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替代》 第1页 《关于替代》作者:取名狂魔小洋【完结】 简介: 盛景和周迎暄是商业联姻的夫妻。结婚前他坦白有放不下的白月光,而她说她爱他,只要他回家就好。 但这是谎言。除了他,周迎暄也能爱其他人。 *烂俗爱情,狗血故事 01.他不是会出轨的人 同学们在八卦新闻,盛昭昭听得昏昏欲睡。不知谁说到了顾惜凡,像警钟乍鸣,盛昭昭勐然惊醒。 凑过去一看,是狗仔抓拍的照片。四周有积雪,顾惜凡站在公寓楼前,暖黄的灯光晕在她脸上,美丽的容颜像在闪闪发光,对面的男人侧对镜头看不清脸,正伸手拉她,是挺浪漫的氛围。 两人不远处停了辆黑车,看着低调,却是 condor 顶配轿跑,国内没有几辆。盛昭昭能一眼看出来,是因为见她哥盛景开过。 盛昭昭立刻收拾好书本,背上包就往外走,同学叫她:「昭昭,要上课了你去哪?」 「我哥死了,回家奔丧。」 从 a 大到西山公馆开车要四十分钟,路上有车出了事故,多堵了二十分钟。终于驶入别墅区的清净山路时,盛昭昭心里的火已经烧到了嗓子眼,一张嘴好像就能喷出来。 车停进公馆 6 号的地下车库,盛昭昭又打了好几个电话给盛景都无人接听,她气得按了几下喇叭,声音迴荡在空旷的车库格外刺耳。 深吸一口气,她下车上楼,按了门铃。迎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士,她见到盛昭昭,如获大赦一般:「小姐,您来了。」 「郑姨,我嫂子呢?」 郑管家嘆气:「在客厅看电视。」 盛昭昭换了鞋,疾步走进去,在快到客厅时缓了脚步,传进耳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演员顾惜凡与一神秘男子夜会,甜蜜牵手,疑似恋情曝光。小道消息称顾惜凡与金融圈大佬隐婚,该神秘男子或为其隐婚对象。不知顾惜凡工作室这次是会发表声明还是继续隐身?」 「据悉,近一年来顾惜凡行程极少,曝光度极低,疑似怀孕,但凭藉着三中金仙奖的高口碑演技和多个高国民度代言,顾惜凡仍旧稳居一线大花……」 115 吋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娱乐台的快讯,配图是那张挺浪漫的照片。穿着墨绿法式长裙的女人站在沙发旁边,手里拿着刀和削到一半的苹果,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上的八卦新闻,连有人走近都没有注意到。 夸张的变声语调将这段绯闻讲得活色鲜香,讲完绯闻又开始介绍起顾惜凡。盛昭昭听不下去,走过去把电视换了台,乏味的gg,但比那则娱乐新闻听着顺耳。 周迎暄回过神,像是才从梦里醒过来一样,迷茫地眨眨眼。转身看到是盛昭昭,她有点惊讶:「昭昭,你不是下午有课吗?」 「暄暄姐!」盛昭昭怒其不争,「你怎么都不会生气!这种时候就应该直接质问我哥啊!」说着就拿出手机又要拨电话。 「啊,那个啊……」周迎暄用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盛昭昭说的是什么。 绯闻照片没拍到男人的脸,但看他的身形,对面又是顾惜凡,周迎暄知道,那绝对是盛景。 她是有点难过,但只是一点。 周迎暄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在电话拨出前止住盛昭昭的动作:「这个点他肯定在忙,不会接的,别打了。」 「你就真的一点不管吗!」 「他们是髮小,亲近些没什么的,那些都是媒体捕风捉影,」周迎暄说,「你不是也说过,他不是会出轨的人吗? 周迎暄第一次见到顾惜凡的那个饭局,盛昭昭也在。 一顿饭吃得风平浪静,融洽体面,盛昭昭却发现周迎暄会看着盛景和顾惜凡出神。也是,哪有妻子看着丈夫和他的白月光相处会心里舒服的呢,哪怕没有一丝逾矩。 即使盛景是亲哥,盛昭昭也忍不住心疼周迎暄。她不太会安慰人,也说不出大道理,只能在饭后悄悄拉住周迎暄,信誓旦旦地说她哥是绝对不会出轨的人。 盛昭昭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自信做这种担保,即使她一直相信盛景的人品,到了今天也不免犹豫。 不会出轨是一回事,心有所属又是另一回事。现在盛昭昭再想用当时的话安慰周迎暄,都觉得苍白,说不出口。 周迎暄却好像对此深信不疑,当时她就说「我相信他」,一直到现在,都表现出对盛景的无条件信任,从来没有为顾惜凡或者其他可能存在的女人向盛景发过火,总说只要他肯回家就好。 任谁看,周迎暄都爱惨了盛景,还爱得那么卑微。 然而感情里的卑微与否很难说得清,往往是看一方愿不愿打,另一方愿不愿挨,很少关第三方什么事。 盛昭昭是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那个第三方。 女性对女性的欣赏很纯粹,也不需要太多理由,盛昭昭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周迎暄。在她眼里,周迎暄温婉优雅,才貌双全,偶尔会有反应慢半拍的可爱,话不多,但对谁都温柔善良。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值得被人喜欢,至少盛昭昭是这么觉得。然而周迎暄对盛景爱得不求回报,盛景却并非如此,两人之间付出的不对等渐渐让盛昭昭这个第三方都感到不平衡。 他们的婚姻起于利益,存在缺陷,但貌似童话。一直以来,盛昭昭自觉成为骑士,守护公主和王子的城堡,誓死捍卫这个童话可能通向的幸福结局。盛昭昭又像忒弥斯,手里拿着他们婚姻的天平,天平失衡,正义之火就会燃起,任何风吹草动,她比周迎暄还要敏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然而公主无怨无悔,王子无动于衷,骑士不得不开始怀疑继续护卫城堡的意义所在。 「姐,你不能这么放纵我哥。」盛昭昭还是愤愤不平。 周迎暄不以为意,削好苹果递过去,哄她:「别生气了,晚上给你做苹果派吃。」 盛昭昭像炮仗哑火,瘪着嘴接过苹果。 电视上漫长的gg放完,响起热闹的人声。盛昭昭看过去,是一档没听说过名字的综艺节目,主持人正用幽默的语调提问,一个俊朗安静的年轻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认真地回答起来,声音清亮又有磁性。 偏过头,见周迎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神情是少见的怔愣。盛昭昭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拉着她说:「姐,你应该多出去走走,交交朋友,别一天天除了工作就是我哥。」 周迎暄明显被电视吸引了注意力,只简单「好」了一声。 节目很快就结束,周迎暄却还在出神,盛昭昭摇着她的手,叫了好几下:「姐!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周迎暄点头,但有些心不在焉,「昭昭,你自己玩会儿,想吃什么跟郑姨说。」说完,就往楼下走。 盛昭昭猜她又要去影音室了。周迎暄似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影音室一个人待着,看来今天这事还是让她难受了。想到这,盛昭昭偃息的心火又烧起来。 如果有顾惜凡的号码,她早就打过去大骂了,可惜的是她们不熟,她也不乐意为了拿到号码求东求西。想了想,盛昭昭直接打电话给俞洵。 小姑娘是直性子,从不拐弯抹角。电话刚一接通,盛昭昭就没好气儿地说:「俞洵哥,管好你老婆!」 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半天才开口:「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说完就挂了电话。 盛昭昭气没撒成,反要跳脚,只能祈祷盛景赶快回来好让她出出气。 晚上十点,盛景回到家。打开玄关的灯,暖色光亮衬得前面的走廊格外黑暗,他不太喜欢这种时候,整栋房子悄无声息像一个人也没有。松了松领口,胸中的躁郁才消散了些,穿过走廊发现客厅灯亮着,他不禁加快脚步。 「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盛昭昭见他进来,噼头盖脸一顿骂,「这次的事你真做的太过分了……」 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是盛昭昭,盛景捏了捏眉骨。他没心情听小孩闹脾气,迅速打断了她:「你嫂子呢?」 「睡了!」 「你还回老宅吗?不回就在这住,早点睡觉。」盛景随意嘱咐两句,就迳自上楼了,徒留小姑娘独自抓狂。 盛景洗完澡,回到卧室。床头灯开着一盏,女人背身睡在被窝里,蜷成一团。他悄悄走近,熟悉的白花香气是她常用的香水低温歌剧,余韵的微苦渐渐漫进身体,将躁郁彻底抚平。 他坐在床边,凝视那张睡脸。黑色长髮披散在枕头上,白皙的面容在浅浅的暖光下变得更加柔和,像古典油画。注意到女人脸侧有隐约的泪痕,他曲指去抚,残留的冰冷湿润,像雾浸入指节。 周迎暄迷濛地睁开眼,从梦中醒来。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总睡得很浅。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睛,她看了一会儿,眷恋地拉住他宽大修长的手:「你回来了。」 盛景由她拉着,另一只手把她脸颊上逗留的髮丝理了理:「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你先睡,别等我了。」 「我睡了一会儿了,」周迎暄轻轻摇头,「等你回来再睡。」 她总是会开一盏夜灯,等他回来。她的眼神又总是如此依恋。盛景觉得躁动,低头吻住她。 工作暂时被搁置了。唇舌相交,身外之物都被抛之脑后,剩下的只有彼此的身体。 他健壮的身体禁锢住她,偾张的血脉和柔软的皮肤紧紧相贴,她坐在他怀里起起伏伏,只能靠牢牢圈住他的脖颈来找到依託。他们像一对亲密的爱人,像潮湿的藤蔓缠住对方,缓缓收紧,直到藤蔓的汁液逐渐化为水汽,也不肯放松。 盛景摩挲她的腰,声音沙哑:「暄暄……」 周迎暄浮在浪花里,听不清他的呢喃,只能更抱紧他,随波逐流,细碎地呻吟。 终于从顶点落下,她攀着他的背喘息,失焦的视线越过他肩膀向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02.你都二十九了,该结婚了 盛景懒懒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盒烟。漫无目的地把玩了一会儿,他把烟丢回床头柜的抽屉里,转头看身边的人,已经睡熟,唿吸轻缓。 他们结婚快一年了。最开始盛景没想过自己会结婚。对他来说,不是源自爱情的婚姻像鸡肋,可有可无。既然可有可无,又何必非要有。 贺蓝雪也一直没催婚盛景。丈夫死后贺蓝雪掌舵长盛集团,费劲万难才守住这个商业帝国,多年来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很少过问盛景的感情状况。 直到去年,贺蓝雪突然邀约他回老宅共用下午茶,还很正式地发了请柬。 老宅的玻璃花房里,母子俩相对而坐。午后的阳光透进玻璃,笼罩着桌上的鲜花和茶具,花叶边缘和茶具上的纹样金芒游弋。 贺蓝雪抿了一口红茶,把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回杯托上,眼皮轻掀,淡淡开口。 「儿子,你都二十九了,该结婚了。」 盛景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途。摩挲了一下把手,他垂着眼把杯子放下:「妈,怎么突然说这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贺蓝雪示意于秘书把资料递给他。 「周氏集团有意开拓大中华区市场,主动向我们长盛提出合作邀请,让 marguerite 和 iris 国内首店进驻长盛的商场。marguerite 是法国老牌高奢,它旗下的 iris 红酒享誉全球,能由长盛引进并展开战略合作,利益可观。」 盛景翻了会儿资料,抬头看她:「然后?」 「周董私下询问了你的情感状况,表示了联姻意向,」贺蓝雪抬手,于秘书又递过去一份资料,「他的大女儿和你同龄,音乐名校毕业,漂亮,气质好,跟你很适合。」 盛景接过来草草瞥了一眼就合上。他看向贺蓝雪,深邃立体的轮廓有些冷硬:「您这是以母亲的身份建议我,还是以贺董的身份命令我?」 贺蓝雪两腿交叠,往后一靠,双手随意搭在膝上。她今天穿了身白色西装,没有平日里的红西装咄咄逼人,却仍然气势十足。 「二者并不冲突,」她说,「作为董事长,我的判断是跟周氏强强联手,长盛能更上一层楼。而作为一个母亲……」 贺蓝雪顿了顿,看了会儿盛景,才开口:「自然希望你早点成家,别被惜凡耽误了。难不成你还想等她离婚?」 「妈你说什么呢,跟惜凡没关系,」盛景无奈地说,「我是真没有结婚的意愿。」 「到底放没放下,你自己心里清楚,」贺蓝雪说,「我看着你们几个长大的,惜凡是个好孩子,但你俩没有缘分。之前你还谈谈恋爱,这几年一直用工作推脱。别人不说,不代表不会多想。」 盛景双手交叉,垂着眼沉默。 「为俞洵和惜凡考虑考虑吧,别让他们夫妻俩难做,毕竟你们是打小的情分。」贺蓝雪语重心长。 见盛景一直沉默不语,她放缓了语气说:「也没让你一定就跟周小姐结婚,先见一面看看再说。」 盛景笑了下,抬起眼看她:「贺董的谈判技术真是一如既往地高超。」他起身,拿起西装外套,打算要走。 「你的意思呢?」贺蓝雪不急不忙问。 「听贺董的。我回公司了。」说完,盛景就转身离开。 贺蓝雪知道儿子向来心疼她不容易,从小到大很少忤逆,所以他答应下来在她预期之内。但望着儿子疏离的背影,她心里泛起种苦涩。 眨眨眼将这感觉散去后,贺蓝雪向于秘书吩咐,又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协调下盛总跟我的行程,下周飞法国。」 不管是为了什么,盛景答应了联姻。如果周小姐对他没有意见的话,他们估计就要结婚了。 嘴上是答应了,但他在内心深处希望那位周小姐是个叛逆不羁的主,能替他拒绝这桩婚事。 见面地点是周氏在勃艮第的酒庄。辽阔的葡萄田野里新芽初萌,春天独有的鲜嫩。盛昭昭在一旁叽叽喳喳,盛景走在小道上,散漫地看那些藤架上被聒噪惊飞的鸟。 贺蓝雪半句话不提周小姐,只安排他在酒庄随意逛逛,还派了盛昭昭跟他一起。显然一会儿他走到某个地方,会跟周小姐来个偶遇,而盛昭昭的作用就是监管他不要跑路。 想着这齣蹩脚戏码,盛景觉得无聊极了。 云在小山丘上飘得很慢,连同时间的速度一起变得滞涩。在庄园里转了很久,路上再没看见别人,盛景不愿继续浪费时间,掉头回宅子。 宅子前的庭院里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三四点的太阳很刺眼,盛景眯着眼朝斜上方看去,有人从大宅门口出来,扶着石柱楼梯往庭院里下。 走到阴影里,盛景抬头,正和来人打了个照面。 女人的头髮用丝巾束起,搭在右肩上,手里拿着顶復古遮阳帽,温柔的淡黄法式连衣裙散发春的气息。她停在楼梯上,看着下面的人,神情十分惊讶。 「这位应该是周小姐吧?」盛昭昭首先试探着开口。然而女人只是直直盯着盛景,红唇微张,没有任何反应。 盛昭昭加大了点音量,挥了挥手:「我是盛家的盛昭昭,请问你是周小姐吗?」 女人回过神,看向盛昭昭点头:「你好,我是周迎暄。」说完,视线又飘向盛景。 盛昭昭调笑:「我哥就那么帅吗?周小姐一直看他。」 周迎暄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却回答得直接:「是。」 「盛景。」他向她伸手。 周迎暄几步下了楼梯,跟他握手:「你好。」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柔和又专注。 盛景收回手,向她示意:「周小姐,请。」 周迎暄点点头,跟他并排走上楼梯。 女人跟他离得很近,他能闻到隐隐的白花香气。她时不时会偷偷看他,当他微微偏头看回去时,她就会转回脸看前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盛景觉得有点奇特。对他表示过好感的人不是没有,却少见这种既直接又羞涩的类型。而且她反应有点慢半拍,被他抓到后好几秒才偏过脸,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正在会客厅里喝茶的贺蓝雪见几人进来,忙放下杯子招唿:「回来啦。」等周迎暄在她身旁坐下,她才笑着问:「迎暄啊,你觉得他怎么样?」 周迎暄笑得收敛,但眉眼弯弯,看得出很开心:「我很喜欢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盛景那边看。 瞧她真是很喜欢的样子,贺蓝雪觉得是好事,也高兴起来,向一旁的周日德说:「周董,你看看这两个孩子,多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一直无话的周日德这时才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女儿的神情,又看向盛景:「不知道盛总是怎么想的?」 事已至此,让周小姐提出拒绝完全没了可能,他答应在先也不好反悔,教养更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下别人脸面的话。盛景浅笑,像个完美绅士。 他看着周迎暄说:「周小姐很好。」 这几个字听起来没多少真情实感,但两位长辈都很满意。周日德吩咐:「我跟贺董再聊会儿,迎暄,你陪盛总、盛小姐逛逛宅子。」 宅子中间有个小花园,几人走在柱廊里,一路无话。 周迎暄走在前方带路,和后面的两人隔了一段距离。盛景看着她的背影,眉目淡淡,若有所思。盛昭昭倒是凑到他跟前小声说:「这个姐姐挺好的,就是有点安静。」 盛景挑眉,问她:「好在哪里?」 「看着就好!」盛昭昭挤眉弄眼道,「而且她一见到你就像丢了魂似的,肯定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喜欢你的总比不喜欢你的好!」 听了这句意有所指的话,盛景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就你话多。」 盛昭昭无所畏惧地朝他做鬼脸,却在下一秒撞上一个人。好在盛景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摔到地上。 「谁啊走路不长眼!」盛昭昭直起身来立刻叫道。 对面的少年正俯身揉着胸口,也没好气地叫唤:「你谁啊,在小爷的地盘上这么横!」抬起头来,却对上盛景的眼神。他吓了一大跳,顺着柱子滑坐在地上,嘴都结巴了:「你……你……」 「小香,怎么了?」听到后面的动静,周迎暄赶紧跑过去拉起少年。 「姐,他!」周香指着盛景,憋了半天没蹦出几个字。 盛昭昭明白了少年的身份,先一步道歉:「对不起啊周公子,我走路太不小心了。」 周香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立刻消了气焰,挠挠脖子说:「没事,我也没仔细看。对不起。」 礼貌地互相道歉后,周香拉住周迎暄就要走:「姐,我有事跟你说!」 周迎暄却不由他,收回手说:「爸让我带客人逛逛,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周香的视线在盛景和周迎暄之间转了几圈,一拍手说:「让我来吧姐。」 少年知识渊博,从酒庄的歷史说起,天南海北地聊。有了周香的加入,气氛倒是比刚才活络了不少。周迎暄还是很安静,但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样子,笑意明显更多了。 到了饭点前,众人需要先回房间换衣服,就互相道了别。周香跟着周迎暄走了一段,又悄悄熘回来找盛景。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盛景,把憋了很久的话问出口:「我姐真要跟你结婚?」 盛昭昭率先跳出来护哥:「怎么啦?就要结就要结,你姐说可喜欢我哥了!」 周家姐弟俩的感情看起来很不错,周香的话,听起来就像一个不愿意姐姐结婚的弟弟在闹不愉快。 盛景以为这个年轻气盛的男孩会不服气地怼他几句。没想到他沉默了几秒,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说的话出乎意料。 「希望你们能幸福。」 03.我有喜欢的人 婚事敲定后,盛景提出不想大办婚礼。贺蓝雪知他同意结婚已经是让步,就想随他。 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女人为了儿女事变得小心翼翼,跟亲家商量的时候生怕他们不同意还反要为难。没想到周家答应的很爽快,说遵照儿女的意愿,问过原因才知道,周迎暄也提出一切从简。 婚礼选在法国东南部一个无名小乡村的教堂里举行。 柔软的草甸上森林环绕,阿尔卑斯山巍然耸立,古朴的小教堂坐落山丘上,在宽广的雪峰前显得渺小。教堂里用白玫瑰和黄玫瑰点缀,简洁,两家人坐在下面,看着圣像前站着的新娘新郎。 周迎暄一身方领缎面婚裙,极简的款式优雅大气,略有褶皱的设计勾勒出手臂和腰身的线条,珍珠首饰衬出肌肤的温润色泽,顺直的黑髮梳成低马尾,扎着蝴蝶结头纱,周身像泛着一圈洁白光晕。她侧首低眉听牧师发言,模样温柔娴静。 淡淡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盛景能看到光束里肆意飞舞的尘埃,还有她变得透亮的棕色眼瞳。 地点,服装,场地设计,婚礼从头到尾全部由周迎暄筹备安排,他没怎么花心思,省事又顺利的一场婚礼仪式。美丽的新娘站在面前,他却没有太多波澜。 牧师的声音变得模煳,时间回到年少的某个午后,他在短梦里跟爱人共同结下终生誓言。 许多年过去,爱而不得让那时的幻梦早就破碎,现在的他站在十字架前,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进行庄严仪式,遥遥回看,像对年少自我的一种背叛。 但背叛感之下,又有一种不易被察觉的期待在萌芽。 如果是和一个爱自己的人生活,也许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能看着所爱之人幸福的模样暗中神伤,寂寞刺痛。 两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通过婚姻联结在一起,必然会在经济上审慎。婚礼前,两家的法务组共同拟了一份婚前协议,经过各自的掌权人过目,才送到盛景和周迎暄手里。 长盛的办公室里,盛景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夹在指尖的烟明明灭灭。 偌大的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这点响动停止后,他转过身问:「看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坐在沙发上的周迎暄抬头看他。白衬衫随意解开几颗扣子,西裤笔挺,男人抱臂靠在窗前,姿态散漫,后面的城市灯火剪影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她看得有点入迷,他朝这边走来时,她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把烟按灭在菸灰缸里,盛景在她对面坐下:「有什么需要改的吗?」 「没有。」周迎暄轻轻摇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了钢笔,打算签名。 盛景倾身,按住她的手,女人的手背和钢笔的金属外身一样冰冰凉凉。迅速抽出笔,他说:「我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你再想想清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看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柔平和。周迎暄没有惊讶,只是感到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钢笔攥进手心,盛景没有闪躲地回看向她,坦白道:「我有喜欢的人。即使结婚了,我也放不下。」 他的话模稜两可。不知道说的是就算那个人结婚了他也放不下,还是就算他自己结婚了也放不下那个人。 无论哪种,如果对一个喜欢他的人这样说,未免过于残忍。明明她和他的前面一步,就是婚姻。 盛景第一次看到周迎暄柔和的面容生出裂隙。她好像被打击到了,眉眼的弧度再提不起来。她咬唇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涌起波光,像要哭出来。 预料到这情景,但无法处理。盛景看着她,和空气一起沉默。 然而周迎暄没有哭。她失落地低下头,慢慢唿吸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她说:「没关系。」 「我爱你。只要你会回家就好。」 盛景抬眼看她,惊异于自己听到的话。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她说这句话其实很突兀。但她有种独特的气质,会让人觉得她的话都是发自真心,从第一次见到现在,他没有在她身上感到过虚假。 她的眼睛即使蒙了层雾,看起来还是十分明亮。她认真地看他,语气郑重得像在宣誓。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不管周迎暄说的话份量几何,盛景长久以来因为单向守望而疲惫的心突然松软了一下。 他预估过他们的婚姻,一定会很有很多痛苦——他要跟不爱的人生活,她爱的人又不爱她。他做不到等价付出,却又一剎那产生了贪念。 钢笔在手心里嵌下了印记,他摩挲了一下笔,递到对面:「签吧。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完成,都可以。」 周迎暄接过笔,却放在了一旁。她毫不客气地提了两个要求,语气比往日稍显强硬。 「希望你在我面前别抽菸。希望你叫我暄暄。」 牧师说完一长段郑重而华美的誓词,向新娘询问:「你愿意吗?」 「我愿意。」 牧师又问新郎:「你愿意吗?」 像早已设定好的程序,盛景微笑着说出了「我愿意」。 牧师开始祝福这对新人,用上帝的名义祈求永恆。 花瓣从穹顶落下,观众们掌声喧闹。周迎暄挽住男人的手臂,偏头靠在他身上,笑容幸福,看起来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又信心满满。 婚礼后,长盛集团和周氏集团发布了公告,股票双双上涨。周迎暄跟随盛景回到 a 市生活,因为她的公开资料极少,也没在社交圈露面,所以外界只知道和长盛总裁结婚的是周氏千金,却从未见其真容,对她多有猜测。 婚房购置在西郊,由知名设计师操刀,很华贵的欧风,可直接拎包入住。但周迎暄不满意,重新设计装修了一遍,大到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小到橱柜里的刀叉碗筷,全部不厌其烦地精心挑选。 她和设计师沟通时语气依然温柔,但提出的要求都很高,精密又严格。盛景偶尔会抽时间陪她一起,对她惊人的细緻和耐心渐渐有了新的认识。 婚房最后换成了浅色系的现代风,简约明亮的空间因女主人用心的装点显出独特的艺术格调,典雅而富有生活气息。 搬进新房那一天,盛景看到桌上花瓶里的白玫瑰和放在一旁的相框,有种奇特的感觉。 相框里是他们婚礼后在教堂附近拍的照片,西服婚纱未换,背后是绿原和雪山,他牵着周迎暄,她偏头浅笑。 其实是很随意的一张婚纱照,他看着,却模模煳煳觉得是家这个概念的具象显现。 乔迁宴那天,盛景要好的朋友们全来了。他们几家跟盛家是世交,小辈们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彭弘深一见到周迎暄就朝盛景说:「你小子好福气啊!」 盛景给他背上重重来了一下:「没大没小。」周迎暄则抿唇笑笑,问他有没有忌口。 几人不熟悉周迎暄,来之前以为这位周小姐是很傲气任性的类型,见了面才发现她出乎意料地温柔随和,于是立刻嬉笑着跟她攀谈起来。 厨房里传来盛昭昭的大喊:「暄暄姐,快来帮我看下这个苹果派!」 等周迎暄离开餐厅,彭弘深才收了嬉皮笑脸,正色问:「盛哥,真是收心过日子了?」 「既然都结婚了,当然是要好好过了。」盛景靠在椅子上,垂眼把玩着烟盒,神情淡淡,语气轻轻。 见气氛隐约渐冷,其他几人忙打圆场,夸起周迎暄来:「嫂子看着挺单纯的,气质也好,学艺术的就是不一样哈。以后我也找个学艺术的老婆好了。」 最后到的是俞洵和顾惜凡夫妇。和其他几人招唿过后,俞洵在盛景身边坐下,递了一个木盒给他。盛景打开一看,原产勃艮第的 iris 红酒,年份不小。他笑:「下血本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俞洵哼笑一声:「你结婚,当然得出点血了。新婚礼加乔迁礼,就这一份,多了没有。」 盛景谢过他,把酒递给彭弘深让他开。彭弘深是红酒迷,一看到这瓶酒,眼睛都放光了,看样子恨不得又抱又亲的。 俞洵笑笑,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结婚了感觉怎么样?」 还不等盛景开口,彭弘深看见他的动作,赶紧说:「俞哥,别抽菸!」 「怎么?」 「暄暄嫂子不喜欢,刚我抽了一支就被盛哥说了,」彭弘深叫得亲昵,朝俞洵挤眉弄眼道,「还让我去阳台上散了味儿再回来。」 顾惜凡握住俞洵的手笑:「你这几天还担心他呢,人家小夫妻好着呢。」 酒已倒好,俞洵笑了笑,跟盛景碰杯:「新婚快乐。」 聚会结束,俞洵夫妇最后离开。盛景送他们出去,等顾惜凡先上了车,俞洵对盛景说:「聊两句?」 两人站在庭院门口,离道路不近不远的距离。俞洵抽了会儿烟,侧首看车里的顾惜凡。她坐在副驾上,正往这边看,驾驶座的车窗半开,堪堪露出她的眼。 收回视线,他低眉吐出一团烟雾,然后拍了拍盛景的肩:「好好对人家,看得出周小姐很喜欢你。」 周迎暄对盛景的态度如何,饭局上的人有目共睹。她的眼神总黏在他身上,偶尔还会看到出神,笑容温婉,只有看着他说话时会略显灿烂,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爱意的深浅,俞洵不清楚,但可以确认的是,周迎暄确实很喜欢盛景。 听了这话,盛景只是笑笑。他何尝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很珍贵的,但世上没有一条铁则规定,有人喜欢自己就要同样回报给那个人喜欢,不是吗? 盛景没往车那边看一眼,他直视着俞洵,浅笑:「不早了,赶紧回家休息吧。」 04.她猜得出那个人是谁 盛景站在衣帽间里,低眼看着抽屉里的各色领带,手里的电话一声一声响着。 电话拨通,他说:「上周我回老宅,走的时候刚好遇到惜凡,就送她回公寓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嗓子低哑,才醒的样子:「我知道。媒体那边我会处理的。」 衣帽间的门被拉开,周迎暄走了进来。 听到电话那头隐约有别人的声音,盛景问:「你……」 俞洵:「怎么了?」 周迎暄走过来抱住盛景,撒娇似的哼了一声,然后仰起脸。他手臂自然地搂住女人的腰身,低头亲了一下她。 「你太太怎么样?」没等到盛景的回话,那头又问。 「没事。」盛景看向女人,她正在挑选领带。 衣帽间很安静,两人也离得近,电话里的声音其实清晰可闻。周迎暄恍若未闻,看了看沙发凳上放着的黑色和外套,拿出一条灰黑色的领带。给盛景打上后,她抚了抚他的白衬衫,笑说:「不打扰你了。」 门被关上,她的裙角消失在眼前。电话那头的人嘆气:「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盛景捏捏眉骨,试图缓解又涌上来的疲惫感,「有时间你还是和惜凡好好聊聊吧,我夹在中间也很难做。」 周迎暄习惯在早晨弹会儿琴。她碰到琴键,熟悉的感觉让她立刻从现实中脱离,沉浸在手指自然而然弹奏出的旋律中。 音乐响起,她闭上眼,任由自己在远梦中下坠。三角钢琴成了一个沙漏,倒流时间。 乔迁宴那天,周迎暄第一次见到顾惜凡。都无需走近,她远远就在一众人里看到她。一屋子的俊男美女,她却格外吸睛,或许和职业有关,她看起来的确像在发光。 顾惜凡长发如瀑,红唇如焰,一身紫色吊带长裙。紫色并不容易驾驭,但她完全掌控住了,既不老气,也不轻浮,和没有攻击性的明艷五官相得益彰,很有生命力。 看到她,周迎暄会想起在瓦朗索勒见过的薰衣草,广大而肆意地生于绿野上,让空气都变成挑逗的紫色纱雾,馥郁迷人。 「你好,我是顾惜凡,俞洵的妻子。」她自我介绍,笑容很亲和。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周迎暄随之弯起嘴角,笑着打招唿:「你好,我是周迎暄。」 盛景的朋友们都很好相处,周迎暄没有花太多力气就能应付过来。但长时间的应酬让她有点疲惫,她藉口去换衣服,回到了卧房。 坐在梳妆镜前,她看着镜子里没有表情的自己,突然觉得那里面的人有点陌生。她突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放空了一会儿,她起身,拿了一件羊绒披肩披上,下了楼。 客厅是下沉式设计,暖色灯光氤氲空间,人们在客厅里喝酒聊天,有种圣诞夜围坐壁炉前的温暖氛围。有人坐在地毯上,有人站在落地窗前,盛景和顾惜凡则坐在沙发转折处的两端,礼貌适宜的社交距离。 「下周我要进组,俞洵也要出差。拍卖会只能拜託你了。」顾惜凡说。 「你想买什么?」 「shuo 的画,这次压轴出场,」顾惜凡从手包里拿出一份拍品介绍单递过去,「他的作品很少在市场上出现,机会难得。」 盛景接过来仔细看。对于 shuo 他有所耳闻,似乎是位年轻的印象派画家,在艺术界小有名气。 知道她很喜欢收藏小众的美术作品,他点头答应,而后笑着弹了一下单子:「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顾惜凡合掌斜在肩前,笑道:「麻烦你啦。」 盛景没再说话,只摇头笑笑,继续低头看那份单子。 客厅右侧的隔断后,周迎暄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那边的人。 那么多人的眼前,盛景和顾惜凡界限鲜明,分寸之间,没有一处可指摘。但他偏头看她的神情,是眉目柔和,笑意隐约。 周迎暄知道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心爱的人时会是什么样。即使当时盛景没说他喜欢的女人是谁,她现在也猜得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从洗手间出来的俞洵看到隔断后的周迎暄,随着她的注视看过去,没几秒就收回了视线,神情淡淡地看向周迎暄。她面无波澜,没什么情绪,注意到他之后,微笑着朝他点头示意。 俞洵也点头,然后走向客厅。在顾惜凡身边坐下,他问:「聊什么呢?」 顾惜凡神采飞扬地说拍卖会的事,肉眼可见的高兴。 没一会儿周迎暄也过来了,挨着盛景坐下。盛景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她:「下周有个拍卖会,看看有喜欢的吗?」 这是个艺术专场,雕塑和绘画,一共十件。周迎暄一一看过,在最后一件拍品上停下目光。 那是一副人物画。女人慵懒地倚在绿茵上,低着头,太阳帽遮住脸,只露出一点下巴,黑色的长髮披散在身后和肩上,身上的黄色连衣裙有一边吊带滑落,垂在手臂上,一条腿曲起,显出丰盈优美的线条。 整幅画色彩轻盈明朗,将女性的身体美展现得淋漓尽致,丝毫没有色情的意味,温暖而富有青春气息。视线移到图片下,画的题名却是——《temptation(诱惑)》。 周迎暄抬起头,正对上顾惜凡看过来的视线。想到他们刚才的话,她合上单子,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过了一周,拍卖会那天,周迎暄和盛景在家共进晚餐。刚好用完餐,代理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那件压轴拍品马上要开始拍卖。 盛景手指轻敲桌面,从容地向代理人下达指令。周迎暄小口小口喝着汤,听对面的人不断加价。 价格在逼近三千万时终于停下,盛景交代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这次的成交价远超预估,因为画作者并非极负盛名的艺术家,若非有另一个竞拍者一直在跟价,也不会抬到现在这个价格。 好在另一个竞拍者在最后一刻没继续跟,盛景还是拿到了那幅画。他长舒一口气,放下手机。 「拍到了?」周迎暄放下碗问。 「嗯。」 「我想要那幅画。」她突然说。 盛景诧异地看她。她眼神真挚,不像一时兴起。他说:「这幅画是惜凡拜託我拍的。」 「不能给我吗?」她像是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依旧认真地问。 「上次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你不是说没有……」话没说完,盛景就止了声。 他凝视周迎暄的眼睛,想到那时她或许是不想让场面难堪。 如果当时她也提出想要那幅画,他会怎么选择呢? 应该是顾惜凡。因为他答应她在先。 但原因不止于此。 周迎暄知道了,可她什么都没说。盛景没有被妻子发现秘密的慌张,只是对于女人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应感到头疼:「我先答应她了,不能给你。」 预想中的哭闹和诘难没有到来,周迎暄浅浅一笑:「好,我知道了。」说完就起身离开餐厅,下了楼。 盛景在位置上静坐了一会儿,也下楼去。 b1 多是休闲功能的空间,他走到顶头处的影音室,看着门上的密码锁轻嘆。 装新房时他们协商好,各自留一个私人空间,他的是书房,她的是影音室。她的空间还上了电子锁,比普通门锁更鲜明的拒人门外。 瘾慢慢泛上来,他有点烦躁地摸口袋,却在手指抓空时想起,他已经答应了周迎暄要戒菸。 盛景认为她是生气了,虽然看起来和颜悦色。他也无心去管,索性回书房工作。 快到十一点,盛景洗完澡回卧房,进了门看见周迎暄靠坐在床上看书。她抬眼看他走过来。谁都没说话,空气沉默。 他刚在床侧坐下,背后就贴上来柔软的身体。周迎暄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背上。背部的肌肉因女人的唿吸而紧绷,盛景拿开她的手,站起来面对她。 她跪坐在床上,微微仰头看他,水润的眼睛看起来很委屈,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低眼问:「暄暄,你想怎样?」 她伸手,索取拥抱。盛景俯身由她,她圈住他的脖子,拉近到唇边。喉结被柔软的唇舌包裹,她发上的清香铺面袭来,挑动着他的神经。 两人的唿吸逐渐升温,彼此发稍的微潮交缠在一起。周迎暄比往日主动很多,格外缠人。 盛景感受到的不是讨好,而是一种强烈的需要。她情到浓时,在强烈的快感面前也不愿完全合上眼,朦胧半睁着凝视他,抱着他肩背的手柔软却有力,不愿分开丝毫。 盛景想,他是不是过分了。她是他的妻子,理应优先于其他人。然而这只是在某刻迅速闪过的想法,很快就消失在意识中。 事后,周迎暄总是很快就睡着。盛景还不想睡。他的身体明明很快慰,心里的瘾和烦躁却又涌出来,混合着落不到实处的空虚和迷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他拿起她那边床头柜上的书,翻开夹着手绘书籤的那一页。 「今晚你将说什么,孤独的灵魂」波德莱尔《今晚你将说什么,孤独的灵魂》 米白色的纸张上静静躺着黑色诗行。盛景看了一会儿,合上书,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睡着的人,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荡进夜里。 05.以后还是以你太太为重 画送到顾惜凡家时,她刚从剧组回来。进了门,遇上俞洵正好要出门去公司。 拥抱亲吻后,俞洵指了指放在客厅里的薄纸箱:「你的画到了。」 顾惜凡惊喜地跑过去,从茶几上拿起刀就准备拆封。俞洵盯着她的动作,直到她剪开扎带的前一秒才开口。 「听说盛景的太太也想要这幅画。」 顾惜凡停下动作,转身看他。 俞洵西装笔挺,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黑白两色在他身上显得禁慾,银色眼镜后是幽深的双眼,刚吻过她的唇弯起微妙的弧度。 还没等她回答,俞洵就说:「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订了你喜欢的那家餐厅,晚上一起吃饭。」笑了一下,他转身离开,刚才那句话仿佛只是她的幻听。 入户门关闭,声音坠进偌大的房子里。顾惜凡通宵了一夜,身体已经很疲惫,现在更觉得沉重,一下跌坐在沙发上。 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盛景对于他们来说,与过往的岁月和人生紧密相连,是很重要的人,可有时却会成为一处禁区,她和俞洵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俞洵的话不轻不重,却让他们三人之间一直维持的平衡出现松动。 他是否在责怪她,还是别的什么?顾惜凡努力琢磨俞洵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不得其果。明明她和他几乎全部人生都是跟彼此一起度过,她却渐渐地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也不确定,周迎暄是因为什么才提出想要这幅画。是因为知道了盛景对她的心思,还是单纯因为喜欢。 思来想去,顾惜凡决定去找一趟周迎暄。这个问题胶着在心,哪怕她疲惫不堪了,现在也无心休息。 她打电话到西山公馆询问郑管家,得知周迎暄在新月美术馆后,立刻驱车前往。 周迎暄买下了南枝山上的一座空置美术馆,更名后重新经营。现代风格的白色建筑深处森林的环抱里,独特又孤寂。 晨光映在玻璃顶上,并不闪耀,但还是有些刺眼,顾惜凡带上墨镜,朝建筑里走去。 时间还很早,展馆里没有访客,接待员正偷偷打着哈欠,见到有人进来赶忙端正了一下仪容。 「你好,我找一下你们的馆长。」 「请问您有预约吗?」 顾惜凡摘下墨镜,对她微笑:「你和她说是顾惜凡,她会来的。」 电视里的人出现在眼前,接待员又惊又喜,捂住嘴点点头:「好的好的!」 接待员小跑着离开后,顾惜凡在展馆里随意逛起来。 听说展馆设计出自周迎暄,展出的也都是她的个人藏品。大多数都是很小众的艺术品,但风格强烈而极具美感,可见收藏者的品味不俗。 顾惜凡想自己和她趣味相似,说不定会很有话聊。但在上次的相处中,顾惜凡感觉到她虽然性格很好,却不是容易成为朋友的人。也许是学艺术的原因,她像有一个自己的世界。 走着走着,顾惜凡到了二楼的特别展厅。一进去,她惊讶极了,里面全部是 shuo 的作品。 shuo 以印象派风格的人物画闻名,但这个展厅里连其他风格和题材的画都有,从古典主义到抽象派,从静物到风景,甚至有些看起来只是随手涂抹的草稿,多的是顾惜凡在专题画册里没见过的画,令她惊嘆。 空间正中背对背放了一组沙发。右边沙发面向的墙壁上是一处空白,空白下方的介绍牌还在,题名是《x》,看起来很神秘。左边沙发面向的是展厅里最大的一幅画,那是 shuo 的成名作,《beloved(挚爱)》。 这是一幅人物画。画上的女人身上一层纱裙,透出里面的身体,女人扬起头,曲线自脖颈向下流畅滑去,优美而性感的弧度,光影模煳在脸部,只留一点弯起的红唇可见。诱惑,朦胧,梦幻,又勾人无限遐想。 shuo 的画总是有点文不对题,但又有种微妙的张力在涌动。 「看得怎么样?」 转身看去,是周迎暄。顾惜凡点点头:「大饱眼福了。shuo 的作品我也很喜欢,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这么多。」指了指右边墙上空出的那块,她问:「这幅画为什么不在?」 「那是特别作品,会在特别的日子展出,」周迎暄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展出时我可以通知你。」 顾惜凡微笑应下。她现在已确信周迎暄想要那幅画是出于纯粹的喜爱,她说:「之前拜託盛景拍的那个画,我想送给你。」 周迎暄很惊讶:「真的吗?」 看到顾惜凡点头后,周迎暄扬起笑容,由衷地向她道谢。顾惜凡看到她开心的神情,也不禁笑起来。不过,顾惜凡还是有疑问。 「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如果周迎暄说了,她肯定不会再争。 周迎暄笑:「那时我觉得,作品应该留给懂它的人,而不是只想占有它的人。顾小姐对他的画,很有见地。」 顾惜凡有点明白她。收藏的动机要么源自对作品的共鸣,要么源自想占有的欲望。但看周迎暄望向这些画的神情,顾惜凡觉得她不仅是出于占有欲,还有真心的欣赏与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两个人的聊天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和不快,相反说得上是愉悦。对周迎暄的疑问清理干净,顾惜心里的同时感到身体亟需休息,约定下次再聊后就告辞了。 坐上车,她立刻打电话给盛景。电话很快接通,那头问:「画收到没?」 送她出来的周迎暄还站在门口远远朝这边微笑招手,站在白色建筑前的她看起来像不知凡尘的天使。顾惜凡沉默了一瞬,而后向周迎暄微笑点头。 发动车子,驶出美术馆的园地后,顾惜凡一声嘆气。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传出,听起来格外有磁性。 顾惜凡说:「我今天来美术馆找你太太了。」 那边没了反应。 「她是真的喜欢 shuo 的画,」顾惜凡说,「我要把画送给她。」 「你买的东西,当然你做决定。」盛景无奈笑。他只是代劳,顾惜凡拍下后,就已转帐给他。 「盛景,」抿抿唇,顾惜凡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还是以你太太为重。」 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惜凡以为电话断了,才听到一句回答。 「好,知道了。」 手机里进来一条简讯。 顾惜凡:「给你添麻烦了。」 盛景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看向下方。客厅落地窗前的黑色三角钢琴锃亮,却不如正在弹奏的女人夺目。周迎暄闭着眼,手指游走于琴键上,晨光柔和,洒在她周身,那里自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地。 周迎暄在晨起后习惯练会儿琴,一天一天听下来,盛景连曲谱的顺序都记得很清楚。前面总是不知名的练习曲,最后一首却从未变过。 她似乎钟爱德彪西的《月光》,每天都作为终曲弹奏,也弹奏得最投入。这首曲子在盛景印象中是优美温暖的,但在周迎暄这里却变得有些不同。从她指尖流泻出的月光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阴云蒙住,浅浅的银白色柔美却忧郁,落进黑夜的森林中,追逐着沙沙落叶,又总是徘徊。 手机震动,又是一条简讯。 顾惜凡:「她没生气吧?」 乐曲临近尾端。盛景终于打算回復。 盛景:「没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惜凡和俞洵婚礼的时候,盛景坐在下面,难以言喻的心情里有一份是对他们的真心祝愿。他真的希望他们能长长久久地幸福。 然而从年少,或者更早,一直走到现在,矗立在他们之间的庞然岁月没有赠予他们密不可分,反而生出巨大的裂隙。 顾惜凡抓到了俞洵出轨的确凿证据,一份酒店订单,b 市空庭酒店的套房,时间是他说去国外出差的时候。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和别人开房,俞洵还是说谎了。也许谎言背后不一定是背叛,但顾惜凡却凭着第六感察觉到了那份订单里藏着的是另一个女人。 这不是顾惜凡第一次抓到蛛丝马迹。 盛景结婚第三个月的某天晚上,他接到了顾惜凡打来的电话。 电话进来的时机很微妙。夫妻床事刚刚结束,床头灯昏暗开着,周迎暄躺在他怀里快要睡着,正是温存的气氛。然而顾惜凡的电话他是必然要接的。微微支起身,他接通电话。 那边的人在啜泣。印象中她很少哭,盛景立刻慌了神:「怎么了?」 那头一直低泣,过了好久才平復下来,鼻音浓重:「俞洵好像有别的女人了。」 盛景不是很清楚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到底是什么感想。他说了句「我马上来」就挂断电话,起身穿衣服。低下眼,发现周迎暄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支起身看着他。 他说:「工作有点事,我出去一下。」 男人无心追求滴水不漏时所说的谎言总是敷衍又拙劣。他和她距离很近,周迎暄其实可以听见那边的声音。但也许她醒的恰是时候,她好像没听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对他说:「那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盛景的感觉也很微妙,他好像被妻子推着去找另外的女人似的。不过没空多想,他点头应下就匆匆离开。 出了房门,盛景打电话给顾惜凡:「你现在在哪?」 那边还是散不开的鼻音:「在家。」 盛景立刻驱车前往江安苑。江安苑是顾惜凡和俞洵的婚房所在,距离西山公馆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 别墅只有一扇窗亮着。按响门铃,等待了一会儿,门才慢慢打开。玄关灯打在女人脸上,在她哭红的眼下落成阴影,看起来很憔悴。 还没进门,盛景就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惜凡示意他进来。无言走到客厅坐下后,她才指了指扶手上搭着的西装说:「我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支口红。」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抿住唇,不想让眼泪再掉下来。 听她这么说,盛景反而稍微放心了一些。俞洵桃花很多,但一直洁身自好,在衣服口袋里放化妆品这种把戏,俞洵和盛景都见得多了。 盛景也就这么安慰她,说也许是哪个女人的手段,不一定就是他出轨了。 顾惜凡却摇头:「不,我感觉他真的外面有人了。」 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盛景不太理解女人此时的这种怀疑。他说:「怎么不直接问他?」 顾惜凡双手捂住脸,深深嘆气,不发一言。 哪有什么第六感,再厉害的侦探也不能凭空发现真相。俞洵不对劲的地方不只这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他和她交流越来越少,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他和她相处时总心不在焉,还频繁看手机。她不是抓住苗头就随意发作的性格,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才引爆了她的疑心。 可顾惜凡开不了口去问俞洵。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挽回不了。如果她错怪了俞洵,那她的疑心就会成为一根刺横亘在他们之间;如果她没有错怪俞洵,他真的出轨了,他也承认了,接下来他们会走到什么地步,她不敢想。 顾惜凡只能摇头。 她抬眼看向盛景,才发现他和平时很不一样。 衬衫扣子解开几颗,露出一点精壮的胸膛,布料不像白日里平平整整,褶皱很多,在窗外夜色映衬下,他有种凌乱的性感。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但顾惜凡还是能闻到盛景身上若有若无的女人香。 想起刚才打电话时他低哑的嗓音,她大概猜到之前盛景在干嘛了,感到尴尬的同时她有点脸颊发烫。 时间并不早了,盛景不适合再待下去。他劝顾惜凡好好和俞洵谈谈后,就打算离开。 顾惜凡送他到门口,望着他侧身的轮廓,思绪开始失控。 房子太大的坏处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会格外孤独,尤其今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想让他多留一会,她想有人陪着。盛景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她知道只要她说,他一定会答应。 上前一步,刚才模煳的香水味更明显了一些。顾惜凡勐然想起这是周迎暄身上的味道。 想到周迎暄,她赶紧退后一大步。眼前的男人是有家室的人,她也是。 见盛景偏头看过来,顾惜凡扯出个笑容:「今天谢谢你了,跟我聊了会儿天。」 像是看出她笑得勉强,盛景无声嘆息:「你没什么大事就好。有什么事还是跟他好好聊聊,夫妻之间的事,朋友再想帮忙其实也帮不上什么。」 门开开又关上。顾惜凡站在玄关口,看着禁闭的大门怔怔。 他们的关系永远在这道门的两边,朋友的界限清楚又安全。 06.她感到了某种残酷 男人再怎么追求滴水不漏,也总有遮掩不住的时候。这世上根本没有天衣无缝的事。 顾惜凡和俞洵都是大忙人,俞洵出差回家,顾惜凡也刚好休息,难得有空就安排了约会。 自口红事件后再没发现别的苗头,顾惜凡把这件事藏到心底,只当是自己疑神疑鬼误会俞洵。 然而生活总是无情地给人耳光。一天的约会充实愉悦,顾惜凡感到久违的甜蜜,心情很不错。 晚上回了家,俞洵去洗澡,没关的工作电脑进来消息,她走过去看。 「上周很开心。」 「这次没来得及去看看大海,好遗憾。下次再去 b 市的时候一起看吧[亲吻]」 聊天页面很干净,只有对方发来的消息,头像是沙滩海浪,看不出男女。但聊天框置顶,足以看出这个人的特别。 顾惜凡出乎意料地冷静,在情绪涌进心里之前,她的手先一步开始查找线索。 浏览联繫人列表,她看到一个备註为「陈特助」的联繫人。俞洵身边的秘书和助理她都认识,没有一个姓陈的。光标在这一行停留了一会儿,她选择点开。 俞洵:「帮我订两天 b 市空庭酒店的套房,跟上次一样。」 陈特助那边发了一张订单图,有着时间和房号。时间是俞洵说去出差的那几天,房号是有着特别意义的「1520」。 没再找到别的可疑点,顾惜凡照下那些证据。浴室的水声停下,她有条不紊地把一切恢復好原状,然后躺上床。 俞洵进来后看她睡着了,就关了灯,也躺上床。 顾惜凡背对着他,在灯关上的那一刻睁开了眼。卧室里很安静,她努力让自己的唿吸平缓,像一个睡着的人一样。 她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等枕边人离开后,她才起身,看着身旁空荡的床铺发呆。 她还是没法去和俞洵对峙。可心里的怒火和怨恨总要有个出口。她在家里想了一天,临近傍晚时终于决定去找俞洵的母亲。 到了俞家老宅,顾惜凡却停在门口,没有下车。 她去找了婆婆又能怎样呢。她的婆婆很重教养,如果知道俞洵出轨肯定会发火。可他们毕竟是母子,难道还能偏帮她?最后要么是离婚,要么是息事宁人。两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能抓着方向盘出神,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盛家和俞家的老宅就在左右。盛景回老宅取个东西,出来正看见顾惜凡的车。他过去敲敲车窗,里面却没有反应。 指节再次敲响玻璃之前,车窗缓缓下降。顾惜凡抬眼看盛景,已是满面泪水。 盛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打开车门叫她下来聊聊。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花廊下。 得知事情后,盛景陷入沉思,许久没说话。 他一方面觉得俞洵不是会背叛他们那么多年感情的人,一方面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说不上原因,听到顾惜凡说的时候他竟然不是特别意外。但他们真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盛景是绝对没想过的。 顾惜凡前一晚没哭,刚才抬头看到盛景,却忍不住流泪。说完后,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可能很狼狈,低头擦了擦脸,向他道谢后就要走。 盛景问:「你打算怎么办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怎么办?她很茫然。顾惜凡回头看他,辨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她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久久没等到回应,她转身离开,却因为太匆忙在下阶梯时崴了脚。 顾惜凡试着走了一步,脚踝上的刺痛让她不禁喊出声。盛景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后嘆气:「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顾惜凡状态很糟糕,只想快点回家休息,「小伤,回去喷点药就行了。」 盛景无奈:「你这样也开不了车,我送你回家。」 说完他就去开车过来,调到花廊门口,帮她开门。他一直都是这样绅士体贴,顾惜凡看着他的动作,心情复杂。 到了公寓门口,盛景扶她上门口的楼梯。她终于笑了一下:「谢谢。」 「好好休息,」他说到这,欲言又止,「天冷,别着凉了。」没再继续说,他示意她快进去。 两个人那时都没想到这一幕会被狗仔拍下来,一周后被爆出。 顾惜凡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照片爆出的第二天。她第一个反应是不知道盛景对此怎么想,然后是周迎暄会不会误会,最后才想到,俞洵看了这张照片后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是捕风捉影的绯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经纪人打电话让她放心。俞洵也发了消息让她别担心,他会处理。 顾惜凡却看着盛景的回覆,渐渐出神。 盛昭昭起床下楼的时候,周迎暄和盛景刚吃完早餐。她睡前想着要早起听周迎暄弹琴的,可惜又没听见闹钟。 时间其实还很早,但盛景催促她快点收拾,别上学迟到。看到周迎暄拿起包要走,盛景也拿起外套跟上去:「我送你去美术馆。」 从西山公馆去公司和美术馆是两个方向,并不顺路。但周迎暄向来随他:「好啊。」 下到车库,路过黑色的 condor 轿跑时,周迎暄觉得有点眼熟,侧目看了一眼。盛景注意到她的动作,出声道:「今天开越野?」 「嗯?」周迎暄回过头,发现他停下来正看自己,忙说,「好啊。」 上了车,一路无话。到某一个红灯前,盛景先开了口。 「那天我顺路送惜凡回去,刚好被一直跟她的媒体拍到了。」 周迎暄意外他主动提起顾惜凡,她「噢」了一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又说了那天是几号,周迎暄回忆了一下,想起了那天的事。看他还想再解释的样子,她笑:「那天晚上你回来的很早呀,我知道的。」 「而且你们是好友,有来往不是很正常吗?」她又说。 出门前盛昭昭悄悄和盛景说,昨天周迎暄又在影音室待了好久。但现在看她真的不在意的样子,盛景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心情复杂。 到了美术馆,停下车,盛景从后座拿过一个礼袋递给周迎暄。 周迎暄弯起笑眼:「给我的吗?」 看到她的笑容,盛景胸中刚浮上来的躁郁消下去了些。他也笑:「是。」 深蓝色的手提袋没有任何花纹,里面同色的礼盒绑着银色缎带。拉开缎带,打开盒盖,一个小巧的首饰盒嵌在正中。 周迎暄拿出那个首饰盒,轻轻打开。 无需灯光,就已足够闪耀。黑色绒面里嵌着一枚宝石戒指,深邃醇厚的皇家蓝,宝石四周一圈璀璨钻石围绕成状似花瓣的菱形,却不及蓝宝石上的六道星芒夺目。 据说,星光蓝宝石的三条线代表着优雅、高贵、智慧,或者忠诚、希望、爱情。总之人们赋予这块石头的是一切美好的寓意。 但指腹触到宝石冰凉表面的一瞬间,周迎暄想到的却是命运三女神。她感到了某种残酷。 繁杂的婚礼筹备中,只有结婚戒指是盛景负责的。银色指环上一颗适中的钻石,很朴素,是他在服务顾问拿来的托盘上随便指的一个,而且只在婚礼上用过。那之后他再没戴过,她也是。 盛景也送过其他首饰给周迎暄,但戒指还是第一回。看到周迎暄的表情不如起初开心,他问:「不喜欢吗?」 周迎暄垂下眼,里面的情绪全被遮掩。她抬头朝他笑:「喜欢。」可她拿着戒指,却没有要戴上的意思。 盛景希望她戴上,问:「不试试吗?」 摇摇头,周迎暄把戒指原样装好放回袋子里,连试试再摘下来也没有。看到盛景望着她,她笑:「戴着磕坏了怎么办,这么珍贵的礼物,我要好好珍藏。」 听到她这样说,盛景才稍微没那么失落了。 周迎暄催促他快去公司。目送他的车离开后,她才转身进了白色建筑。 到了办公室,周迎暄把礼袋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她把东西锁进了保险柜,没再管它。 07.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闭馆前盛昭昭来了,要周迎暄陪她一起去和朋友吃饭。想到昨天答应了她,不好出尔反尔,周迎暄就跟着去了。 盛昭昭的朋友开了一家名叫 daydream 的餐酒吧,环境清幽,装潢得很復古。因为还没正式营业,到场的人不多,都是老闆的朋友。 盛昭昭跟朋友们介绍周迎暄:「这是我要好的姐姐,暄暄姐。」 接着又介绍起朋友,轮到一个年轻男人时,盛昭昭朝周迎暄眨眨眼:「这是邵辰,跟我同校,音乐学院的。你们应该会有很多话可以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周迎暄觉得他有点面熟,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盛昭昭「哎哟」一声,拉着她说是昨天看的那段综艺里出现的人,她当时还看得十分认真。 「我跟暄暄姐应该是第一次见。」邵辰笑,嘴角是含蓄的弧度。 听到他的声音,周迎暄立刻想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好。」 介绍起邵辰,盛昭昭格外热情:「他是歌手,虽然名气还不大,但实力很强。」 周迎暄知道后,朝邵辰点点头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很少当面听到这么直接的夸赞,邵辰耳朵飞红,内敛地回应:「感谢。」 不知谁开始起闹,笑闹一团,盛昭昭赶紧白了他们一眼:「可别打我暄暄姐的主意,人名花有主了!」 可惜的一阵嘘声后,大家又聊起别的,包括周迎暄在内,都没把这事放心上。然而邵辰耳后的热度却久久不散,他看着对面柔美温婉的女人,心情奇异又复杂。 饭后,老闆要邵辰唱首歌,他要录下来做开店宣传。 不管是比赛、节目还是熟人的场,邵辰已经有很丰富的演出经验,加上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他几乎不会紧张。但走上台,看到周迎暄在下面看向自己,神情专注,他突然有点紧绷。 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他调整了下唿吸,垂眼看着脚下地板的纹路,开始歌唱。 昏黄的灯光下,俊朗的男人低声轻唱,清亮磁性的声音从麦克风流进,又悠缓地从音箱流出,送到一双双耳朵里,丰富的质感让每一根听觉神经都在战慄后获得享受。 周迎暄在年轻男人唱出第一句时,就不禁闭上眼,仔细地听那悦耳至极的声音。 进入间奏,邵辰微微抬眼,看见周迎暄一手支着下巴,闭眼聆听,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好像已完全沉浸在了歌曲中。 因为这一瞬的走神,邵辰进错了拍,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改动了旋律,将小小的失误掩饰过去。 没人察觉到这个小插曲。表演结束,人们纷纷鼓掌。老闆高兴地搭上他的背:「这现场太棒了,发布视频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来。以后没事你可要多来这唱唱歌,支持支持哥的生意。」 能力得到认可,邵辰笑得开怀:「一定的,哥。」 到了散场的时候,见朋友们站在门口聊天,没人注意这边,邵辰向周迎暄要联繫方式。他说:「暄暄姐,有空的话再跟我们一起聚。」 周迎暄并不意外。但她没立刻给他,而是说:「你可以让昭昭叫我。」 邵辰不善言辞,半天才说出一句:「但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好啊,」周迎暄笑了一下,接过他的手机输入了号码,「我很喜欢你的声音。下次再让我听你唱歌吧。」 盛景在书房里处理工作,自从长盛集团和周氏集团联姻后,长盛商场又陆续引进了好几个国际品牌入驻。最近在谈的是和方氏集团的合作。 方氏集团的总裁是方曦,但实际掌权的是方曦的奶奶钟猗。盛景和俞洵聊起这件事,俞洵调笑:「跟长盛的情况挺像的,你可以跟方曦拜个把子,做异父异母的兄弟。」 盛景轻嗤:「方曦不是有个弟弟吗,用不着我。」 「好像不是亲弟弟,是同父异母。听说从小跟着母亲生活,一直和方氏没什么关系,」俞洵哼笑,散漫地谈上流社会里屡见不鲜的故事情节,「谁知道会不会哪天突然跳出来争家产。」 收到助理髮来方氏总裁确认受邀下周来 a 市的邮件,盛景和俞洵约定改天聊,挂了电话。盛景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才发现已经十点了。 洗完澡回到卧室,等到十点半,周迎暄才回来。 「你今天回来的好晚,去哪了?」盛景问。 周迎暄俯身对着梳妆镜摘耳环:「和昭昭去吃饭了。」她语带笑意,听起来有些愉悦。把耳环往桌上随意一放,她就离开卧室。 她洗完澡回来,见盛景看着平板好像还在忙的样子,她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唇角:「晚安。」说完迳自躺下。 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盛景低头,看她睡颜安宁,腾起种不明不白的烦躁。报表看不下去,他索性也关灯睡下。 第二天的早餐时,周迎暄收到一条简讯。 「下周我来 a 市,到时候见一面。」 周迎暄看着这条消息开始走神。 盛昭昭小嘴停不下来,一直在讲昨天的事。盛景听了后淡淡说:「别带你嫂子去些乌烟瘴气的地方。」 盛昭昭才不听他的,反驳道:「哪里乌烟瘴气了,就是朋友们一起吃饭聊天而已!你都不知道暄暄姐昨天可开心了。」 听了她的话,盛景隐隐的不快越发强烈,他叫周迎暄,却发现她一直在看手机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 盛景叫了她好几声才回神。她终于抬头看过来,问:「怎么了?」 他说:「你和昭昭以后别玩那么晚了。」淡然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周迎暄点头答应,一顿早餐吃得心不在焉。 时间不早,盛景要先行离开。等他走了后,盛昭昭才说:「姐,别管我哥。他这就是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周迎暄笑:「好。」 「那以后你也要跟我一起去玩!」 周迎暄刚答应下来,盛昭昭就说过两天要去看一场音乐演出。周迎暄没想到以后来的这么快,她失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盛昭昭又说,那场演出有邵辰,朋友们要一起去给他应援。周迎暄回忆起邵辰的声音,说:「那真是太值得期待了。」 邵辰也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再见到周迎暄。 livehouse 里只有台上打了灯光,他表演完自己的歌曲,才隐约看见下面站在暗处的朋友们。周迎暄也在一旁,倚着高脚桌,专注地看着台上。他立刻回想刚才的表演是否有什么疏漏。 上次他的现场视频被酒吧老闆发布到社媒,引起了不少关注。本来是失误的那处因他的即兴改编变得出彩,广受好评,他也因此收到了不少歌曲和节目的邀约。 这次他的演出,还来了一些粉丝,以至于他离场后只能回后台。换了衣服,戴上帽子口罩,邵辰才去到二楼的包厢,跟朋友们会合。 众人已经喝了起来,尤其盛昭昭,兴奋过头,拉着身旁的小姐妹跟随音乐边蹦边喝。 邵辰坐在周迎暄旁边,跟她说话。她没听清,向他凑近了一些。 斑斓的灯光扫过她的眉眼,忽明忽暗,有种神秘的美感。他也更凑近了些,在她耳旁说:「暄暄姐,没想到今天你能来。」 周迎暄问:「你不希望我来吗?」 「不是,」邵辰低头看她,眼睫垂着,看起来有点害羞,「我希望的。」 周迎暄浅笑,没再说话。其他人拉着邵辰过去说话,他只好暂时从周迎暄身边离开。 盛昭昭喝过了头,听到有人在吐槽男朋友,她也抱着小姐妹大骂:「我哥也是没良心,对他好的他不要,非得去贴不喜欢他的!真搞不懂这些男人!」 小姐妹应和:「就是,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 周迎暄看了看时间,走过去拉着盛昭昭说:「不早了昭昭,该回去了。」 盛昭昭扑到她怀里,抱着她撒娇:「不嘛,我还想喝!」说完,开始放声高歌。 看她已经喝得神魂颠倒,周迎暄对其他人说:「我先送昭昭回去了,下次再聚。」 「好,辛苦暄暄姐了。」 周迎暄扶着盛昭昭刚走了几步,就感到身上力道一轻,偏头一看,邵辰也扶起盛昭昭。 他说:「暄暄姐,我帮你吧,一个人不方便。」然后跟其他人打了招唿,说送完她们就马上回来。 走到停车场,周迎暄打开车门,想让盛昭昭坐进去。不知道盛昭昭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扒住车门,挂在上面哼哼唧唧,死活不肯坐进去。 周迎暄在她耳边低语:「你这个样子给你哥看见了是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你不跟我走,就让你哥来接你。」 盛昭昭一个激灵,立刻钻进车里,趴在后座上哼叫:「不要他来!我要回学校!」 周迎暄关上车门,对邵辰说:「走吧。」 邵辰坐在副驾,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周迎暄。她目视前路,不曾注意到男人的视线。 到了盛昭昭在学校对面的公寓,两个人又把已经昏昏欲睡的盛昭昭扶上去。 把盛昭昭放到床上,调好合适的空调温度,确认厨房里有蜂蜜,周迎暄写下便条贴在冰箱上,让她明天记得自己沖蜂蜜水喝。邵辰看着她做完这些,明明不是对他的细緻,却莫名让他一阵悸动。 没什么能再做的,周迎暄拿起车钥匙对邵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车停在 livehouse 门口。周迎暄向他道别:「今天谢谢你了。下次再见。」 邵辰解开安全带,却没急着下车。他安静了几秒,然后像下定决心一样说:「我新写了歌,暄暄姐要不要听听。」 「因为你也学音乐,」他用拳掩唇,欲盖弥彰地找补道,「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好听的声音让周迎暄有点恍惚。听见他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以吗,她不禁扬起微笑,说:「好啊,什么时候。」 邵辰说了个日期,在月底,那天他没有行程。说定后他下了车,一边挥手一边目送周迎暄的车离开。 车停入西山公馆的车库,周迎暄坐在车上,眼神落在某处却没有焦点。五感再次回到现实世界时,她惊觉自己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心里细细地泛疼,是一种苦涩的疲惫。 又在车上坐了很久,她才下车,回到那个家里。 08.周迎暄,别的男人,酒店 顾惜凡近一年来因为俞洵的事状态很差,一直没接戏。经纪人尊重她的意愿,推了很多本子,但今天非要她来一个局吃饭,说这个大导的新项目是奔着沖奖去的,又有意她当女主,让她千万不能错过。 顾惜凡到了空庭酒店,发信息问经纪人约在餐厅的哪个包厢。一边发,一边想着待会儿怎么推了这个戏约。她现在的生活一团糟,没法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收到回復,她向电梯走去,却看到周迎暄和一个男人从转角走过来,等对面的电梯。 男人身姿挺拔,灰色衬衫很有质感,光看背影就让人觉得他应该也有一副英俊的面孔。电梯声响,两人上了电梯,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在暗暗看他们。 顾惜凡心里一惊,她走过去看,电梯上升至二十五层,没再动。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盛景。 周迎暄对此一无所知。进了电梯,两人面对而站,她问男人:「什么时候回法国?」 方曦说:「跟长盛的项目谈完就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周迎暄偏头看不断上升的数字,说:「好久没见恩姐了。」 「还有 sunny,」方曦看着她的侧脸感慨,「小孩子长得真的很快。」 电梯到达,方曦先走出去,周迎暄跟着他,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 刷卡开门,里面的光景映入眼帘。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短髮女人,穿着黑白格子裙的小女孩正坐在地毯上搭积木,女人温柔注视着孩子,面带笑意。 余晖透过云层照进房间,给那一大一小蒙上柔和的光晕,周迎暄恍惚间以为面前是一幅最慈爱、最美好的圣母画像。 周迎暄站在门口,轻声喊:「恩姐。」 祝恩抬眼看到她,惊喜地小跑过来,和她拥抱贴面,嘆息道:「暄暄,好久不见,有一年了吧……」 「好久不见,恩姐。」周迎暄笑,眼神看向从那边跑过来的小女孩。 「妈妈。」sunny 拉了拉祝恩的裙角,好奇地盯着周迎暄。 祝恩抱起小女孩,说:「叫姨姨。」 「姨姨好!」sunny 弯着眼,奶声奶气地喊,甜得让人心软。 「sunny 好,」周迎暄看着小女孩渐渐明朗的五官,轻声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四年一下就过去了,」祝恩也笑嘆,摸了摸孩子的脸,「越来越像她爸爸了。」 「我觉得更像妈妈一点。」方曦低头看 sunny,神情温柔。 「爸爸,爸爸!」sunny 朝方曦伸手,「我要新玩具!」 方曦出门前答应了她买。他刮刮她的鼻子说:「在车上,一会儿拿给 sunny,好不好?」 小女孩咯咯笑了一会儿,开始叫饿。祝恩让他们俩聊,自己领着孩子去了厨房。 周迎暄坐在沙发上,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方曦凝神看她,她模样未变,却已和从前判若两人,陌生得让人揪心。 他斟酌了许久,才问:「暄暄,你过得怎么样?我听说是周伯伯逼你结婚的……」 没等他说完,周迎暄就回过头正视着他说:「曦哥,我是自愿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 空气静默中暗藏沉重。方曦不再追问,深深嘆气后换了话题:「前段时间 shuo 有幅画在拍卖,本来想买给你的。但我打听到最后跟我竞拍的那位是盛总,就没再跟了。他是买给你吗?」 隐去其中的内情,周迎暄说:「我拿到了。谢谢你,曦哥。」 房门此时被敲响,方曦去开门,看见来人,瞳孔微缩。他侧身去看周迎暄,周迎暄却静静望着门口的几人,无动于衷。 盛景的眼神越过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看向房里坐着的女人,面色平静:「暄暄,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接到顾惜凡电话的时候,盛景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周迎暄,别的男人,酒店。这几个词是根本不可能放在一起的组合,就算放在一起,也是那么的违和,有种荒唐的虚幻感。 但他还是立刻来了,找到周迎暄跟那个男人进了哪个房间,并敲响了这扇门。然后,看到他不愿看到的这一幕。 方曦瞥了一眼盛景后面的顾惜凡,先开了口:「盛总,提前见面了。我是方曦。」 盛景跟方曦的饭局定在明天,两人都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提前见面。然而此时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商业伙伴互相认识,为免误会加深,方曦跟盛景解释:「我和暄暄是,很久没见面了,所以约了见面。」 不知方曦话里哪个字眼挑动了盛景的神经,他眉头微动,平静中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冷意:「方总,非要约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吗?」 傍晚时分,夜晚的前奏,在酒店这个场所,他的妻子和一个陌生男人。任谁来看,都暧昧极了。 方曦不语。祝恩听见声音,牵着 sunny 走到门口问:「怎么了?」 方曦笑了一下,向彼此介绍:「这位是我太太祝恩。这位是长盛集团的盛总。」 祝恩看到盛景,脸上有一瞬的惊讶,不过很快就消失在标准的商务笑容里。方曦话音刚落,她就向盛景微笑问好:「你好,盛总。」 祝恩的出现让氛围冷凝下来,尤其她还牵着个小女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暧昧可能荡然无存。他静了两秒,也勾起个标准的商务笑容:「你好,祝女士。」 方曦看向他背后站着的顾惜凡,似笑非笑:「我倒是很好奇,盛总怎么会和这位女士,一起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 见几人一齐看向自己,顾惜凡有些尴尬。 她没想到盛景接到电话立刻就过来了,然后问她周迎暄在哪,她只得暂时离开饭局,出来找他。 空庭酒店的隐私服务向来很好,顾惜凡是和酒店老闆有些交情,才去看了监控找到周迎暄在哪。虽然盛景全程都面无波澜,但顾惜凡能察觉到他隐忍的烦躁和怒气。察觉到这点后,她的心情反而有些怪异。 现在事情清楚了,这一切都是误会。顾惜凡面对方曦的问题,只能扯出公式笑来尽力掩饰尴尬。 「曦哥,他们是朋友,没事的。」周迎暄的声音响起。 方曦挑挑眉,没再为难。 周迎暄走到门口,向方曦一家道别:「曦哥,恩姐,明天再一起吃饭吧,今天我先回去了。」 「好。忙完打电话给你。」今天实在不适合叙旧,方曦点头应下。祝恩拉起 sunny 的小手,让她跟周迎暄再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姨姨再见!」小女孩听话地喊,笑容可爱。 周迎暄脸上浮出一丝笑,她垂眼摸了摸小女孩柔软乌黑的头髮后,转身离去。 盛景,顾惜凡,周迎暄,三个人共乘电梯,空气安静得诡异。到了五楼餐厅,顾惜凡草草打了招唿就离开。 一路无话到酒店门口,盛景才问:「你开车来的?」 「曦哥去美术馆接我来的。」 「那坐我的车回家?」 两人上了车。盛景刚拉上安全带,手机就响了一下,打开一看,是顾惜凡的简讯,为今天的事道歉。 他侧脸看周迎暄,她直视前方,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样子。漆黑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儿,他放下手机,启动车子。 路上他问方曦的事,周迎暄语焉不详,显然不想多谈。 这是结婚以来没出现过的状况。她总是事事回应,亮着眼看他,温温柔柔地笑,小小的弧度,却能让看到的人心情很好。现在她却不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比平日还要少言寡语,对他疑问的回答甚至是毫不掩饰的敷衍。 这种捉摸不透又不可控的感觉令盛景烦躁。仔细一想,他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她过去经歷过什么人,有过什么故事,他不曾好奇,不曾追问,就像她也不曾问过他。 他和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关系,不问彼此的过去,也不求彼此的将来,只生活在当下,以最亲密又最疏离的身份。 回到家,周迎暄去了影音室。这是她心情不好的信号。盛景自知今天的事是他理亏,有什么不满也都散了。 盛景坐在书房里,从抽屉拿出烟把玩,烟盒转了几圈,他弹出一根轻嗅。微冷的夜风吹进书房,香菸的味道裹上凉意。 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他有些懊恼今天的冲动失态,他应该打电话问她的。周迎暄那么爱他,不可能会背叛他。他这一来,反而伤了夫妻之间的信任。 想到这他又觉得可笑,他们虽然是夫妻,但什么时候是可以谈论彼此间信任的关系了。只是想起周迎暄反常的冷淡,他就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他把烟丢回抽屉,中止思考,开始处理工作。 睡前,盛景见到的又是如常的周迎暄,发梢微湿,带着温柔笑意,向他索求亲密。 周迎暄知道他对顾惜凡的心思,盛景也知道她知道,但两人从来没有说破过。碰上跟顾惜凡有关的事,她从不吃醋撒泼,她好像总能自己想方法消化那些情绪。 只是到了晚上,她会格外缠他。盛景嘴上不说,但其实对这样的小脾气很受用。然而现在他低头,看到周迎暄在他越来越激烈的动作下,眼角滑落一行泪,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 他缓缓停下,俯身吻她的眼角,说了句「对不起」。没头没尾地,突然地,不知道是对什么说。 周迎暄睁开眼,抚摸他的脸,摇头笑。 「怎样都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09.周迎暄就这么爱盛景吗 办公室里,下属们围坐在沙发上,讨论下个月的展览主题,气氛活跃。周迎暄面带微笑,坐在办公桌前沉静地旁听。 电话突然响起,是陆秘书打来的。周迎暄走到窗子前轻声接起。那边才说了几句,她就感到一阵眩晕,后面的话没再听进去。 盛景在医院。刚听到这里,唿吸不上来的感觉就骤然出现,她推开窗子,慢慢摄取新鲜的氧气,窒息感才稍微缓解。 没听那头说完,周迎暄挂了电话,拿起包包就往外走:「抱歉,有急事。我暂时离开一下。」 下属看她接完电话脸变得苍白,猜想事情不妙,赶忙说:「好的暄暄姐,你忙。方案出来后给你发邮件。」 周迎暄点头,匆匆离开,驱车前往医院。 美术馆到医院原本是四十分钟的路程,周迎暄一路上不自觉地加大油门,很快就到了。停好车,她打电话问陆秘书病房号,刚一听到,便挂了电话,去按电梯。 一部电梯一直停在某一层,不上不下,另一部电梯下来得很慢,几乎没几秒就要停一下。周迎暄很焦灼,等不下去,从楼梯走。 病房门被推开,里面的人看到的周迎暄气喘吁吁,髮丝微乱,有些许狼狈。 坐在病床前的盛景侧身看过来,惊讶问:「暄暄,你怎么来了?」而后看向她身后的陆秘书,像在责怪他怎么办的事。 陆秘书有苦难言,只能干挠脖子。 「你没事吧?」周迎暄走到盛景面前,上下看了他好几遍后,还是不放心地问。 她走近了,盛景才看到她眼眶微红,很担心的样子。意识到她误会了以后,他无奈又心软:「我没事。陆秘书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急成这样?」 陆秘书一个魁梧的大高个,摸着后脑勺委屈得不行:「是太太话没听全就挂了电话。」 看盛景确实没事,黏着在喉咙上的窒息感终于褪去,周迎暄像劫后余生一样,抚住胸口,声音几不可闻,像在安慰自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平復下来,她抬眼看去,这才发现病床上躺着的人是顾惜凡。看起来状态不好,和以往见她时相比恹恹的,没什么生气。 顾惜凡见她看过来,轻轻点头示意。 她拍戏时意外砸伤了腿,俞洵不在 a 市,她只能打电话给盛景。尽管有经纪人刘姐陪她,盛景还是放心不下,坚持要等俞洵晚上回来了再走,于是让陆秘书取消晚餐预约后再跟周迎暄解释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推了和妻子的约会陪青梅竹马这种事,可能盛景自己也知道不好开口,所以才让陆秘书出面。没想到周迎暄完全误会了,以为是盛景出了事。 盛景拿了椅子让周迎暄坐他身边。知道她是从楼梯跑上来的后,盛景看看她的鞋跟,说还好不高,责怪她这么细緻的人还会有粗心的时候,万一崴脚怎么办,一边说一边抬手理了理她的髮丝,动作看起来自然又习以为常。周迎暄注视着他,听着他的话浮起浅浅的笑,显然安下了心,神情不再是心有余悸。 顾惜凡看着这两个人,五味杂陈。 周迎暄真是眼里只有盛景啊,关心他到了一种提心弔胆的程度。盛景的话看似责备,其实也是关心。他们就像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那样,顾惜凡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和盛景简单聊了几句,周迎暄问顾惜凡的伤:「医生说怎么样?」 「休养半个月就能好。」顾惜凡微笑,表示感谢。 周迎暄松了口气,庆幸还好还好,叮嘱她千万要好好休息。 顾惜凡反而有点无地自容。不知道周迎暄知不知道盛景和她之间的微妙关系,但至少周迎暄从来没表现出来,也没给过她难堪,甚至说得上温柔体贴。 尽管周迎暄对谁都这样,顾惜凡还是有点难安,伴随着迷茫。 难道爱屋及乌真的可以到这个份上吗?周迎暄就这么爱盛景吗,真的爱到能容忍他和其他女人有关吗? 疑惑过后,是自我怀疑,她反观自己的感情,问自己是不是不够爱俞洵。 在刘姐的劝说下,顾惜凡接了那个大导的新片。下午拍的是一场动作戏,她要躲从五楼坠落的木头,预演过几次,都没什么问题,木头也是特殊材料制作,没那么重。 但正式开拍前她接到俞洵的电话,说临时要去 b 市几天。她嘱託他不要太辛苦,然后挂了电话上场。走到指定地点站好,心里却猜想俞洵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人。 抬头看了一眼悬在五楼的那根木头,她突然想,她和那个女人到底谁重要,如果她出了意外,俞洵会怎么样。 喊开拍的声音和惊唿接连响起。因为一瞬间的走神,顾惜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完全躲开,木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她腿上。即使不是原木,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也是不小的冲击。 疼痛爆发,她的腿一点也动不了了。人们慌忙地围上来,招唿医务人员,她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到导演失望的神情。 很简单的一场戏,却被她弄出了意外,导演的行程紧凑,应该等不了她痊癒。也就是说,她只能辞演了。 去医院的路上,她向刘姐道歉,难得的机会就这样砸了。刘姐却自责,说明知道她状态不好还非要她接戏,才让她受伤。 刘姐从她出道起就只带她一个人,和她可以说是革命战友的关系。因为她活动减少,公司没少批评刘姐,现在又丢了个大项目,公司会是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顾惜凡看向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忙碌的刘姐,想如果她能做到周迎暄一样的大度,对那些事视而不见、置之不理,会不会一切都不至于这么糟糕? 周迎暄坐了一会儿,说美术馆还有事要走,让盛景在这陪着顾惜凡。盛景抬头看她,深邃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这话让顾惜凡有点不自在,她笑着摆摆手说:「我没事的,你和盛景都去忙吧。」 周迎暄说:「老公不在,有朋友陪着肯定会开心点,就让盛景在这吧。」说完又约定过两天再来看她。 陆秘书看周迎暄完全不担心地走了,不知道她是出于正宫太太的底气,还是出于对盛总的信任,才会如此言行。 他环视了一圈病房,他这个秘书在,顾小姐的经纪人也在,尽管是有点微妙,不过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俞洵快九点到的医院。他风尘僕僕,看着没什么精神。 问了顾惜凡两句病情,他就在病床旁坐下,没再说话,顾惜凡玩着手机,也没主动开口,房间里气氛沉闷压抑。 他们夫妻给人的感觉很不对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盛景知道顾惜凡受伤后要打电话给俞洵,被顾惜凡阻拦,问她原因,她搪塞过去。但盛景还是打给了俞洵,得知俞洵晚上就回来,顾惜凡的表情看起来也没多开心,只勉强笑笑。 两人里有一方背叛婚姻,变成现在这种情形也不难理解。盛景知道内情的很大一部分,也知道谁是过错方。但盛景心累,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只想早点回家。 和他们打了招唿,盛景匆匆回家。 推开家门,房子里熟悉的感觉细润地安慰着他的疲惫,令他舒心。 客厅有声响,是周迎暄在看纪录片。头髮花白的外国老者正在电视上讲解一座雕塑,镜头切到雕塑的近景,修女眼睛半合,嘴唇微张,似痛苦又似欢愉,背后的镀金线条泛着华贵的光芒,看起来神圣又神秘。 周迎暄做事的时候特别专注认真,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盛景不打扰她,打算上楼。 路过厨房,郑管家叫住他:「太太给您做了小食,需要送上去吗?」 他点头。没一会儿,茶点就送到了书房。蜜一般的色泽,温暖的气息。盛景不自觉地微笑,种种疲惫一扫而空。 他想,家果然是最好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10.世界上没有「表里如一」的人 周末,盛昭昭来西山公馆吃午饭。知道那天的事后,她翻了个大白眼,直接在餐桌上对盛景说:「我无语了。」 「你无语什么?」盛景瞥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 盛昭昭不说,哼气一声:「不无语。下午我带暄暄姐去找小帅哥玩。」说着得意地朝他做鬼脸。 盛景大概知道盛昭昭的交友情况,对她的挑衅并不买帐,淡淡说:「让你嫂子多交点朋友挺好的。」 盛昭昭的鬼脸立刻垮了。他那有恃无恐的不以为意,真是让人看了牙痒痒。 吃完饭,知道她一会儿要去美术馆接周迎暄,盛景随口嘱咐:「别玩太晚了。」说完就自己上楼,没再管盛昭昭。 这给盛昭昭气得,接上周迎暄后,吐槽了一路。 「我哥不仅倚老卖老,还是个死心眼,一点危机感没有。」 周迎暄笑着哄她。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是邵辰的简讯。 「忙完了吗?快到了吗?」 盛昭昭听到周迎暄的温柔话语,心情舒畅了不少,这才放过盛景,转而说起别的。 周迎暄笑着应和她,手指敲下回復。 坆螝 「快到了。别心急。」 盛昭昭打算和朋友们放假的时候一起去海外旅行,约了今天在 daydream 聚会一起商量,叫周迎暄来是因为她的旅行经验很丰富,想请她当参谋。 进了包厢,周迎暄对上邵辰的目光,微笑点头示意后,就和盛昭昭坐到餐桌旁,加入众人的谈论。 午后的日光一点点下降,影子在桌上走了很长的距离。周迎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抱歉地说:「美术馆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小年轻们纷纷跟她再见,对今天的事表示感谢。盛昭昭不舍地跟她撒了会儿娇,问:「暄暄姐,你怎么去啊?」 邵辰起身说:「经纪人叫我回工作室,我顺便送暄暄姐去吧。」 「这太麻烦你了。」周迎暄说。 「没事的。」邵辰说完就先去开了门,等着周迎暄出来。 盛昭昭没多想,摆摆手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厚重的门缓缓关上,热闹的声音被隔绝在另一头,走廊上只有两个人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今天是邵辰和周迎暄说好试听新歌的日子。一个秘密约定日。 上了车,邵辰开口:「去我的工作室,可以吗?」有些许紧张,但不失分寸的询问。 周迎暄却说:「可以去我家吗?」 始料不及的反问,邵辰有点无措,俊朗白皙的脸明显染上绯色。他问:「方便吗?」 周迎暄伸手在车导航上输入了一个地址,中林雅庭,她在市中心的公寓。繫上安全带,她浅笑:「是我自己的房子。」 公寓是一梯一户设计,从车库进入电梯厅,公寓管家看到周迎暄和一个背着吉他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微笑问好:「周女士,好久不见。」 周迎暄也微笑回应。邵辰则有些不自然地压低了帽子。 注意到他的不自在,进了电梯后,周迎暄认真地安慰他:「不用担心,这里的隐私服务很好,不会有狗仔。」 因她的话邵辰轻松了很多,他轻笑:「我还不至于会有狗仔跟拍呢。」 出了电梯,看她开门的动作,邵辰突然问:「暄暄姐,你也带过别人来这里吗?」 周迎暄打开门,回头看他:「不,你是第一个来这儿的朋友。」说完,请他进门。 以灰白为主调的简洁现代风,客厅墙上挂着雪景三联画。房间干净整洁,应该是有人定时打扫,只不过没什么生活气息,像样板房。 邵辰穿上周迎暄拿给他的拖鞋,看着她走去厨房的身影,心思浮动。 说是朋友,但他心知肚明,他们正徘徊在那条界限的边缘。 周迎暄打开冰箱,问他要喝点什么。 夜色还没到来,酒并不适合。邵辰说果汁,一个看起来合适又乖巧的选项。 休息了一会儿,邵辰拿出吉他,对周迎暄说:「这是我在筹备的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歌。」说完,手指按上琴弦。 都说认真的人最有魅力。邵辰坐在地毯上轻轻拨弦,神情专注,本就俊朗的面容显得更加帅气。周迎暄坐在沙发上,温和地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当他开口浅吟,她不自觉地闭上眼,沉浸在小溪一般流淌着的动听歌曲中。 这首歌将近六分钟。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邵辰抬头看,发现周迎暄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他轻声叫她,没有反应,好像睡着了。 他轻轻起身,拿起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松手时指尖和她肩上的髮丝擦过。他坐回到地毯上,静静抬头看她。 盛昭昭总跟他们说,暄暄姐是多么多么的好,多么多么的温柔,周迎暄看起来也确实如她所说。 但邵辰相信,世界上没有「表里如一」的人。他好奇周迎暄不曾示众的那一面是什么。 好奇,被吸引,他渐渐看到了端倪。在相处中,他看到她在细微处流露出的疲惫,看到她一视同仁的温柔背后有种冷漠。这些细碎被他捕捉到的瞬间,她依然对着他探究的眼神报以如常的笑意,似乎不惮于被他发现表象之下的东西。 那就像是一种信任和安心。他暗自欢喜,有种见不得人的得意。这点隐秘的雀跃过后,他又想,是仅仅只有他发现了另一面的周迎暄,还是她的另一半早已熟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周迎暄醒来的时候,邵辰看到她眼里浓浓的倦怠。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恢復到平常的神色。 「抱歉,我竟然睡着了。几点了?」 「没事,你只睡了十五分钟,」邵辰摇头微笑,然后问,「暄暄姐,你很累吗?」 周迎暄没有否认,点点头。邵辰没继续追问,而是说:「我给你按按头吧,能缓解疲劳。」 看着他站起身,她神情意外,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会这个。 「小时候外婆经常头疼,就学了一点,帮她老人家按。」他笑笑,解释道。 周迎暄侧坐起来,背对着他。他坐在后面,伸手拢住她的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两额。她能感觉到那双手宽大而有温度,按揉的力度恰到好处,很舒服。 享受了一会儿,她问他:「你的新歌很好听,是一首情歌吗?」 「是。你喜欢吗?」 「喜欢。等专辑发布了,我一定会买。」 邵辰笑:「不用,到时候我送给你。」 周迎暄只轻笑一声。安静了一会儿, 邵辰问:「你觉得是讲什么的?」 「什么?」 「这首歌。」 几乎没有思考,周迎暄回答道:「思念。」 歌曲还没有词,只有柔缓忧愁的旋律。音乐是表达的通道,是自我的镜子,不同的人大概会听出不同的东西。邵辰觉得是一首关于苦恋的歌,周迎暄却觉得是一首关于思念的歌。他想问她为什么,但没能开口。 她像是什么都知道,笑问:「是不是和你的想法不一样?」 「主题确实不同,」他说,「但你和我一样,都看到了这首歌的底色是悲伤。」 周迎暄没再谈论下去。她抬手止住邵辰的动作说:「谢谢你,我舒服多了。」 「该吃晚饭了。你想吃点什么?」说着,她起身往厨房走去。 邵辰跟过去,阻止她:「我来吧,你去休息。」 xpt 看到她不放心的眼神,他骄傲地说:「我可是很会做菜的。」 周迎暄坐在厨房外的吧檯旁,支着下巴看他:「你总是让人意外。」 「意外吗?」他从冰箱取出食材,接水清洗,「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你会不会意外。」 「什么?」 邵辰关上水头,抬眼看她:「我想叫你暄暄。」顿了两秒,他又补了一句:「可以吗?」 「如果这是你的请求,我并不意外,」她回看他,笑意中有一份期待,「你当然可以这么叫我。」 邵辰没应声,而是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吃个番茄炒蛋?」 晚饭时,周迎暄随手打开电视,正在放的是一部外国爱情电影。 开篇就是女主人公疑心丈夫出轨,誓要抓住那个情人。周迎暄和邵辰坐在茶几旁边吃边看,氛围安静温馨,只有影片中偶尔传来谈话声。 吃完饭,他们靠着身后的沙发,继续静静观看。剧情进行到最高潮部分,女主人公看了丈夫的日记,发现他早就爱上了别人,还是一个有夫之妇,于是女主人公愤怒地拿着日记去和丈夫对峙。 影片里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周迎暄过于投入,紧张得轻轻吸气。邵辰心中有鬼,不敢偏头看她,只定定地盯着电视。 丈夫解释他从来没有和那位夫人发生关系,但感情上的背叛比身体上的背叛更让女主人公心碎,她捂嘴痛哭,一边回顾过往的岁月,一边质问他为什么不再爱她。 丈夫面色痛苦,过了许久才回答。 「no, dear. i still love you. but i also fell in love with her.」 镜头慢慢拉远,夫妻俩住的小洋房露出全貌,曾经的锦簇花团全都凋零破败。画面定格在此,电影在平静祥和的音乐中缓缓结束。 爱情,婚姻,背叛,一个男人爱两个女人的故事。这片子很适合看完评价一句,又是一部俗套的爱情电影啊,然后一笑了之。可影片结束,gg声响起很久,都没人说话。 邵辰微微侧脸,看向周迎暄。周迎暄抱着膝,仍在盯着屏幕,目光却没有焦点。 良久,他才听到她的轻声感慨。 「人的感情,真是复杂啊。」 11.爱与不爱,一眼明了 顾惜凡养伤的半个月里,俞洵有次给她剥了个橘子,她吃了后总是觉得有橘络卡在牙齿间。 牙刷牙线用了也没能缓解这种异物感。出院后又在家休息了一周,那种异物感越来越明显,甚至让她睡不好觉。 她走进浴室,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刷牙,用力又快速,可直到牙刷上沾满血沫,也摆脱不了强烈的异物感。回到床上躺下,她又熬过一夜。 天亮之后,顾惜凡去了牙科医院做检查。 橡胶味和酒精味混杂在一起,灌满她的鼻腔,冰凉的器械在牙齿上碰出响声,不重,但像是敲在整个头骨上。 牙医看了很久,放下东西说:「女士,您的牙齿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真的吗?可是我的牙齿很不舒服。」她不放心地问。 牙医又给她安排了其他检查,结果都没有问题。看她还是不相信的样子,牙医说:「女士,我建议您去心理科看一下。」 「生理检查上没有问题但仍旧感到有病症的,有可能是心理原因。」 顾惜凡按着酒杯底座在桌上轻轻打转,看深红色的酒液摇晃出循环往復的弧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惜凡姐,你怎么都不吃东西?」彭弘深悄悄问她,「你跟俞洵哥没什么事吧?」 发小们聚会吃饭,俞洵和顾惜凡分别来的,来了也没怎么互相交流,一众人都看着有点不对劲。刚俞洵接了个电话出去,顾惜凡当即就冷了脸,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没事,」顾惜凡抬眼看向门口,听不出情绪,「只是牙有点不舒服。」 她住院期间俞洵基本一直陪着她。但他电话很多,她知道大部分应该都是工作上的电话,可看着他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样子,她变得疑神疑鬼。 他时不时会面露微笑,神情轻松愉悦,还会松松领带,整理袖口,似乎对面的空气里站着一个女人。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他出轨的证据,她越去捕捉这些细节,越心神不宁。 她劝自己算了。她和俞洵几乎共度了所有人生,难道要因为他一时的走神而断绝几十年的感情吗?她劝自己算了。也许婚姻总是难免遇到这样的问题,只要她装煳涂,她和俞洵还能过得下去。 可是她越劝自己,越是意难平。他在背叛她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他们过往的所有。凭什么他的错误,要她来忍。 盛景和顾惜凡隔着一个座位,看她和彭弘深说话。 这个饭局里,只有他知道顾惜凡和俞洵之间发生了什么。眼看他们的关系每况愈下,两个人还都没有意愿去解决,他满是无奈和着急。 俞洵回来坐下,盛景叫他,刚想说什么,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帮我一个忙。」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 「怎么?」俞洵问他。 「等你忙完手头的项目,」盛景放下手机,拿起酒杯,「我们单独聚聚。」 俞洵笑说:「跟我还这么客气。」跟盛景碰杯后一饮而尽。 饭桌上又热闹起来。盛景低头回消息。 「你有什么打算?」 聊天界面半天没有动静,许久才弹出一句。 「我要亲眼看到。」 顾惜凡说想再休息一周,要求俞洵每天都回家陪她。她等待机会,终于在这一周的结尾得知了俞洵计划去 b 市的日子。 俞洵的电脑就这么放在卧室里,暂离的时候都不锁上,无所顾忌地敞开。她想,俞洵甚至不愿意多花点心思把这些痕迹清理干净,留下那么多证据,连圆一个谎都不愿意尽心尽力,到底对他们的婚姻是有多敷衍、多不在意。 俞洵去 b 市那天,顾惜凡坐了下一趟航班也飞去 b 市。到的时候华灯初上,夜刚刚开始。 她走进耸立于城市霓虹中的高楼,步入电梯厅。按下按钮,电梯很快到达,她却没有进去。门缓缓关上。过了一会儿,她又伸手按。门再次打开,她还是没有进去。 就这么反覆了几次,侍立在不远处的服务生不由频频侧目。察觉到别人的视线,顾惜凡扶了扶墨镜,匆匆按开电梯走进去。 「叮——」电梯到达的声音很刺耳。顾惜凡走出去,只觉得脚下的地毯软得过分。 她一直走,在走廊尽头停下。房门边的数字有着金属色光芒。一个甜蜜的房号。 她收回视线,敲响房门。 不知道为什么,门打开的那几秒在顾惜凡眼中是不可思议的慢镜头。从房间门口的地毯到远处沙发旁打开的行李箱,里面五彩斑斓的衣物和倒在一旁的高跟鞋,每一样都清楚映入她眼帘。 里面的景象很快被俞洵的身躯挡住。他还是离家之前的衬衫西裤,没有想像中凌乱,但胸前的布料有些褶皱。看到门口的人是顾惜凡,他没有一点被捉住的慌乱,镜框后的双眼十分平静。 「让我进去。」顾惜凡推他,想要进去。 俞洵双手撑着门框,没让她进去一步。他拉着她出去,而后迅速关上门:「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甩开他的手,顾惜凡问:「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俞洵嘆气一声,说:「惜凡,我们离婚吧。」 她带着墨镜,眼里情绪不明。 他们刚到法定年龄就结了婚。她的职业原因,婚礼没有大办,就在俞家老宅举行。尽管如此,俞洵对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尽心尽力,全都按照她的喜好准备。 那时,年轻的男人给她戴上戒指,有些哽咽地说:「惜凡,我会爱你、守护你一辈子。」 很多年过去,男人不再年轻,他变得更成熟也更陌生。现在他站在和情人约会的房间门外,对她说:「惜凡,我们离婚吧。」 她想进去看看那个人究竟是谁,可他防得严严实实,一点机会不留。他如此保护那个女人,是怕她伤害那个女人,还是怕那个女人难堪?明明被妻子抓到出轨,他却怎么能连解释也没有,直接提离婚?他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撇开她,去到别人身边吗? 他一点没有想过她。爱与不爱,一眼明了。事到如今,那个女人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顾惜凡转身就走。俞洵一直跟到电梯门口,在她进去前说:「回去我们好好谈谈。」 她不说话,进了电梯,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俞洵。俞洵也看着她,神色晦暗。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人。 顾惜凡回到 a 市已经快十一点,计程车驶离带起的风吹起她的裙子,身体更加冰凉。她失魂落魄地走进公寓,没有发现花园树丛里暗藏的长枪短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不断上升,她靠着轿厢,盯着瓷面地板的石头纹理看。 电梯门打开,顾惜凡走出去,愣在原地。 哪怕几个小时前俞洵对她说离婚,她也不曾流泪。现在看见家门口站着的人,她却忍不住低下头捂嘴哭泣。 把拿在手里摆弄的烟盒收起来,盛景无声嘆气:「进去说吧。」 两人坐在沙发上。盛景递纸巾给她,等她平復下来,才问:「你想怎么办?」 顾惜凡自嘲地笑:「我能怎么办?」 「他怎么说?」 「他要跟我离婚。」 盛景意外听到这个答案,顷刻间涌出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感。 他没有想到顾惜凡和俞洵会走到今天这步,也没想到俞洵会是主动提离婚的那个。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 「弘深有个学妹是离婚诉讼方面的专家,如果你不想离,可以找她帮忙。」 「你觉得俞洵一定要跟我离?」 「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 「那他既然决定跟我结婚,为什么现在又要反悔!」 顾惜凡有些失控,说完后把脸埋在掌中。 盛景说:「我把联繫方式发给你。」 「你不希望我离婚吗?」 盛景的动作停下,他抬眼看她。 「惜凡,我希望你能幸福。一直如此。」 「可是我再也无法幸福了。」 看见她泛红的眼眶,他嘆气道:「你太累了,先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说。」说着就起身要走。 怨恨,失望,痛苦,不甘,还有藏于深处的幽暗情绪,迅速爬过四肢百骸,汇聚成鬼使神差。 顾惜凡伸手拉住他。 「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盛景回头看她,面色震惊。 女人紧紧拉着他的手,陌生而柔软的温度让他背后发麻。 眼前的人是他从少时就放在心里的人,待在不近不远的位置上望着她,几乎成为他的习惯。现在她遭到背叛,又主动请求,完全是一个趁虚而入得到她的好机会。 但是盛景听到她的话,第一个念头是她一定气疯了才这样说。第二个念头是——周迎暄还在家里等他。 他抽出手,摇摇头。 「不。我得回家。」 12.明知故犯的代价 盛景五岁那年,盛家搬到新别墅,和俞家、顾家做了邻居。 几家都是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并不陌生。盛修永和贺蓝雪带着盛景去俞家打招唿,幼时的盛景很内向,他不愿喊人,只躲在爸爸妈妈身后。 贺蓝雪抱歉地朝俞家夫妇说:「这孩子太认生了。」 俞父笑呵呵地说:「没关系。刚换了环境,是得适应一段时间。」俞母也点头,然后朝楼上喊:「孩子们快下来,看看谁来了?」 木质楼梯上「噔噔噔」一阵响动。小男孩和小女孩接连跑下来,停在俞父俞母身边。盛景好奇地探出脑袋去看,他们穿着童话书上王子和公主的衣服,精緻得像橱窗里的娃娃。 「这是盛叔叔和贺阿姨,」俞母让两个孩子叫人,「这是盛景弟弟。」 等他们叫了人,俞母又向贺蓝雪和盛修永介绍:「这是我们儿子俞洵。」微微一顿,她压低了声音说:「这是惜凡,顾董的女儿。她太忙了,总留惜凡一个人,我就让孩子经常过来,好一起照顾。」 贺蓝雪知道顾家的情况,只有一个单亲妈妈。看到这个小女孩漂亮又乖巧,她不由心生怜爱:「惜凡,以后也来阿姨家里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顾惜凡扬起笑容,开朗大方地回答:「好呀!谢谢阿姨!」 俞洵拉了拉俞父的手问:「爸爸,能不能让弟弟跟我们一起玩呀?」 顾惜凡也附和:「是呀,我们正好还缺一个骑士呢!」 「你们去问问弟弟吧,」俞父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头,「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们一起玩。」 俞洵跑到盛景面前,朝他伸手:「弟弟,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小玫瑰 盛景抬头看了看爸爸。盛修永拍了拍他,笑着鼓励道:「去吧。」 他刚往出走了一步,就被俞洵和顾惜凡拉着往楼上跑,听到他们开心的笑声,他也不禁笑起来。 俞洵和顾惜凡稍长两岁,虽然都是独生子女,但对待盛景就像真的哥姐一样。别墅区的其他小朋友看见他俩后面跟着个陌生男孩,问他是谁,他们就说「这是我弟」。他们是小朋友里最大、最受喜爱的,听他们这么一说,小朋友们都羡慕地拉着盛景叽叽喳喳。 搬家之前盛景没有适龄的伙伴能一起玩耍,看他很快和新朋友们打成一片,渐渐变得活泼开朗,贺蓝雪很欣慰。她和盛修永一商议,决定让盛景跳级跟俞洵他们在一个班。 孩子们感情好,几家父母也是。谁家忙了就把孩子交给有闲的那家,每年都一起为孩子们的生日庆祝,还会一起旅行。 盛昭昭出生的时候,几家人都去看。大人们都不是第一次当父母,可看见新生命的出现,还是忍不住欣喜激动。盛景看了看爸爸怀里的襁褓,悄悄走到病房外坐着。 俞洵和顾惜凡也跟着来了。顾惜凡问他:「你看见妹妹是什么样子了没?他们挡着,我都没看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两个眼睛像小横槓,脸皱着,又红又粉,看起来很软。」盛景回忆了一下,笑着回答。 俞洵挨着他坐下,像个小大人似的搂住他安慰:「别难过啦。」 盛景抿着嘴,低头看自己晃荡的腿。 「之前我妈问我想不想要弟弟妹妹,我坚决反对了。」俞洵说。 盛景知道有妹妹的时候,贺蓝雪都已经怀孕很久了。他有点羡慕俞母会提前问俞洵这种问题,也很好奇俞洵坚决反对的原因。 「为什么呀?」 「我不希望多一个人来跟我分享爸爸妈妈的爱,」俞洵回答,然后挠头笑笑,「是不是太自私啦?」 盛景也隐约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如果把这定罪为自私,好像又太过严重。他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摇摇头。 「决定生不生宝宝是妈妈的事,我觉得和我们没什么关系,」顾惜凡对此不太有所谓,「但是每个人都不希望别人来分享爸爸妈妈的爱吧!如果这是自私,那我觉得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她的发言有点成熟深奥,像课堂上老师会说的话,又有点像哲学书籍里会出现的话,两个男孩不由肃然起敬,看向她的目光像在顶礼膜拜。 顾惜凡一拍俞洵,问道:「那叔叔阿姨对我那么好,你是不是会难过生气啊?」 「一开始是有点,」俞洵有些不好意思,看她噘起嘴像是不高兴了,连忙接着说,「但是后来就没有了。因为多了你跟我一起玩,我也很开心。」 顾惜凡这才又笑起来,对盛景说:「以后多了妹妹跟我们一起玩,肯定会更好玩的!」 俞洵一拍腿说:「是啊!而且还好是妹妹!」 「为什么?」盛景问。 俞洵拉起顾惜凡的手,又拉起他的手说:「这样你就永远是我们唯一的弟弟啦!」 他们三个人总是这样陪伴彼此经歷一些时刻。盛修永去世时也是这样。 那年盛景刚上初一。某个午后,盛修永突发心梗,倒在办公室,秘书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葬礼那天,盛景见到了很多陌生面孔。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着黑色丧服,人人都是肃沉的脸,哀伤的眼,嘴角压下的弯度真伪难辨。就这么黑压压站了一片,阴晦沉闷的氛围里,盛景觉得他们看向自己和妈妈的眼神,像丛林中飢饿的野兽。 贺蓝雪黑色帽纱后是早已哭干的眼。她笔直地站在墓前,背影顶天立地。儿子还太小,她的责任是迅速成为家里的顶樑柱,守住亡夫留下的家业。而她儿子的责任则是成长为一个有天能独当一面的商人。 葬礼结束,众人散去。贺蓝雪在墓碑面前对儿子说:「盛景,你得成器。」 寡母幼妹,偌大的家业,还有一时间无法减缓的丧父之痛,山一般地倒在他肩上。他不曾在人前哭过,但变得沉默寡言。 俞洵和顾惜凡不敢轻易开口,只能默默陪伴。 直到有一天,老师布置了一篇以父亲为主题的作文。回家路上,俞洵和顾惜凡偷偷看盛景的脸色,好像没什么异常。一起写作业时,他也没什么犹豫就起笔落字。 只是刚写下一个标题,笔就顿住,盛景再写不下去。强忍的泪水一颗颗掉下来,试卷变成苦咸的褶皱。 听到他终于哭出声,俞洵和顾惜凡一直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他们抱住这个小少年,想用自己的温度来安慰他。 顾惜凡的手轻轻拍他的背:「想哭就哭吧。你的身边还有我们呢。」 「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俞洵揉乱他的头髮,坚定地开口。 人们悲伤时会感觉心痛得要死了。然而事实是再怎么心痛,人也不会真的就痛死而解脱。生活总要继续。时间的流沙能掩埋回忆,有意或无意,也像一剂药,敷过伤口就能淡化痛楚。 对于死者来说,伤痛的淡化和记忆的隐去,有些无情,但于活人而言,起码不再是当初那样五雷轰顶、山崩地裂的痛。曾深刻、清晰、尖锐的痛苦,总有一天会化为淡淡的哀伤,变成不及中药,略胜咖啡的苦涩滋味。 盛景大概用了半年慢慢走出来。以往盛景对学习不怎么上心,只花三四分的力气应付,现在一方面为前程考量,一方面为充实生活少想伤心事,他发狠学习,天天看书到很晚。 天气正热,盛景也没睡午觉,下午上课他险些睡着。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往前一趴,就睡倒在桌子上。 课间休息的时间总是很短暂。迷迷煳煳听见英语老师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过去,发现已经上课了。顾惜凡正走上讲台,要开始演讲。 这学期的英语课前演讲以梦想为主题,今天轮到顾惜凡。盛景向来对这个环节没什么兴趣,他懒懒靠着墙,低头翻阅课本。 直到四周闹笑声响起,盛景才抬起头看向讲台。 顾惜凡刚才说她的梦想是成为影后。听到同学们的反应,她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带着笑容说下去。 渐渐地,所有人都被她的演讲吸引,安静下来认真听。 大家口语都很好,但似乎只有她领略到了这种语言的精髓,每个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开放、接纳、很多可能性的味道。 无惧别人眼光的自信,面对嘲笑也不动摇的坚定,特别是谈到梦想时的那种憧憬,希望与勇气并存,她看起来生机勃勃,闪闪发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盛景回想起顾惜凡从小就经常拉着俞洵和他一起模仿电视剧,学校晚会上的话剧节目也总是积极参与,好像还一直在上相关的课程。把这些零散的细节拼凑在一起,他才后知后觉,她真的很喜欢表演,这真的是她的梦想。 盛景不一样,他没什么太多的兴趣爱好,也没什么梦想。非要说,运动算一项兴趣,但他并不想成为运动员。他喜欢运动,仅仅是喜欢它把压力挤出身体的感觉,喜欢它带来的形体塑造和力量增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贺蓝雪经常忙到很晚才回家,有一次盛景半夜起来看见她抱着马桶吐,离得很远他都能闻到浓重的酒味。知道妈妈要强,他没有过去,而是转身回了房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前一天母子俩还吵了一架,因为贺蓝雪想让盛景以后考某所大学,他为她随意规划自己的人生而不满。第二天一早,他看着贺蓝雪的倦容说:「妈妈,我会听你的话。」 爸爸去世后,盛景就知道自己得努力学习,现在更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他的任务就是按照妈妈的规划走,好好学习,考个名校,最后帮她一起经营公司。这也姑且能算是他的梦想吧。他不能有其他的梦想,所幸也没有。 掌声响起,顾惜凡笑着致谢后站在一旁听老师的点评。盛景坐直了,仔细去看顾惜凡,才发现她额前有毛茸茸的碎发,眉下一双星光熠熠的眼睛,还有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体形。 他像第一次认识她。他第一次在姐姐和朋友的身份之外,意识到她是个女孩,还是个漂亮女孩。 盛景起初没把这点涟漪放在心上,直到某天午觉做了个梦。 他看见海边的拱门花架下站着新郎新娘,他们转过身来慢慢走近,他终于看清他们的长相,熟悉至极的两张脸。 不是噩梦,醒来却心有余悸。他想也许是老师上课讲到外国婚礼习俗的原因,可越去找原因,耳边跳跃的节奏越响。 终于,他不得不承认,那是怦然心动。 下午上课,他支起下巴,头朝着黑板,眼睛却瞟向坐在斜前方的顾惜凡,看着她的背影,他不自觉回味起午后的那个短梦。胡乱想着,一下午的课都没听进去。 放了学他抱着头趴在桌上,懊恼自己走神。教室里零零落落没剩下几个人,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接近。 「盛景,不一起去图书馆吗?」 「他今天田径队有活动吧。」俞洵看了看电子钟上的日期,小声说,「好像睡着了。留个简讯我们先走吧。」 又轻轻叫了他几声还是没反应,两人就离开教室。等声音远去,盛景抬脸靠在手臂上,侧头看窗子外的天空。 俞洵和顾惜凡从出生就待在一起这件事,盛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本来不算什么,如果他没意识到自己感情的话。 他像坐在树下乘凉了很久很久,第一次抬头看,突然发现树上结满了橘子。他为一树亮眼又青春的色泽而喜悦,但不用尝,他都知道橘子是不甜的。 他应该低下头,不去看,但他却站起来,探入枝叶间摘下橘子吃了一口。果然,酸涩无比。 这大概就是,明知故犯的代价。 13.love is over 顾惜凡一手抱着作业本,一手拿着手机,兴奋地连跑带蹦。 「盛景!我试镜通过啦!」她停在盛景课桌前,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一会儿就要去跟导演见面了!」 「恭喜你啦,」盛景抱走她怀里的一大摞作业本说,「快去吧,我帮你交作业去。」 顾惜凡眨眨眼,觉得神奇。盛景这小孩,原本只会撒娇卖乖躲事儿,懒散得不行,这阵子却一反常态,让他帮什么忙他都帮,现在更是会主动帮忙了。 她像个长辈似的感慨:「真是长大了。」 「你说什么啊?」 「我还奇怪呢,你突然对我这么好!」她笑,「是长大了,知道孝顺长辈了!」 盛景没接茬她的玩笑,一边往前走,一边散漫地开口。 「有什么奇怪的。喜欢你呗。」 「啊?」 这声回应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洪亮。盛景回头看,顾惜凡愣在原地,震惊地张大了嘴。震惊的程度就像一个亲姐姐听到自己亲弟弟说这话一样。 他笑:「你真信了?」 意料之中,顾惜凡唿出口气,拍着胸口说:「哪家姐姐听到亲弟弟说这话不吓人的。你这臭小子,可别再乱说话了!」 盛景朝她做了个鬼脸,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人看了想揍他。顾惜凡才冲上去拍他一掌,刚结束社团活动的俞洵就从前门进来。 「你怎么开始虐待小孩了?」俞洵打趣。 什么事都忘到了脑后,顾惜凡上前去拉着他,高兴地分享那个好消息。 盛景从他俩身旁走过时,俞洵问:「我和她一起去。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困,」他倦懒地抬手挥挥,「我回去补觉。」 「别总熬夜啊你!」俞洵无奈地喊。 男孩依旧散漫的声音从外面的走廊远远传来。 「知道了。」 初中毕业前夕,顾惜凡的妈妈再婚了,想移民澳洲,打算给顾惜凡转学。 那天三个人聚在盛家,打算要看顾惜凡上次拍的电影。客厅里安静得沉闷,只有打开碟片盒的咔嚓声,按下影碟机按钮的嗒嗒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盛景憋不住事儿,首先开口问她:「你真的要走吗?」 俞洵坐在一旁,垂着头不声不响。 顾惜凡把碟片推进去,回头看他们:「我不会走的。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决定。」 她打算以后读美国的电影学院,就算要留学也是去美国。认识了她这么久,盛景也知道,她看起来乖巧,其实很有主见,不会轻易为别人改变自己的步调。 听她这么说,盛景稍微放下心来,庆幸的同时又有一丝愧疚。 「那你就要和顾阿姨分开了,」他说,「这样会幸福吗?」对盛景而言,和家人朋友们在一起是最幸福的。 「为什么不呢?妈妈还是我的妈妈呀,只是我们住的稍微远了点,」顾惜凡说,「她为了她的幸福选择去澳洲,我为了我的幸福选择不去。我和妈妈都会幸福的。」 「不过,还是演戏的时候最幸福!」说着,她打开电视机,「虽然这部片是个小导演拍的,我也不是主角,但是我人生的第一部作品!你们要跟我一起见证哦。」 窗帘拉上,房间里只有屏幕亮光闪烁。电影很长很长,昏暗的环境滋生困意,说要见证的人却先睡着了。盛景拿着小吃从厨房回来,就看见顾惜凡歪头睡倒在俞洵肩上。 俞洵倒是看得认真。盛景放下托盘,递了瓶饮料给他。 俞洵无声地说了谢谢后,拍拍自己的左侧。盛景窝过去坐着,也跟顾惜凡似的靠着他。 空调温度有点低,他们盖了一张薄被,将将围住三个人。沙发很宽敞,三个人却非要这样挨在一起,像在空旷的房子里建起了一个潦草的温馨小屋。 那个时候有很多烦恼,也有很多快乐。不回顾遥远的从前,也不畅想遥远的以后,只是和喜欢的哥哥姐姐,和要好的朋友待在一起,就会感到小小的幸福。盛景不知不觉也睡过去了,迷迷煳煳间想,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不知道顾惜凡怎么说的,总之她妈妈最后不再强制要求她一起去澳洲。 送机顾母的那天,俞洵和盛景也去了。看着她上了飞机,舱门关闭,顾惜凡挥动的手垂下来。她转身说:「走吧。」 她的表情很难过。但她没哭。 俞洵拉着她安慰:「没关系,还有我们呢。」 「是啊。」盛景点头。 「嗯!没关系!」她扬起笑脸,握拳道,「我一定要成为大明星,这样妈妈在哪都能看见我了!」 夏天过后,三个人一起去了美国读高中。 直到大学毕业,俞洵和盛景要继续完成学业,顾惜凡则要回国拍戏。 俞洵有个项目忙不开,让盛景送她去机场。盛景在楼梯下抽菸,一边看墙上的油画,一边等顾惜凡下楼。 听见行李箱的声音,他抬头看过去。 越过缭绕的白雾,顾惜凡站在楼梯中间的平台上,背后是哥德式长窗,逆着光,她的轮廓成了剪影。 「哎呀,我走了之后,你俩可得相依为命了。别太想我哦。」她话语俏皮。 这间别墅是他们三人同住了八年的地方,理应熟悉,盛景却觉得这场景陌生而有魔力,促使他说了一句话。 顾惜凡先是笑,说他那么大了还是没长进。见他半天没有反驳,她才安静下来,看着他沉默。 她向他道歉,她已经和俞洵在一起了,只是还没和他说。 因为逆光,盛景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说没关系,他其实知道的,但只是想说出来,不留遗憾。 盛景掐了烟,上去拎行李箱:「走吧,再晚要误机了。」 一路无话到机场,盛景把行李箱拿出来。顾惜凡接过说:「就送到这吧,你不是一会儿还有课?」 「知道了,我的老姐姐,赶紧走吧你。」他语气恶劣,态度散漫。 「你这傢伙!」顾惜凡笑着打他的背。空气恢復到了往常的松弛,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她张牙舞爪地道别:「我还会回来的!」 第二年的春假,顾惜凡回来了几天。在亲友们举办的送别派对上,俞洵向顾惜凡求婚。再下一个假期,他们回国办了婚礼。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很快,又理所当然。 彼时顾惜凡已经小有名气,俞洵为她的事业让步,答应隐婚。那场在俞家老宅的婚礼,盛景其实记不清具体的细节了,只记得那时的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太幸福了,他相信再也不会有人比他们幸福。 盛景也谈过恋爱,跟亲友介绍的女孩,但没有很长的,都因为受不了他的疏忽提分手。至于这个疏忽,要么是情感有限没回应,要么是工作太忙没时间。后来他寻思着别再耽误彼此的感情和时间,就没再谈恋爱,投身工作全世界到处飞。 偶尔闲下来和朋友相聚,看看顾惜凡谈论起事业时熠熠生彩的笑脸,就会少很多疲惫。虽然难免神伤,落寞,但他觉得这样就好,她会和俞洵就这么幸福下去。 顾惜凡是一种治癒,也渐渐成了一种执念。 但这是一种没有欲求的执念。一直以来盛景习惯了看着那两个人幸福,他们幸福,他也感到安慰。他从没希望他们离婚。 在盛家搬到俞家和顾家旁边之前,顾惜凡和俞洵就已经是彼此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形影不离几十年,还会更久。在盛景眼中,他们是彼此最好的归宿,说得俗气点,他们就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岁月为基,人生相融,没有比这更理想、更完美的爱情范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幸福动摇了。盛景注视着他们的目光也动摇了。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移到了他们之外的某个地方。 「是你叮嘱我的,让我以太太为重。」 盛景抽出手的那一刻,顾惜凡就难堪地别过了头。 从不拒绝她的盛景,拒绝了她两次。 一次是她去 b 市前打电话给盛景,问他能陪她去吗。他劝她,不敢去的话就算了,别难为自己,已经知道他出轨了为什么还要亲眼去看,像自虐一样。 她想让自己彻底死心,也想亲耳听到承认,却因胆怯而犹豫。她习惯性地寻求他的帮助,他说,这不合适。 再一次是刚才,盛景拒绝了她的暗示。 顾惜凡突然想起之前一次聚会,俞洵递烟给他,他说不抽了。 俞洵问:「不抽了?」 他说:「戒了。她不喜欢。」 盛景没有多强的菸瘾,但毕竟是很多年的习惯,竟然能说戒就戒了。现在顾惜凡想起来,觉得那像一个预兆。 顾惜凡不是麻木愚钝的人,能对别人的感情一无所知。盛景曾经是爱她的,她对此有胜券在握般的笃定。但那是曾经。 他从来不求她离婚,不求她爱他,什么都不求。她其实不理解他的爱,也没试图去理解。直到以为能永远握在手里的东西变成流沙,她才开始惶恐,开始追问他的感情——他到底在爱什么,他的爱到底是什么? 顾惜凡对此一无所知。 但此外,她其实都知道。 别人给予的目光,分量有多轻多重她很清楚,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她曾经是盛景的焦点,现在不是了,他的注意力不再全然给她。她迫切地需要为所有的变化找一个原因。 答案似乎一目了然,love is over。 瓷砖反射吊灯的光辉,顾惜凡盯久了有些目眩。她闭了闭眼睛说:「你今天来,只是因为担心我吧。」也许他早就不爱她了,只是那么多年情分在,无法对她不管不顾。 「嗯。」 「……如果,从前你能把我抢走就好了。」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盛景无奈:「你应该比我清楚,那时的你,谁也抢不走。」 已经给了别人的心,他上哪儿去抢。她选择了俞洵,他又有什么办法。 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尽管他们三个谁都没想到,今天会是这个样子吧。 「爱我的人都一个一个离开了,盛景。」她声音微弱,像无助的迷途者。 「我还会有幸福的机会吗?」 她自嘲,像疑问又像质问。 「为什么不呢,惜凡,」盛景轻声道,像在嘆惋,「你说过,演戏的时候你最幸福。」 她抬头看,盛景正站在电视机旁的展柜前,目光的终点是里面形形色色的奖盃。 人气奖有,水奖有,口碑奖也有,摆满了一柜子,但唯独最上层只放着三座,孤高而华丽,是她的影后奖盃。 一瞬间,顾惜凡回想起自己站在聚光灯下举着影后奖盃的情景。盛景侧首看她,却说起那个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见证她事业萌芽的夏天。 盛景还记得顾惜凡最初的模样,顾惜凡自己却忘了。 一路上,她得到很多,名,利,还有爱。不只身边人的爱,还有影迷的爱。或许太多了,多到她习以为常,不知感念。她享受,沉醉,却忘了爱不总是无条件的,理所应当的。那个曾在讲台上大胆说出梦想的小女孩,身影也渐渐模煳了。 她安于现状,沉湎感情,拼了命地想抓住眼前能看到的所有,以为什么都能得到手,什么都能永久,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抓牢,也忘了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盛景走了,偌大的房子又只剩下顾惜凡一个人。她看着不远处那一墙奖盃,湿了眼眶。 手机响了两声,是经纪人刘姐的消息。第一条是网页连结,今年某国际电影节的获奖名单。下一条是刘姐的感嘆。 「哇,这次拿奖的都是实至名归的演技派诶!那个影后还感谢了经纪人呢,好羡慕啊!」 又进来一条消息。 「惜凡,还记得我带你的第一天你就立志要横扫各大奖项。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站在那上面的,顾影后[爱心]」 眼泪一颗颗砸在屏幕上,模煳了文字。顾惜凡终于泣不成声。 14.分离是致命的 daydream 二楼末端那间包厢里很热闹。 盛昭昭想了个主意,让朋友们把自己对旅行计划的想法做成幻灯片,再像做报告似的一起分享。年轻人们听完一个朋友的计划,就纷纷鼓掌,然后开始讨论。 周迎暄坐在角落,看投影幕布上花花绿绿的文字图片,女孩男孩用不完的活力像七彩的气泡飘浮在房间里,带动她怀念的笑意。 青春真是美好啊。周迎暄拿起杯子饮了一口,才发现里面已空了。 「暄暄,还喝茶吗?」邵辰端起茶壶问。 盛昭昭耳尖动了动,转头看他:「喂,你怎么叫的,没大没小。」 「抱歉抱歉,在一起玩久了,总觉得暄暄姐是同龄人。」给杯子倒满茶后,邵辰笑着解释。 周迎暄垂眼饮茶,没有反应。 「这倒是。」盛昭昭噘噘嘴,没再纠结。马上到她讲,旁边的女孩叫她快去电脑上传文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滑鼠点击几下,盛昭昭把文件拖拽到桌面上。右下角突然蹦出一个窗口,她随意扫了一眼,面容瞬间凝固。 浏览器时不时会跳出来的新闻弹窗,第一条大字加粗,赫然写着「长盛集团总裁盛景出轨知名女演员顾惜凡」。 盛昭昭立刻点进去看,有盛景进公寓的照片,还有顾惜凡进公寓的照片,两张照片下方的时间只间隔一小时。和上次不一样,盛景那张英挺的脸被拍得清清楚楚。不过更吸睛的还是下方的报导,言辞大胆辛辣,说得活色生香。 盛昭昭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周迎暄知道这件事,可抬起头才发现她在电脑上打开的网页完完整整出现在投影幕布上。 四下已是讨论八卦的声音,盛昭昭忙去看周迎暄。邵辰看到屏幕上的东西后,唿吸一顿,也微微偏头去看周迎暄。 周迎暄凝神望着银幕,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看了看报导里的日期,想起那天的事。盛景回来的是比平时晚,也有点反常,睡觉的时候一直抱着她,她快睡着前还模模煳煳听见他说了什么。 不过盛景出没出轨,周迎暄并不在乎,只是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些心烦。 看她垂下眼睛,神情变淡,盛昭昭赶忙走过去,刚想开口安慰,周迎暄的电话就响了。周迎暄翻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婆婆」。 简单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周迎暄向众人打招唿,说有事先走了。盛昭昭跟她走到门口,问:「妈妈说什么了?」 「叫我回老宅一趟。」 盛昭昭咬唇,绞尽脑汁只想出一句:「姐,你别难过。」 这种时候还说没事,似乎不太好,周迎暄就点点头。 「别担心。你跟他们玩吧。」说着,她拉开门,示意盛昭昭就送到这。 邵辰一直看向她们,直到门开了又关上,周迎暄的身影消失,她始终都没多看他一眼,他隐隐失落。转过头,他再次看向银幕上的照片,那个出轨的男人。 绯闻爆出的第一时间,顾惜凡就去公寓管理处拿那天的监控录像,然后联繫盛景。 「那天的监控我发给你了,澄清用得到。」 「好,谢了。」 「不,我才是要说谢谢的那个。」 挂了电话,她又联繫自己的团队,很快,她的工作室发布了声明。 声明澄清他们是朋友,并贴出监控录像,指出盛景并非留宿一整晚,而是和顾惜凡聚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但因为盛景比顾惜凡先到一个小时,所以还是引起不小争议。 争议在于那一个小时,盛景到底进她房子了没。进了的话说明他有钥匙,已婚男人拿着女明星住处的钥匙,确实不清白;那如果没进,难道就这么等了她一个小时?就算是朋友,似乎也有点暧昧了。 苏囌 评论里有人维护她,说正常朋友关系有什么可议论的,糟糕的是狗仔侵犯隐私;有人心疼盛太太,好好的商业联姻终究还是敌不过真爱;有人骂她不要脸,没分寸,就算是朋友这么晚了还见面也不合适;也有人无条件支持她,相信她,并表示希望她活跃一点,带来更多作品。 评论数不断飙升,滑了一会儿屏幕,顾惜凡把手机丢到一旁,闭上眼睛。 没想到的是,贺蓝雪打来电话,让她去盛家老宅一趟。顾惜凡从窗子一看,楼下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她只好打电话给刘姐,让她从车库接自己走。 路上刘姐问:「惜凡,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这阵风头过去,开个发布会,跟公众交代下我的情感状况。」 「你决定了?」 「当断则断。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她说,「上周你给我看的应导那个本子,很好。我亲自联繫她了,已经拿下。」 「真的?!」刘姐激动,「那可是应导为了沖奖打磨的剧本,真拿下了?!」 顾惜凡笑:「嗯。还说好了,发布会那天官宣。」 「真有你的,惜凡。」刘姐感慨。意气风发的顾影后又回来了,她不由欣慰一笑。 到了盛家老宅,贺蓝雪没急着发难,等佣人给顾惜凡倒了茶,自己也抿了一口,才屏退其他人,抬眼看她。 「跟阿姨说实话,那天发生什么了?」 「俞洵要跟我离婚。」 没意料到这俩孩子会到闹离婚的地步,贺蓝雪一嘆后说:「如果需要长盛的律师团,你随时和我说。」 顾惜凡想,这母子俩还真是一样啊。 「如果你需要,长盛的律师团随便你用,」盛景那天走之前也这样说,「我只能帮到这儿了。」 顾惜凡明白,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要她需要,他就来了。 她把那点苦涩和着茶饮入腹中后,笑笑:「谢谢阿姨。」 贺蓝雪又问:「盛景去找你是……」 「他给我推荐律师,能帮我不离婚的那种。」顾惜凡如实答道。 贺蓝雪有些意外。顾惜凡紧接着说:「抱歉,阿姨,给您添麻烦了。但您放心,我跟盛景真的没什么,也不会有什么的。」 绯闻对股价的影响不容小觑,顾惜凡心知那些损失不是她一句道歉就能弥补,但她真心感到抱歉。 长盛集团的公关部已经採取措施,发了声明。至于作用,只能说勉强有效。现在去怪罪谁都不如避免损失进一步扩大来得重要,所以贺蓝雪也没指责她,反而宽慰道:「阿姨相信你。说到底还是娱乐记者没下限,捕风捉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周迎暄去老宅的一路上接到好几个电话。 「大小姐,董事长决定以您的名义发布公告,」首先来电的是周日德的秘书,「声明您婚姻稳定,知情当事人的关系,并相信盛总。」 想也知道,长盛集团受影响,姻亲必然也受影响。周氏集团的此番举动是她意料之内,不过周迎暄意外的是周日德会让人特意通知她。 「知道了,你们处理就行。」 那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周迎暄迅速挂断。 然后是周香的电话,祝恩的电话,都是来关心她的情况。她心中感念,却不愿多说,只简单解释:「都是误会。我没事的。」 等到了老宅,周迎暄已经有些疲累,隔着挡风玻璃看远处那栋大宅子,她迟迟没有下车。 终于还是下了车,进了门。贺蓝雪见了她,也先问她的情况。 如果是一名合格的妻子,再大度,此时也不能无动于衷。周迎暄只能扯扯唇说:「没事,我知道他的,他不会做那种事的。」 也许是精神上的疲累让她面色不好,她说这话时看起来真的很勉强,嘴在笑,眼却没有,平日明亮的瞳仁变得黯淡,温柔也有气无力。 贺蓝雪自觉教子无方,递了个信封过去。 周迎暄打开一看,一张支票,两千万。她抬头问:「这……?」 「给你美术馆名下的艺术基金,」贺蓝雪拍拍她的手,「一点心意,务必收下。」 算是给她的弥补,周迎暄却有些受之有愧。但贺蓝雪的脸上写着不容推辞,她只好收下:「谢谢婆婆。」 「我也感谢你相信我儿子,」贺蓝雪抿了一口茶,轻声微嘆后,语气又是不容置喙,「但到底是他持身不正,才给人落下话柄。他必须为此负责。」 傍晚盛景来了,被贺蓝雪叫去书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听见某处的门重重关上,周迎暄抬眼,见他下楼来。 他指节曲起,正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另一手随意拎着西服外套,看起来落拓又别有一番倜傥,英俊的面孔上神情寡淡,眉间沾着疲惫,许是因为公关危机和董事会责难。 偏头瞧见人坐在客厅,盛景步子加快了些。 走到周迎暄跟前,他反而无言。想跟她解释的急迫,关于今后关系的保证,都止在唇边。盛景只看着她,她也正看着自己,仍然专注,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周迎暄以为他在酝酿解释,没想到静默了一会儿,他向她伸手。 「回家吧。」 走出门庭,花园里草木的新鲜气味让周迎暄缓缓回神。她看着前面男人的的背影,和他牵着自己的手。宽厚的掌牢牢握住她,修长手指上每个关节的弧度甚至指尖迴旋的纹理,触感都过于清晰,清晰到给彼此都带来一阵战慄。 以往很少有这种时刻。他和她亲密只在床上,平常总是客气,白日里偶尔的拥抱与亲吻也像一种夫妻间的礼仪。牵手这件事,大概自拍婚纱照后,就几乎没有。 回神不过一会儿,周迎暄又开始恍惚。直到上了车,听见他说什么。 她这才明白贺蓝雪所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 多方公告发布,外加俞洵手下的公关爆出别的绯闻转移视线,今天的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但董事会对这次事件相当不满,贺蓝雪当即决定让盛景去阿根廷谈一个项目。那个项目磋商很久还没谈下,如果盛景能拿下,既能弥补此次损失,也能封住那群老古董的嘴。 「要去多久?」 「一个月。」 不得不说,贺蓝雪实在高明。出国一个月,算是避风头,等盛景回来,想必事情早已真正平息。不管是作为一个保护孩子的母亲,还是一个保护利益的商人,她都厉害得让人敬佩。 「一个月?」 周迎暄念叨着,才反应过来这三个字代表的时间周期。焦虑密密麻麻地爬上嵴背,她问:「为什么要那么久?」问完又想说她跟着一起去,可美术馆的事也很多,她脱不开身。 他们从没有分开过那么长时间,之前即使各自有事出差,最多不过十来天。 一个月,三个十天,其实很快。但看着她失落的神情,盛景也开始觉得一个月相当漫长了。他又牵起她的手。 吻轻轻落在她手背上,他说:「对不起。我会尽快回来。」 他似乎是第二次说对不起,周迎暄依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说。那个吻留在手背上的感觉还没消散,轻轻的痒意,前所未有的温柔。许多细微的想法霎时飞过就不见,压倒这些的,是无边的心慌和焦虑。她没办法再一个人度过一个月。 分离是致命的。于周迎暄而言。 15.不伦不类的关系 天色暗金,密林里掠过飞鸟,白色房间角落里铃兰形状的落地灯点亮,周迎暄坐在皮质椅上,目光投向美术馆外的日落山景。视线焦点移到玻璃上,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处在窗子中央,在空旷房间的映衬下显得孤零零,她更意识到「一个人」是怎样一种感受。 西山公馆的主卧很大,那张双人床也是。习惯了两个人之后,身侧骤然空荡,周迎暄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她给盛景发简讯,打视频,关怀,思念,就像一个希望丈夫早归的妻子那样。 然而无法真正见面的话,这些对周迎暄来说都没有意义。一个月不长,但在周迎暄这,就变成龟速爬行的秒针,她得专心致志地看着它转动二百六十万下。那种不得已的专注是种煎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比起其他地方,周迎暄更愿意待在美术馆,她的白色城堡。早已闭馆,庞大的建筑里只剩她一个人,慢慢走过每个展厅,听鞋跟规律的回声,周迎暄能稍微静心一些。 这些天来,邵辰一直想见她,她没同意,只用电话简讯联繫。周迎暄很清楚,如果答应见面,会发生什么。她已经在尽力避免。 电话铃刺破寂静。陈列柜里的铜制人像依然闭着眼,顶光洒下,它弯起的嘴角变成神秘的微笑。周迎暄接起电话,是邵辰。 木登木登 「暄暄,我想见你一面。」 今天是盛景离开的第十五天。 十五天,或许已经是极限了。 「好,」她答应下来,「来中林雅庭吧。」 没过很久,邵辰就敲响了高层公寓的那扇门。 门打开,他思念已久的形象出现眼前。女人柔顺如绸缎的头髮搭在右肩,温婉的面容沉静平和,颈上一圈蛇骨链闪着细碎的光。见到他,她才有了一丝笑意:「欢迎。」 邵辰照例背着吉他来,照例做了朋友间的寒暄,照例谈论起音乐。俊朗的男人坐在地毯上认真拨弦,弹奏轻快的旋律,赏心悦目又美妙动听。但周迎暄看着听着,却心不在焉。 按住琴弦的颤动,邵辰抬头问:「你最近还好吗?」 「为什么这样问?」 「总觉得你,感情上不太顺利。」 周迎暄有些惊讶地笑,却没回答。 「他让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很开心。」 「那你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周迎暄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哪种表情。邵辰却看得清楚,说这话时她笑意只在嘴边,睫毛半遮,投向别处的目光遥远又湿润。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问:「这种表情是什么表情?」 「反正不是开心的表情。」他抿唇,说得固执。 周迎暄被他的语调逗乐,笑得开怀了些。 「想喝点什么?」她起身往厨房去。 「红酒,可以吗?」 她侧首看过去,邵辰倚着沙发,正微微歪头看她,神情自如,但视线锁得很紧。 她点头:「可以。」 石榴红的酒液滚入杯中,在杯壁盪起水浪的印记。周迎暄开的是一瓶有些年份的 iris,暖洋洋的烤杏仁香气扑入口鼻,最后在舌尖留下一点涩味。 同样尝到这味道,邵辰放下玻璃杯,继续刚才的话题:「暄暄姐跟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他换了称谓,像退了一步,回到刚认识的时候。 她的指尖抚了抚高脚杯的曲线,然后滑落:「偶然。」 「是怎么在一起的?」他追问不休。 「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才让你总是不开心。」 「总是?」注意到他的用词,周迎暄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恍惚道,「我总是那种不开心的表情吗?」 「嗯,总是,」说着,他又开始倒酒,不知是第几杯,「如果是我……」 「如果是我,肯定不捨得让你不开心。」 周迎暄侧脸,男人正一手支着头,他已微醺,耳朵全红了,他目不转睛地看她,不知是不是射灯正照着他脸的缘故,他的眼睛亮得烫人。 没听到回应,邵辰垂下眼,语气失落,还有点委屈:「暄暄,为什么你一直不见我。」 「我真的好想见你。好想。」 他絮絮叨叨说着,像抱怨又像指控。周迎暄听得入迷,不自觉循着携带词句的清亮嗓音去找发声地。她目光移向他的唇。 他注意到,立刻噤了声。 他和周迎暄,不像朋友,也不像情人。不伦不类的关系。但此时此刻邵辰明白,过了今夜,就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段关系。 红酒的色泽很惑人,她的嘴唇也是。他凑近,微哑的声音说:「暄暄,我喜欢你。」 像被这句话震动,她的眼睫颤抖起来。由某种引力牵拽,她也向他靠近。 唿吸近了,快要交缠,在吻发生的那一刻前,邵辰突然扭开头,和她拉开距离。 「你结婚了。」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曾意识到这句话暴露了自己知道她的身份。 邵辰的经纪人有次来接他,见到盛昭昭,嘱咐他和人家打好关系。他这才知道,盛昭昭是长盛集团的大小姐。不过大家成为朋友的理由很单纯,聊得来,玩得开,更何况盛昭昭爽快开朗,很讨人喜爱,谁都乐意跟她做朋友。 同龄的年轻人玩在一起,不在乎彼此身份,他们都算单纯,坚信友谊不靠利益维持。所以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周迎暄出现。 从她和盛昭昭的亲密程度,言谈,她的姓氏,邵辰推断出她是盛昭昭的嫂子,长盛的女主人,周氏的千金。在有一个前置条件的情况下,这根本不难。 可能是某个庸才搭上大佬一飞沖天的消息让他不忿,他动了点心思,也想如此。若庸才都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他自信自己的作品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周迎暄是个合适的对象。从她和盛昭昭的话语间,他感觉到他们夫妻关系应该一般。商业联姻嘛,大多如此。 更不用说,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温柔女人,同时还很欣赏他。喜欢上这样一位异性,再自然不过了。可除去谋利的喜欢,他竟然在和她的相处中日渐生出种心疼,心疼她和那种男人结婚的不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轨道悄然偏离了。但就在刚才,邵辰按下了暂停键,在红酒香气彻底包裹住两人之前,他试图为扳回轨道再尽一次力。说到底,事到如今他还何必良心发现,明明都已向他的目标迈进了一大步。但他确实这么做了,偏过头的那一瞬,他眼底有自责,也有遗憾。 白花的香气却凑近了,混合着酒香让人眩晕,每个吐息都被感官放大,强烈地刺激着神经。他听见周迎暄说:「法律上没有。」 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意义,也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某根弦终于崩断,他抱住她的肩背,倾身去寻她的唇,时间在这句话之后,也或是之前。这也许就是他一直等待的,能让他更进一步的理由。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后,她冰凉的手指阻隔在唇与唇之间。他抬眼看她,她半阖着眼,目光迷离,但似乎又带着一半清醒。 她问:「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 像说出了正确的咒语,她的手指撤开,禁忌的大门彻底开放,那丝残留的凉意迅速被研磨出的火热所取代。方喝下去的酒在身体里燃起火焰,从身体内部向外迅速蔓延,毫不停歇。 暧昧突破临界值,听的人和说的人都不在乎话语里有几分真心。周迎暄紧闭双眼,抱住年轻男人陌生而结实的身体。吻流连在她脖颈,温热的酥麻是最微不足道的,她仰起头,听他在耳边细语呢喃,只觉得沉醉。 她告诉自己,暂时忘却所有吧,投入这片刻欢愉。即使是片刻。 电视机闪着黑白雪花,不知道是信号的问题,还是显像管的问题。白色十字光一亮一灭,屏幕彻底变黑。 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无休无止的雪在下。 周迎暄醒来,看看手机,凌晨三点半。 丝绒窗帘中间透出的微光漫布在男人身上,明暗交界停留在露出的臂膀上。他侧身躺着,俊朗的面容隐在暗处,唿吸绵长,早已睡熟。 周迎暄披上薄毯,走到窗前,拉开一点帘子,俯瞰黑夜。 道路依旧辉煌,像黑潭里折射金色月光的波纹,她想到曾在特莱维喷泉也见过相似景象。 大厦林立,灯火微燃,原来夜这么深了,还有很多人没睡。也不知道那些男男女女,是独自一人,还是有爱人相依。 夜并不寂寥,只是看的人感到寂寥。从身体那里获得的快乐消散得太快,只余空虚。周迎暄撑着寒凉的玻璃,因心口泛起的抽痛而慢慢蹲下。 缓和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盛景,想他是否也会在这种类似的时候感到空虚? 她太自私,一直以来对他也太残忍了些。和不爱的人,做爱人间做的事,一定更孤独,更寂寞吧。 她该放生他,却又捨不得。 16.谁都可以提出结束 真的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后,时间竟然慢下脚步,如同这里的秋叶掉下枝头,低速迴旋在半空始终落不到地面。一个月会变得那么漫长,是盛景不曾想到的。 七月九日大道足够宽敞,尖峰时段却还是拥堵,司机向盛景解释情况,他表示了解后,看向车窗外。黑色轿车离方尖碑不远,他抬眼就能看到矗立进云边的石碑。它就这样站在路中央,庞大的存在感谁也无法忽视。 前半个月周迎暄联络他联络得很频繁,屏幕那侧她的小脸常常很沮丧,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不停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每次都耐心回答快了。说不上多甜蜜,甚至有点无聊的对话,盛景竟然乐在其中。 但从某天之后,她联繫他的频率大幅下降,回消息的速度也变慢,偶尔打来视频,她也注意力不集中,走神得很明显。 走神。这个词放到婚姻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可怕。他隐隐不安。 可那节点正好是顾惜凡开了发布会,谈及自己的情感状况,表示隐婚多年刚刚离婚。盛景想周迎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并为此生气。 想到顾惜凡,他就会想到那天晚上,自己推开她的手。那种下意识的反应,到底意味着什么? 终于到了饭店,房间装饰着金边红色丝绒,洛可可风格的桌椅繁复华丽,这里看起来像城堡中的某个角落。年近七十的一对夫妻坐在一起谈话,笑声连连。 「崔总。」盛景跟那位老先生握手。他是此次项目的合作方,长盛之前谈了很久都没拿下,好在盛景和他是校友,又很让他赏识,他最后还是松口答应了。 今天是他知道盛景马上要回国,请他吃饭。 招唿落座后,崔总握着那位女士的手向他介绍:「这是我太太。」 崔太太不像很多贵妇那样拼命保养,面容就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皮肤上的皱纹里是任由岁月流逝的余裕与从容,和正视真我的优雅。她头髮灰白,眼睛水润而明亮,舒展的自信和被爱滋养的幸福,让她看起来仍旧美丽。 被爱滋养的不止是她,崔总也是,和他太太相似的面貌,相似的气质,没有一点儿暮气。他和太太心有灵犀的眼神交汇,不约而同的真心大笑,都不禁让人感慨,原来幸福恩爱可以具象化到如此程度。 谁看了都会羡慕他们,盛景自然也感兴趣地谈及。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三十多年,没有孩子,工作之余一直在环游世界。 「她说趁着我腿还能动多去外面看看,因为如果推着轮椅去旅游,会很扫兴,」崔总笑,「我只好努力锻鍊,让身体多健康几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听了他的话,崔太太轻轻捂嘴笑,小女孩似的。 随着她的动作,盛景被她手上的心型戒指吸引了视线,晶莹剔透的浅红色,周围一圈钻石点缀,像含苞待放的粉润玫瑰。一看到那个色泽,盛景就立刻想像到它坠在周迎暄锁骨下的样子,一定很衬她。 「崔太太的戒指是什么宝石?」 崔太太的目光有些惊讶,又像是夸他有眼光。她说:「红纹石,老崔送的,说什么象徵爱情,肉麻死了。我说象徵爱情的多了去了,捨不得买更贵的就直说,何必拿几十万的石头打发我。」 一边说,她一边摸了摸戒指,嘴上责怪,说起来却甜蜜得不行。 盛景也笑:「崔总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是在哪买的?」 崔总吩咐秘书拿来名片,笑着递给盛景:「希望下次能有幸见到你太太。」 天刚黑的时候,盛景到家。刚开门进去,他就感觉寂寂的没什么生气。 客厅入口旁的小圆桌上摆着相框,旁边是镶满彩色碎瓷片的黏土风花瓶,周迎暄会定时更换鲜花,让婚纱照和花朵共同形成一道景观,但现在花瓶里空空如也。 他问郑管家:「太太怎么不在家?」 郑管家说:「太太这阵子不怎么回来。好像工作上的事很忙,晚上都住在美术馆。」 盛景打电话给周迎暄。 「餵?」 「暄暄,今天也不回家吗?」 「啊,」她低唿,好像才想起来他今天回来,安静了几秒她说,「我马上回来。」 没一会儿周迎暄回来了。 一楼空荡荡的,她问郑管家:「他呢?」 「先生在书房。」 推开门,周迎暄第一次看到书房是什么样。装修风格和外面完全不一样,黑金色调,沉稳冷淡,落地窗前是书桌,两侧是嵌壁式书柜,正中央放着一组对坐沙发。 盛景在书桌那头看着电脑,神情专注,不过英挺的面容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应该是长时间飞行的缘故。 听见声响他抬眼,见她站在门口,他起身,示意她过来坐。像是要谈什么事情的氛围,周迎暄有些拘谨地和他面对面坐下。 她带着珍珠耳环和吊坠,一身白色方领连衣裙,头髮盘起,让盛景眼前闪过婚礼时她的样子。她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他开口。 盛景认为她对顾惜凡离婚的事有误会,便首先提起。 「惜凡她离婚这件事……」 盛景刚开口,周迎暄就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她对外界的事不太关心,这事还是某天吃饭的时候邵辰告诉她的。 「顾影后那么漂亮,就算离婚了,也有大把的人想娶她吧?」 想起他说这话时吊着眉毛又故作无辜的表情,周迎暄无端想笑。 「怎么了?」她问盛景,示意他接着说。但她问得敷衍,问完还无故笑了一下,像想到了什么,全然分心的模样。 直觉这种东西,男人也有。盛景警觉,想问些什么。但想到他们曾做过的约定,便勉强把疑心压了下去。 也没再解释,他把大理石茶几上的首饰盒打开,推到周迎暄面前。 注意力被拉回,她拿起盒子看,一条银链,挂着叶片形的吊坠,粉润的浅红色透亮晶莹。 她看了一会儿,敛眸,眼里一瞬复杂。她发现盛景习惯用礼物来表示歉意,可他明明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如果他们中有人做错了什么,这个人一定不是他。 这份礼物让她愧疚涨潮,因不舍而挣扎的心突然感到一阵罪恶。 「印加玫瑰,爱情之石,」她放下盒子,问,「你爱我吗?」 她看他的眼神依然温柔平和,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说这话时她眼里还多了点贪恋,有些希冀。 听到突如其来的问题,盛景一顿。他动了动唇,没有回答。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知道这些矿物除了名贵稀有,还有别的意义。她想盛景一定不知道。 「这可不能随便送人啊。」周迎暄喃喃道,随后把盒子盖上,放到茶几中间。收回手,她垂下脸,为刚才那样问而再度愧疚——她想得到什么回答呢?一个能让她继续自私下去的回答吗? 盛景看着被退还的礼物,喉结艰涩地滚了滚。他一边沉默,一边揣测她的意思。不满,还是什么? 沉默没持续太久。 「我们约法三章过。」 周迎暄刚开口,盛景就僵住。 「谁都可以提出结束,对吧。」 签完婚前协议,说了两个要求后,周迎暄提议他们可以不用领证。 「你万一想离婚,会很麻烦,」她对盛景说,像是知道他其实不愿被这段婚姻束缚,「不领证可以避免这个麻烦。」 只用名义上结婚,既不牵涉财产,也不绑住自由,发个公告就能让两家集团联合,抬高股价,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这么诱人的提议。 所以他欣然同意。为了感谢她的善解人意,他也做出承诺:「你也可以随时提出结束。」 一,尊重彼此的个人感情;二,给对方留有私人空间;三,谁都有提结束的权利。约法三章后,他们握手,像达成合作。 然后,递了婚前协议复印件给长辈,假称手续办好。两个人把没领证的事瞒得严严实实。 盛景感觉血液的温度下降得厉害。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张开口,回了一个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对。」 「那我们……」 周迎暄话说到一半,被他的眼神止住。尽管没说完,谁都懂是什么意思。他盯着她,深邃而黑沉,有什么在翻滚。 「对不起,」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垂下眼说,「勉强你跟我一起生活这么久。」 「她离婚了,你应该很开心吧,」她牵出一个微笑,「你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为他着想,看起来像以爱为名的放手。她到最后仍然那么温柔体贴,却让人无所适从。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 「我会搬走。」 「发离婚公告要一定的周期,你可以继续住这儿。」 「不用离婚公告,」许是顾虑到周氏集团,她说,「我搬走就可以了。」 意思就是不损害谁的利益,维持夫妻名分,但各过各的。 这一切太突然了。 他想问: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还要离开?可开口,却是留有风度的一个「好」。 周迎暄离开了。 盛景一动不动坐在原地,面无表情,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却在东碰西撞。他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什么让她提出结束,她是否在难过,同时某处神经触角迅速回顾了过去一年,像看胶片电影。 她一开始即使知道他心有所爱也要和他在一起,现在又因为顾惜凡离婚决定放手离开他,爱得可谓宽厚又深切。 熹 这些都该是她爱的证明,但盛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脏像被谁的双手无情挤压,闷得难受。 回家前他其实有很多想问她,比如这一个月她过得怎样,晚上睡得还好吗,工作顺利吗,日常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现在没了能问的当事人,他就想打电话问盛昭昭,快拨出去了才想起来这一个月盛昭昭因为参加比赛去了外地,不会清楚。 盛景离开书房,顺着走廊回卧室,这段路走了很长,他疑惑这栋房子原本就这么大吗? 回到卧室,空荡袭来,他看着周迎暄平时用的梳妆檯,前所未有地萌发出一种想了解的欲望。他拿起她的物品仔细看,常用的香水,忘记收进盒子里的耳环,他像个入室抢劫的犯人,不放过每个角落,又像个警探,想找到任何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他又到衣帽间去,裙子和珠宝多而美丽,让人眼花缭乱。他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哪些她穿过戴过,哪些没有,哪些是在什么场景下穿戴的,他竟然记得清晰。但只看这些,还不足以填满心里的空荡。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关于她而他所不知的。 盛景想到那间影音室。 他应当守约,尊重她的私人空间。但他想,她也进了他的书房,他去看看她的小天地,也不算过分吧。 电子锁有备用钥匙,保管在储物间。盛景去找郑管家拿,郑管家很快就找出来给他。 佣人们都很知道分寸,不会有了吩咐还去窥探,所以周迎暄从来不担心会有第二个人进影音室。她也放心盛景,因为他既是个礼貌的绅士,也不会对她产生兴趣。 但她大概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的盛景正推开影音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太多东西,墙上一片银幕,侧边一张长条桌,中间是单人沙发和玻璃茶几,可能是没有窗子的缘故,和其他房间同样简洁的色调却看起来并不明亮。 茶几上空无一物,长条桌上东西很多。一个银色长方形的马口铁盒,几个摆满的木架。 潘多拉魔盒的诱惑力也不过如此了。有教养的绅士不该去偷看女士的私人物品,但盛景没法抑制想要了解什么的渴望,更何况不该进的地方他都进了,绅士不绅士的还有什么好在乎。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摞信纸,模模煳煳有周迎暄的香水味。一张张看过去,开头都是漂亮的字母,写着「mon chéri」,结尾落款「dolores 周迎暄」,此外再无其他内容,每张如此。 他放下信纸,抬眼看去,才发现木架上摆满的是像音乐专辑一样的东西。他取出最左边的第一个盒子。透明的盒子,里面的碟片泛着冷光,盒子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遥远的日期,远在他和周迎暄认识以前。 17.碟片的嗡鸣 碟片在机器里飞速转动,不大不小的嗡鸣声。银幕亮起,房间自动变暗。几秒后,白茫茫的画面里出现颜色。 镜头对准的是天花板,嗒嗒的声响应该是手指在拨弄录影机。微微的底噪里,依稀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和风擦过窗子的声音。 王攵瓌 镜头晃动了一下,被拿起来,画面里出现的是一间客厅。田园风格,浅褐色调。空间不大,轻易就被壁炉、沙发和杯柜填满,略显侷促,但四处摆着植物,温馨又有生气。 右侧的沙发上躺着个长发女孩,一身绿裙,正拿着书看。那是个单人沙发,她只能蜷在里面,远远看过去小小一只。 镜头靠近她,女孩听见声响,把书放下,露出了脸。是周迎暄。 她问:「你在干嘛呢?」 「在拍你呀。」录像的人回答,像笑她多此一问。清亮有磁性,是个男人的声音。 随着镜头更近,她有些不适应地迴避,镜头里只能看到她一半的脸,但还是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鲜嫩水灵。 她不解地问:「干嘛要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男人不答反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 好像对这个答案不满,男人伸手去捏她的脸。宽大修长的一只手,很轻松就把她的脸禁锢在掌中。 她的脸被捏得嘟起来,她噘嘴:「干嘛呀!」 「今天可是我们在一起一个月的纪念日,」男人语气失落,委屈地控诉,「你竟然不记得!」 「才一个月有什么好纪念的!」她瞪了瞪眼,但说话的音量渐小,表情逐渐心虚,「好吧,一个月也值得纪念。其实我没有忘记……」 她的辩白没有可信度,男人轻哼一声,指了指厨房。 周迎暄扭头看了一眼问:「什么东西?」 「你去看呗。」 她像猜到会有什么,眼睛立刻亮起来,转身便跑走了。 镜头跟过去,周迎暄正在岛台后拆蛋糕盒,盒子旁边还有一束牛皮纸包着的白色洋桔梗。 「开心吗?」男人问。 「不开心。」她故作不满。 「先把嘴角收收再说。」男人一边笑,一边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她开心得很明显,笑眼弯弯。拆完蛋糕盒,她凑近了说:「给你奖励。」说着踮起脚,脸消失在镜头内。 一个吻的声音后,她的脸才再次出现在镜头内。 男人像是满意了,揉了揉她的头髮:「那你答应让我拍了?」 「你都这么有诚意了,我当然答应,」她说得傲娇,手却抱住男人的手臂,「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记录还要什么原因啊,想拍就拍了,」男人说,然后得意地笑,「但我伟大的计划是,记录到老!」 「嚯哟——」周迎暄拉长了声音,「真有雄心壮志。怎么光拍我呢?」 「我不喜欢上镜嘛,我只喜欢拍你,」男人撒娇似的说,然后伸手,「跟我拉钩,让我拍你到一百岁。录下来做证据,就不能反悔了。」 「幼稚!」她扬起眉毛说,手却伸出来勾上男人的小指,「不过还是勉强答应你吧!」 碟片的嗡鸣持续响着。 敞开的空间与餐厅相连,纱帘掩住落地窗,隐约看得出是阴天。一片黯淡的天光中,三角钢琴和弹琴的人形成黑色剪影,静静流泻的音乐是德彪西的《月光》。 一首曲子结束,人影嘆气。男人的声音说:「休息一下吧。」 「我担心一会儿演出表现得不好,想再练一下。」周迎暄说。 「肯定没问题的,放轻松,」男人安慰,「过犹不及,还是休息一下吧。」 她想了想答应:「那我去换礼服。」 没一会儿,她再出现在镜头里,身上是简约的黑色一字肩长裙。她转了一圈,裙摆像水波一样盪开。 「怎么样?」 「真美!」男人赞嘆,而后抬腕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我们出发吧。」 镜头一切,掌声雷动,画面是演奏厅,离舞台有点远,只能看到演奏者正向四周致谢。 她致谢完,一个男人上台献花,跟她拥抱亲吻,掌声立刻变成欢唿声和口哨声。 镜头再一切,是周迎暄的脸,似乎她在拿着录影机。 她看着镜头,一手捂着胸口,小声但激动地说:「终于完成演出了!紧张死我了!」 她身边伴着低低的笑声,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男人应该很高,画面正好只到他的喉结那儿。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你今天太棒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人声突然嘈杂起来。许多人围过来,用法语说着赞美之词。周迎暄跟她们聊了起来,脸上难掩兴奋。 她好像忘了手里还拿着录像机,和人们聊得畅快。直到嘈杂渐渐散去,她才想起来。 看了一眼镜头,她伸出手,啪嗒一声,画面结束。 しittiē γosě 碟片持续转动,嗡鸣渐响,机器发热。 镜头里男人的手拨开窗帘,从缝隙中可以看到晴朗的花园。镜头移动到反方向,昏暗的卧室里大床上隆起一团。 画面近了,也更暗了些,周迎暄的睡颜模煳,但依旧瞧得出她睡得安宁。静了一会儿,才听见男人低低的笑声。 他凑近了叫:「暄暄,起床了。」 她哼哼两声,更缩进被子里去。 画面一黑,唔唔的声音过后,是勐然的换气声。 「小懒猫。」男人亲昵地叫,温柔缱绻。 「干嘛呀。」还没睡醒的声音。 镜头被拿起。周迎暄揉揉眼睛,呆呆地仰起头,身体一晃一晃,随时会再躺倒的样子。 「不是今天要和 l 去剧院吗,要迟到了哦?」 她勐然惊醒,大叫一声后从床上弹起,下了床迅速消失在镜头里。镜头都没来得及跟上她,只远远听见她的抱怨:「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床啊。」 男人只是笑。 没一会儿周迎暄换了衣服出来,四处跑,一边念叨着钥匙在哪。终于在餐桌上找到车钥匙,她又匆匆跑向门口。转身看到镜头,她又笑着跑过来,搂住男人。 响亮的一声「啵」后,她凝视着拿镜头的人说:「不拍你的脸真的很可惜。」 「难道你只喜欢我的脸吗?」 「哪都喜欢!」她从鞋柜找出鞋子扔在地上,还抽空对镜头笑了一下,「那我走啦,晚上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今天有惊喜哦,」男人留下悬念,「晚上见。」 已经在门外的人从半开的缝中招手,笑得灿烂:「好诶,我会早点回来的。爱你!」 「爱你。」 腻歪的对话结束,镜头一切,已经是晚上。 录像机被摆在沙发上,画面里是修长好看的一双手在摆弄黑色小盒子。 他凑近镜头悄悄说:「今天我要给 dolores 一个惊喜。」说完像被自己小心翼翼的语气逗乐,自顾自地又是嘆气又是笑。 远远传来开门声,男人起身,一双长腿从镜头面前快速经过。模煳的一阵说话声后,脚步声渐响,男人回到原位,靓丽的橘色裙子也出现在画面里,飘然落下在沙发。 「你每次都把东西直接摆在我面前,还有什么惊喜嘛。」周迎暄拿起东西,是个丝绒盒子,看起来应该是装珠宝的。 「这就是我的美学,光明正大的惊喜,」男人哼一声,催促她,「快打开。」 环境灯光是暖黄色调,盒子打开,镜头里骤然出现一团包裹着湖蓝的璀璨,随着手指的动作闪动星光,像掉落的银河碎片。 一枚梨形的蓝色宝石戒指,看到它就让人觉得这一定是仙后的眼泪所凝结成的,女王冠冕正中最夺目的那一颗。 周迎暄吸了一口气。 「喜欢吗?」男人问。 「这是蓝钻,」她说,「你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个?」 「那幅画不是卖出去了嘛,价格给的很不错。」 「你全花了?」 「嗯。我自己设计的,喜欢吗?」 周迎暄没回答,静了半晌又问:「真全花了,一点没剩?」 「嗯。花得恰到好处,一点没剩。」 「你笨蛋啊,花那么多钱买这个。」她声音瓮起来,带着鼻音。 「能看到你这样的表情就很值。」 周迎暄的表情不得而知。她笑了一下,又是哽咽的声音,像是感动和心疼。 「照你这种花法,以后要是有了宝宝,不得跟着我们喝西北风。」 「你不是丁克主义吗?」 「我就想想嘛,没钱养,宝宝肯定过得惨兮兮,每天哭唧唧。」 「不会的,我们的宝宝肯定是小太阳,」男人大笑后,又问,「所以你喜欢吗?」 「谢谢,我很喜欢。」 那团星光消失在镜头里。他们在拥抱。 「我会努力演出,赚钱养你的。」她说。 「好啊,你养我。」男人笑着答应。 嗡鸣声终于停止,房间重又亮起。 坐在沙发上的盛景觉得浑身僵硬。吃痛地眨了眨眼,动了动脖子,他才渐渐找回实感。 青涩,灿烂,鲜活。过去的周迎暄,和现在不同的周迎暄,他所不认识的周迎暄。 像烙铁压在心脏上,滋的一声后,开始冒烟,伴着高温灼烧的疼痛。这只是随便拿的三盘碟片。木架上还有很多,他再看不下去。说不清是不愿看,还是不敢看。 显而易见,那些都是周迎暄和她某任男友的恋爱记录。显而易见,她还对此念念不忘。 其实没什么的,谁还没个过去呢。 但他嫉妒得要命。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记录所呈现的过去,因为他们在年轻时谈论未来的计划,因为她偷偷怀恋其他人,因为她为怀恋别人而打造秘密空间,因为拥有过那样的她的那个男人,还是因为被她那样注视着的人不是自己。 盛景把东西復位后,坐回沙发,平復心情。 从那些日期上看,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没必要在意。 他一边劝自己,一边又想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周迎暄在 a 市没什么朋友,或许有但他也不认识。琢磨了一圈,盛景决定打电话给周香。 那边接通,有些怀疑地问:「……姐夫?」 他稍微松快了些:「嗯。想问你点事。」 「什么?」 「你姐的……前男友。谈的时间比较长的那个,」他扫了一眼摆满的木架,说得斟酌而克制,「你知道这个人吗?」 周香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他快以为电话断了的时候那边才说:「我姐只有一个前男友。」 「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周香几不可闻地啧一声。他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随便问问。」盛景不甚在意的语气。 「我知道的不多,」周香没再追问,回復得很快,「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最好去问曦哥。」 「谁?」 「方曦。」 18.罗马假日 穿过层云般厚密的深绿森林,眼前出现的是一道铁门,铁门那边一条连接到宽广庭院的路,沿路是平整柔软的草坪,路尽头坐落着典型法式风格的大宅,它背后是湛蓝的海,若从宅子里眺望,一定是绝佳风景。 上礼拜盛景从周香那儿拿到了方曦的私人号码。他打过去,方曦没有疑问,而是说:「下周在巴黎举行的商业论坛,长盛集团应该会有高层出席,是你吗?」 「是。」 「那之后,我们聊聊吧。」 于是论坛一结束,方曦就邀请盛景一起飞去方家位于尼斯的海滨庄园作客。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黑色加长轿车驶入庄园。 路过某块草坪时,仿佛看到小女孩和宠物犬嬉笑玩闹的场景,方曦怀念道:「小时候暄暄很喜欢在这里跟 pony 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pony 是我家的狗,名字还是她起的,」方曦补充后说,「抱歉,自说自话了。」 尽管之前在国内的见面不算愉快,但这次接触很轻松舒服,两人自然而然就熟稔了。聊起周迎暄,盛景很感兴趣。 「为什么给狗起 pony?」他觉得好笑。 「狗是阿富汗猎犬,对小女孩来说,那确实有点像马。」方曦也笑。 「明明是我和祝恩一起养的狗,却跟她更亲,」方曦接着说,而后面向窗外,看起来有些落寞,「可惜狗的寿命有限,pony 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她很伤心吧。」 「是啊,大哭一场,还病了两天,」方曦回答,「别看她平时开朗,其实内心很细腻。爱笑,也爱哭。」 方曦口中的周迎暄遥远又陌生,盛景插不上话,只能沉默。 到了大宅三楼尽头的书房,方曦推开窗子。风声涌进来,深邃厚重的蓝涂满一半窗格,天然的美术品。 方曦靠在窗子边,点起烟。他向盛景摇了摇烟盒:「抽吗?」 「不了。」盛景拒绝。 方曦问:「你主动问这件事,是在意她?」 白色的浪涛声不轻不重,一阵一阵,构成有节律的沉静。 「是。」盛景回答,出乎意料的爽快。 「有时候『无知是福』……」方曦低嘆后,侧身望海,「魔盒打开,苦难会降临。我相信你知道这个故事。」 盛景想到周迎暄的秘密空间,和她的铁盒。不该开的盒子,他已开过两次。 他听得明白,方曦的话是善意的警示,警告他到此为止,就不会有什么事。他的本能也对危险有所警觉,正告诉他不要去打开盒子。 可惜的是,越被告知不能做,越想要去做,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 「有什么我一定不能知道的理由吗?」盛景问,漆黑的眼睛盯着方曦,「如果连你这个非当事人都极力隐瞒,那更证明我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不是吗?」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 方曦拿起书桌上的相框看了一会儿,递给坐在沙发上的盛景。 这是张四人合照,几副鲜活的面孔填满了木框。方曦、祝恩在后面,周迎暄和另一个男人在前面。 那个男人有张让盛景熟悉到悚然的脸——和他照镜子时所看到的脸别无二致。 指尖夹着的香菸亮起一点火光后暗下,灰色衬衫的男人缓缓吐出云雾,神情溟濛,和刚才一样的语气,却有种无动于衷的冷然。 「他是我弟弟,方朔。」 故事开始于周迎暄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蝉鸣微噪,风温热。周家庄园的宅子二楼某处,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怦然掷地。 周迎暄偷偷申请了高等音乐学院,拿到录取通知后才告诉周日德。他气得摔了一个茶杯。 「我不同意!你赶紧给我重新申请学校,必须读管理!」周日德拍桌子道。 「不可能。我就要学钢琴。」周迎暄拒绝。她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也不是来徵求你的同意,只是通知你一声。」 周日德对她的不顺从勃然大怒,拿起书桌上的杯碟又往地下砸:「信不信我把你信託断了!」 「呀,好好的地板,」东西碎在地毯边缘,周迎暄看着地板上的印子心疼道,而后抬头看他,「信託也没要求我必须读管理啊。」 「反正我想断就能断,你考虑清楚吧。」中年男人往椅子里一坐,眯眼冷哼。 周迎暄挑挑眉,没正面回应:「您消消气。我们都再考虑考虑吧。」说完离开书房,迅速关上门,把怒吼隔绝在另一边。 习惯了父亲的专横固执,她早已学会不为所动,要是花一般的年纪就气出结节,可真是得不偿失。 走过长长的走廊,转角下楼梯,周迎暄正碰上继母孟秋。 中年女人看起来优雅知性,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刚才怎么听见有东西摔了?」 「我爸发火呢,」周迎暄摇摇头,对她说,「孟阿姨,聊一会儿?」 宽敞的半圆露台上,佣人推来茶点后离开。 周迎暄给孟秋倒茶,见她饮了一口后,才说:「我想请您帮个忙。」 孟秋惊讶地放下茶杯,斟酌着说:「能做到的话我尽量帮。」 「我想请您劝劝我爸。我要读钢琴专业,他非得让我读管理。」 孟秋没立刻说答不答应,她垂下眼转了转杯碟上的小银勺,才笑道:「他对你寄予厚望,肯定希望你以后接手家业的。」 「孟阿姨,坦白跟您讲,我对经营一点兴趣都没有,」周迎暄抿了一口茶,大大方方说,「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走法律程序放弃经营权。」 孟秋一惊:「这……」 「但不包括我应有的股权和信託,」她笑,「毕竟我得有点零花钱。」 「怎么突然提这些?」 「我爸说如果不听他的学管理去,要断了我的信託,」周迎暄笑,语气有些为难,「没钱可就什么都学不了了。所以我想请您帮着劝他,让他别那么固执。」 「这也是为了小香着想,」她接着说,「毕竟他才是你的亲儿子。」 「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女儿,没有想过要怎样的……」孟秋忙道,生怕她误会自己是个只图利益的坏女人。 「我知道,孟阿姨,您一直对我很好,」周迎暄说,「我喜欢您,也喜欢小香这个弟弟。这就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表示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正在庭院里撒欢的小男孩看见阳台上的人,大喊:「姐姐!姐姐!」 周迎暄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这么多年,孟秋对周家两个孩子算得上一视同仁,但到底有一份私心偏向亲儿子。周迎暄的提议太诱人,孟秋没考虑太久就答应了。 她看过去,少女正趴在石栏上跟周香说话,侧脸的轮廓青涩,眼睛却明亮而生机勃勃。 她惊觉这个小女孩已然长大,到了一个可以跟她谈论这些的年纪。可这女孩却又和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不同,这么年少就已分外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只拿自己想要的。 也许是感嘆岁月,孟秋看着虎头虎脑的儿子在下面乱跑,喝茶嘆息。 不知道孟秋怎么劝的,反正周日德让步了,没再逼周迎暄。周迎暄欢天喜地,立刻搬出家里。 她家的继母不恶毒,弟弟不顽劣,家庭没那么多尔虞我诈,甚至说得上和谐。但对于刚成年的少女来说,独居的快乐胜过一切。 说独居也不准确,还有从小陪她长大的管家 emma 和两个佣人。隐于巴黎市区的一栋小别墅,没有庄园大,但住四个人绰绰有余。 刚搬完家,还没熟悉完每个房间,周迎暄就收拾行李准备出游。 她拖着行李箱往外走,emma 不放心她一个人,摘下围裙就要陪她一起走。 周迎暄止住她的动作,眨眨眼道:「接下来是 dolores 的自由时间。」 第一站是罗马。两小时飞到,一下飞机,皮肤就被南欧的干热温度烘着,周迎暄唿吸着微燥的空气,只觉得自由的味道太香甜。 她直奔圣彼得大教堂,然后是罗马广场和博格塞美术馆。她对贝尼尼的作品,从前光是看图片和视频都震撼不已,现在亲眼见到实物,她才明白鬼斧神工这个词的意义。 尤其《阿波罗和达芙妮》《被劫持的普洛塞庇娜》这两座雕像,本该冰冷坚硬的石面却看起来柔软细腻,动态的瞬间凝结于静态的形体中,时空被浓缩在此刻成了永恆。石头是死物,却被赋予生命,精彩得宛如神迹,摄人心魄,让人无法唿吸。那种美远远超过语言的限度。 周迎暄流连忘返,一边想着干脆在罗马长住好了,一边前往最后一个地点,科纳罗小礼拜堂。 临近傍晚,人不多,周迎暄直直走进去就看到那座雕塑——《圣特雷莎的狂喜》。 顽皮天使拿着金箭朝半躺于云端的修女刺去,后面的金属条被灯光照耀,辉煌如交响曲。她的心被这灵性而伟大的艺术击中,久久不能回神。 雕像在墙壁里比较高的位置,她拿起相机,调整焦距,去看更多细节。 心醉神迷地欣赏了一会儿,周迎暄心情平復下来。余光察觉到右边似乎有人在看她,她放下相机看过去。 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肤色白皙,穿着灰色 t 恤和米色工装裤,背着双肩包,左耳三颗耳钉,三七分的黑髮下有一张英俊的东方面孔。 他看到她看过来,眼睛亮了一下,立刻走到她面前。他想说什么的样子,又半天没有说,手无处安放似的来回比划,看看她又去看雕像。 看雕像时,他侧脸的轮廓一览无余。仿佛哪位大师精心雕琢,额头、眉骨、鼻樑、嘴唇、下巴,线条一气呵成,流畅优美。 「sweetie,」他终于开口,有些语无伦次,「你……看起来很美,能不能……」 周迎暄因他轻浮的话语蹙眉:「怎样?」 「你会中文,」听到她的话,他亮了眼睛,「我能不能给你照张相?」 周迎暄上下打量他后问:「你有相机吗?」 他有些窘然,才想起来似的:「忘带了。」 她想结束这场搭讪,却听他又问:「我能给你画张画吗?」 「你是画家?」她来了兴趣。 日暮时分,天边一片金黄橘红。两人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男人说了句「你轻松随意就行」后没再说话,低头在速写本上勾勾画画,时不时看她一眼,又继续勾画,非常专注。 周迎暄随性坐着,看看夕阳,看看街景,再看看认真的男人,觉得此时此刻很美好,很特别。 到路灯亮起,他才画完。抬头发现天色已暗,他道歉:「抱歉,我光顾着自己画,一不留神就这么晚了。」 她表示理解:「没事的。灵感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及时抓住挺好的。」 「谢谢!」他开心道,然后把手里的画本递过去,「我叫 frank,你呢?」 「dolores。」她接过本子回答。 素描怎么会如此神奇。石墨色单调,却完美重现了她的神韵,又并非单纯的复制,而是融入了个性的创造,有种朦胧的质感。她虽是外行,也隐隐看得出他功力不凡。 周迎暄惊嘆:「你画得真好。」 frank 反称是她的美丽成就这张画,赞美之词不绝于口。 周家到底是个源自东方文化的传统家庭,尽管生活在一个多元的文化环境中,周迎暄还是很少听到这样直白而丰富的夸赞,她不太习惯,下意识有些排斥。 他问她:「你也是学艺术吗?」 她胡扯:「不。我学计算机。」 小小的谎言没影响两人自然而然的聊天。两个人顺着窄窄的小巷走,饿了就在街边买个披萨三明治。走到三岔路口,又坐在喷泉边继续聊。他们聊贝尼尼,卡拉瓦乔,宗教,神学,聊莫奈,梵谷,德彪西,李斯特,又聊波德莱尔,马拉美,兰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特莱维喷泉里的灯光都暗下,月亮飘在水波里,碎金流淌。 他言之有物,颇有才气,周迎暄对他改观不少。矿泉水都喝完两瓶,似乎还有很多可以接着聊,但天晚了。 她向他道别:「frank,今天谢谢你。我该走了。」 他欲言又止,她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笑道:「有缘自会再见。」而后转身离开,朝背后的人挥挥手。 愉快的几个小时结束了,但周迎暄想她一定不会忘记罗马街头的晚夜。 分别总给人带来点遗憾和不舍,但她觉得旅途中的小插曲到这儿结尾刚刚好,美丽的余韵比长久的联繫更珍贵。 后来几天周迎暄没再遇见这个人。计划中的目的地还有很多,她收拾行李,离开这座城市。罗马假日结束,她启程前往下一站。 19.我们在巴黎重逢 公园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人结伴野餐晒太阳。周迎暄双手撑着草地,仰头看墨镜里变暗的日光。 秋天的温度很舒服,和煦的阳光让人松松懒懒的。l 和其他女孩吃着甜点,聊学校里的八卦,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沉浸在此刻的温馨安宁里。 l 突然喊:「这边这边!」 周迎暄偏头去看,一帮背着画具的高大男孩向这边走来。l 似乎跟他们其中一人认识,打招唿道:「多谢啦,带朋友一起来,女孩们想见你们很久了。」 「不客气。这些傢伙也想见你们很久了。」那人也笑着招唿。看到 l 的珍珠耳钉,他夸赞道:「l,你让这颗珍珠看起来更美了。」 l 是非裔,有深而亮的黑皮肤,白色珍珠钉在耳间,和她笑时露出的牙齿一起跟皮肤形成强烈对比,非常有能量的美丽。 她对这句赞美很受用,笑得更开心了。向年轻男人道谢后,她跟女孩们介绍:「这些男孩来自高等艺术学院。和他们一起度过愉快的时间吧。」说着朝女孩们眨眨眼。 女孩们都起身围过去,跟男孩们聊起来,隐隐以那个人为中心。他很招人喜欢,轻易就让大家笑声连连,明明穿的是白衬衫,却像个花蝴蝶。 周迎暄觉得他有点眼熟,摘下墨镜去看。 草坪上还坐着一个女孩,年轻男人看过去,跟她对上眼。他惊喜道:「是你!」 「你们认识?」l 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一转。 周迎暄没想到时隔几个月后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她摇头,那个人却点头:「见过一面。」 「什么时候?」 「七月四号,在罗马。」他不假思索地说。 周迎暄解释:「偶遇。」 l 意味深长道:「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认识」「不认识」两道声音重合。说认识的人觉得那次相处了几个小时算是认识,说不认识的人觉得只见过一回不算认识。 l 大笑,一锤定音:「那你们现在重新认识下吧。这位是 dolores 周迎暄,这位是 frank 方朔。」 她说得郑重,两人都自觉地伸出手,看到对方的手,他们愣了一下后同时笑了。方朔蹲下,跟她握手。 「你好 dolores,」他笑,「学计算机的?」 「抱歉,」她一窘,立刻岔开话题,「我们的学校离得挺远,你跟 l 怎么认识的?」 「一次艺术沙龙,」他自觉地在她身旁坐下,聊了起来,「她一直想办联谊会,刚打电话给我说今天天气正好,叫我和朋友们出来。」 l 想一出是一出,想必今天是心血来潮。现在她正安排男孩们给女孩们画像,视线转到方朔身上,她问:「你?」 「我就在这儿!」方朔举手回答,像课堂上积极的学生,大家笑起来。l 也笑:「好,你就在这儿扎根吧。」 方朔支起画架,对周迎暄笑:「还好我抢得先机。」 周迎暄轻哼一声,不作理会,带上墨镜继续晒太阳。 远处有孩童玩闹嬉戏声,近处是持续不断的纸笔摩擦声和偶尔的低语。画到一半,l 叫大家休息,周迎暄跟几个人去买咖啡。 看方朔一直望着周迎暄的背影,l 问他:「你喜欢 dolores?」 他点头:「她很美。」 l 笑:「你对每个女孩,甚至男孩都这么说!」 「不,对于美的事物我都乐意赞扬,」视线里的人消失在绿荫小道上,他恋恋不捨收回目光,回答道,「但她不一样。」 「哪不一样?」 「她美得很特别。我总觉得她在发光。」 「哦——先生,」l 语调夸张,「您在爱河边摇摇欲坠。」 他不置可否。 「她可不好追啊,」l 说,「在绝佳地段有花园别墅,开的车能一周不重样还都是老古董,大家都觉得她一定是个大小姐。你知道的,远东富商很多。许多男孩知道后都望而却步。」 「远东吗?」方朔所知有限,想了一圈对不上号,挑挑眉道,「听起来真神秘,更吸引人了。」 l 大笑后说:「这些不算什么,毕竟学校里到处都是大小姐。她难追主要是因为她对恋爱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字面意义上的不感兴趣。她高中时想试试谈恋爱的感觉,就和一个喜欢她的小提琴手交往,不过两周就分了。据她所说,那两周是她人生中最无聊的两周,没有甜蜜没有乐趣,比练琴十小时还枯燥乏味。所以她宁可把时间全用来练琴,也不愿在男孩身上浪费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拎着咖啡的人们出现在绿荫小道上,方朔笑了一下:「谢了,l。」 野餐会兼写生版联谊会结束后,周迎暄问午餐去哪里吃,l 却说临时有事。不止她,其他女孩和男孩也如此说。周迎暄脑袋上才飘起一个问号,这些人就熘走了,留下她和方朔在原地面面相觑。 她看着方朔,狐疑道:「你搞的鬼?」 方朔轻咳两声,指天发誓:「不是我,一定是 l。」 周迎暄嘆气,又问:「那你……」 「我能跟你共进午餐吗,这位小姐?」他立刻接话,还行了个绅士礼。 被他的做派逗乐,周迎暄抿唇笑:「好吧,这位先生,我答应你的请求。」 她还是想吃家里做的菜,就问方朔:「去我家吃可以吗?」 他愣了一下,笑着点头:「乐意之至。」 上世纪产的银色敞篷 condor 驶进小街,停在别墅门口,栅栏那头绿植繁盛,鲜花锦簇。 方朔下了车说:「我有点东西要买,马上就回来。」说完招招手就跑走了。 周迎暄疑惑地看他消失在街口,低头见他的画具包还放在后座,包上的小熊挂件看起来像在对她卖惨,她只好拎回家。一抱起来,她就感嘆这么重的东西真亏他们能天天背着到处走。 进了门,emma 见她拿着这东西,问:「这是?」 「朋友的东西,累死我了。」她把东西放在客厅,吩咐 emma 多做几个菜,而后迳自练琴去。 练了几首,琴房的门突然被敲响,是 emma。练琴时她很少来打扰,周迎暄疑惑:「怎么了?」 「小姐,你的朋友来了。」 更多小说加入小玫瑰 「哦。好好招待他吧。」她翻了翻琴谱,打算接着练。 「他请你去亲自门口。」emma 说,还带着点笑意。 emma 是个有点严肃的中年女人,总是一板一眼,少有笑容明显的时候。周迎暄起了好奇心,立刻下楼去门口。 方朔背手站在门外,也不进来。见她走近了,他一下子把身后的东西拿出来。 送到周迎暄眼前的是一束百合花,清丽可爱。她愣住,没有接:「你这是?」 「第一次登门拜访,当然不能空手。」 他如此说,她觉得也没错,于是接过花,请他进门。一边走她一边问:「你跟 emma 说了什么,她那么高兴?」 「我只是夸了夸她,」方朔笑,「emma 的盘发很漂亮。」 周迎暄像看一个新奇物种那样看他:「那你嘴上功夫可真厉害,emma 都能被你哄乐。」 「语言也是一种艺术。」方朔故作高深地笑,还有些自得。 周迎暄嘁他一声,懒得再理他,自己找花瓶去了。 午餐后,方朔提出想继续画她,周迎暄以要练琴为由推拒,他却说:「不影响你练琴,只要在能看到你的地方就行。」 反正琴房很大,她索性答应了。 窗户开了一点缝,时不时有微风拂过,把白色窗帘吹得摇摆飞舞。弹琴的弹琴,画画的画画,两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沉浸又安逸。 周迎暄伸了个懒腰,合上琴盖。抬眼看去,方朔还在画。她悄声走过去,他一点没发觉,专注得如在无人之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朔舒出一口气,凝神看了会儿画架上的作品,才后知后觉近处有个人。轻细的唿吸伴着白花清冽的甜香,他耳尖的绒毛立刻竖起。 他偏头,周迎暄正俯身看画,离他很近。 「原来成品是这样,」她再次惊嘆于他的才华,「真厉害啊。」 「哪里哪里。」他轻咳两声,难得谦虚道。 周迎暄垂眼,看见他耳朵红红的,反应过来他们挨得有点近了。她直起身,拉开距离,心里却想这个人可真奇怪。 她一开始觉得他是个轻浮的人,毕竟对着陌生女孩叫 sweetie 的能是什么好人。但他好像是天生嘴甜,对谁都说好话,还自然坦率得很,让人听了只有高兴,没有厌烦。 这傢伙还很自来熟,午餐时跟 emma 聊得很欢,听到 emma 叫她暄暄,立刻便跟着叫起来。因为那束花 emma 夸他是浪漫派,她声明那是登门礼,方朔却说:「不止是登门礼,还为了庆祝我们在巴黎重逢。」 emma 听了后直接笑开花,连连点头。她只能扶额嘆息,一个劲吃饭。 他对她的好感一点都不掩饰,还表达得很直接。动听的话进耳朵是让人开心,可他的言行总让人觉得他该是个花花公子,情场老手。现下他有些害羞的模样,倒把周迎暄弄煳涂了,明明大她两岁,却跟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似的,女孩凑近些就会红脸。 方朔盯着画,频繁地眨眼,用余光看她。见他半天不说话,周迎暄清了清嗓子,打算换个话题。 「你的耳钉是三个,挂件也是三个,」她指了指画具包上挂着的三只迷你棕熊问,「有什么意义吗?」 他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三』是我的幸运数字。我的身份证号、学号、车牌号都跟『三』有关。」 「这是巧合吧,跟幸运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他摇头晃脑,神神叨叨地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这么伟大,肯定能带来好运的。」 「你可真迷信。」她轻哂。 话头接上,气氛又正常起来。已经傍晚了,周迎暄邀请他留下用晚餐,他拒绝道:「晚上我得陪外婆吃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但是我还会再来拜访的,暄暄。」他又说。行了一个绅士礼,方朔凝望她,眼神专注而真挚:「看到你我总有很多灵感,希望你能经常当我的模特。就当是为了一位未来的伟大画家着想,请不要拒绝我好吗?」 为艺术献身嘛,也算是个伟大的事业。周迎暄这么想着,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20.她和他的目光晶莹优柔 期中考试临近,周迎暄的练琴时长比平常更久。她选择的曲目华丽而恢弘,需要不低的技术能力。手一遍又一遍地在琴键上翻飞跳跃,方朔坐在不远处,听得认真,看得认真。 练习时间结束,周迎暄收拾琴谱,正准备放下琴盖,就听见方朔的声音。 「我喜欢你。」 方朔托着下巴,带着笑眼看她。 他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说,一次又一次。周迎暄一开始还会瞠目结舌,现在已经学会把这当作他的口头禅,泰然处之。 合上琴盖,她嘴角微弯:「谢谢,我知道。」 自那次后,方朔就成了周迎暄家的熟客,特别是那天为她画的画在展览上受到好评后,他说她是他的贵人,来得更勤了。 为艺术献身,还真献出成果来了,周迎暄无话可说,只能随他。因他常来,琴房都被分作两半,一半放着琴,一半放着他惯用的画具。 他来时都会带上花束,几乎不重样,有时是在街口的花店买的,有时是他背着外婆在自家花园里偷偷采的。不过重要节日,他总是送红玫瑰。他说他应该是艺术家里最俗气的那个,钟爱红玫瑰的意义。 他送上红玫瑰时少不了一句「我喜欢你」。她曾问他:「你不仅习惯随口夸人美,还习惯随口表白吗?」 他笑:「不,我只习惯对你这样说。」 虚实几何,周迎暄无意追究,他说的好听话,她也喜欢听。不过方朔只说喜欢,没说过在一起之类的,所以她没法说是说否。于是他们就成了,比普通朋友特别一点的,好朋友。 「今天也不能教我学琴吗?」方朔委屈巴巴地看她,「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他得寸进尺,不仅让她做他的模特,还想让她做他的老师,缠起她来坚持不懈。 她哼一声:「今天没心情。」 他不放弃:「哪天有心情?」 方朔很懂怎么以柔克刚,磨人的功夫炉火纯青。磨了这么久,她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好答应:「考完试吧,好吗?」 他高兴了,笑眼迷人,橘色余晖映在他脸侧,周迎暄看得恍神。 他晚饭都要回家陪外婆吃,她抿唇清清嗓子,说送他出门。到了客厅,emma 叫住她:「小姐,家里没有食材了。」 「嗯?」周迎暄讶异。 「暄暄,」emma 换成长辈的语气,像在怪她不懂事,「你们认识这么久,也该去 frank 家拜访了。」 方朔刚打开门,就听见后面一阵小跑声。他回头,周迎暄拉住他的袖子说:「那个,我家没饭吃了。」 他讶异地笑。她窘然道:「我能不能去你家蹭饭?」 方朔反应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当然了,随时可以。」 方朔跟外婆住一起,在几个街区外的一栋小别墅。前庭的铁栅栏进去几步就是入户门,穿过走廊到客厅,玻璃门外的后院是个不小的花园,植物繁盛,恍若绿野仙踪。一盆水浮莲后,老人弓着背,正在修剪花叶。 「晚凝,我回来了!」方朔朝着玻璃门外招手。 「晚凝?」周迎暄随之看过去,老人缓缓转身,朝这边点了点头。 「外婆喜欢别人这么叫她。」方朔眨眨眼。 家里有厨师,周迎暄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的事,现下看到方朔熟练的动作,才知道他是在家做饭的人,厨艺一看就很好。水哗哗流着,蔬菜的影子在盆里浮动,她帮他打下手,听他说外婆的事。 「晚凝前些年身体不好,癌症晚期。她不喜欢待在医院,就决定在家休养。没想到天天跟花花草草在一起,她身体反而好多了,没原来那么痛苦。」 看她神情低落,他安慰道:「没事的。晚凝其实已经比医生说的年限多活了很久,我们都很知足了。」 吃饭的时候,晚凝很安静,大部分时间在听方朔和周迎暄说,只偶尔说一两句。用完晚餐,她拉着周迎暄,邀请她常来后,就靠进玻璃门旁的躺椅里看书,没再管两个孩子。 临走前,方朔带周迎暄去了一楼的某个房间。木质书架放在墙边,像是书房,中间放着架钢琴,和她家的同款,但看起来很新。 她无奈道:「你真是,用心险恶。」 他没否认,笑道:「那你可要常来光顾这架琴。」 「在这儿弹,晚凝能听见吗?」 「能。」 轻柔的摇篮曲响起,乐声顺着走廊飘出,盈满一楼的每个角落。躺椅里的老人听见,闭上眼,面带微笑。 跟方朔相处久了,周迎暄也喜欢上搞惊喜那套。方朔马上要过生日,她打算准备点特别的礼物。他喜欢吃苹果派,尤其她家做的,她跟厨师学了几天,勉强赶在他生日前做成功了一次。 到了方朔家,花园里却不见晚凝的身影。 「晚凝呢?」 「在楼上休息。她最近没什么精神。」 生日本该庆祝,但两个人都开心不起来。他们坐在琴凳上,手臂靠在一起,但周迎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手还放在琴键上,却停止了动作,像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她抬头看他,他的侧脸上是很少出现的忧郁。她问:「你在担心晚凝吗?」 「我有种预感,」他眉眼低垂,牵出的笑意像在安慰自己,「什么将要结束的预感。」 她将右手覆上他握紧的左手,什么都没说。 下一个春天,晚凝去世了。 她是自然死亡,走得安详。没有办葬礼,就按照她的遗愿,把骨灰撒进山林。她希望葬在年岁久远的苍天大树下,树旁还要有一弯小溪。 完成这些后,两个人回到家。 雨刚停,落单的水珠从屋檐边嗒嗒掉落,满庭的植物青翠欲滴。玻璃门半开,外面的走廊上,周迎暄坐在墙边,方朔枕在她膝上,他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同一片寂静的园景。 他们知道对方有不简单的背景,可从未谈论过彼此的家庭。他们算得上是不错的朋友,还是对各自更深的内在极具界限感的那种朋友。心照不宣,这段关系还达不到可以谈论这些的程度。 但此刻,方朔主动提起。 「我妈妈叫闻婵,」他说,「很好听的名字,对吧?」 「她是个普通白领,不知道怎么跟有钱男人认识的,也就是我爸,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了。我爸的前妻是大集团的千金,被奶奶信重,就算跟我爸离婚了也一直住在本宅,所以我们一家就住在外面。」 「但我三岁的时候,我爸跟别的女人跑了,说是追求爱情。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奶奶想接我们回去,被妈妈婉拒了。她不想用奶奶给的钱,坚持自己工作,每天都很辛苦。她生我的时候就落下病根,又没日没夜工作,最后累垮了,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他平静地说着,好像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周迎暄也平静地听着,摸了摸他的头髮,手指轻柔,带着怜爱。 「后来我就和外婆一起生活。还好有奶奶给的钱,能生活得下去。我没回过本宅,但本宅里的人都挺好的,特别是我大哥。」 「原来我跟他就是陌生人。妈妈去世后,他主动联繫我,后来我们就经常发消息聊天。虽然不常见面,但关系还不错。现在晚凝也走了,我在世上的亲人,就只有他和奶奶了。」 「我有时也会想,我爸现在在哪,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又结婚生子了,有没有想起过妈妈和我?但我渐渐想明白了,亲与不亲,跟血缘没有多少关系。给了我一半生命的人对我不闻不问,跟我无亲无故的人关心我、陪伴我。什么才是亲人?我想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 说着,方朔握住停于自己发间的手,不再言语。 庭院里几声虫鸣,水珠掉落的嘀嗒声变缓。寂静的园地,勾起人许多回忆,或许是因为阴天很适合开启尘封已久的往事看一看,周迎暄也有了诉说的欲望。 「印象里,我妈妈总是郁郁寡欢,只有弹琴时看着才开心一点。她弹得很好很好,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弹得最好的人。那样好的曲子却只有我和 emma 能听到,很可惜,我就问她为什么不能让更多人听见。她说,爸爸不允许。」 「后来她琴也很少弹了,没什么精神,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每天只是坐在床上,看窗子外的花园。后来她搬去疗养院住,我以为她很快能恢復健康回家来,结果有一天清早我醒来,emma 跟我说她去世了。」 周迎暄仍然记得那天,她懵懵懂懂地去了疗养院,看见妈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爸爸坐在床边弓身颤抖。对于死亡的认知尚不清晰,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恐慌哭泣,不停地喊着要妈妈。 随着年岁渐长,她向身边的人探问当时的事,从那些人的闭口不言和爸爸的讳莫如深,她才模模煳煳感知到妈妈究竟是怎样去世的。她也从此学会了把往事埋在心底。 「没过几年,我爸再婚,很快弟弟也出生了。我的继母对我不错,但始终感觉隔着些什么。我一直觉得,他们是一家人,我只是妈妈忘在那个家里的遗物。所以那个家即使很和乐,却还是给我一种既真又假的感觉,我就想快点长大,能离开那儿。」 「曾经我也很怨恨我爸,觉得他不爱妈妈,那时他哭得再伤心,转头不也娶了别人吗?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一件无可奈何的事,他不是不爱妈妈,只是妈妈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既然还活着,就有可能爱上新的人。」 方朔坐起身,用指腹沾去她眼角的湿润。她遥远的目光脆弱易碎,让人心疼。他握住她的手,她也由他牵着。 他问:「你妈妈是钢琴家吗?」 「嗯。」 「她叫什么名字?」 「宣之遥。」 「啊?」方朔知道她,是个很有名气的钢琴家,据说后来隐退嫁给富商了。 「原来是她!」他说,「我和晚凝都经常听她的 cd!」 「你别拍马屁。」周迎暄吸吸鼻子,笑着白他一眼。 「不信你去柜子里看,还是签名版的!」 她没去,只是扯起他的袖子擦眼泪,一边笑骂他舌灿莲花。 往事伴着岁月过去,心智也成熟,以往想不明白的也想明白了。但过得去过不去的,和想不想明白没什么关系。 时间真的能抚平伤痛吗?他们并不知道答案。 凝视着彼此,她和他的目光晶莹优柔。他们在屋檐下拥抱,轻抚彼此的背,像对待一个初生的婴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21.请你和我在一起 女孩们去剧院看了一出爱情歌剧,出来后长吁短嘆的。她们看周迎暄忙着在手机上打字,纷纷调侃:「你跟 frank 进展如何?」 消息是方朔发的,说明早找她有点事。她回復后抬头问:「什么进展?」 「天哪,当然是你们的感情进展!牵了没,亲了没?」l 嘴角飞天,迫不及待想听点朋友的甜蜜趣事。 「啊?」周迎暄有些疑惑,直言不讳道,「我们没有在一起啊。」 女孩们一阵嘘声,像在谴责她的不负责:「这还不算在一起?」 周迎暄被弄得一阵心虚,好似真成了个玩弄男人的负心女。仔细想想也是,拥抱过,牵手过,要还是只算朋友,这朋友的界限也太宽了些。 她嘀咕:「他也没提过正式在一起什么的啊。」所以她对关系的界定还在犹疑。 l 眨眼,神秘地说:「应该快了。」 第二天一大早,emma 就掀被子把周迎暄叫起来。 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下,抱怨道:「这么早什么事啊,今天可是周六!」 「frank 来了,你快点收拾!」emma 一边催促她,一边去衣帽间找东西。 方朔之前在忙毕业设计,不常来找她,昨天发了消息也没说今天找她干嘛。她现在眼皮狂跳,想那准不是什么好事。 emma 找出裙子鞋子给她,看着她穿戴齐整后就迅速推着她下楼。 走下楼梯,周迎暄感觉外面有点吵闹,窗帘拉着什么也看不见。emma 抢在她前面,为她开了门。 门一开,外面是熟识的朋友们。他们见门开了,纷纷推方朔上前。 周迎暄头髮盘起,一身蓝色渐变长裙配灰蓝高跟鞋,像个人鱼公主。赞嘆了几句,方朔走上台阶,单膝跪地。 她眼皮倒是不跳了,心狂跳起来。他一身西装,看起来比平时成熟英俊更多,手里一捧白玫瑰花束,单膝跪在那儿,殷殷地望着她。 「dolores,可以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吓死我了……」听到他的话,周迎暄抚了抚胸口,然后接过花束,「当然可以。」 方朔狡黠地笑:「以为我求婚?」 可不是嘛,就那么几秒,她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是邀请她做舞伴。想来应该是毕业舞会,他事先也不说,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惊吓和惊喜一样多。 再低头看身上的衣服,她才明白过来,这傢伙跟 emma 里应外合,把她耍得团团转呢! 周迎暄嘁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有本事突击求婚。」 「我敢求婚,你敢答应吗?」 「你敢我就敢。」 说到这儿,两个人相视一笑。在朋友的欢唿声中,方朔牵起她的手,俯身吻她手背。 emma 说要留念,拿着相机给他们狂拍。双人合照拍完,朋友们又凑上来拍大合照,跟庭院里的花朵一样,年轻人们青春热闹。 周迎暄问:「舞会是什么时候?」 「就在今晚。」 听到她的惊唿,方朔得逞地笑。 盛大的舞会结束,方朔不想参加接下来的派对,就带着周迎暄偷偷熘走,像在宫廷里密会的骑士和夫人似的。他们从学校出来,突发奇想决定走路回去。 夜晚的街头人依然不少,他们挑了稍微安静的路走,谁也没说话,不约而同享受此刻的温馨惬意。 走到新桥,步子慢下来。羊绒一样绵软的藏蓝色天空,暗中透着亮,仿佛云那边点着微灯,夜不算特别黑。轻畅的河流声穿过桥身,金色的暖暖光晕从桥边溢出来,和高悬的铁艺路灯遥相唿应。 方朔和周迎暄顺路到这座桥的尽头,过完桥就要分路回家。 周迎暄兴致来了,脱下高跟鞋在路上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方朔走在后面,指尖有什么沙沙的声音。 桥过到一半,后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下。周迎暄回头看,方朔站在路灯下,神情认真地看她,像有话要说。 她笑:「你不会真要求婚了吧?」 他清了清嗓说:「我写了一首诗送给你。」说着,他从外套的内口袋中拿出一张纸。 「我问自己,今晚你将说什么,孤独的灵魂。我的心、我憔悴的心,你将说什么,对那个很美、很好、很亲近的人?看到她神圣的目光,你突然重获青春。用我们的骄傲把她颂扬吧。她的威严比什么都温柔甜蜜,她的超凡身姿有天使的馨香,她的眼睛为我们带来了光明。无论是在黑夜,还是在孤独中,无论是在小巷,还是在人群中,她的灵魂犹如火炬在空中飞。她是美的。她是天使,是缪斯,是圣母。她命令我热爱美,于是我热爱美,也热爱她。」改写自波德莱尔《今晚你将说什么,孤独的灵魂》 他像个小学生那样念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她想笑,同时又听得脸烫。 「你就算再喜欢波德莱尔,也不能抄袭他呀,」周迎暄笑话他,「还改得又酸又肉麻。」 方朔气定神闲地收起那张纸,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朵纸花,说这是玫瑰。那纸团皱皱巴巴的,不说很难看得出是什么。 「周小姐,请你和我在一起。」他说得比婚礼宣誓还郑重。 周迎暄手指轻缩,勾在手里的高跟鞋晃荡了一下。路灯把男人照得温暖生辉,看到他期待又紧张的眼神,她的心软塌塌的,像第一次做苹果派时打发失败的恼人面煳,弄得人想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老天,她怎么会不答应他呢。 她接过他手里的纸花轻哼:「花有点丑,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收下了。」 方朔高兴地抱住她,握着她的腰一下子把她举起来转圈,高跟鞋掉在地上,她一边惊唿一边笑骂他幼稚。转晕了,她就挂在他身上低眉看他,他稳稳托住她的同时也抬眼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们垂下眼接吻,然后拥抱,笑。 走到桥对面的分岔路口,周迎暄打电话给 emma 说今晚在朋友那儿住。挂了电话,她就跟着方朔回家了。 意料之外的行程,她什么都没带,只能用方朔的。方朔找了件 t 恤给她,男人的衣服过于宽大,她洗完澡换上后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有点害羞,跟还没平復的激动一起持续晕染着她脸上的红色。 房间里一盏床头灯微亮,昏暗暧昧。等方朔洗澡的时候,她在床上滚来滚去,陷在他的被子里脸红得更厉害了,一边任由脑子里各种旖旎的想法飞过,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 方朔终于洗好,换了身白 t 恤出来。见他上身穿着衣服,周迎暄有点小失望,不过他线条明显,即使穿着衣服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她撒娇要他抱,方朔抱住她笑:「怎么一下子变了个人?」 周迎暄是关系界定清楚后就为所欲为的类型,现在她只想一个劲地跟男朋友腻乎。她哼:「变了你就不喜欢了?」 「喜欢。」他笑着吻她,在她唇上辗转反侧,又流连到她脖颈,温热的唿吸和湿润的唇瓣印过下有脉搏的肌肤,她受不住地仰头,带着他也一起倒在床上。 刚洗了澡,一样的沐浴露味变成潮热的香气萦绕在周身。修长的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去,轻拢慢捻,他指尖挑弄旋转的动作过于清晰,她轻吟起来。 唇舌相交的声音听得人头昏脑热,他突然停手,直起身来,喉结滚动,微微喘气。 她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像在问他怎么不继续。方朔侧躺在她身边,调笑道:「宝贝,今天才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 这话说得好像她很急色一样。周迎暄说不出话,只能把脸埋在他颈侧。 他明明看到她耳朵红得不得了,还故意问:「怎么了?」 她又羞又恼:「好想尖叫。」 他扶着她的脖子又去吻她:「以后有你叫的时候。」 亲热了一会儿,余温散去,他们躺着聊天。 他们聊以后的计划,不婚主义和丁克。关于婚姻和孩子,两个人的认识很一致,二者都不会是他们未来生活的必需品。 不过方朔摸着她的脸说:「如果是和你的话,我觉得有孩子也许会是件幸福的事。」 周迎暄从他怀里抬头,用他的语气调笑:「我们才正式在一起一天诶,宝贝。」 他失笑。认识两年,在一起一天,却好像已经以情侣身份度过两年。 床头灯一直亮着,桌子上的时钟嘀嗒走着,爱侣的絮语迴荡着。不知道最后聊到的是什么,两个人牵着手睡着了。 22.这次旅行我们会终生难忘 周日德偶尔会向 emma 问女儿的情况,得知周迎暄谈恋爱后,立刻打了电话给她。 「你交男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的?」周迎暄听到问题扶额,想到前不久跟 emma 说过,她无奈道,「你又找 emma 打听我的事?」 「当爸的问问这些怎么了?」周日德像听到了蠢话,哼声问,「他是干什么的?」 「画家。」 「画家?」那头的语气听起来难以置信,「家里是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他就是个普通画家。」 周日德沉默了几秒,难得语重心长:「你谈恋爱就谈恋爱吧,别太认真了,玩够了就早点分手,以后还是得跟更好的人多接触。」 「更好的?」周迎暄冷嘲,「你口中那些更好的人,不就是那些二世祖?」 「你不也是个二世祖?」中年男人也冷笑,「跟个穷画家在一起,能走多远?」 「你现在又看不上穷画家了?那当年怎么跟我妈这个钢琴家结婚?」 「那怎么能一样!」周日德呵斥道,「你难道还想跟他结婚?我告诉你,我不允许!」 「你允许不允许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事你少管。」不理会那边的暴躁,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跟家里的最高权威吵一架,挺淋漓畅快。不过后果来得也很快,晚上周迎暄收到通知,她的信託被暂停了。 看到消息,她一边锤沙发一边骂:「没种的男人,吵不过我就耍这种手段。」 门打开又关上,是方朔回来了。 看他有些沮丧的模样,周迎暄问:「宝贝怎么了?」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上抱她,全身的重量都担在她身上,她被压得喘不过气:「好重。」 方朔笑了一下,翻身调转位置把她抱在怀里,才说起今天的事。 「上次参加的比赛成绩出来了,我没拿到奖。」 「之前那副画不是参展后广受好评吗,也有了名气,」她搂着他的脖子安慰,「还有那么多比赛和展览在等着你呢,不必急于一时,大画家!」 他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是啊。有你在,我就不愁画不出好东西。」 周迎暄亲他,又安慰了几句,也说起自己没了零花钱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以后咱们得开源节流,不然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他笑:「这么惨?」 「当然了!」她挠他,故作生气,「养你可费钱了!」 其实她平时做助教和家教攒了不少钱,还有偶尔的演奏会酬劳也不错,吃喝绝对不愁,只不过要想再像从前那样挥金如土是不能够了。 他埋进她颈窝撒娇:「辛苦公主大人了。」 到了夏天周迎暄也要大学毕业了。方朔早有旅行计划,她问他去哪。 「爱尔兰,」他神秘地笑,「这次旅行我们会终生难忘。」 洗了澡,照例是亲热时间。周迎暄吹完头髮出来,扑进方朔怀里,搂着他索吻。 轻柔的吻慢慢变味,他探进她的吊带睡裙,在腰侧揉捏一阵,顺着背沟游走而上。 裙摆推到腰上,修长大手掌住她的腿,男人亲吻吸吮腴润的肉。唇枪舌剑转移阵地,她被紧紧按住,只能直面一浪又一浪的快感,不住呻吟。 瞳孔因兴奋而扩张,一瞬间好像看到很多东西,硬糖,果冻,车厘子,最后她眼前发白。 缓了一会儿,视线才找回焦点。他的鼻樑和嘴唇挨在她腿根摩挲,深邃晦暗的眼却直勾勾看她。 「宝贝舒服吗?」 他的声音哑得性感,周迎暄被他的欲色勾引得心脏鼓譟,脑袋昏热。 如此美色当前,再不上还算什么女人! 她示意方朔躺过来,然后翻身坐在他身上,俯身亲他唇角。她的手摸上他腹肌,用指尖勾画线条。 「宝贝你就蹭蹭,不用进去,」她在他耳边诱哄,用甜腻的嗓音叫他,「好不好嘛?哥哥,老公。」 方朔听得气血上涌,喉结滚动,他偏过脸说:「叫什么都不行。」 「真不行?」她变本加厉,抚上他胸口,语带委屈地问。 「现在还不行。」他抓住她挑逗的手,艰涩但肯定地开口。 「你难道不难受?」周迎暄坐起身,嘴角耷拉下来。 「不难受。」方朔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回答。 他毕竟有些姿色在身上,这么鲜美诱人的一口肉在眼前却死活吃不着,真是气死她了!周迎暄跳起来,抓狂地跺了跺床。 她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他,方朔被她看得浑身酥麻。她眼神向下瞟,意有所指地问:「这是不难受?」 他飞快拿过抱枕遮住,活像个被山匪羞辱的良家少男。他面红耳赤的,嘴上仍旧义正言辞:「不难受。」 周迎暄似笑非笑,提着真丝裙摆抬脚放在抱枕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往下压了压,立刻便听到他的闷哼声。 「真的?」她故作疑惑地问,带着诱人的尾音。 「或许你能帮帮我。」 方朔暧昧地挑眉,说这话时握着她的脚踝,拇指左右摩挲,温度烫得吓人。 「流氓!」她破口大骂,然后挣脱他的手踹他一脚,「你自给自足吧!」说完跳下床又去洗澡,只留他的大笑声在背后。 淋浴哗啦啦开着,周迎暄心里抱怨,脸上却不自觉笑。她有时候真受不了他的仪式感,弄得人心痒难耐又迫不及待。 他们的生活已经像糖果罐,她虽然知道每颗都是甜的,但每次拿出来时还是会感到惊喜。于是越来越期待下一颗糖的甜味会是怎样的,甚至没想过有其他味道的可能。她好像越来越学不会知足。 夏日旅行的最后一站是爱尔兰北部的某个海角。 顺着甬道走上海边悬崖,草甸潮湿,绵厚的云与海相接,遮住灰蓝的天,吹来微凉海风。 木屋在空旷的草甸上显得渺小,徒步到这儿,视野内再无别的人烟,只有远方悬崖尖上的白色灯塔和大西洋的海浪声。与世隔绝,如神话中的乐土。 屋子里波西米亚风格的装饰搭配木质家具,内敛的热情与温暖。晚饭吃的是奶油炖鸡配面包,还喝了点香槟酒。 酒里的气泡冒起又消融,夜幕降临,温度也下降,壁炉里红白火焰跃动出柔和的噼啪声。 老式唱片机沙沙转动,播放着慢旋律的爵士乐。华尔兹,探戈,什么都不是,没跳任何一种标准的舞步。恋人拥抱,轻轻摇晃,像彼此的摇篮。 夜更深一点的时候,卧室里三角屋顶上的大天窗,电动挡板缓缓打开。玻璃透明若无物,云早已散开,夜色纯净,两个人大字敞开躺在床上看星星。 方朔忽然翻身过来撑在周迎暄上方,说我好爱你。他拨散她柔顺黑亮的头髮到枕头上,然后低头亲她。 她的腿被大手按住,他唇舌挑弄,她很快又眼前发白,喘息着颤抖。他低笑着吻她,爱怜地说她娇气,混合着情慾味道的甜酒香渡进口腔,火热得让血液升温。 进来的时候出乎意料地顺利,他肌肉偾张,腰身和手臂绷出张力的线条。十指紧扣,他俯身问她难不难受,她弓腰贴了贴他,耳语继续。 他握着她的腰动起来,温柔适中的力度,仍然把她撞得声音破碎。哪里都是水淋淋的,随着身体的滚烫蒸成暧昧的热气。规律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立体环绕,为心跳加温加速。 他的肩背遮住了一部分天窗,她也没心情去看星星,只能看他,看他难耐沉迷的表情,渐渐地恍惚了,情不自禁闭上眼,她的呻吟与他的低喘交织。 不是把第一次献给对方,而是共同经歷了第一次的性,并创造与之相关的回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海岸山崖,绿野上的木屋,世界的尽头。好像一切消失,他们置身于自然里。星辰退场,月光洒在身体上,穿透皮肤烧起炙热的感觉。精神上的快感强烈得难以置信,此时与她结合的人,是她爱的人,爱她的人。 身体紧密相连,好像情感与灵魂也是。一想到这点,她精神上的快慰就胜过身体千百倍。但更美妙的是,与此同时身体上的快感也毫不逊色。上帝仁慈。 不会再有比这更难忘的经歷了。 白天户外徒步,夜晚床上运动,这个时候身体很累了,但精神却很亢奋,两个人都睡不着。 方朔抱着怀里的人,突然又有了灵感。羊毛挂毯,红木立钟,亚麻拖鞋,金属檯灯,高脚酒杯,镭射纸盒。世界是流动的颜料,他被此包裹。 周迎暄随意找出件纱裙换上,懒懒地窝在飘窗里。方朔在不远处支起画架,给她画画。 时间流速很快,她渐渐仰起头迷迷瞪瞪。骤然清醒发现自己姿势换了,她懊恼无比。他说没有关系,那一刻已经永恆定格在他眼里了。 他调转画架向她展示,然后坐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看。 不是完成品,但已然惊艷到让她感动。她看完画,又去看他。 能唇与唇直接接触,鼻子与鼻子,却无法做到眼睛与眼睛,所以人们用视线架起桥樑,只有目光连接成直线,才能通向彼此。 他们注视着对方,沉醉在爱人的凝望中。 她的心情丰盈美妙,快乐在跃动,感动又很柔软,这些仅靠开合唇齿是无法表达的。 littlé roδe 她抚摸他的脸,带着遗憾感慨:皮囊隔绝了彼此,让他们不能真的相触,真正的理解是一种不可能。 他却看她、吻她,说这就是灵魂的相触。 无形的东西好像有了形状,在拥抱的同时颤慄不停。晨霜化作的第一滴露坠在叶子尖,颤动后被稳稳承托住的那种感觉,如此美丽。 23.好,我们结婚 周迎暄盯着告示栏上的名单看了许久,最终垂头嘆了一口气。她上个月报名的国际比赛果然没获得推荐名额。 挤出熙攘的走廊,庭院里的绿荫闪着阳光,怡人的园景,她抬头望着庭院上的碧蓝天空,心里却阴阴的。 其实她心里有数。比她努力的人有,比她有天赋的人也有,她在这两方面都算不上拔尖。位居前列的人,大多数在年少时就出名了,剩下的人如果年少时出不了名,往后也难了。她就算读完硕士出来,顶多能够到末流钢琴家的水平,远远达不到妈妈的高度。 回了家,饭也没心情吃,进了卧室,周迎暄泄气地躺上床,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她第一次在自我认同上动摇,感到挫败。最开始凭着兴趣选择钢琴这条路,觉得有热爱就够了,但事实情况表明仅有热爱无法走得更远,她已经走到了一个无法突破的上限。父亲的钱,母亲的名,离开了这些光环,她什么也不是。 匍裪 晚上方朔回家看到碗筷未动,知道周迎暄肯定没吃东西。打开卧室门一看,人果然团在床上。 他坐到床边,轻轻摇她的背:「怎么了宝贝?」 她也不转过身来,只是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他又摇摇她,撒娇似的低语:「跟我说说呗?」 她抿紧的唇软了一些,终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完后,他说:「你说得太极端,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成为极其卓越的艺术家终究是少数人能做到,但卓越的下面不是一文不值,而是不同层次的优秀,也许水平不一,但那也是优秀。你就是很优秀。」 「你别勉强自己夸我了,我没什么可夸的。」她低低地说。 「你就是优秀的钢琴家,这是事实。你说你上限低,可我看到的是你已经拼命走到了上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还不算优秀吗?」方朔靠在她身上,看着她的侧脸说,「你都忘了吧,那场《月光》真的很精彩,还上了报导。喜欢你演奏的不止我一个人,不然乐团也不会签你了。」 他说着要起身去找那场演奏会的碟片,周迎暄急忙转身拉住他:「我知道了,不用去找了。」 心情低落的时候难免把什么都往最坏处想,客观地想想,她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差,好歹是能混口饭吃的水平。其实对周迎暄来说,能被身边人认可,比被更多陌生人喜欢更重要。 方朔从来不吝啬表达,总是给得很多很满,像情绪医生,没有什么是他治不好的。她也是他的情绪医生,却做得远不如他好。 她别扭地撅嘴,想抑制流泪的冲动,但还是失败了。她抬手摸他的脸,仔细看他的眼睛,看到他眼里自己的倒影,她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深受上天眷顾,太幸福,太幸运,怎么会遇到这样好的一个人。 擦了擦滑落的泪珠,她坐起身抱住他:「谢谢你,我的男朋友。」 「我的女朋友开心了?」方朔抚了抚她的背,温柔嘆息。 周迎暄心里安定了许多,粘着他亲了一会儿,朝他竖起大拇指:「表扬你,真会安慰人,嘴皮子真厉害。」 方朔握住她的手,亲她说:「这么久了,我嘴皮子厉不厉害你不知道? 「不正经!」她白他一眼,接着说,「我想好了,等我不想弹琴了,就开个画廊当老闆,专门卖你的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画贩子?」 「叫我老闆!」 「好的老闆!街口开了家新餐厅,我们去吃晚饭吧。」 「好吧,本老闆就陪你去吃。」 「老闆万岁!」 周五周迎暄在家休息,午睡起来接到方朔的电话,说周末的计划要改变了。方朔告诉她,东市区有一栋住宅楼发生火灾,有人不幸丧生。 他没说多少人,她打开电视看新闻报导,才知道是很多人。用具体的数字代指那些消失的生命,新闻的客观有时很残酷。 主播很专业,报导的时候依旧平稳流畅,只是眼里隐隐有水光。事发时的现场画面触目惊心,灰黄色的浓烟滚滚沖天,巨大的红色火舌肆意摇曳,疯狂舔舐建筑,灰烬与残骸不时掉落。 早餐时周迎暄还在跟方朔讨论周末去哪野餐,现在知道这件事,就没了兴致。其实是和他们无关的人和事,但看到的时候,还是难免悲伤。 方朔回家后,两个人一起去到几个街区外的火灾发生地。 他们曾在漫游城市时路过这儿,古典主义风格的米色建筑,据说有一百五十年的歷史,外墙上有很多精緻的浮雕,但现在这栋楼大半都变成了黑灰色,外层被烧毁,露出里面残存的结构。 救火早已结束,街道边拉着长长的警戒线。人潮涌动,大多数人放下花束,祈祷了一会儿就离开。周迎暄和方朔放下花束,也离开了。天灰濛濛的,好像火灾的余烬还漂浮在上空。 因为这起事件,城市里的教堂都决定办祈祷会。礼拜日,两个人一起前往附近的教堂。 这座教堂在家附近的小丘上,灰白色建筑,没有知名教堂那样精緻宏伟,但坐落绿野树林间,质朴清幽,视野绝佳。 教堂内部的装饰也是同样的风格,平实沉静的白,管风琴和圣像的金属色冷峻显眼。 头髮鬍子花白的牧师说着祝祷词,而后管风琴声恍若圣音从四面八方降下,穿透石的建筑与肉的身体,唱诗班唱起《圣母颂》,孩子们清澈悠扬的声音如白羽飘落,为人们阴郁的心带来了片刻与宁静。 散了场,他们起身离开。两侧石柱外的隔间里,有人正于圣像前伏身哭泣,方朔侧头看到这一幕,眼睫扇了扇,更扣紧了周迎暄的手。 人们零零散散离开,小丘上变得安静。顺着楼梯蜿蜒而下,从半路俯瞰下方街道的温暖景色,城市的辉光近在眼前,高处还是太冷清寂寥了点,想让人快些投身地面的灯火之中。 走到一盏路灯下,离街道还有最后一段楼梯的距离,方朔突然说:「暄暄,等我一下。」说完立刻跑下楼梯,顺着巷子拐过街角,留周迎暄在原地不明所以。 方朔跑到最近的商店买了一罐咖啡,他一口气喝完,然后丢了易拉罐,把铁环扣收进大衣口袋里。 店主是个留着银色短捲髮的老奶奶,看到他的举动,她扶了扶眼镜笑道:「年轻人,祝你顺利。」 方朔笑着跟她道谢后,迅速跑走了。 秋冬交接时,天气寒凉。周迎暄的手有些冰,她往手心哈气,然后快速搓一搓,以获取些温度。等了一会儿人还没回来,她没站在原地,继续往下走。 走下最后几层台阶前,方朔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向她跑来,有种义无反顾的感觉。金色灯火里好像浮起七彩泡泡,她有所预感,停下脚步。 方朔跑到她面前,微微气喘,唿出的白色雾气时淡时浓。她站在台阶上,所以他仰视她,好看的眼睛明亮生辉。他有话要说的样子让周迎暄有点紧张,她不禁屏住唿吸。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铁环扣递到她面前。他注视着她,认真地说:「暄暄,我们结婚吧,让我以你丈夫的名义陪你过一辈子,好吗?」 周迎暄从前不明白那些女孩被求婚时为什么会捂着嘴哭泣,不就是对方送一颗漂亮的戒指再说些真假难辨的好听誓言,有什么可哭的呢。 但这一刻,她的眼泪也掉了出来。她没能免俗。 眼前的还不是一颗漂亮的戒指,是易拉罐环扣,俗套爱情剧里常见的道具。他的誓言也平平无奇,甚至不如往日随口说的情话,朴实得和他手里的铁环扣一样。 但这依然动听。她吸了吸鼻子,嘟嘴说:「好土的求婚方式。」 「抱歉啦,我一直都这么土的,」方朔笑,「所以你答应吗?」 结婚从来不在她和他的人生计划中,但奇怪的是,他好像知道只要他说,她就会答应,因此他的神情没有任何紧张和不安。 正因为他知道她,所以才这样做吧。她也知道他,知道他求婚的的原因。 在近距离看到一场悲伤的灾难后,命运的无常让人难过,同时让人想迫切地抓紧眼前的幸福。所以他想用这种方式让两个人的关系更紧密。 婚姻成了一种向命运宣战的证明,宣告他们将会筑起堡垒,携手面对往后所有;这也是一种施下魔法般的自我祝福,祈望他们的爱能够歷久弥坚。 她亦如此想,所以她会答应他。不是因为对方值得託付一生,而是觉得,她必须要跟这个人度过一生。是这个人,只有这个人。 「好,我们结婚。」 周迎暄伸出手。方朔给她戴上那枚环扣,因为环扣不够大,所以只能戴在小拇指上。两个人牵着手笑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她知道,只要她向他走去,他就会张开双臂。周迎暄一步跳下阶梯,飞扑进他怀里。 「我爱你。」 「我更爱你。」 「好傻,这有什么可争的。」她埋在他胸口笑。 被他的大衣包围,温暖安心。她听见一阵低沉悠远的声响从夜的深处传来。那是丘上教堂的整点钟鸣。 24.为了避免爱被琐碎打败 烤箱视窗里亮着高温橙光,烘焙的香气隐约出现,周迎暄看了一眼,继续打奶油。门响了,她丝毫不理会,继续手里的活。 「铛铛铛!」方朔的手心里掉出一个小熊钥匙扣摇摇晃晃,他压低嗓子模仿动画人物的声音说,「你好公主殿下,我是新来的小熊骑士。」 周迎暄太了解他,一定有什么害怕被她责怪的事发生,才会用小玩偶来博她开心。她无奈问:「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事?」 「我是有事要说,」他小声道,「但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那不行,得看是什么事才决定我生不生气。」周迎暄往盆里加了点糖,继续搅拌。 方朔没了声音。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之前 leo 说要开餐厅找我借钱,我借了……」 他话说一半,显然事情不妙,她抬头问:「然后呢?」 「……他联繫不上了。」 「联繫不上了?」她把打蛋器往盆里一掷,立刻釐清了现状,「也就是说,他拿着钱跑路了?」 「我已经报警了,但是……」话没说完,周迎暄也明白,要是有心玩消失,报警作用不大。这钱算是打水漂了。 她继续拿起打蛋器搅拌奶油,随口问:「你给他多少?」 「……给了我攒钱的那张卡。」他说:「leo 带我看过餐厅,我觉得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就答应借他钱他帮他周转。」 这傢伙完全被骗了。她说:「leo 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方朔被她问住,露出沮丧的神情,想了一会儿才找补道:「我们从高中就是同学,你也知道,他人很好……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但是我觉得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坏人,可能……人是会变的。」 周迎暄彻底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打开水龙头洗手,用毛巾擦干,然后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她额头抵着立于膝上的交扣双手,不停深唿吸。 她不说话的样子让方朔很不安,他去拉她的手:「暄暄,你别生气。」 她抬脸看他,突然说:「你说人会变,那我们是不是也会变?」 她说得平静,但显然是在生气,而且这话听起来就很不详,方朔心慌得不停叫她,拉紧她的手问:「怎么会?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周迎暄答非所问,指责起他来:「你被人骗不是第一回了,为什么还是不长记性?还有,你用钱没分寸的事我说过很多回,你每次都说会改,可说完以后还是大手大脚。原来那些就算了,这次可不是小钱了。你到底有没有数?如果我信託没停,这钱没了也就没了,你就算再挥霍我也承担得起。但是方朔,我们现在的收入根本支撑不了你这样用钱。」 「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未来?这样下去,我真的觉得我们好像走不长远。」 说到这,她停下来,闭着眼睛强忍泪水。她偏过头不再言语,怕自己马上就要出口伤人。 钱是安全感的一大来源,方朔好不容易攒的钱说给就给别人了,还拿不回来。失去一部分生活的保障,她相当不安,迷茫,觉得看不到两个人更长久的未来。 信託被停后,emma 和佣人们也被召回本宅,那栋花园别墅两个人住过于宽敞,养它也很费钱,周迎暄就直接搬来方朔家。可支配金钱骤降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凡事都要精打细算,往日从不必考虑的问题全部涌到她面前,生活的琐碎超出她的想像。 除了偶尔请钟点工,没有任何佣人,什么都得自己操心。特别是下厨,曾经下厨是种情趣,现在却成了生存之必要,渐渐她有些排斥直面锅碗瓢盆。 她知道就算她当甩手掌柜,方朔也不会说什么,但她明白家庭事务需要彼此共同承担,不愿意全部推给他。于是这些消耗她精力,不可避免挤占她工作、弹琴的时间。长久下来,她心生疲惫和厌倦。 疲惫和厌倦。她不明白,自己明明爱他,爱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怎么还会感到疲惫和厌倦? 他依然喜欢给她准备惊喜,但经年累月也变成了一种模式,曾会汹涌澎湃的心绪趋于平淡,生活的精彩似乎也大不如前。甚至此刻去回想,想到的不是他的好,而是他的不好,往日里让她觉得可爱的缺点现在无限放大在她眼前。 他花起钱来完全没概念,总是重金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她觉得哭笑不得又没用,还轻信「朋友」经常被骗,也没长期存钱的习惯,随性到有今朝没明日也无所谓。她硬逼着他存钱,他因习惯的生活方式被改变颇有怨言,好像完全不理解她的担忧。 不止这些,他把艺术看得最重,画到忘我时可以几天几夜不搭理她。还有,他还会因为想吃的晚饭菜色没能达成一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跟她拌嘴…… 周迎暄没说什么很难听的话,方朔听了却很受伤。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真的会改,你不要生气了。但你不要说走不长远这种话,我会觉得你想离开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她转回脸。他看起来像只灰扑扑的流浪狗。 周迎暄心痛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也感到不安了。那些烦躁混乱的想法被浇了一瓢凉水,她自责起来。 钱的问题其实没有那么严重,远不到没了那笔钱就穷困潦倒的程度,她还有存款,养两个人有点紧巴但不是不行,怎么就非得,一股脑地指责他呢? 也许是因为工作上不顺利,也许是因为情绪低潮期,也许是因为和伴侣缺乏沟通。又或许是这些刚好凑在一起,积压已久的感受和情绪才如洪水泄闸,一下子涌出。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的,我绝对不是想离开你的意思。」冷静下来,周迎暄抱住他,庆幸自己没说更伤人的话。 「没有就好。」方朔垂头埋在她肩上,闷闷道,「我做错事你说我是对的。但以后不要说走不长远这种话了,我会难过。」 她抚他的后脑勺:「好,我知道了。你花钱这事是该好好改改了……但是你被 leo 骗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错的永远是做了错事的人。」 「你是该多长点心,但善良怎么会是你的错……」她把他拉开,摸他的脸,懊悔的泪珠一颗颗掉下来,「你被信任的人欺骗肯定也很难过,我刚才还只顾着自己发泄,那样说你。」 「没事的宝贝,说出来知道问题在哪,把它解决了就没事了,」他安慰她,给她擦眼泪,「而且是我不好,没能让你过更好的生活,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总是为钱操心。」 她泪珠子却掉得更凶,他指尖都浸湿。他看着,眼睛也红起来:「你真是水做的,怎么越说越厉害了。」 她不停地说对不起,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她为有那些想法感到抱歉和后怕。 「我一定是不够爱你才会这样。」她抽噎着说。 「不是的宝贝,你只是累了。」 方朔一颗心早已酸软得快化了,他搂住她说:「你会说出这句话,我就知道你很爱我。不要怀疑自己,你爱不爱我,我感受得到。」 她的脸埋在他肩头来回磨蹭,把眼泪全部擦干在他衣服上,像甩水小狗的可爱模样弄得方朔忍不住亲她。 她问:「你也会有累的时候吗?」 「当然会了,我又不是机器,肯定会有累的时候。」 「你都不跟我说。」 「你不也没和我说嘛。不过现在看来,很有必要把这些说出来,憋着不好。」 「那礼尚往来,你也说说。什么时候会累,因为什么累?」 「画不出来的时候,不能随心所欲花钱的时候,被你批评的时候。你缺点也好多,任性,嘴硬,在用钱方面太严格,好啰嗦。」他对答如流,又像赌气似的。看她瞪起眼,他忍俊不禁:「虽然是缺点,但烦的时候很烦,可爱的时候又很可爱。」 听到他也会这样想,她反而安心许多。「好吧,我知道了。我会适当改正的,」她笑了一下又瘪嘴,「非要说,不都是你惯的嘛?」 「我乐意。」他眉飞色舞,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两个人躺在沙发上,依偎着,感到一种共同成长的快乐,与理解加深的甜蜜与安宁。如果缺点不使彼此离开对方,就会使彼此更加紧密地联繫在一起,毫无疑问,他们将包容、改变、走得更远。 方朔说:「我总觉得我们的生活一直以来完美得不真实,像在做梦。今天吵了一架,反而有实感了,原来我真的没在做梦。」 周迎暄先笑他傻,然后靠在他怀里说:「我也是。」 这次争吵给两人提了个醒,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关系,復盘、诊断、解决问题,为了避免爱被琐碎打败,走向乏味。 结婚证对两人来说只是一张纸,之前和之后的生活并没有不同。他们比起社交更爱两个人相处,有空都待在一起。只是两个人的生活难免狭窄,又因为各自的学业工作没再双人旅行过,平时约会地点就剧场、影院、公园,时间一长自然感到重复单调。 于是他们决定去旅行。他们回想起几年前去爱尔兰的时候,决定故地重游,再次造访那处令人难忘的海角。 周迎暄走在石崖旁的沙滩上,看蓝色大海边缘的橙红落日,这是上一次她在这儿所没见到的景色。回头看见方朔拿着树枝在沙上划拉,她问他:「在做什么?」 「准备一场婚礼。」 他们结婚的事没有声张,就简单在家庆祝了一下。方朔和她想法一致,自己的幸福无需向全世界宣告,但心里还是会遗憾没有一场特别的仪式。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这场特别的仪式自然而然降临了。 他的杰作很快完成。歪歪扭扭的两条长线画出一条道,终点是一个大大的爱心,爱心里面是她和他的名字。一如既往的老土。 方朔向她伸手:「我们一起走完这条路。」 周迎暄将手放入他掌中:「好。」 顺着画出的小道走,沙粒随着步伐钻进脚底,软而痒。走到爱心里,白浪拍打在脚边,如悠缓的圣歌。没有誓词,两个人十指紧扣,镀上夕光的眼眸相视而笑。 25.三根红线 顺道玩到伦敦的时候,周迎暄打视频给在这工作的祝恩和方曦。 「恩姐曦哥,好久不见啦,我这两天在伦敦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我带个人给你们认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嚯,指定是男朋友。」 「哼哼!」她高深莫测地笑,「不是男朋友,是老公。」 「暄暄好厉害,闷声干大事!」祝恩激动地竖起大拇指夸她。一旁的方曦大惊失色,忙挤到镜头面前问:「周叔叔知道吗?」 「不知道。我谁都没告诉。」 「什么时候的事,你从实招来。」方曦板起脸问。 「大学谈的。结婚嘛,有段时间了,」周迎暄含煳其辞,「因为感觉领不领证都一样,就没跟你们说。」 「你这傢伙,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连我们都瞒着,不讲义气!」方曦瞪她。 「一开始也没想到能走到这一步嘛。你们都不知道,我家老头子当时知道我谈恋爱,把我信託都停了!」她委屈巴巴道。 「宝宝好,老头子坏,」祝恩哄孩子似的噘嘴,「怎么也不找我们帮忙?」 「我还是能够自食其力的。」她眉飞色舞,那得意劲眼熟得很。 方曦好奇:「你做什么了,周叔叔停你信託。」 「他不满意我男朋友家庭一般呗,」周迎暄撇撇嘴,「然后我和他吵了一架,他就停了。」 方曦算算时间,竖起拇指夸她:「真亏你能坚持那么久,我对你刮目相看!」 「哎哟……小可怜,」祝恩在屏幕上操作了一番,「已经给你转钱了,不够再跟姐姐说。」 「谢谢恩姐!」周迎暄嘻嘻笑,嘴甜道,「恩姐最——好了!」 定好周六吃晚饭,他们挂了电话,没想到祝恩的手机立刻又响起来。 接通后,祝恩问:「小朔,怎么了?」 「恩姐,你跟谁打电话呢,一直在通话中,」方朔抱怨道,「我哥也是,干嘛去了,一直不接电话。」 「一个妹妹,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祝恩回答,然后叫方曦过来。方曦拿着手机晃晃:「抱歉,手机放客厅了,没看见。找我们什么事?」 「我这周在伦敦,周六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们了。」 「这两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往伦敦跑?」方曦奇道,「你不会也要带对象给我们见见吧?」 「也?有对象的人那么多吗?」方朔臭屁道,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反正是个惊喜,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祝恩用手指指他,高深地说:「啧啧啧,绝对是有情况了。不过周六我们有约,定在周日吧。」 方朔点点头,又听到方曦问:「你也从来不主动跟家里要钱,钱还够用吗?」 「之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是够的,现在嘛……」他表情无辜,眼睛水亮亮的,「有点财政紧张。」 「哎哟……小可怜,」祝恩戳了戳方曦,「快给小朔转钱!」 飞快操作完,方曦说:「不够再跟哥说。」 「谢谢哥!」方朔眉开眼笑,撒娇的语气好像在哪儿听过,「你真好!」 方曦肉麻得抖了抖,赶紧挂了电话。 晚上睡觉前,周迎暄跟方朔说自己大发横财,方朔说他也是。她问怎么发的,他说保密,又问她是怎么发的,她也保密。被对方故弄玄虚的样子逗乐,两个人抱在一起偷笑偷笑。 到了周六晚,方朔跟周迎暄去了一家环境雅致的中餐私厨。他们到的早,就聊起一会儿要来的人。 知道是和她从小认识的那种朋友后,方朔酸熘熘地说:「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哦?」 他好可爱,她忍不住亲亲他:「是的,看着我长大的哥哥姐姐,见他们相当于见父母了。」 听她这样说,方朔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去洗手间照镜子整理仪容。 房门被敲响推开,看到意外的第三人,周迎暄站起身打招唿:「祁阿姨,好久不见。」 祁银莲点点头:「我在这里有约,听方曦说你们也约在这儿,就过来看看你。」 这两个人寒暄起来,祝恩环视房间,悄声问方曦:「怎么就暄暄一个人?」 「我也奇怪呢。」方曦四处张望,也没瞧见别人。 红木屏风隔断后走出来一个人,三声「啊」同时响起。 方朔意外方曦和祝恩的出现,但看到他们身边那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盘发女人,他立刻侷促地打招唿:「阿姨好。」 祁银莲淡淡点头,朝方曦说:「你们年轻人聊,妈先走了。」 「好的,你散场再联繫我。」送走她,方曦关上门,转过身整理现在的情况。 「这就是你说的老公?」方曦指着方朔问周迎暄,又指着周迎暄问方朔,「这就是你说的惊喜,你的对象?」 「你们认识?」周迎暄惊讶。 「我的傻姑娘!」祝恩惊嘆,跟她解释,「他们是兄弟!」 周迎暄宕机的脑子这才转过来,是哦,他们都姓方来着。 「啊?」她还没消化过来,「啊???」 「这是你那个自小离家的弟弟?」她指着方朔问方曦,又指着方曦问方朔,「这是你那个不常联繫但人很好的哥哥?」 方朔也跟着傻了:「他们就是看着你长大的哥哥姐姐?」 方曦扶额:「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灯下黑啊。」惊嘆着消化完眼前的事后,他眯着眼睛说:「你俩那天很默契嘛,一起上我们这儿敲竹槓来了,嗯?」 周迎暄和方朔现在知道对方的横财是哪来的了,对视一眼,噤声低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你们好好讲讲自己的事,」祝恩乐不可支,推着这俩人坐下,又去拉方曦,「你也快坐下来,跟我一起好好听。」 所有人都惊奇于缘分的兜兜转转。听了他们称得上梦幻的浪漫经歷,祝恩感动得打湿了好几张纸巾。方曦更是感嘆:「你们估计没印象了,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对对对,在尼斯的海滨庄园,」祝恩也想起来,「那时候闻阿姨带着小朔来玩了几天。」 当事人的确毫无印象,但得知此事后,两个人都惊喜地望着彼此。祝恩拿着酒杯当话筒,伸到他们面前:「採访一下两位小朋友,现在是什么感受?」 「从来没想过我们还有这种缘分,好神奇!」周迎暄感嘆,而后笑起来,「不过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我家老头子肯定会满意他,我的信託能继续用了!哈哈哈!」 众人跟着她一起笑起来。祝恩又问方朔,方朔也惊嘆神奇,没再说别的,只是看着周迎暄。 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方朔也好开心,同时觉得心脏涨热,滚烫的情感史无前例地汹涌,重重搏动,如果不做些什么,他一定会因心跳过速而亡。 回酒店的路上,周迎暄把聚会时照的四人合照、她和方朔的双人合照都洗出来,买了明信片,嘟囔着明天要寄给老头子,通知他已经为人岳父了。 回到酒店洗漱完,她抱着方朔说羡慕方曦和祝恩从小到大的感情。方朔说,难道他们不是更值得羡慕吗,因为日久肯定会生情,他们完全是靠上天给的缘分才遇见的。她说是,然后没了下文。 她酒喝多,早就迷煳了。方朔抱着她呢喃:「你不知道,我们已经拥有的,就是最好的。」 他心绪久久平復不下来,看看周迎暄的睡脸,又站到落地窗前看夜景,没一会儿又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后来他去书房坐定,拿出信纸。 空庭酒店的信纸米黄色,页眉印有一行金色茛苕纹,很漂亮。方朔握着钢笔迟迟落不下去,他起身去各个房间绕了一圈,才坐回书房的椅子,决定下笔。 写写,想想,停停,又接着写。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放下笔。 没多久,周迎暄醒来。 躺在一旁的方朔睡得很熟,她给他拉了拉被子,起身去客厅喝水。 拿起一瓶矿泉水一饮而尽,把空瓶放下时,她注意到茶几上被钢笔压着的信纸。她莫名一阵心悸,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 「ma chérie: 你常说我傻,现在我也觉得自己很傻,明明你就在身边,还要写信。但是没办法,我非写不可。有些东西我无法用嘴说出来,所以我用笔,用字。只有写下来告诉你,我吵闹的心才能安静一点。 我喜欢表达自己的感情,尤其用言语,所以我不停诉说对你的喜爱。baby,dear,sweetie,honey,darling,sugar。我终于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发明那么多爱称。总有一个时候感觉爱太满了,心脏浸泡软了,承受不下了,只能通过肺叶喉舌走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唿唤,是表达,也是祈愿。仿佛在说,你听,我真的很爱你,你听到我的爱了吗,我希望你也如此爱我。 可是,语言的困境在于,不说你不会知道,说多了又变得廉价、真实性打折扣。如果想向你展示我心意的珍贵,或许我不该滥用语言。但我没法不说。对你示爱的时候我感到快乐,心情澎湃,每次都是。我一直觉得,说了,你就会感受得到。可是到了今天,我还是觉得不够,到底该怎样才能让你更感受到我?你曾遗憾真正的理解是一种不可能,我那时「知足」,认为我们是灵魂伴侣,已经走到了理解所可以抵达的尽头。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明白了那时你的遗憾。你永远不会像我一样清楚地知道看到你时我心脏跳动的节奏、身体温度的冷暖,所以我必须不停诉说。 七年过得好快。我不曾相信上帝和命运,直到在那间教堂遇见你。我觉得奇怪,爱神的金箭明明指向你,却毫无理由地刺进我的心脏,燃起爱火。仿佛真的有一个伤口,疼痛万分,灼烧的痛苦从内部锤击我的身体。我无法唿吸,无法移动。那天我忘了带相机,没能看清修女的表情,但我却和她共鸣。那种强烈的感觉让我快要叫出声,因为人很多,我只能重重嘆息。我突然懂了 ecstasy 为什么是狂喜也是沉迷。金箭带来痛苦,被神眷顾的狂喜,我听见命运的钟声,预见我将在痛苦的甜蜜中沉醉。 巴黎再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上帝的宠儿。我在喷泉旁许愿,希望能再次见到你,没想到真的实现。它把我再次带到你面前,让我能看到你。看到你我就会快乐,我才明白,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不仅如此,你还允许我爱你,而你也爱我,一切都像个幸运的梦。我读过许多书,哲人和文豪都告诉我,理想、健康的爱应该平等,我却控制不住把你放得很高,像供奉一座神像那样仰慕你。但我不觉得卑微,因为你爱我,我感到幸运,感到幸福。我是被神像凝视的唯一信徒。那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人的原罪是什么。神应当仁慈,应当博爱,信徒却自私,想让他的神只看他一个人。 我有时像个痴人,为没发生的可能性忧心,想如果不是那时遇见,而是后来的后来,会是什么结果,又想我们遇见,你却爱上别人,甚至我们没有遇见,我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想像到这些情景,我就惶恐不安,自己怎么会如此幸运?担心睁开眼,就是那样的世界。但我太幸运了,我以为老天只给了我们两根红线,没想到还有第三根。原来我们的人生早已交缠。三根红线拴住了我们,我从未如此确信,我们註定要相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我知道,再惊天动地的感情也终会汇入生活的平淡,所以我们应该吵架。我不是希望和你每天吵架,而是希望忙于前行的我们偶尔能停下来,和身旁的人好好说说话,哪怕是用吵架这种方式。这样的话,平凡的生活也一定会不平凡。我想,爱就是在看到琐碎和平淡后,依然坚持和那个人在一起,觉得:没关系,只要牵着这个人的手,我就不怕这些。我乐于迎接每个新的明天,就算明天还和今天一样,我也依然期待它到来。我因爱你,而爱有你的世界,有你的明天。 拥抱,亲吻和「我爱你」,都不足以表达我现在心情的万分之一。这就是我写下这封信的理由。感情超出了界限,只能用动作和语言不断重复,所以我将不断地抱你,吻你,说「我爱你」。在爱你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永恆,也不相信有永恆。但现在我懂得了永恆。那是我所祈愿的,我们也必将到达的终点。 frank 方朔」 周迎暄看完,把信纸按在心口。 什么命运、永恆、註定相爱,她不曾相信。但现在,她相信了。因为是他所说的。 她捂着嘴,眼泪在笑里哭。 26.晴朗的晴,晴朗的朗 「那天晚饭见了面,我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另一半就是对方。太巧了,对吧?他们的经歷也是,怎么会有那么多偶然?」方曦低眉看海,唿出一团烟雾,「这些偶然巧到让人觉得,那该是必然。」 两个人家世显赫,有才有貌,没有继承压力,自由选择了兴趣事业,还有一段如此浪漫的爱情。他们的故事,任谁来看,都是圈子里罕见的梦幻童话。 盛景也会这样觉得,甚至会羡慕,如果当事人和他无关的话。 他的耳朵已经麻木了,心脏也是。心跳很缓慢,慢得很清晰,一下又一下,从内由外敲击,周围安静得好像只能听见胸腔里的震声。他像被敲了几闷棍,又疼又晕,疼得肺腑颤抖,晕得天旋地转。 尽管最开始是他对周迎暄的过去一概不问,但此刻心中还是无可避免地燃起熊熊火焰。怒火,也或是妒火。 「后来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方曦靠坐在书桌上,把烟按灭在金属菸灰缸里。看着菸头里的红星熄灭,嘆出的最后一团白雾瀰漫开,模煳了他的眉眼。 「一年后,我弟弟去世了。」 盛景的痛感变得迟钝。如几丈高的烈火突然被浇了一桶冰,火没灭,却又有冰的温度,烤出潮热的水汽。愤怒和嫉恨的对象早已成了一捧灰,轮不到他的火去烧,他徒然俯视火堆,被迷茫的空白包围。 所以他是个替代品,所以这就是他成为替代品的原因? 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真荒唐。」盛景呵笑几声,平復了唿吸:「你们,还有周家的每个人,都知道她同意跟我结婚的原因,是吗?还是说,周家就是因为这个才提的联姻?」 嬛 方曦轻嘆,答非所问:「梦和清醒的边界,没有那么清楚。」不知所云的一句话后,他说:「她是最清醒的,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清醒?拿别人当替身这种荒唐事,你们没一个人阻止她,还纵容她,」盛景冷笑,「你们也够荒唐的。」 是啊,作为朋友和家人,如果真的爱她,就不该纵容她。他的话有道理,方曦却摇摇头。 「对别人好的方式有很多种,每个人都不一样。你所说的『纵容』就是我们认为对她最好的方式。你可能不会理解,但我们都是为了她好。她做出了她认为可以幸福的选择,我们也选择尊重。这些选择肯定会伤害到一些人,但那无所谓。」 方曦说的时候有种平和的冷漠。毕竟对他来说,周迎暄是看着长大的妹妹,亲弟弟的爱人,比那「一些人」重要得太多,她快乐就好,他又何必在乎「一些人」的感受。 「据我所知,你跟那位顾小姐似乎关系匪浅,这件事应该对你伤害不大,」方曦淡淡开口,可抬眼看到和弟弟一样的脸,他有所触动,「但我还是诚心向你道歉,为我们每个人的,『荒唐』。」 盛景冷眼听他说完,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你回去以后,要跟暄暄离婚也好,不离婚也罢,甚至你指责她、骂她,反正说什么都好,就是别和她提方朔,千万别提。」方曦诚恳又郑重地开口:「盛景,我请求你。」 盛景没回应,迳自离开。 方曦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无声嘆气,又点了根烟,坐到沙发上,拿起那张合照。 方曦想起刚知道周迎暄结婚时,他和祝恩想去看看她,却被奶奶钟猗阻止。奶奶说,别去了让她触景生情,影响她的新生活。谁曾想,她结婚的人竟和旧时旧景一样。 他又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想到盛景。 盛景若不喜欢她,她反倒能如愿过下去;可盛景若喜欢她,就必然会问到他这里。盛景回去之后,或许离婚,或许不离,总之无法再跟今天之前一样。 方曦走到窗前看远处积聚的阴云。自己的所说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他现在,也不清楚了。 大宅后的矮崖上,盛景顺着石阶而下,走到沙滩上散心,试图让海风吹走心底无可言说的混乱。 天气变得很快,几个小时就晴转多云,海也看起来灰而阴沉,对时间的感知被模煳,临近傍晚却看起来像上午十一点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不远处有个小女孩坐在沙上堆城堡。她一边堆,一边自言自语,很开心的样子。但有几只海鸟很奇怪,总是停在她的城堡上,时不时扇着翅膀跳来跳去。 小女孩用手驱赶,海鸟却扑扇得更厉害,不愿意走,依旧跳来跳去。她好像生气了,一手举起铲子挥舞,一手护着小小城堡,架势兇狠。 海鸟终于惊飞,离开时爪子却带塌了一点沙。 小女孩瘪着嘴强忍泪水无果,最终抽泣起来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碎。 「我们一起把它补好吧。」盛景在她身旁蹲下,一边用沙子填补城堡的空缺,一边对她微笑。 小女孩止住泪水,随着他的动作高兴起来:「好!」 缺角很快就被补好,有些不齐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但小女孩很开心,仰脸对盛景笑:「谢谢叔叔!」 盛景拍了拍手中的沙,微笑着用手背抚她凌乱的额发。 她梳成麻花辫的头髮柔顺乌黑,笑起来的眼睛清澈明亮,看着她的小脸,他的手渐渐顿住。 「你叫什么名字?」 「方晴朗!」小女孩笑眼弯弯,「晴朗的晴,晴朗的朗!」 「sunny!」女人的叫喊传来。 盛景起身回看,走过来的是祝恩。祝恩看到他,微微张唇。 「妈妈!」sunny 朝祝恩挥手。「我的名字是妈妈起的,好听吧?」她拉了拉盛景的袖子,抬头问他,笑得开心又自豪。 「嗯,好听,」盛景轻应,「叔叔该走了。」 他向走来的祝恩点头示意后,错身而过。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啊?」sunny 好奇地问。 可妈妈没有回答,只是牵住她的手。她也看不见妈妈的表情,不知道妈妈望着离去的男人,脸上是她现在不会懂得的复杂。 距离周迎暄从西山公馆离开快十天了,盛景回到 a 市后问郑管家她东西搬得怎样,郑管家说:「太太没回来过,什么都没拿。」 搬走的只有她这个人。也是,房子衣服都能再买,这些不要也就不要了。盛景看原封不动的这个家,看家里每个角落,眼前不断闪过她还在这里时的片段——修剪鲜花,弹琴,烘焙,注视他,对他笑,说她爱他。 他感到被欺骗。 可一开始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买卖。是了,买卖,交易关系,而不别的什么关系。他想找她要个说法,又茫然。 讨要说法,然后呢?让她道歉吗,赔偿吗?那再然后呢?他想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他想要什么呢? 盛景安慰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知道了真相,不用当别人的替代品,也不影响两家合作。 然而劝好自己没几分钟,他又愤懑地想,她突然的放手算什么,良心发现? 他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于是他拼命工作,不给自己留空暇。因为一旦想起,尤其想起周迎暄和那个男人的事,就像一个路人途径一场盛大的狂欢派对却只能远远旁观,那样的寂寥和荒凉。 盛昭昭犹豫许久,还是按响了公馆 6 号的门铃。 进去见盛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文件,她轻声叫:「哥。」 「来了。」盛景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继续看文件。等了半天没声音,他又抬头,见她杵在那儿不吭声,他问:「怎么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盛景以为她来要钱,就说:「没零花钱了?回头我让陆秘书打给你。」 「不是!」盛昭昭大声否认,又低气说,「我不是来要钱的。」她握紧的拳抖了抖,像给自己打气,最后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开口问。 「你跟暄暄姐是不是没领证?」 「你胡说什么。」 「我都听人说了,你们根本没领证!」 「你听谁说的?」 盛昭昭没了声音。 她昨天晚上从外地回来,在学校侧门看见邵辰。他站在树下,好像在等人。还没等她跑过去打招唿,就看见一张白车把他接走了。周迎暄的车。 她大吃一惊,立即叫了计程车跟上,发现他们回了中林雅庭。她知道周迎暄在这有房。 她思来想去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打电话给邵辰。 「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啊,怎么了?」 「你家什么时候搬中林雅庭了?」盛昭昭冷笑,「我知道你现在跟暄暄姐在一起。马上下来,我在楼下。」 邵辰很快下来,盛昭昭质问他:「你跟暄暄姐怎么回事?」 「我跟她在一起了。」他耸耸肩,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在一起?」盛昭昭气得要喷火,「你知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抱歉,昭昭,」邵辰这回是真心实意道歉,「我早就知道了,我还知道她是你嫂子。」 「知道你还……」 盛昭昭揪住他领子抬拳想打他,他及时防住:「不是,你不知道吗?」 「他们又没结婚。我的意思是,没领证。」邵辰反而奇异地看她:「这种合约夫妻不都是各玩各的吗?再说了,你哥也跟别的女人搞一起了,我跟暄暄姐在一起也没什么问题吧,你干嘛这么生气?」 盛昭昭显然一无所知。 「哥,对不起,当时我只想让暄暄姐多交几个朋友,才拉着她跟我们一起玩,没想到……都是我的错……」盛昭昭自责引狼入室闯下塌天大祸,眼眶都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不关你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盛景闷声道,喉咙干涩。如果周迎暄不点头,别人再勾引也没用。 他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原来这是她离开他的原因吗,她喜欢上别人了? 盛昭昭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到底怎么回事。暄暄姐是真的移情别恋了,还是单纯为了报復她哥?二十岁的女孩直来直往,根本憋不住问题。 「哥,你是不是真的跟顾惜凡搞一起了?」 盛景气闷,懒得解释。 这时郑管家走过来:「先生,太太的东西到了……」 盛昭昭眼尖,老远就看到她手里抱着的是什么。还没等她询问放哪儿合适,盛昭昭就拦下她:「哎呀,这个东西是暄暄姐给我买的,给我吧,郑管家你辛苦了快去休息。哥,我有点事先走了。」说着她接过东西就要跑。 「盛昭昭,站住。」 盛昭昭僵在原地。她不敢动,只能听着有压迫感的脚步声逼近。 盛景现在对碟片这种东西很敏感,他看到了,那摞东西就是碟片。走到盛昭昭身旁,他垂眼看。 是音乐专辑,还是亲签版。歌手的名字很熟悉,他记得是盛昭昭的朋友。 「邵辰。就是这个人,是吗?」他眯眼问。 盛昭昭不敢吱声,但她心虚的表情已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想到什么,盛景拿起手机搜了这个人的视频看,只听了一句他就冷笑起来。 他还以为周迎暄离开是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他,或是真的喜欢上别人,没想到是找到新的替代品了。想必这个替代品比他更合她心意,才让她对他提结束吧。 他真不甘心,他竟然还不是她的头号替代品。偃旗息鼓的火又勐烈烧起,他眼睛黑得吓人。 盛昭昭发憷,小声问:「哥,你打算怎么办?」 「没领证的事别跟妈讲,剩下的事不用你管。」盛景低声吩咐后,平静地笑了一下。 「她的住址告诉我。我会自己处理。」 27.现在的年轻男孩真不要脸 无休无止的雪在下。一个一个脚印踩下,吱吱呀呀,留下一串雪坑。这片雪原无边无际,找不到尽头,仰起脸只能看到黑夜中打着旋落下的白点。 周迎暄醒来,拿起手机看时间。早上九点整。 被子顺着起身的动作滑落,温度下降,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旁边没有人。她套上睡裙,打开卧室门走出去,外面空荡荡的,也没有人在。 邵辰周六没有行程,两人约好去东郊的度假村玩,周迎暄正疑惑他哪去了,电话就响起。 是邵辰的电话。她接起:「餵?」 「你现在来西山公馆,我有事问你。」邵辰平静之下隐有怒气。 还不等她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她愣愣地看着屏幕,直到它自动熄灭。 一小时前。 公寓的门被敲响。正洗漱的邵辰一边抱怨谁大清早的上门来,一边迅速打理好自己。走到门口,看清电子猫眼屏上显示的人像,他意外地一挑眉。 门缓缓打开,邵辰对着来客摆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盛总,早上好啊。」 盛景垂眼一扫,门口的地毯上摆着熟悉的高跟鞋。周六,这个点,周迎暄肯定还没起。他唿吸一窒,喉头滚动了一下。 盛景抬眼,面无表情打量扶着门的年轻男人。他颀长俊朗,一身家居服自在慵懒,站在这儿,一副宣示主权的姿态。 乳臭未干的年纪,不过小有姿色,盛景想不明白除了那副嗓子他还有什么值得周迎暄喜欢。 邵辰同样打量门外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裤,比在媒体上看到的形象更成熟英俊。他不屑地想,有钱老男人而已。 「你是邵辰。」 「对,」邵辰点头,「盛总有事?不如进来说。」他做出邀请的手势,无端像在挑衅。 「不必了。」盛景轻嗤,眼中暗流涌动。他反过来邀请对方:「我来是想请你去我家做客。」 「什么?」 「有些事,你有权利知道,」盛景似笑非笑,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周迎暄选择你的理由,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邵辰确实没有拒绝。他好奇盛景所说的。 于是两个男人同乘一车,在诡异的气氛中来到西山公馆。 从进别墅的大门开始,邵辰就在暗暗观察。 房子宽敞得离谱,和公寓相似的简约风格,却感觉更温暖一些。 四处点缀着彩色艺术摆件,沙发一角放着被主人遗忘的象牙色手提包,茶几上随意摆着几本时尚杂志,哦,还有小圆桌上支着的婚纱照。这些都在告诉邵辰,周迎暄是这里的女主人。 视线从相框上挪开,邵辰低了眉,心中气闷。他疑心盛景是故意带他来看看他们奢华又温馨的家,刺激他。 管家打扮的年长女人迎过来问盛景:「先生,需要茶点吗?」 「送到楼下的会客厅。」 郑管家颔首,在离开前朝邵辰点头致意。 她显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能以为他是男主人的朋友。邵辰不自在地回礼。 盛景的眼睛捉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侷促,无声哼笑了一下,又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请吧。」 两人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面对面坐定。郑管家很快送来茶点,为他们斟好茶后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点心架里有精緻的小蛋糕和饼干,还有可颂三明治,准备得很周到。盛景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意道:「你还没吃早餐吧,吃点?」 真是见鬼,邵辰哪有心思跟他在这里共进早餐。见对面的男人只是慢条斯理喝茶,他先沉不住气。 「盛总,你找我来不会真是为了和我一起吃个早餐吧?」 盛景轻嗅茶香,自顾自地说:「还是大吉岭红茶好喝。」 这话在邵辰听来像在炫耀财力,他不耐地起身:「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暄暄和我今天有约。」 盛景放下茶杯,不轻不重的声响。他笑了一下:「好吧,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我们就开始谈正事。」 邵辰反感他不紧不慢的从容样子,全然一副正室姿态。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如此。 「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 摆正室的架子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想逼他离开,这位盛总好像也就这点能耐。邵辰挑眉笑道:「不止喜欢,她说爱我。」 「你作为一个第三者还真是嚣张。」盛景淡淡点评。 「啊?盛总不知道吗,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邵辰笑得纯良。 现在的年轻男孩真不要脸。盛景眉头终是忍不住微蹙。 邵辰语带挑衅:「更何况你们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侣,盛总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再说了,你自己都跟那位顾小姐不清不楚的,还有脸管合约妻子有没有男人呢?」 盛景不想跟外人解释这事,饮了一口茶,将掀起的怒气压下,他起身走到墙壁前的长柜旁。 盛景觉得邵辰是够不要脸的,但他很清楚一件事,年轻难免气盛,邵辰到底不够成熟,还很天真。 漫不经心想到这儿,想到一会儿可能发生的事,盛景甚至觉得这个男孩有点可怜。 「我有东西要给你。」 「盛总不会是想拿钱打发我吧?」邵辰嗤笑。 盛景递到他面前的却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笔钱周迎暄会给你的。」嘴角牵起微妙的弧度,盛景开口,像在蛊惑:「打开电脑看看吧。」 邵辰狐疑地看他,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脑。 他看了一会儿,脸色变得很差。盛景靠着沙发,双腿交叠,一手伸直在背枕上,眼睛深邃又专注,像在品鑑对面人的表情。 「这是暄暄?和谁?」 「视频里那个男人,是她的……」盛景一顿,「前男友。」 「你什么意思?」 「你也听到了,你和他声音一样。」盛景耸肩:「意思就是,你是个替代品。」 「我不信!」邵辰冷声道,「肯定是你合成的。难为盛总为了骗我费这么大的心机。」 「是真是假,你问问不就知道了?」盛景像个朋友那样提建议,而后带起几不可察的恶劣笑意:「还是说,你不敢?」 周迎暄很快回到西山公馆。郑管家听到声响出来迎接:「太太。」 她在一楼转了一圈不见人影:「他人呢?」 郑管家自动理解为问盛景:「在楼下会客厅。」 周迎暄下楼。b1 走廊没开灯,昏暗无比,只有会客厅开着门,透出光亮。 她走进去,看见邵辰坐在一边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面前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在他对面坐下,看到面前半杯红茶,放下手包的动作滞了一下。 「什么事找我……」她刚开口,声音就被他转过电脑的动作止住。 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她瞳孔缩紧。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那些影像。 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从哪儿弄来的视频,她就听到邵辰毫无温度地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周迎暄缓慢眨眼,回过神,「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邵辰唿吸不稳,怒而受伤:「所以,你真的把我当替身?」 周迎暄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屏幕上的影像,又看了看他。两道一样的声音重合,她恍惚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邵辰无法读懂她的表情。她像个置身事外的梦中来客,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陷入自己的思索中。 「周迎暄,」他叫她,不死心地问道,「你和我在一起,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喜欢我、爱我吗?」 「爱,」她条件反射似地回答,「我当然爱你。」 他刚喜悦了一秒,就被她依然恍惚的神情狠狠抛回谷底。他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又带着些绝望的希冀开口。 「你爱……邵辰吗?」 抱臂靠在门外一侧的盛景隐于昏暗中,同样在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周迎暄的声音传来,平静又果决。 「不爱。」 意料之中的结果。盛景闭了闭眼。 从法国回来后,他復盘过去一年,迅速分析明白了周迎暄的行为逻辑。 她说的「我爱你」比唿吸还自然,不是轻浮,而是把任意一个替代品当作信号站,再把这句话说给那个遥远的灵魂听。她如坠梦中,又分外清醒,谁到底是谁。 很荒唐。 他问邵辰敢不敢找周迎暄对峙的同时,也在心里问自己敢不敢。答案是不敢。他不敢听到周迎暄对他说出这两个字。 但好在,这对一个自以为陷入热恋的男孩来说,会是个不错的打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想像到邵辰现在可能会有的表情,盛景快意之后,竟有些,物伤其类。 视线重新聚焦到面前的年轻男人身上,周迎暄根本没思考就立即给了他答案。她轻声嘆气,遗憾的表情像在责怪他为什么非要问出那个问题。 邵辰明白了。 如果他没多问一个问题,她会假装爱他,哄他留在身边,然后继续把他当替代品。 其实她选择的对象不是他也可以,只要有一副他这样的嗓音,谁都可以。她喜欢的只是他喉咙里的声音,在她面前他只是一条声带,而非一个完整的人。 想到这里,他喉咙涌起灼烧感,好像嗓音被人夺走一样,他忍不住抚上自己喉头。巨大的荒唐感和背叛感让他后背发麻,甜蜜的气球被轻而狠地扎破只剩狼狈的碎片,他失望、心伤、愤怒,却说不出话,只能握拳颤抖。 女人只是平静地看他,没有丝毫愧疚,没有丁点闪躲。 不可理喻。除了疯子,谁会这么不可理喻。 「你疯了。」邵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对不起。」 周迎暄清楚,没有谁知道实情后还甘愿做替代品的,她和邵辰就到此为止。她说:「这段时间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 她的语气没有变化,依然是平和温柔的,像和他说起工作日常那样,依然看着他的眼睛,像认真听他说起琐碎趣事那样。邵辰才明白,她的温柔一视同仁,温柔背面的冷漠也是。她如一潭死水,任凭石子掷入,都不会有一点波纹。 她又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补偿你。」 邵辰迟缓的神经感触到她话里的字眼。 补偿,什么补偿?钱,还是资源? 对啊,他最开始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趁此机会捞点精神损失费再把诡异又疯狂的关系结束,多好? 可是他听到她提出补偿,丝毫高兴不起来。 也许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在图利的时候还起了图情的念头。他未必心思纯粹,却又深觉被欺骗辜负,于是,被无情玩弄得心碎。 贪心就算了,周迎暄一直对他大方,出手阔绰,轻易就满足了他最初的贪心。 但贪心恰好多了一点点,所以他被这不该多的一点贪心反噬,最后赔了身体又折心。 周迎暄从包里拿出支票簿,纤细的手握着钢笔流畅地写下一串数字。她扯下那张支票,神情自若地递过去。 她此时尤其大方,支票上的金额可观到惊心,让人快要怀疑她是否是个中惯犯。 周迎暄似乎一直清楚他是为了什么接近她的。但她不在乎,现在也不在乎此举会否伤害到一个可能真的喜欢她的男人。 她的神情一直没有变化,到了邵辰眼里,却好像在说: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也许因被洞穿而羞恼,也许觉得被侮辱而愤怒。他接过,冷笑着把支票撕碎往旁边一丢。 「周小姐,我不需要你的施捨!」 邵辰疾步离开。 一个月不到,只比露水情缘长一点,他们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周迎暄看着地毯上的白色碎屑,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想着打扫得辛苦郑管家了。 她起身离开。转出门口时却被人扣住手腕。 四下昏暗,男人靠着墙,神情难辨。低沉的嗓音叫她:「周迎暄。」 听出是盛景,她说:「你也在。」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他莫名其妙说:「当然,也是你家。」 挣了挣手腕,还是没能摆脱大手的桎梏,她冷声道:「是你。你动了我的东西,还拿给他看。为什么要破坏我和他的关系!」 警惕的语气和质询的问题,盛景说不上哪种更让他难受一点。但她说的没错,破坏,从知道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他就想破坏所有。 「既然坏了,就丢掉,」他说,「我有个提议。」 「你留下来,」盛景扣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她就跌进他怀里,「我需要一个妻子。」 有时候作出决定无需深思熟虑,往往只在一瞬间。 选择爱我的,还是我爱的。这个问题放在以前,盛景会毫不犹豫选「我爱的」,和不爱的人相处生活,一定是难以想像的酷刑。 但对于爱,人不只会想要去爱,还会想要被爱。一颗长久得不到所爱之人回应的心,是寂寞的,需要温暖的,所以有人来爱他时,他的心颤动了,旧的爱动摇了。尽管——他得到的爱是被刻意营造出来的错觉。 他眼中温柔的、熠熠生辉的周迎暄,其实根本没他想像中那么好。她是个有着复杂过去的女人,而且荒唐,匪夷所思,还是个忍受不了寂寞的女人。 他并不爱她。如果爱是放手和守护,他大概是不爱周迎暄的,他只想把她绑在身边,让她只看他,只对他笑。他需要那种她「爱」他的生活。没错,他需要她。只是需要她。 周迎暄抬头看盛景,想说:你需要什么样的妻子找不到,没必要是我。还没等她说出拒绝的话,他又立即开口。 「你也需要我,不是吗?」盛景垂首靠近她,近到两个人的唿吸交错在一起,「我们各取所需。」 他的面容从晦暗中清晰,周迎暄不由恍惚。这样的生活可以继续下去的话…… 她动摇了。 他的提议太诱人,她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28.很多时候不能比 周迎暄洗完澡,擦着头坐到梳妆檯前,手刚碰到吹风机,它就被另一只手先行拿走。 男人自然而然给她吹头,动作比起一开始已经熟练很多。周迎暄从镜子看他,他专注地拨弄着她头髮,手指时而从黑髮间穿过,颜色分明。 这三个月,生活回到正轨,似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盛景的举动有点异常。 住回西山公馆的第二日,早餐时,她注意到盛景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摸了摸戒环:「之前都放在书房。」 他又不经意问道:「你的呢?」 她当时说,应该在衣帽间。可后来上楼去找,并没找到,她死活想不起来放去哪了。 她只能说:「抱歉,好像找不到了。」 盛景说:「没事,买新的就好。」 看他面色如常地系领带,不甚在意的样子,她放下心来,却又害怕他真的重新买戒指让她戴。但还好没有,他似乎很快忘了这事。 她还提过一次顾惜凡,问她最近怎么样。盛景说没联繫不知道,又说起此前的绯闻事件,向她道歉。 「其实没关系的……」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他隐有不快,她识趣地打住,及时换了话题。 此外,白天送她上班,经常发信息报备自己行程,频繁约她吃饭,晚上基本回家很早,还等她洗了澡要求给她吹头髮……盛景好像很闲,周迎暄都快怀疑他家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 桩桩件件,她很难不看出点问题。他对她有好感。 但其实这些并非她想要的。 太具体的东西往往没有想像空间。像心爱的人偶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违背她意志自己动起来,和她期望的模样有了出入。 牢牢重叠的影子开始晃动。 她把和盛景的关系视为合作,互利,各取所需。合作关系里最重要的是平等,她宁愿像从前一样,两个人的心都不在对方身上,反而公平。 现在不一样了,他为天平加码,她不得不多花心思来维稳这段关系,毕竟他要是闹脾气,她也过不顺心。而且——感情上的失衡让她没法再心安理得,她到底有种心虚。 关于她的事,也不清楚盛景知道多少,为免他问,她影音室也不再去了,她侥倖认为他的所知范围仅仅只到那些影片。 他没问起,她也不提,大家都装聋作哑。她想,就这么稀里煳涂过下去也挺好。 暖风烘着,周迎暄昏昏欲睡。吹风机关闭,放下,她被抱到大床上。一沾到熟悉的床,她就自觉缩进被子里。 明天是她生日,盛景问:「明晚去你喜欢的那家餐厅吃饭,好不好?」 她迷迷煳煳应:「好。都听你的。」 女人很快睡着,面容安宁。 盛景其实很想质问、指责、咒骂,但这样未免太像怨夫。 又因为有方曦的请求在,他始终没问没提。他隐有猜测,若提了,多半会伤害到她。 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的话,回到正轨的生活很踏实,有种安稳的幸福。就像正常夫妻那样,亲密而温存,近似爱情的甜蜜。 不过,苦头也不少就是了。 周迎暄把他们的婚戒弄丢了,他有些失落,可随后就很欣喜,因为正好能买新的。买新的,仿佛一个不错的预兆,预示生活可以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他去过几次珠宝店挑戒指,但没买成。一方面是不满意,他觉得那些戒指普通。其实对戒就算设计得再精巧又能不普通到哪去,但他总觉得不满意。 另一方面他清楚,买了戒指她也不会戴。所以最后他没买。 有一天,周迎暄问起顾惜凡,他还以为是迟来的算帐,高兴了一会儿。 只有当注意力的焦点转换到她身上后,再回想自己做过的事,他才明白那些对她而言会多具伤害性。 当然,周迎暄根本不在乎那些,所以也没受伤过,想到这,他也不明白自己是行事败类的愧疚多一点,还是不被在乎的焦灼更多一点。 他向她道歉,不仅为了认错,还为了看到她的不依不饶、生气和责骂。可当她又做出体谅他的大度样子说没关系时,期待还是落空。 他已经识破这些都是她的辞令,他不乐意听,于是压低眉头。她倒是很识时务,适时噤声,没再说下去。 那是她的真实想法,却被爱的包装藏起。她每每这样说,就好像在表示:无所谓,反正我又不爱你。 她把两人的关系当成一份工作,她付出妻子角色的义务,她也获得一个替代品在身边。周迎暄算得很公平,很清楚。他想,她或许比他还适合当个商人。 摸清周迎暄的思路后,显然易见,他对她好于她而言是负担,有碍她想要的那种公平。像原来那样不近不远、不咸不淡最合她心意,他也应当如此做,哪怕是出于尊重合作伙伴的意愿。 但可惜的是,想对一个人好并不是一件容易克制的事情。 如果感情也能像工作一样容易该多好,运用知识、信息、人力,很容易就能做出决策,再难的项目也规划得出下一步该怎么走。奈何人心最难捉摸,尤其周迎暄的,于是他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苦于无从下手、无路可走。 周迎暄侧身向他,不自觉拽住他的手,睡颜如婴儿纯净,仿佛不谙世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盛景气闷,把她的手拿开,关了灯,背朝她睡下。 好天气的下午,密林环抱中静卧白色建筑,这里恍若人世之外,空寂而幽美。顾惜凡再次来到新月美术馆,还是不由感嘆此处风景之美。 今天比上次来热闹很多,临近闭馆时间了,人们依然进进出出。走到大门口,她看到海报架上的字——「shuo 绘画作品展」。 此前接到周迎暄电话时,顾惜凡心惊肉跳,以为她隔了那么长时间还是要找她讨要说法。她辩解的词都想好了,接起电话却听周迎暄说起画展的事,她上次没能看到的那幅画马上要展出,所以周迎暄邀请她去看。 周迎暄友好相邀,顾惜凡也确实感兴趣,于是她来了。 拿上一份展览介绍册,顾惜凡看了才知道,原来 shuo 的画作基本全都收藏在新月美术馆。想着以后得常来了,她挤过人来人往的阶梯,走到二楼的特别展厅门口。 shuo 的作品平日就在特别展厅展出,其实无需再特意策展,她猜想一定是因为《x》这幅从未示人的画。她太好奇了,那幅画该有多好,值得周迎暄为它单独办一场展览。 展厅里人意外地多,顾惜凡走进去时吓了一跳。站着的人们形成一个半圆围在外面,她走近从人头缝隙里看,才发现里面正在举行沙龙。 两张长沙发斜对而放,中间一张圆桌摆着茶点,周迎暄和几位外国女士正坐在那儿对谈,下方的几排长椅也都坐满了人。 周迎暄穿着酒红色丝绒长裙,法式蕾丝方领很古典,乌黑的头髮盘成低髻,戴着一圈细细的珍珠发箍,耳饰也是相衬的珍珠。黑眉,红唇,和以往见到时不一样,她今天特意打扮过。 与谈人提问时周迎暄偶尔会扬起眉毛或笑笑,显然听懂了,但她很耐心,等到翻译把问题告诉听众后,才开始娓娓而谈。顾惜凡很惊奇,若非知道她是音乐专业出身,她一定会以为周迎暄是学美术的。 绕到一旁,顾惜凡看到了原本是空白的那处墙上,挂了一幅画。shuo 的《x》,一副肖像画。她拉下一点墨镜,仔细观看。 朦胧的笔触,和暖的色彩,画里的女人普普通通端坐着。比起他更出名的作品来说,逊色很多,只能算中规中矩,是以停在这幅画前观赏的人不多。 但奇异的是,这幅画看起来很温暖,像在一个和煦的午后,吃了块可露丽,然后和爱侣谈论起今天的琐事那样平淡、舒心。 画里的女人,不像素描人像可以清晰辨认出是谁,但顾惜凡觉得和周迎暄很神似。视线落到画框下的介绍牌,她才发现上面标註着创作时间。年份不同,日期却和今天相同。 顾惜凡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离开展厅,顾惜凡走到二楼的露台上透气。白色建筑后方是花园咖啡厅。玻璃桌,藤编椅,米色户外伞,浪漫又有情调。 垂眼一看,看到庭院一角坐着盛景,她愣了一下。 她一直在忙工作,不太了解盛景和周迎暄的情况。但听彭弘深说,那夫妻俩没什么变化,还跟原来一样。 知道后,她既安心,也落寞。 她没联繫盛景,盛景也没再联繫她。虽然不可避免感到失落,遗憾到头来连朋友和家人都没得做,但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想到刚才那幅画,她自嘲了一下心底飘过的某些想法。 盛景知道不知道,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那些爱恨情仇很纠葛,但那是他们的故事,与她无关。 她不想再牵扯这些事。无论怎样,都和她没有关系。 顾惜凡静静离开了。 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庭院里喝咖啡,笑谈,就算是独自一人的,也看起来悠闲舒适。谁都不像盛景,眉头微蹙,结着数不尽的烦恼一般。 盛景喝了一口咖啡,眉头的结更深。喝惯了的美式突然变得很苦,他想得跟周迎暄说,她这儿买的豆子不好。 一饮而尽后,盛景回到车上。 他来接周迎暄去吃晚饭,早到了一些。也许真的坐不住,也许确实好奇,反正他进去了,去了之前从未踏足过的这栋美术馆。 他看到琳琅满目的藏品,很周迎暄的审美风格。他看到有个展厅里挂着周迎暄所资助的自闭症画家的作品,别具一格的印象主义。他看到周迎暄工作时的样子,优雅知性。他还看到特别展厅里的画作,很艺术,很美丽,出自一个英年早逝的画家之手。 其实进入美术馆前他就多少猜到了,但还是想亲眼去看,像自虐一样。 他更了解了她一些,但为什么,都和方朔有关。 周迎暄终于忙完。车门打开又关闭,她坐上副驾,繫上安全带,问盛景:「什么时候到的?」 没有回应,她从后视镜看他。他手搭着方向盘,英挺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不高兴。周迎暄以为他久等生气,就解开安全带,撑着扶手探身过去。 蜻蜓点水似地在他唇角碰了碰,她说:「对不起嘛。沙龙结束得有点晚,让你久等了。」 她的唇刚离开一点,他的唇就追上去又吮又吻。把她亲得气喘了,他才分开一点,问她:「我送给你的戒指放哪儿了?」 「戒指?戒指?」周迎暄茫然地重复着这个词,似乎在藉此争取思考时间。 盛景提醒:「蓝宝石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啊!」她想起来,笑着说,「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呢。我有好好保管的。」 她的表情甚至像在求表扬:你看,这回我可没有乱丢了。 盛景笑不出来。 方朔的东西被她放在那么大的空间里,毫不掩饰地向人展示。他的东西却被她锁在小小的保险柜里,暗无天日。 今天以前,他一定会认为把戒指放在保险柜里体现的是她的珍爱,但现在他明白,这只说明她根本不在意。 如果不是刚才进了美术馆,他现在一定会被她哄得高高兴兴。他不该进的,不该进的,但进了,所以现在听到她讨好卖乖的话,他自讨苦吃。 他想到婚戒。即使一直没戴,他也好好放在书房以备不时之需。她却完全记不得放在哪儿,也许婚礼用完就随手一丢,再没有理会。 他还想到她的改变。她不再去影音室固然可喜,但同时,她也不再说爱他,即使是假的也不再说了。在那些光碟中,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爱意,之前他沾故人的光得到的,现在也没了。 视线落在她衣裙上,他又想,今天她打扮得那么漂亮是因为生日,还是因为方朔的作品展。 盛景扶着周迎暄的后颈,狠狠吻这个口蜜腹剑的可恨女人。 唇舌翻搅,水声黏连,直到两个人的唿吸都急促。她靠在他怀里喘息,他按着她后颈的手没有离去。 很多时候不能比。明知道不能比,还是情不自禁去比,于是越比越痛。 他和她过着好像一切都没变的生活,不就足够了吗?他需要的就是她待在他身边,仅此而已不是吗? 但是不够。越想越怨,越嫉妒,越恨,越觉得,远远不够。 29.他们还是否会有幸福的可能 衣帽间的中岛上是珠宝柜,各类首饰应有尽有,每一件都流光溢彩。盛景从侧边衣柜里拿出衬衫穿上后,转身一瞥,被玻璃柜正中放着的那件珠宝摄住眼球。 女人搂上他腰腹,他衬衫没扣,所以她微凉的手直接覆在他块垒分明的肌肉上。 周迎暄从后面抱住他,侧出头,同样去看放在一众珠宝正中的蓝宝石戒指。她说:「我昨天从美术馆拿回来的。」 她很敏锐,察觉到那天盛景可能是因为戒指的事不高兴,所以她昨天从办公室拿回来,特意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认为这样盛景也许会高兴。 盛景转身看她,试图从她的表情分析出她的动机。讨好,心虚,愧疚,还是什么。 周迎暄仰面问:「你不高兴吗?」 盛景只是看她,不说话。他喜怒难辨的样子有点憷人,周迎暄踮起脚,搂着他脖子,亲他唇角:「你还在生气吗?」 唇瓣离开的一瞬间,盛景伸手扣住她后脑勺,把此前软绵无力的吻加深。 说不清道不明的千头万绪剎那间汇聚成勃发的欲望。 盛景突然把她按在衣柜上,更强势地吻她。 流连而下,手也滑过。哼声因软麻的知觉溢出唇齿,周迎暄想,盛景的手或许比她还适合弹琴。 盛景似乎有意让她休息一会儿,暂时停下,只留若即若离的唿吸交缠和吻。可刚平復一点,修长有力的手指就探入香槟色睡裙下摆。 柔滑的白键,耸起的黑键,肆意的,撩拨的,从行板到急板,如一曲幻想即兴,从未有过的攻势激烈而不讲道理,最终以失控的上扬延音收尾。 周迎暄腿软得没站稳,还好被盛景拦腰捞住。她只能由男人搂着,附在他怀里休息。 他今天太狂浪了,像变了个人。 盛景垂首,在她耳边问:「我是谁?」 周迎暄迷离的精神清醒了一点。第一个念头是,他都知道了。第二个念头是,原来他是来找她算帐的。 她只是喘气,不说话。盛景把她扛起来,走回卧室,丢到床上。 床很软,周迎暄倒在上面不疼,但看着盛景只有欲色隐约可察的脸,开始心里打鼓。 窗帘的深色外层敞开,内层的白色纱帘完全挡不住晨光。现在是白天,清早,完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但盛景好像在生气,周迎暄想,做了就能恢復常态的话,顺着他也没什么。 盛景完全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把衬衫脱了丢到床下后就按着她吻。 他今天太不一样了,唇舌缠绵过于兇勐,弄得她头脑迷煳。他的手也是,过于周到地照顾她每寸肌肤。 一年多,足够他熟悉她的身体。 断奏的指尖继续,他似乎无需练习就掌握了各种触键技巧。但这回没有节奏可言,腕推,腕落,构不成惯性的韵律,像坏心眼的孩子随便拍打琴键,发出些混乱的声响。不知道下一秒哪处会被按动的感觉,刺激得人心痒难耐。 周迎暄抓着他的手臂,水盈盈的眼睛看他。他却突然抽离,垂眼认真观察自己手指,那种说不上来的性感暧昧让她面红耳赤。 盛景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指尖,问她:「你要我吗?」 看见他的动作,周迎暄浑身更烫,胸口起伏更甚。 「要……」她嗓子里也灼热起来,「我要你……」 手指在她唇上抹了抹,跟她接吻的同时他挺身。听到她的叫声,盛景附在她耳边,似笑非笑。 「你那么爱他,可还是拒绝不了我。」 无比温柔的的语气,不可揣摩的深意,她情潮渐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周迎暄抬眼,男人的脸上是没见过的恶劣笑意。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撞得叫起来。 盛景看起来非常冷静自持,只有紧绷的下颌显示出他处于极致的愉悦里。他的唇舌和双手四处煽风点火,好像非要看她因他的玩弄而迷乱的样子。 「我是谁?」 盛景的问话也没停下,一直在她耳边低语,一旦看到她露出无措的表情就加重一下力道,继续问。 扶着他的手,周迎暄的视野随着他有力的节奏模煳,他臂上的青筋仿佛也要冲进她掌心。 他现在好陌生。 他一直是个温和的人,换句话说,寡淡如水。她也从没想过要真正去看这个人。但他此时此刻的恶劣和捉弄,让她不由重新审视他。 哪怕她潜意识不情愿承认,可确实,他陌生的样子对她来说是有吸引力的。这个当下紧紧包裹住她的,是属于盛景的强烈存在感。 周迎暄听着他一遍又一遍问,恍惚了。 是啊,眼前这个人,他是谁?方朔削瘦一些,皮肤更白皙,对她总是温柔,怎么会露出这种隐有怒气的顽劣笑意。如果他不是方朔,他是谁? 意识到自己在把他们做对比,周迎暄感到负罪和恐慌,立刻打住思绪的蔓延。 她努力看着眼前的人,想要看清他。她看着看着,渐渐意识到,盛景和方朔很不一样。 她突然注意到盛景的眼神,原本给了别的女人的那种深刻又汹涌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了自己。她也被另一个人这样注视过,所以她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有了这道目光,盛景应该更像方朔的。可是,为什么反而…… 重叠在一起的影像渐渐分开,梦和现实如血肉相剥离。 原本周迎暄一直高悬于云端俯瞰现实,现在她猝不及防被拉下,从云端坠入真实的尘世。 她看见捲髮天使手中的金箭断裂。刺耳的断裂声后,她听见遥远的天外之音—— 你背叛了最美好的那段岁月,背叛了他,背叛了自己,你所珍视的那份甜蜜而痛苦的爱将不再永恆。 那声音继续笑着讽刺—— 周迎暄,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一面是身体的极度欢愉,一面是精神的极度痛苦,她仿佛被撕成两半。 从高点落下,周迎暄身心疲惫,可盛景还不打算结束。 「暄暄,」他这回说,「我要你。」 见她半阖眼,没拒绝,他抵上前。她不愿看他的脸,想背过身:「从后面……」 盛景没让她如愿,把她扳回来,一下进去,她勐地哼出声。 他想到什么,俯身问:「你跟那个男孩做的时候,是不是都闭着眼?」 周迎暄几乎要疑心他在公寓装了摄像头。 「这种时候……别提……无关紧要的人……」 「他无关紧要,那我呢?」 「……你就那么爱他?」盛景沉沉低语,手慢慢抚到她小腹,停下来,「你那么爱他,为什么却……」 语义模煳,周迎暄不知道他在问谁,也不知道问题的剩下一半是什么。 她偏过脸用手臂拦住眼睛。盛景却一掌把她双手扣在头顶,另一只手钳住她下巴。 「看我。」他说。 周迎暄垂下眼睛,偏不看他。 盛景说:「你连随口说一句爱我都不愿意。现在连看我也不愿意了吗?」 「……明明,是一样的。」 周迎暄还是不看他。盛景去吻她,她微微侧脸躲开。 她好像反感他。盛景兴致突然冷了。 他想也是,毕竟是他勉强。 他却没放开,更激烈地索取,恨不得她融进他身体。盛景气息不再平稳:「叫我,叫我的名字。」 可从她嘴里溢出的只有快感催生的呻吟。 周迎暄的身体很配合,眼睛却始终不看他,明明两人都身处慾海,她却有种无动于衷。盛景突然停下来,大手抚上她脖颈。那里纤细脆弱,似乎轻轻用力就能终止跳动的脉搏。 「周迎暄,我真恨你。」 盛景恨死这个女人了,恨她荒唐,恨她自私,恨她欺骗,恨她装模作样说爱他,又恨她半途而废不装个彻底。 周迎暄终于颤着睫毛抬眼看他,瞳孔张大了些,神情受伤,但不知是因为那句话,还是因为那句话由这幅皮囊所说。 看到她的样子,盛景畅快了许多。他干脆蒙上她的眼睛,进攻得更凶。她无力招架任由他支配,眼前暗下后,更不可忽视的占有欲侵入感官,让她战慄。 周迎暄涣散的思维慢吞吞找到了盛景陌生的原因。或许是爱恨燃起了激情,让他变得很不一样。 盛景非要听她叫声以外的回应,不停作弄她。 晨起周迎暄没喷香水,他还是在她身上闻见那股熟悉入肺腑的白花味,因体温滚烫、慾念蒸腾而浓烈至极,他才知道这种香水的尾调原来如此苦涩。 在最后一个顶峰的临界点,盛景问:「我是谁?」 「盛……」被浪潮击溃的瞬间周迎暄脱口而出一个字,而后被尖叫吞噬,「啊——」 大口唿吸后,她缓过来,盛景喘着气,仍扣着她五指不肯放开,深邃的眼紧盯她,似乎在等下文。 周迎暄睫毛颤了颤,说了四个字。 「我也恨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盛景的睫毛同样颤起来。 房间里浓重的味道,凌乱的床,褶皱的衣服,都证明这场清晨情事的激烈。只不过,很难讲做的是爱还是恨。 她不懂他的痛苦,他也不懂她的。 这三个月,看似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两个人却都各有心事,各有怨气,各有痛苦。只是一些时候,对欲望的原始渴求会战胜精神上的折磨,于是该上床依然上床,在那段时间他们短暂相连,短暂快乐。 他们像天底下许多夫妻一样,天天生活在一起,但根本不能真正了解彼此。把这些夫妻连接在一起的,是寡淡的感情和出于生理需求的性,谈爱不爱的,都好像乏味生活里的一个笑话。 或许比这些夫妻稍好一点的是,他们之间多了些似有若无的爱恨。 没有温存,浓情的氛围立刻就降为零度。 周迎暄侧躺在床的一边看白茫茫的纱帘,脑子里一片空,眼前好像又看到广袤而凛冽的雪原。 盛景背对她坐在床的另一边穿衬衫,随意扣上扣子,心情和没整理的褶皱一样凌乱。 一场形式特别的摊牌。本以为能隐忍住的情绪爆发了,他不是不后悔的,可同时有种痛快。 痛快于说出压抑的情感,痛快于意外逼出她真实的情绪,然后,喜和痛夹杂,再然后是无力,走到死胡同的无力。 不管是以什么关系,两个人在一起竟然如此痛苦,他想知道,他们还是否会有幸福的可能。 沉默过了很久,盛景终于开口:「我们分开。」 「暂时,」他补充道,「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思考。」 「嗯。」周迎暄不假思索应下。 她身体里应对痛苦的防御机制不是思考,而是迴避。她坚信,只要离开痛苦源,她就不会再感到难受。 周迎暄的声音沙哑,却无比确定。 「我们分开。」 30.寻路无尽,恨海情天 贺蓝雪抽空去了一趟西山公馆,因为郑管家私下和她说小夫妻俩分居有一个月了。 她不常来他们的婚房,一进门就感觉气氛压抑。廊上无主灯,边缘暗暗亮着。其他地方也一片昏暗,只有客厅亮着一盏落地灯。 茶几上放着合闭的电脑和码放整齐的文件,似乎已经办公结束。盛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翻开的书,视线却落在别的地方,他眉头微蹙,显然有心事。 盛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收回视线到书上,可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索性放下。 他靠进沙发,仰头看自己伸出的左手。戒环卡在无名指上,逆着灯光,手的剪影上依然流转一道浅浅的银光。 他翻过手,转了转戒指。他想摘下,却发现它像枷锁,锁住了他摘下它的自由。 贺蓝雪在隔断外看到他的举动,又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她和几个姐妹带着孩子一起去东郊某座山上度假,在那儿遇到了一个老朋友。那个老朋友是一位富商的太太,在丈夫死后皈依做了居士,隐居于山上的灵台寺。 故友重逢,她们相约在这位居士开在半山的素斋馆。不知谁说起居士有看八字和看相的本事,提议给孩子们看一看。兹事体大,居士本不愿,但顾及老友情分,推拒不成就只好应下。 贺蓝雪已经记不清居士给其他孩子说的是什么,但还记得轮到盛景时,居士摸了摸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一边说着结语。什么性主和、富贵、平安之类,反正一听就是好话。 可最后,居士又说了八个字。 寻路无尽,恨海情天。 听起来应该是讲感情方面的,但彼时孩子们不过六七岁,谁都没当真,更何况这话听着不详,她们都权当戏言,笑着揭过。 贺蓝雪本来也不信这些的,可后来孩子们大了,她瞧着盛景跟顾惜凡,不得不开始信了。 于是她想让盛景赶紧跟别人结婚,好摆脱居士的判词。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到现在,似乎还是没能摆脱。 客厅的吊灯骤然打开,盛景眯眼适应了一下满厅的亮光。侧脸见是贺蓝雪,他问:「妈,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和迎暄,」贺蓝雪坐在侧面的沙发上,双腿交叠,依然是在公司里的那种语气,「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要不是郑管家来跟我说,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盛景说:「就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贺蓝雪问为什么,他不答。毕竟是人家夫妻间的隐私,她没再追问。 本想劝盛景好好过,结婚嘛,日子不都是这样那样就过下去了,可想起方才远远看到他郁结的神情,话都到嘴边了贺蓝雪却说不出来。 看了他一会儿,贺蓝雪说:「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吧。」 盛景意外地看她。 「当时也是妈不好,非要你结婚。结果现在……」贺蓝雪语气软化,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说,「看你这个样子,妈也不好受。要不就离了吧,和周氏集团的合作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强势的母亲难得温情,盛景五味杂陈。静了几秒,他无奈地摇摇头。 「妈,这事你就不要管了,让我自己做一次主。」他站起身:「而且,能帮你赚那么多的亲家可不好找,你真捨得?」 看他拿上外套就往外走,贺蓝雪问:「这么晚了你去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跟兄弟喝酒去。」盛景把外套甩到肩上,背朝她挥挥手。 琥珀色酒液倒入古典杯中,透明的冰球轻轻浮动,与杯壁碰出细微响声。手握住杯子,温热与冰凉立刻交汇成水珠,沾湿指尖。 琳琅的酒架和黑色大理石吧檯都被昏黄的灯光点染,慵懒舒适的氛围。卡座里几个年轻女孩看向坐在吧檯前的英俊男人,低语了一会儿,把其中一个女孩推了出去。 「帅哥你好,」漂亮女孩坐到盛景旁边,活泼地打招唿,她眨眨眼道,「能不能请我喝杯酒?」 盛景淡淡看她一眼,向酒保点点头。很快,酒保倒了一杯酒递给女孩。 女孩眼睛一亮,接过酒杯,笑着说:「能不能认识一下?」 盛景抬起酒杯,侧身向她一举:「抱歉,我结婚了。」 女孩这才看到男人握着酒杯的手上,无名指根套着戒环。她羞窘道歉,急忙离开。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盛景转头看,是俞洵。他笑吟吟地坐到刚才那个女孩坐的位置上,点完酒,打趣盛景:「行情不错啊。」 盛景轻哂,看俞洵从烟盒里弹出一支递过来,他摇头:「不了。」 「她又不在。」俞洵挑眉收手,自己低头点菸。 盛景一怔。是啊,当时周迎暄不是说只在她面前不抽菸就行吗,怎么回过神来都已经戒菸了。 他无言半晌才说:「习惯了。」 习惯了,也不愿意改变了。俞洵哼笑,吞云吐雾一会儿,换了话题。 「惜凡最近怎样?」 「不知道。怎么来问我。」 「都离婚了,也没法直接问。怎么,你也没联繫她?」 盛景这才发现,除了偶尔在媒体上看到,现实里已经很久没见到顾惜凡。他说:「没联繫。我挺忙的。她也是,不好打扰。」 俞洵点点头,问他:「那你呢,你和你老婆怎么回事?」 「什么?」 「几次聚餐你都没带她来,还一脸苦大仇深,」俞洵笑,「婚变传闻都是从这些小事里来的。」 盛景往空了的杯子里倒酒:「闹了点矛盾。」 「矛盾?能不能解决?」俞洵玩味道,「还是打算离了?」 「不离,」盛景嘁声,「不想跟你一样当离异男。」 俞洵轻哼:「到了不得不离的时候,就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了。」 「不得不离?我一直没明白,你不想离就可以不离的,何况惜凡当时不想跟你离。……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又那么爱她,我没想到你会先提离婚。」 俞洵唿出烟云,目光焦点落在酒架上,镜框后的双眼被淡淡的白雾笼得晦暗不明。 「我想或许她离开我和你在一起会更好,只是没想到……」俞洵在菸灰缸上抖抖指尖,摇头道,「不管怎样,离了对大家都好。再勉强继续下去,我和她都只会更痛苦。」 盛景沉默,许久才说:「之前我是喜欢她,但是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相信,」俞洵抬杯碰了碰盛景的酒杯,继续道,「我相信你们不会睡到一张床上。可是我相信不了你们的心。你真的觉得这么多年,她就没有过一点动摇吗?」 爱有引力。也许随着年月过去,在友情和亲情下面,顾惜凡对盛景同样生出了一份男女之间的喜欢。 感情中偶尔的走神本没有什么,但盛景离得太近了,是一个触手可得的诱惑,持续地吸引着顾惜凡,让她总是走神。俞洵不再有被偏爱的自信。这时他遇上另一个全身心都投给他的女人,于是他也,走神了。 岁月是岁月,感情是感情。或者说,不变的是时光,变的是人心。 顾惜凡变了,他变了,盛景也变了。俞洵手指摩挲杯子边缘,侧目看旁边的男人,猜度他改变的原因。 盛景不再爱顾惜凡,是因为周迎暄爱他,还是因为他爱上周迎暄,或只是单纯因为顾惜凡已经变得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俞洵抬杯至唇边,被冰淬过的酒液滚入喉中。 想不明白的事总有很多。 盛景回忆起从前对顾惜凡的那份执念,没能想明白它产生的原因。 爱,到底是越美丽,越求而不得,还是越求而不得,越美丽? 他也没明白,顾惜凡对他的情愫缘何而来。他更不明白,以为会坚持下去的执念,为何短短一年多,就渐渐消散为无物了。 「我也是这样。在身边一天天看着,不知不觉就喜欢上她了。」俞洵没说这个「她」是谁。盛景猜到是哪位,「啊」了一声后,无言嘆息。 人对目之所及的东西会产生欲望和贪念。如果不曾看到,就不会想要得到。 盛景明悟的同时,想到了周迎暄。 很多东西用钱买不到,比如家庭。他嚮往简单的、幸福的家庭生活,而她已经给他看到一幅理想的家庭生活图景。 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也许没那么多共同话题,但也能在相处时分享见闻与琐事,说到会心处相视一笑。除了快乐,在疲惫时用拥抱和亲吻给彼此安慰、相互取暖,第二天又共同面对新的生活。然后,日復一日。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幅图景里,有周迎暄。他看到了,于是他想要得到。 俞洵要给他倒酒,盛景抬手止住:「不喝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瞧他眉头舒展开来,俞洵笑:「才喝两杯就消愁了?」 其实想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之后,就没什么可纠结的。盛景点头笑笑承认,问俞洵的情况:「那你和新人在一起过得怎样?」 俞洵把烟按灭在菸灰缸里,眯着眼,语气高深莫测:「人生无非是在痛苦和痛苦中选择稍微不痛苦的那个选项。」 「过得不好?」 「不,挺好的。虽然有新的烦恼,但我很快乐。」俞洵垂眼看化了一点的冰球,随性笑笑。 盛景问:「你还爱惜凡吗?」 俞洵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他才自嘲开口。 「同时对两个人有感情,挺不是东西的吧。」 爱和不爱,都再回不到当初,那个独属于俞洵和顾惜凡两个人的世界了。 盛景看着他,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两个字。 「抱歉。」 俞洵懂了,拍拍他肩膀,摇头道:「不用道歉。感情本来就不是可以控制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阴差阳错才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话说得洒脱,眼角眉梢却有些落寞。 即使看得开,也难免遗憾吧。盛景瞧出来,劝他:「不如再和惜凡聊一聊。」 俞洵又点起烟,嘆出白雾:「都分开了还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那些想说但没说出来过的话。好多事都是因为谁都不说才变得无法挽回,」盛景有感而发,「善始善终,别留遗憾。」 「那你呢,不去找你老婆聊聊?」俞洵挑眉笑道,「劝别人是最容易的。」 盛景一怔,随即微笑,像已有打算。他坦然道:「我会的。不管是什么结果,我还是想和她聊一聊。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就算结果不如意,也不会遗憾。」 这话听起来天真,俞洵轻嗤,不相信他到时候真能做到心无遗憾。 但他有句话说得对,善始善终。俞洵想,他该好好画下一个句号,即使过去的故事已不会再继续。 31.最后一次心有灵犀 咖啡厅老闆是顾惜凡的朋友,知道她和俞洵有约在此,特意留下整个二楼不让人打扰。雅致却空荡的环境里,顾惜凡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望向格子玻璃窗外。 熟悉的轿车驶来,停在路边。她收回视线,往咖啡里加了一块方糖,轻轻搅拌。 「抱歉,久等了。」俞洵很快上来,在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视线都落在别处,两人相顾无言。 顾惜凡接到俞洵的邀约电话时,很惊异。他说有话要讲,她问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 俞洵说:「我们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是当面决定的。结束也应该当面结束。」 离婚还不算是结束吗? 她和他当初根本没想过有分开的可能,本不打算签婚前协议。但妈妈劝她,签了好,俞母也如此劝俞洵。于是两人便达成一致,签了。 那时的他们觉得,签不签一样,反正都不影响他们的感情。却没想到多年后,一纸协议真的派上用场,省去了很多麻烦。没有任何经济纠葛,简单办个手续就行。这么久的婚姻关系一个上午就能结束,很快。 顾惜凡不明白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多好。俞洵却说,有些真心话想告诉她。 真心话。这三个字触动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不再对彼此坦诚,不愿意说出压抑已久的诉求。对于那些未知的,他想说的,自己没能说的,她都想要知道。 顾惜凡和俞洵抬眼,视线相连的那一刻,不约而同想起从前的事。 他们从小相伴,日久生情。在对爱情还没有概念的时候,他们就共建起了狭小的、只够他们二人栖身的世界。 小时候,顾惜凡经常被放在俞家,和俞洵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即使与此同时有别的伙伴在,他俩也不自觉地筑起别人无法攻破的壁垒。 听到某个只有他们能懂的点,会相视一笑,也有互相怄气的时候,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吵架,别人想劝都无从切入。 这种「别人」与「我们」的区分,最先意识到的是俞洵。 上初中时,一个男同学约顾惜凡单独去看电影。顾惜凡很高兴,因为她很喜欢演女主角的那名演员。俞洵听她说了这件事,却很生气。 「你不能和别人去!」 「为什么不能去?」她没抓住重点,对他的否定感到沮丧,「这部片子我期待很久了。」 他脸都憋红了,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说:「我也想看。你都不叫我。」 顾惜凡瞭然大笑:「哎呀,早说嘛!我把票退了重新买就行了。把其他朋友也叫上吧。」 最后浩浩荡荡一群人包场看了电影。氛围挺好的,男同学想要的恋爱苗头一点没有,全是欢快友善的气息。 顾惜凡晚于俞洵开窍,到了高中才有所意识。 一天在厨房,她要拿顶柜里的调料但够不到,还没等她去搬小板凳,俞洵就从她身后直接伸手拿下。 「是要拿这个吗?」他掂了掂手里的罐子,递给她。 太久和对方待在一起,对变化的反应会迟钝。她转身看他,这才突然发现,他的身高不知不觉已经需要仰视,直背宽肩,大而松的 t 恤之下是属于男性的躯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他不仅是髮小,还是个男生。她脑子里一下闪过女友们谈论自己喜欢谁谁谁的画面,又闪过下午刚看完的一部电影画面——男主角和坐在流理台上的女主角拥吻。 她胡思乱想后不由脸冒热气,俞洵问她怎么不说话,她接过东西就不自然地别开眼神:「没什么。」 恋爱初萌她有点慌张,但回顾和俞洵相处的点滴又觉得甜蜜,甜蜜完了又些许茫然。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下,她开始躲着俞洵。 只不过三天不到,俞洵就找机会逮住她,问:「你要是讨厌我就直说,干嘛躲我?」 「我不讨厌你!」她回答得很快,但跟他对视不到两秒,就别过眼。 许是她脸红得厉害,他看出什么。属于男生的宽大手掌原本拉着她手腕,现在慢慢往下,试探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挣开,俞洵笑起来:「那你别躲我了,嗯?」 喜欢不喜欢,没有说出来过,但两个人心照不宣,他们会和对方在一起,会和对方结婚。关系言明前,他们尽情享受这种仅二人知晓的默契与暧昧。 各自忙于学业,事业,他们的恋爱预备期很长。直到临近大学毕业,一次平常的聚会上,顾惜凡对俞洵说:「我梦见我们一起去海边玩。」 朋友们热闹的声音就在四周,俞洵却知道她说的「我们」没有「别人」。他问:「只有我们吗?」 她点头:「只有我们。」 于是俞洵提议周末去西海岸玩,哪个朋友都不喊,只有他们俩。 这次短暂的旅行像逃离人群的私奔,只有大海、沙滩、一栋小别墅和两个人,很自在,很快乐。 傍晚在沙滩上散步,俞洵说自己也做过一个梦。 她问:「梦到什么?」 他说:「我梦见我们躺在藤椅上,成了老头老太太。」 随着海浪声一起涌进她耳朵的,还有他的下一句话。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从小到大,已经相处很久很久了,竟然还不感到厌烦,反而说着希冀永远的话。她停下脚步看他,眼角湿润,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是。」 那年春天的末尾,他们正式在一起。再后来,求婚,结婚,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事业不顺时有他陪伴,他项目危机时有她守候,此间不惜几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也要在第一时间见到对方,安慰对方。她的影后奖盃,他的天价订单,所有成就也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对方,祝贺对方。他们彼此扶持,他们彼此见证。 明明他们的故事是个囫囵的结局,为什么现在回望过去,这些记忆竟然依旧美好难忘。 俞洵闭了闭眼,低低地、长长地、近乎无声地嘆息。 「现在再坦诚相待,好像已经迟了,」他自嘲地笑,「但有很多事,我想跟你说,我也该跟你说。」 他说起有一年去国外出差,遇到了一个女人。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早有相爱的伴侣,也还是会有被别人吸引的时刻。 那一瞬间的心旌摇曳强烈得超乎想像。其实就算他和那个女人发展出点什么,也没多大关系,只要顾惜凡不知道就行。但恐慌更胜一筹,他怕顾惜凡知道后他可能会失去她。 「所以我没敢和她多接触,联繫方式也没留。我一直觉得这个决定很正确,因为回国后很快我就没感觉了。尽管没真的发生什么,但我没办法和你说这件事。我不敢说,怕你知道了怀疑我的感情。而且确实没什么,没必要告诉你让你心里多根刺。」 「偶尔开小差没什么,我有体会,应该可以理解你,但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法接受你对盛景有好感。」俞洵说。 听着他的话,顾惜凡同样想起自己有过的心猿意马。她也想不明白,明明已有决心共度一生的爱人,为什么还是会被别人吸引呢? 「你介意,为什么不和我说?」她问。 有些问题不提出来,就不足以成为问题。俞洵想,是这样的,他的沉默纵容了她的分神。 「如果我和你说了,你要选择他离开我,我该怎么办?」他问。 他不敢确信她的爱,开始怀疑,也不敢深想,是他们的感情自然淡去了,亦或者纯粹是她变心了。 「如果你说了,我可以直接不和他来往。」 答案很清楚,她愿意为了他少一个朋友。但答案迟到太久,来得太晚太晚了。 她说完,闭眼平復心绪。她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到底是太有恃无恐,过于自信俞洵对她的感情,侥倖地想有些走神也没什么。到底是太贪心,有了一份好不够,还紧紧捏着另一份好不肯放下。 过了许久,顾惜凡才说:「对不起……我早该察觉到的。」 得到太多的人,有时会忘了珍惜。说此时此刻她没有一点后悔,是不可能的。 「不,是我该道歉,」俞洵说,「我真的背叛你了。伤害到你,对不起。」 顾惜凡抿唇摇头,垂下眼控制着想落泪的冲动。三秒后,也许是五秒,她听见他语气艰涩的又一句话。 「其实我后悔过。」 眼睛对上彼此,千万个瞬息都在目光深处。顾惜凡和俞洵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心有灵犀。 故事的中途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她想,要是她再专心一点,或者和他经常聊心就好了。他想,要是他再坚持一点没有败给寂寞,或者及时和她说他介意就好了。也许,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一滴泪猝不及防滑下眼角。顾惜凡离经常想起他,他的好,他的背叛。不管由于残留的爱还是怨毒的恨,她掉入记忆时从来没哭过。 但听到俞洵说他后悔过,她没能忍住泪水。 是他们没好好珍惜彼此,毁掉了幸福的可能。 顾惜凡拿出包里的墨镜戴上,没再掉泪,可右脸上那道水痕依然清晰。她看向窗外,端起杯子喝咖啡,将那种酸涩的苦楚和哭泣的冲动咽下。 她曾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爱过。现在不了。 朋友们曾羡慕俞洵很爱她,说他送给她的礼物,为她付出的时间。只有她知道,自己爱的是他的理解,他的包容,他的支持。尽管她只经歷过他一个人,但她确信那是爱。她和他一起学到关于爱的所有。哪怕狗尾续貂,她不再怀疑。 「祝你幸福。」 顾惜凡对俞洵有恨,她有时甚至希望他余生的每一天都不好过。这个当下,她却突然释怀了,发自真心地说出祝福。 祝你幸福,余生的每一天都幸福。 俞洵喝了一口冰水,滚动的喉头压住哽咽。他说:「你也是,要幸福。」 最后,俞洵提起俞母,她把顾惜凡当女儿一样,经常说她即便不再是儿媳也要常回去看她。顾惜凡答应,说一定,他们不再是爱人,却还像亲人。 未尽之言已尽。墨镜遮蔽眼里的情绪,顾惜凡手指拭了拭脸颊,嘴扬起笑,向他道别。 很快,俞洵透过格子玻璃窗看到熟悉的车。她的车调头后驶向另一边,和他一会儿要去的地方,正好相反。 32.七彩烟花的余响 方曦和祝恩由于工作原因要来 a 市一周。落地后,祝恩把方曦一个人放在酒店,自己直奔中林雅庭。 打开门,周迎暄惊喜道:「恩姐,不是约明天吃饭吗,怎么来找我?」 「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吧?」祝恩眨眨眼,「好不容易有机会,可得抓紧。」 想起少年时的很多个夜晚,和她躺在被窝里说话,天南海北,大大小小,说几夜都不嫌累的情形,周迎暄露出怀念的笑。 「希望明天见了曦哥,他不会把我耳朵念掉,」她调侃后,又问,「那 sunny 呢?」 「奶奶这两天休假,正好带着她。还有 emma,她们会照顾好 sunny 的。哦对了,emma 让我问你好。」祝恩推着行李箱进去,一边说道。 「她都不主动联繫我,我都快以为她把我忘了呢。」周迎暄失笑。 祝恩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别怪她,她也是害怕打扰你。」 收拾洗漱完毕,两人躺进沙发里,盖着薄毯。客厅暗着,电视随意开到某个台,低低的音量播放着不知名的都市剧。 祝恩问起周迎暄最近的情况,周迎暄只说美术馆一切都好,工作顺利云云。看出她对其他方面避而不谈,祝恩直截了当问:「那感情呢?你和盛景肯定发生什么了,不然也不会搬出来自己住。」 周迎暄张了张唇,停滞了几秒才说:「他好像都知道了。」 东窗事发,祝恩早就知道。但她惊异于这件事发作的时间,说起盛景之前去法国找方曦:「三四个月以前他就知道了,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问你?」 周迎暄惊讶,茫然不解:「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搬出来?」 「跟他在一起待着,我很难受。他好像也是。」 「因为讨厌?」 「因为痛苦。」周迎暄嘆气,给自己顺着心口,说到这件事时仿佛躯体也快要有反应,隐隐不适。 祝恩搭手给周迎暄顺着背,见她好一些了才问:「那跟他分开之后,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一点吧,但就一点。总觉得有个东西在那儿没有解决。」周迎暄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如琴键被按下却卡住再也抬不起来的堵塞感。她敛眉垂眼,面上是少有的烦躁:「想起来就烦。」 祝恩握住她的手摩挲,希望让她平復下来。 陷在毯子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迎暄拿起来看,露出苦恼的神色。 祝恩问:「怎么了?」 「……他约我周末见面。」 祝恩瞭然,问她:「那你什么想法?」 「我不想看见他,」周迎暄踢了踢毯子,「看见他就烦。」 即使是那张脸,也会让你感到厌烦吗?祝恩没有说出这句话。 她烦躁和痛苦的来源到底是什么,祝恩略有猜测。 最开始就是为了相似的长相选择盛景,正常来讲结局无非两种,要么为了那张脸坚定选择下去,要么真相败露她主动离开。 但事情早就跑偏了,本该无法容忍的人却容忍了,本该潇洒离开的人却徘徊了。 「不想见他就别见。」祝恩说。见周迎暄不说话,她顿了顿又试探道:「想见的话就见一见,随你的心意就好。 「我其实想去听听他说什么。」 盛景发来的简讯一改往常的简短,啰里啰嗦又逻辑混乱地说了一大堆,大意是他们应该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谈谈。周迎暄扬起手机给祝恩看了看,犹疑道:「但我害怕。」 祝恩静静消化完刚看到的一大片怨夫发言,问:「害怕什么?」 「……不知道。」 电视上舒缓的人声台词被欢快的gg音乐取代,画面随着音乐跳动,在她们身上打出闪烁的光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祝恩摸了摸周迎暄的头,没再追问。她笑着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你现在哪怕苦恼生气,甚至痛苦,都有生机。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祝恩把她搂进怀里,欣慰地说,「哪怕不总是快乐,却很鲜活。」 周迎暄抱着她的腰靠在她怀里,感觉眼睛酸楚。她用频繁眨眼忍下热意,轻声说:「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需要说对不起的,」祝恩爱怜地拍拍她的背,温声道,「暄暄,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吧,我们永远支持你。」 见面地点订在空庭酒店的高层套房。落地窗旁一张铺着米白绸布的圆桌,盛景坐在那儿,偏过头就可以看到宽广江景。 天黑得很早,暗蓝的江水里倒映着初上华灯,辉光粼粼。江对面的几栋大厦上闪烁着「某某某我爱你」的字幕,似乎是谁花了大手笔告白。 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周迎暄到了。盛景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吩咐酒店管家可以送上餐点。 精緻菜点,名贵红酒,昏黄顶灯撒在桌上,看起来竟然有些像烛光晚餐。 分居的合约夫妇对坐寒暄,工作,生活,像不亲不远的朋友一样把有的没的聊了一通,客客气气,却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心平气和吃完一顿饭,菜都撤下,只留一双高脚杯。两人喝着酒,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江对面大厦上滚动的彩色字幕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变成「某某某嫁给我」。 周迎暄终于问:「今天为什么找我?」 盛景约她的本意是缓和关系,再说说自己的想法。想说的话很多,诸如:之前是我不好,还想跟你一起继续生活,我们好好过吧之类。然而他事前还是设想得太简单,坦白说出真实想法并没有那么容易。 特别是现在看到周迎暄偏头看向江对岸若有所思的样子,盛景说出来的话就成了:「我其实有些事想问你。」 周迎暄收回视线看他,他神情依旧算得上平和,只是好看的眉眼间隐有怨气。她猜他又要算帐,要把事情都拿到檯面上来讲。她无声嘆气,放下酒杯问:「什么事?」 她定定地看他眼睛,心下思量他到底要说哪一桩,拿他当替代品的事,她过去的事,还是邵辰的事。 没想到盛景问的却是:「你当时为什么跟我提结束?」 「你大可以把情人养在外面,你瞒好了我就不会知道,为什么非得跟我提结束?我想知道这个。」 周迎暄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计较的是这件事。她想了想,如实说:「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而且那个时候顾小姐离婚了,我想,或许结束我们的关系让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比较好。」 她把原因解释为愧疚和放手,盛景听了只觉得她伪善,分明是有了更合心意的替代品,一脚把他踢开。他声音冷冷的:「你永远都这么巧言令色,说得那么好听看起来都是为了我一样,一个字不提自己做的事。」 他在她面前从没这样说过话,突然一说听起来很重。周迎暄听不得,被莫名其妙的语气刺得火大,笑起来。 「好啊,你要听我就提给你听。我就是因为有情人了才要跟你结束,反正如果被你发现了也是要结束的,我只是提前而已。还有,我没精力同时应付两个男人,既然跟他开始了就会跟你结束。怎么样,我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不管有意无意,她似乎知道刀往哪儿戳最疼人,三言两语就让盛景也生起气来:「周迎暄!」 「怎么?你现在是在对我发脾气吗?」周迎暄不甘示弱地怒瞪回去,「如果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我不奉陪了!」 说着她就起身要走,盛景同样迅速起身,一把抓住她手腕:「这件事还没完,不准走。」 「还有什么没完的?我解释得还不够吗?」周迎暄挣不脱,只好转过身看他,「这件事又不重要!你为什么一直抓着不放呢?」 盛景反问:「怎么不重要?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跟我提结束的。」 「是又怎样?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周迎暄不耐道,「最开始我们约定好的,谁都可以提结束。我也没想背着你养情人,及时结束不是很公平吗?」 盛景愤懑她无所谓的态度,把她拉近了些:「公平?虽然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但至少要对彼此身体忠诚,这才叫公平吧?」 周迎暄笑:「身体忠诚有用吗?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忠诚?你是身体忠诚了,感情呢?哦,确实挺忠诚的,对顾小姐。」 盛景扣着她手腕的力道重了些,压抑着怒火说:「在说我们的事呢,你别转移话题。」 他越不想听周迎暄越要说:「你那么在乎我和邵辰的事就别再找我了啊!顾小姐已经离婚了,你去找她啊!要是你们在一起了,我会真心祝福你们!当时是你什么都不问不说提出跟我继续的,现在跟我翻这些旧帐算怎么回事?」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她越发爽快,又说:「哦,是不是把我当顾小姐的替代品,现在又不满意了!」 听她倒打一耙,盛景气笑了,咬牙切齿说:「你别颠倒黑白,我没把你当她的替代品。」 「那你跟我纠结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胸口因情绪激动而起伏,眼睛也正怒视着对方,盛景问出来的话却是:「你就没有过一点点爱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他其实知道什么能浇灭自己的愤怒,哪怕她说一句假话——有,我爱的人是你。 周迎暄也因怒气而胸口起伏。她瞪着他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说:「没有!自始至终我就把你当替代品。」 她终于承认了。盛景很想控诉她,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但他说出口的却是:「你只在乎你自己。周迎暄,你真自私。」 「没错,我就是自私!」周迎暄冷笑,「可你又何尝不是呢?在明明另有所爱的时候,还答应跟我结婚,跟不爱的人上床。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不过是各取所需,现在又来说自私不自私的,有意义吗?」 「你说的对,」盛景反而坦然了,「我那个时候是自私,现在也是。我就是在意你和那个男孩的事,你过去的事,你把我当替身的事!凭什么把我当玩偶一样,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随便丢掉!」 最初的目的已经忘了,盛景开始和周迎暄互相指责,好像谁更能伤害对方就赢了一样。 他说她随便玩弄别人无情得很,她说他不敢去抢心爱的人懦弱得很。 他说她每次给他准备茶点都是一个样,根本没用心,她说他每次给她送礼物只会买珠宝,同样没新意。 他说她等他回家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她说他很晚回家就是在外面跟女人鬼混。 鸡毛蒜皮的事吵了一圈,盛景又说到她把婚戒弄丢的事。周迎暄搞不懂一个戒指有什么值得翻来覆去说的,直接抓住他的手把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拔下来往旁边狠狠一扔,都看不见掉在哪个地方。 两个人怒目相视,眼里都红红的。 盛景说:「那是我的戒指!」 周迎暄说:「不就是一个破戒指,没了就没了,大不了我赔钱给你啊!」 盛景气她这张嘴,总讲些难听话。他扣住她的后颈强吻她,周迎暄吱唔半天,好不容易推开他,抬手就扇他一巴掌:「你有病啊!」 红印很快浮现,盛景丝毫不觉:「你执着过去的人这么久难道没病?」 「你不也执着顾小姐那么久吗?」周迎暄愤怒,心底又蔓延开一阵失望,「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以为至少你会懂。」 怎么会一样?盛景无心想懂不懂的,别人的嘱咐也早随着理智埋没了。他双手扣住周迎暄的肩膀,牢牢盯着她的眼睛。 「方朔已经死了!」 「你闭嘴!」 周迎暄唿吸开始急促,她瞪着他,已经不止是愤怒,还掺进了鲜明的恨意。盛景看到她的眼神,心伤之余反而有种说不清的舒畅。 盛景有过恶毒的揣测,同时像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诅咒:如果方朔没死,他们的结局或许会和俞洵顾惜凡一样,相伴多少年再浓情蜜意也敌不过世事磋磨,到最后还不是潦草收场。 英年早逝,他是有些可怜方朔的。但他又觉得方朔太幸运。命运让爱在最尽兴、最浓烈的时候戛然而止,真的成为了永恆,让周迎暄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爱恨怨怒混杂,心态不知不觉变得畸形。看到周迎暄痛苦,盛景固然有种心痛,但又为她和他同样痛苦而感到快意。 江对面大厦上的字幕变成两个人的名字和一个爱心,应该是谁求婚成功了。一尾光柱腾然升空,倏忽炸开散成璀璨尘埃,盛大的烟花秀开始,照亮了晚夜与江面。 灿灿的光落在视网膜上,伴随着持续不断的砰砰声。女人的惊声尖叫骤然爆发。 周迎暄抱头跪倒在地。盛景惊慌蹲下扶住她问怎么了,但她没有回答,只是随着他的动作倒在他怀里。 眼前是熟悉的脸,醒着睡着都会见到的脸,耳边是烟花不断炸开的剧烈声响。再也分不清这一刻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周迎暄无力地靠在男人怀里,更加急促地唿吸着,四肢颤抖,瞳孔失焦。 四周越来越嘈杂,依稀听见盛景打电话叫人拿纸袋、喊医生,很快来了很多人,到处是慌乱的脚步声。 渐渐周迎暄听不见,也看不见,像心电图上起伏的峰谷骤然变为一条滴鸣的直线。眼和耳的黑暗里,只有某人残留的面容和七彩烟花的余响。 33.她的夏天永远在下雪 那是一个夏日凉夜,宁静舒适得像梵谷笔下的《夜间的露天咖啡座》。 熟悉的、总是走过的香榭丽舍大街霓虹依旧,人们来来往往累了就在街边咖啡店闲坐,红色遮阳棚下悠扬放着復古抒情曲,与欢笑声相和。 夜空里砰砰作响,人们听见烟花声抬头看去,被绚丽的景色迷住。很快,烟花声被扭曲,变得奇异。惊恐的尖叫与嘶吼混乱响起,同样是橘红的光在闪,黑雾压进。 女中音慵懒地唱着香颂,飘浮到人群之上。周迎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扑倒,她看见破烂的遮阳棚,翻倒的藤椅,碎掉的玻璃桌。方朔压在她身上,很近很近传来厚重的、金属高速突入骨肉的声响。 他什么都没说,在她惊叫声溢出喉咙前捂住她的嘴。她看见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乞求。重重的脚步声靠近,听不懂的语言暴戾兇狠地说着什么,他冰凉的手缓缓上移,最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入目是白色的房间,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床单。 周围是人,熟悉的面孔,却像画布抖动起来,变了形让人看不真切。 周迎暄醒来听到他们说方朔死了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陷入一种巨大的困惑。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皮肤上的绒毛好像一夜之间长成高大的密林,轻轻摆动,尖端的触角自动把外界拒之门外,在她和其他事物间树起屏障。 他们依旧在说什么。她听不真切。 弱音踏板被踩下,卡住,任凭琴槌如何用力地敲击琴弦,明亮的声音像潜入水中时所听到的那样,失真,在隔膜之外,带着遥远而模煳的回声。 周围人的话语产生延迟,卡顿的磁带直到某天晚上才继续播放。黑夜里,她看着天花板,像突然被拉回刚醒来那天,又像一个突然被拉入影院的旁观者。 周香趴在床边拉着她哭,马上就成年的人了依然像个小孩子。祝恩也是,眼泪掉不完似的,被子都浸湿了一片。 祁银莲眼眶微红,似乎也掉过泪,她没多说,只劝她看开点。周日德同样话不多,沉默了许久才说让她保重。孟秋说她是枪击事件仅有的几个倖存者之一,是老天保佑。emma 站在后面,也在哽咽。 方曦显然更难过些,却忍耐着,不停劝慰她,然后问起葬礼的事。 她当时完全没听到方曦说了什么,也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为什么现在,又对这件事印象清楚? 过了这么久,应该已经火化了吧,葬在哪里呢…… 火化?突然降临的实感,让她疑惑。那具温暖的身躯,她所眷恋的怀抱,已经变成灰烬了吗?他们好像没谈论过死亡的问题,晚凝喜欢大自然,他是否也希望死后葬在森林里呢? 最后说话的是钟猗。因伤神而看起来苍老许多的方家奶奶握着她的手说,就算是为了你们的孩子,你也要保重。 她只木然地摸了摸肚子,或许说了什么,或许没有。 被拦截在卡哨外的记忆蜂拥而至,阻挡不住。周迎暄像又回到那个夜晚,那个街角,躺在狼藉的地上动弹不得。 心脏,不止是心脏,整个胸部都闷痛,还有额头,像有电钻啸叫着进入。她试图通过唿吸平復,却越来越急促,逐渐身体发麻,眼前发黑。 再有意识的时候又是一个新的白天。她睁开眼静静看着眼前,祝恩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含泪水说什么都别想。 想什么?她不知道。昏迷,醒来,昏迷,醒来。就这样往復了很多次后,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周围人都很忙,很久才能来疗养院一次,只有 emma 时刻在周迎暄身边照顾。但和 emma 待久了,她会想到以前的事,诱发过唿吸。所以 emma 每次照料她一会儿,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剩下的事交给护工 linda。 她和陌生的护工相处更自在一些,渐渐熟悉起来。 linda 是个有雀斑的褐发女人,生活方式很老派,不常用电子设备,坚持看纸质书,听唱片,用蘸水笔写日记,以及,打开女儿寄来的信时用专门的拆信刀。 有一天晚上,linda 坐在床旁,照例跟她说些琐碎趣事,手里拆着信。 看了信 linda 很高兴,和她说女儿申请到了很有名的学校。周迎暄笑着祝贺她,建议她马上致电给女儿。 linda 激动万分,暂时离开去打电话。半个小时后回来,她看到周迎暄已经睡着,就悄声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房休息。她摸索半天没找到拆信刀,又害怕惊扰人睡眠,想着是不是顺手放去别的地方,就离开了。 万籁俱寂时,躺在空旷房间里的周迎暄睁开眼睛,起身去到浴室。 每次从镜子里看到形容枯藁的陌生女人,她也会疑惑这是谁。接了一池温水,她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脸依然算不上美观。 她从兜里拿出拆信刀。 有很多疑惑总是在深夜时分狠戾穿透她心底。比如,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就她没死? 刀锋颤颤划过,血色滚出,迅速在水中晕染开来。 水温适中,没什么感觉,清澈的池里好像只是滴入了赤色颜料,滚出一片薄薄的云,美得诡谲。 但周迎暄扶着洗手池,开始恐惧。 随着红色越来越浓,颤抖的手臂扶不住,肺叶里的氧气也稀薄,她跌坐在地。裂口依然滴淌暗红水珠,她挣扎着扶墙站起,软着腿走到门边,按响每个房间都有的唿叫铃。 再有意识是第二天。根据医师的诊断,昏迷的原因不是失血过多,是惊恐发作。 钟猗坐在床边,先痛心地说她傻,又欣慰地说她是为了孩子着想,很坚强。 只有周迎暄自己知道,这个结果,正是因为她,不够坚强。 emma 知道后伤心哭泣,她连连道歉是自己不好,以后不会了。linda 哭得更厉害,自责不已,后来连削水果都避开她,房间里一点利器都不留,对药品的看管也更严格,尽管周迎暄跟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了,她还是如临大敌。 手腕上不浅不深的伤口很快就癒合,又用了很好的祛疤药,没多久就光滑如初,好像什么都没经歷过。知道这件事的四个女人也都当作秘密,并故意忘记。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渐渐麻木并习惯了这种麻木后,似乎日子又能正常运转起来了。周迎暄的神识好像从身体中抽离开,高高地挂在云间,以第三人称视角,远而淡地俯瞰自己,操作自己。 只是在白色的地方待久了,视觉好像受到影响,周迎暄看什么都觉得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 偶尔,透过白雾的迷障,回忆从支离破碎的缝隙中涌进脑海。到底过去是梦,还是现在是梦,无法分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但她慢慢能做到平静回看。她坐在脑内的观影室里,重复着机械性的行为,倒带,播放,倒带,播放,像看别人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看这部黑白电影。 周迎暄十八岁与方朔相遇,二十岁相恋,二十四岁确定彼此挚爱,决定共度余生。他们期许的余生却在二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戛然而止。 周迎暄被困在那个夏天。她的夏天永远在下雪。 34.三年 疗养院的设施和医师都称得上一流,但生产这件事,即使再好的环境、再先进的技术,也没法完全消除必得亲身经歷一遭的疼痛。 萎靡的花谢了,抖落一瓣,迎来新生命。 周迎暄孕期状态很差,医师们都担心孩子生下来后的情况。检查后人们都很高兴,因为出乎意料,孩子很健康。 助产士说:「宝宝很顺利就出生了,又很健康,是心疼妈妈,不想让妈妈难受呢。」 周迎暄闭眼偏头,一声不吭。旁人见状,只好安静下来,带着新生儿离开。 身体里又空了一块的感觉,周迎暄如长途跋涉的挑夫终于在半途卸下担子,坐在树下闭眼休息,却不愿醒来继续赶路。 周迎暄觉得任务完成了。至于什么任务,谁给的任务,不清楚,但总之完成了。剩下的事,她无力再管。 分娩比预产期提前了一点,祝恩和方曦赶来疗养院的时候,鹅黄抱被裹起的婴儿正在护士怀里衔着奶瓶,滴熘熘的黑眼睛看向来人。 医师跟祝恩说起周迎暄的情况,摇头道:「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以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恐怕没法照顾孩子。」 祝恩怜爱地摸了摸女婴的碎花小帽,和护士学了如何正确抱婴儿后,抱着小宝宝去看周迎暄。 周迎暄见祝恩来了,简单打了招唿就闭上眼睛,憔悴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深重疲惫。 祝恩说:「要不要看看孩子?」 周迎暄摇头。她很累,一眼都不想看。 祝恩问孩子要怎么办。周迎暄看向她,突然崩溃大哭,祝恩听她说着,也掉起眼泪。 一席话说完,祝恩最后问:「那孩子的名字呢?」 日头正好,周迎暄看向窗外,干涸的眼角发疼。 「就叫晴朗,天气晴朗的晴朗。」 两个月后,周迎暄打算去尼斯,那里气候不错,适合疗养。临行前,她让原本要陪伴自己的 emma 去方家。 「好好照顾那个孩子,」她请求道,「就像照顾我长大那样。」 emma 抹着泪郑重应下,然后送别周迎暄。 周迎暄离开巴黎,转去尼斯的海滨庄园休养。庄园里专门配备了医疗团队随时待命,但周迎暄觉得自己很好,除了有些失眠之外没什么问题,根本不需要这些。 可其他人放心不下,还安排了心理医生每周跟她谈一次话。周迎暄也不排斥,定时定点完成一周一次的任务。 她会和医生分享烦心事,琐碎细微如扣子从衣服上掉下,睡不好觉总是醒,新来的厨师做饭不好吃之类,就连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也受过她数落。什么都说了个遍,唯独不提及往事,像全都忘了,像不曾痛苦过。 心理医生很快改变手段,不再要求周迎暄跟她当面坦诉内心。她给了周迎暄一个任务,写作。周迎暄必须得写日记或者信,记录自己的想法,想到什么写什么。如果周迎暄觉得可以,就把写下的东西放到她房间门口的信箱里,她再查看。 周迎暄接过医生递来的记事本和信纸,觉得新任务同样很简单。她把那些无足轻重的烦恼小事换成笔墨写在记事本上,大大方方放进医生的信箱里。和之前没两样,只是医患谈话的阵地从现实改为了纸面。 剩下的信纸周迎暄没有动,随手一放就忘在脑后。 直到有一天,大风吹进书房,墨水瓶压着的那摞信纸哗哗翻动着像要挣脱禁锢,周迎暄才注意到。 风声,纸张翻飞声,突然勾起她的回忆。周迎暄想起她曾收到过的情书,即使实物不在眼前,她好像也能看到信上的字字句句,清楚无比。 那时没有认认真真地写信回復,当下想起来,她很后悔,曾经没再多说一些,多表达一些。 她决心现在写一封。 周迎暄展平信纸,提笔写下抬头,思索起正文该写什么。风渐小,轻轻拂过她也毫无察觉,一如流动的无意识。 她回过神来一看,纸上已写了三个字。 「我恨你。」 笔端停顿的地方洇开墨痕。周迎暄瞳孔张大。 她怎么可以恨他。他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恨他。 但周迎暄的确恨他。 在遇见方朔之前,她也不相信永恆,可他总是提起、总是坚信,她也就愿意相信他的话,相信他们註定要相爱。他们曾俗气地盟誓,说以后没有生离只有死别。但没想到死亡会来得这样早,这样突然,这样惨烈。 幻想过的美好,许诺过的永恆,都成了穿肠毒药。她像被抛弃在巷子深处的流浪狗,眼看着疼痛把自己的肺腑腐蚀。 周迎暄不止恨他,也恨自己。 当无可替代的灵魂伴侣消失,该如何度过剩下的生命? 有时想,如果早知道今日的结局,还不如当时就没有遇见这个人,不管是生是死,是早是晚,最后日子也许还能过得下去。可一旦遇见过,就知道这样的人,绝无仅有,一生一次。往后某某某,都将黯然失色如苍白浮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周迎暄又发作了,在急促的唿吸中陷入黑暗。 她醒来后,看着输液袋里点滴掉下才明白,原来自己确实还没完全好。 爱似乎并不因其对象消失而消失。周迎暄至今不知道,他们爱情发生的原因。但她想,爱情消失总是会有很多原因的。如果有一天她不再爱方朔,也许就能彻底痊癒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又写了很多信,想写我不爱你了,我真的要开始新生活了等等。但最后,笔端凝滞又放下,只留下一摞唯有抬头与落款的空白信纸。 第一年周迎暄的精神状态很差,到了第二年稍好,发病频率降低了很多,对生活也找回了一些兴趣。 她重新开始弹琴了,虽然生疏很久,但好在肌肉记忆比人脑牢靠,没花几天又是行云流水。 周迎暄在琴房里往往一待就是一天,直到指尖打颤才会休息。手累,心却安宁很多。她偶尔会听见熟悉的声音,可抬头又看不见半个影子。每当这时,她也不再哭了,只是平静地低下头继续弹奏。 没有走出过庭院外的黑色铁门,周迎暄就生活在庄园里,与世隔绝。逢年过节或闲下来,人们会去看她。谁也不提方朔,好像大家都已忘了。 周迎暄看起来好了很多,不过还是对什么都不闻不问,也不会主动和别人交流。一群人聚在一起,她屡屡走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大多数人已经很放心了,因为他们对周迎暄的要求很低很低,只要她活着就行。 到了第三年,方曦最先看不下去。因为活着和真正活着,二者之间的区别很大。 几乎是用绑的,方曦强行带周迎暄去了一家画廊。周迎暄的一部分情绪功能早已生锈,所以她没对方曦生气,只是问:「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这家画廊马上要改建成餐厅,正在清仓作品,」方曦带她走过一地标价很低的画作,停在一个角落前,「这些画马上要贱卖了,你愿意吗?」 温暖熟悉的笔触,右下角龙飞凤舞签着「shuo」。盯着摆在灰乱杂物里的这一框鲜亮,周迎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方曦说:「想要这幅画吗?想要的话,就自己去买。」 想要得到什么东西的欲望,很陌生,很久远了。 周迎暄笨拙地跟画廊老闆交流,像才学会说话一样。她什么都没带,最后借方曦的卡才买下,给了个不错的价格。 周迎暄抱着画走在街上,抬头望被建筑分割出平整线条的天空,像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 意义重新浮现。那个瞬间,对方朔的所有恨意消失殆尽。周迎暄顿悟,她不该对爱的人无止境索求,更何况爱人已远走。 如果她爱他,她就该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周迎暄决定投身美术事业。她的心愿很简单,让 shuo 的画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记住。 她开始走出去,收集方朔以前卖出去的画,还创建了一个专门的网站,进行电子展览。时不时浏览论坛,她惊喜于很多人都在关注、喜欢 shuo 的作品,得知还有很多人知道他、记得他时,周迎暄久违地掉了眼泪。 有人在论坛留言。 「shuo 还会有新作品吗?」 她回復。 「他封笔和妻子隐居了,不会再画。」 人们表示可惜,却又不禁透过寥寥数语去想像背后的故事。再怎么追问也没得到更多内情,画家的爱情故事渐渐传出很多版本,反倒吸引了更多关注。 周迎暄去上艺术管理的课程,参加沙龙,为了资助那些很有天赋的自闭症画家成立基金会,在印象画派领域活跃起来。 别人眼中的她天天全世界飞,生活充实得吓人。她还是不问已逝之人的墓碑在何处,不说过去的事,但起码现在看起来十分正常了,像在真正活着。 三年。时间的流速比感知更快一点。周迎暄也没想到自己现在能恢復看起来正常的生活。 她依然确信自己爱方朔,并觉得为他付出是件有意义的事。但忙碌的空隙,会冒出些想法,例如想要有个类似他的人陪在身边。 充实的工作填满了一半的心,另一半依旧孤独寂寞。周迎暄决定开个画廊,让生活更忙一点。 正当这时,孟秋带着一份资料找到她。 35.不过是,烧灯续昼 周日德也有很多后悔的事,不曾祝福女儿的恋情就是其中一件。 不愿放下姿态去了解,也没有耐心听,随随便便就否定了孩子们青春的初恋。 直到某年夏末,周日德收到一张周迎暄寄来的明信片,潦草的笔迹写着她背着亲朋好友结婚了,以及她现在过得有多么幸福。 没想到,他以为的穷画家摇身一变,成了方家的二儿子。这下好了,完全符合他门当户对的要求,又跟女儿彼此钟情,怎么看都是万中无一的佳婿。 但周日德只是用恢復信託来向周迎暄表示认可的态度,对自己的强硬和武断避而不谈,连祝他们幸福的话也没说过一句。 明信片静静躺在书桌深处,随信寄来的那张合照裱进相框,还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 等他开始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后来,周日德无意间在一本财经杂志上看到盛景的照片,想法立刻成形。如果能跟长盛集团联姻,是一举两得。他苦于无从对女儿开口,和孟秋商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夫妻俩想的如出一辙,不过在孟秋这儿,公司和儿子直接相关,所以两得里利益的占比更大些。不管怎样,夫妻算是同心,孟秋揽下责任,带着盛景的资料亲自去找周迎暄。 周迎暄起初反对,看到照片却没了声音,孟秋当即就有了数。她以退为进道:「我们绝对不会逼你。先见一面,你看看再说,如果还是不愿意,就算了。」 去见一个和日思夜想之人没有两样的人。周迎暄没法抗拒这种诱惑。 到了勃艮第的酒庄,按照家长们的安排,周迎暄需要出去逛逛,和见面对象有个自然的相遇。但她在房间里犹豫了很久很久,才下楼。 三四点的太阳斜照,在大宅正面投下一片阴影。周迎暄顺着石柱楼梯往下走,还没带上遮阳帽,抬眼就看到光影交界那头的人。 高大挺拔的英俊男人,很熟悉也很陌生。松开几颗领口扣子的灰蓝衬衫和白西裤,阳光为健康的暖色肌肤镀上微芒,也许是穿着休闲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商务照年轻很多。 周迎暄明明站在阴影里,却被强烈的光刺了眼。 好像那个人从来没离开,只是悄悄躲了起来,等她此时此刻找到他。周迎暄突然觉得,上帝也没那么无情。 她立刻就决定了,跟眼前这个人结婚。她想做一个和爱人继续幸福生活的梦。 然而,盛景跟方朔几乎只有长相像,两个男人的区别很明显。世界上哪会有一模一样的两片树叶呢?但周迎暄选择自我麻痹,视而不见。 从一开始签婚前协议,盛景说心有所爱时,周迎暄就被狠狠拉出幻梦。 方朔怎么可能会对她说另有所爱呢?但是没关系,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和这个人生活,好像爱人从来没离开一样,就足够了。 安慰好自己,梦境缝补完毕。 盛景的求而不得,在某些层面让周迎暄感同身受。她提议不领证,当名义夫妻。或许是可怜他,或许是一点点愧疚,或许是不想真的跟另一个人缔结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周迎暄准备婚礼时尽心尽力,大概是出于弥补遗憾,有种诡异的热情。某些瞬间她俯视着欢喜的自己,觉得奇怪和陌生,但很快就不去深思。因为这点欢喜来之不易,而她很久没体会到开心是什么感觉了。 婚礼前夕,周迎暄试穿礼服。穿着从没穿过的纯白婚纱,她很恍惚。看向镜子,好像方朔站在门口,要一如既往地夸她美丽。她突然有点想哭。 工作人员的夸赞声不绝于耳,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盛景,她们问他太太这身漂不漂亮。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周迎暄想,没事,挺好的。这个人在她身边就好。 移居 a 市前,周迎暄回了趟方朔家,收拾往昔的遗物。蓝钻石戒指,情书,那些数不清的礼物,她都选择封存在这间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小别墅,最后只带了他拍摄整理好的一箱影碟走。 带走的还有 shuo 的画。周迎暄开始经营美术馆,让此前的事业更进一步。工作,家庭,她过上了普通又平凡的生活,像无数次梦想过的那样。 相敬如宾的丈夫,情深似海的妻子,是这段婚姻故事的样貌。其实周迎暄无意树立深爱丈夫的贤妻形象,只是爱会自然流露,她说的、做的都是真心实意,虽然是以替代品为载体。 对于盛景和顾惜凡的事,周迎暄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唏嘘的同时也很好奇他们两人会走到哪一步。盛景如果情难自禁和顾惜凡出轨了,那时她就得离开,想到这,她不免有点遗憾。 这两个人的事不断戳破周迎暄的梦,反而给了她堂堂正正怀念过去的勇气。她终于敢播放那些一直畏惧看到的旧时影像。 或许因为今时虽好,可还是远不如从前。或许因为她害怕忘记,害怕过去的记忆被新的记忆取代。又或许,她试图编造记忆,把两段故事嫁接到一起,让梦看起来更美好一些。 可惜的是,大脑没病变出那种功能,不能如她所想自由处理记忆。 盛景和顾惜凡第一次被拍到后,周迎暄收到盛景送的礼物。比价格更惊人的是含义,那颗星光蓝宝石,示意他不会背叛婚姻。 她想何必呢,各取所需的关系何必对她表忠贞呢。把身和心分离,他一直做得很好。但周迎暄偶尔会勐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做得和他一样好,甚至更好。 还没来得及唾弃自己,这点想法就消散了。毕竟,既然是做梦,还是自己开心最重要。 这段婚姻里最惊心动魄的一件事,是以为盛景出事那次。周迎暄赶去医院的路上发作过唿吸,她及时停车从储物箱里拿出常备的纸袋让自己缓了过来。 再度失去的痛苦,她没法经歷第二次,万幸只是她误会,乌龙一场。 普通又平凡的日子挺好的。不过周迎暄有时会想,身边的人偶再完美点就好了。如果他是爱她的,就更像,更完美了。 但她明白,这是贪念。这种时候,她就格外理解顾惜凡,为什么有了一样不够,还想要另一样。 邵辰是意外之喜。除了声音像,还年轻,直接,不吝啬表达,喜欢她。这些让他在另一些方面非常像方朔。 周迎暄暂时知足,没想真和他有什么,直到盛景和顾惜凡的绯闻爆出。她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她以为盛景会提分开,没想到他只字不提,只说让她等他回来,然后离开一个月。 已经习惯了有人长久陪伴的生活,周迎暄无法忍受一时的孤独寂寞。所以她得到邵辰,或许早就想得到。 丈夫回来后,周迎暄想是时候整理关系了。盛景其实说对了,她不仅是因为愧疚想放手让位,还因为邵辰更可心。年轻男孩喜欢她又嘴甜,她很受用,至于钱不钱的,都是小事。 真如小情侣一般的日子没过两天,就被盛景打碎。邵辰知道真相离开了,还挺有骨气,钱也不拿。周迎暄觉得这男孩还是太傻,何必跟想要的东西过不去呢? 这回轮到盛景开出诱人的条件。周迎暄觉得他太聪明,轻易就拿准了她。 无非就是回归之前的生活,挺好的,她没理由不接受。 盛景和顾惜凡没了后话,周迎暄回过神来,才发现端倪。他似乎喜欢上她了。相处也有段时间,周迎暄同样摸透了盛景的脾性,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是控制不住想对喜欢的人好的类型。 让人无法适应的不仅是盛景的感情、他和她期待的偏差,还有,他对顾惜凡实在算得上长情,为什么短短一年多说变就变? 永恆似乎只能高悬理想之中,世事的规则是与之背道而驰的易变。这个认知像落槌敲在心底,久久震盪,让她惊惶。 装模作样的和平结束那天,周迎暄努力维持那么久的梦境终于还是碎得彻底。一直以来她一面清醒,一面沉迷,纠缠着、撕扯着到现在,终于拉开无法弥合的裂口。 哪怕是跟方朔共用一副皮囊的人,周迎暄看了也觉得痛苦。于是分开,一个人生活,在短暂安宁的同时被困惑笼罩。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感情,她的痛苦、眷恋、思念,是否都只是自我陶醉的戏码。 还没想出一个答案,盛景的邀约就到来。周迎暄忐忑,害怕,又有所期待。如果他提出和她继续一起生活的话,她想她还是会答应的。 回想和盛景的婚姻生活,偶尔有些幸福的错觉。 周迎暄首先想到的,是很多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夜晚。她或许叫出了声,盛景半梦半醒间把她笼到怀里,拉好被子,伸手隔着柔软的面料又轻又缓地一下一下拍她的背。刚睁眼时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平定下来,她又能安心睡下。 从错觉中回神,负罪感如一把钝刀子,不见血却割得周迎暄翻来覆去。她明明没有独自一人去幸福的资格,她怎么可以感到幸福。 方朔死之后,周迎暄确信,她不会再幸福。但生命的自愈能力很残忍。盛景的出现,竟然让她感到安慰。 时间真的能给人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吗?周迎暄无法得出答案。 在安稳的日常中,她反而变得怯懦,不想改变,只想维持现状,不愿深思,把真实的不堪全都深埋。 过去的回忆对周迎暄来说是现实,也是梦。方朔死去那天起,梦结束了。对他越回味,越意识到逝去,越想抓住,哪怕是虚幻。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再造一个梦。 是梦,总有结束的一天。可她竭力维持,不愿醒来。 梦当然会结束。什么没有结束的那天呢? 即使明白,也欺骗自己。 不过是,烧灯续昼。 36.爱与不爱,其实一眼难明 方曦和祝恩刚走到病房门口,就迎面见男人讲着电话开门出来。盛景点头示意,等他们进去后才关上门,靠在墙边继续电话。 没一会儿,盛景就回来。坐在床边的祝恩轻声问:「是不是工作的事?你去忙,我可以在这陪她。」 盛景摇摇头:「没事,就是和朋友约的局,已经推了。」 男人眼下淡淡的青黑,英挺的轮廓也显得憔悴,在另一边床前坐下后,背微微弓着,看了看点滴,又看向病床上的人,默默出神。 方曦劝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医生说过睡醒就没事了,这毛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昨晚把周迎暄送到医院后,盛景立刻联繫了方曦,才知道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时会过度唿吸。 方曦和祝恩赶来时,盛景已安顿好周迎暄。病房内沉默了许久,方曦向盛景提议:「去下面走走?」 医院楼下就是公园,石栏绕着一池湖水,线条平滑圆润,暖黄的路灯亮着,倒映在黑色水面,某处光影晃荡开一圈圈波纹,是一对天鹅,正伏在自己的羽背上休息。 顺着湖边走了一遍又一遍,盛景终于从方曦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细细密密的疼痛堵住心口,他走在岸上却如呛入水中一般难受。 身后有一个小朋友欢笑着跑过,和在远处等着的母亲消失在林荫小道口。湖面上原本沉睡的天鹅被惊醒,伸起脖子扇了扇翅膀。 盛景有一个深藏已久的疑问。他想知道,为什么周迎暄不想亲自养和方朔的孩子。起初是因为她身体状况不佳,可后来好了很多她也没有提过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漠不关心到像一个陌生人。 方曦无法解答盛景的疑问。他至今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 那时祝恩抱着 sunny 去看周迎暄,他站在病房外,远远看见周迎暄在哭着说什么,祝恩伸手给她擦眼泪,也给自己擦。玻璃隔绝声音,他不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但祝恩出来就对他说:「这个孩子我们来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他想了想答应了,毕竟周迎暄的状况堪忧。他说:「那我们就先帮她养着。」 祝恩说:「不,以后也是我们养。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一个人养。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的孩子。」 他问祝恩为什么,祝恩不回答,只是摇头道:「你不会懂。」 养一个孩子对方家来说不算负担,更何况是亲弟弟的孩子,而妻子的态度又如此坚决,方曦当然不会反对。 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似乎天然有罪,罪大恶极。方曦一直把周迎暄视为一个身不由己的母亲,不过有些时候也会猜,她是不是确实不爱 sunny。 但无论如何,方曦很庆幸当时的决定。从如今的情况来看,周迎暄其实根本没有好全,如果 sunny 跟着她长大,恐怕不会有现在这样健康开朗。 方曦看着盛景说:「我那个时候还以为你回来后会马上和暄暄离婚,没想到……等她醒来,你可以亲自问问她。你有那种立场。」 可他们是名不副实的夫妻,盛景想,自己真的能有那种立场吗? 方曦虽然鼓励他,但马上又直言不讳道:「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和暄暄长久不了,不止是因为过去的事,还因为孩子的事。她大概率是不会再要孩子的,而你需要的或许是一个能为你生孩子的妻子。所以你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再慎重考虑考虑吧。」 方曦有事要先走,说晚上再来医院就拉着祝恩一起走了。 盛景看着周迎暄,低垂的眉眼在窗外晨光的映衬下有种超乎寻常的沉静。彭弘深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原本他们约好今早打高尔夫,盛景刚才却打电话来推了,说是太太生病他来不了。那个局除了盛景也没几个熟人,彭弘深索性也推了,来看望下病人。 彭弘深把提着的补品和花束放下,跟盛景招唿。他问:「不是说昨晚和嫂子约饭吗,怎么突然躺医院了。」 见盛景不搭话,他想活跃下气氛,开玩笑道:「是不是吵架把嫂子气晕了?」 没想到盛景说:「是。」 彭弘深一拍自己嘴巴,找补道:「哎哟,那等嫂子好了,跟她一起去找小姚谘询一下,肯定有利于夫妻和谐。」 小姚是彭弘深的学妹。前不久一次聚会,彭弘深听说盛景和周迎暄分居了,立马打电话叫小姚来,然后对盛景说:「你也知道的,她打离婚官司很厉害。」 看盛景脸黑了,彭弘深才收起嬉皮笑脸赶紧说:「小姚也做婚姻谘询的副业,可以跟她聊聊。」 盛景很怀疑离婚律师同时做婚姻谘询的目的是为了让人最后找她打官司。不过朋友极力推荐,而且聊聊说不定真有用,他就没拒绝。 低奢风格装修的会所包间里,盛景和小姚在较为安静的角落相对而坐。 「盛总,婚姻谘询一般是夫妻两个一起做的,不过一个人也可以。你放轻松,先忘记我是个离婚律师,就当和朋友聊聊。」小姚随和笑道,几句话就让气氛松弛下来。 盛景点头,示意她开始。 「你和盛太太是如何认识的,结婚多久了?」 「相亲认识的。结婚一年半。」 「对日常生活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嗯……都挺好的,没什么不满意。」 「性生活呢?」 「很好。」 「彼此的私人空间情况如何?」 「……很充分,我们都很尊重对方。」 「那你们是否经常沟通?」 「不经常。」 「吵过架吗?」 「算是吵过,但就一次。」 「吵架也是一种沟通方式,那次吵架经歷有没有帮助解决你们之间的冲突?」 「……没有。那次之后就暂时分开了。」 「那你们在表达情感方面做的如何?比如语言上的直接表达,重要节日约会送礼之类的。」 「她会表示得比较直接,但……后来少了。约会送礼这些倒是一直有。」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共同的期望和计划,比如旅行啊,生育啊。」 「旅行没有,我们都挺忙的。生育也没考虑过。」 「嗯,了解了。那在情感距离上,你感觉怎样?」 「……不近不远吧。」 「你觉得是自己付出的多,还是对方付出的多?」 「不好说。」 「那心理上有没有产生过不平衡感?」 「有。」 「强烈还是一点点?」 「中间吧。」 「哦对了,忘记问你们对待彼此前任的态度如何?」 盛景没说话。 小姚点点头,继续最后的问题:「那你个人对这段关系的期望如何?是希望离婚,还是怎样?」 盛景想了一会儿,摇头说:「我现在也不清楚。」 他回应的态度不算积极,答案也模稜两可,继续谈下去意义不大,小姚决定到此为止。 「盛总,目前看来你对婚姻的满意度还是比较高的,但和盛太太之间似乎存在暂时不可调和的矛盾,焦点多半是在前任问题上。不过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沟通,你们之间的沟通太少了,非常不利于夫妻关系的和谐。所以我建议你们多沟通交流,哪怕是用吵架的方式。而且你在情感表达这方面是有点欠缺的,对方可能会无法感知你的真实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小姚总结完,又说夫妻之间应当理解包容云云。盛景耐心听完,向她道谢。 小姚笑道:「弘深学长付过钱的,不用谢。祝盛总和盛太太顺利,实在不行,可以来找我打官司。」 盛景只笑笑:「到时候再说吧。」 盛景说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就先行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彭弘深倚着吧檯给小姚倒酒,感嘆道:「盛哥是结了婚就会顾家的男人,就是不清楚感情上是怎么个说法。也不知道对他太太是只有责任,还是真爱上了。」 小姚跟彭弘深碰杯,喝了一口,摇摇头嘆气。 「我见过很多夫妻,有因为丈夫不把鞋放进鞋柜就想离婚的妻子,也有因为无法消除对妻子的疑心想离婚的丈夫,有少年夫妻最后反目成仇的,也有两看生厌却不愿意分开的。」 小姚说:「人很复杂,爱也是。爱与不爱,其实一眼难明。」 彭弘深问起上次的事,悄声说:「小姚职业道德太好了,我跟她都那么熟了,问她她也一个字不说。所以你跟小姚聊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打算离婚?」 盛景视线往远处一抬,彭弘深转头看,是盛昭昭来了,他连忙岔开话题打招唿。 等彭弘深坐了一会儿走了,盛昭昭才问盛景:「哥,你要跟暄暄姐分开吗?」 盛景说:「昭昭,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盛昭昭把这段时间他们辛苦的样子都看在眼里。她原来觉得天上地下就这两个人最配,一定要在一起才行,可现在她也不知道了。 盛景是她哥,暄暄姐她也很喜欢。她曾觉得童话故事就在身边,但她突然发现生活的真相总是让人幻灭。 她现在只希望公主和王子,都能幸福,不管是以什么形式,不管是否在一起。 37.结局也就此註定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梦里像翻过三个世纪的书页,终于覆手合上封底。 周迎暄缓缓睁眼,对面墙上的挂钟首先映入眼帘。九点半。白色窗帘拉着,只能感受到光芒依稀,不清楚天气。 她偏头,盛景正双腿交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放在被子旁,掌中裹着她的手。 周迎暄动了动手,男人醒来。抬头见她醒了,盛景眉间松下来,放心的同时静静凝望她,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盛景望了她一会儿,又去看输液袋,叫护士来拔针。 针头脱离血管,没什么感觉,只有贴在手背的白色胶布证明那里有一眼针口。周迎暄看着盛景把床摇起,拿来几个枕头给她靠上,又倒水给她喝,同样心绪万千。 两个人从来没有像这样,安静而平和地看着彼此。 对视是一件神奇的事,目光相连,即使不用语言,微微移动的瞳仁,水润的泪膜,也会向对面的窗口传达什么。 盛景拉住周迎暄的手,沉沉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吵架,惹你生气,害你晕倒。」 昨晚激烈的争吵恍若上辈子的事,可能是因为发泄过,周迎暄现在想起来并不生气,只是有点累。她摇摇头:「你又不知道,怎么能怪你?」 盛景摇头,眼里是无法褪去的自责。 昨夜很快过去,又格外漫长。盛景在黑暗里坐着,该是合眼休息的时候,他却陡然从此前沉湎的种种情绪中醒来,意识到一件事——使爱人痛苦是一种罪过。 回想周迎暄倒在怀里的那个瞬间,如慢放镜头不停在眼前重现,盛景惊恐于可能会失去她。 由此及彼,盛景突然懂了周迎暄,懂了她为什么过年时要早早休息不肯陪盛昭昭放烟花,懂了她睡着时还会流下的泪水,懂了她从午夜梦回中惊醒的原因,懂了她的心不在焉和迴避。 盛景相当后悔那样刺激周迎暄,特别是得知往事的全貌后。什么嫉妒、愤怒、怨恨,全都败下阵来,只留下痛心和爱怜。她该有多痛苦方朔的事,他竟然还那样伤害她。 「我现在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握着她的宽大手掌紧了些,周迎暄静静看着盛景。 他们之间此刻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周迎暄不需要去想如何敷衍,如何躲避,像有人承托住了肩负已久的重担,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知道了。一定有很多想问我的吧。」 「有一个。」 「你说。」 「方曦说,你可能不会再要孩子。」 周迎暄点头:「他没说错。」 盛景早已有数,但亲耳听到她承认,还是难免心伤。他打起精神,故作没事,轻问:「为什么,你不想要?」 周迎暄看出他的受伤,沉默不语。她知道盛景问的不仅是她不想再要孩子的原因,还有不要那个孩子的原因。 男人凝视自己的眼睛一如既往温和,仿佛能容纳所有,周迎暄披甲戴盔的心防倏忽卸下,短短几个眨眼却长出一点勇气,她似乎能开口谈及那些从未告诉过别人的东西了。 还没说,一滴泪就毫无徵兆掉下来,因为想到了她一直逃避的、马上要通过诉说来面对的自己。周迎暄有些哽咽,眼睛看向空气中的某个点。 「我只是……没有办法去爱那个孩子。」 周迎暄不止恨过方朔,也恨过肚子里的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她有过的求死之心虽然强烈,最后却被求生欲望压倒。如果有勇气一死了之倒也罢了,追随爱人而去的殉情故事一定会凄婉得可歌可泣。 但她做不到。即使再痛苦折磨,也没有勇气放弃生命。明明是她怯懦,却忍不住把罪责推给尚未出世的孩子,怨怪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她无法杀死自己。 即使恨,周迎暄最后还是生下孩子。不是出于对生命的怜惜,不是出于对血脉的感情,只是因为觉得那是和方朔的最后一点联繫,她不忍心丢掉。 周迎暄理当爱自己的孩子,但她做不到。孩子出生后,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的念头,只觉得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了。祝恩抱着襁褓来看她,问起孩子要怎么办。小婴儿咿呀发出了一点声音,周迎暄突然大哭起来,像被什么压垮。 周迎暄对祝恩说,她没法面对这个孩子。她从来没有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浑浑噩噩就生下来了,根本没信心能一个人养育,更重要的是,她曾想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死。跟着一个试图过杀死她的、无法爱她的母亲,这个孩子是不会幸福的。 祝恩没有指责周迎暄,只是一边点着头,一边掉着泪。 理解这样一个女人或许天理难容,但祝恩理解她,比起刚见面几分钟的新生儿,祝恩更心疼的是眼前这个没那么坚强的人。是的,在母亲的身份之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脆弱的人。 祝恩给周迎暄擦了擦泪,向她保证:「这个孩子一定会幸福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庞然嘆息凝结在胸腔里,涨得盛景肋骨隐有痛意。 周迎暄根本没有他想像的、看到的那样美好,他一直都知道。 盛景看到她的懦弱,自私,胆小,脆弱,无可救药,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她。以前理解不了的,也理解了,心疼了。恨也恨不起来,离也离不开。好了,没有办法了,只能这样。必须得由他来爱这个人。当这个念头产生的那一刻,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结局也就此註定。 如果他能给她一点安慰就好了,哪怕是一点点。这样想着的时候,盛景又想到方朔。方朔才华横溢,舌灿莲花,和周迎暄有那么多共同话题,他如何比得上这个男人?他突然惶恐、自卑于自己灵魂的无趣,匮乏,一无所有。他有什么能给周迎暄的呢?她从不缺那些身外之物。 盛景问自己,真的有信心给周迎暄一点安慰吗?退缩和动摇起起伏伏,心中却突然破土而生一种像勇气的东西。随着破土声一同响起的是另一道声音:我要爱这个人,只有我能爱这个人,我要让她幸福。 盛景从未对世界的规则有如此清晰的认知,得到一定要付出。这条路会很长,也许没有尽头,但他明白,只是站在原地说着需要和想要,渴望的东西是不会到来的。他必得付出。 坐到床边用纸巾给周迎暄擦了擦脸,盛景轻声说:「不哭了,好不好?」看她点点头,没有说服力地吸吸鼻子,他低嘆:「是我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 周迎暄的眼睛很难受,心下却安宁得奇异,盛景的不评价让她感到自己的那些不堪似乎是可以被原谅的。 盛景握紧她的手,看着她,语气郑重。 「他那么爱你,一定希望你过得幸福,哪怕能让你幸福下去的人不是他。不要再惩罚自己了,好吗?你值得幸福。」 也许这句话,周迎暄等了很久,在等谁能对她说:没事的,即使是这样的你,也有资格获得幸福。 「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盛景又说,「然后,我们回家吧。」 38.雪会融化吧 今年冬天,a 市下了罕见的大雪。山林一片银白,西山公馆 6 号庭院里长青的树木同样披上纯净的白色。尤其一株松柏,和房子一样高,雪厚厚密密积压了一身。 盛昭昭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手指在雾气上涂抹,画出各种表情,透过粘连水珠的蒙蒙玻璃,可以看到外面飞扬的白点。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去。 「哥,你说,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啊?」 盛景坐在沙发上,低头划着名手中的平板,回答:「该停的时候就停了。」 盛昭昭不满意他的答案,说他敷衍。坐进沙发里,她哼叫起来抱怨天气,要不是下大雪,她现在已经跟男朋友坐上去北海道的飞机了。 盛景放下平板,掀起眼皮嘱咐道:「别谈上恋爱就忘了学习,一天就想着玩。」 盛昭昭的眼神心虚得到处飘忽,小声说:「哪有,我学习可努力了。」 盛景轻哂:「要不要看看你这两个月的帐单,全花在吃喝玩乐上了。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多读一个学位。」 「啊?读什么啊?」 「管理,」盛景提议道,「你们学校不是有工商管理和法学联合培养的双学位项目吗,你努努力,应该能申请上。」 「为什么啊!」盛昭昭不解。她当时想离家近点就没留学,也对管理没兴趣,最后考进 a 大的法学院,以后的规划就是进长盛集团的法务组工作。盛景突然这么一说,让她摸不着头脑。 「家业太大了,我一个人扛不住,」盛景开玩笑道,「等我老了病了,不是只能靠你了吗?」 「不是还有你的孩子吗,哪里用得着靠我!」 盛景摇摇头:「孩子很麻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盛昭昭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大吃一惊:「哥,你不打算要孩子吗?」 盛景笑笑:「现在不是流行丁克吗?」 盛昭昭无言几秒,才说:「暄暄姐要是知道你不想要孩子,肯定会难过。」 盛景不答,只是嘆气道:「你要是没意愿的话,只能给咱妈找个厉害的女婿了。」 盛昭昭瞪眼。她一直怕自己的感情被家里干涉,但现在听到哥哥如此说,她没火急火燎抗议,反而有点动摇。 盛昭昭也变了,她看着眼前发生过的种种,对生活多了很多复杂的感悟和思考,不再像从前那样非黑即白。她突然想到自己和现在的男朋友或许走不长远,这个想法让她有点伤感。 「好了,别多想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至少我肯定能活到你孩子出生的时候,」盛景拍拍妹妹的脑袋,安慰道,「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吧,只要人好,跟谁在一起都行,我们不逼你。」 然而盛昭昭听完他的话,想到的不是恋爱可以自由了,而是偌大的家业怎么办。她想要是以后没人继承,公司就要落到别家人手里,与其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的孩子出生,不如由她自己接手。 盛昭昭散漫生活了这么多年,此刻惊觉自己心底其实一直有种野心。她打开电视,随便按到一个台,静静看着,静静消化盛景所说的话以及未曾发现过的自己。 宽大的电视屏幕里播放着自然纪录片,镜头对准沙与石的原野,展现宇宙的变化轨迹。散发美丽光芒的满盈月亮缓慢降下,群星转入夜的幕布一闪而过,天边泛出蓝白,万物的形状渐渐清晰,太阳要出来了。 玄关大门打开,厚重的关门声过后,是熟悉的脚步声。 「抱歉,有点事耽误了,我马上去换衣服。」 晚上约好要去本宅吃饭,周迎暄被工作绊住,回来迟了。她朝客厅里的人匆匆说完就上楼去,盛昭昭的声音从楼下远远传来,让她不用着急。 室内的暖意太足,周迎暄在衣帽间待了一会儿感到闷热,开了一半窗子透气。她换了衣服,坐在沙发凳上倾身穿高跟鞋。 门拉开,盛景走进来。周迎暄抬头看,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方形首饰盒。在她身旁坐下后,盛景打开盒子递过去。 这种红纹石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印加玫瑰。周迎暄对这条项鍊印象深刻,不仅因为它的名字。 用象徵物表达感情,美得含蓄委婉。那同样是爱,只是没有说出口。但周迎暄从前得到过太多这样的爱,更喜欢的永远是对方亲口说。眼神,语气,唇开合的形状,都会让「我爱你」这三个字变得那么不同,好像语言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周迎暄看着盛景的眼睛,感到了什么,等待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盛景拿起项鍊,微凉的链条坠在指尖。 盛景想明白了很多事。例如,让周迎暄忘了方朔,根本不可能。方朔在她心里留下的裂谷太长太深,除非疾病带走她的记忆,否则她是不会忘了方朔的。 但盛景觉得自己拥有某种幸运,若非方朔意外退场,他不会有机会认识现在的周迎暄。 他和她带着各自的故事相遇了,带着那些不可替代的生命经验,如何不能算一种奇蹟?盛景想,足够了,如果能让新的故事继续下去。 小小的锁扣半天才打开,咔哒的细微声响后,一圈项鍊被盛景拎着两端。他说:「暄暄,我们领证吧。」 「人生还那么长,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让我作为你的丈夫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盛景某天拉开书桌抽屉,看到早就签好的婚前协议躺在那里时,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和周迎暄缔结真正的婚姻关系。 周迎暄也许会答应,也许不会。但盛景清楚,即使被拒绝,他也不会放弃。 叶片形的吊坠颤巍巍晃动,贴在锁骨下方。周迎暄听见男人说:「不好也没关系。这条项鍊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希望你收下。」 轻轻的痒意后,贴着后脖的锁扣终于扣上。周迎暄摸上吊坠,指腹停在粉润宝石光滑冰凉的表面。 盛景是怎样一个人呢?他没那么多甜言蜜语,但也会用礼物表达心意,和她没那么多共同话题,但也能耐心听她说,未必能真的懂她,但陪伴在侧也能如一剂安定。 温和的、平淡的丈夫,他也许会变心,也许不会。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周迎暄转头看向窗外。簌簌纷飞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窗前的松柏负着层层厚厚的雪团,一些枝桠末梢承受不住被压低,散落雪的尘埃后又借着韧性回弹復位。 窗户半开,冷暖交汇,空气里好像飘浮起悠远的钢琴声,低柔得如在唱诗。 谈谈琐碎,甚至谈谈永恆。春天会诞生花朵,如婴儿躺在怀中,快乐的,忧伤的,像一首歌,仿佛什么都能原谅,仿佛春天里,抑制不住的惆怅。 雪会融化吧。 -fin- 外1.惜凡 银幕上的男一号苦恼许久,最终选择把心动简讯发给女二号,而非此前一直互有好感的女一号。画面暂停,演播室里的嘉宾们惊唿的惊唿,嘆气的嘆气。 「看来大家对这个结果都很意外,」主持人看向离得最近的顾惜凡,「惜凡,真的被你猜对了。你为什么觉得男一今天会改选心动对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这是一档恋爱观察类综艺节目。在今天的录像中,男一号和女二号抽籤抽到一组,约会了一天,虽然晚上和女一号表明他只是和别人完成任务,但最后的简讯环节还是将心动简讯改发给了女二号。 顾惜凡回答:「男一跟女二之前相处不多,今天是第一次约会,但感觉得到他们的氛围很轻松很愉快。我觉得男一还是喜欢女一的,他发心动简讯给女二不一定就是喜欢上她了,可能是就今天的相处而言确实很开心,向对方表示下自己的感受之类的。」 坐在一旁的邵辰点点头:「我同意惜凡姐的看法。从之前几期来看,男一是个很忠于当下感受的人,和女二的约会确实氛围太好了,我们在屏幕外看着都感觉特别心动,当事人肯定也会的,所以他发给女二其实不奇怪。」 猜对的只有这两个人,主持人恭喜他们拿到积分后,继续播放录像。看到某男送了一个贵重礼物给某女,主持人又暂停播放,起了一个情感话题,关于爱情和金钱的关系。 主持人把话头抛给邵辰:「最近小辰也在社媒分享了自己的情感状况,不知道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 邵辰是近来比较有话题度的歌手,特别是前不久他刚公开恋情。女方是素人,听说跟他是大学同学,家里很有背景,不少人说他是赘婿。主持人此时点他,显然想为节目制造个爆点。 顾惜凡先开了口,笑道:「怎么不问我,说到这个我可很有话讲。」 大家都知道她从前隐婚的对象身家殷实,纷纷被这个自嘲式的打趣逗乐,主持人也有眼色地接下去,没再继续刚才的话茬。 录制结束,顾惜凡回到化妆间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助理打开门,邵辰探头进来:「刚才多谢了,惜凡姐。」 「小事,」顾惜凡不在意地摆摆手,「做我们这行的,难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别人说的话随便听听,别往心里去。」 邵辰受用地点头,笑着挥手:「那下周见了。」 门又关上,助理凑到顾惜凡旁边嘀咕:「姐,听说他女朋友家真的很有钱诶,怎么看都感觉像是傍富婆的那种。」 刘姐却说:「刚才碰见他女朋友来了,两个人看起来就是正常情侣的样子,挺甜蜜的,感觉不太像传闻说的那样。」 正卸妆的顾惜凡说:「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们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实在。」 助理点点头,闪着星星眼看顾惜凡,一脸花痴样:「太对了,还是惜凡姐清醒。」 顾惜凡只是笑笑。刘姐把小助理打发走后,嘆气一声:「还清醒呢,要是粉丝知道你偷偷谈恋爱,你的清醒大女主人设塌了怎么办!」 从顾惜凡召开发布会交代隐婚又离婚的事开始,大众对她的非议就没停过,但随着她不断在演艺事业上拿出亮眼的成绩,各类访谈里提到曾经的感情时都显出很洒脱的态度,风评渐渐扭转,她在圈子里也树起事业心极强的独立大女人形象。 顾惜凡对刘姐的话不以为意。她收拾好东西,起身对刘姐眨眨眼:「谈恋爱跟清醒又不冲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清醒,名利我想要,所以我接通告,爱情我也想要,所以我谈恋爱,就这么简单一回事。再说了,我又不是偶像,靠作品吃饭,谈点恋爱怎么啦?」 刘姐哪里说得过她,赶忙摆手:「好好好,知道了。你自己多注意点,别被拍到了就行。」 顾惜凡笑着抱住刘姐亲了一口:「谢谢姐。那我走啦。」 「假期好好玩,回来还有两个本子等着你呢!」 顾惜凡和男友飞去澳洲度假,中间几天她要回家陪母亲,没法跟男友住一起。 车开到她家门口,男友委屈地说:「不能带我一起回去吗?」 「看心情吧,」顾惜凡安抚地亲他一下,笑着晃晃手机,「想我就打电话。」说完,就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进了别墅。 一进客厅,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大册子聚精会神地翻看,顾惜凡悄声凑近,低头去看,是小时候的照片,有她,也有俞洵和盛景。 顾母察觉到背后有人,转头看是顾惜凡,立刻合上相册,慌忙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声也不吭,吓死人了。」 顾惜凡嘁她:「怎么看个照片像做贼一样。」 「还不是怕你看到了伤心。」 顾惜凡无所谓地挑挑眉,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吃:「小时候挺快乐的啊,有什么好伤心的。」 顾母看她一脸不在乎,试探地说起俞洵再婚的事。 「他们办得很低调,要不是他妈妈跟我说,我都不知道。」 顾惜凡也很久没听说俞洵的消息,现在知道他又要结婚了,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有点时过境迁的感慨。她说:「挺好的啊,遇到合适的人就结了,不错。」 顾母说:「我还想着他是不是顾及你,才没声张。」 顾惜凡「嗨」了一声,哭笑不得:「妈,他们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跟我有什么关系。世界上没那么多事情和我有关,我又不是地球中心,没那么重要。」 顾母点头,又说男人二婚确实不好看,低调也是应当的。顾惜凡听着她的念叨,应付着是是是,走开去换衣服。 顾母安排了她和一位男士吃晚饭。没错,也就是相亲。顾惜凡纯粹是为了孝敬老母亲让她开心才答应的。吃个饭嘛,又不费什么工夫,就当交朋友了,至于之后的事,那就再说再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顾惜凡要出门前,顾母看见她脖子上带着的钻石项鍊,惊讶又狐疑:「这是你前夫送的吧,怎么还留着戴呢?」 顾惜凡掀了个白眼:「我戴它只是因为它跟我这条裙子很搭。」看母亲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嘆气道:「妈,少看点电视剧吧,不是分手了就非得把前任送的东西都丢掉的,更何况这可是钻石,还是值几个钱的。」 很快到达吃饭地点,等了快半小时对方才来,顾惜凡内心无语,但还是摆出公式微笑跟对方问好。 这个男人据说是母亲朋友介绍的,事业有成的金融精英,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言谈间却或明或暗地不停炫耀自己。这样的人就算做朋友也嫌无趣,顾惜凡乏味地听着,有点后悔来了,低头在手机上发消息给男友让他来接自己。 男人听起来很想快点结婚,表示对她很满意后,就提出种种要求,尤其希望她退出演艺圈相夫教子。看顾惜凡没什么反应,男人又暗示她不要眼高手低,言下之意是她毕竟离过婚,错过他这么好的就再难找了。 顾惜凡打住他,叫来侍应生买单。她把卡递给侍应生,笑着对男人说:「良缘不怕迟,您这么优秀的男士,就应该在相亲市场里多等等,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万一真有人愿意呢,是吧?」 侍应生刷完卡还给顾惜凡,全程想笑不敢笑的样子,让男人看了大为恼火。顾惜凡不听他掰扯,提上包就往外走。 拉风的敞篷车等在街边,顾惜凡打开车门坐进副驾。男人追着出来了,看见他俩后一边往这边来一边骂骂咧咧的。 男友啧声问:「哪里来的疯男人?」 顾惜凡说:「谁知道,可能被他瞧不起的失婚妇女甩了吧。」 引擎启动,一阵轰鸣,笑声和尾气都留在身后。 外2.第一根红线 闻婵由于工作来到尼斯,钟猗知道后邀请她带着孩子去海滨庄园聚一聚。到底是孩子的奶奶,对她一直也很好,闻婵虽然很不愿意踏足方家的地盘,但还是答应了。 见了面,钟猗跟孙子亲昵了一会儿,就拉着闻婵寒暄。问问身体,问问工作,钟猗照例说起那个杳无音讯的儿子如何地不是东西,方家如何地对不起她。 闻婵反过来安慰老人家:「没事的,我现在过得很好。」 钟猗也怕说多了让她心塞,就没多谈,转而说起世交周家的继承人。说到他如何如何出色时,钟猗语气带着点艷羡,显然是又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感嘆完几句,钟猗说起他的妻女这段时间在庄园里小住,让闻婵一会儿去见见。 三楼的某个房间里,宣之遥坐在钢琴前。弹完一曲,她缓缓起身,见门口站着个陌生的女人。 闻婵说明身份后,向她道歉:「你弹得真好听。但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宣之遥笑着说没事,看向她身旁的小男孩问:「你儿子?」 闻婵点点头,让孩子叫人。方朔乖乖叫了人,见两个大人聊起来没再管他,他就顺着一扇又一扇的落地窗在宽广的房间里巡游,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宣之遥和闻婵一见如故,聊得投缘。坐着没一会儿,宣之遥有点疲惫,打算躺回床上:「让你见笑了,我身体不太好。」 闻婵摇摇头,扶着她躺下,关切起她的健康状况。 与楼上氛围不同,楼下庭院里像阳光四溢一样欢跃。 一条看起来像小马驹的白金色长毛大狗在草坪上奔跑,追逐前方的小小汽车。小车里一边坐着小熊玩偶,一边坐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熟练地操作,来回兜圈,时不时回头看去,被追上了就停下,任由大狗贴进怀里。小女孩抱住大狗亲昵地蹭着,清脆的笑声顺着风吹进三楼的窗户。 宣之遥看见小男孩扒着窗户巴巴地往下瞧,笑着对闻婵说:「让他下去玩吧。」 闻婵无奈笑笑,拍拍儿子的脑袋:「去吧,注意安全。」 周迎暄和 pony 正在草坪上打滚,笑闹着翻起身,看见佣人领着一个小男孩过来了。她好奇地问:「你是谁啊?」 「我是方朔。」小男孩腼腆回答。 佣人跟一旁的 emma 说了些什么,emma 点点头,而后蹲下身给周迎暄介绍:「这个小哥哥是方曦哥哥的弟弟,跟他一起玩好不好?」 周迎暄笑得灿烂:「好呀,我要跟新的哥哥玩。」 小女孩给一人一狗互相引荐。她指着 pony 说:「这是哥哥和姐姐的狗,pony。」又指着方朔说:「pony,这是哥哥的弟弟。」然后她拉起一只狗爪,伸向方朔。 pony 乖顺地随她动作,但优雅贵气的姿态看起来很高冷,方朔小心翼翼地跟它握了握爪:「pony,很高兴见到你。」 pony 放下爪子就坐在小女孩身边,美丽的眼睫毛眨了眨,像是回应知道了。 他们一起坐在小小汽车上和 pony 玩追逐战,但两个人的重量让车变得马力不足,很容易就被 pony 赶上。玩完车,又坐在草坪上跟小熊玩偶过起家家来。没一会儿,他们又给 pony 梳毛扎辫子,pony 柔滑油亮的白金长毛上立起东倒西歪的蝴蝶结,看起来像从茶会里匆匆落跑的淑女。 玩得开心极了,但周迎暄时不时就抬头往楼上看,方朔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呀?」 周迎暄说想找哥哥姐姐一起玩,但他们还在二楼跟老师上课。说完,她又问 emma 几点了。等到 emma 终于说出某个时间,周迎暄拎起心爱的小熊玩偶和放在草坪上的绘本,拉上方朔就跑去二楼堵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见了祝恩和方曦,周迎暄抱住他们,仰头说想跟他们一起玩。这两个人还有作业,本来不该答应的,可既耐不住小女孩撒娇卖乖,心里又蠢蠢欲动想玩,于是趁着旁人没注意,带着两个小的熘走了。 四个人偷偷跑到庭院右侧。茂绿的灌木墙做成迷宫,深而高大,几个孩子藏身里面,很难被发现。有人叫着名字来找他们,他们屏气吞声,等到人声远了才笑起来。 周迎暄把手里拿着的绘本递给祝恩,央求他们陪她一起扮演绘本里的故事。方曦不是很想玩这个,但看祝恩立马答应下来,他也只好点头。 按周迎暄的安排,她演公主,方曦和祝恩演国王和王后,方朔演邻国王子。 方曦拿着绘本,一板一眼地照着念:「啊——上天,我和王后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请您赐给我们一个孩子吧。」 祝恩夹起声音,念着仙女的台词:「尊敬的国王和王后,你们很快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周迎暄躺在草地上,闭上眼小声说:「我出生了。」 「国王非常高兴,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庆祝,还邀请了森林里的仙女为公主送上祝福。」方曦念完旁白,又朝着空气抬手:「欢迎大家来参加宴会。」 「亲爱的国王、王后,请允许我为公主送上祝福。」祝恩提着裙摆含腰行礼,说起台词来明显生动许多。她一个人包揽仙女们的戏份,一边在周迎暄上方转着手腕施法,一边说:「我祝公主像树一样健康,像花一样漂亮,像雪一样纯净,像小鹿一样活泼快乐,像母狮一样勇敢聪明。」 方曦被带动,念旁白时多投入了点感情。他压着嗓子,营造悬念的气氛:「这时,王宫里刮来一阵黑色的大风,女巫出现了!」 「可恶的国王和王后,你们竟然不邀请我!你们将得到惩罚!」祝恩生气地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公主。公主会拥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但是——」 祝恩伸手画着圈,学着动画片里的反派那样笑:「哈哈哈,公主还会拥有一个诅咒!在十八岁的时候,你们心爱的公主会被纺锤扎死!」 说完祝恩蹲下身,假装女巫离场,又站起来扮演一个伤心的王后:「不!我的公主!谁能救救我可怜的女儿!」 这回是方曦反串仙女,他扶着祝恩安慰:「王后,我还没有为公主送上祝福。我祝福公主不被纺锤扎死,只是沉睡,而真爱之吻可以唤醒她。」 「谢谢你,好心的仙女!」祝恩道谢后,一挥手,「我下令,把全国上下所有的纺锤全部烧毁!」 「从此,这个国家里再也看不到纺锤,公主健康快乐地长大了。直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公主被邪恶的绿色光芒吸引,走到城堡中的一个阁楼门口。阁楼里放着一架东西,公主从来没有见过,她好奇地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周迎暄站在灌木前,盯着一枚叶片认真地说。 「神秘的力量让公主伸出了手——」 「啊!」周迎暄的手指碰了碰叶片,躺倒在地,「我沉睡了。」 「公主还是没能躲开诅咒,陷入了沉睡。整个国家也一起沉睡了,可怕的荆棘包围住城堡,没有人愿意靠近。直到有一天,邻国的王子来到这里。」 方曦念完旁白,小声叫方朔快过来。方朔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轮到自己,不由紧张起来。他走过去,看着绘本磕磕绊绊说:「真奇怪……为什么这里……长满了荆棘?」 仙女再度出场,祝恩说:「尊敬的王子,这个国家的公主被女巫诅咒,陷入了沉睡,只有真爱之吻可以让公主醒来。请您拯救公主、拯救整个国家吧!」 「我的剑将斩断所有荆棘,我的吻将唤醒沉睡的公主。」方朔这回顺畅了许多,说完他作出拿剑的姿势挥舞了两下。 「终于进入王宫,王子看到了沉睡的公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方朔说完,看到绘本上接下来的内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王子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公主。」方曦念完,用胳膊拐拐方朔,眼神像在说愣着干嘛。祝恩也兴奋地推推方朔,让他快去。 方朔侷促地在周迎暄身旁跪坐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转头看方曦和祝恩,小声说:「随便亲女孩子不好吧。」 还不等两个大的说什么,周迎暄就爬起来去拿一旁的小熊玩偶,然后又躺回到草地上。她半睁开眼,指了指怀里抱着的玩偶说:「亲这个。」 方朔点点头,看着小熊玩偶毛绒绒的棕色小脸,闭着眼慢慢俯身,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还没等碰上小熊,一阵疾步声袭来,小女孩怀里空空如也。pony 冲过来叼着玩偶跑走了,好看的毛髮盪起欢快的波浪。 「啊!」孩子们大喊,立刻跑起来去追 pony。 落下的绘本被风吹到最后一页。鲜艷的色彩画下没有演完的童话结尾:公主和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庄园灯火通明时,闻婵母子打算离开。钟猗让她住下多玩几天,但闻婵接下来还有工作,就婉拒了。 看着他们坐上车消失在夜色中,周迎暄恋恋不捨地回到楼上。不过她自己玩了一会儿之后,小小的惆怅就没了,她又开心起来。 睡觉前,宣之遥听窝在怀里的女儿说今天发生的事。认识了新朋友,给 pony 梳头髮,扮演绘本故事,还有哥哥姐姐因为带他们乱跑害大家到处找被批评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疯玩了一天,小女孩说着说着就开始迷煳。宣之遥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呢喃。 「睡吧,今晚一定会有个好梦。」 ————————————————————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