虽说事情闹的如此之大,超乎了她的想像,但经此一事,弘历大概暂时不会再对她有什么阴暗的想法了。 刚走到门口,她瞥见了一个人影。 「富察侍卫。」 此刻守在这里的竟然是富察傅恆,应该是刚换值。 傅恆行礼:「贵妃娘娘。」 「富察侍卫的手指,可好些了?」 那日火鸟的火苗擦过了他的手指,算起来也是为了救她,她若是送药,弘历指定得疯,所以她只能当忘记了,但今儿见了,总要问上一问。 「谢娘娘关心,已然好了。」 才两日,怎么可能好,还包着呢。 不过温晚没有继续问,点头,便进去了。 她一进去,就后悔了。 她表现的太不像不认识他的样子了! 若是她不认识他,那不会是这么淡漠疏离,只有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才避之不及! 傅恆绝对是个聪明人,兴许此刻已经反应了过来,也不知他会脑补些什么。 温晚慢慢走着,也无心抄经了,她在犹豫,要不要干脆试探一番,看看他俩到底有什么? 外面的傅恆果然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还记得自己! 不是说她失忆了么? 傅恆目露欣喜,她记得我?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暗淡了下来,她这般冷淡,唯恐同他沾染上似的,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也好。 她如今是贵妃,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不该沾染这些不想干的。 且自己连她的故人都算不上。 傅恆刚收拾了情绪。 「富察大人。」一个女声突然响起。 他侧过身一看,是贵妃的宫女。 「娘娘请大人入内,有事相问。」 傅恆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忍不住泛起了涟漪。 他跟着春然缓步而入,隐约看到温晚坐在榻上,就低下头,离着一段距离行礼:「娘娘。」 「富察侍卫,本宫那日,丢失了一枚戒指,不知你们搜查御花园时,可有见到?」 「一枚戒指虽不值什么,却是本宫家中带来的。」 「回娘娘,微臣并未发现戒指,不过御花园尚未有人踏足,微臣去给娘娘再寻一遍。」傅恆道。 「罢了,一枚戒指而已,如此兴师动众,让人笑话。」温晚轻嘆,似有低落。 「娘娘念旧,是娘娘纯善,哪里会有人笑话娘娘呢。」 第281页 温晚抬眼,看着他:「念旧?」 「旁人不知,富察侍卫却不会不知,本宫前尘尽忘,哪里有旧可念?」 「还是说,富察侍卫说的念旧,是本宫从前的性子?」 傅恆被她淡薄探究的眼神刺痛,他垂眸不敢与她对视。 「微臣…微臣…」 「微臣只是…」 「微不足道。」 温晚笑了:「富察侍卫且去忙罢。」 「是!」傅恆声音明显不及初进门时的清朗。 他正要离开,就听后面传来了请安声:「皇上万安。」 傅恆立刻变了表情,看起来毫无异样,原地站住行礼。「皇上。」 弘历看到他,笑了笑:「怎么是你当值?」 「贵妃娘娘召微臣,询问御花园遗失的首饰。」 「微臣无能,未曾发现。」 「什么首饰值得你惦记?」弘历走到温晚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温晚示意他附耳过来,她轻声说了两句,弘历失笑:「你都不知掉在何处,让人家如何找?」 「傅恆,你让童和带两队人,再带上贵妃宫里的人指路,贵妃那日走过之处,从头到尾找一遍罢。」 「是!」傅恆行礼退了出去。 「你那个戒指并非宫中所制,被人昧下了,转手弄去宫外,也是追查不得的。」弘历转而对温晚道。 「实在喜欢,我给你画下花样,再让人给你做一枚,可好?」 温晚摇头:「其实寻不到也没什么,有点遗憾,我便更能记得这回,同您生死与共。」 「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了。」 「以后呢,对彼此好些。」她笑了起来。 「这话你说给你自己就行,最没良心的就是你了。」弘历嫌弃。 温晚主动抱着他,十分亲昵:「知道了知道了。」 「就怕啊,我的好,您受不住。」 「受不住?」弘历眼神开始变了。 温晚斜了他一眼:「收起你那些不正经的念头!」 「你正经?」 「你正经怎么会知道我不正经?」弘历哼道。 「懒得理你!」 「我要去抄经了。」 「心不静,怎么抄经?」弘历把人捞住,眼神暧昧。 「那…心不静…能做什么?」温晚娇哼。 「自然是…」弘历慢慢靠近。 「皇上!」李玉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刘大人求见。」 温晚笑的幸灾乐祸:「哦,原来自然是要处理政事?」 弘历箍着她,狠狠亲了片刻,才松开。 「给我等着。」他眼神赤裸。 「我定焚香沐浴…清清白白的等着。」温晚挑衅道。 弘历深吸了口气,才转身离开。 午膳时分。 傅恆看到了归来的童和,上前两步问道:「可找到了?」 童和擦了擦汗摇头:「没有。」 随即小声道:「皇上不会怪罪罢?可是贵妃的心爱之物?」 「只是贵妃家中带来的旧物,不贵重,贵妃的意思是,不需去寻。那便不会怪罪了。」 童和松了口气,点头:「幸好贵妃不是那跋扈骄纵的。」 不然还不得拿他们撒气。 「该我守着了,你先去用午膳罢。」童和拍了拍傅恆的肩膀。 「好。」 傅恆离开后,却没有去用午膳,而是去了御花园,他忍不住去找了一圈。 一无所获。 不过他心里却是好受了,往回走时,突然灵光一闪,脚步匆匆的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看管龙撵等物的太监们看到傅恆,纷纷起身:「富察大人。」 「皇上遗失了东西,我来看看。」 「是!」太监们立刻恭谨起来。 「大人,不知是何物,可要我等帮忙?」 「一枚戒指,你们可见过?」傅恆边说边低头细看。 众人纷纷摇头:「奴才们不敢私藏。」 傅恆也没有很失望,本就没抱希望。 找了一会儿,他就对众人点头,便离开了。 出门时,他眼睛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他眼神突然顿住,右边角落缝隙里似乎有一抹白色。 他快步走了过去,赫然是一枚珍珠戒指。 贵妃爱珍珠,世人皆知。 第117章 男配戏份 傅恆看着戒指,底部缠绕了一圈红线。 她是入宫后瘦了么?怎么会戒指已经不合尺寸? 傅恆嘆了口气,将戒指攥紧,大步离开了。 童和惊讶的看着傅恆掌心的戒指:「你哪里寻到的?」 「用膳途中,应该是龙撵上掉落下来的。你拿去交差罢。」 童和摇头:「那不成!这是你的功劳。」 傅恆笑笑:「这是贵妃的差事。」 而他,是皇后的弟弟。 童和明白过来,抱拳:「那兄弟就却之不恭了!」 他取过戒指,匆匆进去復命,果然得弘历大赏。 温晚看着弘历给她重新戴上了戒指,戒指上少了红线,她没有吱声,兴许只是掉落的时候红线散开了,再缠绕一次也就是了。 倒是弘历注意到了:「这戒指,你戴着尺寸大了些。」 「也不常戴。」温晚手指摆弄了一下。 旧物念情,弘历便也不说重新改尺寸的话了。 第282页 傅恆傍晚下值,他出了宫门,在马上慢慢悠悠,一路走,一路不时看两眼自己的荷包。 里面只放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他又嘆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是着了魔还是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昧下了这根红线。 「傅恆!」 傅恆回神,勐的勒马,只见弘昼大摇大摆的挡在前面。 傅恆都冒了冷汗,「你不要命了!」 「你马骑的比走路都慢,能有什么危险,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弘昼满脸嫌弃。 傅恆下马,口气也不客气:「你好端端的拦马干什么?」 「请你喝酒。」 「我还叫了容钦。」 温晚的长兄。 傅恆垂眸:「有日子没见他了。」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弘昼夺了他的马鞭扔给后面伺候的,就拖着他往旁边酒楼去了。 容钦已经在等待了,彬彬有礼的起身行礼。 弘昼一把托住:「就你事儿最多!」 傅恆沖他一笑:「给他行礼,不值当的!」 容钦还是谦谦君子的模样,做了个请的手势。 弘昼又炸了:「我就见不得他这君子如玉的样子!本王!本王!天潢贵胄!」他指着自己。 「像个泼皮无赖!」傅恆大笑接口。 「滚蛋!」弘昼拉开椅子,瘫坐在上。 「今儿,我可是带了好酒,我们不醉不归。」 傅恆摇头:「我明儿还得当值,一身酒气,皇上不得赏我一顿板子?我喝茶就好。」 容钦咳嗽两声:「回来京城,多有不适应,我这身子,还喝不得酒。」 弘昼?? 「容钦啊…你家兄弟两个,怎么生的这么不要脸的?」 他压低声音:「温晚倒是不似你们两个…」 容钦听到温晚二字,眼神柔软,看向傅恆,不过迟疑片刻,什么也未说。 他差点向傅恆询问温晚在宫中如何。 弘昼看了出来,踢了傅恆一脚,傅恆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又踢回去。 容钦笑笑:「我们不能喝酒,但定能让你尽兴才是。」 弘昼眯着眼睛,点了点他们两个:「哼!本王岂能让你们这等霄小矇骗?!」 酒过三巡。 弘昼已经快要趴在桌子上,他努力撑着:「笑个屁!」 「傅恆!你得意个什么!御前侍卫!狗屁!哪有去驰骋沙场来的有气势?!」 「我志在沙场,你又不是不知。」傅恆隔着茶,半点不生气。 「蠢了罢!你的沙场,这才多少地儿!你懂火器么!你懂的那点儿!算不得什么!西洋!西洋!火器…厉害的很…他们…出美女!」 「你答应我…来日征战那处,给我带百八十个西洋女子回来…」弘昼醉醺醺的,似乎在说胡话。 傅恆笑着点头:「记着了,美人儿!」 「不过西洋火器真的那般厉害?怎么可能?」他这话是看向容钦的。 「是不是,总要去看看,故步自封,不可取。」容钦道。 容钦开口,弘昼听到了,立刻抬头道:「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的。」 「整天刻你那没用的木雕!」 「你怎么不去刻一个厉害的武器!给傅恆…去给我…抢美人儿!」 「木雕有什么用!文书!更是狗屁!你读那些没用的做什么!拳头硬才是真的!才能抢美人儿!不然…不然…」弘昼醉倒在桌子上。 傅恆和容钦无奈对视。 「我送他回去。」傅恆道。 容钦点头,就在他起身的时候,傅恆突然低声道:「贵妃…安好…」 容钦一愣,笑了:「多谢。」 傅恆转身扶起弘昼,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他自幼习武,扶着弘昼毫不费力,依旧身姿挺拔。 傅恆没想到,隔着不过两日,又在宫中见到了容钦,他奉旨入宫,见贵妃,依旧在养心殿,弘历特意给了他们独处的机会。 容钦看着他多年未见的妹妹,眼神十分心疼:「听人说你安好,可总比不上亲眼见见。」 「宫中岁月不易…」 「到底是大哥无能。」容钦低声道,眼神暗淡下来。 「大哥,我是瘦的枯骨嶙峋了么?」温晚捏了捏自己的脸,笑容俏皮。 「二哥来一趟可是顺走我许多点心,我看恨不得替我在宫中受罪…」 容钦笑了:「他从小就不要脸。」 这么一打岔,两人之间随意了许多。 容钦也不好问她宫中如何,只能说自己,大概说了一些,也是报喜不报忧。 宫人再次添了茶,容钦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十分不捨得掏出一个木雕老虎。 「听说你现在爱这个?我给你雕了一枚。」 「和郡王…看过…十分喜欢…但我没给。」容钦眼神深深的看着温晚。 温晚拿着木雕低头一笑,「他什么都想跟我抢,最不要脸就是他了。」 容钦见她这般说,似乎松了口气。 这才起身:「我该回去了,不过日后都在京城了,额娘每月进宫,我也能得知你的消息。」 「大哥放心。」 「我只愿大哥,做自己喜欢的,我并不需大哥为我谋划,大哥切记。」温晚低声道。 容钦缓缓点头:「微臣…拜别…贵妃…」 第283页 容钦离开后,弘历没有立刻去打扰温晚,而是让高玉送了她回永寿宫。 温晚一直攥着那只木雕小老虎,低头沉思,众人只当她是捨不得哥哥,没有打扰。 「翠翠。」 「在。」 「人已经在行动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了。」温晚掌心托着那枚小老虎。 「额娘过几日入宫,想必就能带来消息。」 「他主动找来,说不定就是要合作共赢,最后平分好处。」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先虚以委蛇!最后嘛…再黑吃黑,他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各凭本事了。」温晚神色冷凝。 「如果你能再攻略一些,我们拿到二分之一的奖励,那我们胜算就极大了。」翠翠接口。 「怎么攻略?你知道方向?」 「或许是…生个孩子,有储君之势的孩子。」翠翠道。 「弘昼的任务,如果是自己当皇帝呢?那我岂不是生个孩子,同他争?他也有系统!系统可以直接作用于他!可你不可以作用于我的孩子!」温晚冷笑。 「那时候,谁的胜算更大?」 「搞不好就是满盘皆输!」 温晚如此说,翠翠不知道是不是怕她越发牴触,没有再坚持。 又过几日,伊尔根觉罗氏入宫,果然带来了弘昼的消息。 「你大哥是不愿你掺合进去的,但那和郡王坚持你定然愿意,要你大哥带信儿,还说你在宫中宫外没有耳目,他可以做你的耳目,又不知跟你大哥保证了什么,你大哥才在那日,亲自问问你的意思。」 「你既然愿意,额娘也不拦着,只是,你…」伊尔根觉罗氏嘆气。 她心里是不愿意的。 温晚再争,难不成要争皇后之位? 「额娘放心,我并没有什么贪心之意。只是和郡王说的对,我总不能当个瞎子聋子。」 伊尔根觉罗氏应该是被大儿子已经劝过了,点点头,不再言语。 温晚低声嘱咐了她要带给弘历的话,她一一记下,郑重的点头。 「额娘一个月入宫一次,时间过长,您告诉他,若想常往来,就在宫中,选一人,与我传话罢。」 伊尔根觉罗氏皱眉,让弘昼选人在温晚身边,岂不是? 温晚没有解释,她也不好再问,只点头,表示记着了。 母女二人方说了些旁的话,本来不准备留用午膳,偏弘历赐了菜来,两人便一起用了午膳,依旧是含珠亲自把人送去了宫门。 第二日,花房就来送花,来的是个长相老实的小太监,送的是新开的芍药。 小太监挂着一个旧旧的荷包,乍看不起眼,上面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和字。 温晚看了一眼:「你这荷包不错。」 「赏罢。」 「奴才谢娘娘!」小太监麻利的谢恩。 「这芍药不错,三日后,再送两瓶来罢。」 「是!」小太监躬身退下了,从头到尾,眼神都没敢乱瞟。 温晚手里盘弄着那枚小老虎,有些消息,她家里是弄不来的,弘昼却能。 慎贵人。 只要搞定了她,后宫中这云里雾里的招数,最关键的一个点,就算是捏住了。 第118章 晨起,温晚梳妆后看着自己手,春然替她簪上最后一朵绒花后笑道:「娘娘可是不满意自己的手?新得的润手的,娘娘偏又嫌腻不肯用。」 春然如今说话也随意亲昵了些。 「不,我是在想,时间怎么从指缝里熘走的?」 今儿又是弘历生辰了。 饶是觉得自己还年幼的温晚,也觉得时间其实熘的很快。 春然噗嗤一笑,人人都觉得宫中岁月难熬,只有娘娘觉得日子过的太快。 不过这几个月,皇上待娘娘越发不一样了。 「娘娘,步撵备好了。」含珠进来道。 温晚要去慈宁宫跟弘历和太后一起用早膳。 「走罢。」温晚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 到了慈宁宫,弘历还未至,太后拉着她看一个荷包。 「太后,您也忒敷衍了,就送一个荷包?」 「哀家生了他,还要给他备生辰礼?」太后冷哼,把荷包拿了回去:「荷包也不必送了。」 不得不说,太后的思想觉悟,因为温晚那些新颖的戏本子,而变得越来越高了。 「太后说的有理。」 太后看了她一眼:「你又准备的什么?」 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温晚假装害羞:「做了一盏灯笼…」 太后无情的嘲笑起来:「真是笑死人了!」 「做灯笼?!好大气的礼物。」 温晚帕子一甩,也不装了:「也不知谁将我养的,琴棋书画一窍不通,针线活更是惨不忍睹,不做灯笼做什么?做荷包么?我做了,您儿子真戴出去,您猜猜,丢谁的脸?」 太后噎了一下:「你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温晚轻哼,拿乔起来:「您新得的大大大珊瑚——」 太后一副你真是不要脸了的神情,摆了摆手:「拿去罢。」 「谢太后!」温晚笑起来。 说笑间,弘历便来了,给太后请了安就去更衣了,换了家常的衣裳,方重新回来,坐在温晚身旁,温晚偏头与他对视,眼神缠绵。 第284页 太后显然知道他们的德行,低头喝茶,眼不见为净。 用过早膳,温晚没有要离开慈宁宫的意思,同太后讲午后要看的戏。 「排了那么久,可算是能见着了。」太后道。 「弘历,午膳算是家宴,你下旨,让后宫有位分的,都去用膳看戏罢,人多,也热闹些。」 弘历不太乐意:「皇额娘,我们一家子清静些也好。」 温晚端茶喝了一口,弘历这几个月十分不情愿去旁的宫里,且让太医频繁给后宫众人请脉,都是算着日子去的。 他的心思,温晚是明白的,朝臣要子嗣,他总要有所交代。 算算日子,也该有点好消息了。 今儿若齐聚一堂,说不得就有热闹可看了。 「我跟太后辛苦一顿,怎么也是想显摆显摆的,可皇后娘娘看过两回排演,已经不新鲜了,总要找点人新鲜新鲜。」 太后瞥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你后宫和睦!」 「听皇额娘的。」弘历只能点头,让李玉去传了话。 那些位分不够,晚宴不得参加的诸人,都提起了点精神。 愉贵人得了消息,立刻让人把衣裳首饰都端出来挑选。 宫女劝道:「主儿不如穿晚上那套,晚上朝臣宗室也到,人多,皇上未免看不到主儿的装扮,可午膳,就这么多人…」 愉贵人一听也是:「那就用晚上那套,再选一套晚上穿罢,也不能太寒碜。」 「是!」宫女立刻陪着她挑选起来。 愉贵人拿着一支珍珠钗,嘆了口气:「这钗好看,可惜不能戴。」 「贵妃在的时候,皇上是不会看旁人的,这珍珠钗,更是不喜旁人佩戴,仿佛,咱们都是不配的似的。」 宫女察觉到她的失落,赶紧劝道:「主儿,您再忍忍,马上就苦尽甘来了…」 愉贵人笑了起来,手搭在小腹上:「今儿,可是个好日子。」 「是!皇上定然能龙颜大悦,说不得能给主儿晋位呢!」 晋嫔位,就是一宫主位了。 「若能生个阿哥…」宫女两眼简直要放光了。 愉贵人摸着肚子,也是笑容渐盛:「这后宫,还是要看子嗣的。」 「也是我运气好,贵妃还不曾有孕,要不然,谁还稀罕我生的呢?」 「贵妃承宠最多,却一直未有孕,说不得…」宫女轻声道。 不知多少人都是她这种想法。 「那可就是天妒红颜了。」愉贵人眼神难免嫉妒。 午膳设在重华殿,温晚没有同弘历一併入殿,而是陪着太后。 众人落座后,先是同祝了弘历生辰之喜,方开始用菜,因着用膳后,就去漱芳斋看戏,皇后就没有安排歌舞,显得很是清静。 皇后先单独敬了弘历一杯,说了一串祝福,弘历含笑尽饮了一杯。 然后就是温晚了,她起身,只说了一句:「愿皇上万寿无疆。」 弘历大笑,皇后亦笑了。 众人却不明所以,不知笑点在哪里,也不敢跟着笑,只能都低头垂眸。 弘历亦满饮一杯,温晚看似也饮了整杯,实则她的酒壶里是白水而已。 而后就是慧妃敬酒,她款款起身:「皇上…臣妾不得饮酒,只能以茶代酒。」 弘历看似惊讶:「怎么?可是身子不适?」 「回皇上,臣妾…有孕了。」 满座寂静。 慧妃有孕了?! 温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惊讶一点,然后像是很伤感似的,又喝了一杯「酒」。 「这可真是好消息。」太后先开口道。 「是好消息,赏!」弘历道。 赏? 这话听起来实在… 众人纷纷起身祝贺慧妃,唯独温晚看都不看一眼。 这让看到的众人心中暗爽,贵妃也有这样难受的时候,不过很快都笑不出来了,慧妃有子嗣,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恐怕来日还会多一个贵妃来压着她们! 慧妃静静坐着,心思丝毫不露。 这么一个插曲后,又过了一会儿,娴嫔才起身开始敬酒,「愿皇上福乐安康。」 娴嫔是才女,祝福却是中规中矩——一如既往的低调。 弘历嗯了一声,只沾了沾杯子,便放下了。 继而是纯嫔,她含笑道:「嫔妾与腹中孩儿,同祝皇上福寿绵长。」 这话一出,又是满场寂静。 纯嫔也有孕了?! 也是,纯嫔承宠仅次于贵妃。 众人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纷纷低头掩盖。 「知道你不能饮酒,茶也碰不得,所以给你换了荷花露,用着可还好?」弘历笑道。 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慧妃有孕,也给慧妃换一换菜色。」 李玉应了,自去吩咐了。 众人这才明白,弘历是早就知道纯嫔有孕了。 太后和皇后说话后,众人免不了又恭贺了纯嫔。 温晚神色冷清,依旧不发一言。 「这菜给贵妃拿过去。」弘历道。 李玉刚回来站定,立刻就捧了菜给温晚端了过去,温晚还未起身,弘历就道:「不必谢了,好好用膳,朕看你,只用了一点儿。」 太后依旧赏了皇后两道菜。 两位宫嫔有孕这事儿暂且算过去了,接下来就是贵人位分的敬酒了。 第285页 愉贵人是初封的贵人,算起来要比后晋封的慎贵人尊贵些,所以她先起身,端着酒杯正要开口,忽然偏过头去,干呕了起来。 众人表情都有些麻木了。 慎贵人自己倒了酒,等着恭喜愉贵人。 一番忙乱后,好点了的愉贵人赶紧请罪:「皇上太后恕罪!嫔妾并非有意…」 太后笑笑:「瞧着是好消息,明儿让太医看看。」 「既然是好消息,何罪之有?坐罢,若不舒服,让人伺候你先回去也可。」弘历道。 愉贵人小心的低下头,「谢皇上太后…嫔妾想先告退,嫔妾怕失仪。」 「嗯,去罢。」弘历点头。 愉贵人便赶紧离开了。 等出了大殿,她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本来因着慧妃和纯嫔相继说出有孕,她便不打算说了,想明天让太医请脉后再提,谁知突然噁心,倒显得她是故作这般架势了。 不过看弘历的样子,是不怪罪的。 殿内,慎贵人规规矩矩敬了酒,然后剩下的人里,都没有封号了,按着伺候时间的长短排的座位,便依着座位,依次起身敬酒。 轮到黄氏时,她有些紧张似的说完祝福,酒杯放到唇边,犹豫了一下,才入嘴,一饮而尽。 弘历照例只沾了沾杯口罢了。 敬完酒,就各自用膳了,弘历多同太后皇后和温晚说话,剩下的人也不敢凑热闹,只能默默用膳。 用过膳,弘历亲自扶着太后出殿,「皇额娘先回宫歇歇,儿子再陪您看戏。」 「好。」太后十分开怀的样子。 「你也歇歇,让贵妃陪我回去就是。」 太后每次都让贵妃陪着回宫,众人也都习惯了。 第119章 「慧妃,纯嫔,竟然都有孕了!」愉贵人回了自己的屋子,脸色十分难看。 「主儿…您不可动怒啊!」宫女赶紧给她端温水。 「这样我的孩子还有什么指望?!」 「本来皇上就最疼二阿哥,大阿哥占了长子,三阿哥有个得宠的额娘!我的孩子也就能占一个后宫久未有人有孕…但现在!慧妃!纯嫔!都有孕了!我的孩子可怎么办?」愉贵人眼神透着绝望。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宫女生怕她动了胎气,只能不停的劝,「主儿,孩子还没落地,阿哥还是公主,谁也不知,若您是个阿哥,她们都是公主…」 虽说这话特别自欺欺人,但愉贵人还是抓住了稻草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摸着小腹:「这样也好…至少,就不会有人盯着我这胎了。」 「今儿贵妃那脸色,可是不好看呢。」 宫女点头:「贵妃心情只怕十分不好,还有皇后娘娘…」 「主儿这般不显眼,定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愉贵人点头,又喝了水,方疲倦的去歇着了。 午后,除了愉贵人,后宫众人齐聚漱芳斋看戏。 戏排的别出心裁,吸引了众人的心神,就在关键时候,后头突然传来动静,气氛就被打乱了。 太后不悦的蹙眉:「何人如此没有规矩?」 皇后示意人去后面看看,她也有些不悦,方才看的正上心呢,被打断了,再看,总觉得失了些味道。 不一会儿彩柳回来,回话道:「太后皇上,是黄常在腹中疼痛。」 皇后瞥了彩柳一眼,对弘历道:「皇上,不如让黄常在先出宫安置?」 今儿是弘历的生辰,若请太医,十分晦气。但彩柳的话如此简短让她心中明白,黄氏,恐怕也是有孕了,对此皇后心有准备,旁人察觉不到,她是看的出来的,弘历让太医诊脉还有太医院熬制的坐胎药,迟早后宫要添子嗣的。 既然事关皇嗣,不能掉以轻心,送出宫找太医诊脉就是。 「找个寺庙,送去罢。」弘历道。 「李玉。」 皇后点头,示意彩柳跟李玉一起去安排。 太后听了,脸色缓和了许多,「让黄常在不必忧心,好好养身。」 「是!」李玉躬身应下。 后面的慧妃隐约听到了,似乎猜到了什么,垂眸不语。 一场好戏,因为这么一打岔,听的算是虎头蛇尾,不过后宫这么多人有孕,弥补了太后的失望。 她照例由温晚陪着回了慈宁宫,却一直没有松开手,甚至没有更衣,就携温晚坐在一处,仔细的看温晚的神色。 温晚噗嗤笑了:「您这般看我,我都装不出难过了。」 太后略微放了心,但依旧不松手:「不许打落牙齿活血吞!」 「你戏里写的人儿都十分通透,你也要如那些人一般才是!」 「自然!我写的,自然是心中所想,所以您放心。」温晚笑的毫无悲伤。 她不介意后宫众人生子,最好多生点,大家为了子嗣去斗,也就没人搭理她这个无子的贵妃了。 「你的身子,还要再等等,你切不可以着急。」 温晚调皮的笑:「您都说许多回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真是讨打!」太后气笑了。 「不过后宫出了这么多喜信儿,对前头也是个交代,朝堂对弘历偏宠你,总是有些微词的。」 温晚点头,想了想,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太后诧异了片刻,然后嘆了口气,拍拍她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好事儿…」 第286页 「也就您真心疼我,才会如此想了。」温晚也嘆了口气。 「这心意…太重了!我…其实有些惶恐…」 「但…拒绝不得…也不容我拒绝…」 「皇上从头至尾,都没有管我愿不愿意,他只是给了他能给的一切。」 温晚神情哀伤:「以爱之名,束我于牢笼,我是恨不得怨不得…」 也爱不得。 太后心疼的将她揽进怀里,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半响,她道:「你好好同哀家伺候佛祖,来生,定能自由自在,不必依附旁人。」 温晚写的戏本子,终究一点点改变了太后的想法,但太后心里,还是只能寄託于来生。 「嗯。」温晚点头。 两人方各自更衣,又歇了半个时辰,就得准备赴晚上的宴了。 而挪出宫的黄常在那里,在晚膳前也传来了喜信儿,果然是有孕了。 一下子四位后嫔有孕,这个消息让群臣也跟着大喜,纷纷敬酒恭贺弘历。 等宴席散了,弘历难得沾了醉意,他拨开李玉试图搀扶的手:「去永寿宫。」 李玉赶紧让人抬了龙撵来,又嘱咐不可速度太快,又让人去永寿宫问问,担心温晚已经睡下了,若是睡了,也是要叫起来的。 永寿宫里,温晚并没睡,弘历早就说了夜里要来,她只能等着,提前喝了茶,倒也不难熬。 弘历一个人走了进来,春然便退下了。 温晚看了看他,已经换过衣裳了,想必也喝了醒酒汤了。 「礼物呢?」弘历开口道。 「哪有自己开口要的?」温晚轻哼,不过还是把那盏走马灯拿了出来,每一个部位都是她亲手做的。 弘历拿着灯,有些爱不释手。 「你怎么也不画一对鸳鸯?」他终于找出了一点不满意的地儿。 「鸳鸯难画。」 「花草多简单。」温晚非常实诚。 「这有什么难画的?我教你。」 「李玉…」 「这都什么时辰了?」温晚打断了他。 「哪有让人大半夜画画的?」 弘历看了眼时辰,皱了眉:「这时辰不对。」 「李玉——」这次声音有些大,李玉很快进来了,躬身:「皇上,娘娘。」 「贵妃的这个钟坏了,你让人即刻给贵妃修一修!」 「是!」李玉没发觉不对,找了人抬了那座镶着红宝石的钟出去了。 温晚远远看了眼另一座落地钟,时辰是一样的。 她反应过来,沖弘历比了个二:「这是几?」 弘历一把抓住她的手指:「胡闹!」 温晚也不挣脱:「这是醉了?」 「不是说不给您喝那玉泉酒?怎么还会醉?」 弘历神情委屈:「你在嘲笑我?」 温晚被他的表情逗笑:「这么可怜巴巴的干什么?」 「酒量不好呢,也不是什么缺点…」她捏着他的脸:「我不嫌弃你。」 「你嫌弃我!」弘历越发委屈。 「啧…醉了就胡搅蛮缠!您这个酒品一般啊。」 「醒酒汤喝了几碗?我再让人熬一碗给你。」 「不然一会儿,还不知道你会闹出什么!我那钟的时辰明明准的不得了。」 温晚还没叫人,就被弘历吻住,嘴里有酒气,却也有芍药香,应该是特意用芍药花露漱过口了。 好一会儿,他同她微微分开,额头相抵:「那时辰不准。」 「我不同喝醉的人计较,您说不准就不准罢。」 「时辰不准。」弘历又一次强调。 「太快了。」 「这一夜,怎么能只剩这点时辰?」 温晚无语,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嗯嗯…长夜漫漫…」她敷衍他。 「你敷衍我时,总是会视线微微往左,然后才垂眸。」 温晚一惊,她不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弘历抱住她:「我不怪你。」 「所以,你也别怪我,可好?」 温晚缓缓的回抱他,「我们不是说好的?只要我知情,便什么都可以原谅。」 这话一出,温晚也放松了下来。 就算是弘历察觉了她的小习惯又怎么样?这两个月她已经调整了心态,既然假情假意骗不了人,那就真心,但这真心又不一定非要爱情,也可以是友情啊! 对朋友,就两个要求,一是不叛国,二是她必须有知情权,那就什么都可以原谅! 这种心理建设下,加上技能的加持,她已经进入了状态。 而弘历也因着她的所谓必须要有知情权,不止告诉她,自己让人熬制坐胎药,是为了尽快让后宫多子嗣来应付朝臣,且在得知后宫几人有孕时,就立刻告诉了温晚。 温晚还兴致勃勃的同他探讨了一番,到底多少银子才能真正的买通太医,而不是被太医转头就告发了。 两人争的很激烈,以至于弘历最后只能气急败坏把她压在身下。 弘历抱她抱的越发紧了:「她们敢瞒子嗣之事,以后就敢瞒我旁的,我真是膈应的慌。」 「她们也是为了你生辰给你惊喜嘛。」温晚替他分析。 「为了你的宠爱而已,也不是做坏事。」 「这一点上,你可以没感觉到惊喜,但真没必要膈应。」 第287页 温晚觉得自己真是个三观很正的朋友! 「你帮她们?」弘历不满,抬手去解她的扣子。 「这几年…不会再有别人了。」他道。 四个孩子,哪怕只有一个阿哥,也能得几年清静了,那些御史的嘴也只能乖乖闭上! 温晚心道,阁下能不能忍得住不碰别人先不提,就这四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就是个未知。 若是生不下来,阁下还得努力啊! 这么一想,温晚诡异的有些同情弘历了。 第120章 物以稀为贵,可一下子四个宫嫔都有孕,便显得挤挤攘攘。 弘历和太后只按照位分赏赐了一番,却并没有给哪个提位分的意思。 弘历和太后赏赐了,皇后也要赏,温晚等着皇后赏过了,她也赏了一遍,位分低的那些就不能叫赏了,叫送贺礼,宫里本来就是这样,来来往往的,不然日子多单调。 「娘娘,奴婢听说,程常在,没有给愉贵人和黄常在送贺礼…两位小主不太乐意呢。」何嬷嬷送礼回来说道。 「也就是说,只送了慧妃和纯嫔?」 「是。」 春然听了,接话道:「说起来,程常在那里都没有什么人走动,也甚少得什么赏赐,也就是能得个份例,听说程常在家里也并不是大族,未必会支持多少,应该是实在送不起了。」 「也有道理。」温晚点头。 位分低没有圣宠的日子是特别难熬的,只能守着份例,吃喝用是够了,但宫里若是有宴,衣裳就得不重样,才显得尊重,位分低的,多余的布料根本买不起,更不敢使唤绣娘。若再加上这样的来往恭贺,就更加难熬了,只能家里贴补一些。 「若不送又怕被怪罪,只能选了送位高的两个,可那两个,也是看不上那点儿东西。」何嬷嬷一嘆。 「越过慧妃和纯嫔,送愉贵人和黄常在,那可就要惹麻烦了。她也是在没得选择里,硬选了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想必也是为难许久了。」温晚道。 「娘娘说的是。」何嬷嬷道,然后就不再提了。 本来也不过是随口听来,随口当个闲话儿说了说。 正要说旁的话儿,许多就进来了:「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去御花园赏菊花。」 「今儿天不热,倒是赏花的好时候。」温晚起身。 何嬷嬷几个赶紧给她换了身衣裳,又多戴了一个镯子。 路上,许多就打听清楚了,「娘娘,皇后娘娘只请了您一个…」 「嗯。」温晚多少有些意外,皇后同她,多算是点头之交。 不过她不认为皇后会在这种时候陷害她一个无子的贵妃,所以虽然意外,她也没有不去的意思,同皇后这个人,呆在一起,还是挺舒服的。 御花园里,皇后已经到了,彩柳张罗妥当后,扶着皇后落座,她也有些意外的道:「娘娘,您怎么突然会请贵妃?」 「这几日事务繁忙,累了些。」皇后轻嘆一声。 「谁愿意看那些各怀心思的脸呢?可若本宫自己坐在这里看菊花,传言还不定是什么呢。」 彩柳明白过来,皇后娘娘只是想同贵妃这样没有满心算计的人呆一会儿。 「奴婢明白了。」彩柳笑笑。 这边准备就绪只等着呢,温晚那边却被不速之客拦了路。 她坐在步撵上,看着缓缓行礼的慎贵人,黄常在和程常在。 「免礼罢。」温晚摆摆手,示意继续前行。 程常在噗通跪下:「贵妃娘娘!」 「方才黄常在言语不敬贵妃!嫔妾争辩了两句,慎贵人竟要罚跪嫔妾!求贵妃娘娘做主。」 她这么一说,另外两个脸色一变,跟着也跪了下去。 温晚实在不想掺和,对她言语不敬,有什么稀奇的? 「贵妃娘娘…嫔妾绝无对您不敬的意思!」慎贵人道。 「嫔妾也没有!」黄常在眼神惶恐。 温晚淡淡的嗯了一声。 「既然各执一词,那就把你们身边伺候的送去慎刑司罢。」 「让慎刑司给本宫一个定论。」 三人大惊失色:「娘娘恕罪!」 「本宫还有约,恕不奉陪了。」温晚一个眼神,许多立刻挥手,步撵继续往前而去。 而队伍里出来几个太监,将三人身边的宫女按住,要送去慎刑司。 何嬷嬷谨慎,示意两个宫女去扶住有孕的黄常在,让她动弹不得,至于另外两个,只要不怕御花园大厅广众之下失仪,随她们动作就是。 慎贵人到底是要脸面的,硬生生站着,看着自己的宫女被带走。 「诸位小主,奴婢们送您回去。」何嬷嬷脸色平淡。 「小主们缺了宫女,明儿内务府会给小主们补上的。」 三人只能一脸惊惧的被何嬷嬷派的宫女,扶了回去。 她们想过温晚会震怒,会责罚,却没想到温晚根本懒得跟她们掰扯,直接废了她们的贴身宫女。 这比直接罚她们抄经,罚跪,禁足…都来的让她们难受。 贴身宫女受刑,若受不住,人废了,就不能回来伺候了,她们苦心培养的,就成了空,还得重新培养一个亲信,十分不易。 黄常在有心仗着肚子里的龙种,跪地苦苦哀求,贵妃总不敢真让她久跪,可何嬷嬷没有给她任何机会,两个大力宫女一扶,就牢牢的带回去了。 第288页 温晚让步撵快了些许,便补上了这一点耽搁的时辰。 到了亭子后,她先行礼,皇后立刻道:「不必多礼。」 温晚方起身,两人相视一笑。 温晚没有问皇后为何请她,也没有任何要打机锋的意思,只坐了,端茶饮了一口,是她最近喜欢的雪峰梅香。 亭子外摆满了菊花,颜色各异,摆放的位置也有讲究,乍一看也是好看的。 「臣妾是个俗人,这盆菊花,怎么看怎么像昨日刚用的那盘金丝鱼。」温晚指着最近的一盆菊花笑道。 皇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也笑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今晚怎么也要加一盘金丝鱼的!」 「臣妾听说,这菊花也有炸着吃的。」 「是有,但都是配饰而已,我从前也好奇过味道。」皇后笑的颇为怀念。 温晚瞭然,名门贵女,虽好奇,却断然不会去尝试的,也是不易。 「菊花茶尚且带着怪味儿,直接生炸,菊花本身的味儿是掩盖不了的,那这吃起来,肯定不会好吃。」 「但若是想法子把它去掉怪味儿,又不让其枯萎,那食之,方好。」温晚道。 「生炸不易,但如果换一种方式,便能两全,你可用过菊花鸡?」 温晚摇头:「臣妾只用过菊花茶。」 「菊花鸡,是用菊花熬煮,但熬煮后,会把菊花捞出去,出锅的时候,加上晒干的金菊,金菊入水,就会光鲜如刚从枝头摘下来一般。」 「入口,也是菊花茶般的味道,怪味儿倒不重。」 「娘娘这般形容,臣妾今晚怎么也要尝尝了。」温晚笑笑。 「我们赏花,倒给彼此寻了一道菜出来。」 「咳咳…臣妾…也是能文雅的…那盆,那盆生的跟画里的似的,看着是没有什么食慾的。」 「你再看那盆,颜色太过,都像只鹦鹉了!」皇后指着远处的一盆笑道。 「那可不能被臣妾的皆安看见,它每日最想把那些鹦鹉扑下来。」 两人说笑着,气氛十分融洽。 可往往这种时候,总是会有人来扫兴。 果不其然,不过是两人说了一会儿,暂停饮茶的功夫,就来了不速之客。 黄常在在亭子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请安,皇后一个眼神,彩柳就扶起了她。 「黄常在,瞧着是累了?」 「彩柳,让人送常在回宫歇歇吧。」 黄常在低头:「谢皇后娘娘怜爱,嫔妾…是来请贵妃娘娘原谅的…」 「求贵妃娘娘,饶恕嫔妾的宫女…」 温晚看了眼她的肚子,心里嘆了一口气。 这个蠢货。 这种时候这么低的位分,不好好躲在自己宫中养胎,当什么出头鸟? 「皇后娘娘,可否容臣妾先处置?」温晚道。 皇后点头。 「黄常在,你身怀有孕,不以孩子为重,竟不顾身子,来御花园折腾,难不成,在你的眼里,你的孩子还比不上一个宫女?」 「若是你身子出了什么岔子,常在可要悔恨一生了。」 「嫔妾没有这个意思…自然是孩子重要…」黄常在赶紧道。 「那就是怕本宫责罚常在了?」 温晚嘆了口气:「此事分明后,若常在的确言语不敬,本宫也不计较了,只罚你的宫女便是,是不会罚常在的。」 「皇后娘娘就在此处,本宫是不会赖帐的。」 「常在不必担忧了。」 「送常在回去,再让太医诊脉。」 黄常在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再说,何嬷嬷就亲自把她扶下去了。 「都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臣妾来这御花园竟然连一个时辰都没偷到。」温晚无奈一笑。 「日落还有些时辰,保准让你偷满一个时辰。」皇后笑道。 方才能让黄常在过来,全是因为她身边的人不知道方才发生过事儿,而温晚身边的人,因为皇后在,也不能擅自拦住。 皇后说这话,就是不准人再过来的意思了。 对皇后而已,何尝不是要偷的浮生半日闲? 这份惬意来之不易,两人都没有被黄常在扰了兴致,又聊了起来。 直到快要日落,皇后瞥见许多在亭子外欲言又止,方起身道:「起风了,妹妹路上加个披风才好。」 温晚也起身:「娘娘也是。」 两人再次一笑,皇后先行,温晚等她离开,才上了自己的步撵。 许多这才走过来道:「娘娘,皇上在永寿宫等您了。」 「嗯。」 温晚系了披风,看向落日:「是起风了。」 第121章 都说孕妇在头三个月最要紧,两个月后,四个孕妇陆陆续续,都满了三个月。 纯嫔有生育经验,算是最不紧张的,只是也不常出门。 愉贵人妊娠反应很大,什么味道都闻不得,也吃不下,以至于只能卧床修养。 黄常在自换了宫女,就整天疑神疑鬼,但太医诊脉,她的脉象极好,孩子康健,她不敢出门,好在慎贵人时常去同她说话。 位分最高的慧妃,却是脉象最不好的一个,但也撑过了三个月,这让慧妃看到了希望。 「娘娘,步撵已经备好了。」秀珠道。 「本宫总算能出去透透气了。」慧妃脸色苍白,却又带着一丝补出来的红晕。 第289页 这些日子,她每日各种补药,情绪又极不好,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娘娘,您要放宽心,已经三个月了。」秀珠一边道一边给她披上了厚实的狐裘。 「年关将至,本宫的脉象若能稳当起来,这个年,于本宫,于阿玛,都是个好年。」 「娘娘,脉象已经稳当了。」秀珠肯定的道。 慧妃点头,缓缓往外而去。 她实在憋坏了,往日里也不是多爱出去,只是有孕以来,脉象不稳,她心焦不已,夜夜难眠,久而久之,就情绪波动很大,总觉得憋的慌。 如今脉象稳当,她便迫不及待的出门了。 「去看看梅花罢,昨儿你折回来的梅花甚好。」 「是。」一行人便往梅园而去。 慧妃憋的狠了,只想着透气儿缓减内心的焦虑,所以并没有提前打听,梅林可有旁人在。 宫里都知道,自梅花开了,皇上和贵妃时常就会呆在梅林。 当慧妃堪堪看到梅花时,便看到了弘历明黄色的圣驾,浩浩荡荡,候在路边。 「皇上?」慧妃一喜,弘历偶尔看她,却总是坐坐就走,能多见一回总是好的。 「娘娘…」秀珠小心道:「贵妃…恐怕也在。」 慧妃反应过来,不过心头腾地生出了一股怒火混杂着不甘。 「怎么?贵妃在,本宫就不能踏足了?」 秀珠低头:「娘娘恕罪,是奴婢失言。」 「罢了。」慧妃深吸了一口气。 扶着秀珠的手,缓缓下了步撵,往梅园里面走去。 梅花香味冷冽,让她的心绪平稳了一点点,但还是觉得心中憋闷,慧妃不由得往里又走了一会儿。 只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撞去眼帘,慧妃一惊,皇上?是一个人! 她不由得笑了,快步上前,娇声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刚折下一截梅枝的弘历侧脸看去:「慧妃,怎么出来了?」 慧妃笑道:「太医说,臣妾脉象极好,让臣妾多出来走走,对孩子好…」 说着,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神色温柔。 弘历也看了看她的肚子,点头:「风大,你莫要走太久了。」 「谢皇上关心。」慧妃笑得越发温柔,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弘历却转身欲走,慧妃只能追了两步,然后略委屈似的:「皇上…」 「臣妾一来,皇上便要走…是不是不愿意看见臣妾?」慧妃许久不曾这样撒娇了,现在撒娇有些生疏了,加之没了少女的娇俏,显得像是发脾气似的。 弘历看在孩子的份上,重新回头安慰她:「你身子重,难不成朕还能让你陪朕散步?」 「你好好回去歇着,朕明日再去看你。」也算是给了台阶了。 秀珠偷偷看到弘历手里的梅花,已经明白过来,很想拉着慧妃走,但眼下,她只能想想,根本不敢动。 慧妃脸色越发白了:「是臣妾无用。」 弘历脸色微冷:「贵妃还等着朕,慧妃回去罢。」说罢,转身离去,李玉也大步跟上。 慧妃眼泪哗哗掉落,风冷,眼泪掉在脸颊,又冷又疼。 「娘娘…」秀珠这才上前扶着她,低声道:「娘娘,先回宫罢?」 可不能在这里发脾气。 慧妃却不肯走,硬生生站在原地,足足两柱香,才在秀珠跪地不停的磕头里,狠狠的道:「回宫。」 梅园中心的亭子外,李玉听到慧妃离开的消息,也松了口气,慧妃有身孕,这么赌气,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但他又不敢去劝弘历,弘历最讨厌人威胁了。好在慧妃是最要紧这个孩子的,还是找回了理智,回去了。 「去请个太医,给慧妃娘娘诊脉。」李玉吩咐了一个小太监,然后自己继续守在亭子外。 亭子二楼,弘历正在画画,而温晚一边看画一边拿着他刚折的梅花轻嗅。 亭子中只有他们两个,一柄紫砂壶,下方搁了炭,正冒着热气,旁边的薰香,也是烟雾缭绕,乍一看,颇有些岁月静好。 只是方才窗边一瞥,温晚已经看到了久久不肯离去的慧妃。 慧妃心绪不宁,性情大变,她早就知道。 只是不知这次意外,会不会让慧妃对她生出什么怨怼?看来有必要提醒一下慧妃,谁才是她最应该恨的人。 温晚摘下一枚花瓣,缓缓放入口中,弘历正好抬头看她,见状笑了:「什么都吃。」 温晚拽下另一朵,毫不犹豫的塞进他的嘴里。 「恩…还算…有点味道…」弘历改口。 温晚笑起来:「算您识相。」 弘历放下笔,把她圈进怀里,「委屈你了,只能在这梅园消遣,等明年,就能带你去圆明园常住了。」 「嗯。」 「但是您能不能先放开我?压着我流苏了!」温晚推了推他。 这旖旎的气氛,就这么散了。 弘历松开她,给她理了理流苏,有点嫌弃:「这么长的坠子,你怎么想的?」 「这叫审美创新。」温晚冷哼。 「你的审美?」弘历大笑。「皇额娘都快被你吓着了,那配色——」 「其实那配色…细看以后…也不是不能入眼…毕竟只是一个草图,烧制出来兴许颜色就变了…」弘历在她兇狠的眼神里改口。 第290页 「年前就能烧出一炉,到时候你自己用罢。」 「那不行,我怎么也要孝敬太后,也送您几件,那茶杯就极好,您日日用着,也能念着我。」温晚冷笑。 「我本就日日念着你,茶杯什么的,多余了!」弘历在她颈间厮磨。 「大家…一场…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让您吩咐人烧制的,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而且,创新…无论美丑…难得是它的出现…打破了现状…」温晚意有所指。 让弘历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世界需要改革创新。——这是弘昼的意思。 温晚当然不愿做这种无用的事,但弘昼给的太多了——她想知道的,弘昼总能给她打听个七七八八,他宫中也有人,都不必温晚自己联络,他就可按照她的意思,帮她布局,前朝那里,他也有时时注意,让她不至于对朝堂的动静一无所知。 所以偶尔她想起来了,话赶话到了,也会说一句,也只一句而已。 「你这话让我明白了一事。」 「弘昼为什么要吃那麦子梗!兴许他那个灌了水的脑袋,就是为了所谓的创新?!」弘历一脸的无奈。 「他吃麦子梗?」 「堂堂王爷,会这么蠢?他身边的人也不拦着?不会是要装傻吧?怕您把他…」温晚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弘历?? 「你这个脑袋里面又在想些什么?」 「我没事杀他一个废物干什么?」 「因为他是废物,所以您不会想着杀他,但万一他不是呢?我跟你说,我最近跟太后一起看史书呢…」 弘历无奈的圈着她:「史书深奥,你们还是少看…多排点戏罢!抽空我陪你看戏…上次那个戏就不错…」 「那个戏还不够好…我又改进了剧本…我跟你说…」温晚顺着他的话儿改了话题。 潜移默化,这个主意不错。 弘昼想改革,迟早露出马脚,弘历留心到了,定然会发现弘昼不是他想的那么蠢,到时候不知道会留着他物尽其用还是干脆杀了,但无论哪种,都能让温晚拿到更多的世界奖励。 一个被当作游戏的世界,纵然改了,又能如何? 另一个世界的人受过的所有苦难,都不可能当做不存在了! 钟粹宫。 章太医诊完脉,苦着脸道:「娘娘,您不可这样心绪不宁…」 「微臣再开一个方子,您还需要再养几日。」 慧妃急了:「孩子如何?!」 「娘娘心绪不稳,极容易影响胎儿。」章太医的意思不言而喻。 慧妃眼泪又下来了:「本宫…本宫也不想的…本宫只是控制不住。」 「微臣在药方里加一点静心凝气的药,但也不敢过量,娘娘还是要自我疏解才是。」 「本宫明白了,有劳太医。」慧妃擦了擦眼泪,示意秀珠给太医赏赐。 太医走后,秀珠看着慧妃,也是悲从心来:「娘娘…孩子是最要紧的。」 「您喝了多少药,吃了多少苦?才熬到现在?您应该好好养胎,外头的事,不必再争,不必再理会了才是…」 慧妃眼泪一滴滴坠落:「本宫…知道了。」 「明日,你去禀告皇后娘娘,本宫胎像不稳,要安心养胎,以后不能去请安了。」 皇后本来就免了她请安,但慧妃心神不宁,经常就去请个安,见了那些人,又更加心神不宁,如此反覆,也是恶性循环了。 此刻,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出门,眼不见心不烦。 「再让人送只乖巧的猫来,看着解闷儿。」 「是!」秀珠低头,也擦了一把眼泪。 第122章 钟粹宫。 「娘娘,瞧着气色好多了。」慎贵人坐在下首笑道。 「一碗碗的药喝着,气色再不好,也好了。」慧妃手里拿着串佛珠慢慢的转着,她闭门不出,总要想法子消遣,对那猫儿狗儿很快失了兴趣,秀珠便劝她,不如礼佛,就当给孩子积福。 「说到底,也是本宫的身子没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总是…」 章太医三日就来请一次脉,脉象却越来越差。 「按说,娘娘这个月份了,应该能感觉到孩子动了?黄常在说孩子动了有几日了,还把她吓得跟什么似的。」慎贵人道。 慧妃听了,脸色越发难看:「本宫,比不了黄常在,她的孩子,听说,脉象最是有力。」 「黄常在,宫女出身,大字不识几个,您说,这样的身份,孩子在她的手里养着,实在可惜了。」慎贵人嘆气。 「嫔妾听说,黄常在那胎竟有七分可能,是个阿哥呢…」慎贵人这句放低了声音,颇有些愤愤不平。 「您不知道,嫔妾每天看她那得意的脸…呕死嫔妾了!」 慧妃嘆了口气:「她出身低微,但一个康健的阿哥,就能让她翻身,到时候,也不知道谁嘲笑谁了。」 慎贵人一脸不甘心:「娘娘!钦天监不是给您算过了…就是黄常在这胎,碍着了您肚子里的皇子!您却还想着,让她生一个康健的皇子出来!那不是更…」 「您偏不让人把这事告知皇上!自己把苦往肚子里咽!嫔妾都急死了!」慎贵人一副真心为慧妃的样子。 「告诉皇上?呵。」 「你看皇上在意哪个?四个孕妇,都抵不上贵妃的一根手指!」 第291页 「本宫的孩子弱,黄常在的孩子康健,可说到底,都是皇上的骨肉,他会因为一个弱的孩子,而不要那个康健的么?钦天监也不敢说,黄常在的孩子没了,本宫的孩子就能好起来…」 「那就这么看着那黄常在这般得意?咱们整天以泪洗面?!」慎贵人咬牙切齿。 慧妃垂眸不语。 半响,摇了摇头:「本宫要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娘娘您什么都不必做。」 「自有嫔妾呢!」慎贵人道。 「这样的事,一个不小心,你可就…」慧妃犹疑。 「你倒是比本宫都急!」 「虽说是本宫让你亲近黄常在…可若你实在不愿意见她,本宫也不为难你。」 慎贵人摇头:「娘娘真不必试探嫔妾,这话嫔妾当初就说过,今日再说一回:嫔妾不得宠,不管是为着什么,嫔妾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宠了,嫔妾纵然再谋划,也无济于事,嫔妾认了,但嫔妾不能让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活活熬着!嫔妾要个孩子!」 「嫔妾还是原来的所求,嫔妾想要娘娘替嫔妾,争得三阿哥!」 「原来是没得选,只能要三阿哥,可现在,黄常在的孩子,甚至那愉贵人,也不是不能想,你一心帮衬我,我也当帮你一把。」慧妃缓缓劝道。 「嫔妾有自知之明,娘娘说的这两个孩子,嫔妾是没资格的,但三阿哥,出生有波折,且让贵妃当年差点受了委屈,皇上又对三阿哥最淡,加上娘娘为嫔妾争取,尚且有一博之力。」 「若是不成,嫔妾也绝无怨言。只能说嫔妾命该如此!」慎贵人神色郑重,仿佛已经孤注一掷。 「本宫最喜欢你身上的这股儿劲儿。你又曾助我復宠,还除了完颜氏那个蠢货。」 「本宫也是真心想助你,得偿所愿。」 「只是纯嫔,太沉得住气,咱们多次试探刁难,她都不动怒,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一时也拿她无可奈何。」慧妃眼神多少有些亏欠之意。 「娘娘,机会是得自己争取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嫔妾想要三阿哥,就不能等着三阿哥掉到嫔妾的怀里。」 「嫔妾不仅是想替娘娘除了黄常在这个祸害,保娘娘的子嗣安康,也是把纯嫔拽下来。到时,三阿哥能不能让嫔妾抚养,就看娘娘的了…」 「本宫自然会尽全力助你。」慧妃表明立场。 「嫔妾相信娘娘…只是嫔妾还是那句话,若是不成,嫔妾也认了,只当自己命不好,毕竟这三阿哥,没了纯嫔,是娴嫔娘娘最有机会,然后才能轮得到嫔妾…」慎贵人嘆了口气。 慧妃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娴嫔。」 「放心吧,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愿意娴嫔得这个孩子的。」 「若说不得宠,娴嫔娘娘首屈一指,但娴嫔出身后族…皇上再不喜欢,还是会高位相待,只要她无错,这辈子,熬也熬到贵妃的位分了…」慎贵人有些羡慕似的。 慧妃垂眸,「娴嫔安分守己,得确让人无可奈何,可事在人为,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没有明说,慎贵人也不明问,只当听不懂。 两人又谋划了几句黄常在一事,慎贵人就离开了。 秀珠给慧妃端了燕窝来,低声问道:「娘娘,您真信这慎贵人?」 「自然不信。」 「但她聪明,狠毒,是个能用的。」 「她自己要去算计纯嫔和黄常在,关本宫什么事儿呢?」 「本宫,干干净净。」 「不过,她若是真能做成了,本宫,倒不介意帮她一把,毕竟三阿哥,于本宫的孩子,是没有威胁的。」 秀珠有些忧虑,不过没有多言,又道宫外递了消息来,「大人说,就这几日了。」 慧妃大喜:「本宫,总算听到点好消息了。」 「娘娘…太医说了,您不可心绪波动太大啊…」秀珠着急的道。 慧妃脸色果然已经不太好了:「叫章太医来…」 「然后,就说慎贵人冲撞了本宫…罚她抄经…私下里,你送些好处给她,挑点好的…用人嘛…本宫不能寒酸!」 「是是是!奴婢明白,您先顾着自己的身子!」秀珠忙应着,扶着她去床上躺下,然后一叠声儿的让人去请太医。 五日后,娴嫔父亲贪墨赈灾银子被下狱的消息,在后宫中流传开来。 「娘娘…娴嫔娘娘去长春宫了。」何嬷嬷道。 温晚点头:「她心知肚明,求谁都无用,但是为人女,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玛被问罪。」 「交代宫中诸人,不得议论此事,不得为难延禧宫中的人。」 「是!」何嬷嬷点头。 「娘娘,花房来送花了。」春然进来道。 「今儿是什么花儿?」 「是杜鹃花。」 「这个时节,还能让杜鹃开花,花房有心了。」 「送进来罢。」 「是。」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抱着一盆杜鹃花进来了,只是小太监瞧着很眼生。 温晚看了眼杜鹃,说了句赏,小太监谢过,就磕头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温晚找理由独处,自己对着那盆杜鹃花,打量了起来,最后在花泥里,找到一张纸,叠的像个护身符,里面用拼音写着一句话:「慧妃,娴嫔。」 第292页 温晚将纸晕染在洗笔的水里,看字迹渐渐消失。 原来是慧妃的阿玛弄倒了娴嫔的阿玛? 她能知道,娴嫔,想必也能知道。 娴嫔,恐怕要忍不住了。 长春宫。 皇后看着娴嫔:「咱们两个,也不必说那些虚言,后妃不得妄议朝政,本宫更不能现在去闯养心殿,给你求情,本宫能做的,就是想法子,让你见皇上一面,你当面陈情!」 「嫔妾谢皇后娘娘大恩!」娴嫔跪地叩首。 「只是,嫔妾向来不得圣心,即使见到皇上,他也未必肯听嫔妾的陈情…」 「嫔妾身在宫中,实在无能为力,只求皇后娘娘,可否让您的阿玛…相助一二…嫔妾必然感念娘娘大恩。」 皇后嘆了口气:「你当知,纵然那是本宫的阿玛,本宫也不能与他议论朝政…此乃大忌。」 「你经这样的大事,心神不宁口不择言,本宫不怪你。」 「你先回延禧宫罢,皇上那里,本宫会尽力相劝的。」 娴嫔眼眶通红:「皇后娘娘,嫔妾知道,嫔妾太为难您了,只要您愿意帮嫔妾这一次,嫔妾以后,唯您马首是瞻!」 她低声道:「嫔妾知道,贵妃实则心机深沉,富有谋算…您岂能安心…嫔妾可以——」 皇后皱眉,「娴嫔!慎言!」 「你这话!本宫当没听过!但你若再说这样狂悖之语,本宫必然要罚你的!」 「娴嫔!本宫与你!不是一种人!你不要以己度人!」 「贵妃亦不是你想的那般!」 娴嫔低头,没有再说话,皇后看着她,却生出了一股冷意。 「本宫一直不懂,慧妃是如何得罪了你。」 「如今,却是知道,不管是为着什么,你的心里,都是有自己的一桿称。孰是孰非,你只自己定夺。」 慧妃哪怕只给了一个不屑的眼神,在她这里,恐怕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娴嫔,你回去罢。」 「是!」娴嫔静静的磕头,离开了。 皇后缓了缓,对彩柳道:「去慈宁宫。」 「然后,透个话儿,给永寿宫…」皇后轻声说了几句。 彩柳一脸郑重的点头。 第123章 慈宁宫。 太后听完皇后的话,有些为难:「按理,母族不妥当,是会治后妃一个不曾规劝的罪,但后妃在宫中不易,这个罪便甚少真的治过,若有孩子,还要看在孩子的份上,减一些她母家的罪过。」 「如今,皇帝的意思,是不牵连娴嫔,甚至不牵连乌拉那拉氏的族人,乌拉那拉氏的荣耀依旧在。」 「那后宫里,也就没有动娴嫔的理由。」 「臣妾明白,臣妾也不想为难皇额娘,只是娴嫔心生怨怼之心,臣妾苦劝不得,才想让娴嫔前去佛前静一静心。」皇后也是满面愁容。 太后又想了想:「皇后,先回去吧。此事,让哀家再想想。」 「是!臣妾告退。」皇后没有多言,便行礼离开了。 宋嬷嬷给太后换了茶,担忧的问:「太后,娴嫔心机深沉,您是知道的,皇后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哀家知道。」 「但,后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哀家也不能做的太绝,寒了众人的心。」 「皇后娘娘恐怕是知道此事太过难办,所以才一点弯弯绕都不同您耍的,直接就告知了。」 「皇后也不容易,她并非是要落井下石,若不是娴嫔…皇后定然是善待她的。」太后浅浅喝了口茶。 「你去问问,娴嫔的动静。」 「是!」 宋嬷嬷是约莫两刻钟回来的,「太后,娴嫔就跪在养心殿到永寿宫的必经之地。」 「这是想等着皇上经过,然后为她的阿玛求情呢。」 太后思虑片刻:「再看看罢。」 与此同时,温晚也得了消息,娴嫔跪在离她宫门不远的地方。 「娘娘,可要让人去劝劝?」何嬷嬷道。 「也没有跪到咱们宫门口,怎么劝?」 「总不能显得,连让人为父求情的机会都不给人的罢?让人留意着,若娴嫔有什么不适,去照应一下。」温晚道。 「那皇后娘娘的意思呢?娘娘可要去慈宁宫?」何嬷嬷轻声道。 「慈宁宫要去,但并非去助皇后娘娘。」 何嬷嬷一愣,娘娘难道有了什么野心?! 若是娘娘有了野心,她也当跟着调整心态… 不等何嬷嬷思维发散,温晚又道:「你亲自去皇后宫中,就说,皇后娘娘可还记得陈氏?」 何嬷嬷反应了片刻,道:「娘娘是觉得娴嫔同那陈氏一般?不在后宫中也能…」 「极有可能,娴嫔可比陈氏厉害多了,定然不会留下什么马脚,若是这样,把她弄出宫,倒替她做了不在场证明了!」 「若是毫无证据,我跟皇后硬要说娴嫔心思叵测,皇上七八分会信,但也很难处置。」 「而且,娴嫔竟然同皇后撕破脸,这对她无半分好处,她到底想做什么?」 同归于尽?! 温晚只觉得这个荒诞的可能更大些。 「这几日,要注意咱们宫中的一切,尤其是小厨房,还有那个吉祥缸,水要每日暖着,不能结冰!」 「这话,跟皇后也提一提…」 第293页 「是!奴婢明白。」何嬷嬷见她这般,也想到了某个可能,不由得冒了冷汗。 冰天雪地,娴嫔终究没等到弘历经过,就跪晕了过去,许多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温晚得了消息后,又让人给她请了太医去,还让何嬷嬷去关切了一番,显得贵妃很待见娴嫔似的,内务府那些见风使舵的,便补了炭火等物过去,延禧宫的日子,便没有多难熬。 娴嫔这一晕,倒是没有大碍,太医只说是忧心过度,但娴嫔身子骨好,养两日便好了,可还没等她继续去跪,后宫中又得了一个消息:娴嫔的阿玛,在狱中,自尽了。 但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又查出她的阿玛其实也是冤枉,弘历便下旨,赐了她额娘一品诰命,以作宽慰,而后,又在正月里,给娴嫔晋了位分,为娴妃。 温晚听了消息,不由得自己嘆了一句:「慧妃,真是…杀人诛心啊。」 被冤枉,可却丢了命,远比真的犯了事,死了,更让人不甘心,更让人心痛。 慧妃这是恨不得让娴妃痛死。 娴妃晋封后的第一次请安,久不露面的慧妃果然来了。 「慧妃娘娘,您可算出门走走了,嫔妾们可都盼着同您说说话呢。」慎贵人笑道。 「本宫听到娴嫔姐姐晋了妃位,特来恭贺。」慧妃抚摸着肚子,勾唇一笑,她今日特地上了妆。 「娴妃姐姐,荣升妃位,可喜可贺!」 众人听这话,也纷纷起身恭贺娴妃。 众人先是纷纷恭贺。 「贺喜娴妃娘娘!」 「恭喜娴妃娘娘!」 「恭贺娘娘荣登妃位…」 众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凌迟在娴妃心口的刀锋。 慧妃笑的十分畅快,像是真心替娴妃开心似的。 娴妃始终端坐,不发一言。 皇后姗姗来迟,脸色淡淡的看了眼慧妃:「看来慧妃,身子大好了?」 慧妃赶紧起身:「回娘娘,太医说臣妾胎像已经稳固,所以臣妾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能跟姐妹们说说话。」 皇后点头:「那可是大好事。」 「只是太医似乎也说了,你的心绪要稳,切忌大喜大悲,你当小心才是。」 「是!臣妾明白。」 皇后敲打了一句,便岔开了话,又问了另外三个孕妇情况如何,自然都说极好,还能继续来请安说话。 「纯嫔,听说三阿哥最近爱踢球?本宫这里有几个鞠球,是永琏拿回来的,说要送给三阿哥,但最近他学业太紧,自己倒没有功夫亲自去送,便让本宫转交。」 「多谢娘娘,多谢二阿哥。」纯嫔起身谢恩。 「永璋太淘气,臣妾只能给他玩一玩这些,也是消磨他的精力,不然,每每半夜都不肯睡的。」 「男孩子嘛,都是这样的。」皇后笑道。 「听纯嫔这么说,臣妾倒希望自己肚子里是个公主了,臣妾最贪睡了,若是个阿哥,熬的臣妾不得睡,可太煎熬了。」慧妃笑盈盈的接了句话。 「嫔妾也想得个公主,有大公主一半娇嫩可爱,嫔妾就知足了。」愉贵人也跟着说了一句。 「青姝,如今正闹着学骑马呢!」皇后提起女儿,不由得眉眼温柔。 「也不知青姝怎么同贵妃撒的娇,贵妃你竟送了她一匹小马驹,可太合她的心意了,这些日子,闹的本宫是头疼的很呢。」 「大公主说,若学会了骑射,要给太后和臣妾猎白狐做裘衣,臣妾恨不得再送公主两套弓箭。」温晚笑道。 「你可别再惯着她!这话让她听到了,可得天天去永寿宫磨你。」 「臣妾能得大公主作伴,那再好不过,臣妾明儿就让人给公主做两套骑服。」 皇后头疼的很似的:「可不敢惹你,青姝竟越发跟你一个性子了。」 「贵妃娘娘如此喜欢大公主,想必是想有孩子作伴了?娘娘自己生一个,可不知会养成怎样英姿飒爽的样子呢。」慎贵人又接话了。 温晚笑瞥了她一眼:「还是罢了,本宫,怕疼。」 众人一愣,而后,纷纷笑了起来。 一向很少同温晚说话的慧妃都忍不住了:「贵妃,莫不是因为怕疼,才不肯要孩子…」 所以,不是贵妃生不出来?! 是她根本不要! 温晚笑而不语,倒像是默认了。 众人心中心思又是一番思量。 慎贵人笑的很有深意,低低说了一句:「贵妃虽说怕疼,但贵妃慈爱,对宫中每个孩子都极疼爱呢。可见,贵妃还是很喜欢孩子的。」 这话说的像是夸奖,可几个孕妇却不由得变了脸色。 贵妃自己不想生,又喜欢孩子…那意味着什么? 贵妃很可能要别人的孩子养着?! 而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本宫看皇后娘娘和纯嫔,对几个孩子,操心甚多,看着也是害怕,本宫自己都整日煳里煳涂,如何照顾好一个孩子?慎贵人,倒是自以为了解本宫呢?」 慎贵人立刻起身行礼:「是嫔妾妄猜贵妃的心意,嫔妾知错。」 「罢了。慎贵人每日就爱串门,可见慎贵人,不是喜欢孩子,是喜欢姐妹们呢!」 慎贵人尴尬的低头,不敢再言语。 皇后也看了眼慎贵人,「爱串门倒也不是错,只要别摆弄是非,以己度人就好。」 第294页 「好了,都散了罢。」 「是!」众人行礼告退。 温晚先行,然后是慧妃娴妃等。 慎贵人特意慢了脚步,同黄常在一起回去,也没有坐步撵,而是慢慢走着说话——天气好起来后,她俩几乎每日都如此。 到无人之处,黄常在先急切的开口道:「妹妹!」 「慧妃会不会真的…」 「妹妹拿话,才是真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竟然不知贵妃有这个心思!」不等慎贵人说话,黄常在就又自己道。 「姐姐,我也是贵妃说怕疼,又疼爱大公主,才想到的。」 「一着急,就说出口了。」 「贵妃这会儿不定怎么恼怒我呢!」慎贵人似乎十分后悔。 「贵妃虽然给自己找补了几句,皇后娘娘也帮衬着,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贵妃定然就是这个意思,怪不得后宫风平浪静呢!贵妃压根不想你们这些孕妇出事!不然她的孩子从何处来?!」 「可是…可是贵妃…也不一定会选我的孩子…对吧?」黄常在都要哭了。 「这谁知道呢?」慎贵人嘆了口气。 「如果贵妃想要两个孩子呢…」 「慧妃的孩子,听说不太康健…又是妃位,贵妃未必会夺她的,剩下三位,纯嫔,同贵妃交好…」 「如此就剩了姐姐和愉贵人了。这会儿,愉贵人恐怕也反应过来了。」 黄常在震惊了:「所以我无论生的是公主还是阿哥…贵妃都会要去?!」 慎贵人微微点了点头。 黄常在身子颤了缠,红了眼眶。 「姐姐,先回去再议…」慎贵人扶着她道。 黄常在环顾四周,虽说这里空旷无人,但自己红着眼落了泪,若再往前,被人看到也是不好,只能强忍着,同慎贵人回了宫。 一回去,黄常在顾不得休息,就拉着慎贵人哀求,让她替她想想法子。 「姐姐,不是妹妹不帮您,能有什么法子呢?」 「愉贵人先不说,姐姐你…哎…太医都说了,是个康健的阿哥…你说,一个阿哥,若是亲额娘在,怎么能同养母亲近?」 黄常在更加惊惧:「贵妃想去母留子?!」 「这谁知道呢?可一些传言里,这样的事,还少吗?」 「圣祖爷那时候,许多孩子都是给别人养的,可十有八九都养不大好…哎…」 「姐姐,那可是贵妃啊,皇上的心尖尖,你说,贵妃所要,谁能拦住?皇后娘娘都不能!且皇后娘娘,未必就不希望贵妃养别人的孩子…毕竟养子哪里比得上亲子?贵妃没有亲子,就很难影响二阿哥…」 「若真要我想法子,我看姐姐,还不如直接向贵妃投诚,贵妃看你识趣,说不定到时候,只要孩子,留姐姐一条命也未可知呢!」 「只是姐姐,要十二万分的识趣才行…」 黄常在终于被慎贵人吓得晕了过去。 慎贵人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嘴角:「来人,请太医。」 黄常在很快被救醒,但还是惊恐不安,慎贵人又时不时过来「劝慰」,如此不过十余日,黄常在胎像就不太稳当了。 为着孩子,弘历过来看了看,黄常在可怜兮兮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试探,弘历一听就听出了她的意思,十分膈应,他怎么会让温晚养别人生的孩子?! 别当场训斥了几句黄常在不敬贵妃,黄常在听岔了意思,以为是弘历嫌弃她不识趣,弘历走后,又晕了过去。 等醒来,慎贵人又又又来了。 「姐姐,是不是憋的太狠了,这几日你都不肯出门,不如出去走走,太医说,多走动对孩子好。」慎贵人不紧不慢的劝着。 黄常在虚弱的抽涕:「走动又能怎么样呢?孩子再好,也不是我的了。」 「姐姐,留得青山在…」 「你要振作起来!你好好的,咱们才能从长计议。」 慎贵人好说歹说,加上汤药辅助,黄常在终于有了点精气神,第二日,便同她出门了。 「姐姐,这边清静…我们去这边罢。」慎贵人指着一条小路道。 黄常在点头,宫中御花园不大,她早就走遍了数次了,这条小路尽头是假山群,穿过假山群就到了小湖边了。沿着湖边再走两步,就是一个碧波亭,刚好可以歇歇。 「今儿太阳倒是好,身上总算暖起来了。」黄常在勉强笑了笑。 「多晒太阳,对孩子好…」慎贵人笑道。 「前面那块石头十分平滑,姐姐不如先坐坐?到亭子未免远了点,姐姐刚出门,可不能累着。」 「好,妹妹你太细心了。」黄常在很感动。 「还好妹妹一直不嫌弃我…」 「姐姐又说这话了!好没意思!」慎贵人嘆气。 「好好好,我不说了,患难见真情,我记在心里了——啊!」 黄常在突然惊唿起来:「疼…」 「快来人啊!」慎贵人发出了比她大的多的喊声。 「姐姐!你怎么了?!」 「这是谁的球?!」 「救命啊!」 两人身边的宫女也跟着喊了起来。 很快,一群人就从假山另一边跑了过来:「这…」 为首的太监赶紧过来行礼:「两位小主,奴才是三阿哥房里的,方才那鞠球是——」 「这球砸到了黄常在的肚子!」慎贵人厉喝。 第295页 太监们大惊:「这这这…」 这怎么能这么巧?! 他们是隔着假山踢的!还能踢到一个孕妇的肚子! 太监们的冷汗水都下来了,跪地磕头:「奴才不是故意的!」 慎贵人气的厉害:「黄常在身怀龙嗣,若是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等着陪葬吧!」 她不停的骂这些太监,显得气急了,一刻钟后才停止,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可能把姐姐先抬回去?!」 黄常在的宫女,一边哭一边道:「贵人,还未请太医…」 「蠢货!那你在做什么!你主子不好了,能有你的好?!」 「奴婢这就去…」宫女赶紧跑了。 慎贵人又骂了几句,才让人传了步撵来,把黄常在抬了回去。 孩子,果然没有保住。 何嬷嬷听说了,就匆匆报给了温晚。 「我以为她是想吓死黄常在,没想到,她做那些,是为着让黄常在胎像不稳,然后才能一击即中。」 「这个女人,越来越狠了。」 何嬷嬷脸色不太好看:「娘娘,这样的人,留不得了。」 温晚摇了摇头:「还不行。」 「留着她,是为着娴妃,动了她,娴妃就少了刀,又不知何时才会动手,不能总这么等着。」 「娴妃最近心绪已经快要稳不住了,我们再等等。」 「娴妃的人,我们只找出了那么几个,我总觉得不止。而且,娴妃必然另有依仗,不把人揪出来,咱们迟早得吃亏。」 「娴妃的人,只能是她的姑母给她留下的,经过这么多年,应该也不多了…」何嬷嬷道。 「不过奴婢不太明白,慎贵人为何要害黄常在,就为了陷害纯嫔和三阿哥?」 「她同纯嫔,说到底也没有那么大的仇啊,当初还是她自己先招惹人家纯嫔的。纯嫔娘娘这么久了也没真的怎么样她,反而她要赶尽杀绝,也太恶毒了。」 「所以说。这种人,心思实在与常人不同,娴妃能用她,是娴妃的本事,也说明娴妃比她更可怕。」 「娴妃娘娘把自己撇的太干净了。」何嬷嬷有些担忧。 「再等等,娴妃绝对不是只要折腾纯嫔。」温晚神色凝重。 「她定然还是要先冲着慧妃去,到时候,咱们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插上一手,最好,能让她功亏一篑,若是不能,至少也能让她乱了阵脚,从而露出马脚来…」 如果不是太难以下毒,也根本无法买通个太监,把娴妃直接杀了,温晚一点儿也不想同娴妃这样的人打持久战。 若不是温晚早就察觉娴妃的不对劲,那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即使知道,她也不敢轻易布局去陷害娴妃,怕被她看破然后反手利用,打破自己的人设,且相对于布局,她更擅长去找别人的漏洞,然后一击毙命,她出手越少,就越干净,弘历才越难以察觉——某些时候,她比娴妃更不自由。 「娘娘,不如想法子让慧妃先出手?」 「慧妃自己心知肚明,她也没放过娴妃呢!」 何嬷嬷嘆了口气:「这倒也是。但总归,慧妃是斗不过娴妃的,慧妃倒了,若咱们没有趁机摁住娴妃,下一个…」 说不得就是要冲着永寿宫了。 这娴妃极有耐心,找准了目标,就能等上数年去谋划,又擅长抓住一切意外,谁也不愿意被这么个人盯着。 「但也可能娴妃只是同慧妃有私仇,报了仇就不会再谋划别人。」温晚道。 「不过我们不能赌罢了。」 「皇后娘娘都动了让娴妃出宫的心思,必然是娴妃确实心性不好。」何嬷嬷道。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娴妃为什么要在皇后那里露出马脚?会不会根本就是她故意的?」 「故意让皇后把她送出宫?」 「极有可能,她是想出宫避嫌。」 「不过她恐怕也只是试试,成固然好,不成就不成,并没有什么妨碍。」 「就像那慎贵人,那慎贵人行事,已经能看的很明显了,她抓住机会就会算计一把,不成她立刻就止住了,但绝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何嬷嬷点头,「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宫中的日子,熬久了,原本不是这种性子的,说不得也就变成这样了。」 「慧妃娘娘其实也能看出慎贵人这个性子,只是觉得,自己能防备住。」 温晚喝了口茶,淡淡的道:「她的确信不过慎贵人,只是利用而已,可若她知道慎贵人是娴妃的人,那定然会想法子把慎贵人废了。」 那样的话,娴妃就又得重新布局。 温晚可等不了。 「可就算咱们去暗示,慧妃也未必信咱们呢,毕竟,根本没有证据,慧妃还会觉得是我们挑拨离间。」何嬷嬷以为温晚是过意不去,立刻劝道。 第124章 温晚丝毫没有过意不去的意思,同何嬷嬷说了一会儿后,就起身收拾了起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作为贵妃,怎么也要去走一趟的。 果不其然,很快,皇后那里就派人请她过去,却是去的长春宫,并非黄常在的宫里。 她的步撵刚到,就看到正在离开的圣驾,弘历应该是刚到,等她进院子,只见弘历正在影壁处站立,不等她行礼,就道:「方才李玉看见你的步撵在后面。」 第296页 所以便在这里等着她? 「进去罢。」弘历神色不太好。 「黄常在可是——」温晚低声道。 「她福薄。」弘历淡淡的道。 「这个孩子…亦同我无缘。」这句倒是带了伤心。 温晚只能道:「皇上节哀…」 「真是最毒妇人心!」弘历声音透着怒气。 温晚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她如今已经算了解他一点了,他的怒气似乎不是对三阿哥的样子。 「皇上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嗯。」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到屋里,皇后迎了过来,给弘历见礼,温晚避开,然后给皇后行礼。 「妹妹来了。」皇后道。 各自落座后,弘历直接道:「皇后如何看?」 皇后显然早就思量过了,毫不犹豫的道:「臣妾只觉得太巧了。」 「已经派人又去假山细查了,一寸都不会漏。」 「嗯。」弘历点头,表情终于松了些。 「皇后心中有数便好。」 「朕亦让人过去查看了。」 「朕以为,这球要想准确无误的踢上去,必然是有人事先埋伏在假山中…」 「慧妃自认为用了个能人,可也不看看她能不能掌控!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真是蠢的很!」 「皇上说的是,只是慧妃妹妹…」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温晚静静听着,表情看似漠不关心,实则她的心中全是冷凝。 弘历什么都知道。 这些人并不算弘历多上心的人,他都瞭若指掌一般。 那她呢? 他挂在心头,事事操心的她呢? 皇后与她心照不宣,她以为是女人更了解女人,所以她知道自己的迫不得已和伪装。 可皇后都看的出来的,弘历真的一无所知么? 若他知道,又知道多少? 他不拆穿,又是为什么呢? 温晚快速的盘算,自己总共没出手两次,都是借用巧合意外,弘历看她自带滤镜,应该也想不到她会去做那些根本与她无关紧要的事,毕竟她的脑迴路同寻常后宫女子截然不同。 最多,他只觉察她待他的敷衍。 这么一想,温晚又松了口气。 如今她有技能加持,演技上应该能混淆一二了。 「慎贵人居心不妥,过几日,就把她处置了罢,去冷宫静静也好。」弘历这句话让温晚越发放心了。 弘历没察觉慎贵人是娴妃的人,皇后也没有察觉。 足以可见,他们的脑迴路还是被限制了。 有些事,要大胆猜测,无需证据! 放松下来的温晚,安心的等着吃瓜看戏。 很快,慧妃娴妃纯嫔几个都来了。 慎贵人作为见证人,也来了。 弘历面无表情的叫起后,皇后就道:「黄常在,失了孩子。」 「本宫十分痛心,所以叫诸位妹妹来,听听此事的始末。」 「慎贵人,你说罢。」 底下站着的慎贵人立刻道:「是。」 然后就把事儿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温晚瞥了眼纯嫔,她神色倒是还好,只眉眼间能看到一丝怒气。 这些人做什么筏子,都扯上她的三阿哥,真当纯嫔是个面人儿了。 等慎贵人说完,娴妃竟先开了口:「我记得皇上提过,黄常在腹中的孩子最是康健,应该不至于因这惊吓就不好了罢?」 「原来孩子在腹中如此脆弱?一惊,就能落了胎…」 「也太吓人了。」 「不知黄常在身子如何?可有影响?」 「黄常在身子也损了些,不过好好养着,总会好起来的。」皇后嘆了口气。 娴妃便露出了惋惜又可怕的表情。 慧妃坐在她的对面,忍不住道:「娴妃姐姐未曾生育,不知这孩子便是如此娇嫩的!」 皇后道:「太医说,黄常在是心绪不安有些日子了,又总吃不下睡不好,所以让自己体质变差,这才因惊吓而如此的。」 「原来如此。」娴妃道。 慎贵人一听这话,立刻道:「皇上,皇后娘娘,嫔妾不能不为黄常在作证,是那个球,打中了黄常在的肚子…所以才让孩子不保的!并不只是惊吓而已!」 「你方才为何不曾明说?」皇后蹙眉。 「嫔妾方才…是太慌了…只顾着黄常在的身子了…」 「打中了肚子?」娴妃再次惊讶。 「也太巧了。隔着那么大一座假山呢…唉…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娴妃轻嘆。 慎贵人低头:「嫔妾不知,嫔妾只是将所见所闻实话实说。」 「如此巧合奇怪之事,本宫只是有些惊嘆而已,并非质疑慎贵人,毕竟,欺君之罪,是要连累满门的。」娴妃淡淡的道。 慎贵人肉眼可见的紧张了一下。 慧妃立刻护着:「巧合虽奇,但这世间奇闻异事比比皆是,娴妃姐姐未免想多了。」 「兴许,真是我想多了。」娴妃似笑非笑。 慧妃瞥了她一眼,不想再同她纠缠,转而道:「皇上,皇后娘娘,三阿哥身边的人,闯了这样大的祸事,三阿哥不懂事,尚且不能管束下人,这也就不能算三阿哥的错,臣妾觉得,只罚那该死的太监就是。」 「只罚一个小太监?可是…可是…黄常在肚子里的是皇上的龙子啊!一个小太监就能抵了?皇上…黄常在该多伤心啊…她一直小心谨慎,只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慎贵人落了泪,似乎是为黄常在不值。 第297页 「可是这事儿,怎么也不能惩罚三阿哥罢?三阿哥还小呢?他去御花园踢球,也是纯嫔应允了的。」慧妃道。 「可也不能怪纯嫔,毕竟纯嫔也不想有如此意外的。」娴妃道。 纯嫔被点名,只能起身:「是嫔妾没有管束好三阿哥身边的人,有失察之罪,请皇上,皇后娘娘治罪。」 「三阿哥年幼,宫人自然都是纯嫔管束,但此事毕竟是意外,又不是纯嫔故意的…」慧妃又故作给纯嫔求情。 「可若纯嫔娘娘是故意的呢…人心难测,谁又知道呢!」慎贵人似乎很着急的脱口而出。 「放肆!」皇后出声制止。 慎贵人立刻跪地:「嫔妾失言,嫔妾只是吓坏了,黄常在当时太过痛苦了…嫔妾…」 「那你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啊!没有证据的话,你也敢说?!」慧妃道。 「是嫔妾失言…嫔妾…知错了…还请皇上,皇后责罚…」慎贵人目光绝望,演出了低位妃嫔被欺负又无力反击的痛苦。 「嫔妾便是再厉害,也不能设计这样的事,能让球隔着假山击中人的肚子,这样的巧合嫔妾想都不敢想。」纯嫔缓缓道。 「出了意外,嫔妾有失察之罪,嫔妾认了,可若是旁的污衊,嫔妾万不会受的!」 「纯嫔,慎贵人只是吓坏了,口不择言,你何必这样当真,如此郑重其事,也是想多了…」慧妃道。 温晚端茶饮了一口,她心中知道真相,此事又无关于她,她不能下场反击打脸旁人,只能这么默默听着,实在有些无聊了。 她趁着放下杯子时,看了眼慧妃。 这里面,认认真真宫斗的恐怕只有她了。 几个人又掰扯了一回,皇后始终中立,弘历不发一言。 眼见着要无话可说了,就见进宝从外头走了进来,跪地行礼:「皇上。」 「如何?」弘历终于说话。 「回皇上,奴才于一处草丛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鞠球,应该是有人怕被搜身,便先将鞠球扔在了草丛里,只是奴才带人搜查,动静恐怕不少人看到了,恐怕不会有人再回来取了。」 「一模一样的鞠球。」弘历冷笑。 「拿进来。」 「是!」进宝出去,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鞠球。 弘历接过,拿在手里打量:「这鞠球,是贵妃给永璋的,上头的镶了一枚翡翠珠,那纹路独一无二。」 「不如让贵妃看看,这枚可是贵妃所赠的?」皇后道。 「不必了,朕也见过。」 「正是这枚。」弘历声音越发冷了。 「也就是说,打中黄常在的并非是三阿哥的人?」皇后立刻道。 纯嫔听了皇后的话,眼眶微红。「三阿哥,差点被冤枉…嫔妾…请皇上为他做主。」 「朕自然会为你们母子做主。」 「你怀有身孕,不宜忧心。先回去歇着罢,晚些时候,朕会去看看永璋。」 「是!嫔妾谢皇上!」纯嫔听话的行礼离开了。 慧妃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不变,跪在下面的慎贵人也没有露出什么惊惧之色,而是茫然道:「那个球?不是被三阿哥的人拿回去了么…」 「三阿哥的人拿回来的球,在本宫这里。」皇后道。 彩柳退出去,很快拿了一个鞠球进来。 果然乍一看,一模一样。 第125章 两个一模一样的球,足以证明这是一场蓄谋的陷害。 「给朕查。」弘历声音很冷。 「朕能容忍你们平日里小打小闹,那算家事,但是,皇嗣,乃是国事。」 他的目光刮过慎贵人,慎贵人忍不住低下了头,还跪着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没有结果之前,所有人,禁足。」 「是!」皇后带头行礼。 众人纷纷起身跟着行礼。 弘历冷着脸起身,经过温晚时停了停:「贵妃随侍养心殿。」 「是。」 温晚向皇后行礼后,就跟着弘历离开了。 到了养心殿,弘历就开始骂骂咧咧:「戴佳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东西!」 「到处煽风点火,她是活腻了吧?!」 温晚不知道事情会查到个什么程度,但这慎贵人,恐怕,日子要到头了。 弘历已经把所有的事儿都安在了她的身上。 温晚没有接话,只是亲自给弘历端了茶,等他喝了才道:「您先消消气。」 「跟这种人生气,她也配!」弘历冷哼。 「搅和的后宫不得安宁!我就该早点把她打发了!」 这事儿对弘历也算是一个提醒,太能惹事的,就不能留。 温晚听着他骂,不劝也不落井下石。 弘历骂了慎贵人,又骂慧妃:「她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孩子我都允她得一个了!」 「人心不足,贪慾过重!」 温晚听着,偶尔嗯一声。 如今弘历私下里,经常这么骂骂咧咧,有时候骂朝臣,有时候骂他的皇叔们,骂后宫这还是头一回。 温晚很少接话,最多给他顺顺毛。 弘历骂完,便去看摺子了,只是让温晚这几日留在养心殿,养心殿她的东西一应俱全,倒也不用再折腾了。 温晚只对春然道:「旁的东西都有,也不用再拿来了,只是花房三日一送的花,还是送来这里罢,我看着心情也好些。」 第298页 春然应了,打发人赶紧去花房说一声。 不过两日,事情就出了结果,又是众人齐聚长春宫。 「此事已经查清了,是黄常在,鬼迷心窍,企图用孩子争宠,岂料失了手,失了孩子!」皇后神色悲痛的道。 众人差点面面相觑,一时寂静无声。 这结果任谁都觉得可笑,但是皇后这样说了,她们只能信了。 「你们当引以为鑑。」 「是!」众人起身行礼。 重新坐下后,温晚表情平淡,昨晚上她就知道了,弘历勃然大怒,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压下了怒气。 黄常在「做」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废除位分,打入冷宫。 皇后说完就让众人散了,温晚先走,还没走出门,就听后面骚乱起来,慧妃晕过去了。 温晚只能停下脚步,跟众人一起表达关切,很快慧妃就被抬到厢房安置,皇后传了太医,却不是慧妃常用的太医,一诊脉,太医变了脸色:「慧妃娘娘腹中孩子,脉象甚弱…」 太医轻易不会往重了说,这个甚弱,听在皇后耳朵里,就是命悬一线了。 皇后听了也变了脸色。 「慧妃不是养好了么?怎么会弱?」 「微臣不知,不如传刘太医来?一直是刘太医知道脉象。」刘太医是慧妃一直用的。 「去传。」 刘太医不多时便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想了对策,对答倒也没有什么破绽,总体意思就是慧妃本就身子弱,前一阵养好了,这几日可能是因黄常在一事受到了惊吓,所以胎像就弱了。 皇后也不好揪着不放。 等慧妃醒来,就让人好好的把她抬回了钟粹宫。 慎贵人也跟着去了,亲手伺候慧妃喝药。 慧妃却一把打翻了那碗药,神色痛苦:「怎么会孩子虚弱?」 「我明明养好了的?!怎么就这样了?!」 「刘太医!刘太医是怎么当差的!」 慎贵人脸色也极为不好,任由她哭喊,砸了碗,她就递上杯子,直到慧妃乏力,双目怔忪。 她才道: 「娘娘。」 「事已至此,您恐怕得想想,这个孩子,能不能助您一臂之力了。」 慧妃木木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黄常在,虽然认了,可是,皇上定然不信,后宫所有人都不信。」 「嫔妾,恐怕,命不久矣了,不能再为娘娘效力了。」 慎贵人笑的悽然:「可嫔妾不甘心,如果不是娴妃从中作梗,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她恐怕就是想藉此除掉嫔妾,没了嫔妾,您还得重新再选一个人替您做事…」 「可若您再选,又哪能那么快呢?这个空档,她定然会出手。」 「与其等着,不如您先下手为强。」 「您的脉象已经后宫皆知了,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恐怕都会躲着您,您需得——」 慧妃怒不可竭,甚至因此咳嗽了起来:「你闭嘴!」 「你竟然敢谋划我的孩子!」 「我杀了你!」 慎贵人没有躲她的巴掌:「娘娘,这个孩子本就保不住。」 「您也没有别的筹码了。」 慧妃恨不得掐死她,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能颓然的躺下。 「你闭嘴…你闭嘴…」 慎贵人看着她,继续道:「娴妃,前日伤了手,如今正用药外敷,那药里含有硃砂。」 「嫔妾很久以前,就存下了一些硃砂…」 「嫔妾,再给娘娘熬一碗药来。」 慧妃几近崩溃,「不…不…」 「娘娘。」 「孩子还会有的。」 「但娴妃。」 「留不得。」 「娴妃…娴妃…」慧妃呢喃,眼神逐渐愤怒。 弘历的眼神她也看得懂,弘历已经怀疑她了。 这都是娴妃从中作梗!否则,已经除了纯嫔了。 可娴妃谨慎,她怎么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只能除了她的阿玛让她心如刀绞。 现在,她终于有了筹码。 慧妃泪如雨下,这是她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啊。 「孩子总会有的…孩子…总会有的…」她摸着自己的腹部哭泣。 慎贵人端了药进来时,慧妃已经哭睡了过去。 「娘娘,该喝药了。」 慧妃醒来,麻木的被她扶起来,把药喝了下去。 「只需要三日。」 慧妃不想看她:「你走。」 「嫔妾告退。」 「明日…嫔妾会再来给娘娘熬药。」 慎贵人缓缓离开了。 可第二日,慎贵人没能如约而来,因为钦天监说她星宿犯沖,冲撞了慧妃,所以要被送出宫礼佛静养。 慧妃急了,让秀珠去见慎贵人。 慎贵人毕竟只是出宫静养,并不是罪人,所以秀珠轻易就带着东西进了她的宫里,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温晚在养心殿,慢条斯理的修整着花房刚送来的花,何嬷嬷匆匆而入,附耳低声道:「慎贵人接旨,收拾东西时,摔了一下,这会儿太医在诊治,今儿是出不了宫了。」 「嗯。」温晚早有预料。 「这些日子的花很不错,可见花房的人十分用心,你让人赏花房上下。」 「是。」何嬷嬷应下就退出去了。 第299页 温晚独自看着花,缓缓笑了。 慎贵人晚两天离宫也不是什么事儿,皇后宽和,允了她三日后再离宫去,还让人多送了两个月份例给她,温晚也跟着送了点东西过去。 第三日,一早。 温晚刚同弘历用了早膳,正喝茶说话,就见李玉神情紧张的进来道:「皇上,娘娘。」 「慧妃娘娘…小产了…」 温晚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弘历面色一下子冷了,手里的茶杯狠狠的摔了出去:「找死!」 李玉捏不住他说的是谁,只能小心的道:「皇后娘娘已经过去钟粹宫了。」 「奴才再去问问太医…」 温晚轻轻拍着弘历的后背,给他顺毛。 弘历深吸了两口气:「去长春宫。」 去长春宫,却不去钟粹宫,足以见弘历的意思了。 「我与您同去。」 弘历握住她的手:「你留在养心殿罢,那些脏东西,别脏了你的眼睛。」 「您去得,我就去得。」 「您生气了,就看看我,也能不那么气不是?再怎么样,也没您的身子要紧,我不管什么脏不脏的,我只管着您。」 这话让弘历眼神暖了下来:「你只管坐在我身边。」 「嗯。」 两人携手而去。 皇后提前得了消息,也回了长春宫。 弘历同温晚进来,皇后神色复杂的行了礼,却没有起身,而是道:「皇上,慧妃的孩子没能保住。是臣妾无能。」 后宫一连失去两个孩子,传出去,可不就是皇后无能,管不好后宫。 弘历扶起了皇后:「这并非皇后的错。」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慧妃妹妹因为胎像本就不稳,加之,服用了硃砂…」 「硃砂?」弘历皱眉。 「是硃砂。」 「三个太医都诊过了,皆是这样的说法。」 「很好。」弘历冷笑:「又出了新招数。」 「李玉。」 李玉脸色凝重的道:「奴才这就去让人细查。」 李玉出去后,皇后便端了茶给弘历,弘历无心饮茶,只道:「皇后怎么看?」 「臣妾,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慧妃极看重这个孩子…方才,哭晕过去了。」 「只是,这孩子,太医本就说,很是虚弱,众人都是听在耳朵里的,本不至于头脑不清,去算计一个不太好的孩子…」 第126章 皇后的话没有什么暗示也没有偏颇,不过她心知,明知慧妃胎像不好,还要动手的人,一定是娴妃。 这两人,不知不觉间,竟有些不死不休的意思了。 「硃砂,在宫中,都是帐目清明的,查便是了。」弘历冷冷的道。 「慧妃失了孩子,皇后…多宽慰罢。」他声音里终究透着一丝不忍。 慧妃有多珍视那个孩子,他也是知道的,他尽管厌烦她,可当她失了孩子,他还是不忍。 「是。」皇后也是满脸不忍。 温晚眼眸也配合着,带了一丝惋惜和不忍,随即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她来长春宫时,就把戒指和步摇都卸了下来。 很快,娴妃纯嫔几个就陆续来了长春宫。 「都去看过慧妃了么?」皇后问道。 「看过了,只是慧妃姐姐还在昏睡。」纯嫔回道,她难得神情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宫里一连失了两个孩子,任谁也会担忧。 「你肚子里还有一个,该先顾着自己。」皇后关切的看了她一眼:「皇上,不如让纯嫔先回去歇着?」 「嗯。」弘历点头,只是眼神划过纯嫔时,不同以往。 皇后觉察到了,垂眸一嘆,皇上的眼里,后宫众人恐怕都有嫌疑,一向不争不抢的纯嫔,也不能得他绝对的信任。 除了贵妃。 弘历喝了口茶,便压下了愤怒,重新恢復平静:「让人上点点心罢。」 这个时辰,突然要点心,只有一个可能——贵妃,早膳用的不多。 皇后应了声,就让宫女去取。 点心自然是各人都不同的,弘历看了眼自己身侧的龙井茶酥,就示意端给温晚,她最近偏爱这类茶点。 这种氛围下,温晚也不好把自己的点心换给弘历,只能低头用了一个。 皇后不动声色,推了自己的点心往弘历那边,弘历取了一块,勉强用了。 下头的人,也跟着各自用了一块,就止住了。 冷凝的气氛,倒是因此好了点,不多时,李玉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太医,一个太监。 「皇上,皇后娘娘。硃砂的来歷,奴才已经查清了。」 所有人都身姿端正,看向李玉。 「这三个月以来,用过硃砂的记录,都在此处。」李玉先捧出一本册子。 「说。」弘历道。 「经查,硃砂用途都无问题,也都能对上,而硃砂流入后宫的,只有,三日前,娴妃娘娘受了外伤,所用的药粉里,含有硃砂…」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娴妃。 娴妃则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腕:「臣妾…」 弘历淡淡的看着她:「给娴妃验伤。」 娴妃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皇上…臣妾什么都未做。」 他竟然一点辩驳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第300页 太医上前,「娴妃娘娘…」 娴妃十分绝望的伸出手腕:「臣妾…愿意自证清白。」 太医仔细检查了伤口:「回皇上,娴妃娘娘应该是有用药的。」 「那就是说,硃砂没有结果了?」 「这样的东西都可以随意出现在后宫,下一次鹤顶红是不是也能出在养心殿?」 「皇上息怒!」皇后带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弘历眼神划过温晚,「都起来罢。」 「皇上。」太医犹豫道。 「娴妃娘娘用了药不假,但慧妃娘娘胎像本就不好,这药量也并不用多就会…」 娴妃大惊:「皇上!臣妾真的什么都没做!」 太医也是叫苦不迭,若是他不实话实说,让别的太医说出了这个可能,那他的日子可就到头了。 「钟粹宫所有人,都送去慎刑司。」弘历道。 「娴妃,你先稍安勿躁。」皇后跟着说了一句。 这是基本怀疑了娴妃,只是要审问钟粹宫的人后,才能定罪了。 李玉接了令正要离开,就看到了缓缓而来的慎贵人。 慎贵人摔了腿,所以走路很慢,李玉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不过临出门,还是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门口听着。」 他总觉得慎贵人,这趟来的有问题。 「皇上,皇后娘娘。」慎贵人艰难的行了礼。 「你来做什么?」弘历很不耐烦。 「你身子不好,不必过来的。」皇后委婉的多。 「嫔妾,是来请罪的。」 弘历的气势陡然一变,温晚都能察觉到一丝凉气。 「说。」 慎贵人磕了一个头:「嫔妾知道,慧妃娘娘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 「是服用了硃砂。」 「这事儿,已经人尽皆知了。」皇后道。 「可是,娘娘您不知,这硃砂,是慧妃娘娘自己心甘情愿服下去的。」慎贵人一语震惊所有人。 「你说什么?!」皇后没想到这个可能。 「慧妃怎么会…捨得这个孩子?!」 「因为慧妃娘娘想陷害娴妃娘娘,而且慧妃娘娘这个孩子,本就保不住了,所以…慧妃娘娘才会铤而走险。」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皇后神色极差。 「有!」 「嫔妾害怕,慧妃娘娘会攀扯到嫔妾身上,所以嫔妾餵药时,剩下一点,倒进了钟粹宫的那盆松树盆里。里头的残留里有没有硃砂,一验便知。」 「也可能是你,把硃砂放进了慧妃的碗里!」娴妃插了一句。 「嫔妾只餵过那一次药,可慧妃,是喝了足足三日,每日三碗才能落胎的。这三日,嫔妾再未能去。」 所以,只能是慧妃自己心甘情愿的服药。 「慧妃娘娘知道,娴妃用硃砂外敷,能攀扯到她,才如此狠心的。」 「钟粹宫里,已经安排了一个宫女,她会承认,是同娴妃串通的,且她的手里,有娴妃娘娘用的药粉作为证据。」 弘历冷笑:「很好,慧妃真是没辜负朕赐给她的封号。」 他让人去慎刑司传话,专门审了那个宫女,果然同慎贵人说的一样。 李玉跑回来回了话,弘历怒不可竭:「真是个毒妇!」 「那可是她的骨肉!」 皇后都不知道怎么劝了,她也是做额娘的,再怎么样,她都不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慧妃,心如蛇蝎——」弘历正要开口废了慧妃,却又被慎贵人打断。 「皇上。」慎贵人又磕了一个头。 「嫔妾,还有一事禀告。」 弘历厌烦的看着她,「说!」 「慧妃娘娘会出此下策,实则是嫔妾的劝说。」 众人大惊,慎贵人是疯了么?! 她若是不承认,慧妃再攀扯,也没有证据,最多就是皇上厌弃,但她至少能保命啊! 「这并非是嫔妾自己的意思。」 「嫔妾只是迫不得已。」 「因为娴妃娘娘,逼迫嫔妾。」 众人再次震惊,都看向娴妃。 「娴妃逼你陷害她自己?」皇后道。 要知道,若是慎贵人不曾来开口,那娴妃很可能就被慧妃诬陷成功了。 「娴妃娘娘,是想嫔妾来坦白,慧妃的诬陷。」 「只是——嫔妾夜不能寐,嫔妾一直做噩梦…那是个孩子…也是条人命啊!嫔妾…真是吓坏了…嫔妾不能…」慎贵人泪如雨下,看起来真的像是不堪重负才来坦白的。 「还有黄常在的孩子…也是娴妃娘娘…慧妃娘娘虽然也不想留那个孩子…但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吩咐了嫔妾…嫔妾告知了娴妃娘娘…那个鞠球便是娴妃娘娘找来的…」 「当初,也是娴妃娘娘让嫔妾激怒嘉嫔,让嘉嫔折磨嫔妾,而后,得到慧妃娘娘的搭救…也是娴妃教嫔妾算计了嘉嫔,才让慧妃娘娘肯用嫔妾的…」 「娴妃娘娘应允,只要嫔妾帮她掰倒了慧妃,就会许嫔妾一个孩子…慧妃娘娘也许了嫔妾一个孩子…都是纯嫔的三阿哥…可是…嫔妾没能掰倒纯嫔…」 慎贵人一股脑的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一边哭的越发厉害。 「嫔妾错了…嫔妾知道错了!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而娴妃看着她,面无表情,事已至此,她也不需要再演。 第301页 弘历压下眼神中的震惊,片刻只剩了愤怒。 「娴妃,你可认罪?」 娴妃起身,跪地:「臣妾认罪。」 「慎贵人,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皇后收回理智,缓缓问道。 慎贵人手忙脚乱的摇头:「嫔妾句句属实,只是娴妃谨慎…」 「娴妃娘娘宫里负责打水的小太监,每每都是他给嫔妾传话,他带的信物是,娴妃娘娘的陪嫁的一块如意佩,那枚如意佩好像是贡品…」 「把人带去慎刑司。」弘历道。门口的侍卫立刻离开了。 「还有,慧妃娘娘的硃砂,也是嫔妾给的,是娴妃娘娘从娘家得的,很久以前就开始攒了…」慎贵人随即说了几次娴妃如何攒到硃砂的,都是有记录可查的。 「娴妃娘娘也赏赐过嫔妾几次,都是银票,嫔妾都还留着…」 「还有还有…」慎贵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上次梅园,贵妃曾搭救嫔妾一次,娴妃的意思是,若贵妃肯用嫔妾,就让嫔妾先哄着贵妃,见机行事…只是贵妃娘娘不曾见嫔妾…否则…娴妃害的恐怕就是贵妃了!」 慎贵人是知道要害的。 她这话一出,弘历便怒不可竭,杯子被他扫落在地。 「将娴妃送回她自己的宫里。」 「延禧宫所有人,拉去慎刑司。」 几个太监,围住了娴妃。 第127章 慎贵人似乎已经崩溃,一边磕头一边又道:「当初也是娴妃娘娘让嫔妾同黄常在说,贵妃怕疼,自己不想生孩子,所以才想夺了黄常在的孩子,让黄常在胆颤心惊,才那么轻易就能落胎的…我…我…对不起那个孩子!」 「我真的是迫不得已…」 又是牵扯贵妃,弘历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一挥手,娴妃的贴身宫女就被拿下了。 娴妃却没有让太监们押,她没有挣扎没有求饶,端正的对弘历和皇后行了礼,就自己离开了,经过慎贵人时,她也没有停留,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又或者,早有预料。 娴妃离开后,弘历又让人把慎贵人带回去,先禁足。 「皇上,您先回养心殿罢,国事为重。」皇后还有些没有回过神,不过还是先顾着弘历。 「皇后也歇一歇罢。」弘历起身,眼神示意温晚跟着离开。 回了养心殿,弘历才不端着了,又开始骂骂咧咧。 「你看看,我的后宫,都是些什么东西!」 「步步算计!」 「她们生为女儿身,可真是可惜了!应该去替我打仗才对!」 「心如蛇蝎都不足以形容!」 温晚嘆气,弘历心里比谁都知道后宫的冷酷,不说他爹那时候的惨烈,他自己也是踩着兄弟们上位的,只是,人总希望自己是例外的。 「您说的对,稚子无辜。」 「皇家的孩子,养成,真是太难了。」 「这是吓着你了?」弘历转身握住温晚的手,同她并肩坐下。 「说了不让你去,你非要去!」 「我总要知道的。」温晚嘆气:「您就别安慰我了,您自己都气的慌,不如您再骂一会?或者,您去景山转转?总要把气撒出去才好。」 「后宫之事,也不能同外人言。」弘历忍不住又站了起来,转圈。 「我去慈宁宫一趟。」 「你也缓缓,只是不必往心里去。这样的事,必不会让你经着。」 温晚点头,送了他出去。 何嬷嬷随即端着茶进来,「娘娘,您也压压惊。」 「这都什么事儿啊!」 「慎贵人真是个人才!」 温晚淡淡的道:「可不是个人才,两个妃位,两个孩子就这么折在她的手上了,偏偏,她也算将功赎罪了,一条命总是给自己保下了。」 「她一定会求皇后,出宫礼佛。」 然后,跟宫外的人,双宿双飞。 「青灯古佛,虽说枯燥,但也好过冷宫那种地方。」何嬷嬷道。 何嬷嬷不知道,温晚却是通过弘昼,得了不少消息。 慎贵人宫外有个行商的表哥,对她是情根深种,可惜慎贵人得了入宝亲王府的机会,就把她那个表哥抛之脑后,只是宫外总要用人用钱,等她进了宫,便又联络上了。 这也让弘昼,捏住了她的把柄。有情郎这种事,轻则满门抄斩,重则连累三族。 否则,慎贵人今日只会揭发慧妃,不会牵扯娴妃的。 但她也是够果断决绝,在被弘昼捏住不得已要拆穿娴妃的时候,就立刻给自己又准备了后路,告诉她那个表哥,她会出宫礼佛,意在重续前缘,至少,她的表哥可以照顾她一二,她在佛寺过的也就不会差。 慎贵人运气实在不好,可她硬是一步步的都在救自己。 温晚点头,「她总会选对自己最有利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弘历这里就得到了所有的审讯结果。 同慎贵人说的一般无二。 「娘娘,慎贵人,果然求了去佛寺,皇上本不同意,要一道白绫赐死,是皇后娘娘求了情,让她去京外一个小寺庙,自生自灭。」何嬷嬷得了消息就来回温晚。 「娴妃呢?」 「娴妃还未处置,只是延禧宫所有人杖毙。」 「娴妃阿玛是冤屈而死,又尸骨未寒,恐怕圣上也不会立刻赐死她。」 第302页 「也有道理。皇家重体面,也不会以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说不得就是无声无息,让她去了。乌拉那拉氏一族,已无能人,只有一份后族的体面罢了,皇上,为了名声,也是不会太让这样一个家族太落魄的。」 何嬷嬷听了点头:「娘娘说的是。」 「慧妃呢?」 「慧妃…」 「慧妃娘娘…好像…不太好…」 「恩?病重?」 「不是…是…」何嬷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疯了?」温晚惊讶。 高二小姐就有点病,这家果然是有遗传?! 「皇上换了钟粹宫的宫人,但在那之前,慧妃就得了消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慧妃兴许是因此受不住的…」 「也是可怜。」温晚嘆气。 「还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高大人不是十分得用…」何嬷嬷往外看了一眼。 前头,弘历正在见高斌。 温晚也看向外面:「明年,就能选秀了。」 「空下来的宫殿,会有它们新的主人。」 「这人啊,来来回回,都是过客罢了。」 何嬷嬷听出她声音里的哀伤,赶紧劝慰:「娘娘…您这是被惊着了?奴婢晚上给您熬点安神汤罢?」 「您可不能想多了啊。您同旁人,是不同的。」 温晚嗤笑:「不同?」 「呵。」 「兴许罢。」 「给我换身衣裳,我去陪太后礼佛罢。」 「是。」何嬷嬷没有再劝,温晚这个样子,太后总会看出来的,太后的劝慰比谁都管用。 当天夜里,温晚就留在了慈宁宫,理由是夜不能安寐,在慈宁宫才安心。 弘历也没有强求,他来陪太后跟温晚用了晚膳,就去养心殿了,说是还要看摺子。 夜里,温晚是被宋嬷嬷急切的声音惊醒的。 她下意识的握住了太后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一脸惊慌:「太后,贵妃,二阿哥…二阿哥不好了!」 温晚意识迅速回笼。 二阿哥? 永琏? 「什么叫不好了?!」太后的声音十分着急,甚至因此咳嗽了起来。 「二阿哥,不知怎么,忽然昏迷了,浑身起了红疹子,怎么叫也叫不醒。」 太后跟温晚都急急的起身穿了衣裳,宋嬷嬷又道:「皇上皇后娘娘都过去了。」 太后跟温晚都没有说话,径直往外而去。 这时候虽说已经是春日,但夜里还是冷的很,宋嬷嬷几个追上,给她们披上了披风。 温晚手抓着披风的边,眉头紧锁,永琏,怎么会突然出事? 这大半夜的,什么病,白天会一点症状都没有?! 她思索了一路,只觉得应该是什么食物相剋了,但是,这里的太医不是摆设!他们非常清楚食物相剋,阿哥所的东西,都是严格要求的! 若是有人害他,是怎么做到的?! 歷史上,永琏的确是病逝的,但远不是这个年纪。而且,温晚已经不按照歷史去思索了,一切早就变了。 「娘娘…到了。」何嬷嬷的声音打断了温晚的思绪。 她沉着脸下了步撵,扶着太后快步往里走,堪堪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也分不清是几个人的。 太后身子陡然一颤。 「永琏!」 「我的孙儿!!」 温晚也陡然生出了一股难过。 永琏很有规矩,谦卑有礼,每次都端正的行礼:「请贵妃安。」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防备不喜。 她也曾送过他文房四宝,也曾看着他一板一眼的背书而笑。 屋子里,太医跪了一地,伺候的宫人们也跪了一地。 皇后坐在永琏的床边,不停的摸着永琏的脸,眼泪铺满了她的脸,再不见她往日的端庄。 弘历也是震惊又难过,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竟这么没了。 太后一边哭一边艰难的走过去,「我的孙儿…」 温晚手背一凉,她才发现,她哭了,眼泪一滴滴的砸了下来。 太医只能诊断出,是过敏,可怎么就过敏了,却是一无所知。 弘历要太医陪葬,太后怔怔的让弘历不要给永琏再添杀孽,皇后抱着永琏僵硬的身体不肯放手。 温晚站在角落,看着人影重重,听着哭声哀哀。 周围乱糟糟的声音掩盖了温晚的声音:「翠翠。」 「你看。」 「我怎么能把我的孩子生在这个地方?」 紫禁城,真是糟透了。 那一夜格外漫长。 所有人都在哭,可那个夜依旧冷的入骨。 第128章 端慧太子。 永琏是顶着这个身份下葬的。 可再好的身份,逝者都已经不能醒来。 皇后反覆的哭晕,肉眼可见的消瘦,更是免了请安,后宫众人都老老实实的闭门不出,纷纷抄经。 大公主也十分难过,夜夜不得安睡,可皇后竟顾及不到她,太后也病了,弘历便商量着温晚,把大公主放在她的永寿宫暂住。 「便是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弘历嘆气,他眉宇的哀伤难得挥之不去。 他都如此说了,温晚也不能再推,便允了大公主住了进来,收拾了偏殿给她,第一夜大公主就自己闷在被子里哭泣不停,伺候的人不敢夜里惊扰温晚,第二日,才小心翼翼说了。 第303页 温晚思来想去,夜里便去了偏殿陪大公主。 她也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只知道讲故事,便给大公主讲故事,一些被她加工改编的童话,也有一些神话,大公主逐渐听了进去,哭泣就慢慢停了。 眼看着这法子有效,温晚便连续几个晚上给大公主讲故事,等她睡了,她才离开,何嬷嬷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她的辛苦。 「娘娘还说不喜孩子,觉得闹,可偏偏心软,对大公主实在是尽心。」 温晚懒懒的半躺着,「人非草木,我总不见得对个孩子都冷心冷意的。」 「稚子无辜。可是…」何嬷嬷嘆气。 这才几日,宫里就失了三个孩子了。 「圣祖爷那时,也不过如此了…」 「可圣祖爷毕竟子嗣多些…」何嬷嬷给温晚燃了安神香。 「皇上还年轻呢,未来多少子嗣,谁又可知呢?」 「我只是心疼皇后娘娘。」 何嬷嬷点头:「娘娘心正。也只有您是真的心疼皇后娘娘了…」 其余的人,只怕欢喜的很,嫡子不在了,皇后身子也不十分好,未必能再有…可不就是她们的机会了? 「你果真打听清楚了?有蝴蝶飞出?」温晚忽的话题一转,神色也十分认真了起来。 何嬷嬷手里的动作一顿:「是,奴婢打听了养心殿的,是有个太监说看到二阿哥房里有蝴蝶飞过…」 「只是养心殿人的斥责了那个太监,说他魔怔了。伺候二阿哥的都被…奴婢倒也找不到原主了。」 温晚沉吟了一会儿:「此事,就当,我们未曾听到。」 「这时节,的确不该有蝴蝶…」 何嬷嬷本能觉得,这所谓的蝴蝶跟二阿哥之死有关,但又想不出其中关窍。 可见温晚冰冷的眼神,她又不敢再问,认真称是,就给温晚放下帘子,退出去了。 温晚静静的躺着。 蝴蝶,过敏。 真是厉害的手段啊。 可是她不能说,因为这样的手段,她一旦说出来,弘历皇后乃至太后,都会如何想她? 她不该懂这些的。 温晚翻了个身,侧卧着,努力让自己睡了过去。 永琏的事儿让宫中的人整整一个月都如履薄冰。 弘历分外忙碌前朝之事,只除了去长春宫永寿宫坐坐,竟不曾召幸一人。 至于慧妃和娴妃,竟都一併只禁足看管,还未做出处置。 「娴妃不处置,总是夜长梦多。」何嬷嬷有些忧虑。 「慧妃如何了?」温晚似乎更关心慧妃。 「卧床不起。但好像疯的轻一些了。」 「嗯。」 温晚吃了块点心,不知怎么有些腻歪,她刚端茶喝了口,就见许多匆匆进来行礼:「娘娘。」 「怎么了?娘娘面前这样慌张。」何嬷嬷道。 「娘娘恕罪。」 「是事儿实在匪夷所思,听说…皇后娘娘…有些不妥…」 温晚诧异的抬头:「你说什么?」 「什么不妥?」 「听说,皇后娘娘最近频繁的把所有宫人屏退,自己独自呆在长春宫的小佛堂。」 「本来只晚上如此,听说今儿白天一整天,皇后娘娘都没让人伺候…好多人传…皇后娘娘…慧妃…」 温晚嘆了口气:「丧子之痛,哪里会那么容易走出来。」 「总要二阿哥入土为安,皇后娘娘才能慢慢把悲伤包裹起来…」 「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再如何,也不会做什么有失体统的事儿的。这样的流言,你若听到了,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把人罚去慎刑司就是。」 许多听了,松了口气,磕头道:「是,是奴才想多了。娘娘恕罪。」 「这种时候,你最应该稳得住才是,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本宫的意思。本宫没有的意思,你也不能有。你可知?」 「奴才明白。」 皇后若有什么,她这个贵妃,就是最尊贵的,但那时候,悠悠之口… 许多离开后,温晚看着茶杯,忽的想到了什么。 「嬷嬷,今夜,我要去看看皇后。」 「尽可能的…不要惊动人…」 何嬷嬷一想:「若娘娘不想明着去,可以当成咱们宫里给皇后娘娘送补品的…奴婢陪着您?」 「这样最好。」 「让春然给我找身衣裳。」 「是。」 夜里,长春宫的门被叩开,何嬷嬷带着两个宫女亲手将补品送到了皇后面前。 又过了几日,一场大雨忽然淋透了紫禁城。 弘历看着大雨悲从心来,只觉得这是老天都在为永琏哀伤。 「宫里的孩子…太难养了…我本以为,我的后宫,不会如皇玛法那时候那般…」 弘历说着,突然偏头看向温晚,神色变幻莫测。 温晚看着大雨,没有看他。 她知道,他想的无非是,要不要让她给他生个阿哥。 他怕自己再次寄予厚望的孩子,依旧养不住。 温晚没有看他,弘历自己重新转过头,看着雨。 忽的,暗暗的雨帘中跑进来几个人。 很快,李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弘历皱眉,「进来。」 温晚看了眼李玉的神色,站了起来:「臣妾先去看看大公主。」 第304页 「这么大的雨,你不必过去。」弘历起身:「我去书房。」 温晚便又坐了回去。 李玉跟着弘历去了书房那里,很快,弘历便大步出来了。 「我去趟长春宫…」弘历捏了捏温晚的手。 他眼神隐忍,可温晚还是看到了里面的惊涛骇浪。 她回握住他的手:「雨大风疾,您定要,喝杯姜汤,暖暖身子。」 「嗯。」弘历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谁也不知道弘历那天冒着大雨,去长春宫呆了两个时辰是为了什么。 第二日,皇后就称病了,凤印送去了永寿宫。 凤印送了过去,众人便识趣的去永寿宫请安,温晚神色冷淡:「本宫,远不及皇后娘娘凤仪万千,只是娘娘病了,本宫权当个摆设,替娘娘镇一镇,还望诸位,不要与本宫为难,咱们相安无事熬到娘娘身子大好便是!」 众人赶紧表忠心,绝对不为难贵妃。 温晚正要让人赶紧散了,却见慎贵人起身跪在了中间。 她一跪,众人都神色一变。 慎贵人在宫里简直就是报丧鸟了。 「何事?」 「贵妃娘娘,嫔妾…嫔妾有一事禀告。」 「说。」 「嫔妾诬陷了娴妃娘娘…其实一切都是慧妃娘娘的安排…嫔妾实在不敢不从…」 「嘶…」这反转让众人都有些牙疼了。 「没完没了了?!」 「你说黑就是黑,如今又说白?!」温晚一个杯子扔了下去。 众人都坐不住了,起身行礼:「贵妃娘娘息怒!」 「慎贵人,送回宫中禁足!」 「等本宫回了皇上太后,再做定夺!」 慎贵人送回去后,这事儿没有再公开审问,但不过三日,娴妃被锁的宫门,竟然打开了。 娴妃竟然真是冤枉的? 温晚不许人日日来请安,所以又过了三日,众人往永寿宫来时,看到娴妃,才确信了,娴妃身上的错已经洗清了。 「娴妃出来了,这可是好事儿。」温晚神色依旧冷淡。 「多谢贵妃。」娴妃面色不见任何愁苦,根本不像一个曾坠入深渊的人。 「谢本宫做什么?又不是本宫救你出来的。」 「皇后娘娘身子依旧不好,本宫要为娘娘侍疾,你们且都散了罢。」温晚说罢,端茶饮了一口。 「贵妃娘娘为皇后娘娘侍疾,真是姐妹们的典范,臣妾也想表表心意,明儿不如就臣妾去给娘娘侍疾?」娴妃道。 她一说话,众人纷纷表示可以侍疾。 「诸位姐妹的心意,本宫也不能阻拦,那就按照位分轮流侍疾罢。只是纯嫔,愉贵人,就不必了。」 「是!」 温晚果真去长春宫大半日,第二日,便是娴妃过去了。 但娴妃才去了一个时辰,就让人去请温晚。 温晚选了一身极浅的紫色素花衣裳,然后摘掉了手腕上的镯子。 「奴婢已经派人去养心殿了。」何嬷嬷低声道。 「但那边还没有人去养心殿禀告。」 温晚淡淡一笑:「她不过是要确保本宫,一定会去。」 「走罢。」 「也该有个结果了。」 「给她一场精彩绝伦的谢幕。本宫真是良善至极。」 「谁说不是呢?!」何嬷嬷亦笑了起来。 出了永寿宫,温晚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空。 碧空如洗。 这天,永远是最干净的模样。 第129章 温晚到长春宫时,纯嫔,还有愉贵人竟然也到了。 温晚瞥了眼纯嫔的肚子:「娴妃让你来的?」 「是。」 「娴妃娘娘说,皇后娘娘念着我们腹中的孩儿…」 「皇后娘娘心怀所有孩子。」温晚微微一笑:「但娘娘毕竟养病,过了病气给你们,未免不好,娘娘该伤心了。」 「你们且回去好好养着罢。」 「是!」纯嫔一笑,毫不犹豫的行礼要走。 愉贵人却迟疑了:「贵妃娘娘,是娴妃娘娘让嫔妾来的…」 「怎么?本宫,比不得娴妃的话管用?」 「嫔妾失言。」愉贵人赶紧低头行礼。 温晚进门后,她们两个才坐了步撵,离开了。 一进屋子,娴妃就从里头走了出来,神色有些慌乱。 「贵妃安。」她勉强端正的行了礼。 「皇后娘娘如何了?」温晚脚步不停的往内室而去。 「皇后娘娘把自己关在了里面…已经一个时辰了。」娴妃指了指一道屏风之后。 皇后的寝室里隔出了一小间,供奉着观音。 「娘娘身子还未好,不可长时间跪拜。娴妃既然来侍疾,怎么不知道劝着?」温晚冷声呵斥。 娴妃从未见温晚这般疾言厉色,一时愣了愣:「是臣妾的错。」 「错?」 「错已成,认错,有什么用呢?」温晚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娴妃低头:「请贵妃责罚。」 「只是,在贵妃责罚前,臣妾有一事相告。」 她说着,竟跪了下去。 娴妃,出身名门,骨子里就是高傲的,再多的平和也难以掩饰,她竟然跪了下去。 还真捨得啊。 温晚心里冷笑,面上却有些意外似的:「娴妃这是做什么?我们虽说位分不同,但我可不敢受你这样的大礼。」 第305页 说着,温晚侧开了身子。 「有话说话便是!」 娴妃缓缓起身,然后往前一步,低声道:「臣妾来侍疾,自然不能让皇后娘娘有事…」 「所以方才偷偷去看了一眼…臣妾知道规矩,没敢让宫女,只臣妾自己…」 「臣妾发现…」她似乎很是惶恐。 「发现…」 「皇后娘娘似乎在用血…做法…」 温晚面上大惊:「闭嘴!」 「娴妃!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奈何不了你!」 「贵妃娘娘息怒,臣妾绝无虚言!」 「臣妾看到了,皇后娘娘似乎是想换回先太子…」娴妃又加了一句。 「你信口雌黄!本宫一句都不会信的。」 「娴妃,你回去接着禁足吧!」温晚冷冷的看着她。 「贵妃娘娘!您不能意气用事啊!」娴妃苦口婆心。 「皇后这样不稳重…您得稳住啊!后宫以后还得您撑着呢!」 温晚若有所思。 娴妃见状,又道:「臣妾看的真真的…那个牌位…还有那血…写的就是萨满里头的復生之语…还有一些小人偶…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皇后娘娘完全痴迷了,臣妾推门看了两眼,她都没有察觉。」 温晚往那边走了两步。 然后在娴妃的目光里,停下了。 「娴妃,还是回去罢。」 娴妃答非所问:「贵妃娘娘,您只要轻轻推开门,就知道臣妾所说,绝无虚言。如今只能靠您主持大局了啊!」 温晚似乎鼓足了勇气,一步步走了进去。 很快她快步而出,面色惊慌:「本宫…本宫…要回去了。」 娴妃赶紧宽慰:「贵妃娘娘,您要稳住啊…」 「臣妾,也让人告知了皇上…不如,等皇上来?臣妾先陪着贵妃,臣妾,定唯贵妃马首是瞻。」 温晚听了差点笑场,只能别过头去,看着里头,没有说话,只不停的深唿吸。 娴妃也没有再说话。 静默了一刻钟,弘历便到了。 「皇上万安。」两人皆行礼,弘历熟练的扶起温晚。 「清姝正寻你呢。」弘历道。 「臣妾来看看皇后娘娘。这就回去。」 说着,温晚就要往外走。 娴妃终于有些稳不住了:「贵妃娘娘…您还不肯对皇上明言么?」 弘历皱眉:「什么明言?」 温晚停下步子,低头不看弘历。 弘历无意为难她,视线看向娴妃:「你说。」 「臣妾…」 「臣妾方才…」娴妃又惊又怕的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弘历大惊:「放肆!」 「你胆敢如此胡说八道!」 「朕真是太纵容你了!」 最后这句温晚都替娴妃心寒,弘历何曾纵容过娴妃? 娴妃跪地:「是非黑白,皇上一看便知。贵妃也是知道的…贵妃亲自看了…」 「你休要攀扯贵妃!来人!」 有人闻声而入,竟然是李玉和傅恆两个。 「把娴妃压回去,打入冷宫!」 「等等!」温晚突然道。 她用帕子遮了遮脸:「臣妾的确看到了娘娘她…」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比。 温晚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突然神色一淡:「皇后娘娘在为太子手抄佛经。」 娴妃下意识摇头:「不可能的…明明是…」 「贵妃你…」 「我什么?我包庇皇后娘娘?」温晚笑了起来。 这时,屏风后,皇后缓缓而出。 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赫然是永琏小时候的木质将军玩具,还有一个匣子,乍一看长长方方的,里头是一些硃砂写的经文,是宝华寺给永琏供奉的,再就是一本以血抄了数页的经书… 娴妃看着皇后手中的东西,再看看皇后正常的神色,顿时脸色灰败。 「呵。」她浅浅的笑了。 「我就说,怎么那么容易。」 「到底,是我太着急了。」她笑着道。 皇后眼神带着恨意:「你害了我的孩子!」 娴妃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淡淡的笑:「我能做的,都做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但我,也是尽力了。」 她的算计,环环相扣,放眼宫斗届,也是挺炸裂的。 如果没有温晚这个算是带挂的人出现,慧妃,皇后,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的目标,在前不久,温晚才算看清,什么私仇旧怨,那都微不足道,她根本就是为了皇后之位。 只要慧妃皇后一倒,她就是最有可能的皇后人选,没有子嗣的温晚,若被强行扶上位,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 而且,她十分明白,温晚的性子,根本也不愿意做那劳心劳力的皇后。 她只要在温晚有子嗣之前,搞定一切,那么皇后之位,指日可待。 皇后一点点揭穿了娴妃做过的事,还有企图用血咒之术引诱她的计划。 娴妃听着,脸上笑容不减。 皇后怒火越来越盛,眼看着脸色泛白,温晚轻轻的扶着了她,然后用一种高高在上,又圣洁无比的眼神看向了娴妃。 「你好可怜啊。」温晚道。 娴妃一愣:「你说什么?」 第306页 「我说你可怜。」 「汲汲营营,变得面目全非,不过是日子太难过,不过是因为一无所有…」 「你闭嘴!」娴妃终于失态。 「你闭嘴!」 「真是太可怜了。」温晚笑了。 「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皇后反应了过来,立刻扯出一道笑容:「谁说不是呢?」 「一无所有的人才需要拼尽全力。娴妃,你其实恨错了人。」 「要恨,该恨你自己的命不好。」 娴妃明显被戳了痛点,她拼命摇头:「闭嘴!」 「我不是!」 「我…」她泪流满面。 温晚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本来觉得是揭穿娴妃心机的爽快事,可至此,分明是皇后与娴妃的两败俱伤。 她再次觉得这个世界糟透了。 「臣妾,先行告退。」温晚行礼,然后坚定的,一步步离开了。 全然不管后面的人做何感想。 温晚没有坐步撵,她是走回去的,她看着那光影斑驳的红墙,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入宫,一路上拼命让自己不去想末世的苦难,以免哭不出来。 现在,她一路上,依旧拼命不去想那末世,以免生出,这世界不及末世这样让人撑不下去的想法。 总得活着。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