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 第1页 [穿越重生] 《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作者:渝跃鸢飞【完结】 文案: 大理寺丞家5岁的狄昭昭,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杀人了,好可怕!」 「吁——幸好血喷到天花板上,要不然我这么漂亮的山水画就脏了。」 从小听破案故事长大,正义感爆棚的崽,气得小脸通红,小钢炮一样冲出去,扯着嗓子喊:「祖父!!!抓坏人啊!!!」 * 狄昭昭永远记得5岁那日黄昏,父亲带着他去大理寺,探望为重案劳身焦思的祖父。 在那片仿佛要燃尽黑暗的炽热火烧云下—— 他在繁多的物证中发现了兇手的痕迹、在隐秘的角落指认出意料之外的血迹,得到了从文物中窥探铁证的能力。 目睹妇人喜极而泣,听到老者哀声痛哭,满眼皆是涕泗滂沱,四处传来叩首之音……待一切归于宁静,幼童懵懂的眼眸里,只余下祖父高大的背影,威严的嗓音,快刀斩乱麻地理清线索的果决和睿智。 狄昭昭抱住祖父的脖子,眼睛越来越亮,「祖父,你肯定是最最最~厉害的青天大老爷吧!」 * 穿越爹: 狄先裕上辈子是996加班猝死的。 坏消息: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穿到古代,啥也不会! 好消息:他爹当官,家里钱多,完全可以躺平,抱自己爹大腿,不丢人! 狄先裕秉持咸鱼人生信条:凡事不冒头、不抢风头,绝对不仗着自己上辈子记忆搞事情。 直到——狄昭昭发现出现在文物上的小小字条,竟偶尔也会在爹爹脑袋上浮现。 狄昭昭兴奋地跳起来,超大声: 「祖父,我爹会!」 「爹,我刚刚已经跟祖父夸过你啦。」 狄松实抱着乖孙,满是打量地看向「懒怠愚笨」的嫡次子。 狄先裕:「……」 咸鱼缩头.jpg 狄先裕含泪道:「儿啊,别夸了,别夸了,你爹是真的不会啊!」 * 全京城谁都知道,狄昭昭有三句口头禅: 「我祖父最厉害了!」 「我爹爹最最厉害了!」 「我就是个很普通的小孩啊。」 起初,谁也不信前两句,只信小孩普通。 当祖父的狄松实,最多贊一句兢兢业业,秉正无私,评他最厉害? 当爹的狄先裕平庸惫懒,连童生功名都考不取,夸他最最厉害? 后来, 「原来前两句才是真话,最后一句简直丧良心!」 「狄昭普通?狗都不信!」 #把祖父捲成再世包青天 #花式夸夸撵爹名扬四海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孩,真的没骗人! 众人愤怒咆哮:「分明你小子才是幕后黑手!」 正义感爆棚的奶暴小糰子,原装货,真小孩,苏而不自知的那种。 ps: 1、架空朝代,主剧情,苏爽流崽崽成长记,有女主,感情线偏少在男主成年后 2、能看到爹的弹幕,因为穿越爹经过岁月时光洗礼,也符合文物特徵。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成长 搜索关键词:主角:狄昭昭,?? ┃ 配角:狄先裕,狄松实,萧徽,景泰帝 ┃ 其它:科举,亲情,刑侦,成长 一句话简介:分明你小子才是幕后黑手! 立意:天生我材必有用 第1章 爹带我去大理寺 永德八年,京城。 正值春分,即使正午的日头,也半点不烈,晒在人身上反而暖融融的。 让人骨子里泛起困意,忍不住打一个哈欠。 正是睡午觉的好时候。 树荫下摆了一张躺式藤椅,小毯下,散了发的男子四肢舒展,正好眠。 「爹~~」这稚嫩的声音又轻又飘,心虚得很,像是背着父母养了小狸奴的孩子,压抑着兴奋在喊,「咪咪咪~」 只见一道影子闪过,小孩跑得飞快,「嗖」的一下就蹿到宽大的藤椅边,手脚灵活的爬上藤椅。 撅着屁股就弯腰趴下,小脑袋凑到男子耳边,声音稍稍放大了一点点,兴奋喊:「爹!」 「爹!起床啦!」 睡梦中的男人下意识伸手揉揉发痒的耳朵,转过身去,拿背和屁股对着自家崽,睡姿愈发潇洒肆意。 小孩鼓了鼓脸颊。 分明是爹答应了中午偷偷带他去小厨房的! 「爹——」小孩不甘心,拿脑袋在男子脖颈间一通乱拱,边拱边撞边摇。 跟个小牛犊似的,有劲儿! 狄先裕迷迷煳煳好像梦到自己变成一棵白菜,还有一只壮实的小猪仔,正「哼哼唧唧」地不断在拱自己。 睁眼一看,原来是自家养的小猪仔! 「别闹。」狄先裕用大手抵住作乱的小脑袋,昭哥儿头髮又黑又浓,拱得他直发痒。 小孩一点也不怕他爹,一脸控诉:「我没闹,是爹不讲理!」说罢,绕开他爹的大手,又气鼓鼓地使劲儿拱了几下。 小傢伙胆子大,人小又灵活,还不怕掉下藤椅。 反而是当爹的要护着小傢伙别掉下藤椅,落了下风。 这么一闹腾,狄先裕是彻底醒了。 看儿子气鼓鼓的,脸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红印,头髮也乱成毛球,狄先裕乐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他反问:「昭哥儿说谁不讲理?」 边说着,他坐起来,一手将小傢伙连带两条胳膊一把侧抱在怀里,一手去挠小傢伙腰间的痒痒肉。 「哈,哈哈,爹,哈痒……」狄昭昭脸上气鼓鼓的小表情,瞬间换成止不住的笑容,小身板努力挣扎,又钻又扭。 可惜的是,小孩再有劲儿,也是比不过大人的。 这会儿狄昭昭不止胳膊被抱住,连两条小短腿都被爹一条腿压住,可怜得就像是被五花大绑的小螃蟹。 狄先裕一点也没有欺负小孩的不好意思,脸都不红一下,反而觉得有趣极了。 他甚至带着笑,不急不缓地提醒道:「昭哥儿再笑得大声一点的话,娘就要来了。」 狄昭昭笑得细成月牙的双眼,瞬间睁圆,露出紧张的神色,就跟受惊的小狸奴一般。 「不要。」 要是娘知道他不乖乖午睡,还央着爹爹带他去小厨房偷吃,甚至为了留着肚子吃新鲜味,没有乖乖吃午饭,肯定会生气的! 咧开笑的小嘴一下子闭紧,绷成一条直线,小肚皮都在颤抖,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很用力。 没一会儿,眼泪都笑了出来,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小傢伙,一下可怜得紧,眼泪汪汪的。 狄昭昭小口小口喘着气,忍不住含泪笑着讨饶,连声哀求:「爹、爹!」 狄先裕心满意足的放过小傢伙,睡醒就有崽逗,人生幸福啊。 他搂着昭哥儿又躺了一会儿,只觉自己怀里是个好抱的小暖炉,十分惬意。 等狄昭昭喘匀了气,狄先裕这才站起来,大手一挥道:「简单收拾一下,爹带你去小厨房。」 狄昭昭瞬间又高兴起来:「快点快点,我们快走!」 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致力于装木桩的下人,耳朵一动,压住嘴角,赶紧上前帮忙整理。 整理好衣服和头髮,狄昭昭迫不及待的去拉爹的大手,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往小厨房走。 他小步子特有劲儿,踩在地上虎虎生风,连腿长一大截的狄先裕都不得不加快脚步。 小厨房就在他们二房偏院,故而不远。 距离小厨房越近,狄昭昭眼睛就越亮,闻着空中诱人的肉香,咽了咽口水,不禁道:「爹,好香啊!」 小孩似乎被馋得打开了话匣子,又道:「我肯定是被香醒的。」说完,还自顾自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狄先裕:「……」 香气能飘到屋里去?那他在院子里怎么没闻到? 他看,分明是被馋醒的。 昭哥儿这点像他! 狄先裕闻着空气中愈发浓郁又霸道的香气,感觉自己口水正不断分泌。 小厨房做的肉夹馍,怎么会这么香?比他上辈子吃过的所有肉夹馍都香。 没错,他是有上辈子的人。 上辈子甚至还是苦哈哈打工猝死在岗位上的码农。 也许老天爷也觉得他太可怜了,没让他死全乎。 眼睛一闭一睁,他就来这个新世界。 在他还是娃娃的时候,知道这是不在歷史中的古代,他心里就一个咯噔。 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穿到古代,啥也不会! 真!啥!也!不!会! 狄先裕最初还乐呵呵的想:「指不定咱还有个系统呢?」 要不然穿到古代多亏啊。 结果并没有。 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幻听,孩提时期的记忆里,竟然还有一句:[智商不足,绑定失败] 气得小时候的他狠狠吃了一大只香酥软嫩的荷叶鸡,这才消气。 乐天派的他很快就把这事丢到脑后,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令人高兴的事——他爹当官,家里钱多! 家很大,养得起丫鬟小厮,请得起大厨的那种。 这难道不比北京打工合租睡5平小单间,早9晚9加上来回通勤,一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累得双眼无神、回家就躺,还天天加班,髮际线上移香吗? 古代就古代吧,没系统就没系统吧。 要什么系统?他有爹! *** 迎着一缕缕勾人的肉香,美滋滋睡了午觉、逗弄了崽的狄先裕,乐颠颠地推开小厨房的门。 狄昭昭也加快脚步,哒哒哒往里沖。 看到小厨房里的景象。 父子俩同时发出「哇——」的一声感嘆,又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咕咚!」 动作表情神似。 几十张纯手工制作的白吉馍,在簸箕里堆成一座白玉小山,颇为壮观。 每一张中间还带着烤得微焦的线圈,散发着腾腾热气和麦香。 父子俩一大一小的视线,很快又被旁边的大砂锅吸引。 立式砂锅里,棕红色的汤汁中,浮动着浅棕色的五花肉块,灶下是小火,滷水还在发出微微的咕噜咕噜声,香味随之不断的涌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狄昭昭眼睛黏在砂锅上,吸吸鼻子,小手扯扯狄先裕的袖口,下意识喊道:「爹。」 娘怕他贪吃没分寸,早早定下了规矩,他在小厨房可要不到吃的。 狄先裕竖起大拇指,由衷夸道:「这味道可真是一绝!」 「来一个尝尝?」 金满仓是小厨房的管事师傅兼掌勺大厨,人胖胖的,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和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他站在灶台前,乐呵呵的应道:「二爷您来得正是时候,我给您和小郎君捞两块最上等的五花。」 说着,他就利落的捞起了两块特别漂亮的五花肉,切得方正,肥瘦均匀,足足有六层,呈现漂亮的棕红色。 切开,剁碎,又从一旁的小罈子里,捞出琥珀花纹的五香滷蛋,噼两半,蛋黄和蛋白一起,细细地切成丁…… 狄先裕闻着香,好奇道:「这滷汁有多少种香料?」 金满仓手上活不停:「二十多种,您要方子的话,我等会让小徒弟给您送一份。」 「我就好奇一问。」狄先裕有点感慨,百无一用是码农啊! 要是他穿越到农家,这会儿不知道有多惨。 就单说这个滷味。他每每看小说,十本里有九本都是靠滷味起家。 在意识到自己缺了点文学天赋之后,他也曾对自己发出灵魂质问: 我会做滷味吗? ——如果买配好的滷料包,然后把肉和滷料包往电饭煲里一丢算的话,他勉强算会做……吧? 我认识几种香料? ——作为一名小时候读书吃家里和食堂,长大工作吃外卖的码农,他可能认识八角,因为料如其名,有八个角?最多再加香叶和茴香,一共三种! 我能背出一个好吃的卤方,包括每种配料的比例吗? ——呃。 去大学抓一百个大学生,不知道有几个会背的,反正他是不会的! 最简单、最家常,距离普通人最近的滷味都不会,那玻璃、香皂、火药呢? 狄先裕:「……」 别看他看了不少基建文,但是工作太累太累了,看小说谁还带脑子? 看的时候:马冬梅 关上之后:马什么梅? 两天之后:主角叫什么? …… 最让他伤心的一问是:那我会什么? ——我编程是专业的,我会写软体! 心碎,卒。 当年,狄先裕小朋友低落了好几天,胖了五斤。 最后他想明白了,活在当下,享受生活,绝不搞事! 卷王和社畜还没当够吗?猝死的教训还不够吗? 快快乐乐地在爹和大哥的庇佑下,当一条滋润的咸鱼,岂不美哉? 狄先裕顺着滷味发散思维,在金大厨颇有节奏的剁肉声中,感慨地忆起了往昔。 小孩子就单纯专注多了。 狄昭昭昂着小脑袋,直勾勾地看着金师傅的操作,乌亮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直到最后一步,小勺盛着滷汁,浇入装满肉和蛋碎丁的白吉馍里。 「小郎君先尝尝味道。」金师傅笑眯眯的看着还没他腰高的狄昭昭,弯腰递给他。 狄昭昭两只小手捧着油纸包着的肉夹馍,笑得露出小白牙,夸道:「金伯伯真厉害,这个肉馍馍看着就特别好吃!」 夸完,就迫不及待「嗷呜」咬了一口,明显有些烫,却又捨不得张嘴,像是生怕香味跑出来,眼睛一下子就变得湿漉漉的。 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 最先入口的是白吉馍,外皮酥脆焦香,内里十分软和,麦香味才沾满唇舌,肉汁一下就流出来。 这是咬到肉了。 肥瘦相间,浓油赤酱,带着卤香味的肉、蛋、面混合着香浓的肉汁,不断在舌尖翻涌。 「这才是肉夹馍啊!」狄先裕咽下最后一口,意犹未尽的感慨,好肉、好料、好心思,几十年的白案功底,他觉得记忆中路边摊的肉夹馍,瞬间黯然失色。 还在埋头哼哧哼哧啃肉饼的狄昭昭,听到爹满是感慨的声音,也把小脑袋拔出来,小应声虫般跟着道:「这才是肉夹馍呀~」 虽然他不知道为啥要叫肉夹馍,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觉得爹说得对,就该是这么香、这么好吃! 「二爷和小郎君觉得好就好。」得到了认可,金满仓乐呵呵的移动着胖胖的身体,手脚灵活地切肉装馍,还一边指挥小徒弟装另外几个食盒。 「好吃的。」狄先裕表态。 狄昭昭小鸡嘬米般连连点头,积极道:「下次还吃!」 金满仓心中欢喜。 哪个做厨子的,不喜欢爱吃、捧场、又会夸人的食客呢? 还一来来俩,跟说相声似的。 「下次府里进了羊肉、或者得了官府售的牛,我再做点别的花样给二爷和小郎君尝尝,保管好吃。」金大厨搜肠刮肚地卖力琢磨起来。 说话间,四个食盒就装好了。 终于啃完自己手里肉夹馍的狄昭昭,看着小山一样的肉夹馍,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他努力惦着脚,昂着头往灶台上看,嘴里嘀咕:「一个食盒有三层,一层放五个,四个食盒就是……四个十五……」 怎么小厨房会做这么多吃食啊? 狄昭昭尚未开蒙,严肃着小脸在努力算,就听有下人说:「一共六十份,都装好了,二爷是现在套马车送去大理寺吗?」 狄昭昭瞪圆眼睛。 送去哪里?! 狄昭昭是个聪明崽,即使没开蒙,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自己琢磨着也快要算出来,听到要送去大理寺,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这是要给祖父送去! 狄昭昭几乎要兴奋到跳起来。 这么多好吃的肉饼,肯定都是给故事里那些,特别厉害、特别神气的,抓坏人的叔叔伯伯们吃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那可是故事里的大理寺诶! 「我要去,我也要去!」 狄昭昭乌黑的眸子亮得发光,缠着狄先裕不断央求,「爹~带我去吧,我也想去给祖父送吃的。」 「爹,我会乖的。」 「爹~求你了,带昭哥儿一起去吧,你可是全京城最好的爹!」 狄昭昭围着他爹打转,时而轻扯衣袖,时而拉住大手摇晃,甚至可怜兮兮的抱住狄先裕的大腿。 简直是使出浑身解数,十分努力了。 狄先裕低头,看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赤诚和渴望,捏捏昭哥儿的小脸,松口道:「行吧,带你去。」 「好耶!」狄昭昭立刻欢唿,围着狄先裕又跑又跳,没个停歇。 *** 马车上。 平日里只记得吃和玩的小孩,这会儿像是忘了车上有好吃的,兴奋地不停扭屁股,坐不安稳。 「爹!」 「今天怎么换成你给祖父送饭了?」 「是以后都是爹送吗?要不明天咱们给祖父送小奶糕和桂花牛乳吧,甜香甜香的,可好吃了。」 狄先裕光是想想把昭哥儿的午后点心送去大理寺,然后端给严肃板正,一身威严官服的狄寺丞,顿时打了个激灵。 感觉皮下意识一紧。 「儿啊,」狄先裕把崽拉过来,抱在怀里,叮嘱道:「你今天要是不乖,回头爹可就要遭罪了。」 是被罚抄《礼记》呢,还是被罚抄家规呢?还是被拎到书房板着脸教训呢? 「我肯定乖!」狄昭昭小脸严肃地保证,一副爹你放心好了的认真小表情。 狄先裕不禁揉揉他脑袋,又解释道:「不是以后都换成爹送饭。祖父这几日忙,送去的饭食也用得少,咱们做点好吃的去看看他。」 其实是昨日午膳时他听母亲提起,从前几日起,白日里送去大理寺的饭食,就一日用得比一日匆忙。 前天就没动几口,昨天家里送饭的小厮连人都没见着。 昨晚甚至人都没归家,只捎了个信,说住衙门里了。 他见母亲心情不佳,便宽慰道:「不如明日儿子去送饭,顺便帮着打听打听?」 大理寺的差事他不懂,但是这个情况他懂!作为前世资深社畜,他还深有体会。 这不就是接到棘手还催命的任务了吗?忙得脚不沾地,心中毛焦火辣,哪有时间和心情,正正经经摆碗筷坐下来吃饭? 他这种小市民的「催命」,可能是早上九点打卡,08:55还距离公司一公里,别说坐下来嗦粉,只恨自己没长飞毛腿! 但他爹这个负责在大理寺管案子的大理寺丞,催命很可能催的是真「人命」,压力怎么可能不大? 而且以他这些年的了解,就他爹那个性子,绝对不会把手下的人全都支使得团团转,然后自己在单间里吃独食。 而人累极了,饿极了的时候,最想吃什么?狄先裕无疑是很有心得和经验的。 这不,今日午膳时命厨房人送了一碟上来看看,他就得了母亲安排的送饭任务。 「难得你有心了。」肉夹于馍这种吃法倒是不稀奇,京城虽少,南边还是有的。 但是方便吃,又能让人吃得满意舒心,甚至还不打眼,几个食盒就够几十人吃,就不是无心之人能想到的,徐氏窝心道:「你自小便是体贴周全的。」 又命人去给他取了入大理寺的小牌。 午膳一切顺利,唯独就是招惹了鼻子比狗还灵的昭哥儿。 见昭哥儿小脸皱巴,一副「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饭?」的不解模样,嘴里还义正言辞的嘀咕:「祖父不乖!」 狄先裕忍俊不禁。 还是小孩子无忧无虑啊! 他就不行了,他只适合大人版的快乐躺平。 *** 大理寺。 马夫是家里用惯了的,稳稳噹噹地停在大理寺东边的一处小门。 用小令进了门,大理寺的真容,呈现在眼前。 和坐北朝南、威严肃穆的大门不同,大理寺内里并不如许多百姓猜测的那样冰冷肃穆,让人噤若寒蝉。 尤其是靠近东小门这一侧,更是有衙役三两人成队往来,姿态较为放松,或急切、或烦躁、或欢喜的交谈。 小吏领着他们往里走,知道这次送的吃食还有他们底层差役的份,语气明显软和了几分: 「狄寺丞和他那队人马这几日确实忙,用午膳的时候,我就没在公厨见到几个人,估计正饿了。」 踏着石板路,经过一个又一个宽敞的屋子。 狄昭昭被爹牵着手往前走,只觉得哪哪都稀奇,好像抓坏人的故事照进了现实。 屋子和家里不一样,有点威风。 大家穿的衣服也和他的不一样,好厉害的样子。 每个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表情都不一样。 有的屋子的人轻松带笑,有的屋子进出的人都皱着眉头,还有的凶得像是要去打人…… 小小的狄昭昭带着崇拜的滤镜看大理寺里的一切,来往的官吏和差役们,对他们却不甚在意。 能进来送饭食的人不多,但也不算稀奇,有人领着,扫一眼也就过去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什么都没有手头上的案子要紧。 晚一步就丢的人命、慢一刻就散尽的家财、疏忽一时就再也找不到的兇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就是这里了。」小吏道。 狄昭昭眼前一亮,亢奋了许久的脑子,更兴奋了。 祖父就在这里办差吗? [智商达标(发育中)、天赋出众、潜能……]——一粒碎金在半空跃动,在空中颤抖着画出一道急不可耐的抛物线。 这条无声无息的抛物线,以修长高挑的狄先裕头顶为起点,以腿短人矮的狄昭昭为终点。 谁在说话? 狄昭昭好奇地看看四周。 看了一圈,没找到说奇奇怪怪话的人,狄昭昭小小地嘆了一口气,心想:「他好像有点笨笨的,故事里厉害的判官大人,都是能一眼看出谁不对劲的。」 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这说明大理寺的人果然都很厉害! 小吏带他们走进一间宽敞的屋子,叮嘱道:「就在这外间,切莫去里间,里间要紧东西多。」 外间有一张大桌,中间放了一大壶摊凉了的茶水,还摆了几张长条凳子。 「有关案子的东西肯定要紧,不会乱闯的。」狄先裕揭开其中一个食盒的盖子,取出一个塞给好心带路的小吏,「家里准备的小食,不值得什么,拿一个尝尝。」 食盒才刚刚揭开,香味兇勐的往外溢,里间就走出一个鬍子拉碴、眼眶黑黢黢的人,说话跟炮仗一样:「又有孩子丢了?难不成还真长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衙门边搜边排查,还敢……」 看到昂着头盯着自己,眼里写满好奇的小豆丁,炮仗哑火了。 小吏忙赔笑着介绍:「安录事,没丢孩子!按规矩也不该把有关案子的人往后衙领,我懂得的。这是狄寺丞府上二公子和小郎君,来探望狄大人,给大伙送吃食的。」 这头还没完,门口又唿啦啦进来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个个比马高,比牛壮。 「啥味道这么香?一上午摸排了五条巷子,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不耐饿的汉子闻到香味就开始嚷嚷了。 旁边的人接话:「别提了,一天下来连口水都没时间喝,刚在路边买了块胡饼,干得咽不下去。」 「安录事守在家里搞啥呢,香得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声,还有奔波的尘土和汗水味道,一下子涌了进来。 单调到只有一张桌、几条椅、一壶水的外间,好像一下子生动起来,挤挤攘攘,能让人想像到它平日供人歇脚的日常。 五大三粗的汉子进来就嚷嚷着饿,满屋子都是纯粹的肉香,纯粹的面香、浓郁又霸道,闻着就让人受不了。 一行人也不客气,在狄先裕和安录事的招唿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还有的揣两个在怀里,勐勐灌几口水,给安录事简单汇报了几句,又拿一个肉夹馍在手上,转身就往外走。 狄昭昭乖乖站在他爹身边,视线却被条椅边的一个破包袱吸引。带它回来的壮汉,随手将它放在脚边,豪迈的一手一个肉夹馍,三口就能吃掉一个! 小孩揉揉眼睛,又眨眨眼。 不是震惊三口能干掉一个肉夹馍的壮汉,而是看到他腿边的破包袱上「长」出一张短小的字条——【***,***!】 就跟长蘑菇似的,「咻」的一下,就从包袱里钻出来。 不认识,这是啥? 狄昭昭好奇的蹲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戳! 耳边顿时炸开悲痛的惊哭:「杀人啦,好可怕!」 第2章 小孩的指印 「杀人啦,好可怕!」 小孩突然被惊哭的声音吓到,下意识往后一仰,差点摔个屁墩。 眼睛一下子瞪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急切道:「爹!!」 喊完,飞快地扭头去找爹,那又惊又急的小表情,好像在问——爹,你听到刚刚的声音没有啊?! 屋子里的官吏、差役们都下意识顺着声音,低头往下看。 就看到蹲在地上的小不点,跟窜天猴一样「嗖」地一下蹦起来,小拳头捏紧,有点怕,又有点凶,那模样怪让人稀罕的。 就跟被大狼狗吓到,边往后缩又边汪汪直叫的幼犬似的。 屋子里凝重的气氛,忽然被冲散了些。 这几日听多了哭声、满脑子哀嚎,绷紧的脑子都稍稍松了松弦,像是浮出水面喘了口气。 「哈哈哈……」 「小娃娃平时没少被爹娘吓唬不许一个人乱跑吧?这是听咱们聊的内容吓着了。」 「还喊爹呢!哈哈。」 安录事这枚哑火的炮仗,本在记录一条条排查结果,眉头越锁越紧,眼看又在积蓄火力,噗呲一下又被浇灭。 瞅了一眼小孩有点招人的表情,他轻咳两声,提醒道:「有小娃娃在,说话都注意点,汇报摸排情况都到里间来。」 他转身往里间走之前,看到狄昭昭面前的破包袱,黑着脸点名道:「牛武志,别光顾着吃,饿不死你!带回来了什么?就这么扔在地上?」 喊的人,正是坐在条椅上,距离狄昭昭最近的这位壮汉,三口一个肉夹馍的牛人也。 听安录事喊他,连忙应道:「埃。」拎起包袱就往桌上放,摊开露出里面一堆碎陶土片,「搜九谷巷那边的一间院子的时候发现的,屋里有些乱,我觉得有点可疑。」 「小孩?」 「看着不像是小孩,大人斗殴吧,乱的很,还有点凶,说不定这两天就有人来报官。」牛武志随口道,做这一行久了,有些人抓来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现场也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狄昭昭表情有些茫然。 为什么大家笑着逗他两句,就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难道都没有听到刚刚的声音吗? 还有,他才没有被吓到! 狄昭昭气得鼓鼓脸。 狄先裕大致已经摸清他爹狄松实的情况,也有点忧心被拐的孩子,不过还是走过来,弯腰把自家崽抱在怀里,揉揉他的脑袋问道:「昭哥儿喊爹做什么?」 他倒是不觉得昭哥儿是被吓到了,这小傢伙从小胆子肥,今儿爬树摘果子,明儿下池塘捞鱼,后天还敢徒手捉蛐蛐,判案的故事都听了不少。 这几句话能吓着他才怪了。 狄昭昭忙指着虚浮在碎陶片上的字条,着急扯着狄先裕,小声道:「爹,你看!」 旁人都像是看不见,听不着一样,他爹呢? 狄先裕顺着昭哥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看到字条,倒是看到土陶片上一小块模煳的痕迹。 很小一块,恰好就在手指正对的方向。 不是恰好被指着,基本不会被注意到。 「指印?」狄先裕呢喃,昭哥儿是不是以为是证据?毕竟他早就给昭哥儿讲过签字画押可以认人的事。 狄昭昭也看到那一小块,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呀!」 真的诶! 相比自己不认识的字条,和大家都没听到的奇怪声音,小孩的注意力,一下被实打实的指印吸引。 好多故事里,抓到人按了手印,对上了,坏人就害怕得说出真相。 然后就可以把坏人关起来了! 狄昭昭有点激动。 而且他看着这小块手印,好像越看越熟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不由低头,伸出自己的一双小手。 小小的狄昭昭,成功被他爹带偏,徒留一小行小孩不认识的字在风中哭泣。 狄先裕见状气氛严肃凝重,抱着昭哥儿走到一旁人少的角落。 他想,昭哥儿终究是小孩,平日里听多了破案的故事,对能抓坏人的神探、神捕都尤为崇拜,又是头次来大理寺,难免有些激动了。 *** 陆续回来的差役都脚步匆忙,眉头紧锁,眼底满是疲惫。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食盒里的肉夹馍就消失了一半,许多人几乎是下意识被香气勾得拿了一个在手上,就大口开始吃起来。 「香!」 「可算是感觉活过来了,你们到报官人家里问到有用的线索没?」 「我这边恨不得把那天去逛过集市的都问了,没一句有用的。」 即使有抚慰身体,打起了些精神头,但随着一个个结果传回了,屋子里的气氛还是逐渐凝重。 如今几乎陷入僵局,除了知道丢了孩子,都是在热闹的集市丢的,知道孩子的身高、长相、丢时衣着,其余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有。 怎么让人不心焦? 更让人忍不住怀疑,人是不是已经跑了? 毕竟有点经验的差役都知道,拐卖孩子的案件很难破,比杀人放火都难破。 杀人起码有兇器,有尸体,放火需要提前准备油等工具,最起码也有一条「仇家」「最近得罪了谁」的思路可以排查。 毕竟没有点恩怨,谁会杀人放火呢? 总归是有很多线索的,一条条捉,一条条摸排,兇手只要有一个不小心,有一个疏忽,就会被抓住。 但人贩子是不讲这种逻辑关系的,谁家孩子好下手,就对谁家孩子下手,谁出价高,就卖给谁。 这种不讲道理,没有逻辑,任谁都会头疼。 除了搜查有嫌疑的屋子、找可能看到过的人询问线索,基本没有别的有效途径。 狄先裕也在角落里,低声给昭哥儿说这些,他不懂拐卖人口案,但他丢过电动车。 拐人和偷电动车,他觉得还挺像。一个偷了人就跑,一个偷了车就骑走,连作案的对象都一併带走了,哪里会留下什么线索? 小偷都还有本地的关系网,拐子却大多是外来的。 信息化时代找电动车都只能依赖监控,这个时代连监控都没有,难上加难。 唯有大量的人力,大量的时间,不惜体力,不顾代价的努力,才可能有一丝希望。 否则,小孩一旦被带走,很有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狄先裕嘆口气,不自觉把怀里的昭哥儿抱得紧了些:「所以啊,已经很难了,咱们就先别说这个打架的指印了,九谷巷很多商人租用小院放货物,两个大人打架,指不定是因生意起了龌龊。」 狄昭昭昂着头听他爹讲,小脸皱巴成一团,担忧得不行,拐走别人家孩子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但听到最后这句,他赶紧摇头。 他飞快地瞧了一眼牛高马大,胳膊都快比他腰粗的牛武志,有点背后说人的心虚,对狄先裕悄悄地说:「爹,我觉得他说的好像不对。」 狄先裕惊:「哪里不对?」 人家可是有经验的!经手过的案子,说不定比他听过的破案故事都多。 他这个当爹的大人都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平日里只记得吃和玩,成日缠着人讲故事的小豆丁,竟说人家说的不对? 狄昭昭其实心里也有点打鼓,摊开自己一双小手,伸到他爹面前:「爹,你觉得像不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像啥?」狄先裕这会儿真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了,他上辈子好歹也是读了大学的,怎么感觉还不如一个幼儿园学歷都没有的小豆丁? 难不成小时候不是做梦?真是因为智商不够,才没绑定上系统的? 呸呸呸,不可能! 绝对是因为系统嫉妒他有个好爹! 狄昭昭急吼吼,指着自己一小节指腹:「像刚刚那个指印啊!」 狄昭昭现在满脑子都是指头印。 平日里自己玩泥巴留下的指头印,听完故事后,拿着印泥盖在每个玩具上的红指印,偷偷拿娘的亮晶晶的琉璃镜玩留下的小指印…… 「难道不像吗?」 越想越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狄昭昭抿着嘴,有点倔强地说:「刚刚爹发现的小块指印,真的很像是小孩的手,大人的不一样。」 虽然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是他就是感觉是小孩的手印。 狄先裕上一秒还在想,「等等,不是你指给我看的吗?怎么变成我发现的了?」 下一秒就对自家崽的结论感到愕然。 这也能看出来?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想到总有人能在一堆长得差不多的熊猫里,精准地喊出熊猫的名字,对着他看着都是红色的口红,说出上百种不同红的名字。 狄先裕:「……」 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眼见为实,于是对怀里的儿子道:「要不,咱们试试?」 狄昭昭捣蒜般使劲儿点头:「试试!」不亲眼看看,他其实也有点心里打鼓。 狄先裕先把昭哥儿放回地上,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散落在屋子各处的粗陶碗上。 许多渴极了的差役回来,也不顾谁用过的,倒一碗摊凉了的茶水,仰头就一口气喝光,就跟闷了一碗酒一样豪放。 狄先裕瞄准了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趁着人不注意,就薅了回来。 父子俩狗狗祟祟地在角落做起了尝试。 手指在碗外侧按了几下之后,狄昭昭傻眼了,他两只小手捧着粗陶碗,对着自己按的那一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就是什么也看不见! 狄昭昭眼巴巴地看他爹。 狄先裕被看得头秃。 怎么让指纹显露出来?狄先裕脑子里,下意识浮现了看过电视剧里的场景——紫外线灯斜着一照?透明胶带对着指纹一沾?洒一洒他不懂的某化学药剂? 一个又一个粗略模煳且不会的技能,在脑子里不断的浮现。 狄昭昭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爹身边越来越长的字条,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有点懵懵的。 爹身上也长出字条蘑菇了! 爹居然会这么多办法让手印露出来! 爹是不是也坏掉了? 狄昭昭瘪瘪嘴,眼眶一下就红了,他觉得爹好厉害,又怕爹和碎土陶片一样坏掉,鼻头酸酸的喊:「爹~」 狄先裕:! 别哭啊!!! 他家昭哥儿平日里不这样啊,怎么欺负都不哭的! 「不就是看个手印嘛,爹给你想办法。」狄先裕略有些无措地拍背、哄人。 他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边哄边拉着崽蹲下来,从墙边角落用手扒拉出一小团一小团的灰,往碗上撒,然后用嘴吹。 模拟悬疑剧里不知撒了什么粉,然后用刷子刷刷刷的法子,死马当活马医! 也许是父子俩刚刚都碰过食盒里的油纸包,多少沾了些油脂,多少有些吸附灰的能力。 很粗糙、很模煳、很浅的几团指纹从土陶碗上显露出来。 原本还觉得自己是在哄孩子的狄先裕,一下子精神了,就像迎头浇了一盆冰水。 真的不一样! 虽然都是那么一个大致的形状,但是小孩指纹的面积偏小,重要的是,纹线显得细,密集程度也不同。 有了这个认知,再去想刚刚看到的,即使是一小块不完整的指印,也十分可疑了! 狄先裕知道大理寺里有专门显指纹的方法,他想去找安录事,好好看看那块指纹。 有些凌乱的院子不可疑,九谷巷大多是做买卖的人租来当仓库中转,人多物杂,难免杂乱。 有碎在地上的土陶器也不算什么,谁干活没个失手搞砸的时候? 但是加上差役都觉得值得注意的打斗环境,还有小孩的指印,种种巧合在一起,就不寻常了。 狄昭昭脑子里也冒出好多好多想法。 爹的字条蘑菇是真的!虽然很多东西他都听不懂,但是爹真的把指印从碗上弄得显出来了! 那碎土陶片的蘑菇字条「杀人了,好可怕!」会不会也是真的? 还有和他一样的小孩在! 狄昭昭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小身体都在颤抖:「大坏蛋!」 恰好这时,狄松实从外面步履匆匆的赶回来,风尘僕僕。 还没进门,就看到熟悉的一大一小背对着他,蹲在墙角不知在做什么,狄松实额角青筋狠狠一跳。 听到有人喊「狄大人」,狄昭昭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祖父! 他想也不想,端起还有缺口的碗,也不顾弄得脏兮兮还气得通红的脸,转身就急吼吼地往门外跑,两条腿蹬的地面哒哒的响。 小钢炮一样飞快冲出门去,扯着嗓子就喊:「祖父!!!抓坏人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第3章 又「咻」地长出一个字条蘑菇 小脸有点脏兮兮的狄昭昭,端着灰扑扑的破碗,沖得很急。 一声石破天惊的唿喊,让周围人不由侧目。 只见那个冲着狄寺丞喊祖父的小娃娃,活脱脱像个落难的小乞儿。 尤其是手里那个灰扑扑的破碗,可谓点睛之笔。 大理寺许多官员不由莞尔,甚至噗嗤一声笑出来,「狄寺丞孙儿性子竟如此活泼。」 「真是看不出来,这虎头虎脑的小子胆子还挺大,竟一点也不怕狄大人。」 「你看那胳膊腿多有劲儿,估摸平日里就是皮实的,狄寺丞在家估计有的头疼喽。」平日里被家里皮孩子闹过的,这会儿不免调侃。 狄昭昭很急。 狄松实则镇定得多,即使眼下情况无比糟糕,他面上也不露出多少急切、焦躁的表情来。 即使听到了周遭的议论,狄松实仍目不斜视。 他把冲来的小钢炮抱起来,让小孩坐在自己臂弯,然后径直往厅里走。 「昭哥儿莫慌,」狄松实安抚地拍小孩的背,稳声安抚,「还记得祖父教昭哥儿的吗?急事缓办,忙则多错。」 祖父的臂弯有力,步子也稳,被抱着的狄昭昭,感觉自己小马驹般撒欢的心脏,逐渐安稳下来。 他有点懵懵的小脑瓜,从急切和混乱中理出了头绪。 他塞满了好多想法的小脑壳,像是从凌乱的毛线球中找到了线头。 狄昭昭想说:「祖父,从九谷巷带回来的碎瓷片说话了!那儿有坏人杀小孩了!」 可张嘴就发现,喉咙像是失了声。 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狄松实则是扫了一眼儿子。平日爱逗弄家中幼子就算了,这会儿竟用拐子吓唬半大的孩子。 不怨狄松实往这方面想,实在是狄先裕前科太多。 狄先裕:! 他把摸过灰的脏手,下意识往身后一藏,朝狄松实讨好的笑笑,「爹。」 顾不上教训他不像话,狄寺丞问安录事道:「如何?」 录事做的就是记录和撰写这份文书工作,安齐都不需要看手中记录,直接道: 「铜定巷的菜市口,还有周边几条通向四方的街道,是拐子下手最多的地点。不过目前对铜定巷周围的铺子、小贩的询问,都没有有用的结果。」 「京城的牙行、人牙子、牙婆也都摸排过一遍了,没有发现丢的那几个孩子。」 「几处城门,校尉们也都让手下的人把几个孩子的画像和特徵记熟了,严加排查,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出城。」 …… 安录事逐一汇报,屋内一时有些沉闷。 狄昭昭试了好几次,说不出来「碎土陶片说杀人了」和类似的话,气得想咬人,愣是小牛犊一样哼哼出气两声,干脆又换了件事说: 「祖父,爹发现碎土陶片上有指印,小孩的!」 几乎是同时,狄先裕也整理完前因后果,打完腹稿说道:「爹,昭哥儿发现牛捕头从九谷巷带回来的碎陶片上,有疑似小孩指印的痕迹。」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反倒是让人听不太清具体内容,唯有关键词格外清晰——小孩,指印! 这让一屋子人都情绪难以控制的波动起来。 拐子为什么难抓?就是没入人海了无踪迹,只能大海捞针。 一旦耗子露了头,就好抓多了。 牛武志第一个站起来,都顾不上自己的判断被质疑,忙问道:「我带回来的那些碎土陶片上?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即使在他看来,现场所有痕迹,都不是小孩能造成的。但只要有指印,还是碎在地上的土陶壶上有。 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安录事赶紧去取了那一堆碎土陶片来。 狄先裕拿着竹制镊子,翻找了一小会儿,夹出那块碎片。 这个土陶器真的很旧很脏了,每一块碎片外侧,都像是有一层污垢附在上面,还染了不少灰土,是以看起来有些斑驳。 「就是这儿!」狄昭昭指着一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是污渍的小块痕迹。 许多双眼睛,顺着小手指的位置,死死地盯着那一小块痕迹。 「这么小点,怎么注意到的?」 「看起来真像是新痕迹。」 「这么小一块,怎么看出是小孩指印的?」 从古至今,痕迹检验都是个略有门槛的技术活。 除了拿两个差不多的指纹放在一起,可以判断出是同一个人,大多数普通人,看到指纹都跟看猪圈里的老母猪似的。 ——好像都长得差不多。 而在这个时代,要么有师徒传承;要么会读书认字、且家中有相关书籍、且钻研此道;要么脑子聪明、且勤奋、且善于观察总结、且愿意在指纹上花时间。 总之条件不低。 安录事也盯着小块痕迹皱眉,建议道:「要不请陶老来看看?」 陶多算是三种中的后两种结合,他原是个读书人,但天赋有限,后来託了点关系进了衙门当个小吏。 起初做文书工作,专门管户籍田地、人口买卖的登记。接触多了指印,机缘巧合中有了点小名气,就被「借」来了大理寺。 这一「借」就是许多年。 可怜天见,天天被案子追在屁股后头撵,被急于破案的差役追着要结论,日日看,月月瞧,又找来前人所撰书籍捧读,一句句对比大量指纹观察、学习研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如今年过半百,也算是对指纹有了一番心得。 牛武志立马点了个手下,「你去请陶老来,快点。」门口那差役飞跑着离开。 他速度已经很快了。但狄昭昭一个小孩,哪里等得了? 他不懂专业人做专业事,也不懂看指纹就能判断大致年龄范围是多大的能耐。 他只知道自己刚刚已经找到差别,只当大伙都跟他刚刚没亲眼见到一样,心里有些打鼓。 于是小手往前一伸,献宝般捧出自己手里的小破陶碗。 他把小破碗捧高,自信满满道:「这几个小小的指印是我的,旁边大的是爹的,看起来是不是很不一样?」 虽然大家看单个指纹,都跟看猪圈里的猪,好像一个样,但是如果真的把两头猪拍照,左右放好,来找不同,稍微细心点的人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同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陶老从门外赶来,下了定论:「确实是幼童的指印。」说完,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狄先裕和狄昭昭父子俩。 他也是看了许多年指印,才有了一眼区分幼童、成人、老人指印的能力。 差役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得到了确切的准信,顿时精神一振,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狄寺丞也神色肃穆,点了几个好手的名字,包括去过现场的牛武志那一班人,共八人。 那八人上前一步,拱手齐声:「属下在!」 狄寺丞道:「你等随我同去九谷巷查探。」 八人都毫不犹豫:「遵命!」 狄寺丞确定了去现场的人马,又有条不紊地安排布置起来。 首先是一拨去找院子的主人,他强调,若不是自行租赁,则连同牙行的牙人一起找来。 其次又派两人,去官署调取这间院子近段时间所有备案在官府的租赁文书。 …… 在狄松实的一系列安排下,对人贩子步步紧逼地搜查和摸排继续缩紧,同时针对九谷巷这间可疑的院子,从各个方向撒下天罗地网。 命令下达得很快,所有人动作都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以雷霆之势,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除了……来送饭的父子俩。 不管什么事,都要等案子破了,抓到人贩子之后再说。 狄先裕其实松了口气,他倒是希望他爹把今天这茬忘了,他摸摸自己脑袋,还是有点闹不明白,怎么发现小孩指印的? 莫名有一丝有种昔日听高数课的熟悉,课上例题听得嗷嗷点头,课后作业看得哇哇大哭。 再给他一个指纹碎片,他还真不一定有把握。 狄先裕抱着自家崽,有些感慨:「你祖父真辛苦,从外面赶回来还没一炷香的时间,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去干活了。」 还在皱着眉头惦记着字条蘑菇声音的狄昭昭,眼珠子一转,立刻兴奋地提议说:「爹,咱去给祖父送点水和吃的吧!」 说完,他用乌亮乌亮的眼睛去看爹爹。 其实有点担心被拐小孩,还有点好奇现场的狄先裕:「这个藉口会不会太假了?完事了肯定会被你祖父祖母骂的,尤其是还带你去……」 某狄姓言不由衷、时不时被骂、乐天派咸鱼,最终还是带着崽出发了。 出发去九谷巷,给崽他祖父送饭! 没错,送饭咱是专业的! *** 九谷巷。 狄家父子送饭小分队到达的时候,院子已经又被仔细搜过一遍了,连地窖都没有放过。 小孩是没有的。 小孩的痕迹也没发现。 倒是和牛武志说得基本一致,像是有成人在这里很兇的打过一场。 连狄昭昭这个小傢伙,都能看出来,地上浅浅的一层灰上,都是大人的脚印,有点乱。 狄昭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小好多,有眼睛都能看出来。 他又看向断裂开的椅子腿,抬头问狄先裕:「爹,你能打断这个椅子腿吗?」 狄先裕咽了下口水:这可是实木的,胳膊那么粗,开什么玩笑? 他也没啥不好意思:「估计牛捕头可以。」 狄昭昭看向三口一个肉夹馍,膀大腰圆的牛武志。 牛武志正皱眉说:「做得太干净了。」 狄松实也正色道:「若这里真出现过孩子,那拐子肯定是得手过多次的惯犯。」 头一次拐卖孩子,肯定没法这么娴熟,几乎不留一点小孩痕迹。 因为就算限制小孩的行动,也无法避免吃喝拉撒。打扫的再干净,也绝对会留下生存痕迹。 这也是差役们搜查时的一大标准。 思考到现场许多细节,狄寺丞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这里会不会是中间人交易的地方?」 那租赁这个院子的人,还有发生激烈争斗的双方,就非常可疑了! 他连声问:「去牙行的人回来了没?」 「周围人有没有看到这个院子的人马进出的?」 「发生争斗的时候,有没有听见动静的,具体是什么时刻?」 狄昭昭站在主厅门口,板着小脸,拿眼睛到处看,企图找出小孩的痕迹、或者「杀人啦,好可怕」的线索。 主厅有一张桌子,供拮据的商贾就地给工人算工钱,或方便被派来的管事,好用算盘和纸笔,盘算记下货物的数量,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因为破旧,几乎与土黄色墙壁融为一体的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狄昭昭看了这幅画一会儿,正准备挪开,忽然又看到「咻」的一下,从画上长出一个字条蘑菇。 【吁——幸好血喷到天花板上,要不然我这么漂亮的山水画就脏了。】 狄昭昭看不懂好长的一串字,但他认识「天」「上」 狄先裕低头看一脸认真的昭哥儿,莞尔又感慨,毕竟只是个小孩,又没学过相关知识,也没接受过专业训练,还没经验。 这么多人都找不出来的线索,昭哥儿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不过他也没出声打击小傢伙的积极性,认真的小孩多让人稀罕啊。 正这么想着,他看小傢伙高高仰起脑袋,朝上方看去。 啥这么好看? 狄先裕也好奇的抬头,顺着狄昭昭的视线,也朝上方望去。 父子俩都看天,好像天上有什么稀奇一样。 旁边一低头感觉脖颈酸胀的差役,抬头活动一下脖子,也顺便沿着他们的视线往头顶看。 四人、五人…… 人传人。 第4章 破案 狄先裕还没看到顶棚上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就听一旁有人喊,「顶棚上有血迹!」 听到这道声音,屋子里的人,几乎是下意识抬头,齐刷刷往顶棚上看。 等看清那一抹暗红的痕迹,牛武志立马弄来个高凳,踩着就站上去,凑到近处,仔细盯着那一滴血渍。 「这血是新留下的。」片刻后,他下了判断。 现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见了血,就完全不一样了。 为什么独独顶棚上有血?肯定是清理过了。不是行了凶,为什么要清理血迹? 要知道,即使是械斗,掩盖血迹的行为都少。 狄寺丞面沉如水,声音却丝毫不乱,稳稳下令:「去取血蝇来。」 除了寒冬腊月,春秋两季,大理寺都会专门养上一批对血腥味更敏感的血蝇,用于寻找和发现血迹,这并不难,只需要保暖就好,但效果是极好的。 「谁发现的血迹?」狄寺丞问了一句,这种隐蔽线索的发现,大小算个功劳。 这一问,倒是忽然把大伙问得有点茫然。 「不是我,我看他们都往上看,我才往上看的。」说完,他看向旁边的兄弟。 「不是我,我是看他看,我才看的。」 …… 幸好人不多,还真把最先往上看的父子俩逮出来了。 这一下,气氛倒是稍缓和了些。 「行啊!刚刚发现了指印,现在又发现了顶棚上的血迹。」牛武志竖起大拇指,看过来的眼神,都带上了点稀罕。 有时候做这一行久了,难免信点风水玄学。有的案子不是多高明,偏偏兇手运气好下了场雨,就是死活抓不到,有的案子其实挺周密,但是一个疏忽,一下就把兇手揪出来了。 不讲道理的。 牛武志现在就觉得,这父子俩是有点风水在身上的! 「咱们都一寸寸看得那么仔细了,谁能想到天上还有血迹?真是奇了!」年轻差役方小石跟着感慨。 他们找了半天小孩的痕迹,或者能追踪和辨别的特殊物件,谁也没觉得小孩和拐子有飞檐走壁的功夫。 还能上天了不成? 结果还真上天了! 狄先裕在一群粗壮汉子的注视下,感觉后脖颈有点凉飕飕的。 「没有的事……」他略感不妙,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赶紧把傻乐呵的崽挪到前面:「都是昭哥儿发现的。」 他今儿算是感觉到了,别看傻儿子平时就惦记着吃和玩,但好像真继承到了他祖父几分天赋。 狄昭昭小糰子眼睛亮晶晶,显然被夸得很高兴。 不过听到他爹的话,小孩乖巧又诚实地摇摇头:「不是昭哥儿发现的啊。」 手指印是爹爹发现的,爹爹显现出来的,血滴是蘑菇字条上面的字告诉他的。 说完,被挪到前面的狄昭昭,还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他爹,小表情真诚又无辜。 一众官差:? 他们看看狄先裕,又看看旁边无辜的小不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相信了狄昭昭的话。 随即,用略复杂的目光看向狄先裕——这么大个人了,至于吗? 早就听闻狄大人家有个性子惫懒的嫡次子,看来传言不虚! 狄松实眼睛微眯,也凝视了父子俩几眼,没说话。 不一会儿。 有年轻的大理寺差役拎着几个竹筒跑进来,「狄大人,血蝇取来了。」 狄寺丞当即道:「先在屋内放一筒,院子里放一筒。」 「是,狄大人。」 专门饲养的苍蝇很快从竹筒里飞出来,被血腥味吸引,很快就有几只飞到了顶棚上,又有些散落在地上。 狄寺丞带着人仔仔细细看了两圈,便肃声道:「房内外散落血迹共九所,顶一所、地八所,由血蝇辨之。顶稠者豆大,其迹新……」 同时有人在一旁飞快记录。 有了突破口,线索一个接一个的来。 先是院子外放血蝇的几人越走越远,一筒筒血蝇被放出来,试探着几个不同的方向。 很快,差役就在不远处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昨日去排查过牙行的年轻差役方小石,立马认出人来:「这是宝方牙行的一个人牙子,我昨天还见过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派去牙行和官署的差役也都带回来消息,相互印证之下,得出了结论。 租这间院子的,正是死掉的人牙子。 人牙子! 这么敏感的身份,几乎能说明一切。 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猜到人牙子可能是想从拐子手里收孩子,偷天换日一番,利用牙行的正经渠道,转手卖掉。 结果起了纷争。 原本因找不到小孩痕迹,有些怀疑这可能是另一桩案子大理寺官差们,顿时都亢奋了起来。 「狗屎!」年轻的差役方小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昨天排查的时候,这人牙子还信誓旦旦说不知道,没消息,沖我笑得跟捡了银子似的。」 「呸,丧良心的。」这种坏了心肠的人,死了都没人怜悯,反倒是招来几句唾骂。 日头渐渐往下落,大理寺的官差们却个个精神头十足,案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这比什么鸡血都管用! 一来,人肯定还没跑成。 二来,匆匆抛尸,掩盖现场,肯定急着要出城跑路。即使再冷静,受了惊,肯定会有动静。 三来,确定拐子曾经出现在这个院子,甚至有很大可能带着孩子,还有工具和车辆运抛尸体。能追踪的东西就多了。 狄寺丞当即下令:「方小石,你带人再走一趟宝方牙行,把牙行里的人都控制起来,遇到可疑的带回大理寺审问。」 「明白!」方小石咬牙切齿。 「牛武志,你……」狄寺丞继续安排,从牙行相关人员抓捕审问,到追踪马车,车辙印,狗,各个城门口外松内紧的搜查布置。 他一项项布置下来。 大理寺官差们个个都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打拐这种事,越是拖延越是没士气,但是只要有了线索和目标,眼看就要逮到人,那股热血和激动,一下就上来了。 真能抓到一伙拐子,简直能吹一辈子!救出一个孩子,就是救了一户人家。 狄昭昭眼巴巴的注视下,个个孔武粗壮的差役,杀气腾腾地出发了,凶得活像是能一口一个小孩。 *** 大理寺。 被遣返的送饭小分队队长狄先裕瞅了一眼自家崽,正兴奋蹦跶,有劲儿没处撒。 也不知道随了谁? 他搬了一张条椅到门口,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爹,你看我是不是长高啦?」狄昭昭黏黏煳煳凑过来,语气有些明晃晃的渴望。 狄先裕瞅了一眼,还是个五头身的小豆丁,不过还是乐于配合,点头道:「好像是长高了点。」 狄昭昭顿时眉开眼笑,笑得露出小白牙,喜滋滋道:「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长大了?」 小孩踮起脚,手伸得老高,「长这么高,去抓坏人!」 这次不等他爹回答,小傢伙就挺起胸膛,自信满满道:「肯定很快的,我有好好吃饭,认真睡觉,每天都玩得特别开心!」 说完,就用亮晶晶的眼睛去看狄先裕。 就像是在说——是吧,是吧! 红日西斜,将漫天云彩都染上几缕鲜亮的橙红,倒映在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里,是火一样的炽热。 狄先裕被问得有一瞬间失神。 他觉得长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孩童多好?快乐得纯粹,无忧无虑。 可看着昭哥儿满心满眼的期盼,浑身要溢出来的蓬勃向上的劲儿,他忽然觉得——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长大真的是一件特别酷的事吧? 狄先裕揉着儿子的头,和声道:「是啊,昭哥儿好好吃饭,认真睡觉,以后肯定长得又高又大,坏人都怕。」 狄昭昭得到满意的答案,高高兴兴的靠着他爹坐下。 摸摸小肚子,忙活了一下午的狄昭昭,感觉有点饿,又抬头问:「爹,祖父什么时候把坏人抓回来啊?」 陶老带着探究的好奇心,才走近,就听到这句信心十足的话,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祖父一定能抓到人?」 狄昭昭挺起胸脯,想也不想就说:「祖父肯定能抓到的!」 话音还没落,一大群人就唿啦啦的从南门涌入大理寺。 差役压着犯人,还有人提熘着小孩! 狄昭昭立马从条椅上蹦起来,兴奋的指着南门的方向,对陶老道:「您看,我说吧!」那骄傲的小表情,活像是他自己抓到兇手一样。 陶老莞尔,不过也暂时顾不上和狄昭昭父子聊天,连忙起身去忙活了。 狄昭昭也不在意,大人都是很忙的,他自顾自忙活着数小孩:「一个、两个、三个……」 数着数着他就迷煳了,茫然地转头问他爹:「怎么比丢的还多几个?」 狄先裕捏捏儿子的小脸蛋,这傻乎乎的小模样看着就好欺负,随口道:「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问问就知道了。」 人一多,还都兴奋,都不需要特意打听,父子俩就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这是两拨孩子,两伙人贩子。 这些天在京城拐孩子的,是外地流窜来的一伙,本想和以往一样,拐几个孩子就跑,没曾想遇到了如此较真的搜查和摸排。 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拐来了权贵人家的孩子?否则怎么会有官差追得如此紧密,让人喘不过气来。 被逼得太紧,便打起了把孩子脱手的主意,于是暗中找上了本地的地头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地头蛇有牙行的关系,见他们情况不妙,又着急出手,压价狠,没谈拢,便起了争执。 都是心狠手辣的主,估摸着还起了黑吃黑的心思。说没想杀人,只是失了手,但这会儿也死无对证了。 狄昭昭听得小嘴都「窝」起来。 *** 陶老忙活完了手印、足印的相关的活计,更是兴致盎然地找过来,和狄昭昭父子闲聊。 他刚才听说了,不仅是指印,这对看起来人畜无害,白白嫩嫩的父子,后头还发现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血迹。 若不是有他俩发现的线索,这次说不定还真让这伙人贩子跑了。 陶老抛出诱饵,先搭话道:「你们猜,九谷巷里那间屋子,为什么完全没有小孩的痕迹?」 狄昭昭傻乎乎的咬了钩,十分配合,就跟捧哏似的问:「为什么?」一副好奇宝宝的小表情。 陶老:「……」所以父子俩的关键,应该不是这个小不点吧? 他顿了顿,也不卖关子,解答道:「他们定做了许多箱子,把孩子捆好手脚,堵住嘴巴,塞到箱子里运到九谷巷进行买卖。」 「若不是选了一个孩子出来松绑看样,又因为手脚酸软打碎了土陶壶,那枚指印都不会有。」 狄先裕复杂:「真是直接把人当货物啊。」 小孩就没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了,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后,甚至有点兴奋地分享:「爹,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玩捉迷藏的时候,我也在箱笼里躲过。」 他还有些翘尾巴的得意:「爹那次都没找到我!所以这个办法还是蛮聪明的,对吧?」 想出捉迷藏躲箱笼这个法子的昭哥儿,当然就更厉害啦,小傢伙眉飞色舞的想着。 本来有些感慨人性的陶老和狄先裕,被小孩子一跳一跳的思维闹的哭笑不得。 父子俩乐呵呵的跟陶老坐在条椅上,边看夕阳边聊天。 他们想知道更多案件细节,陶老则是好奇这份能左右案件的独特敏锐,双方都聊得很开心。 昭昭坐在中间,小腿在空中摇晃,他左右看看,其实更想要左边祖父、右边爹爹。 于是问:「坏人都抓到了,祖父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陶老笑笑:「哪有那么简单?」 怎么拐的,团伙中有哪些成员?有精巧夹层的马车、工具是从哪里获得/定制的?还转手过多少孩子?有没有下家?都卖到哪里去了…… 「也许有的煳涂官不管这些,抓到人就结案了,但以狄寺丞的性子,肯定都要审问追查清楚的。」陶老在大理寺很多年了,经验很足,看人也心明眼亮的。 狄昭昭听得小耳朵都竖高,祖父好厉害的样子! 陶老又笑眯眯的圆回了自己想知道的话题:「若这些都审问清楚了,能帮到的人就多了。这都多亏了你们在碎土陶片上发现的指印。」 听到陶老这么说,狄昭昭骄傲挺胸:「我爹最厉害了!」 他有好多别人都没有的玩具,他还吃过好多其它小孩都没吃过的好吃的,他爹爹是全京城最厉害的爹爹! 狄先裕听得也美滋滋的,咸鱼也喜欢被夸的! 自家崽这么毫无保留的喜欢和崇拜,当爹的听了心里多舒坦啊,就跟冬天怀里揣了一颗烤得香香软软的红薯一样。 陶老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了,多半还是狄先裕,小豆丁还是太小了,还是只记得吃和玩的傻乐年岁。 连小傢伙都说他爹厉害了,那崇拜的小眼神,不会错的! 他满怀信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枚指纹,对狄先裕道:「我这有枚指纹拿不准,正想找人一起探讨探讨。」 正美滋滋的狄先裕:? 他目光落在眼前这张籍册文书上,一枚鲜红的指印赫然在其上方。 单独一个。 完蛋,猪圈里老母猪的感觉又来了! 狄先裕眼前一黑。 他真觉得的都长一个样啊! 这不就是一枚普普通通,万千平凡指纹中的一枚吗?有什么好探讨的?!! 你见哪个好人家,会去探讨猪的长相特点?不都是猪鼻子、猪耳朵、猪头肉吗?统统滷好,切来佐花生才是正道! 见狄先裕来回打太极,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陶老也傻眼了。 幼童、成人、老人三者中,以老人的指印最好分辨,因为皮肤老而松弛,所以指印中有褶皱形成的断痕。 反而是幼童和成人没那么好区分辨认。 狄先裕若能从碎片指印中,分辨出幼童指印,为何完整的老人指印看不出来? 陶老看看乐呵呵、使劲儿把话题往吃上引的爹,忽然觉得不像是他了。 他又看看同样乐呵呵、被馋得直咽口水的小豆丁,总不能是这个五头身的小孩吧? 实乃怪事也! 第5章 赶紧去大理寺看看 距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小村落。 本该热闹的村落里,看不见几个孩子,全都被父母拴在家里。 二丫已经把家里能做的活计都做完了,一时闲下来,还真不知道做什么,嘀咕道:「都想出去打猪草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能出门了,不说去玩,能出门去干活也好,憋在家里,实在是闷得不行。 「嘘——」大丫赶紧看了一眼隔壁院子,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从前的整洁有序,「你小声点,别让三叔公家的听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听到了要哭的! 这几天,她总听到隔壁又哭又闹又吵架,和天上打雷一样响,吓人得很。 怕妹妹自己偷跑出去,大丫吓唬道:「要是被拐子拐跑了,没饭吃、还要天天挨打。」 二丫苦着脸,悄悄问大丫:「姐姐,你说狗蛋能找回来吗?这么些天了,狗蛋要是天天被打,会不会被打坏?」他们村就有傻子,说是小时候被打坏了头。 大丫被问住,她其实也没见过拐子,什么没饭吃,天天被打,都是捡大人的话来吓唬人。 不过大丫毕竟年纪大一些,她用最小的声音说:「我昨天听爹娘偷偷说话,说被拐走的孩子,大都找不回来。」 二丫不信:「不是报官了吗?」 大丫也不懂,只道:「爹说,从咱爷爷那辈起,十里八乡,就只听过家里丢孩子的事,还没听说过谁家被拐的孩子能送回来。」 两个小丫头懵懵懂懂,也不懂为什么被拐的孩子难找,但是想想爷爷已经那么大了,连爷爷都没听过的事,多半是骗人的。 那狗蛋找不回来了? 「踏踏踏踏踏——」 「三叔公—唿唿……三叔公!」 重重的脚步声狂踏而来,伴随着急促的唿吸,大口的喘气,声音却大如惊雷:「三叔公!」 「快去大理寺看看!!看看,唿唿,看看有没有你家狗蛋!」 乱糟糟的院子里,并没有冲出来一窝蜂的人,只有一个看起来苍老颓废的小老头,脚步蹒跚地跑出来。 他又喜又急,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胳膊:「狗蛋找到了?」 男人喘气:「我去送柴,听人说好大一群差役压着人回大理寺,唿唿,还带着孩子!不知道狗蛋在不在里面。」 「在的,肯定在的!」小老头急得匆匆的往外跑,摔了一跤,又连忙爬起来继续往外跑,声音颤抖,「狗蛋那么乖,肯定在的!」 大丫二丫看着爹匆匆跑回来,又忙扶着三叔公匆匆跑去借村长家的牛车,面面相觑。 二丫:「不是骗人的吗?」 「可能……」大丫犹豫,「三叔公家报的官,是很厉害的那种吧。」 村里沸沸扬扬,都在念叨着这事。 京城好些地方,也都正在发生类似的事情。 铜定巷附近。 双眼满是血丝的妇人正挨个拉着人苦苦询问孩子的消息。 听到消息后,不管不顾的朝着大理寺的方向撒丫子跑。 某巷口人家。 一连有好些亲戚、好友、邻居赶过来,高声喊:「张家的,赶紧去大理寺看看!他们抓到拐子了,还带回来好些孩子!」 *** 大理寺。 南正门忽然热闹起来。 只要人一多,平日最惧怕官吏的百姓,胆子也大了起来,在大理寺外围了一圈,探头探脑,聊得热闹。 唯有丢了孩子的人家,才真的敢往里沖。 「官爷!」一哭肿了双眼的妇人飞跑而来,哭求道:「官爷您帮我们问问,领回来的孩子有没有叫狗蛋的?」 又有一牛车停在路口,唿啦啦下来一车人,急切的求问:「官爷,咱能不能进去看看?看看有咱家孩子不。」 守门的差役是狄松实特意安排过来的,看着人高马大,威武不凡,但其实话不多,人踏实,家里还有几个年岁小的儿女。 「每家选两人。」他言简意赅。 不敢置喙,丢了孩子的人家选出两人,跟着差役进了大理寺正门,入眼是一间威武庄严的正厅,重要的案子,都在这里审理。 左拐,便入了稍小些的左厅。 看到自家孩子,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狗蛋——」 「呜哇——」 两大一小瞬间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 狄昭昭坐在条椅上晃悠小腿,嘴里还哼哼着轻快的小曲,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从南边传来。 小孩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那边在做什么?」 好热闹的样子! 拐子偷孩子藏孩子的过程打听完之后,狄昭昭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小屁股扭啊扭,眼眸亮晶晶地往南边看,那意思明显极了。 陶老:「……」 算了,他本就没断案的天赋,还是等过些天,直接去问狄大人好了。 而且他不信,有能耐,还真能一点不露? 陶老慢悠悠起身,多年做看指印这种细緻活,他性子平和,也极有耐心,「那边估计是孩子的父母来认领人了。」 他见小娃娃有兴趣,还特地多说一句:「前面三厅平时最好别乱闯,不过今日左厅不是正经审案,可以去看看,不妨事的。」 「陶爷爷要和我们一起去看吗?」狄昭昭热情地邀请。 「我就不去了。」陶老揉揉小傢伙的头,走前还是没忍住,对狄先裕低声道:「狄大人挺难的,若你真有本事,为人子,还是要多为父分忧得好。」 他在大理寺待了半辈子了,见了来来往往这么多官员,狄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 狄先裕:? 咸鱼两眼懵逼。 他有什么本事,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像他爹这种厉害到祖坟冒烟的人物,事业上真遇到困难,他这种大咸鱼,唯一能做的就是摇旗助威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不对,还能送饭! 狄昭昭被陶爷爷拒绝了也不沮丧,高高兴兴地拉着他爹就往南边左厅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坏人抓到了,孩子找回来了,他们的爹娘肯定很高兴吧?」 「爹,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吃糖?我生病的时候,娘都用糖哄我,爹你还给我做烧鸡呢!」 小孩子想像中的场面是很开心、很热闹的,至于嘈杂声中的哭声? 那肯定是不听爹娘的话,乱走被拐的小孩,被爹娘打屁股啦! 狄先裕:「……」 他怜爱地摸摸儿子小脸:「回去给你做只鱼补补吧。」补补脑。 「好啊,我最爱吃鱼了!今天好累的,是该补补了。」狄昭昭哒哒哒的走,小步子虎虎生风,整个人美滋滋的。 小孩正在思考,烤鱼炸鱼炖鱼烧鱼煎鱼……到底哪种鱼最补,边咽着口水,小步子就迈进了左厅。 他们是从侧边小门进来的,在明镜高悬下的公案桌右侧。 狄昭昭怔在原地。 红肿着眼的妇人,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边笑边不停地掉眼泪。 看着孩子身上见血的伤痕,老者哀声痛哭,满是心疼。 没有哄孩子的糖果、烧鸡,没有想像中接到孩子的高兴。 只有满眼涕泗滂沱、四处传来叩首之音。 「爹爹,」狄昭昭喊了一声,小手扯住狄先裕衣角,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狄先裕也觉得气氛和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样,鼻头酸涩,心尖仿佛都在颤抖,弯腰抱起小傢伙:「回去了。」 夕阳下,父子俩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被染成鲜亮的橙红色。 越走越远,嘈杂的声音逐渐变淡。 狄昭昭小脑袋搁在爹爹的肩膀上,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是懵懂。 流入耳朵的哭声,哽咽的笑,激动的叩首感谢,都在小脑袋里化作祖父高大的背影,下达命令时的威严嗓音,快刀斩乱麻地理清线索、布下密网的果决和睿智。 狄昭昭不由感慨:「爹,祖父好厉害呀。」 「昭哥儿,凡论人,听旁人言不如观其行。」来人步履端正,稳若磐石,一身绯色官服威重不移,正是狄松实。 「祖父!」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朝祖父张开两条小胳膊要抱。 狄松实接过孙儿,就听小傢伙好奇地问:「祖父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对尚未开蒙的小傢伙,狄松实耐心地教道:「昭哥儿若要评价一个人,别听旁人的说法,无论夸赞还是诋毁都不要轻易相信,要多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狄昭昭歪着脑袋,小脸若有所思。 见孙儿开始思考,狄松实又引导道:「譬如今日,百姓夸祖父,不过因为祖父占着官职的便利,今日首功不在我,而你二人。」 他忙完了最要紧的事,现如今是特意来找人的。 狄松实没想到的是,昭昭确实开始想他具体做了什么,但没按他引导的来。 狄昭昭小脑子里一件一件往外冒「祖父搜坏人,把坏人逼得害怕要转手」「祖父去九谷巷之前,就想到牙行和官署」「祖父用血蝇追到枯井」「祖父布置抓坏人,想得特别仔细,一下就抓回来了!」…… 想着想着,狄昭昭眼睛越来越亮,抱住祖父的脖子,不禁道:「祖父,你肯定是最最最~厉害的青天大老爷吧!」 青天大老爷是他刚刚听到的词,一开始只有一个人喊,后来好多人都喊,狄昭昭现在觉得,简直太合适了,他现学现卖,还自信满满地拉盟友:「爹,你说是吧!」 第6章 惹人稀罕狄昭昭 「爹,你说是吧!」 狄先裕毫不犹豫,即使对上他爹不贊成的严肃目光,也一个劲地点头,欢实地说:「是啊是啊,你祖父厉害得咱想都想不到!」 他这话真真的,崇拜和佩服一点也不掺假。 别看只是一个大理寺的五品官,在京官里毫不起眼,但只有真的在这个时代读过书,才知道其中艰难和含金量。 狄先裕小时候,背书背得打脑壳时,就揪着头髮算过。 如今科举,一个县每年就取前3%-5%的童生,所有童生里,每次院试又只取最优秀的一小撮人予秀才功名,层层筛选。 一路往上考,到最后,三年一次的殿试才取两三百人。平均到每年,也就一百人不到。 也就是说想要科举当官,用高考排名制度类比,基本约等于:全国、全年龄段、排名前一百。 算出这个结果的狄先裕:「……」 清北每年都招几千人呢! 他前世没能上清华北大,难道是他不想吗? 在狄先裕看来,如果换算成现代,他爹狄松实妥妥的就是「从小第一,高考状元,读书一路清北,毕业直入中央,如今在国家重要部门,担任实权职位。」 越念书,越震撼,崇拜和敬仰更是涛涛而来。 狄昭昭见祖父的时间,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他对祖父的崇拜,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爹的耳濡目染。 见爹爹也支持自己,狄昭昭顿时挺起胸膛,小大人一样说:「祖父,你就不要谦虚啦!」 狄昭昭人虽小,但声音一点也不奶,反而清澈又透亮,中气十足,响亮得很。 旁边路过的官吏听到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压住嘴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但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转头朝狄寺丞一家的方向看过去。 见狄昭昭坐在狄寺丞臂弯,小脸上写满「我祖父最厉害」,眼眸亮晶晶的骄傲小模样,大伙都忍俊不禁。 若是他们自家的小孩,也这么嘴甜又会夸人,还这么崇拜自己,那可比吃了蜜还甜。不过这些话,在家里私下听听就好,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算了。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狄寺丞抱着孙儿,教也不是,训也不是,只能绷着面皮,肃着眉眼,剜了一眼罪魁祸首狄先裕,都是和这个没脸没皮的傢伙学的。 被瞪的狄先裕很委屈,他替自己叫屈:「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狄寺丞瞅他一眼,不和他掰扯,只道:「你且回去给家里带个信,今夜我就宿在衙署了,言语有些分寸,莫让你娘忧心。」 狄先裕点点头:「我懂!」 狄寺丞细细打量了狄先裕的神情,暂时也瞧不出什么来,盘算了一下,特意道:「今日做得不错,不过学问也不能落下,明晚到我书房来,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 说完,他不给狄先裕纠缠的机会,揉揉昭哥儿的小脸,便把小孩还给他爹,转身去忙了。 打击拐卖团伙这种事,自然是越快越好,连夜审讯,但凡能审出来一点东西,大概率都是有收穫的。 时间拖得久了,风声泄露出去了,审出来很多东西就没有意义了。 他盘算着时间,先给这对让人摸不着头脑,都说是彼此功劳的父子俩,栓了个小小的紧箍咒。 狄先裕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头问昭哥儿:「你祖父刚刚说什么?」 他努力想想今天自己做的事,好心给爹送饭,大伙都吃得很香,还和昭哥儿一起发现了关键线索! 狄咸鱼如遭雷击,怎么会这样?!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 咸鱼难得动弹了一下,最后竟然没有好报,反而落了个要被校考功课的下场! 狄昭昭见爹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犹豫片刻,凑过去,小手拍拍他爹,努力安慰道:「爹爹别怕,昭哥儿陪你一起去。」 这是狄先裕惯用的招数,自打狄昭昭稍大点了,他一旦要被校考学问,就带昭哥儿一起去书房。 狄寺丞是个讲究人,不会人前训子,当着昭哥儿的面就更不会了。 狄先裕勉强打起精神,但还是火急火燎的往衙署厢房里走,「咱赶紧收拾收拾回家!」 这地不能再待了! 他得赶紧回去看看书,抱抱佛脚。 四个食盒都被打开,但是线索发现得突然,走得匆忙,还是剩下六七个,这会儿都凉透了。 狄昭昭扒拉着桌沿看食盒,忽然对爹爹提出:「爹爹,不如咱们把这几个热热,去送给那些孩子吃吧。」 小孩虽然震撼,但是还是坚持认为,这会儿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会哭呢? 他还试图说服他爹:「虽然没有糖和烧鸡,肉夹馍肯定也可以的。」 他觉得肉夹馍一点也不比糖和烧鸡差,吃过之后,大家肯定就都开心起来啦! 狄先裕沉思片刻,「行,那就热热送去。」 到公厨热了热,选了一个卖相最好的,让人给祖父送去。 狄先裕大手牵着儿子小手,往南门口的左厅去。 进了门,狄昭昭拿一个油纸包好的肉夹馍,小跑到一个小女孩面前,自以为很成熟的哄道:「小妹妹别哭了,吃点好吃的就开心了。」 其实还没等他开口,他小跑进来的时候,滷肉香味就跟着飘进来,一屋子的人都闻到了。 小孩最不禁馋,尤其是里头还有几个城外村落农家的,一个月甚至一年都吃不上几次肉。 他们被拐走之后,这几天大多又挨饿,连口正经饭都没的吃。 哪里还顾得上哭? 小女孩呆呆地打了哭嗝,只感觉满满的肉香扑面而来,「给我的?」 「是啊,香气会把不开心吓跑哦。」狄昭昭煞有介事的分享自己的经验,然后把手里的肉夹馍塞过去:「给。」 一屋子人也不知是被香到了,馋到了,还是被小娃娃的动作给惊到了,情绪被打断,注意力也被牵扯开。 真的不哭了! 狄昭昭惊喜坏了,他顿时浑身都是干劲,哒哒哒的跑着发肉夹馍,还相当熟练的搬出他爹的「咸鱼语录」分享道: 「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所以每天都要高高兴兴才划算啊!我祖父已经把坏人都抓住了,坏人都要受到惩罚了,更该开心才对。」 「你祖父?」有人连忙追问。 「是我祖父哦!」狄昭昭得意坏了,小脸都变得红扑扑的,努力装出小大人的模样,昂首挺胸地就开始叭叭叭吹……介绍起祖父来。 其实在场好些人,大字不识几个,即使满心感激,领着孩子冲着大理寺后衙的方向磕头,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大人。 稍微懂得多一点的,也只是知道,是「di」大人,至于是哪个大人,担任什么职位,在大理寺差事是什么……统统都不知道。 衙门对百姓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小孩们坐在地上,抱着香喷喷的肉夹馍大口啃着,好奇地听着狄昭昭手舞足蹈的叭叭叭分享他祖父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韧劲十足的白吉馍,浸满了独一无二的滷水香气,肉和蛋也吸收了滷汁的香,吃到嘴里的那一瞬间,不知有多满足。 大人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感慨一句:「难怪啊……」 离开大理寺的时候,父子俩都高高兴兴的。 狄昭昭小大人的模样也装不下去了,小脸上全是兴奋:「爹爹,你看见没,我就说应该是高兴吧?只是差了糖和烧鸡而已,有肉夹馍也一样!」 狄先裕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看到小傢伙这副惹人稀罕的高兴模样,还是忍不住抱起他,使劲儿揉揉他的小脑袋:「这都能想到,昭哥儿可太聪明了!」 狄昭昭捂着脑袋大声控诉:「头髮又被爹揉乱啦。」 *** 当晚,狄府二房。 狄昭昭可怜兮兮地站在墙角,小手抓着自己的衣服,眼睛偷偷去看旁边端坐在凳子上看帐册的女子,「娘~」 女子端庄沉静,挺劲如山中青竹,让人挪不开眼。她手指把算盘拨弄得啪啪作响,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狄昭昭从小就喜欢听着清脆的算盘声入睡,这会儿却眼巴巴的瞧着,盼着声音停下。 当真听到算盘声停下,他眼前一亮,赶紧又喊了声:「娘~~」 小孩故意喊得又低又软,还拉得长长的,任谁听了都要心软。 「嗯?」女子斜睨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狄昭昭可怜巴巴道:「娘,昭哥儿脚好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这个点,在外面跑着玩高兴极了,一点也不会累,可站在这里一小会儿就好累好累。 「知道错了吗?」女子看着蔫蔫的小孩问。 狄昭昭怂兮兮的表示:「知道错了。」 小孩都不需要追问,很有经验地,自己老实交代起来:「昭哥儿不好好用午膳,留着肚子去小厨房偷吃。」 父子俩回来之后,兴高采烈地去给祖母徐氏汇报情况,然后全家一起用了晚膳。 小孩今天高兴坏了,眉飞色舞的说起了今日种种,还特别兴奋地问:「是不是超厉害!」 把全家都吓了一大跳。 知道这是个有关人贩子的案子,更是脸色发白。 不着调地直接带孩子出门也就罢了,竟然还追去了现场! 被傻儿子连累啊,狄先裕心中深深嘆了口气,老老实实低头站着,被他娘徐氏训斥了好一会儿。 狄昭昭也被娘提熘回二房,被罚站在墙角。 顾筠板着脸:「还有呢?」 她自然是知道家里这只小馋猫惦记着小厨房里的新吃食,所以午膳才用了那么点。 也知道有个不靠谱的,会带着孩子去加餐。 但怎么也想不到,竟有人会带孩子去追查拐子,还发现了血迹。 「没有了呀……」还在继续罚站,狄昭昭怂哒哒的软声央求:「娘,我知道错了,要站不住了。」 顾氏见他小小一团的乖软模样,还是心软了,没好气对他道:「过来吧。」 狄昭昭眼睛一下亮晶晶,哒哒哒跑过来,赶紧抱住娘的胳膊,扬起一个大大的讨好笑容:「娘最好了,不生气了吧?」 顾筠细眉皱着,食指点点小孩白白嫩嫩的脑门:「怎么能不生气!你才多大点,就敢跑去发生了兇案的地方,受伤了怎么办?要是被拐跑了,没吃没喝还要挨打,还会被卖去很远的地方,你想以后都见不着爹娘吗?」 狄昭昭脑袋摇得飞快:「我要爹娘。」 顾筠手边一碗牛乳还温热,正好入口,见小孩知道厉害了,便端起递给他:「喝点桂花牛乳安安神。」 小孩双手捧着碗,咕嘟咕嘟的喝起来,正美呢,就听娘说,「既知道错了,就罚你三天不许吃零嘴。」 小脸顿时耷拉:「啊~」 狄先裕倒是不怕媳妇,但是也欲哭无泪,火烧屁股的把书全翻出来,脑袋上扎根布条就开始疯狂补功课。 翌日。 狄昭昭睡得饱饱的起床,用过早膳,又看了好一会儿爹爹给画的画本,祸祸了三株不认识的花。 还给花园里的蟋蟀搭了一间屋子,用的是小草、细柳条和树枝,小小一间,小孩也不管蟋蟀喜不喜欢,自信满满地宣布:「这样狄小小就有睡觉的地方啦。」 小脑袋里已经浮现出蟋蟀好好睡觉,快快长大,以后他骑着大蟋蟀出去玩的威风画面了。 玩久了,就忍不住咂咂嘴,又低头摸摸小肚子。 小孩很快就出现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爹,我来陪你念书了。」 狄先裕不信。 但狄昭昭一点也不怕他爹,哒哒哒就跑进书房,搬了个软凳,坐在狄先裕旁边,催促道:「爹,你快念书,昭哥儿陪你。」 狄先裕也顾不上猜小傢伙今天什么情况,埋头复习起来。 小孩悄悄往书桌方向挪了一点,又挪了一点,亮晶晶的看向书桌旁的三盘糕点和茶水。 悄悄伸手,摸一块。 小屁股一扭,背对着爹爹,缩成一小团。 小孩双手抱着一小块糕点,低头仓鼠一样哼哧哼哧地啃,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 吃饱喝足的小傢伙,满意地摸摸小肚子,看向狄先裕,眼巴巴地问:「爹,你温习完了吗?昭哥儿想听故事了。」 狄先裕随口道:「还没,听爹念书也是一样的,你安静些,莫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狄昭昭乖乖地坐好道:「那昭哥儿听爹念书。」 过了好一会儿。 狄先裕有些疑惑,这么久不闹腾,不像是昭哥儿。 他低头一看,就看到团在椅子中间,睡得香喷喷的崽。 媳妇给他准备的糕点,也全都空了。 狄先裕:「……」 这才是他养的小猪崽啊!就爱吃和玩,追着人要讲故事,一听他念书,就睡得跟小猪似的,就差再打几声小唿噜了。 大理寺那会儿,难不成是错觉?狄先裕十分怀疑! 不管是不是错觉,足足一天疯狂地温书,很疲惫,时间也过得飞快。 当晚。 狄先裕满脸悲壮,嘴里念叨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带着儿子去找下衙回府的狄寺丞了。 路上,狄先裕试图转移注意力,缓解紧张,找儿子东拉西扯:「你今儿下午干什么呢?蹲在书房里几幅画面前念念叨叨的。」 其实这不稀奇,小傢伙还经常对着花园里的蟋蟀、小草、蚂蚁嘀嘀咕咕。 反正啥东西在小孩眼里,都是有趣的。 狄昭昭却嘆口气:「小红、小绿、小马驹都不理我。」 他试了好多办法,嘴巴都说干了,可就是不见蘑菇字条「咻」的一下冒出来。 狄先裕想了想,他书房里没啥名贵的画,小红应该是他儿时练手画的团花似锦,小马驹是幼时爹教他画技时画的,小绿应该指的是那幅青山图? 他好笑道:「就你取这名字,谁都不乐意搭理你。」 「才不是!」狄昭昭哼哼两声,心里却琢磨,要是能再去趟大理寺就好了。 大理寺不仅人厉害,连东西都会冒蘑菇字条呢! 小孩得了新鲜玩意,实在心痒痒的很。 说话间,父子俩就走到了狄寺丞的书房。 狄寺丞正看着卷宗,静候他们到来。 谁都不承认是自己的功劳,倒是一件稀罕事。 血迹谁先发现的已经无从考据,毕竟父子俩双双否认。 但小孩指印还是有迹可循。 听到门外传来的细微动静和声音,狄松实无奈摇头,他这个二子啊,果然还是一听到考校功课就紧张。 不仅把昭哥儿带来了,而且这两日,估摸着火烧眉毛地温书,应当是没时间和心情,与小傢伙达成一致说辞。 狄寺丞想,今晚应当会有惊喜。 第7章 真相 书房不大,静得很。 狄松实坐在书房一张胡桃木桌案后,背后陈列足足小半面墙的书、手抄本、笔记、图册,整齐有序,纤尘不染。 门外,狄先裕仔仔细细地端正衣冠,又深吸一口气。 给自己打气后,这才领着昭哥儿进了书房,稳稳噹噹地朝狄松实见礼。 狄松实端详着一大一小两只,脑海里闪过陶老说的话,还有他找差役们了解的情况。先对昭哥儿和声道:「昭哥儿可想吃桑泡儿?祖父今儿得了些现摘的,肉满多汁,甚为鲜甜。」 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了,忙不迭脆声应道:「想吃!」 「我最爱吃桑泡儿了!」小孩喜滋滋地回忆可口的滋味,「最好是熟成油亮亮的紫红色,甜甜的、满是汁水的那种。」 狄先裕:? 臭小子你不是答应我,要给我压阵的吗! 他这么大一个爹,难道还没有一碟桑泡儿重要吗? 狄先裕瞪视、怒视、瞠目而视——非常希望此刻自己的目光有类似「下刀子」「剜了一下」「如芒在背」的神奇效果。 可惜没有。 狄昭昭什么也没感觉到,被桑泡儿勾走了注意力,乐颠颠地跟着僕妇,去到书房西隔间。 桑泡儿水灵灵的,装在小肚大口的竹篮子里,紫红紫红的堆成小山,惹人垂涎欲滴。僕妇还送来一盏山楂蜂蜜饮子,酸甜可口,消食健胃。 狄昭昭吃着桑泡儿、喝着甜饮,赤着小脚趴在地上玩木制九连环玩具,不亦乐乎。 毫无防备地掉进了甜甜的陷阱,幸福得冒泡。 另一头。 狄先裕手心冒汗,磕磕碰碰地又回答完一问,只觉得脑子被掏空,灵魂被榨干,就像是大考埋头写了一天卷子,再抬头时,有股「我在哪,我是谁?」的茫然。 狄松实心中嘆了口气。 别看他平日总是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但其实心里,对狄先裕这个嫡次子还是颇为喜爱的。 虽性子惫懒,时而令人头疼,但二郎性子是极好的,品行更是端正,每每都让人感慨他心性豁达,疏朗大度,更懂知足常乐。 只是天资着实差了些,旁人三遍熟读,五遍记下的文章,他读二十次都不定能记住,还忘得快。 狄寺丞见他此刻两眼发直,忽然道:「说说那枚幼童指印,能发现,还想出对比印证的法子,你还是有些能耐的。」 「爹,不是我啊!」狄先裕一个激灵,赶紧又补了一句,「真是昭哥儿,我就是弄了点灰,让指印看清楚点,真没别的了!」 他这么解释,狄寺丞反而坐直了身体,眸光如鹰。 但凡有过几十桩查案的经验,就知道若去排查询问例如「你前天卯时去过xx地没有?」之类的问题。 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没去过」「谁还记得前天的事」「没印象」「xx地在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因为他们不在意,打心眼里觉得和自己无关,回答顺从本心,十分随意,根本不会去想这地方是抛尸地。 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人,他说: 「没去过。」然后很快补充一句,「我前天卯时和在张某家吃锅子,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在xx地?」 此人若神色或者语气还有些不对,透着紧张或者心虚,那么此刻只需要因地制宜诈上一句「那怎么会有你的脚印?」「那你的荷包怎么出现在那里?」 有六成以上概率收穫一位面色大变、供词前后不一致的嫌犯。 对狄寺丞来说,这份经验和敏锐,已经在经年累月中化作了本能,他直了背嵴,又问:「怎么想到用地灰来显露指印的?」 难不成还知晓有油渍的指印,最易附着沾染炭灰? 狄先裕:?!!! 怎么想到的?难道我还能告诉你,我联想上辈子刑侦悬疑剧里穿着高大上制服的人,拿着个刷子和不知名粉末哐哐一通埋头苦干想到的吗? 狄先裕意识到他爹在问什么,针扎屁股一样跳起来,声音震撼:「爹,你不会觉得全是我干的吧?」 他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写满了——「竟然有人会相信这么高大上的活是我干的?开什么玩笑!」 见狄松实不吭声。 咸鱼慌了,咸鱼急了。 狄先裕震声:「爹,你清醒一点啊!」 狄寺丞:「……」 就是清醒,才会这么想,难不成还觉得是一个五岁小娃娃做的吗? 但他看狄先裕此刻,仿佛每一根头髮丝都写满了抗拒、慌张、焦急、有口难辩,觉得事情正逐渐超出他的预料。 狄寺丞思索片刻,依旧神色自若:「你把那日情况,细细说来,不得隐藏。」 狄先裕见他爹这副气定神闲、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表情,心一颤,七上八下地慌乱起来。 一时什么也顾不上,赶紧比划着名说起来,从「昭哥儿指着让我看那片指印」到「昭哥儿提出牛捕头说的不对」再到「昭哥儿说那个指印像小孩的」 然后又仔仔细细说了他俩「薅破陶碗实验」的过程,重点强调他真的只做了撒灰显指纹这么一小步。甚至连最后下结论,都是小傢伙信誓旦旦冲出去说的。 他说得十分详细,所有细节都经得起再次询问,最后掷地有声地喊:「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连审案经验丰富的狄寺丞,也都在「这傢伙藏拙了」和「不会真是昭哥儿」中间摇摆起来。 「你在此把这份考题做了,这是你大哥从书院特地寄回来的。」狄寺丞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份手写稿纸。 狄先裕欲哭无泪,大哥啊,你就不能寄点好东西回来吗? 家里没人需要这个啊!尤其是他! *** 狄寺丞看着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波澜。 尤其是听到狄先裕细緻地描绘整个过程之后,他更是不禁惊嘆其中的敏锐、果断、洞察力。 他步子沉稳,脚步也缓,每一步都踩实了走,等走到书房西隔间,思绪就已经理清了。 入眼就是昭哥儿蹲在地上,团成一团的背影,圆乎乎的,宛如猫球。 好像还在小声的跟花瓶说话。 当祖父的眼眸里染上笑意,还是个孩子。 狄昭昭蹲在花瓶前,小手戳戳它,问:「你会长蘑菇字条吗?」 见没回音,昭昭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小油纸包,小声:「我给你吃个好东西,吃了咱们就是朋友了,就不可以不理我了哦。」 说着,他就拆开小油纸包,小手捏着里面碎成两块的点心,就要往花瓶里投。 狄松实赶紧上前一步止住他,没让花瓶遭殃,他把小孩抱起来问:「昭哥儿喜欢这个花瓶吗?」 是童言童语想跟花瓶做朋友,还是想用花瓶种蘑菇?小孩的心思可真是谁也摸不透。 「不喜欢。」狄昭昭瘪瘪嘴,有点委屈,因为没有蘑菇字条理他,「我还是更喜欢大理寺的碎土陶片,还有九谷巷那间屋子里的山水画。」 狄寺丞抱着昭哥儿,走到罗汉床边,想了想,低头问:「昭哥儿喜欢旧物?」 狄家虽有些家财,但不奢靡,家中摆设并没有古玩珍宝,大多是新造的。 狄昭昭小嘴「窝」起来,嘀咕道:「好像是诶!」 是不是只有长大的、或者已经很老很旧的,才会「咻」的一下长蘑菇字条啊? 小红小绿小马驹……可能都是因为太小还不识字,所以没法长蘑菇字条吧?狄昭昭带入还没开蒙的自己,觉得非常有道理。 狄昭昭顿时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祖父:「昭昭还能去大理寺给祖父送饭吗?」 「昭哥儿帮祖父认认这些指印。」狄寺丞拿出一本新用线装好的小册子,「若认得好了,祖父便应了。」 小孩眼睛一下亮起来,这句式他太熟了!类似的还有「乖乖吃饭,就带你去玩。」「午睡不闹腾,奖励昭哥儿一碟小奶糕。」 他可太有经验了。 狄昭昭兴高采烈的接过小册子,自信满满地翻开:「我肯定认得好!」 狄松实耐心瞧着他的小表情,也有些好奇。 狄昭昭翻开册子,只见第一页贴了三行三列共九枚指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这些指纹并不完整,周边都被裁剪掉了,只余下指腹内部,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大小也都一致。 看起来就跟碎掉在地上的一块黑芝麻片差不多,总之就是黑漆漆纹路堆成一团。 昭昭杵着小脑袋凑过去看,眸子乌亮乌亮的。 片刻后,他指着第一行的后两个,第三行第一个,肯定道:「这三个是小孩指印,我认得的!」 说完,他还伸出自己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示意祖父看自己软乎乎的指腹:「祖父你看,和我的很像。」 狄寺丞沉默地看着眼眸乌黑透亮,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的孙儿。竟是真能靠着指肚内纹路特点,区分出幼童指印来。 这对一个5岁的孩子来说,着实让人咋舌了。 狄昭昭积极表现,为自己争取送饭小分队副队长的职位,又道:「祖父,我觉得左边上面这三个是一起的,右边下面这三个又是一伙的。」 狄寺丞当真惊奇,追问:「昭哥儿觉得有何不同?」 尚未开蒙、词彙量不足的狄昭昭卡壳了,不知该怎么描述这种细微的差别。 他有些苦恼:「昭哥儿说不出。」 狄寺丞反过来引导:「若祖父告诉昭哥儿,上了年纪的老人指皮松软,按指印多有褶皱形成的细小断纹,昭哥儿作何解?」 狄昭昭小脸上顿时露出一本正经的思考,小手还摸摸下巴,看指印的眼睛眨也不眨。 这副探究好奇的小模样落入狄寺丞眼里,觉得实在有趣,也实在让他心痒痒。 这样的天赋、这样与生俱来的敏锐,当真罕见又稀奇。 狄昭昭乌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小手一指:「昭哥儿觉得左边这上面三个是老人的。」 说完,还有模有样地感慨,「真的好明显啊,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都不用找祖父确认,似乎就自信满满了。 狄松实察觉到这一点,暗暗惊异,忍不住揉揉小傢伙的脑袋,夸道:「昭哥儿当真聪慧!」 声中带喜。 狄昭昭也喜滋滋的。 就是说昭哥儿做得不错喽! 祖父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小孩脑袋里已经飞快冒出好几种他最爱的吃食,想着跟爹爹一起送去大理寺。 小傢伙美滋滋的放下心,又好奇地往小册子后面翻了翻,发现后面还有好多指印,问道:「祖父,后面怎么还有这么多指印啊?」 狄松实道:「祖父拿回来琢磨学习。」他这次得知能从指印看大致年龄段后,觉得用处不小,便弄了些指印来研究。 「祖父这么厉害还在学啊。」狄昭昭小小的感慨下,「那我也来学!」 小傢伙嘴里喊着学习,却没任何章法,只是兴致勃勃地玩起了册子里的指纹。 小孩无师自通的发明了「昭昭来找茬」「昭昭连连看」「谁是兇手」等简单又好玩的游戏,抱着小册子玩得不亦乐乎。 狄松实已经开始思考起孙儿的天赋了,忽然感觉衣服被小手轻轻拉了拉,就听昭哥儿神秘兮兮地说道:「祖父,我发现有人偷偷按了两次指印哎。」 狄寺丞低头一看,真的坐不住了,他抱着小傢伙往回走,打算和二郎聊聊孙儿开蒙的事。 他听说顾氏想让昭哥儿到静思学堂开蒙,原本他是很贊成的,昭哥儿从小被他爹宠得过了点,需要规矩严、学风正的地方,方能把学问底子做扎实了,日后的路才好走。 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些不放心。 这样难得一见的天赋,百般谨慎都不为过。 还需寻一位合适的好夫子,切莫扰了这份浑然天成的敏锐和灵气才好。要知道,世间伤仲永的例子可不少。 狄昭昭被抱着往回走,才忽然回想起自己来书房的「任务」,他本是要来给爹爹压阵的。 小孩顿时心虚,他一吃又甜又多汁的桑泡儿,就全忘了! 狄昭昭赶紧给他爹说好话:「祖父,不说爹爹好不好?爹爹也很聪明,很厉害的,还抓偷孩子的坏人了!」 狄松实心情着实不错,见小傢伙这么崇拜他爹,逗他道:「你爹爹哪里厉害?」 狄昭昭特别想分享自己的玩具和各种吃食,但小傢伙知道,除了他,大家好像都不觉得这是很厉害的事,他努力的想,忽然眼前一亮,兴奋道: 「祖父,爹爹会好多种显指印的方法,超厉害的那种!」昭昭想到爹爹头上出现的蘑菇字条,语气激动。 长长的!他看不懂!还有好多听不懂的东西,肯定特别厉害的! 狄松实脚步一顿,不知怎的,脑海中就浮现出狄先裕刚刚补充的那句话末尾,「真没别的了!」 狄昭昭一进书房,就十分灵活地从祖父身上滑下来,小心瞅了眼他爹的脸色,不太好! 小孩连忙小跑上去,昂着头脆生生地喊:「爹爹!」 忘记了要帮爹压阵的崽,十分殷勤地给爹捏捏腿、捶捶腰,小语气满是讨好:「爹爹别难过,我已经跟祖父夸过你啦!」 小嘴叭叭叭地说出自己的努力,试图哄哄他爹。 狄先裕手里的笔掉到地上。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会显指纹的话了? 狄先裕努力回忆,终于勉强从记忆里扒拉出一句略急切的「昭哥儿别哭,不就是指印吗?爹有的是办法。」 狄先裕如遭雷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他好不容易才洗清的嫌疑! 僵硬地一节节转头,不出意外地对上狄松实炯炯有神的探究视线,狄先裕欲语泪先流。 这个崽!不能要了!! 狄昭昭忽然「哇」地一声,惊嘆道:「爹你都感动得哭啦。」 第8章 小黑手初显 春风拂过树叶,带着一缕初夏的燥热,发出哗哗的扰人婆娑声。 屋子里的人也很燥,心燥。 咸鱼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哀怨地发出一声:「啊——!」 不一会儿,能看到被褥里的一团在咕涌。 翻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翻过来、覆过去,最后勐地把头顶的被褥掀开,呜咽:「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平日里可是能睡到日上三竿的,如今心里装着事,竟是连懒觉都睡不着了! 他爹一张口,臭小子一搭腔,事就派到他头上了。 他说他不会,竟然都没人信?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没天理!! 他怎么可能会?! 他是能哐哐几下做出紫外线手电筒?还是能嗷嗷两声造出一台能拍出那种幽蓝色指纹照片的照相机?还是能挥挥手变出成分不明、反应不明、一喷就显指纹的化学药剂? 高考后再没学过化学,他现在连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都默写不出来了啊! 「不行,这样肯定不行。」狄先裕勐地坐起来,下床套上鞋披上外套,就喊:「云福,给我拿纸笔来。」 云福是狄先裕的儿时就选出来的书童,从小一起长大,小圆脸,笑起来特别有福气。 他看了眼天,今儿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二爷竟大清早要纸笔? 云福喊人去书房拿,又笑问道:「要不二爷先洗漱,换身衣裳?」 狄先裕连连摆手:「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这个闲情逸緻?赶紧赶紧,我要给大哥写封家书。」 他脸都顾不得洗,拿着纸笔就哼哧哼哧写起来。 洋洋洒洒就是大几页纸,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那叫一个可怜,通篇是哭诉,字字句句都透着一个中心思想——「一定要救救我啊!」 从「爹最重视大哥你的话了」到「咱从小一块读书,大哥你难道不了解弟弟我吗?」再到「大哥你想想看,全天下这么多办案的官差都没法子,我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狄先裕越写越觉得就是这样没错。 他就搞不懂了。 为什么他都那么真心实意,那么声泪俱下的表示自己不会了。 臭小子还是眼眸亮晶晶的崇拜看他。 他爹还是觉得他会。 写完信,狄先裕当即封好,交给云福道:「赶紧给大哥寄去,找最快的驿站,贵点都行,别省这点钱。」 他大哥去岁中举后,就去名满天下的冰竹书院求学了,幸好不算太远,最快的驿站送信,应该赶得及。 云福刚刚拿着信出门,顾筠就从门外走来:「夫君今儿怎这么早就起了?」 狄先裕见她也是一喜,挥挥手让丫鬟小厮们退出去,然后自己就冲着顾筠迎上去,忙握住她的手:「娘子救我!」 他们年少时就成了亲,十分符合这个时代对婚姻的描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也许本该平平淡淡,成,却有一段十分巧合的「蜜月期」 狄先裕那时盘算了下,他是嫡次子,日后能继承到的财产估计没大哥多,但也绝对不少,足够他快快活活、舒舒坦坦地过一辈子了。 梦想中的包租公生活近在眼前,唯一要注意的是,别养太多的人。什么通房、丫鬟、妾侍,那可都是花他的钱来养的! 更可怕的是,要是再多生几个孩子的话,原本自己可以潇洒一辈子的钱和财富,说不定以后老了就要穷了! 看他爹养这么乌泱泱一大家子的开销就懂了,简直是花钱如流水。 咸鱼警惕的抱紧钱袋.jpg 顾筠是家中嫡女,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从小学得是正妻嫡女掌家的本事,还耳濡目染家中妻妾庶子那一大摊子事。 她嫁过来之前,从没想过夫君会如此洁身自好,毕竟狄家老爷和嫡长子一房都有庶子庶女,狄家完全不像是有类似「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家规的人家。 可狄先裕竟真没有一点类似的心思,性子也和善,好说话。 顾筠这边,则是顾筠母亲打听到狄先裕是个贪嘴的,陪嫁里给女儿备了个极擅厨艺的金满仓。 更巧的是,顾母祖上就是做酒楼营生的,手里握着不少食方子,美味非常。 种种巧合下,少年夫妻俩都看彼此格外顺眼,怎么看怎么合心意,感情迅速升温。 「蜜月期」过后,虽也有磕绊,但不仅没损这份情感,反而在漫长的时光中习惯了彼此的陪伴。 听狄先裕苦着脸叨叨的说完事情经过,顾筠嗤嗤的笑,「让你成日逗弄昭哥儿,活该。」 狄先裕很是不服:「哪有?」 其实他很想大声说:「这是诬衊!」可一想到在爹心目中,媳妇比他更靠谱,瞬间就软和下来。 「哪有?」顾筠细眉一挑,起身走到卧榻左侧的一方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木匣子。 狄先裕看到,顿时气虚了。 顾筠回来,根根分明的手指从木匣子里取出几张纸条,每一张上都有鲜红的小小指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昭昭给爹捶背五十次】 【给爹爹打屁股十下】 …… 【昭哥儿欠爹爹十只五香鸡腿】 「你说哪有?」顾筠发现这些「欠条」的时候,简直气笑了,哪有这样当爹的? 狄先裕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伸手拨了一半出来,试图贿赂:「要不分你一半?跟你说这可是宝贝,等以后昭哥儿认字了,拿出来给他看,表情肯定很有趣。」 他还诱惑道:「等以后昭哥儿长大成年了,再拿出来给他看,绝对好玩。」 顾筠手僵了僵,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分明是不靠谱、不着调的事,但事情只要一到狄先裕嘴里过一遍,瞬间就能别有一番滋味,让人心生期待。 狄先裕见有戏,忙把纸条都推过去,双手作揖:「好娘子,这些都给你,你去帮我和爹说说。」 最后,狄先裕许下了种种,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肯帮他说话的人。 咸鱼落泪.jpg *** 即使找了两个人,狄先裕还是想嗷嗷直叫,两个人合在一起,也打不过他爹啊! 他烦恼的抓抓头髮,试图理出一点头绪来。 但抓着笔,却半天都落不下一个字。 气得笔一丢,跑到床上就用被褥把脑袋埋起来,一通乱扭,气得头顶直冒火星:「啊啊啊——」 他正打算爬起来,去揍一顿臭小子出出气,门口忽然传来清澈响亮、活力满满的声音:「爹爹!」 紧接着就是昭哥儿那极具辨识率的脚步声,哒哒哒的响,又急又重,几乎能想像到他跑得有多快,像个生活虎的小狮子。 狄·鸵鸟·先裕把脑袋从被褥里拔出来,侧头一看,就见昭哥儿身后披着一件宽大的火红披风,手里抓着一截不知哪捡的小树枝,唿唿哈嘿地冲进门来。 还别说,真有几分威风。 狄昭昭小脸红红的,还在冒热乎气,一看就知道在外不知撒欢了多久。 「爹爹怎么还在睡?」稚嫩的嗓音中气十足。 喊完,小傢伙就风风火火地冲到床边,小腿一蹬,嗖地一下就跳上了床,趴在他爹身上,伸手努力摇人: 「爹爹,你快起来啊,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做好了抓坏人!」 狄先裕瞧着扑到他身上的崽,这不纯纯自投罗网? 他被褥一掀,伸手就把小孩抓过来,狞笑道:「还抓坏人,你就是最大的坏人。」 他三两下就用被褥把自投罗网的傻儿子团起来,压在腿上,「今天不揍你一顿出不了这口气。」 狄昭昭愣了愣,随即使劲儿蹬腿,想爬起来,他气唿唿地嚷:「我不是坏人,昭哥儿不要扮坏人。」 虽然欠条送给媳妇了,但是狄先裕厚脸皮的继续诓儿子道:「昭哥儿还记得自己按过手印的字条吗?」 狄昭昭小朋友虽然不识字,但是记性还是很好的,脸红红的小声说:「记得。」 他小脸一皱,腿也不蹬了,小身体软下来。 还扭头看了一眼爹爹,软和着小脸试图商量:「那要轻轻的哦!」随即紧紧闭起小眼,不敢看。 狄先裕光是见小傢伙这副害怕紧张的小模样,他气就消了大半。 当爹嘛,难免要被坑一两次,气坏了自己多划不来,可以欺负儿子逗乐啊! 压住要上扬的嘴角,扬起手啪啪打两下。 声儿跟鼓掌一样响,把小傢伙吓得眼睛用力闭紧,不过一会儿都没感觉到怎么疼,昭昭缓缓睁开眼睛,疑惑的发出一声:「咦?」 他还伸出小手,好奇地往后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 狄先裕再也忍不住,朗声笑起来:「哈哈哈——」笑得肚子疼,直接躺倒在床上。 昭昭反应过来,小脸顿时一红,飞快把手收回来,张牙舞爪地扑上去,羞恼地想捂住爹爹嘴:「不可以笑!」 狄先裕乐够了,把张牙舞爪的小螃蟹抱在怀里,神清气爽。 他伸手捏捏小傢伙的脸蛋。 狄昭昭不给捏! 他扭着头躲开,见大手穷追不捨,干脆张大嘴巴「啊嗷呜——」作势要咬,跟小老虎一样凶。 狄先裕也不怕,笑眯眯地吓唬道:「等你祖父找好了夫子,昭哥儿就要开始读书了,到时候可不要哭着来找爹。」 「才不会!」狄昭昭早就给自己安排得好好的,自信满满地说,「我一天认十个字,十天就能认一百个字,十三个十天就能学完了。」 十天很快的,狄昭昭美滋滋想,13个十天应该也不会太久,学完他就能认识蘑菇字条上所有的字啦! 狄先裕好奇:「为什么是十三个十天?」 狄昭昭用发愁的小眼神看爹爹:「因为开蒙要学千三百啊。」 狄先裕:「……」 傻儿子是会顾名思义的,开蒙要学千三百=开蒙要学一千三百个字? 不愧是能给画取出小红、小绿、小马驹这种名字的小孩,真是直译啊。 「昭哥儿会努力开蒙识字的。」狄昭昭挺起小胸膛,也给爹爹鼓劲儿,「爹爹也要努力,把显指印的办法早早做出来,这样坏人就更害怕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狄先裕嫌弃,捏住小傢伙肉乎乎的两颊就往外拉,使劲儿蹂躏,「知道有多难吗?」 狄昭昭能从爹爹的语气里感觉到好像真的很难的样子,但是小孩就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他口齿不清的问:「到泥有豆难吶?」(到底有多难呢?) 狄先裕顿了顿,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描述,照相机这种说出来昭哥儿肯定听都听不懂,更别说想像难度了,也不能说啊。 思考片刻,他说:「比如咱们要找一种看不见的光,你说该怎么找?」 小傢伙这下该吓傻了吧?该知道坑爹坑得有多深了吧! 狄昭昭没被吓到,反而一脸崇拜和惊奇:「既然都看不到,爹你怎么知道有这种光呀?」 臭小子,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狄先裕一下被问住,总不能说他就是知道紫外线这种东西吧? 对上昭哥儿乌亮乌亮的好奇眼睛,狄先裕绞尽脑汁编瞎话:「因为爹知道它住在紫光旁边。」 狄昭昭忽然一脸惊喜:「那我们只要找到紫光就好了啊,然后就可以去隔壁敲门了。」 狄先裕有些卡壳,还可以这么理解吗?难道不是什么光波啊、波段啊、长短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他脑壳疼,仿佛逝去的初中物理老师在敲他的头,「咱也找不到紫光吧?」 「不是啊,爹你忘了吗?」狄昭昭兴奋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爹你带我做过天虹啊,七个颜色的,特别漂亮,那时你还跟我说,天虹不是喝雨水的虫。」 「对了对了,那次我们拿娘妆檯上的琉璃盏去玩,还被娘训了呢!爹你不记得了吗?」 狄先裕哪里是不记得,他是惊呆了。 呆滞了一会儿,忽然鲤鱼打挺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惊嘆道:「好像真不是完全不能搞。」 第9章 紫霸王 又是几日。 清早,日头正好。 狄昭昭一蹦一跳地从屋里出来,小脸上写满阳光明媚,浑身像是在喜滋滋的冒泡。 他捧着一盏玲珑剔透的琉璃莲花灯,小手喜爱地摸来摸去,先是往腰间环佩处挂,又觉得不放心,取下来往怀里揣。 一副稀罕得不行的小模样。 在院子里躺椅上晒太阳的狄先裕抬头见此,有点诧异地瞧着儿子,「你娘真给你了?」 「对呀!」狄昭昭小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还宝贝兮兮的捧着琉璃莲花灯给爹爹看,问道,「爹爹,你说我编个莲花宫绦,把琉璃灯挂在腰上怎么样?」 「睡觉放在枕头底下就算了,哪有人把琉璃莲花灯挂在身上的?」狄先裕语气有点酸熘熘的感慨,「你娘可真疼你,这么贵的东西就给你当玩具了。」 这琉璃莲花灯,小巧精緻,通体晶莹剔透。每一片花瓣都晕染着淡淡的粉色,中间若点上灯,灯芯如暖阳,会把浅嫩的花瓣照得透亮,逸态横生。 可当摆件、清新淡雅,亦可作盏灯、有春绽人间之美,在京城颇受小娘子们喜爱。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小小一只,拳头大小,刚好可以托在手心,却贵得令人咋舌,足足百两银子一只,还不一定买得到。 狄昭昭这么个成日里野来野去的皮小孩,哪里懂得欣赏这份淡雅精巧、巧夺天工的美? 不过是把它当造天虹的玩具而已。 「娘当然疼我啦,我这么乖,这么可爱!」狄昭昭一点没发现爹爹酸酸的,挺起小胸膛,自信满满。 狄先裕伸手去捏他的小脸,逗弄他:「你忘了前几天才被罚站了,哪里乖了?」 「才没有,」狄昭昭小脸气唿唿地鼓起,「爹你之前还说,昭哥儿抓坏人是勇敢。」 而且他被娘亲罚站的时候,都没有跟娘说是爹爹带他去小厨房偷吃,自己一个人罚的站! 想想就更生气了! 气成河豚.jpg 「不和你玩了。」狄昭昭不理他爹,气唿唿地一个人抱着琉璃莲花灯,跑到旁边,自己玩起来。 小傢伙这几天已经玩得有了心得,把手上的琉璃小灯一举,熟练地转转找好角度。 很快,不远处的青石板上就出现一道七彩的光,漂亮得不行。 「哇,这次好快!」狄昭昭一下又开心起来。 他乐呵呵地转动手里的琉璃莲花灯,一会儿自己跑去天虹照到的地方,一会儿又操纵天虹去照他自己摁了指印的地方。 东跑跑西跑跑,玩得不亦乐乎。 *** 院中那棵大树下。 被支使进屋去问顾筠的云福,这会儿回来了,他对狄先裕道:「夫人说,若您也喜欢,可以花钱去天工坊定制。」和小娃娃吃醋做甚? 云福没把最后一句复述出来。 狄先裕却还是听出来了,他嘆了口气,感慨:「我的家庭地位啊,幸好家里没养狗。」 虽跟了个咸鱼主子,但云福其实很能干,他道:「二爷若想要那种三个面的琉璃器,可以去天工坊定制,虽然通透方面要求高了些,颜色也不能太杂太深太艷,但形状简单,想来也不会太贵。」 这是前两日爷俩在家翻箱倒柜找琉璃器的时候,给云福一等丫鬟小厮提的要求。 直到把家里所有琉璃器都祸祸了一遍,找到了内有相似构造且通透的琉璃莲花灯,这才作罢。 狄先裕摆摆手:「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他是疯了,才会花那么多钱,去定制一个琉璃版的三稜镜。就那惨兮兮的、和影视剧里没法比的效果,他都没眼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我看您还挺感兴趣。」云福不解。 狄先裕脸不红气不喘的道:「这兴趣维持不了几天,我蹭蹭昭哥儿的用就好了。」 上辈子他对自己制造彩虹玩的兴趣,也只维持了那节物理课+课间十分钟,那个三稜镜还没到下午,就被放在讲台上,无人问津了。 「那您还逗小郎君生气?」 狄先裕瞅了一眼玩得正高兴的狄昭昭,慢悠悠喝了口茶,笑道:「你信不信昭哥儿很快就要来喊我?」小傢伙心大不记仇又好哄,谁能忍住不逗逗? 似乎为了印证狄先裕的话,不远处当即传来一道满是兴奋的小孩嗓音,「爹!我发现红色也有邻居!!!」 懒洋洋的狄先裕兀地一下坐起来,惊奇地问:「昭哥儿你看见什么了?」 狄昭昭声音兴奋得像是小狗狗发现了肉骨头:「爹你快过来看,红色的邻居藏得真的好严实哦。」 狄先裕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从躺椅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忙问:「哪呢?」 一大一小两人蹲在地上,两个脑袋凑到一起。 「这!」狄昭昭小手指着琉璃杯上的一处,稚嫩的声音认真强调,「爹你别眨眼啊。」 说着,小孩另一只手的手腕微微一转,手里握着的琉璃莲花灯跟着转动了一个细微的角度。 一道七色光,缓缓朝着狄昭昭手指着的方向移动。 还没等红色光挪到小手指着的位置,琉璃杯上那一小片,就隐隐出现斑驳微弱的痕迹。 「还真是。」狄先裕感慨,「就是这效果差了点。」 狄昭昭也贊成地点点头,小脸很是认真的评价:「还是紫色的邻居厉害,爹爹,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叫紫霸王,你觉得怎么样?」 他小手一动,七彩光跟着一动,那块斑驳微弱的痕迹,就被笼罩在「紫霸王」下,还微微透着点旁边紫色飘过来的幽光。 那块斑驳微弱的痕迹,顿时清晰了不少,隐隐能看出是一枚指纹了。 狄先裕觉得和影视剧里的那种轮廓清晰、脉络分明,直接能用电脑比对到人的指纹没法比。煳得不行,只能说勉强能看出这里有枚指纹。 但狄昭昭觉得紫霸王已经特别特别厉害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小口气傲得很:「有紫霸王在,所有坏人的指印都跑不掉!」 「无所遁形。」狄先裕给没开蒙的小傢伙描补了一下。 「这个词好。」狄昭昭小脑袋飞快点了点,很是满意这个说法。 他兴奋地往高处台阶一站,小手一挥,雄赳赳地喊:「所有坏人的指印都无所遁形!」 明明是有些虚假宣传的夸张口号,但狄先裕听了,竟也有些热血沸腾。 *** 狄寺丞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他这个嫡次子的,他觉得二郎性子是极好的,品行也端正,这话绝没半点偏颇。 即使有悖于咸鱼的梦想,但是当得知自己是真有希望做出显指纹的工具,狄先裕想想小到偷鸡摸狗,大到奸淫掳掠,却逃之夭夭的恶人,又想想那些因恶人作奸犯科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觉得还是努努力得好。 他乐呵呵地想:「咸鱼偶尔也可以翻翻身。」 翻过来,还可以继续躺平晒另一面嘛! 父子俩捧着个小小的琉璃莲花灯,凑在一起满院子折腾,一会儿照照石桌、一会儿照照藤椅、一会儿又照照两人身上的衣服,一会儿又去照照树干…… 一会儿手里沾沾灰,一会儿手里沾沾油,一会儿把手洗洗干净,东摸摸西摸摸…… 狄先裕还好,昭昭却变得脏兮兮的,活像是去泥里滚了一圈,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弄的? 但父子俩都很兴奋,他们是真的有发现! 「蓝色有时候也挺好用的。」狄先裕感觉看到蓝幽幽的指纹还挺多的。 狄昭昭小鸡嘬米般点头:「咱们照出的指印里,蓝色光能排前三!」 狄先裕好奇:「你还数了?那前三还有一个是谁?」 狄昭昭小脸上满是兴奋、稀奇、满足,显然今天玩得很开心,他眉飞色舞地说: 「绿色也是哦,爹你看这个被绿光照得绿油油的指印,我感觉只看这个指印,绿色好像比紫霸王都厉害!」 又来一个特例? 狄先裕一脸苦恼,却还是十分认真的在纸上记录,边记边跟狄昭昭说: 「咱们现在知道,留有指印的材料不同,底色不同,或者是手指沾染了灰尘、汗渍等不同的东西,用不同颜色的光去照效果就不同。」 纸上还有倾斜角度、环境明暗等粗略的想法。 狄昭昭玩得有些渴了,他端着刚刚玩过的琉璃杯,仰着小脑袋咕噜咕噜大口喝水。 「哈——」小孩喝完满足的长嘆一口气。 狄先裕下意识地往玻璃杯上一照,恰好扫到最开始那枚指纹,在红光的照射下,好像比红外线照得清楚不少。 狄先裕喃喃道:「难不成红光比较适合显琉璃上的指印?」 这时,狄昭昭刚好一口气「哈」在琉璃杯壁上,小孩的指印在哈白的雾气下,非常清晰! 一大一小愣住了,然后同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狄昭昭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稚嫩的声音透着十分纯粹的快乐,「爹爹咱们好傻呀!」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等整个院子、屋内里里外外都被玩了个遍,狄昭昭就有点不满足了。 小孩对琉璃莲花灯这个新玩具的兴趣还足足的,宝贝得不得了,吃饭睡觉都不离身,但家里已经没什么好玩了。 昭昭正愁呢,就在用完午膳之后,听祖母对爹爹说,「你爹昨日跟我说,你送的饭花了心思,也合他心意,他手下的差役们都赞不绝口。」 狄先裕被夸吃的,可一点也不慌,拍拍胸膛就说:「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琢磨吃和玩,我可是最在行的,小厨房的手艺也好。」 狄昭昭高高兴兴的听祖母夸爹爹,还没反应过来大人之间的委婉和铺垫,就看到爹爹手里多了一枚小令,和上次用的很像! 小傢伙瞬间眼睛就亮了。 回去路上就撺掇着说:「爹爹,咱们明日就去大理寺给祖父送饭吧?」 狄先裕一眼看穿了小屁孩的心思,揭穿他道,「你是想去送饭,还是想去玩琉璃莲花灯看指印?」 刚刚得了新玩具,兴奋得浑身痒痒是吧? 「都想的,爹爹~」狄昭昭有些被戳穿的不好意思,脸泛出薄红,但整个人跟吃了蜜一样高兴,不止新玩具,蘑菇字条还在大理寺等他呢! 狄昭昭好不容易从祖父那儿争取来的,正巴巴地馋着。 就像好不容易攒满了小猪存钱罐,终于可以去买心爱橱窗里玩具的小孩,这会儿不仅满心期待,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大咸鱼也怕喵喵直叫的小馋猫崽,就那么缠着你,眼巴巴看着你,还不停:「喵喵喵~~」 拗不过儿子,狄先裕只好答应:「行吧,咱明儿准备点好吃的送去。」 他也顺便去看看大理寺处理指纹的办法,才好写文章、交成果。用编程开发软体的流程来说,这叫竞品调研! 想到这里,狄先裕忽然有点心虚,竞品调研是好听的说法,行业内90%情况可以直白的理解成——看看对家软体有什么好功能,咱赶紧抄抄。 「我才不是去大理寺薅技术回来填文章。」狄先裕自言自语。 相比大人的复杂,小孩就纯粹多了! 狄昭昭见爹爹换衣服,也跑去自己的宝贝箱子里,拿了件披风,还有一把小木剑! 狄先裕问:「你带小木剑去做什么?」 把小木剑别在腰间的狄昭昭昂首挺胸:「要是遇到坏人,我也有武器可以帮忙!」 看着小孩的五头身,狄先裕沉默。 这小短腿小短手的,打得过谁? 最后憋出一句:「……你开心就好。」 狄昭昭怀里揣好琉璃莲花灯,系好火红色的小披风,带着小木剑,灵活地踩着脚踏站上马车。 他站在车厢前,举着小木剑斜向上朝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喊: 「天道昭昭,坏人溃逃!」 「大坏人,昭昭来啦!!」 狄先裕一把提熘起小孩进了车厢,低头咬牙切齿道:「咱们难道不是去给祖父送饭吗?你别坑爹!」 第10章 再去大理寺 大理寺。 「太香了,怎么凉面也能这么香?」方小石高兴地从敞开的食盒里,随手拿了一个粗竹筒。 用两根插在里面的短竹筷一搅,酸辣开胃香气,就冲着鼻尖扑过来,飘得满屋子都是。 方小石深吸一口气,又赶紧挑起一筷子,只见根根分明的面条里夹着翠绿的黄瓜丝、一缕缕的鸡丝,裹着油亮油亮的料汁。 再忍不住,他张大嘴直接吃下满满一筷子:「呜!」 狄先裕边打开剩下的食盒,边乐呵呵地讲道:「香吧?这面先拌蒜水,还加了辣油,用芝麻和很多香料泼出来的,刚泼出来的时候那才叫香。」 狄昭昭也被勾起了馋虫,见人低头勐吃,有点着急的指导:「多拌拌、多拌拌!下面有芝麻花生碎,有酸酸的醋,还有香香的辣油和蒜,裹在面上吃可香了!」 昭昭想起那个凉凉爽爽的筋道口感,鲜嫩的鸡丝和爽脆黄瓜丝,明明小肚子是饱的,还是咽了咽口水。 「爽快!」 「又香又辣还带着酸,这味道足。」 最近几日有些燥,屋里或者躺着不动没事,但在外面日头下奔波就有些心烦气短,嘴巴干渴了。 在外奔波的差役回来倒是不饿,但是吃上这么一份又香又辣又开胃的小面,真不可谓不痛快。 狄先裕听了他娘转述的话,当然不会认为是给爹一个人送饭,见这两天有些热,躁得慌,便安排了鸡丝凉面。 方小石年轻力壮,被派的活也跑腿多,肚子饿得快。埋头唿啦啦就吃完一筒,意犹未尽道:「可惜啊,狄大人带着牛捕头他们去外头查案了,也不知道放一两个时辰,味道还能不能这么好。」 「没事,这东西越放味道越浸润得足。」狄先裕给他爹留了一份,又拿起一粗竹筒,牵起儿子的手道:「咱去给陶爷爷也送一份。」 才刚刚出门,就看到外面也有腰间别刀的差役探头探脑地问:「这是吃啥呢?在哪儿买的,等会儿我也去买一份尝尝。」 做这一行总是容易忙的错过饭点,衙署里夹缝吃饭见得多了,也没见谁买回来的吃食这么香过! 狄昭昭小尾巴一下翘起来,美滋滋地说:「不是买的,是家里做的!」 那小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做的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狄先裕见这对面来的差役一副「这样啊」的遗憾表情,直道:「准备得多,喜欢就拿一筒尝尝。」还伸手示意人自便。 上次抓到人贩子,从外面乌泱泱回来的一群人,明显不全是他爹手下这一帮人,旁的差役也帮了忙的。 吃人嘴短,以后他爹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狄先裕觉得自己多少也是有贡献的,满意地扬起嘴角,咸鱼心安值+1 *** 借着送鸡丝凉面的由头,父子俩和陶老搭腔成功。 这是个小单间,安静得很,门口有树荫,陶老悠哉的坐在那里,让咸鱼都羡慕坏了。 看,这多像上辈子他这个加班狗最羡慕的工作啊——一杯茶、一根烟、一份报纸坐一天。 狄昭昭倒是不羡慕,小脸上还写满疑惑,昂着小脑袋问:「陶爷爷怎么不忙啊?」 小孩觉得自己一路走过来,大家都在忙,走路都风风火火的。 若是别的小孩,陶老估计自己会笑眯眯地说一句:「爷爷年纪大了,想忙也忙不动了。」 不过对上狄昭昭乌亮乌亮的眸子,想起他从狄寺丞那儿打听来的真相,就忽然不想这么哄孩子了。 他与小孩的透亮的黑眸对视,慈祥地说:「不是陶爷爷不忙,是没有那么多指印给爷爷看。」 「怎么会?」狄昭昭疑惑。 陶老也不恼,耐心地说:「这年头报官的人多,案子也多,但除了血手印,血脚印,基本上眼睛是看不到指印的。」 狄先裕趁机问道:「那大理寺的人办案,一般是怎么发现指印?又怎么才能让指印清晰显出,完整记下?」 他来也是为了这个,要是大理寺有类似的办法,他再傻乐呵地跟爹说个一样的,那不就闹笑话了吗? 「这要看情况,」陶老捧着杯温热的茶,喝了一小口:「要是有怀疑的物件,比如床边的茶盏、书桌上的笔桿,就用炭粉法、烟墨法、蒸熏法,再度印到纸上就行。」 「要是没有怀疑的物件,没有一点头绪,找也没用。能找到一堆人的指印,找出来也不知是谁的,不知何时留下的,白费功夫。还有……」 陶老耐着性子跟小孩分享自己这么多年的心得,说得颇为感慨,感慨着就端起茶杯,吹了吹,又悠闲的喝了一小口,舒坦道:「所以啊,陶爷爷确实是没太多指印看。」 讲给小孩听的解释,被旁边的狄先裕蹭着听全了,也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时候,指纹发现难、辨别难、对应到人更难。因为没有药剂工具哐哐一通操作发现指纹、也没有电脑刷刷闪几下就比对出结果、更没有身份证指纹库可以直接找到对应的人。 狄昭昭有点小失落:「所以大家都觉得指印不重要吗?」 那紫霸王是不是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厉害?小孩有点委屈地摸摸怀里的琉璃莲花灯。 「怎么会?」陶老见小孩有点蔫蔫的模样,笑着安慰道,「要是不厉害,陶爷爷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间单另的小屋子里喝茶吗?」 「对哦!」狄昭昭眼睛立马亮起来,小失落一下子就不见了。 陶老被他小脸忽然亮起来逗得乐呵起来。 这个与指印作伴了一辈子的老人,语气有些自豪地说:「只有指印可以断定唯一的兇手,是铁的证据,旁的物证可都不行。」 他顿了顿,「就是用起来太难,大家就都不怎么爱用,不过一旦发现关键指印,你看哪个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狄昭昭小脑袋一下就理清了思路,漆黑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起来,有些激动地说:「陶爷爷,我爹爹超厉害,他发现了可以看指印的紫霸王哦!」 小孩觉得他爹爹真的特别特别聪明,能想到别人都想不到的事。这么多人都觉得很难的问题,爹爹都有办法! 从小就是这样,他想要玩、想要吃、所有不懂的,爹爹都懂! 但是大家都不这么觉得,小昭昭真的苦恼很久了,这次可算激动坏了。 他小手忙伸到兜里去掏,因为太过激动,甚至一下没掏出来。 陶老不懂了,狄大人不是说聪明有天赋的是小孩吗? 而且,什么是「看指印的紫霸王」? 怎么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却听不懂? 陶老看向狄先裕,想到上次某咸鱼使劲儿往吃食上扯的心虚,摇摇头。 又想,也许是忽悠小孩的? 「原来是勾住衣服了啊。」狄昭昭终于从怀里把琉璃莲花灯掏出来。 第11章 丢失的名画 琉璃莲花灯的一片花瓣尖,勾出了一缕丝线。 狄昭昭有点着急地扯了两下,细微的「刺啦」声响起,丝线又被扯出来一些。 小孩仰起脑袋,急切地求助道:「爹爹,快来帮我一下,衣服要坏掉了。」 他还想赶紧给陶爷爷看紫霸王。 狄先裕无奈的上前,同样笨手笨脚地帮忙,嫌弃道:「让你别揣兜里,也不嫌硌得慌,这下好了吧。」 「不硌得慌啊……」狄昭昭有点心虚地挪开视线。 狄先裕不愧是当爹的,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虚:「不硌得慌你怎么一路倒腾,挪得衣料和莲花瓣纠缠在一起?」 他刚刚没说话,就是在犹豫,要是昭昭就这么直接跟陶老说了,他是不是就可以顺势甩手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反正核心都出来了,剩下的怎么用、用什么色的光,总有更细緻耐心的人能琢磨清楚。 结果他都还没想好,傻小子就闹这一出,唉,真不知道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完全被戳穿的狄昭昭小脸微红,嗫嚅道:「放在别的地方,我怕它坏掉嘛。」 「踏踏踏……」 还没等狄先裕解开勾住的那一小块,就有差役过来,打破这个小单间的宁静和安逸,来人道:「陶老,上次那个盗画的案子准备入库了,王寺丞请您去给指印撰一份文书。」 陶老撇了他一眼:「案子都没破,给一堆没用的指印撰什么文书?」 「您也知道的,这毕竟是萧府的案子,实在破不了,咱总要显得尽心些。」来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尽会做些官样子。」陶老没好气地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箱子起身,「有这功夫,怎么不多花些心思在案子上。」 旁边的小昭昭狗狗祟祟地竖起小耳朵,好奇.jpg 来人道苦笑道:「陶老您这可是冤枉我们了,王寺丞可是连狄寺丞都请来讨论过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些案子破不了就是破不了,您可不能对我们王寺丞有偏见。」 狄昭昭眼睛瞪圆,祖父也瞧过? 「走吧,不跟你在这掰扯。」陶老起身欲走,走前看了眼狄昭昭手里的琉璃莲花灯,不免失笑。 揉揉狄昭昭的头,弯腰对狄昭昭道:「陶爷爷下次再看你的紫霸王,现在要去物证房忙去喽。」说罢、还感慨摇头,「人啊,果然还是不能说自己闲啊,一说清闲就来活。」 「物证房?」狄昭昭顿时兴奋起来,他小手捧着琉璃莲花灯,激动地问,「是放碎土陶片的地方吗?能带我一起去吗?」 他知道小孩很多地方都不能去,赶紧拉爹爹出来撑场面:「我爹爹可厉害了,上次还发现了小孩的指印!我也可以帮忙的,我们还有超厉害的紫霸王。」 狄昭昭披着小披风,捧着琉璃灯,信心满满地挺直胸膛。 狄先裕:??? 臭小子怎么还说小孩指印是他发现的?他没发现什么小孩指印,倒是发现了个欠揍的小屁股。 「陶老不介意就行。」来人瞧父子俩,笑容大了些,自来熟地套近乎道,「刚刚那鸡丝凉面味道可真是一绝,要知道有这福利,即使在狄寺丞手下累了些,我当初都该去他手下的。」 狄先裕这才忽然认出,这不就是他们刚刚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差役吗? 「不至于不至于。」狄先裕当然知道这是客气话,再好吃也就是一口吃的。 就是没想到,给他爹攒的善缘,结果自己先用了。 这可能就是咸鱼式幸运吧,狄先裕觉得他从小运气都挺好的,要不咋能摊上这么个好爹呢? 两人聊了几句,知道来人叫丁磊,在王寺丞手下当差。 狄昭昭小手被爹爹大手牵着,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听大人们聊天,小步子铿锵有力。 结果听了几句,没一点说到案子和坏人的,他就不感兴趣了。 他转头好奇巴巴地看向陶爷爷,脆声问:「陶爷爷,为什么偷画的坏人没有找到啊?」 「这你就得问他了。」陶老朝丁捕头努努嘴。 丁捕头这下不干了,「陶老您可不能对我们有意见啊。虽然我们王寺丞查案不爱用指印,但是您也得体谅体谅手下的兄弟不是?」 「有时候偌大一个屋子,还有那种三进四进的院子,总不能趴在地上一寸寸去找?那眼睛都要看瞎了。也不能把每个物件都撒上炭粉,那别的线索不都弄花了?人家也不答应。」 陶老不吱声,也有点沉默。 「主要是找到了也没啥用,干嘛费那老大功夫。」丁捕头真心不太瞧得上,要不是怕以后有要劳烦陶老的地方,还能说的更直接些。 狄昭昭抱着琉璃莲花灯,小胸膛越挺越直,得意得都快要冒小泡泡了。听丁捕头最后一句嫌弃的话,小眉头一皱,很不乐意:「怎么会没用?」 不等丁捕头回答,一行人就到了物证房。 这是位于大理寺北面的几间厢房。 狄先裕不像小孩自信满满地想钻进去抓坏人,他还是觉得物证房是个比较严肃重要的地方:「这真能进?」 「没事,这里的物证都无关紧要了。要不就是破不了的陈案,要不就是已经破了,没什么保存价值的。」丁捕头指着旁边那一间,「你瞧那边,像命案那种重要的物证都在那边,要验好几道令牌才能进。」 狄先裕:「……」 这年头,连物证都有歧视链了。 他再看这间物证房,顿时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这一放松,就看到了碎土陶片被随意地放在架子上。 狄先裕想了想,好像是没什么用了,能找到被拐的孩子,就是铁板钉钉的证据。现在那些拐子指不定都去走黄泉路了,留着还占地方。 他指给儿子看:「喏,你念叨的碎土陶片。」 狄昭昭踮着脚往上一看,蘑菇字条没有了! 他一开始有点懵 ,但是很快就想通了,蘑菇字条是来给他报信抓坏人的,坏人抓到了,没了也很正常。 「爹爹,咱们去抓偷画的贼吧!」狄昭昭拉着爹爹就往陶老和丁捕头那边走,小力气大得很,差点把狄先裕拉得一个踉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狄先裕被拉着走,感慨小孩兴趣变化之快:「你自己说要来看碎土陶片,这么快就不感兴趣了?」 陶老正拿着一摞指印,对着画筒边看边撰写一份文书:「当时在萧府我就说这上面没有有价值的指印,还把它带回来做什么?」 画筒上足足有八个指印,全都细细地撒上了炭粉,用柔毛刷刷过了,黑色的指印清晰地呈现在上面。 伺候笔墨的书童,打扫书房的小厮,伺候赏画的丫鬟,整理、保养书画缸里书画的下人……每个人都有碰画筒的正当理由。 连狄昭昭都能想到这一点,他小脸有些臭臭地看着这个画筒,嘀咕:「要是没发现生人的指印,这些指印确实没用啊。」 画筒也完全没必要带回来。 正想着,画筒在他臭着小脸的嫌弃注视下,「咻」地一下,十分争气地长出了一个蘑菇字条。 【&%¥#……】 狄昭昭一下就精神了,眼睛亮晶晶的。 画筒肯定知道偷画的坏人是谁。 小孩捏了捏拳头,他要赶紧识字开蒙!一天十个字还是太慢了,要不一天一百个好了,这样十多天就学完了。 狄昭昭迫不及待地往画筒的方向凑,顺便打听道:「为什么说这个案子破不了,是不是画很便宜,大家就不想抓偷画贼了?」 故事里就有这样的懒官!他听到贼得意洋洋跑掉的时候,可气了! 丁捕头失笑:「那幅卧莲图可是价值千金的名画,它要是便宜,世上就没几幅名贵画了。」 见小孩跃跃欲试的表情,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等着陶老撰写文书有些无聊的丁捕头干脆讲起了这个案子。 不然还凭白让人觉得他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他经验老到地说:「这种案子有不少前人总结出来的排查经验。」 「发现失窃后先封府搜查,能搜到是最好的,不过也就是搜不到,人家才来报官。」 狄昭昭点点头。 丁捕头见有人捧场,觉得讲起来都带劲了:「细细搜查过一遍,若没有,就再考虑去查当铺等地,或者探听有没有画出现的风声,毕竟偷了总是要卖的。」 狄昭昭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故事里很多也是这么讲的,然后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抓到人了! 他觉得太有希望了,眼睛亮亮地问:「那查到消息了吗?」 「咳咳……这贼挺沉得住气,暂时没往外头卖。」 狄昭昭摸摸下巴,小脸严肃:「那这条线索就断了。」 丁捕头不知怎的,竟比给王寺丞汇报还紧张,一时竟没总结,直接说起了他们查案的过程: 「王寺丞确定萧府没有外人进出后,又调查了能进出书房的人家里情况,看看最近有没有人家发生大事,比如得了大病,赌钱欠了一大笔之流。」 但偏偏也什么都没查到,每家都有不少小事,可一件大事都没有,丁捕头想起来就感慨:「我们真是尽了心力了,连那么多房近亲都一一排查过了,每个人最近的行踪、探听相熟的友人……上百号人的情况足足能写成一本拳头高的书,把兄弟们累得够呛,愣是找不到,你说有什么办法?」 「那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狄先裕听了也觉得唏嘘,按照他看影视剧的浅薄经验,真的该做的努力都做了,人际关系网都排查得很仔细了。 不过有些案子就是这么巧,不是认不认真,仔不仔细的问题。比如他记得那桩轰动全国的白银案,明明有指纹有dna,偏偏就是抓不到,愣是耗了二十多年。 狄先裕感慨:「确实不容易。」内贼不怕留下痕迹,还不急着卖、没什么破绽,人际关系也没突出的地方。 咸鱼被一波带走了。 小孩却较真得紧,他皱着小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严肃道:「既然外面查不到,那还是该好好看看书房才对!」 不过丁捕头显然不会听他一个小孩的,去重新细细排查书房,只是笑道:「破案哪有这么简单,等你长大就懂了。」 狄昭昭早就知道这是大人忽悠小孩的招数了,他爹老用! 但是一旦被用这一招,小孩子大多都是说不过大人的。 他鼓起脸颊,气唿唿的伸手戳了戳蘑菇字条。 那小模样,看着像气得跳脚、气得挥手打空气,把屋子里几个人都看乐呵了。 蘑菇字条竟也发出一道怒气沖沖的声音:「长这么高,是让你跳窗的吗?竟还把我给落下了!」 画筒的气愤显而易见了。 狄昭昭眼睛一下亮了,兴奋地问:「偷了画的人,会不会是从窗户走的,所以没人看见?」 丁捕头忽然「咦」了一声,略有惊讶地看了兴奋的小孩两眼:「这还真猜对了,窗户外有个很浅的鞋印,不过萧府春日里才刚给下人们换了新衣新鞋,鞋印又浅,什么也看不出来。」 昭昭小脸急切地比划:「那贼会不会很高,腿也长,所以他才会选窗户那边走?」 丁捕头被逗乐,反问:「难不成因为人长得高,就把他抓起来?」 狄昭昭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问得有点傻,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小孩有点不知所措,正想找人求助,脑子里忽然浮现祖父教导他的声音:「昭哥儿,急事缓办、忙则多错。」 祖父的声音平稳镇定、坚而有力,听着就让人安定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小昭昭对自己说:「不急,不急。」 刚刚着急,是觉得蘑菇字条里两条有用的信息「跳窗」「人高」都不起作用,坏贼可能真的要逍遥法外了。 但冷静下来后,狄昭昭想,起码他知道,真相是一个高高的贼偷了画然后从窗户跑了。 他还回忆起刚刚的结论,外面都查不到了,应该要好好看看书房才对。 那怎么找出证据呢? 狄昭昭皱着小眉头,一脸认真的思考,小脑袋里全是各种鬼鬼祟祟的坏人拿到画筒里的画,把画筒放回书画缸,然后跑到窗户边上,跳窗跑掉了。 小孩毕竟最近几天都在接触指印,难免注意力多放在手上。 他想啊想,想啊想,忽然惊喜,随即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非常高兴地说:「我知道怎么抓坏人了!」 越想越觉得自信的小孩,挺直腰杆,仰着小下巴看对面三个大人。 那模样,那亮晶晶的小眼神,分明在说「快来问我呀」「我真的知道谁是坏人!」 狄先裕想到最近发现儿子的敏锐和聪明,忽然心有点噗噗跳,不会真想到了吧?他觉得要是真的话,对咸鱼来说会不会有点太刺激了! 丁捕头看着五头身的小不点,倒是没心噗噗跳,不过看在那份鸡丝凉面的情分上,咳咳两声,忍住笑意,配合小孩道:「小郎君想到什么了?」 狄昭昭把两只小手合拢到一起:「如果把手捆在一起,人是没法从窗户跳出去的。」 三人脑子里立马就有画面了,如果把一个人双手捆在身后,只靠两条腿,站在窗户前,好像是很难跳窗出去! 想要动静不太大,中间好像多少都需要用手,推窗、关窗,中间跳的时候扶一下? 狄先裕下意识疑惑道:「贼人不是不怕留指印吗?书房里侍候的人,平日也要开窗关窗。」 狄昭昭高兴坏了,爹爹就是厉害,不仅聪明,还懂他,会给他打配合呢! 他迫不及待地哒哒哒跑到窗户前,垫脚推开窗户,让阳光洒进来。 又满脸兴奋地掏出琉璃莲花灯! 「大家平时开窗关窗的手都是竖着的。」狄昭昭努力踮直脚尖,有些别扭地努力把小手掌横过来,往内侧窗框上按了一下。 稚嫩的小嗓音更兴奋了,「可是如果踩在窗户上要扶一下的话,指印肯定是这种横着的。」 说着,一道七彩如天虹的光忽然出现在墙面上,飞快地移动,精准地落到屋内窗框刚刚被按过的地方。 横着的模煳小指印团,陡然荧亮亮地映入眼帘。 第12章 送饭还是送案犯? 丁捕头和陶老都看呆了。 那么一瞬间,他们脑子里甚至冒出大胆的想法:白日用手中器具发出七彩光,莫不是仙法?亦或是仙器? 但毕竟见多识广,知道天虹不是许多百姓口中「腹部拱起挂在天边喝雨水的虫」,很快就将视线落在狄昭昭手中的琉璃器上。 「这……这是……?」陶老脑子都是懵的,满脑子都是疑惑,想不通为何琉璃器会发出七彩光。 青天白日都看不清的指印,又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显眼? 狄昭昭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下,高兴地捧着琉璃莲花灯来回蹦跶,活像个小太阳,献宝道:「这是爹爹发现的紫霸王,是不是超厉害!」 陶老:这竟然真的不是哄小儿的玩具?! 丁捕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对这天下一无所知。 看了看彼此,都发现了对方眼底的惊愕和茫然。 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去看狄先裕。 狄先裕:! 咸鱼缩头.jpg 这是下意识反应,就跟街边套圈游戏里的大鹅一样。 但很快狄先裕就反应过来,这次他好像不用紧张。 真要往深了细究原理他可能不懂,但是这种白光分解成七色光,简单光学小知识,他还是能侃两句的! 狄先裕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刺激,有种咸鱼披上小老虎皮,混迹在猫堆里的兴奋感。 又兴奋、又刺激、还有点说不出的头皮发麻。 想到日后会有穷凶极恶之徒因他被抓到。 想到日后会有作奸犯科的歹人因为指印暴露。 …… 中二一点,以后恶人走的黄泉路上,都有他这条咸鱼的传说! 这么一想,往后的躺平生涯,忽然都有滋有味起来。 狄先裕都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笑了两声,又清了下嗓子,赶紧道:「咱们还是先抓紧时间看看案子。」 想归想,咸鱼要是真吸引太多视线,还怎么躺平? 而且他肚子里是真没货,这次估计就是个巧合,什么滷味、肥皂、玻璃、火药……想想就头大,想想就害怕。 说起案子,丁捕头和陶老表情正色起来。 关键证据这种东西,在没被找出来之前,都是大海里的针,让人茫然又摸不着头脑,看哪里都有嫌疑。 但是一旦被点出来,显眼得就像万绿从中一点红。 尤其是丁捕头,他抓人的时候,搜查的时候,还偶尔抓点特殊的犯人,翻窗那是家常便饭。 随便想一想,他都能想到几十种翻窗的动作。 不能说铁板钉钉,但是在窗户上留了不寻常指印的可能,实在是太大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丁捕头正色:「所以现在只需要去找窗户上、还有窗户周围的指印,大概率能得到明显异于正常使用痕迹的指印,基本能锁定贼人。」 肯定的说辞说出来,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更盛了。 因为他就是这个案子的实际参与者,他花了不知多少功夫在里面,真的投入了许多心力,一次次为线索中断而失落气愤,最后不得不宣布放弃。 那滋味,其实不好受,任谁都不乐意自己努力许久,最后落了个空。 如今忽然被一个人指出,其实不需要这么复杂,简单看看窗户就行。 这人还是个孩子。 丁捕头低头看狄昭昭的眼神,都变得莫名有些复杂,还掺杂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震撼。 狄昭昭完全没体会到大人复杂的心情,见大人看自己,自豪地挺直小腰杆:「我就说我知道怎么抓坏人,赶紧去吧,别让坏人跑掉了!」 想到自己提前知道贼很高这个点,狄昭昭忽然又有点心虚的补充:「要记得往稍微高点看看,就算贼真的别扭地竖着扶了一下,肯定比平时开窗位置高很多,」 陶老听了却觉得很有道理,不住点头:「确实高处左右会有一片可能更大的区域,毕竟人踩在窗台上。」 狄昭昭赶紧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认同:「对,就是这样!」 那贼就是长得高高的,没错了! 出发前,陶老乐呵呵地许了狄昭昭好些破案故事和辨认指印的技巧,借来了小孩宝贝到睡觉都藏在枕头底下的琉璃莲花灯。 平日里慢悠悠像乌龟的平和老人,兴致勃勃地抱着琉璃莲花灯,老小孩一样熘熘达达跑了。 狄昭昭借的时候嗷呜嗷呜叫着抓坏人,当真看到心爱的玩具被带走,瘪瘪嘴,有点委屈地喊:「爹爹~」 「捨不得还借?」 狄昭昭强行忍住酸酸的眼眶:「可是没有紫霸王,万一偷画的坏人跑了怎么办吶。」 这可是小孩这段时间最喜欢的玩具了,能借出去,他觉得自己为了抓偷画的坏贼,简直牺牲大了。 狄先裕看着蔫蔫地靠在自己身上,仿佛天都黯淡了的小孩,逗他:「原来昭哥儿这么小气啊?」 狄昭昭一下就瞪圆眼,仿佛炸毛的小猫:「爹!!!」 他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当爹的却早有防备,一熘烟就蹿了老远。 气得炸毛的小孩,原本湿润的眼眶瞬间亮晶晶,清澈透亮得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精气神十足,除了泛红的鼻尖,完全看不出刚刚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 *** 看着一大一小嗖的一下从眼前跑过去,小孩还气得吱哇乱叫,大理寺的差役们:「……」 结果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 又穿戴整齐的几名差役,夹着陶老,脚步飞快、气势汹汹的沖了出去。 官吏们:??? 蹲在门口狼吞虎咽吃鸡丝凉面的一群差役,看着跟打了鸡血似的丁捕头一行人,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不是,王寺丞他们最近不是被萧府那个盗画案弄得焦头烂额吗?我还听说他们准备放弃来着。」早就吃完的方小石也凑过来,年轻就是爱凑热闹,消息灵通。 隔壁屋忽然探出个头,颇为感慨:「你们不知道啊?丁捕头刚刚回来就点了几个人,带上陶老,直奔萧府了。又是你们狄寺丞家来送饭的父子俩发现了端倪!」 什么?!!! 难怪觉得熟悉,这不就是他们上次拐卖案一模一样的情况吗? 正在吃鸡丝凉面的差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竹筒,动作都顿住了。 凉面是香。 可案子更香啊! 但凡陷到一个案子里了,他们谁不是下了决心,捨得一身剐,恨不得把自己当拉磨的驴来使! 脚底板都走出泡了,嘴巴都说干了,眼睛都盯瞎了,蹲守得身子骨都发酸发硬了,有时候还生熬一夜不合眼…… 「这哪里是送饭,这分明是送案犯、送政绩。」方小石感慨,十二分懊恼地说:「上次牛捕头你说人有风水,我还不信,太傻了。」 要是信了,好事是不是就轮到他们自家头上了? 听到这话,才风尘僕僕回来不久牛捕头,三两口吃完竹筒里剩下的凉面,端起竹筒就狠敲了一下方小石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一次是风水,两次还是风水?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方小石「哎呦」一声捂住脑袋,见牛捕头结实臂膀贲起的肌肉,不敢吱声。 牛捕头面露思考,扔掉竹筒,又去拿一筒新的,迈着他那比牛还壮实的粗大腿,去了隔壁。 武力征服的声音,很快透过门窗传来,「我说,我说,牛捕头你别急啊!」 方小石等人好奇心都被勾起来,父子俩到底发现了啥啊?! *** 几个时辰后。 下衙的时辰都过了,狄寺丞才带着安录事和几名差役,从外头回来。 看到王寺丞,狄松实有点惊讶,拱手问:「王寺丞在此候我,所为何事?」 王寺丞有些富态,这会儿显然很是高兴,也拱手见礼,而后大笑着说:「当然是给你报喜,我明儿请你吃酒!哦,不。应当是你该请我吃酒才对。」 狄松实也笑道:「确实该请王贤弟吃酒,若不是你引荐,我怕是难得携家中子孙拜访姜老的机会,若能被姜老看中,那当真是昭哥儿之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王寺丞一听这话,却连连摇头:「我可不是找狄兄你邀功。」他感慨道,「我原以为狄兄那般盛赞令孙,为其择夫子,多少有些夸张,还引来些议论,如今看,乃是我浅薄了。」 有能耐的人多入仕,愿意教书育人的本就少,但凡能闯出些名堂的,多少有些傲气。 狄松实因为对夫子的要求和旁人不同,需要细细打听,故而做不到旁人考察夫子那般隐秘。 被嫌弃的人家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自然引来了些议论。 狄松实倒也不在乎这些议论,只是疑惑:「王寺丞何出此言?」 他隐约猜到可能是狄先裕和狄昭昭做了些事,可具体如何,能让王寺丞如此,却猜不到。 「狄寺丞竟不知?」王寺丞笑得更欢快了,欢快中带着一丝促狭,他将今日发生的事细细说来,然后道:「没想到令郎能有这般奇能,外人竟都传他惫懒愚笨,哪有愚笨之人能有如此巧思?真是传言误人啊。」 狄松实:? 他听到了什么? 狄先裕真做出来了显指印的东西,还让人赞不绝口? 其实自打儿媳顾氏借徐氏之口给他递话后,他也就歇了那一丝心思,他几乎都能从那求情的言辞和口吻里,想到二郎哀嚎哭求顾氏来帮忙说情的模样。 只是因为忙于政事和给昭哥儿寻夫子,这才一时忘了遣人去说。 竟真做出成果来了? 狄寺丞还没消化完这份震撼,又听王寺丞继续夸狄昭昭:「那指印你我可都没注意到,被他一个五岁小儿想到了,如此敏锐,如此聪慧,难得难得!」 破了盗画案,和萧府拉近了关系,任谁都能听出此刻王寺丞满心欢喜。 王寺丞一通感慨的情绪输出后,浑身舒坦、心满意足地走了。 徒留狄寺丞被他哗哗倒过来的情绪砸得头晕目眩。 狄寺丞连平日下衙前的整理都暂搁,毫不犹豫把还回来的琉璃莲花灯盒揣上,转身就上了马车。 孙儿发现的新天赋当然让人欣喜,但他倒是要好好看看,动不动就哀嚎,还撺掇人来诉苦求情的儿子,究竟在厚实的面皮下藏了多少奇能巧思! 「回府!」 第13章 吾儿巧思 狄府。 狄松实踩着脚踏凳下马车,进门就问:「二郎和昭哥儿现在在何处?」 「回老爷的话,这时辰,应当是在院子里陪小郎君玩耍。」狄府的老管家看了眼天色,「老爷不如先更衣净手,休息片刻,我派人去寻二爷和小郎君来见您。」 唐管家是府中老管家了,大多时候都能摸清主家的喜好和习惯,处处妥帖。 这次显然不同,狄松实抬手阻止:「不必。」连绯色的威重官服都未换下,便带着随从直奔二房居住的小院。 二房小院不远处,就是狄府的花园,春意正浓,花园草木茂盛,到处洋溢着勃勃生机,此刻还传来孩童一连串快乐的笑声。 「哈哈哈——」 「爹爹,咱们把这朵花摘回去送给娘吧?」 一行人拐弯,换了个方向,很快就看到父子俩没规没矩地在草地上撒欢。 小孩打着光脚追着蜻蜓奔跑,手上的花枝摇啊摇,落日余晖下整个人都红澄澄的。 大人也松散了髮髻,脱去了鞋袜,侧着身体躺在竹蓆上。 宽大的竹蓆随意地铺在草地上,上还有几碟点心,烘烤得香香脆脆的奶香小酥饼,奶饮,几只狗尾巴草,两样漂亮的琉璃器…… 更远处,还摆着一只矮墩墩的摇摇小木马。 「嗷呜呜呜呜——」没追上蜻蜓的小孩,又张牙舞爪地跑回来,两只手举在耳朵两侧,嘴里发出小老虎般的叫声,满脸兴奋地沖爹爹喊:「小老虎要吃人啦!」 狄先裕也配合至极,脸上做出一副「紧张」「害怕」的表情,又笑着端起一盘小酥饼:「老虎大人莫吃小的,小的有碟奶香酥脆的吃食上供。」 狄昭昭兴奋地扑进爹爹怀里:「那小老虎就大发慈悲地不吃人啦!」爷俩就坐在草地竹蓆上,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香喷喷的。 狄先裕见儿子黑茸茸的头髮微湿,小脑袋顶冒着一缕缕热气,随手拿了个竹蓆上的琉璃器给儿子玩:「休息会儿。」又招唿人来给小孩擦擦汗。 狄昭昭任由毛巾在脑袋顶揉,摇晃着小脑袋也要低头玩手里的琉璃器。 没一会儿,一团彩光出现在竹蓆周围。 那团亮眼的光,一会儿绕着竹蓆转圈圈,一会儿又「嗖」地在地上乱窜,看得人眼花缭绕。 狄松实瞳孔微张。 他方才在马车里盘玩小琉璃莲花灯许久,都没能琢磨出王寺丞口中描述的:「琉璃所照,有如天虹者现,照诸处指印,不劳即见。」 狄昭昭自顾自玩了一会儿,怎么玩都高兴,又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问:「爹爹,为什么今天照出来天虹的颜色好像有点不一样?」 本打算走过来的狄松实脚步顿了顿,他身后的人也十分默契的停住了脚步,脚步轻得像是狸奴,一点动静都没有。 伺候在一旁的云福几人,抬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狄松实,但在他威严的目光和示意下,也不敢吱声。 狄先裕正好背对着这边,悠哉悠哉地享受夕阳和悠闲时光。 他吃了块糕点,随口道:「可能是因为日落时分,夕阳光偏红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狄昭昭伸手摸摸红光,又抬头看看夕阳,好奇地问:「那为什么夕阳是红色的,不是蓝色、绿色、紫色呢?」 狄先裕:「……」 噎住片刻,他有些诧异地反问:「你为什么会想夕阳是那些颜色?」 「上次爹爹不是跟我说,七种颜色的天虹,都是从太阳光里分出来的吗?」狄昭昭像模像样的回忆。 又好奇的睁大眼睛问:「夕阳分出了红光,还有点黄黄的,那另外几种颜色去哪里了?」 说实话,这还是狄先裕前后两辈子,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他感觉最近儿子变成了一台挖掘机,好奇宝宝似地在他小小的脑海里挖呀挖呀挖。 狄先裕倒是冒出了一些想法,什么光的反射、折射、色散、什么大气层,什么宇宙照片里赤红一坨的太阳…… 就是想不起一点夕阳相关的理论知识。 算了,咸鱼从不内耗纠结,很轻易地和自己和解,忽悠道:「可能是其它光都和爹爹一样容易累,要去睡觉了。」 这招原来很好用。 但这次,狄昭昭没被忽悠过去,反而乌眸亮晶晶地看他头顶忽然长出来的蘑菇字条。 「爹爹,你肯定知道的。」小孩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地望爹,「别忽悠我哦,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狄先裕一脸懵逼,肯定知道个毛线,无脑崇拜不可取,揪揪儿子小脸:「那你也是个五岁小孩。」 狄昭昭小手去摇他的胳膊:「爹爹、你就告诉我嘛,别偷懒,娘说偷懒会被虫虫咬脸的。」小孩想不通的时候,真的好奇死了。 见父子俩再没有价值的对话,狄松实轻咳两声,迈步走入花园。 「你做出了显指印的东西?还带昭哥儿一起破了桩盗画案?」狄寺丞见狄先裕起身,单刀直入地犀利发问。 狄先裕顿了一下,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下意识沖他爹讨好地笑,然后道:「我就是运气,倒是昭哥儿真发现了案子的线索。」 他赶紧把儿子提熘到身前,当做挡爹牌。 咸鱼显然有些记吃不记打,完全忘了上次的教训。 狄昭昭刚一站稳到祖父面前,立马挺直小胸膛: 「没错,祖父我想到了指印的线索哦,然后爹爹做的紫霸王,一照就能让窗户上的指印都无所遁形!」 见小孩乌亮的眼眸里满是赤诚,巴巴地看着自己,祖父缓和了声音,夸道:「昭哥儿很不错,你爹也心思奇巧。」 被夸的小昭昭顿时笑得灿烂如花,还美滋滋的左右摇了摇脑袋。 瞧着赤诚淳朴的昭哥儿,和一上来就说「我就是运气」的儿子,狄寺丞面无表情地让儿子一边去候着。 狄先裕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信用可言了。 咸鱼:? 咸鱼:! 咸鱼:喵喵喵!!! *** 狄寺丞抱着昭哥儿,霸占了狄先裕的咸鱼窝——竹蓆。 不过他即使坐在竹蓆上,也背嵴挺直,言行举止皆透出一股端直清正之气。 他把琉璃莲花灯还给狄昭昭,又低头徐声问:「昭哥儿跟祖父说说,你是如何想到窗户上会有不一样指印的?」 狄昭昭连忙问:「祖父,偷画的贼抓到了吗?」 狄松实点头,耐心为他解惑:「是专扫洒书房的小厮,他通过偏院一角的狗洞送出去的,人半个月都没出府过,所以排查时,花在他身上的功夫没那么多……」 狄松实满足了小孩的好奇心,昭昭知道坏人被抓了,也高兴得手舞足蹈跟祖父讲自己是怎么想到指印的过程。 只是蘑菇字条相关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来,小孩有点可惜。 狄松实摸摸昭哥儿的小脑袋,心中激盪,朗笑道:「昭哥儿日后必成大器!」 下一辈有大郎,孙辈有昭哥儿,他狄家一门三代皆有才俊,家族和睦,蒸蒸日上,此乃兴旺之相! 即使狄家数代落魄,偏居乡野,又如何? 即使狄家此时不兴,前路险阻,又有何惧? *** 狄松实许久没觉得这般畅快过了,还饶有兴致地教导了昭昭一些拜师的礼仪,又提点他应对校考时要不卑不亢。 爷孙俩在这边聊得愉快。 咸鱼在旁边急得喵喵叫。 咸鱼竖耳。 咸鱼探头。 咸鱼急得团团转,转累了又坐在昭昭的摇摇小木马上,紧张地看着他爹和昭昭,心里吶喊:好昭昭,你可千万别坑爹啊。 一会儿想:两人到底聊什么呢? 一会儿又想:昭哥儿这眉飞色舞的样子,不会又是在夸他吧?盲目崇拜不可取啊! 一会儿又忍不住琢磨:他平时会不会有什么对昭哥儿说漏嘴的地方,现在被他爹套出来了? 冷不丁的,就听他爹喊他了。 咸鱼赶紧一熘烟小跑过去,心砰砰跳,莫名觉得他爹好像已经把他看透了一样,那眼神,犀利得好像要往他脑子里钻。 狄昭昭已经被祖父哄去跑腿,乐颠颠地给娘亲送刚刚摘下的漂亮花花了。娘亲嫌弃他们不穿鞋玩,但是昭昭不嫌弃娘亲啊! 狄松实语气淡淡地问:「你想出来用琉璃映出天虹,来照指印?」 咸鱼揣摩着,谨慎道:「是的,就是之前发现三角琉璃可以映出七彩光,又巧合中发现可以用来照指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巧合? 狄寺丞深瞳微动,回忆起了上次的心虚强调,两次了,肯定不是巧合发现。 怕是早知道七色光可以照指印。 他不动声色:「琢磨了不少光的学问吧?说说看。」 狄先裕咽了口口水,完全不知道昭哥儿都说了些什么,他试探地吐露了一点光的折射,用筷子在水里弯折举例;又说了一点光的色散,就用白光分解成七色光举例。 天地良心,其实在被倒逼着做这个显指纹的东西前,他连后面这个光的色散都想不起来! 「还有呢?」狄松实表情一丝没变,根本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种询问技巧,他也是进了大理寺之后,才琢磨出来的。一般来说,抓了个惯犯,只要知道一次犯事证据或者过程,就可以捏着让人坦白一串。 若刚好坦白到这件,就给他看证据,诈他,说自己手里还有别的证据,若一直没坦白到这件,就可以捏着证据一直让人坦白,要不就是还有隐瞒。 这种情景下,就能依靠一点证据,顺藤摸瓜牵扯出一片,把案子前前后后理顺。 等办的案子多了,经验丰富了之后。狄松实还无师自通了这种询问技巧的进阶版——营造一种他手中有证据的假象,使人自己不断坦白。 如今小咸鱼就掉进了老猎人挖的陷阱里,进阶版豪华陷阱。 一点、一点、又一点…… 狄先裕就差抱着他爹的大腿吱哇乱叫大哭「我真的不会」了。 可不论怎么解释,接下来依旧能被榨出一点点。比如光速快,因为先看到闪电,后听到雷声,又比如渔夫叉鱼…… 狄先裕抹一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觉得今天的爹太可怕了,活脱脱一个大魔王。 「紧张什么?」狄寺丞随口问。 狄先裕立马站得邦直,心瞬间提了起来,忙道:「不紧张!」 「既然你琢磨了这么多……」狄寺丞拉长放缓了声音。 咸鱼冒汗、提心弔胆。 「罢了,你就给大理寺做个专门显指印的工具。」狄寺丞提出要求,好似是放弃追究某人藏拙,或是放弃了更难的想法。 咸鱼大松一口气,连忙乖巧应道:「好的。」 狄松实探出了点底细,觉得确实称得上一份「巧思」,毕竟谁能把光之一道琢磨出这么多东西,还能加以应用? 不过他本身对这门学问了解不多,故而也不太确定儿子到底有多大能耐,于是只道: 「别拿昭哥儿手里的小玩具煳弄人,好好做,做出了就遣人告知我。再写篇文章,细说你制这工具的原理,和你对大理寺显指印技术的想法。」 狄先裕十二分乖巧:「爹你放心。」 送走了今日份狄·大魔王·冷酷无情·大挖掘机·松实后,咸鱼立马满脸悲怆地往屋里跑。 把赖在娘怀里的小孩一把提熘起来,恶狠狠道:「你小子都跟祖父说什么了?」 狄昭昭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爹爹,小手扒拉着胳膊,短腿缠着腰,怕掉下去,小脸写满了委屈和无辜:「我没说爹爹坏话呀。」 得知爷孙俩真没聊琉璃显指印,大多是在聊狄昭昭怎么想到窗框指印,还有后天去见夫子的事,狄先裕一脸懵逼。 所以全是他自己吓自己? 所以全是他自己主动交代的? 咸鱼捂住心口,卒。 *** 书房。 狄寺丞更了衣、净了手,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亲自动手烹煮,得了一杯鲜嫩润滑、香气扑鼻的茶汤。 又在裊裊的茶香中起身,在半墙书架前踱步,慢慢挑拣着藏书。 没一会儿,他伸手取出一本手抄本藏书,往后翻,停在了某一页,只见赫然写着:「明处,以红油伞遮尸验骨,若骨断裂,连接两处皆有血晕色……」 这是他抄录大理寺搜集的一部孤本,从前也尝试过,但不得其法,今天才有些明悟。 狄松实品了一口茶,怡然感慨:「吾儿巧思啊!」 又挑挑拣拣好些书,都零零散散含有与光有关的片段,或是见闻、或是应用。 一本本夹上书籤,细细做好备註,这才开口吩咐:「这些书给二郎送去,再从公中支些银钱,他个抠门的,若是自己掏钱制琉璃,怕是要肉痛一阵了。」 翌日,心情不错的狄寺丞,还特意走了一趟书肆,想找找有没有狄先裕喜欢的,有关光的书。 这份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休沐。 *** 休沐日。 狄寺丞起了个大早。 昨日兴奋了半晚,睡眼迷濛的小昭昭也被娘亲从被褥里薅出来。 洗过脸、狄昭昭就清醒了。 顾筠知道狄松实要亲自带昭昭去拜访姜大儒,也希望儿子能得姜大儒青睐,特意把今年新制的衣裳拿来给他换上。 狄昭昭也特别高兴,边换衣服还边仰着小脑袋问:「不穿我的火红色小披风吗?」 他觉得那是显得他最厉害、最好看、最聪明的衣服了! 爹爹也说好看! 可惜在正事上,父子俩加起来,也比不过顾氏淡淡的睨他们一眼。 狄昭昭乖乖换好衣服,梳好头髮,从四处蹦跶的欢脱野生小老虎,变成了唇红齿白、乌眸透亮的小书生郎。 第14章 夫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乖乖换好衣服的狄昭昭,赶紧跑去镜子前。 小孩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小书生袍,衣料质地细腻,袖口和襟口绣着栩栩如生的白色小兽,显得可爱又别致。 唇红齿白的小娃娃,别提多招人稀罕了。 可狄昭昭却皱皱小脸,他小手扯扯顾筠袖口,仰着头乌眸晶亮,期盼脸看她:「娘,我还是觉得昨日我穿的那套好看。」尤其是他的火红小披风! 顾筠回忆了一下小傢伙昨日在家里闹腾的那一身,纤细白皙的手指点点儿子脑门:「你昨日那身,头顶再插两根毛,都能直接上戏台演猴子了。」 「哈哈哈——」狄先裕听到这话,脑子里顿时冒出美猴王的形象,忍不住大笑起来。 还别说,美猴王也就比小昭昭昨日自己倒腾的那身,多了头顶两根长毛,再加一根金箍棒了。 「娘子这个比喻好!」狄先裕笑贊。 狄先裕的笑声畅快又富有感染力,倒是让有些紧张的顾筠松缓了些,她笑骂:「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逗乐。」 狄昭昭趁着爹娘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放轻了小步子,往床边上挪啊挪,就跟心虚去偷小鱼干的小狸奴似的。 小手飞快一抓,就把刚刚被取下来放到枕边的琉璃莲花灯藏进了怀里。 又飞快小碎步挪回来,乌黑的大眼睛顿时闪烁出快乐的光芒,高兴得像是钻进米缸的小老鼠。 没有小披风,但他还有紫霸王呀! *** 狄昭昭牵着爹爹的大手,迈着小短腿乐颠颠地跟着爹爹往主院走:「爹爹,昨天祖父送来了好多书,有讲抓坏人的故事吗?」 等他开蒙认识字,变得更聪明了,他就变成能抓坏人的厉害大人了! 「抓坏人的故事没有,倒是有些通过光来抓坏人的办法。」狄先裕想到那些他爹送来的书,也颇为感慨。 里面有许多对光的运用,还有思考和想法。只是没有渠道传播留存,还有些传子不传女之类的陋习,这才让许多学问淹没在歷史里,或者成为孤本。 看到那些他爹的细细备註,还有特地为他搜罗来的相关书籍,狄先裕呜咽着接受了父爱铁拳。 他真的不是喜欢「光」这门学问啊! 但是等收到足足三百两巨款后,狄先裕瞬间觉得也不是不行,这样的父爱铁拳完全可以多来点。 现在唯一有点苦恼的,就是要怎么做一个给大理寺勘察现场的专业工具出来。 走着走着,狄先裕忽然把目光落在身旁喋喋不休、兴奋得一走一跳的小孩身上。 「爹爹,那等我回来,晚上给我讲讲用光抓坏人的办法吧?」 「行。」狄先裕一口应下,然后一本正经地问:「等会夫子要考,昭哥儿紧张吗?」 狄昭昭脆声:「不紧张!」 狄先裕脸不红气不喘的哄儿子道:「那爹爹先出个问题考考你,看你是不是不紧张。」 「好呀。」小昭昭挺直腰杆。 「那昭哥儿说说看,如果要做一个专门给大理寺用的紫霸王,该怎么做?」狄先裕一脸爹爹知道,爹爹只是考考你的模样,只是仍压不住嘴角的笑。 骗骗五岁小孩罢了。 五岁的狄昭昭小脸认真,有模有样的思考起来,小步子也走稳了,不一走一跳了。 想了一会儿,狄昭昭认真比划:「首先要大,」小眉头纠结思考了会儿,眼睛忽然一亮,「最好和咱们上次吃的烤乳猪一样大!」 小孩想想上次去大理寺听到丁捕头的诉苦,肯定的点点小脑袋:「咱们的琉璃莲花灯太小了,一扇窗户都要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慢慢照,昭哥儿用很好,大人用就太慢了,他们有可能要照一个屋子呢。」 狄先裕一喜,果真有货! 他一脸矜持,努力学着他爹淡定的模样:「还有呢?」 狄昭昭完全没察觉到爹爹蔫坏的行为,说起抓坏人,他就动力满满:「还要好拿,好移动,爹爹你想,我每次照指印,都要到处跑找角度接太阳。」 他还挥舞着小胳膊,手里就跟在使降龙十八掌一样三百六十度转啊转,眼睛亮晶晶地说:「最好还能这样转!」 没开蒙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自个儿亲自上阵演示,明明披了小书生的皮,可一动就露出小老虎的内馅,看得狄先裕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赶紧压住嘴角,夸道:「说的不错。」他也被小孩提醒着想起来了,有时候看到了点痕迹,再稍微偏点角度,斜光一打,立马就明显多了。 被夸的狄昭昭一下就高兴起来,仿佛受到鼓舞,又小嘴不停地说了好多。 狄先裕夸夸。 狄昭昭叭叭。 …… 最后父子俩都很满意。 狄先裕:儿子的羊毛薅起来就是开心! 他脑子里已经有像是带滚轮的自拍三角支架一样的东西了,还有电视里导演拍摄用的那一堆奇奇怪怪的大傢伙。 绝对高级!绝对专业!绝对唬人! 狄昭昭也满足,翘着嘴角开心地不行,咧开笑脸,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 严阵以待的祖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高兴的情绪扑了一脸。 尽管这么多年体会了很多次,但每当这种时候,他还是不免心生欢愉,眉目舒展。 他託了关系、费了心力得来的东西,虽是不求回报的,但也想落个好,被人欢喜以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谁又不想呢? *** 大理寺。 经过两日的发酵,前两日的事已经在大理寺官差中传遍了。 因为「人造天虹」这事很难说清楚,更为传言增添了几分讨论度和玄学色彩。 时不时能见三五差役,在忙碌的案子中见缝插针休息,找个角落坐下来喘口气。 「你们听说了吗?王寺丞手里那个费了数日都没破的案子,被狄家父子破了,简简单单就破了。」 「当然听过,传得可玄乎了。」 「你说真有东西能造出天虹,还对指印一照一个准?」 每当这种时候,那日被丁捕头点去萧府的差役,或者了解内情的人,就跟闻到了肉味的大狼狗一样,一脸嘚瑟地凑过来,开始吹……分享见闻。 但是情况也并没有太多好转。 因为有些从未见过的物理实验,凭空说,人的脑子是想像不出来的。 又因琉璃器太贵,绝大多数差役都没法亲自动手尝试,悬念便愈发深了。 更让传言变得玄乎的是——把贼人捉到,画追回,案子了结之后,得闲的王寺丞使重金,差人去买了个花型的琉璃器。 也不知道到底差在哪儿,就是不行! 丁捕头和陶老两个亲自动手用过,并找到指印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丁捕头拿着琉璃花翻来覆去试了好久,也没出七彩光,十分纳闷:「怎么就不行了?」 想找人问问,结果一看,狄寺丞休沐,不在! 这事一闹,今天大理寺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差役议论这盗画案。 小小的偷窃案,愣是被聊出了惊天大案的热乎劲儿。 *** 狄家爷孙三人,全然不知大理寺的好奇和热闹。 狄先裕有种考试偷看到答案的快乐,派云福去定清透度最高的琉璃片,自己则铁匠铺、木匠铺到处转悠。 狄昭昭则乖乖地坐在马车上,小手托着脑袋,听祖父讲更广的世界。 「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姜老便是太子太傅,位列三公,地位尊崇……」狄松实原本是没想找地位这么高的夫子。 但找来找去,挑来挑去,京中夫子竟真没有多少合适的。 有几个风评不错的夫子,他仔细去打听了一下他们教出来的学生,最后发现还是更重教条学问。 反而是地位尊崇的前姜老太傅,最擅因材施教,善于引导学生发展自身天赋。 他教出来的学生,并不是只会拿书袋高谈阔论的书生,而是真的能做实事,真的各有本领,擅谈判、擅水利、甚至擅农事…… 恰好王寺丞提及他亲族有此关系,可引见一番。 狄松实思索了整整一夜,才做了决定。又费了好些功夫,才有了今日之行。 狄昭昭还太小,又成日被爹爹带着过快乐童年,没接受太多这方面的教育,其实不太懂「太子太傅」「门生众多」这些词的意义。 但不妨碍他体会到一种「不明觉厉」的情绪,他轻轻地哇了一声,眼眸亮晶晶:「这么厉害呀~」 狄松实揉揉他的脑袋,笑着看孙儿在自己的引导下,生出敬仰之情。 马车停下,姜家到了。 狄昭昭看见和自家完全不一样的气派大门,大眼睛眨了眨,难怪爹爹说「人家可和咱家全靠你祖父挣来的家业不一样,气派着呢,你到时候可别吓傻了。」 他可没被吓傻! 小昭昭在肚子里嘀咕,又高兴起来,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孩了。 门房接了他们的拜帖,知道这是姜老爷今日的客人,恭敬的请他们入府。 入府便见两株苍松挺立,府内庭院布置处处宁静而清雅,还能见规矩的丫鬟小厮来往伺候,丝毫不乱。 狄昭昭倒是没被吓着,乖乖跟着祖父往里走,只是见到精巧雅致的物件,小脑子里时不时想,娘肯定喜欢,他以后抓坏人挣钱,也给娘买! 没多久,狄昭昭见到了一位身着长衫,头髮花白但精神健硕老人,正静坐主座捧着本古籍在看。 远远见有人领着狄寺丞和昭昭进来,姜禄甫夹上书籤把书合上,笑道:「久闻狄寺丞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这便是王家小子夸赞的昭哥儿吧?」 狄松实领着狄昭昭一起恭敬地见礼,又回道:「姜公谬赞了。」 「问姜公安,」狄昭昭眼眸亮亮的,听到有人夸赞自己,便忍不住好奇地问:「是怎么夸我的呀?」 狄松实:「……」这问人怎么夸自己的厚脸皮,肯定是从二郎那儿学来的! 姜禄甫也不由失笑,他当真还是头一次被这样回应客套话。 见小傢伙昂着脑袋看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好奇,和亮晶晶的期待,他干咳两声忍笑道:「夸你聪慧可爱,敏锐十分,还有一双能辨微毫的慧眼。」 小孩脸上顿时绽放出美滋滋的笑容,清脆的声音都染上了雀跃和惊喜:「是吗?原来我这么棒呀~」 狄昭昭本就可爱,这一笑,亮晶晶的乌眸就弯成了月牙,浑身都洋溢出快乐的气息,看得老人家心都软了,笑容也不由地扬起来。 甚至想,就算不收弟子,养这样一个小孩在身旁,日子也定然有滋味。 不过这念头也仅一瞬,他还是顺着话头就校考起来。 学问倒是其次,品行,天赋,专注……一样样在言谈间流露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说实话,姜禄甫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头髮都白完了,再收弟子的意愿着实不高,只是王家亲近,不好推脱,又恰好无事才应下见见。 但聊着聊着,姜禄甫还真有些见猎心喜。 直到,考察完小孩被称赞的敏锐天赋。亲眼见到小孩分辨出细微的指印,在纹路一致的花瓶中找到他放的那只…… 他笑着摸摸狄昭昭脑袋,让书童带他去院子里玩耍。 狄松实自然不是昭昭这样的无忧孩童,敏锐察觉出姜老的犹豫,面色慎重了几分。 「吾亦喜欢这孩子的聪慧与灵性,也听闻狄寺丞择师之求。」姜禄甫直言,思忖片刻,又有些犹豫道,「不瞒你说,老夫熟读经史子集,涉猎百家之文,却唯独不擅刑辨之道。」 *** 狄昭昭知道大人总是要聊正事,跟着人乖乖到院子里玩起来。 小孩蹲下看看草,又去瞅瞅名贵漂亮的花,再去逗逗蚂蚁,玩得不亦乐乎,见没人注意自己,高兴地从怀里掏出琉璃莲花灯。 狄昭昭小声:「小蚂蚁~你有见过漂亮光吗?」自顾自说着,也不顾蚂蚁乐不乐意,小孩就高兴地跟蚂蚁嘀嘀咕咕分享起自己的新玩具。 还用七彩光给蚂蚁指路呢! 他玩得正高兴,青石板路上走来了一对主僕,抱着画、夹着琴,一身打扮可谓疏狂。比起他一身乖巧可爱的小书生服,其天差地别堪比美猴王和白龙马。 那僕人目光扫过院里小孩,瞳孔微张,连忙上前:「老爷!」 他声音激动又立马压低。 连声说:「您看那小孩手里的琉璃莲花灯,就是我与您说的那个大理寺带来咱府上,能造天虹、照出指印的琉璃器,一模一样!!」 第15章 年少凌云志 「哦?」 闻言,那一身打扮甚是疏狂的男子,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向蹲在地上的小孩。 「师伯府中,哪来这个年岁的小娃娃?」好奇地往前几步,追着蚂蚁转悠的七色光,明晃晃闯入视线。 男子眉毛一扬,很是诧异,侧头道:「你竟不是胡诌的?」 随从震声喊冤:「我怎敢胡诌诓骗您?若不是真的,您那宝贝卧莲图,又如何找得回来?」 他就知道老爷不信!幸好老天开眼,竟让他们碰上正主了。 不过说实话,若不是当日亲眼所见,他可能也不会相信自己说的那些话。 萧徽颇有兴趣地盯着小孩玩七色光有一会儿,把怀里抱着的琴挽手一转,扔给随从,兴致勃勃道:「走,去瞧瞧!」 狄昭昭本蹲在地上玩蚂蚁,听到有大人的声音,歪着小脑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他眨眨眼,是个好俊俏的帅! 看起来比祖父年轻一点点,比爹爹大很多,但是狄昭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身上超好看的衣服,一点也不想喊他伯伯。 俊大伯?这样就一点也不威风了! 萧徽才走近,就看到如此可爱的一幕——蹲在地上的小孩,歪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自己。 「你是哪家的小孩?」萧徽瞅了瞅小不点的身高,直接撩起衣袍,随意地坐在路旁的一块矮石头上,与小孩平视。 狄昭昭大眼睛瞪圆,赶紧左右看看,又小声说悄悄话般道:「在别人家这样随便坐地上,你不怕被骂吗?」 「这样舒服自在,管旁人作甚?」萧徽道。 狄昭昭顿时崇拜地发出「哇」的小声惊嘆,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萧徽乐了,小不点挺有趣啊。 他左右看看,手一伸,轻松捞起旁边一块约蜜瓜大小的实心石头片,放在自己面前:「要不要坐?」 狄昭昭瞪圆的大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小短腿嗖的一步就凑过去,围着这块石头片惊嘆不已,还伸出两只小短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拔萝蔔似的抱这块石头。 没抱动! 而萧徽只用了一只手。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他小屁股一下黏上这块石头,小脸满是崇拜地看向萧徽,「你好厉害呀,我可以学吗?」 「你学了做什么?」萧徽也不着急问小孩是哪家的了,这么有趣的小孩,这么有趣的琉璃天虹,不逗一逗、玩一玩,就太可惜了。 狄昭昭挺直了小腰杆,脆声道:「抓坏人!」 「学起来可是很苦的。」萧徽笑眯眯地逗小孩。 狄昭昭信心满满拍着小胸脯道:「我不怕!爹爹说了,我以后肯定会长得很高,很有力气,所有坏人都怕我哦~」 萧徽手痒痒,想捏捏这小娃娃的脸,那得意的小表情,有点过于招人稀罕了。 就是害怕把小孩闹哭了,他可不会哄。 他忍住手痒,心情不错地继续逗这个巧遇的惊喜:「所有坏人都怕你?那你长大了岂不是要做很厉害的大官?」 「是呀,」狄昭昭小脑袋点的飞快,挥舞着小胳膊,兴奋地说:「等我长大了,我就把天下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哭、有人难过,有人被坏人欺负了,所有人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和家人一起赚钱、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小孩畅想着,稚嫩的小嗓音满是期许:「而且,所有的坏人都怕我的话,就没有人敢做坏事了,爹爹说,这叫天下无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故事里被欺负得很惨的可怜人,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赤诚,没有半分对「大官」地位权势的觊觎渴望,也无一丝想做大官仗势凌人的傲气,反而纯粹得让人心惊。 萧徽愣住片刻,继而朗笑道:「哈哈哈——」他大嘆,「年少无畏凌云志,敢搏人间第一流!」 「妙哉!妙哉!」 萧徽不住赞嘆,看向眼前小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太有趣了!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小崽子?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师伯府上竟还有这种惊喜。 萧徽有了小孩逗趣,已经不想去找师伯姜禄甫赏画论琴了。 无论赏画还是论琴,哪有眼前的小孩有意思? 狄昭昭也美滋滋的,帅大叔好会夸人呀,什么「年少凌云志,人间第一流」,爹爹都夸不出这么好听的话。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一点也不妨碍小昭昭觉得这是特别好听的夸人话,夸得他小尾巴都一翘一翘的。 人间第一诶!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地,跟好奇他手里琉璃莲花灯的帅大叔分享紫霸王,又是比划,又是手舞足蹈地说自己抓到过的偷画贼。 小书生的皮这下彻底不起作用了,野生小老虎一掀头套,生龙活虎地钻出头来「嗷呜嗷呜~」叫得直欢。 明明被偷画的是自己,萧徽愣是听得直乐,笑容就一直没从脸上退下去过。 他一点不带大人架子,愣是跟小孩「哥俩好」起来,甚至从小孩手里分享到了琉璃莲花灯的共同玩乐权。 这可是小孩最心爱的玩具。 随从在一旁看得脸部肌肉抽抽,他家老爷快四十的人了,就算再信奉庄子逍遥,行事再不羁,也不至于和五头身小娃娃玩到一起吧? *** 狄昭昭讲得高兴。 萧徽却是越听越惊,越听越喜,越聊越感惊奇。 这不认识的小不点,人矮矮小小的一团,短胳膊短腿的,但志向堪与天比高。 这就足够招人稀罕了。 没曾想,还真有过人的聪慧敏锐,更难得的,是一颗盈满了勇气和正义的赤子之心。 萧徽稀罕地摸摸小孩的脑袋,也不知是谁家养出来的,这般可爱。 他忍不住再次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在姜府?」 狄昭昭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眼神骤然心虚,小老虎「咻」地一下把小脑袋缩回去,赶紧把书生外壳套上。 狄昭昭小脸泛着羞红,忽然乖巧站好:「我是狄家的,祖父带我来拜见姜公。」顿了顿,小孩不好意思地小脚搓地,「想请姜公当昭哥儿的夫子。」 呜呜,他不乖、又爱玩爱闹的模样,都被姜府的人看见了。 狄昭昭小脸皱巴。他出发前还答应了祖父和娘,要乖乖的,表现得好一些。 怎么就忘了呢?小孩委屈坏了。 萧徽一听小孩是来意,刚才还笑的脸,直接凝滞。 小孩要拜师了?来找他师伯当夫子的? 他莫名有些醋熘熘的。 他师伯来教,把这么可爱的小孩,教成文质彬彬,规矩守礼的文人模样? 而且别以为他不知道,师伯压根就不爱刑辨之道。别的书随便都能陶醉其中一整日,唯独寻线索、审疑犯、破迷雾的话本或者记载,根本不爱读,涉猎甚少。 自己都不爱,如何教导小傢伙实现凌云之志? 那还不如他来呢。 小孩现在这模样多招人稀罕?朝气勃发,映日如霞,浑身都跳动着炽阳一样的勃勃生机。 不往这方面想还好,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 屋里。 姜公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狄昭昭了。 他着实喜爱,却又怕自己耽搁了这份过人的天赋,表明态度后,他问道:「不知狄寺丞作何想?」 狄松实眸色一深,回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姜公弟子门生众多,许多行业都有涉猎,确实擅长因材施教。 却好像真没有那个弟子,传出过擅长追贼拿凶,替民平反的名声来。 别看破案二字说起来简单,听故事时,谁都觉得自己上也行。但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古往今来,神探为何稀少?青天二字为何又如此难得可贵? 狄松实入了这一行后,更是清楚,破案和算学一样,都是需要天赋的,并不如许多人想的那样,会读书的聪明人都能做好。 可若错失了拜姜公为师的机会,实在让人惋惜,更让人不甘。 正当他犹豫。 旁有侯在一旁许久的小厮,趁机上前,恭敬对姜禄甫低声道:「老爷,萧常侍来了有一会儿了,在院子里和狄小郎君相谈甚欢。」 姜禄甫正焦,没好气道:「这混帐又不递拜帖,不请自来。」 狄松实却一惊。 能被姜公称唿「混帐」的萧常侍,除了那个离经叛道、行事不羁的萧徽萧大人还能有谁? 京中谁没听过萧徽的赫赫威名?明明简在帝心,却多次被贬、又多次凭功绩復起,在起起落落数载,竟是越走越高了。 若想夸他,数不清的功绩能夸个三天三夜。 若想骂他,也能毫不费力的骂个三天三夜。 狄松实皱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人怎么就和他家昭哥儿相谈甚欢了?? 相谈甚欢?!! 你萧徽一个朝廷大员,和他家五岁小娃娃相谈什么?又甚欢什么? 这时。 门外,萧徽破天荒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满脸笑容地把画卷拿在手上,牵着狄昭昭的小手,请人通报。 「让他进来。」姜禄甫道。 门打开。 「师伯,我来你家蹭饭了!」 第16章 昭昭要开蒙啦 「师伯,我来你家蹭饭了!」 先闻其声,再见其人。 只见那道热情声音的主人满面笑容,牵着个同样抿唇笑得乌眸锃亮的小昭昭走进来。 姜禄甫和狄松实同时愕然。 两人看起来,还真的相谈甚欢了? 要问小昭昭怎么这么开心,还牵着萧徽大手走进来,还要从刚刚某只动了坏心思的大尾巴狼说起。 …… 察觉到自己露馅的狄昭昭,小脚搓了搓青石板后,又偷偷瞅了一眼萧徽。 狄昭昭挪着小短腿一点点蹭到帅大叔身边,小手轻轻扯他袖口,红着小脸试图商量:「能不能不告诉别人呀。」 「这有什么?我肯定不说!」动了坏心思、想要暗搓搓偷崽的大尾巴狼当即拍胸脯保证。 一副「我肯定为你保密」「我俩谁跟谁」的表情,瞬间无限拉近了两人的感情。 狄昭昭感动坏了,觉得帅大叔真是个大好人。 某大尾巴狼萧徽,觉得这样还不够保险,想想小孩方才说紫霸王的时候,言语间对爹爹很是推崇,他找话题: 「能养出你这么快乐的小娃娃,我猜你爹爹的日子定然快活。」对狄先裕略有耳闻的萧大人,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猜的。 狄昭昭一下就忘记了之前的小烦恼,眼睛亮起来,小脸惊喜:「是啊,我爹爹每天都能把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爹爹不仅自己高兴,还能让大家都高兴!」 小孩有点激动,因为难得有人说起爹爹语气带赞扬,他满怀期待地问:「您有没有觉得这是一种特别厉害的本领?」 「当然是。」萧徽毫不犹豫,他感慨,「超然物外的心态,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若非经歷生死大事,或者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世间又有几个人能这么豁达? 想想坊间传闻,又看看眼前的狄昭昭,萧徽觉得传闻果然还是不能尽信。狄先裕指不定是个妙人,要不哪养得出这样有趣的小孩? 狄昭昭心里有点小雀跃,还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就像是偷吃到小鱼干的小狸奴,每一根毛毛都在风中舒展。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在他夸爹爹厉害的时候,没有敷衍和反对,而是真心贊同。 和那种笑眯眯的哄他说「对对对,你爹爹最厉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狄昭昭忽而小脸认真,特别诚恳地发问:「那您知道为什么爹爹这么厉害,大家却都说爹爹不好吗?」 小孩问得很郑重,乌亮的眼睛里写满疑惑,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萧徽有点羡慕小孩的他爹了,能被这样满心满眼的信任和崇拜,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他认真思考片刻,平视那双染满困惑的乌眸,同样语气诚恳地为他解惑。 「因为这是一种庸者难解,智者嗤嘲的人生境界,」萧大人认真起来,也颇有几分狂儒风姿,他道,「《庄子·列御寇》有言: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狄昭昭依旧有些懵懂,期待脸看帅大叔。 萧徽不由失笑,揉揉狄昭昭的小脑袋,尽量简单的解释说: 「许多人感觉到忧愁劳累,往往是因为他们太聪明,太能干,太敏感。」 狄昭昭一呆,但想到自己认识的厉害大人们,好像确实都没有爹爹开心,又很快点点小脑袋,忽然像是一只笨呆呆的小鸭子。 萧徽轻笑,又继续说:「若一个人能笨一点,拙一点,不为功名利禄、世俗声音困扰,每天都吃饱睡足,自由又快活,就像是一条没有繫绳、随着水流随意飘荡的小舟……」 狄昭昭听着听着,忍不住闭上眼睛,小脑袋里浮现出自己变成了一条小小的船。 他在河里飘啊飘,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每天都能看到两岸不同的风景,每天都是新的惊喜,今儿晒太阳,明儿听雨打芭蕉,后日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到高处,兴奋地吱哇乱叫…… 稚嫩的小嗓音忽然软软的:「感觉好舒服呀~」 小孩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小模样,像是晒饱了暖暖太阳毛髮松软懒散的小狸奴。 萧徽这次没忍住,伸手捏捏小孩的脸:「是吧?随遇而安,舒坦又自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又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外界的声音,宁静平和地享受内心丰足,而不是在平静中沉沦于赌场风月之地,去寻求别样刺激而堕落成黢鬼? 小孩的志向可不简单,盼他能多学点其父的豁达心态吧。 心无青天朗日,何谈持剑破黑? 萧徽边捏昭昭小脸边想。 又觉得小孩皮肤又嫩又软,还嘟嘟的,当真好捏! 狄昭昭其实很少给外人捏脸,最多就是揉揉头。 不过帅大叔是第一个夸爹爹的,也是第一个认真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人……狄昭昭有点别扭羞赧地昂着小脸给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如果蘑菇字条能出现在小孩头上,这会儿一定是「咻咻咻」地往外冒[好感+1][好感+1]…… 狄昭昭小脸很快变得红扑扑的,也不知是主动昂着小脸给人捏羞红的,还是被大手捏红的。 萧徽意犹未尽地放下手,见狄昭昭亮晶晶的眸子,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日后的师徒生活。 他此刻笑容也真真的,露出狼尾巴问:「昭昭知道开蒙念书之后,日子会怎么样吗?」 狄昭昭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想到了大伯和大伯家的狄明哥哥:「应该要学些规矩,早起不赖床,努力念书,认识好多字,用功做功课……」 明哥儿是大房嫡孙,在随其父母前往冰竹书院定居求学前,一直是狄昭昭最好的玩伴。是和其父如出一辙的克己復礼,有儒士之风的翩翩小书生郎。 小昭昭见过哥哥努力念书的样子,想到的自然也是这些,有些辛苦,但小孩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儿道:昭哥儿不怕的! 他要努力念书,变得厉害起来,坏人才会怕他。 「……以后念书的日子,应该就是这样吧。」小语气有点点期待,又有点点惆怅,许是在惆怅那香甜的懒觉和快乐的玩耍时光。 萧徽却说:「等昭哥儿开蒙之后,那么多查案的话本、故事和记载,就能自己看了吧?」 他状似感慨,又带点期待:「怕是每天看都看不完。」 狄昭昭眼睛瞬间锃亮: 「哇!!真的诶!!我都没想到,那岂不是想看多少看多少?!!」 萧徽笑点点头:「当然,自然是想看多少看多少。」 狄昭昭顿时觉得一股兴奋劲儿,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得他小脑袋直发麻。 他又兴奋地问:「抓坏人故事的书多吗?」 他还兴沖沖报了好几本书的名字,然后眼巴巴的看萧徽。 萧徽:「多,有你喜欢的这些,还有些别的风格的,书是读不完的。」 狄昭昭:「哇——」 还有别的风格的!还读不完!成日缠着爹爹和祖父讲故事的小昭昭兴奋坏了。 小孩念书的动力,瞬间从「昭昭不怕吃苦的!」嗖嗖鸡血打满,进化成「开蒙也太幸福了吧!」 萧徽继续:「而且你想啊,等你会写字了、会做文章了,还能把自己抓坏人的故事写出来,给别人看,教别人你琢磨出来的方法。」 小昭昭已经激动得上下左右蹦跶好几下,恨不得跳到天上了:「哇!!!啊!!!这也太厉害了!」 「还有吗?还有吗!」他迫不及待地看向萧徽,觉得帅大叔不愧是和他一样,喜欢威风衣服的人,太懂他了! 萧徽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当然还有,比如你琢磨的方法多了可以成书,只要足够厉害,坏人听到就担忧被捉住,不就让坏人都不敢再做坏事了吗?」 小孩简直高兴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最大的梦想,好像已经亮晶晶的在眼前闪啊闪,努努力就能伸手抓到! 「难怪大家都想开蒙念书。」小孩浑身上下就连黑绒绒的头髮丝都散出迫不及待的气息,一根根在空气中飞快左摇右摆。 他激动地感慨: 「原来开蒙是这么幸福的事啊!」 萧徽眉毛一扬,很是惬怀。他就说,这么有趣又可爱的小孩,就该跟着他学! 他这时一招唿,说要进去。 狄昭昭屁颠屁颠的就跑过来,小手牵好大手,努力装出矜持成熟的小模样,跟着大人往里走。 心里快乐吶喊: 昭昭要开蒙啦~! *** 相谈甚欢这个词用得很是精准,只能说不愧是姜大儒家的家僕,耳濡目染,也算半个读书人了。 只是见两人大手牵着小手、笑盈盈进门来,狄松实和姜禄甫还是倍感冲击。 怎么也想不通。 一个年近四十的朝中大臣,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到底怎么在短短时间内,相处得如此和谐融洽。 还是姜老先朝师侄萧徽开口:「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没好气,也没让人给上茶,这混帐不递拜帖,扰他正事,已属恶客。 现在还笑得这么热情,绝对憋着坏。 还给他喝茶? 等会儿开口之后,怕是让人想连画带琴,一起给丢出去。 萧徽笑着找椅子坐下,也不客气,自己伸手去拿茶壶给自己倒茶。 「喝茶可以,喝了我的茶,就不许再说些荒唐的话,提离谱的事了。」姜老淡淡地说。 一句话,萧徽的手就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来。 他又渴得很,想了想,把茶壶递给小孩,「昭哥儿自己会倒水喝吗?」 「会呀!」狄昭昭脆声,他在花园跑着玩,总是渴得很,还偷偷抱着茶壶试过咕噜咕噜大口喝水的感觉呢! 萧徽伸手拿过下人给昭昭上的茶盏,舒坦的喝了一口,还对姜老笑说:「我这喝的可是昭哥儿的茶。」 狄昭昭也满意地小手抱着茶壶,给自己倒了多多的水,刚刚在外面和帅大叔讲话讲得太高兴,嘴巴有点干。 狄松实:「……」头次亲眼见这种人! 姜老无奈扶额,真不知以文雅和学识着称的萧氏一族,清正的家风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怪胎。 他无奈发问:「你跟狄家小儿在外聊什么了?」毕竟狄家二人是他府上的客人,确定这混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先撵出去,等了结拜师之事,再来和他对峙不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萧徽当然也猜到了师伯的想法,嘆口气,开始诉苦:「师伯怎可这般疑心于我?真令侄儿心中酸涩,不过是一介孤家寡人,见了可爱的小娃娃就忍不住上前聊两句罢了。」 「行了行了……」姜老摆手,怎么不见你这混帐喜欢姜府的孩子,然后忍不住上前聊两句? 他越想越气,骂道:「这些年给你张罗婚事的还少吗?当年连皇上赐婚,你都混不吝地醉酒以拒。说要给你过继个好的,你也挑挑拣拣,嫌东嫌西。还好意思来我这抱屈叫苦,说自己是孤家寡人?」 简直混蛋一个!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师侄,还刚好住在一条街。 一旁,正在认认真真捧着茶盏喝水的狄昭昭,小耳朵一下竖起来。 什么?什么? 听起来好有意思的样子! 不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做,帅大叔听起来有点酷啊! 狄昭昭小脑袋里已经开始憧憬,自己以后不想吃青菜,就可以不吃青菜只吃肉的美好生活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姜老已经放弃和这个混帐纠缠了,萧徽也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一样:「师伯,我真没干什么,就是和小孩聊了聊开蒙念书的事,不信你问问?」 狄昭昭连连点头,握紧小拳头,小脸满是斗志:「是这样的没错。聊完之后,我浑身都是劲儿,恨不得马上就开始念书。」 萧徽立马接:「我当年好歹也是个状元,给小儿聊聊开蒙念书的资格总有吧?」 小孩立马坐直身体,惊奇地看萧徽,帅大叔当年还是状元! 姜禄甫这会儿都犹豫了,难不成这次真是冤枉人了? 但以他对萧徽的理解,哪里会这么简单?指不定某处就埋着坑呢。 直到姜老具体问了问狄昭昭,师侄到底怎么给他说的,还能把人说得热血澎湃起来? 狄昭昭抿着笑,规规矩矩并着小腿站好,眼睛亮得和满天星星一样,「成熟稳重」地表达了自己对开蒙的嚮往。 然后期待脸看姜老。 姜禄甫:「……」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姜老这时终于看出来了,他这个师侄,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他喜爱的小徒儿来的。 可问题是,他不爱此道,了解不多。还真没法实现小孩那份明晃晃的、简直要画在小脸上的期待。 果真混蛋! 姜老轻咳两声,心中不舍又无奈,却还是不忍耽搁了狄昭昭。知道自己该成全这对师徒,于是开口,描述了一下当他的弟子会如何。 也有因材施教和引导,在狄松实看来,也是非常用心细緻的教导了,甚至许多读书人都求之不得。 但和萧徽那套一比,对小孩的吸引力,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姜老描述完后对狄昭昭温和道:「昭哥儿莫怕,可自己选,选你喜欢的。」 狄昭昭眼睛都一点点睁圆了。 不是他来接受姜公校考的吗?怎么忽然一下变成他选夫子了? 狄昭昭听完了姜公的说法,其实心里很想选帅大叔。 可又觉得会不会不太好? 小昭昭去看最厉害的祖父,大眼睛锃亮锃亮的,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一眼就能看到底。 狄松实也不知情况怎么就变成这样,他此刻心情复杂。 倒不是说萧徽不好。 同为实干派,他难免有时候对萧徽感到惺惺相惜。 只是、只是这行事作风……唉!狄松实满眼复杂地开口道:「昭哥儿按自己的想法选就是了,无碍的。」 狄昭昭顿时眉开眼笑,像小鸟一样快活地飞扑向萧徽:「师父——我们赶紧开蒙吧!」 他满脸高兴地围着帅大叔转悠,一会儿给递茶,一会儿给捶腿,小嗓音期待地求道:「今天吧,就今天吧!咱们今天就开始吧~」 萧徽朗声大笑:「行,带你回府!」 说完,给狄松实打了个招唿,也不顾让小孩先回家准备拜师礼之类的规矩,大手一捞,带着小孩就跑了。 狄松实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真认识,他定觉得这人是拐孩子的无疑。 哪有人这样行事的?! *** 日落时分。 来自萧府的马车,和狄先裕的马车同时停在狄府门前。 狄先裕高兴地扛着个大木头架子下车。 远远看见自家崽,朗声招唿:「昭哥儿,你看爹做出什么了?」 萧府的马车车厢口,堆了好高的一摞书,萧府的下人要帮忙搬,狄昭昭硬是不让。 他信心满满挥开人,拍拍小手:「我来!我来!我搬得动的!」 狄昭昭哼哧哼哧地费力抱着那摞书,书堆得比他小脑袋都高,眼瞧着眼睛都被挡住了。 可小孩高兴坏了,一点也不觉得重,抱着书歪歪斜斜地就往对面爹爹的方向,哒哒哒地跑。 同样高兴地喊:「爹爹,师父给我好多抓坏人的书——」 兴奋得都破音了! 第17章 不可惜与不可能 文人圈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不过一日,萧徽收了个小孩当弟子的事情就传开了。 许多被狄松实挑拣的夫子,都不免愕然。 那小儿竟能得萧常侍青睐? 原本心里的那一点不舒服,也就散了,他们谁也不敢说,自己能比萧徽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只是不免好奇,也不知是何处入了萧常侍的眼? 心底留了这么一丝浅淡,也就将狄家这事放下了,毕竟只是五岁小儿开蒙找夫子的小事罢了。 姜府。 姜老正在赏画。 他的长子姜琛和弟子井定一同走进来,朝姜禄甫行礼后,这才表明来意,他们是来向姜禄甫请教朝中事宜的。 姜禄甫虽年纪大了,已经致仕,可依旧是姜家和其一众弟子的定海神针。 三人聊足足半个时辰,两位后辈都觉受益匪浅。 等正事聊完,气氛放松下来,姜琛见父亲桌上的那幅画,诧异:「这不是放之挺宝贝的那幅卧莲图吗?」 萧徽,字放之。 「还算那混蛋有点良心,」姜老显然对这幅名画很感满意,他笑道:「知道自己使计截走了我心悦的弟子,拜师宴后,便派人送了这幅卧莲图来。」 虽是阳谋,但那混帐一句求人的话都没说,甚至都没开口讨要一句,就迫使他主动将弟子相让,姜老心里多少有点气闷。 得了萧徽送来的卧莲图后,这才顺了气。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卧莲图,萧放之那个爱画的,竟然捨得?」姜琛上前两步看画,神色疑惑,「这傢伙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事。」 狄昭昭真有那么好? 姜琛的妻子姓王,是王寺丞的托关系的亲族,故他也知晓后头王寺丞对狄昭昭再次改观的称赞。 他好奇地问:「爹觉得那孩儿如何?」 「确实不错,聪慧可爱,天资不凡……」姜老简单说了说,只是摇头,「可惜我教不了,本想让你看看的,没想到被放之看中了。」 得知狄昭昭本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弟子,姜琛心里忽然有一丝怪怪的感觉闪过。 井定则笑道:「哪会有老师您教不了的弟子?」 「我不爱刑辨之道,自然就差了一截。」姜老摇摇头,他指着手边的一盏茶说:「就比如这茶,懂茶爱茶的人,茶汤、茶色、採茶、茶具、雨节时令……皆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他瞅了一眼井定:「若让你来说,能说出两三本茶经就不错了,你怕是连我这是什么茶都没喝出来。」 刚刚牛嚼牡丹喝了一盏茶的弟子井定:「……」 收到画的姜老很平静,「他想看相关的书,我可能只能说出几本,即便是能派人去搜罗,那日后小孩拿着书里的故事来找我讨教,或者有疑问想求解,又该如何?」 尤其是萧徽那不按规矩行事的,已经把这条路摊开在狄昭昭面前了,让他想走其它路都不成。 「许是有缘无分,成全他俩也好。」 姜老弟子众多,虽见猎心喜,也不至于为让出一个天资聪慧的小孩感到惋惜。 姜琛和井定听了这话,觉得也是,姜老弟子学生许多,每个人都有不错的天赋和品行,不差这一个。 「这么看的话,这卧莲图还真不错。」姜琛饶有兴致地探头去赏画。 井定虽不懂画,但也对这幅价值千金的名画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此刻看画看得津津有味的三人,还不知不久后,便会捶胸顿足,为今日之言痛心疾首。 *** 大理寺。 王寺丞笑着过来拜访,对狄松实热情道:「恭喜狄兄了!家中弟子能拜入萧大人门下,这可是大机缘一件。」 萧徽现任散骑常侍,看似权利不大,品阶也不高,但谁人不知萧徽简在帝心?这御前行走的官职安在他头上,那就是妥妥的天子近臣。 贬贬升升的戏码,这么多年都看腻了。 今日被参,被抓住了错处,贬了。没多久,安排个差事,有了功绩,便很快能升回来。 王寺丞原本就因不太擅探案,特意和狄松实关系处得不错,经常藉手下人给狄松实帮忙,现在笑容更热情了。 狄松实求的不是萧家地位权势,但也笑道:「昭哥儿若能学得萧常侍几分本领,日后就不愁了。」 笑着客套恭维了几句后,狄松实都开始有些疑惑王寺丞的来意,这才见王寺丞拿出一盏琉璃花灯。 「狄兄可知为何我这盏琉璃花灯照不出天虹?」王寺丞心痒难耐地发问。 周围来往的大理寺差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凝神细听。 到底是为什么? 同样是琉璃花灯,怎么狄家拿来的,就有那么神奇的效果,旁人却都不行? 总不能是狄家真有人会点光成虹的仙法吧? 狄寺丞也好奇地仔细端详眼前的琉璃小灯。 这是一盏菊花灯,同样精緻小巧,玲珑剔透,通身浸染着淡淡的嫩黄色,好看得紧。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狄寺丞那日在花园一角,听到过「三角合围」的理论,故而敏锐地看出了点端倪,「菊花花瓣呈丝状,而莲花瓣则不同,是一片片的瓣状。」 依旧想不通的王寺丞,觉得狄寺丞给出的理由并不靠谱,在他看来,花瓣大小和天虹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繫。 他有些疑惑,能不能照出天虹,还区分花的种类? 菊花难道就没有莲花高贵吗?不可能! 岂有此理! 鸡同鸭讲的狄寺丞:「……要不,等犬子做出更实用的映天虹工具,王寺丞再看看?」 周围偷摸放缓脚步的差役顿时精神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相互眼神对视,竟还有更实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王寺丞闻言也一惊,顿时急切地问:「何时能做好?」像他这样不擅长推演復原行兇过程,破案大多靠审讯的,太需要这种工具了! 狄松实莫名觉得这种表情熟悉,顿住一会儿,忽然想起狄先裕儿时练字时,每每字写得不好就觉得是笔的问题,总是眼巴巴别人能写出好字的笔。 尤其是自己每次练字,若被二郎看到了,多半会见到他憧憬的眼神,「爹,你的笔看起来好好用。」 面对相似的眼神,狄松实莫名读出了「如果我有这种工具,我肯定能破案率飙升」的意味。 他咳咳两声,干巴巴道:「应当快了。」 第18章 十年纵火悬案 京城的春总是很短,燥热的夏风卷沙而来。 大理寺中,燥热之感更盛,倒也不是憋闷的温度和天气,更多是从人身上瀰漫而出的焦躁。 但凡看来往差役的神色和动作,稍有经验的大理寺官员,脑海中瞬间就能冒出许多不妙的词——案子棘手,线索断绝,上头压得紧,排查无果,烫手山芋…… 就连大理寺养的狗,也都懒散地趴在窝里,没去找人撒欢讨食,经验丰富的它一看两脚兽这样躁动,就知道现在凑上去也是自讨没趣。 进到属于狄松实的那座衙署厢房,更能感受到一股凝重的气息。 屋内来往差役大多眉头紧锁,偶尔低声交流也一副沉重的模样,「这次死人了没?」 「死了五个,全是晚上还睡在酒楼守楼的小二杂役。」 「这是第几间了?」年老的差役露出复杂、回忆的目光。 「第六间了!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京城第六间被烧的酒楼了。从第一间算起,到现在足足过了十几年,什么仇什么怨十几年都没消?」 时隔三年,大火又在夜里沖天而起,三层的酒楼烧红了半条街,惊得全京城百姓都讨论起来。 更引得天子震怒,当即下令大理寺严查此案,务必将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捉拿归案。 「慌什么!」牛武志一拍桌斥道,那木桌被他拍得哐当一声巨响,「真破不了案子,狄寺丞又不会把罪责推到你我头上,一个个有什么好慌的。」 有经验的老捕头确实不一样,闻言,几个心慌的年轻差役,肩膀都往下一松。 狄寺丞确实和旁的大人不一样,虽要求严格,但待人宽厚,遇到了难事也自己扛,而不是找手下人来顶锅。 即使破不了案,对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年轻差役也确实没什么影响,只是人难免被焦躁的环境影响。 方小石感觉勉强能喘口气,左右看看,低声问:「这案子真能破吗?前面五位大人都没能勘破。咱们狄寺丞接这个烫手山芋做什么?」 这话听得众人心里一个咯噔,牛武志脸一黑,一巴掌朝他后脑瓜唿啸而去:「本事不大,操心得挺多,没事干就去外头迎一迎,看看狄寺丞回来没。」 牛捕头嫌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条拆家的傻狗,他刚缓和的气氛,又被搅散了,这徒弟带得心累! *** 狄寺丞带着安录事等几人,从刑部取了封存的卷宗,正往回赶。 装着卷宗的马车轮声又闷又重。 狄松实捏捏眉心,想到今早出门前,管家递给他的加急信,趁着这会儿难得空闲,他伸手从怀里取出。 来自冰竹书院的信件,除了他的嫡长子,也没旁人了。 狄松实面色严肃地打开一看,气笑了。 什么叫「二弟痛哭流涕,想必忐忑慌张极了」? 什么叫「爹也曾说资质天定,不可强求,还望爹对二弟宽和些」? …… 对来自弟弟狄先裕的求救,大哥确实花了心思写家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通篇看下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若是早些送来,再配上顾筠的求情,也许狄寺丞就真信了。 毕竟二十多年根深蒂固的认知,哪那么容易动摇? 但现在……想到琉璃莲花灯,想到管家打听来的二房弄了个大傢伙,狄寺丞冷笑一声:「呵,真是小瞧他的面皮了!」 他一忙还忙得没注意到,那小子捣鼓了这么些天,竟还没捣鼓完。 怕不是又在拖懒? 当即吩咐随侍道:「去,回府给二郎说,今日就把东西和文章送来,若再磨磨蹭蹭,让他自己掂量。」 「是。」随侍应道。 *** 狄府。 狄先裕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泪汪汪哭求来的说情,再一次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不仅没帮他成功说情,反而成了他实打实的罪证。 狄先裕此刻一脸呆滞,满眼惊恐,不敢相信地嘶声喊:「什么?!」 「今天?!!」 狄先裕顿时急得跳起来,一蹦三尺高。 顾不上别的,如火烧屁股般冲进书房,坐下来拿起笔就写,活脱脱暑假最后一天才哭着疯狂赶作业的学生。 狄寺丞那句「应该快了。」显然低估了咸鱼的磨蹭程度。 其实显指纹的工具,在从昭哥儿那里薅了羊毛之后,没多久就做出来了。 好不好用暂且不知道,但绝对足够唬人,看起来足够专业! 但写文章这个事,狄先裕就没法薅儿子羊毛了。 小傢伙才开蒙,能认识几个字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还别说,某脸厚心大的咸鱼,还真试图哄过儿子,用的还是老一套「爹考考你。」 咸鱼懒得连招数都不更新,妄图一招鲜吃遍天下。 不,一招鲜吃遍昭昭! 被考的小昭昭还很开心,带着点矜持的自信小表情,中气十足的小嗓音嗷嗷就说:「咱们可以从爹爹当初带我玩天虹的故事开始讲啊!」 他眸子亮晶晶的,小脸上满是崇拜。 「这样大家也就都知道天虹不是喝雨水的虫了!」 说着说着,小孩还手舞足蹈起来:「对了对了,还可以写爹爹知道要去找一种看不见的光!」 狄昭昭说着就激动起来,因为真的听起来就好酷,爹爹竟然知道有一种看不见的光! 小孩越说越激动。 狄先裕越听越沉默。 太阳都晒不干他的沉默。 真要按照昭哥儿的想法写,哪里是阐述原理?哪里有对大理寺显指纹技术的看法?哪里有一点笔墨文采? 分明整个就在讲故事! 如果说狄昭昭最爱听的故事主题是「破案」,那这个故事的主题完全可以叫「我爹真厉害」「大家快来看我爹」 狄先裕听着就觉得社死。 真写出去给人看了,他就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不用活了! 狄先裕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小昭昭的兴致勃勃,还在乐颠颠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过小孩就是小孩,在说到第二次去大理寺听到陶老和丁捕头描述发现指印的困难时,小昭昭忽然咽了咽口水:「爹,昭哥儿想吃鸡丝凉面了,香辣开胃、多多蒜和醋的那种。」 咕咚,又咽了一下口水。 直到狄昭昭叭叭叭地把他的想法说完,努力绷着的矜持小表情,终于维持不住。 仰着小脑袋,用亮晶晶的眼睛巴巴地看狄先裕,脸上分明写着「夸夸我呀~」 狄先裕哪里肯夸? 他把小傢伙揉圆搓扁一通欺负,欺负得吱哇乱叫,泪眼汪汪。坚决要把这种主题的文章,扼杀在摇篮里! 薅羊毛失败的狄先裕,一下就卡在了写文章这块。 不是他磨洋工,而是真的难写! 狄先裕每次落笔都满脸犹豫,纠结着写到什么程度好,写太深了被追问,答不出来怎么办? 写太浅了,太煳弄了,万一被他爹看出来,再以课业态度不端正之类的由头,罚一顿大抄或者挨顿狠骂,那就太不划算了。 狄先裕这篇文章,写出来上辈子毕业论文的架势,要真没人催,他指不定能写个小半年。 忽然接到「论文截稿」通知,慌得一批,简直像是天都要塌了。 「怎么办、怎么办?」狄先裕拿着笔疯狂赶作业般往后写,急得抓耳挠腮,像狼一样叫起来:「啊——呜——」 等他叫完了,竟奇异地传来一道更绵长、更像狼的回声:「嗷呜~~~呜呜~~~」 狄先裕:? 他家没养狼啊! 清脆透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爹,你在学狼叫吗?」 小昭昭探头.jpg 门边忽然露出一个小脑袋,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惊喜和好奇。 「我也会哦!」 说完,昭昭两只小手放在黑绒绒的头顶作狼耳朵状。 仰起小脸朝天,摇头晃脑,同时张嘴大喊:「嗷呜~~~呜呜~~~」 狄先裕慌张的心,忽然一下落了地。 交功课怕什么,带崽一起去啊! 要真有难题,让昭哥儿上,他负责摇旗吶喊助威就行! 虽然这只崽有巨大的背刺嫌疑,但真有事的时候,是真的给力,真的上的! 狄先裕抱着良好的心态,边瞅小昭昭,边嘀咕:「既然有坑爹这个词,那肯定也能坑崽吧?要不然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吗?」 用一秒钟说服了自己,狄先裕就开始没公德心地忽悠儿子,他理直气壮: 「爹今天要去大理寺送紫霸王。」 狄昭昭一下来了精神! 「爹听说啊,大理寺最近有一桩特别难、特别奇怪的案子,十几年都没抓到兇手,昭哥儿要不要……」 十分了解小孩那点爱好和小九九的爹,一忽悠一个准。 狄昭昭一下忘了狼叫,小手拉住爹爹的袖口兴奋喊:「爹爹带我去!」 狄先裕一本正经:「爹爹这是去做正事。」蔫坏的爹又在逗儿子,也实在不怪祖父一见荒唐事就往他头上想。 狄昭昭小手拉着袖口就摇,边摇边央求:「带昭哥儿一起去吧,爹爹你最好了,爹爹爹爹……」 狄昭昭这些日子开蒙认识了不少字,正每天磕磕绊绊地抱着带回来的那摞书读,可字又认不全,故事也断断续续读不通。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块香喷喷的肉,在小孩鼻尖晃啊晃,晃啊晃……看得见、闻得到,就是吃不着! 实在是把小孩馋得心痒难耐、抓耳挠腮,勾得他每日哼哧哼哧地卖力学。 可这才学了多久?哪有那么快就能通读文章? 狄先裕这一钩子下去,小孩直接开心得蹦起来,嗷呜一口把钩咬住。 本就想带昭哥儿一起去交功课的狄先裕,满意的收钩,抱着小傢伙就走。 为了缓和一下「我是去交功课」的紧张,狄先裕还特地让小厨房准备了鸡丝凉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天气燥热,吃点凉面最舒坦,又辣又香又开胃的正好。绝对不是狄先裕对突然来到的「论文截稿」颇有怨念,所以偷懒不想琢磨新花样。 马车穿过一条条街巷,都能依稀听到外面传来百姓的议论声。 「指不定是哪家黑良心的酒楼干的,把生意不错的对家都烧了,那不就自己挣钱了吗?这些年被烧的,可都是客似云来的大酒楼。」 「造孽啊,也不知道一间酒楼烧了多少银两。怎么就抓不到那个放火的人?」 「得了吧,你挣着摆摊卖菜的这点钱,还去可怜那些富老爷,指不定就是他们作恶,被欺负的平头百姓反抗报仇呢。」 …… 狄昭昭诧异地小嘴微张,问:「爹爹,这么多人都知道啊?」那他为什么不知道呢? 「上次有酒楼被烧,你才两岁,知道个啥?」狄先裕在马车上还有心情调侃儿子两句。 直到进了大理寺,凝重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他忽然才惊觉,作为吃瓜群众讨论起来是挺热闹,但转换身份一想,这舆论压力也太大了吧? 他也一下焦急起来,「咱赶紧的。」可别耽误了事! 狄昭昭见大家好像都很担心的样子,也忙点小脑袋:「昭哥儿也来帮忙。」说着他就帮忙用小手去推大架子。 没关系,他有紫霸王,还有蘑菇字条!他还看了好多抓坏人的书!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没开蒙的5岁小孩了! 小孩顿时气势汹汹起来,稚嫩小嗓相当霸气地喊: 「沖啊——!!」 狄先裕:? 不就是推个架子吗?他甚至疑惑地低头看看面前的大架子,难不成有什么他都不知道的玄机? 这个大架子如小孩期待的那样好移动,稍微用力一推,就自己咕噜咕噜往前跑。 不论是上头三块耀眼的琉璃片,还是下面足够专业唬人的大型移动可旋转支架,都尤为吸引人眼球。 还有目前在大理寺有「送饭=送案犯」美名,集风水、玄学、运道等诸多名头于一身的父子俩一起出现。 不少内心焦躁的差役,走着走着就下意识往这边靠,忍不住侧头去看狄昭昭他们。 父子俩才走到一半,后面就乌泱泱跟了一大团人。 第19章 昭昭进现场 大理寺, 内院。 二三十个壮汉围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瞅着墙上一大片亮彤彤的七色光,稀奇的、诧异的、忐忑的……什么表情都有。 活像是当年年轻时第一次抓到杀人犯要去审问, 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有些跃跃欲试,又有点紧张畏难。 「这大傢伙还真能照出天虹。」 「那王寺丞的那盏琉璃花灯为什么不行?不都是琉璃吗?」 「谁知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方小石跃跃欲试的撺掇,用胳膊怼怼旁边的人,「要不去按个指印试试?」 「你去!」 狄先裕操作着支架和三稜镜,被一群比马高,比牛壮、一拳带走三个的汉子兴致勃勃地围观。 感觉怪怪的, 但好像还有点新奇…… 也十分接地气。 他想起上辈子, 读书的时候,学校图书馆门口突然摆了个大白机器人,白白胖胖的, 说的话也带点机器音的软萌。 那时候机器人还不常见, 但凡要进图书馆的学生, 一个两个都上去兴致勃勃地逗两句「hi,大白」「大白, 你有什么功能?」「大白,你觉得你聪明吗?」…… 刚开始那几天, 一股新鲜劲儿, 总能看到那机器人被一群好奇学生围观。 何其相似! 果然爱看新鲜, 爱凑热闹都是人之天性。 狄先裕乐呵呵的,还推推身边有点气鼓鼓的小傢伙:「你要不去玩玩?」 …… 他们刚到的时候, 就听说狄寺丞和另外几位寺丞在里头商讨案子, 干脆就在外头等着。 好奇地跟过来的差役就忍不住了, 便有胆子大的起闹说想看。 狄先裕也没事,让他闲着坐在那里,被来往的人瞧,还怪不自在的,就应了。 见这么多人,小孩多兴奋啊,跳着喊:「我来、我来!爹爹我来……」 「行吧,你来。」狄先裕也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他还乐得轻松。 狄昭昭兴奋地把架子推到太阳下,然后垫脚、抬头、伸手,傻眼了。 他够不着! 狄昭昭小脸满是错愕和不敢相信。 小身体使劲儿往上伸了伸,像是小面团被拉长一样,还使劲儿垫脚! 结果手指头连三稜镜的边都挨不着。 狄昭昭小脑子里浮现自己曾经说过的要求「要大」 可是……现在还矮矮小小的昭昭终于想到问题在哪里了,他委屈巴巴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 这么高大,这么威风,这么厉害,完全是按照小昭昭最期待的模样做出来的,可以说处处都卡在了小孩的审美上。 小孩脑子里幻想了好多次,自己超厉害地用它照出痕迹,然后就威风凛凛地把坏人抓回来了! 可他腿短手短,根本用不了,呜呜。 委屈又伤心的狄昭昭抽了抽小鼻子。 没忍住酸酸的鼻头,仰起小脑袋喊:「爹爹~」 又看看狄先裕的大长腿,哭唧唧地说:「这太高了……吸,昭哥儿够不到…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狄先裕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收住呢,这是不掺杂一丝父爱的纯纯快乐。从看到小短腿的昭昭使劲儿垫脚,还有可怜又不敢相信的模样,他的笑容就越来越大。 见小孩要哭了,他也不慌,带崽经验丰富的咸鱼努力收住笑容,低声说:「好多人看着呢。」 可不是,一群围观的壮汉们,此刻都努力憋着笑呢! 狄昭昭的哭声忽然一顿。 意识到有好多人,狄昭昭小脸霎时通红,含着泪泡的乌眸,一下就把眼泪憋回去了。 小孩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的,红着小脸努力扬声朝人群喊:「我没哭哦!」 「哈哈哈——」周围的差役们本还忍得住,见他这副欲盖弥彰的小表情,彻底绷不住,朗声笑起来。 小昭昭顿时就气鼓鼓的,气得两颊鼓起,哼哼地找个台阶背对着大家坐下,不理人了! 狄先裕也嘴角上翘,也不急着哄崽,乐呵呵地握着三稜镜调节角度。 这架子倒是没什么技术含量,下面加几个轮子,就能方便移动。 上面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东西,狄先裕一说,那木匠就立马给出了法子。 说白了,就是个葫芦一样的小东西,两头圆,中间凹。把两头各卡进支撑的木棍里,就把两节支架连起来了。 衔接的这个小物件打磨光滑,就能随意转动。再加一个固定的木扣,用手调节好角度后,把木扣一卡,就固定住了。 说起来简单,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用起来也方便得很。 反正狄先裕随便调调,就把一道七色光打在了屋檐下一块阴凉的墙壁上。 虽然琉璃片没有想像中那么清透,还带点颜色,但怎么说也是实打实的三稜镜,可比什么琉璃灯好用多了。 还一照就是一大片! 别说头一次见的差役们兴奋又忐忑了,连气唿唿的狄昭昭都小眼睛忍不住朝墙上瞟。 听到爹爹的喊声,小孩一下就高兴起来:「好呀!」 「大天虹,我来啦!」边喊边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往墙边跑,跟个小老虎一样有劲儿! 完全看不出前几分钟气唿唿的模样。 见小孩都敢往上凑,原本远观的差役们,也不再拿不准了,压不住好奇心地跟上去。 狄先裕顺势调整了一下支架上的三稜镜,让那一团七彩光高度变矮一点。 小昭昭一下被围了个严实,除了光射过来的方向有个缺口,身边乌泱泱都是人。 狄昭昭兴奋坏了,小巴掌往墙上一拍,然后兴奋喊:「爹爹,快用紫霸王照它。」 狄先裕配合地偏了偏三稜镜,一个紫幽幽荧亮亮的模煳小巴掌印,引得一群人下意识往前走两步。 「还真是!」 「刚刚还看不见的。」刚刚还撺掇人过来的方小石现在凑得比谁都近,忍不住朝旁边墙壁上拍了一巴掌,啥也看不见! 「啧啧——」 狄昭昭高兴地摇头晃脑,开心的和大家讲起来。 一会儿说紫霸王这个名号,一会儿又聊别的几种光,比如绿油油的光侧着照灰尘看的特别清楚,还时不时就夸一句爹爹。 「我爹发现的紫霸王哦!」 「我爹爹想出来的,是不是很聪明?」 什么人生境界还是太深奥,小孩记住了师父说的话,但是在目前5岁小孩的小脑瓜里,爹爹在水里高高兴兴地飘,和他夸夸爹爹完全不冲突啊! 听狄昭昭讲这个天虹,看小人在七彩光里来回蹦跶,一个个藏得深的痕迹,轻松就能被看见。 对一群天天找线索的差役来说,真是有趣又惊喜体验。 虽然小孩有些夸张,把他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是不得不说,狄先裕往那一站,表情淡淡地操作一下支架上的琉璃,七彩光指哪打哪,那架势,还真挺唬人的。 众人脑海里都不由升起一个念头——狄先裕还真挺厉害的,这都能想到。 对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照彩虹游戏已经不感冒的狄先裕,这会儿都在想了,等这次功课交了,他就可以回归从前那种躺平咸鱼生活了。 美滋滋! 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狄先裕的咸鱼畅想。 「都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都没事干了是吧?」 好奇围观的差役顿时如鸟兽散,唯有狄寺丞手下的无处可逃,连忙站直身体作严肃状。 狄寺丞面无表情,将目光从墙壁上收回来,对父子二人沉声道:「你俩跟我进来。」说完,转身就往里走。 本就心虚的狄先裕:!!! 忽然心虚的狄昭昭:!!! 刚刚好像是有点闹腾? 小孩心砰砰跳,扯扯爹的衣摆,小声:「爹爹,祖父会不会生气了?」 狄先裕的心砰砰跳地更快,更勐,那忐忑的表情,就差一把抱住昭昭,吶喊:靠你了,我的崽! *** 穿过外间,食盒还放在熟悉的圆桌上,又过了一道门,这才到了内间。 特别宽敞! 屋顶极高,一根根粗大的圆柱如同参天古木般屹立,给人以稳固厚重之感。 最显眼的,就是最中间那张宽大的长胡桃木桌,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证物盒、卷宗、捲轴、文书…… 长桌旁围坐着好几人,都穿着绯色官服,眉头紧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狄昭昭乖巧极了,和爹爹在旁边的小角落坐下。 乌亮的眼睛里写满好奇,小耳朵竖得老高。 「令郎是来送显指印的琉璃灯的?」 「指不定对这案子有些帮助。」 狄寺丞不置可否,正色道:「咱们继续刚刚分析的……」 因为太闹腾,被捉进来的一大一小:「……」这会儿更是乖得跟被猫妈妈叼住后脖颈的小猫崽似的。 怂兮兮.jpg 桌上有些乱,大理寺的六位寺丞全都到齐,纷纷眉头紧锁,神情焦灼。 大理寺一共六位寺丞,平日里分工不同,有的负责复查、重审各地送上来的案件,还有的负责覆核死刑,有的出使到地方覆审,有的负责京城现案…… 相比之下,还是负责京城现案的压力最大。 比起对下办公,地位属上级,肯定是在京城这个举人多如狗,官吏遍地走的地方负责现案压力大,责任重,牵连深。 现在可没法讲究这些,即使狄寺丞被点为这个案子的主审,但整个大理寺谁也逃不脱。 任谁都想得到,大理寺卿上朝时,难道还会说是因为某某寺丞能力不行,才没破案吗? 若是那样,只怕会被怒嘲:「难道偌大的大理寺,找不出一个能破此案的人?」再被喷个狗血淋头,可能还要被言官参上好几本,冠上废物、吃干饭等臭名。 对此,三年前负责此案的周寺丞深有感触,他继续之前的话题,总结道: 「总之,当年先是考虑被烧酒楼主家、掌柜等人有无仇家。酒楼上下的人都查过了,没结果。后来又试着比对几家酒楼有没有重合的可疑人物,如掌柜小二杂役,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这条路,就只能搁置了。」 「二是,考虑对家酒楼僱人纵火。但是也没查出对家云福酒楼有僱人纵火的线索。」 「我当时还让人去查五家酒楼被烧,最得益的是哪家酒楼,结果也无。几家酒楼分处城南、城西、城北、城东,根本没有酒楼和他们都处于竞争关系。」 目击者、纵火工具…… 一条条排查说完,最后周寺丞苦笑,「当时我都在想,会不会是两个疯子,随便挑个酒楼就烧了。」 听到前面排查都面不改色的狄松实,却在听到这句「随便挑个酒楼」时眉心一拧。 「真要这样,那就麻烦了。」王寺丞苦着脸说,「酒楼被烧过,又被水和沙土扑过,本就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痕迹,若是还没一点仇怨纠葛,那这案子怎么破?」 屋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狄先裕在一旁都听得心慌,直咽唾沫,好傢伙,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而且他爹怎么又管这种死难死难的案子? 这要是破不了,不仅落个骂名,政绩也不好看,多亏啊! 狄昭昭就不想这些复杂的事了,乌眸亮晶晶的看祖父,单纯又崇拜的小声感慨:「祖父好厉害。」 「嗯?」 「大家都觉得难抓的坏人,祖父来抓!」 「傻不傻?」狄先裕刮他小鼻子,声音再压低,「你没看个个都当烫手山芋,往外推都来不及。」 「可是,」狄昭昭小手攥了攥胸口的衣服,有点疑惑,「可是如果祖父也往外推的话,那坏人岂不是没人抓了?」 狄先裕沉默,甚至有些不知该怎么对上昭哥儿那双黑白分明、写满赤诚的眼睛。 他从来觉得世界少了谁都转,可抬头向不远处看去,记忆中平日沉稳内敛的狄松实,此刻眼神极为专注,似鹰如刀。 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冷静而锐利的气场,好像一头镇守领地的威严雄狮,让人不敢升起一丝侵犯之心。 「爹说错了,你祖父真厉害。」狄先裕摸着小傢伙的头,低声说,语气中有些道不明的滋味。 「是吧!」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小语气得意骄傲的不行。 他祖父诶! 超厉害的!!! *** 狄寺丞很快分配起任务来,平日若想借人用,那是难上加难,毕竟谁不缺人手? 但现在不同。 「周寺丞,你派人将酒楼所有人都带回来,昨夜行踪一一做笔录询问,连询三遍,若有可疑者增至五,再往前追一月行踪……」 「王寺丞,你派人排查全京城售卖油火……」 …… 尽管是同级,但狄松实是这个案子的主审,既担了最大的责,也自然有最大的权力,此刻安排起来,巨大的工作量砸下去,丝毫不见手软。 破案就是这样,即使是前面五个人都走过的路,也不能说放过去,万一这次兇手就在某处漏了破绽呢? 退一万步说,也许这次纵火的人,压根就不是连环纵火案的兇手,而是酒楼内部起了龌龊,模仿那个纵火狂徒烧了自家酒楼。 若因为前五任留下来的信息,认定是外人所为,岂不是放过了兇手? 「啧啧——」狄先裕听着就感觉累,这种全方位、地毯式的大排查,得忙活多久啊? 累死人不偿命! 难怪之前听说什么警察蹲守十天半个月,二十四小时盯人,刑警总是加班之类的报导,电视剧里都好多不眠不休熬通宵的片段。 咸鱼缩缩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可怕! 几名寺丞皱着眉头,带着属于自己那部分的卷宗,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你等会儿带上昭哥儿去着火的酒楼勘察,看能不能发现可用的证据。」狄寺丞走过来,安排道。 「啊……」只等着交文章的咸鱼呆滞,但对上他爹锐利的目光,连忙应,「哦哦,好的!」 被安排了任务小孩却很积极,眼眸亮晶晶的,腰杆笔直,挺起小胸脯:「我会认真去找的,爹爹也会努力的,祖父你放心好了!」 狄寺丞摸摸小昭昭的头:「乖。」又吩咐,「你们等会儿去找陶老,他会跟你们讲进火烧现场的规矩。」 父子俩一齐点头,甚为乖巧。 *** 去酒楼的路上,狄先裕才回过味来。 他爹居然连崽都不放过,就昭哥儿那双眼睛,妥妥勘察现场工具人啊! 调用一切能调用的资源是吧? 「得亏是没有压榨童工这个概念。」狄先裕嘀咕,想想又不对,好多夫妻餐饮店好像也让家里小孩帮忙来着。 再低头看看兴致勃勃的小傢伙,行吧,被使唤的人自个儿都还乐呵着呢! 狄昭昭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那小步子走的都快要跳起来了:「爹爹,咱们要去抓坏人了!」 「嗯嗯,你别激动。」 「爹爹,我还是第一次去被火烧的地方。」 「嗯嗯,爹也是第一次。」 「爹爹,咱们有紫霸王,肯定能找到坏人留下的痕迹,祖父到时候就会夸你啦!」 「嗯嗯,爹……」狄先裕赶紧低头,十分警惕,「不对,夸我做什么,你找到痕迹关我什么事?」 臭小子又想坑爹! 狄昭昭昂着小脑袋看他,美滋滋地夸:「爹做了这么厉害的紫霸王啊!」 狄先裕扶额,觉得头痛得很,谁教的?到底谁教的! 他心累地把傻儿子打发走:「你去陶老那儿问问,等会要注意些什么,免得等会出错。」 *** 瑶台雅云阁。 这个在京城风靡一时的三层酒楼,如今在大火下付之一炬。 周围全部被封锁起来,有专门的差役看守,闲人不得靠近,以免破坏了现场的痕迹。 陶老边带他们往里走,边说:「封锁的时候,我就看过一遍,狄寺丞也亲自来检查过一遍,记录了门窗开合、火势发展等情况,关键地方也围起来了,看到围线别碰就好。」 狄昭昭换了鞋,又戴了手套,跟着陶老顺着没围起来的窄路,往酒楼后院走。 他小脑袋左看看,又看看,细蚊声唿喊:「小蘑菇~小蘑菇~」 那声音,就跟唤小狸奴似的「咪~咪~咪~」 可惜走了一路,到处都被烧得黑黢黢的,一个蘑菇字条都没有。 狄昭昭又诱惑道:「小蘑菇~昭哥儿认字了哦!」 还是没有,小孩嘆口气。 「到了。」陶老道。 狄昭昭又一下精神,看着眼前烧得厉害、到处都黑黢黢的屋子,惊嘆地说:「这里烧得好厉害。」 陶老介绍:「旁边那间是存放食材的院子,这间是存放一些没那么重要的厨房杂物,火就是从这里烧起来的。」 狄昭昭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探头朝里面看。 灰扑扑的地上有一些脚印,屋子中间有一个柴火堆一样的东西,杂物乱糟糟的一片,其余也就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来了。 「这个柴火堆一样的东西,是放火的人堆出来的吗?」 陶老点头:「是的,别小看这堆东西,厉害着呢,泼些油,烧起来火又凶又勐。」 狄先裕也好奇探头,「唔」了一声,什么也没看出来,觉得悬,有线索也多半被烧毁了,随口接:「那这人肯定擅长烧火吧?」 狄昭昭皱巴着小脸:「可这人放了六次火,原本不会烧火的人,烧了六次也该会了。」 狄先裕:「……」 好像也是! 咸鱼头疼:「算了,咱开始吧,趁着现在还有太阳。」 狄昭昭也抬头问陶老:「咱们要先找可能是坏人留下来的东西吗?」 陶老苦笑:「早上我就来找过了,没发现,而且这本身就是一间杂物房,连酒楼的人都不记得到底往里面放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狄昭昭也小大人似的嘆口气:「那好吧,咱们开始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线索。」 狄先裕积极:「我来打光!」 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正,他就是一个照看昭哥儿+器械操作工具人,至于帮忙找痕迹?他不脸盲就不错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明智,顺手操作一道七彩光照进屋子里。 空气中悬浮的灰尘颗粒,各种烧焦的、烧成碳的、没烧太狠的物品表面,都浮现出许多肉眼分辨不出的细节察觉。 就跟很多吸尘器加了绿光显尘一样,绿光一照,看着还挺干净的地板,结果全是灰和小碎渣。 让洁癖者抓狂,让强迫症爆炸。 「嘶——」 「能看到的东西,还真不一样!」 跟在陶老身后的两名差役、一名录事都感觉眼睛被亮瞎了,脑袋突突突的,就跟被人狠揍了一顿,眼冒金星一样。 真的在现场看到细微痕迹被暴露,那种震撼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好像会法术的妖怪,硬生生从眼睛上碾过去。 「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这个天虹灯……」脑海中甚至回忆起他们曾经苦哈哈的一寸寸拿着竹镊翻找,眼睛都要看瞎了的日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狄昭昭可不觉得离谱。 他小脸认真,跟着陶老一寸寸仔细看起来。 起初小孩还乖乖跟在陶老身边,没多久,老胳膊老腿的陶老,就跟不上小孩的体力了。 别看狄昭昭小,但每天生龙活虎到处撒欢的小老虎,精力体力都充足得吓人。 又坚持了一会儿,看了半边屋子。陶老手扶着老腰,有些关切的口吻: 「昭哥儿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要是不舒服就说,让你爹带你出去休息会儿。」 「不会啊!」狄昭昭看得可起劲儿了,他原来只能听人讲,在脑子里想故事里的画面,现在终于可以自己试试了。 就跟期待游乐场好久的小孩,去到游乐场看什么都想玩,兴奋又快乐,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陶老:「……咳咳,那昭哥儿先看,要是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他顿了顿,「爷爷累了,先休息会儿。」 然后陶老发现,小孩看现场的速度,好像比刚刚更快了。 他想,会不会是小孩性子不定,看得有点糙? 马上就听小孩清脆的声音,有些惊喜地喊:「陶爷爷,我发现指印大多都留在刀面、铁器、陶瓷上!」 陶老仔细想想,也是,这些不像木头、布料之类的会烧成灰炭。 甚至指印烧过之后,还更不容易清除。 就是一般都被烧坏了,残损得厉害,煳成一团。 一个多时辰过去,细细勘察完一圈。 发现了三十多枚残损严重的指印,几组可疑的脚印,可疑但不知如何造成的痕迹,火堆里已经成灰的引燃物,已经烧成炭的疑似装油的木桶,破损菜刀数把,掏火钩一柄,零碎的小东西…… 狄先裕松了口气,总算完了。他看了看,烧成这样,估计很难起作用。 陶老也嘆口气,对跟来的录事和差役道:「位置、物品、大小这些都记清楚。能带回去的就先带回去存着,看以后能不能起点作用。」 「咱们不用这些证据抓坏人吗?」蹲在地上看火堆的狄昭昭,勐地站起来,小脸写满了不敢相信。 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出来的! 正在不断书写的录事笑道:「这些都没什么用,多办几件案子就知道了。」 「怎么会没用!」小孩着急了,连忙指着火堆侧边一个丑乎乎的缺口说,「我觉得这个可能就是放火的坏人拿东西捅开的。」 他总去小厨房,看过烧火的人时不时拿东西在灶里捅一捅,挑一挑,让火烧得更旺。 狄昭昭连说带比划:「虽然有可能是用木头捅开又丢到火堆里烧,但万一是拿这把长刀,或者那柄掏火钩捅的呢?」 小孩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眉飞色舞道:「这样的话,那些指印里说不定会有放火的坏人留下的!」 陶多下意识:「可这些指纹烧过损毁得厉害,没法拿去找人。」 这时候官吏一般也都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因为难发现,难比对,没有指纹库等等原因,这个时候,只有清晰的、单独的指印,或者兇器上的关键指印,才会被重视。 一旦指印模煳、指印过多、来源过杂,基本就难起作用了,这时候的官差,一般都会选择走其它的路走。 陶老几十年都是这么做的,也是所有人的共识,惯性思维一时还没变过来。 「不不,不是这样的。」狄昭昭小脑袋摇得飞快。 他严肃着小脸说: 「我们可以反过来用!我们把摸过这些刀、陶器瓷器的人都找来,把他们的指印都剔除掉,剩下没人认领的指印,就有可能是坏人留下的!」 有可能得到一枚疑似纵火犯留下的指印! 听到这个可能性,在场几人瞬间精神一振。 陶老急切道:「快去请狄寺丞来!」 *** 狄寺丞是掌握全局的,把酒楼过了一遍后,又去细细询问酒楼掌柜、管着后厨一摊事的主厨。 听到陶老的消息,立即走到后院来,问:「怎么回事?」 陶老复述一遍,然后道:「若真找到了纵火者留下的指印,以后要是有了怀疑的对象,那就可以直接抓回来比一比。」 狄昭昭也连连点头:「要是比对上了,还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进来过这间屋子,那就是有问题!」 狄寺丞眸光一沉,当即对随侍吩咐道:「回大理寺去取第一批口供来。」 *** 两盏茶功夫后。 昭昭拿着一张后厨杂役的口供,看着上面的红指印,在一枚枚煳成一坨的指印面前,来回对比。 陶老也聚精会神的一个个盯着对比。 火烧过的指印变形还是太严重了,他揉了揉眼睛,觉得实在吃力。 一群人静静地看着,嘴巴开开合合,有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煳成这样的指印,真能认出来? 怀疑着,怀疑着……狄先裕忍不住凑到他爹狄寺丞面前,犹豫问道:「爹,你有没有觉得,那些黑乎乎的一坨,像是千蝶酥饼,还是烤焦的那种?」 他其实更想说手抓饼来着,那些黑黢黢的一坨,跟一张张手抓饼有什么区别?还是烧煳的手抓饼。 狄昭昭的行为,在他眼里,跟拿着一张手抓饼的照片,去一堆手抓饼里找照片原主没什么差别。 还是烧煳、撕碎的手抓饼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这简直比去猪圈认猪都离谱,狄先裕努力给昭哥儿可能失败先铺垫铺垫,免得等会儿他爹严肃着脸说两句,小孩哭了怎么办! 这种可难哄了! 他才刚刚给狄松实铺垫到一半。 屋子里传来狄昭昭兴奋的喊声: 「爹爹!!!祖父!!!」 正在聊其中难度的狄寺丞和狄先裕一愣,脑子里酝酿的想法都被这一嗓子喊空。 狄昭昭小短腿都快倒腾出残影了,嗷嗷叫的小老虎一下从屋里冲出来,跑到祖父面前。 扬起小下巴,乌眸亮晶晶地指着屋里说:「祖父!!我发现一样的了!就在那把菜刀上!」 狄寺丞让人把菜刀取来,低头一看,菜刀上那一坨指印,嗯……还真有点像千蝶酥饼,黑煳的那种。 虽然有指印被蒸熏法处理过的原因,但实在是难以辨认。 一旁的狄先裕使劲儿揉揉眼睛:「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爹爹你看这里有个小分叉,整个形状还像是很多个圈,然后这里……」狄昭昭有模有样的讲起来。 好像真很信任爹爹能听懂、学会一样,讲得十分仔细。 狄先裕:「……」 别说这么小的指印了,把一头猪染个黑毛,再用火燎一下猪头,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狄先裕去看狄寺丞。 祖父倒是认真在听、在看,觉得小昭昭说的很有可行性,从大的纹路去筛选第一遍,再用一些小的特殊点排除,就能锁定相似的几个指印。 再对着那么两三个少数指印,一个个细细分辨特殊点,看纹路的形状和轮廓,若能一一对上,便就成了。 狄松实仔细对照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神似,但他性子稳妥:「把这把刀拿回去问问。」 很快,那拿着刀赶回大理寺的差役回来了:「那后厨杂役说,这刀是他前不久放进杂物间的。」 众人一怔神,惊得瞳孔一缩。 又很快惊喜,「看来这法子没问题!」 当即,陶老带着几个技术不错的差役,忙活着把指印用烟墨法拓印到纸上留存。 牛捕头刚忙完回来,又风风火火的带着手下差役去按指印,凡事有机会、有可能、有嫌疑进出杂物间的,全部都喊来摁指印! 这些人大多正在大理寺被询问,录笔录,也好找。 即使小孩的要求麻烦些,要摁那种完整的,前后左右都有的指印也没关系。 让人转着手指多摁几下就好了! 唯一困难,就是有些人突然嚎啕大哭,悲伤至极:「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去顶罪啊,真不是我放火烧的,我还等着领工钱买鸡吃呜哇——」 脑补冤案、背锅、定罪、杀头一条龙的人,哭得跟孩子一样惨。 怎么解释都不信。 最后大理寺差役不得不换上了巴掌大小的纸,确定没法在上面写几行字,才让人按下了指印。 *** 这些就没狄昭昭什么事了。 兴奋好几个时辰过后的小孩有点蔫蔫的,眼睛也有些酸酸的,被爹爹抱在怀里往回走。 虽然有点累,但有新奇的收穫,小昭昭觉得好满足,他闭着眼睛,把小脑袋搁在爹爹肩膀上,软乎乎喊:「爹爹~」 「嗯?」 「昭哥儿今天抓到坏人马脚了诶。」小孩嗓音喜滋滋的,像是吃了糖。 被爹爹抱着的小孩,黏黏煳煳地把小脑袋埋入爹爹肩窝:「爹爹,今天昭哥儿好开心,爹爹有没有很开心啊?」 狄先裕心都软乎乎的,逗逗精气神十足的小老虎好玩,这样的昭哥儿他可捨不得。 他调整一下姿势,让小孩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一些,宠道:「想不想吃糖葫芦?」 很快,小孩左手冰糖葫芦,右手烤鸡腿,吃的一脸满足。 吃饱后就满足的闭上眼,小手搂紧爹爹:「爹爹抱我回家,我好睏呀。」说完就美滋滋地在爹爹怀里睡着了。 梦里都还有冰糖葫芦和烤鸡腿的香味,小嘴角一直扬着。 *** 翌日。 「爹爹、爹爹快起床啊,太阳都很高啦!」 睡饱了的狄昭昭活力满满,又变身小老虎。 他跳到床上去闹还没睡醒的狄先裕,小手一个劲儿的摇:「爹爹,咱们还有事做呢,我下午回来还要念书的。」 狄先裕:气! 还我昨天晚上的乖崽! 等到了大理寺。 狄昭昭拥有了一张临时专属于他的大木桌,上面摆满了指印! 小傢伙踩在椅子上,人站得高高的,斗志昂扬地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开始玩自创的「连连看」小游戏。 左边是一堆从现场找出来的黑煳指印,右边是几十张差役们搜集来的,有可能进出杂物间的后厨、小厮、杂役等人的指印,清晰完整。 狄先裕瞅了一眼,呵呵! 这和手抓饼有什么区别? 这年头,手抓饼也分高矮胖瘦了? 还只给一小片,甚至可能拉扯变形了,这让人怎么比!总不会是在脑子里復原吧,这小脑瓜去做数学图形题,会不会轻松满分? 狄先裕复杂地看桌上那些「小号黑煳手抓饼」,漫无目的地咸鱼式摸鱼瞎想。 其实狄昭昭做起来也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一方煳得那么厉害,不是随便一个人来都能辨别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小孩做得格外认真,好半天,头都不抬一下。 陶老力有不逮,这会儿只能坐在旁边,等着覆核确认。 对陶老来说,几十张比几十张实在有些艰难,但是小昭昭比对好之后,他再一对一的看,还是可以的。 虽然难度也不小,但是染黑了,还火燎过的炭猪,只要是挑出来单独放的,不在一大群猪圈里,他还是能认出来的,比某咸鱼段位还是强了不止一点。 狄先裕无聊,又想,他也没事,要不去给昭哥儿买点吃的?小孩这会儿正专注,不觉得,等会儿估计要喊饿,喊脑袋昏昏想睡觉了。 正想着,就见一穿紫色官袍的大人步履急切的走进来,一副没睡觉,焦头烂额的样子。 狄先裕竖起耳朵,很快从周围听出,来人好像是大理寺卿。 哦豁! 来人见到大木桌上的两堆指印,还有正踩着椅子,专注玩「连连看」游戏的小孩,顿时神色一喜。 他迫不及待地走过来,像是生怕吓着小孩一样,挤出温和慈祥的笑容,轻声问:「昭哥儿吧?比得顺不顺利?」 这声昭哥儿,真当把关系拉得很近,口气很亲切和蔼了。 狄昭昭听到后,却连忙用小手捂耳朵,眼睛抬都不抬一下,视线黏在指印上,稚嫩的小嗓音急切道: 「别跟昭哥儿说话,别说话、别说话!这枚马上要好了。」 「好好好,我不说话。」那紫色官袍的男子连退两步,神色紧张,生怕惊扰了小孩的状态。 就现在这种时刻,天大地大,线索最大。 天塌下来都可以! 谁也别想扰了案子线索,他自己都不行。 他干脆绕了半圈,到侧边,想看看桌上的情况。 他看到除了桌子两旁的两堆指印,中间已经摆放着好些配对好的。 有的三张放在一起,有的两张放在一起。 他也是有点这方面能耐的,盯着一组指印来回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像一个人的! 他的表情顿时更郑重了。 现在大理寺上上下下都在忙活,牵动了不知多少人的关注,没谁敢轻视。可偏偏这么多人撒出去,愣是一点纵火犯的影子都没摸到。 话说回来,要是真这么好找,也不至于拖成十多年的悬案了。 故而,狄昭昭这里如今有希望,哪怕是一点点,他无论无何都是不想影响的。 于是,他把目光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 看我作甚? 又不是我比指印! 但是这种时候,也实在是不好装没看见,人明晃晃的一身紫色三品官袍穿在身上呢! 于是狄先裕硬着头皮开口,问:「您找昭哥儿,是有什么事吗?」 第20章 昭昭夸爹爹 有什么事? 很纯粹的一记咸鱼直拳, 不带任何弯弯绕绕的心思。 却硬生生把大理寺卿高致远给问得卡住。 高寺卿自认在官场混迹多年,既擅长处理上峰关系,还精通调配手下官吏, 自问在官场中绝对没有「与人打交道」的问题可以难住他。 如今他去看不远处的狄昭昭,小孩正趴在桌上,歪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指印。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若是下属有了这么大的突破,该催的催、该施压的施压,该鼓舞的鼓舞,该利诱的利诱…… 总之他绝对有信心, 让人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做好。 但是看着还要踩在椅子上补身高的小孩,高寺卿:「……」 小孩子! 看起来也就四五六岁的样子, 这个年岁的幼童, 可是出了名的闹腾、不稳定。 说哭就哭, 说笑就笑,说不干就不干, 你还能拿他怎么着不成? 没看狄寺丞都派了一个当爹的,专门看着才放心吗? 高致远头一次感受到了挑战, 谁也没和他说过, 当大理寺卿还要学会哄孩子?主要是别的威逼利诱手段风险太大, 他也不敢贸然尝试。 但问题是,这个年岁的小孩要怎么哄? 他轻咳两声, 面对狄先裕的语气也忽然柔和了一个度:「也没什么要紧的, 就是看看昭哥儿缺点什么?昭哥儿有什么喜好的吃食, 比如冰糖葫芦?」 几乎没有带孩子经验的高致远,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一个冰糖葫芦。 但就这么巧,恰中红心! 狄昭昭还真爱吃冰糖葫芦,甚至吃到小牙梆梆痛,最后可怜兮兮地被限制了吃糖葫芦的数量。 恰好分辨完一组指印的狄昭昭,小耳朵轻动一下,脑袋立马抬起来,脆声:「谁在吃糖葫芦!」 怎么可以背着昭昭偷吃糖葫芦呢? 狄先裕:? 他刚刚还想,要不要去给儿子买点吃的,就有自己送上门来。 好事啊,还免得自己跑腿了。 好事! 狄先裕上前揉揉小傢伙的脑袋:「没人在吃,小昭哥儿想吃吗?」 「想!真的可以吗?」小昭昭眼睛乌亮乌亮的,抓坏人居然还有奖励糖葫芦的,这也太幸福了。 「今天破例,可以再吃一次,再买点你喜欢的零嘴。」狄先裕估算一下时间,「差不多再看一组指印,就备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狄昭昭小脸好像都一下亮起来,整个人都兴奋得像是在发光,欢唿道:「那就这么说定啦!」 想到爹爹偶尔不靠谱,他连忙又大声补充,「骗人的是小狗!」 「行,骗人的是小狗。」狄先裕乐呵呵的和小孩拉钩钩。 狄昭昭一下觉得好有力气,歇也不歇的赶紧埋头看指印。 赶紧找出一对来,昭昭就有好吃的啦~ 狄先裕也不急不忙地往回走,然后……看向高致远。 那意思很明显——骗人的是小狗。 大理寺卿:「……」 狄家二郎,果然名不虚传! 高致远吩咐随从去街上,按照狄先裕列的单子买。 什么莘衫坊的枣泥软糕,什么方家铺子的雪山酥冰果碗……如果不是专门研究吃喝,哪里会这么清楚? 大理寺卿又瞅了一眼狄先裕,觉得眼前人和传言中的形象又吻合了几分,他嘆口气,也许天虹显微灯,只是灵光一闪。 *** 其实狄松实也关注着昭昭这边的进展,一忙完就也往这边来。 见狄昭昭正专注,他便和高寺卿聊起来。 「可有发现?」 「暂无。」狄松实回答,也问:「这边指印对比得可还顺利?」 高寺卿苦笑:「也不知该不该盼着指印都配对顺利。」 这话说得纠结十分,却一点错也没有。 尽管这是个很难且费时间,还付出了好些差役的体力和时间,但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出战果。 要是太顺利,所有黑煳指印都匹配上了,那这条路基本就算走不通了。可能纵火者根本没留下指印,又或者留在火堆里,被烧得根本没法用。 走到死胡同,这是这个案子经歷得最多的结果。 狄寺丞又汇报了一下,目前排查放火工具、和审问酒楼人、目击者的三大寺丞,都还没有收穫。 这无疑让人心都咯噔一下,然后缓缓沉到谷底。 发现爹和高寺卿好像不聊了,狄先裕抓着空隙凑近,交功课! 交完这个功课,他就解放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他跃! 狄松实接过,大致看了看,他没细究内容,打算等案子结了,再坐下来慢慢研究其中精妙。 但他瞅了一眼狄先裕,怀疑地问:「你确定写全了?」 咸鱼指天发誓:「绝对写全了。面面俱到,绝无疏漏!」 狄先裕脸上无辜表情实在是太真了,真的不能再真! 因为这厮确实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肚子里也没啥墨水了,也是前几次骗过狄松实双眼的重要原因。 狄松实将纸认真折好,放入怀中。心中却在「相信儿子」和「还是有嫌疑」之间摇摆。 主要是狄先裕已经有前科了,当时也是这样一副真诚无辜的表情,甚至找顾氏和大郎帮着求情,最后竟做出了「天虹显微灯」这样的奇物。 狄松实心中琢磨,面色却不露分毫:「且信你一回。」 狄先裕心头一颤,这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像威胁呢? 咸鱼立马搜肠刮肚,再次确定下至滷味、上至火药他都不会,唯一的编程技能也忘得七七八八了,这才安心下来。 没问题! 只要他足够脑海空空,谁也别想害他这条咸鱼! 他笑得真挚且讨好地沖狄松实道:「我这么单纯质朴的人,绝对不说谎,爹您放一百个心就对了。」 狄松实满额头黑线。 一时竟不知该夸这傢伙的「单纯质朴」,还是该骂这厮竟笑着拍胸脯承认自己再无才学。 到底从哪里来的这般厚实面皮?! *** 又等了好一会儿,狄昭昭终于把两堆指印比对完了。 说是要吃零嘴的小孩,真沉浸在「昭昭连连看」的游戏后,完全就把吃食忘了。 小傢伙美滋滋的站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美滋滋的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嘆:「哈——」 理智小脑瓜一下线,吃货小脑瓜立马冲上来抢占山头,小昭昭忽然瞪大眼,惊唿:「呀!」 「昭哥儿的糖葫芦!」 他小脑袋飞快转动,就和小狗狗不断嗅肉骨头一样找,一下就看到了木盘上摆好的零嘴。 全是他最爱的! 狄昭昭的眼睛瞬间亮闪闪,得知是高寺卿派人专门去给他买的之后,小孩欣喜的看向高寺卿。 然后高致远就看到,眼眸晶亮小脸可爱的小孩,捧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乐颠颠地小跑到他面前。 「谢谢爷爷买的零嘴,全都是昭昭最喜欢的!」狄昭昭对给他买这么多零嘴的大人很是嘴甜。 高寺卿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眼睛乌亮的小孩,甚至有点想去揉揉他的小脑袋:「昭哥儿真可爱,指印比对得如何?」 狄先裕:「……」哪里是夸昭哥儿可爱,分明是喜欢他的那颗小脑袋吧? 狄昭昭捧着冰糖葫芦,挺直小胸膛:「比出来了哦!」 把这么难的指印全都比出来了,狄昭昭小尾巴翘得老高,觉得自己太棒了,就该奖励一根冰糖葫芦! 「嗷~」咔嚓一声,又一颗饱满的冰糖葫芦被咬碎,然后在小孩脸蛋处,鼓起一个圆润的可爱形状。 狄·藏食小仓鼠·昭昭,忍不住「唔」了一声,满意得眼睛都眯成月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几个大人都迫不及待地走到木桌边上,去看小孩比完的指印。 屋子里来往的差役,也都注意到这一幕,目光不由向这边投来,脚步下意识放缓。 真有纵火者留下的指印? 连对指印两眼一抹黑的狄先裕,都忍不住好奇上前。 陶老这个时候也一一覆核完,他向两位大人点点头,介绍情况:「目前全都比完了,只有三枚指印没有配上的人。」 「三枚?」 两位大人轮流把三张黑煳指印纸拿在手上,细细端详。 恨不得透过指印,直接把人给揪出来。 端详得头都晕了,眼睛都快出现指印纹路重影……也没端详出个所以然来。 狄寺丞甚至觉得狄先裕那个奇特的酥饼形容,都很有道理。 高致远也讪讪地笑了下,指着一枚外轮廓奇特,完全看不出指印外形,反而更像一坨压扁面煳的黑坨坨:「这枚指印是怎么回事?这样也能比,昭哥儿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 狄昭昭踮踮脚,小脑袋里立马想起来:「这是从一根掏火钩上取下来的,」他小手比划,「昭昭手臂这么长,两根手指这么粗的长铁棍,应该见过吧?」 小孩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另一只手把它包住,「你们瞧,如果有人握紧这根掏火棍的话,留下的指印是在这样圆圆的一截上。」 弧面指印? 高寺卿都不敢想,正常的指印煳成这样就很难比了,他低头:「你不觉得很难吗?」 「很难吗?」狄昭昭有点茫然,挠挠小脑袋,想了会儿,想通了。他用略带同情的小眼神看高寺卿,「爷爷小时候没玩过泥巴吗?」 高寺卿:? 狄松实忽然看了狄先裕一眼,玩泥巴,绝对少不了二郎。 「就是捏陶泥啊!」狄昭昭不相信居然有人没玩过泥巴,他连说带比划,捏陶泥小人、小家具多好玩啊! 他还试过专门摁手印玩,再把陶泥滚一滚,掰一掰,那个时候他就看过指印会怎么伸展变化了。 「知道了怎么变过去,也就能想到怎么变回来,是吧爹爹!」小孩扭头去找爹。 当初捏了一个小昭昭、一个媳妇小人的狄先裕望崽沉默。 他们当初玩的是一套东西吗? 合着他才是真玩泥巴的那个。 看着狄昭昭一脸理所当然的小表情,说知道怎么变过去,就知道原来是什么样子。 两个吃的盐比小孩吃的饭都多的大人,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火烧坏了。 狄昭昭小脸写满「你这都没玩过,好可怜」的模样,还大人似的,试图安慰道: 「爷爷别伤心,下次昭昭来大理寺,给你带一个陶泥做玩偶。您找时间玩一玩陶泥就明白了。」 狄松实还尚且有心理准备,高寺卿此刻已经心中骇然。 尽管昭昭说得再简单,再轻松,可他高致远又不是小孩了! 这里的每一枚指印都不好辨认。准确地说,任何一枚指印只要损毁变形了,都是极难分辨的。 指印这种可以直接钉死人的证据,难道他们这些查案的官吏真的不知道有多重要吗? 之所以不用,之所以忽视,只有一个原因,太难了用不来。 高致远可不会真的傻到被小孩一说,就相信这很简单。 「那爷爷等着昭哥儿的礼物。」相比之前强行温柔怕吓着小孩的刻意,这一声昭哥儿感情真多了。高寺卿又赶紧跟狄寺丞确认:「这些酒楼的人都审清楚了吗?」 狄寺丞肯定:「都连夜审清楚了,没问题。」 当然不会因为小厮、杂役等人有正当理由进入后厨,就排除他们的嫌疑。 大理寺从昨日开始就连夜审问,人在何处,做了什么,谁人可证? 高强度的细緻审问,可不是问一遍就行,而是来来回回的问,不断挑着细节问。 一遍两遍三遍,看有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 一旦有可疑,再多审个七八遍都不是没可能。 除了个人供词前后比对,每个人的证词还要交叉比对,看看能否相互印证。 这样巨大的工作量,全在昨晚连夜完成,不敢耽搁片刻。 于是此刻,狄松实才能十分确定地说没问题。 狄昭昭小脸明媚:「那就是说,这三枚指印,真的很可能是放火的坏人留下的!」 狄寺丞神色缓和:「很有可能。」 高寺卿面露喜色,捏紧拳头:「终于找到点有用的证据了。」如果不是太疯狂,也不现实,他真恨不得把全京城人一个个都逮过来,看看到底谁是这三枚指印的主人! 他看向小昭昭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金疙瘩,怎么看怎么可爱,连小孩嘴角的那点冰糖碎渣,都觉得顺眼极了。 狄昭昭也小脸笑开,露出一点点小白牙。 他美滋滋地一口吃掉一块枣泥软糕,又耐不住好奇心打听:「不是没抓到放火的坏人吗?怎么知道是两个人的?」 他好像听到过几次,说是两个坏人。 狄松实正在翻看录事的记录,找这三枚指印对应的物件,他边看边道:「第二次纵火案的主审从脚印瞧出来的,屋子里有两个人的脚印。」 高寺卿也在查看物证,他也道: 「后面几个现场有脚印清晰的,也都印证是两个人。就是不知道这次三枚指印,是有一枚多出来,还是这次纵火案,新添了一个贼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这个时候地板可是稀罕物,穷苦人家盖房都是土泥地,再好的酒楼,也不会把客人看不见的地方铺上地板,无论竹木板还是青石板。 故而只要天气凑巧,有些潮,或者前几日下过雨,土地偏湿软,人一踩,火一烧,脚印并不难找。 狄昭昭回忆了一下杂物间的脚印,小脑袋点点:「好像是有两组脚印靠火堆多一些。」 这是从第二件纵火案就达成的共识,三人也没多聊,而是继续端详起三枚指印对应的物证。 陶老依旧还没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因为他是懂比指印的,懂行的人更能体会到其中难度。 他看着三件提取了指印的杂物,更为狄昭昭成功排除指印而感慨,他道: 「能比出来是真的不容易,本来指印就被烧过,再用炭粉法、烟墨法一处理,还会再损失一些小细节。」 他前些年基本只看清晰的指印,对这些小细节没太大感觉。还是经歷了这一遭,才体会到这种煳成一团的指印,太依靠纹理间的细节了。 他这一说,谁都能想明白。 高寺卿嘆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使用再细的毛刷,再轻的力道,再小心地顺着纹理轻轻扫,也难免碰到。」 陶老也无奈:「尤其是把多余的炭粉和烟墨带走的时候,无论吹或者扫都会有损伤。」 越是嘆息,越是惊奇,狄昭昭能比对出这样的指印,真是非常人之能。 狄昭昭本来也皱巴着小脸看三件杂物,小表情臭臭的。因为刚刚比的指印,真的比紫霸王照出来的煳不少。 看得他眼睛都累累酸酸的。 小孩噘着嘴在心里小声嘀咕:「坏人留下的坏指印,哼!」 但听到几个大人的对话,狄昭昭脑子里有画面一闪而过,他大眼睛忽然睁圆,连忙问:「为什么不能让炭粉自己跳开呢?」 狄昭昭刚开口时,陶老三人还表情严肃地认真对待。 生怕小孩又来「这很简单」,或者「为什么」之后接个重要的话题。 等他说完,三人都哑然失笑。 「炭粉又没成精,哪里会自己跳开?」高致远终于感受到一点点5岁小孩该有的「蠢笨」,竟一时有些感动和稀罕。 「会呀、会呀!」狄昭昭忙转着小脑袋去找狄先裕,还一边激动地喊:「我爹会!!」 正偷吃小孩零嘴的狄先裕:??? 「咳!咳!咳……」狄先裕被呛到,咳得停不下来。 谁会? 会什么? 狄松实几人先是一惊,但发现狄先裕竟在偷吃给昭昭买的零嘴,还一副被零嘴呛到的模样,这份惊讶瞬间就散了。 散得就像是遇见太阳的晨雾,一丝痕迹也无。 狄昭昭见大家满脸不信,本就中气十足的小嗓门更是飙高,震声:「真的!爹爹会变法术,他会让石头自己跑!」 狄先裕满脑子问号。 众人见小孩据理力争、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看向狄先裕的眼神都带着些怪异。 宽敞内间里公办的所有在场官差:!!!!! 狄家不会真会仙法吧?什么叫让石头自己跑? 王寺丞从昨日起就忙得脚不沾地,才刚刚有口喘气的时间,想来见识见识巨大天虹琉璃灯。 脚才刚踏进来,就被死死地钉在原地。 他就知道,菊花不可能比不上莲花!!! 绝对不是什么花瓣呈丝状的问题,果然根源在狄家的人身上! 安静,且沉默。 气氛一时有些奇怪,仿佛飘着满屋顶的疑问和惊嘆。 狄先裕喘过气来,把自己凑过来喊爹的小孩一把提熘起来,笑得像个反派:「你说,我什么时候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这本事!」 咸鱼说得很大声,生怕周围人听不到一样。 反而让小昭昭误会了,以为爹真的忘记了,他赶紧仰着头说:「爹你忘了吗?你给我变过戏法的,那八颗你施过法的小石头,我一直放在宝箱里藏着呢!」 宝箱? 狄昭昭确实有一个宝箱,类似嫁妆箱笼,里面收藏了很多东西,小孩觉得是宝贝,但大人看来大多都是破烂。 被这么一提醒,狄先裕脑子里倒是忽然浮现起昭哥儿的那一箱子「宝贝」来,什么「鱼叉小树枝」「碎石头片」「小木剑」「漂亮叶子」……甚至捡到的好看鸡毛,都宝贝得收起来。 想着想着,咸鱼脑海里突然涌出一段记忆——昭昭满脸惊喜站在箱子边,小手捧着几块打磨圆润的小石头,像是捧着天大的宝贝,「爹爹真送给我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后,小孩眼睛都好像在发光,宝贝地把小石头藏进箱子深处。 狄先裕傻眼了。 因为他想起来了! 昭哥儿还小的时候,他曾经拿磁石诓过小傢伙。 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几块吸铁石,但当时昭哥儿可爱啊,脸上还有婴儿肥,贼招人稀罕! 他就手里拿着磁石哄小孩:「昭哥儿有没有见过会自己蹦跳的石头?」 那时小昭昭声音都还带点奶气,小脸单纯:「石头不会蹦啊!」 他就偷偷在袖口藏一块磁石,然后故意装模作样一下:「看爹爹给小石头施法——」 一阵最多只能诓骗3岁小孩的「嘛哩嘛哩哄」施法之后,那小石头就真跳啊跳的自己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窝哇~」3岁的小昭昭一脸惊喜得跳起来。 狄先裕大手在半空转圈,小石头竟也原地跟着转圈跳舞! 「窝哇哇!!」3岁的小昭昭小手拍得通红,小脸满是激动。 狄先裕又「施展」了几样吸铁石的花式玩法,有可爱小崽在一旁捧哏,真是怎么玩都开心。 「窝哇啊——哇——」3岁的小昭昭看向爹爹的眼神都满是崇拜,声音都甜甜软软的:「爹爹好厉害。」 头一次当爹还新鲜味十足的咸鱼,矜持着脸,缓缓点头,气势十足地装腔道:「这都不算什么。」 小孩兴奋地直往爹爹怀里钻:「爹爹最厉害啦~」 自此,一切都正常且美好。 小孩有了快乐的童年,收穫了心爱的玩具,咸鱼享受了带崽的愉悦,收穫了小孩的崇拜。 双方都心满意足,把这份快乐记忆珍藏在心里。 直至今日。 诓骗了三岁小昭昭的咸鱼,收到了来自五岁小昭昭的正义。 狄先裕欲哭无泪。 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带崽日常吗?! 狄先裕面对一众因他露出「恍然大悟」表情,变得更为复杂和探究的目光,赶紧连声解释: 「你们别想多了!就是几块磁石而已!」 狄昭昭脑子里还在想「ci shi」是什么厉害的法术? 忽然就听陶老「咦」了一声:「如果用磁石来吸磁粉显指印,好像真有不少好处,避免了毛刷去扫,仔细想想也十分可行。」 除了那次被诓之外还没见过磁石的狄昭昭,虽然还没闹明白怎么用,但丝毫不影响他小语气十二分骄傲地说:「我就说我爹爹会吧!!」 昭昭还兴奋扭头去看狄先裕,乌眸亮晶晶的写满崇拜:「我爹爹最厉害啦!」 第21章 大理寺有我的传说 磁石。 得到了这个解释, 之前一屋子人震撼的「为什么不让炭粉自己跳开?」「爹爹会法术,能让石头自己跑」,终于解释得通了。 齐齐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哭笑不得。 狄先裕是有多不靠谱?磁石就磁石, 竟然连这种小玩意,都要逗弄小孩一下。 传言不虚,传言不虚啊! 倒是用磁石、磁粉来显指印这个点子,听起来确实很不错。 世间许多事就是这么神奇,在没捅开那层窗户纸之前,好似扑朔迷离,高深莫测,一旦捅破窗户纸, 许多人便会惊唿:「原来如此!」 如今, 众人就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和看到天虹显微灯的感觉,略有不同,但也莫名有几分熟悉的、脑子勐地一下被砸中的震撼。 高寺卿先吩咐陶老:「这桩事先记着, 等眼下案子忙完了, 试试看效果。」 又笑着对狄松实夸道, 「令郎奇巧,接触指印短短几次, 就能想到两种实用性极强的工具,后生可畏啊!」 狄松实肃着脸, 心里想的却是怀中那份功课, 还有某咸鱼刚刚举手发誓、信誓旦旦保证的「面面俱到, 绝无疏漏。」 一夜没睡、匆匆而来的大理寺卿很快离开了,这种重大突破, 当然要及时往上漏漏风。 狄松实本就肃穆的面色和逼人的气魄, 让被看着的咸鱼瑟瑟发抖。 狄先裕跟提熘猫崽一样, 把小孩提熘到他爹面前,欲哭无泪地喊冤道:「这分明是昭哥儿想到的。」他眼神信任,「爹你肯定看得出来吧?」 什么用磁石磁粉显指印,难道不是昭哥儿先提出的「让炭粉自己跑开」吗? 和他这条咸鱼真的没关系! 狄昭昭小短腿下意识在空中蹬了蹬,小脸疑惑又茫然:「啊?」 狄松实低头看了看被举到面前的孙儿,表情无辜,眼神清澈。 如果不受狄昭昭夸爹的言语干扰,只看过程,确实是小孩先提出来「炭粉自己跑开」无疑。 但是介于咸鱼有「装傻充楞且藏拙」的前科,而小昭昭向来诚实单纯。 狄寺丞心中信任的天平,还是朝昭昭偏移。 祖父想,不能排除狄先裕为了藏拙,偷着诱导小孩提出办法的嫌疑!就如同不能光凭后厨杂役日常能进出杂物间,就直接排除他纵火的可能一样。 甚至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狄寺丞脑子里,就活灵活现地冒出了脸皮极厚的咸鱼,暗搓搓忽悠小孩的画面。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是狄先裕能干出来的事。 推崽挡锅的事,他可没少干。 狄寺丞尚心中存疑,但如今有重案要忙,无暇顾及。 只四平八稳道:「我知道了。」 小昭昭满意:祖父知道爹爹厉害啦~ 狄先裕也满意:他就知道爹能看出真相,不会被臭小子夸两句给迷惑! *** 狄寺丞同样带着新的关键证据去忙后,狄先裕以最快的速度,抓起昭昭就回家。 狄先裕跑得飞快,像是身后有勐虎在追,生怕再来个一两次这种事,祈祷自己千万别染上一点名声。 他却不知,大理寺内已经有了他的传说。 并不是所有人都明辨真相,而且事情本身确实带着点难以辨别的模煳感。 许多官差在听到狄昭昭说的「我爹有办法!」「我爹爹最厉害啦~」之后,又为磁石磁粉感到惊讶,脑海便立马浮现想法: ——狄先裕好像还真有点巧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毕竟是能想出天虹显微灯的人。 还有那个紫光旁边的紫霸王,据说都是狄先裕率先提出要找一种看不见的光! 没点巧思,谁能想到还有一种看不见的光? 尤其是还有大理寺卿那句夸赞,更让所有人坚定不移的朝自己以为的真相偏移。 「嘿,听说了吗,狄寺丞的次子又想出了个磁石显指印的法子。」 「好像是因为他家小郎君觉得指印太模煳,看得眼睛酸?」 「啥?是做出天虹显微灯的狄先裕吗?」 「是啊,也不知那些读书人怎么想的,这也能叫『愚笨』?不明白这名声怎么传出来的。」 …… 在巨大的压力下,这点趣事成为了差役们难得的乐趣,在紧张中有了片刻喘息。 大理寺终究是有了狄先裕的传说。 *** 回到家。 狄先裕思前想后,下定决心要把这种坑爹的坏风气,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谁能想到,小屁孩竟然还能从那么久远的记忆里,找到如此清奇的角度来坑爹? 「以后不许在外面夸爹爹。」狄先裕表情严肃,一本正经,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想以此来表达他坚定的态度,咸鱼永不被坑! 不过咸鱼显然没意识到,也许对他来说,忽悠崽可能才是他的本命技能,并且在多年经验积累下,愈发纯熟。 就好像一个学渣,持续用某解法刷一种题,正确率明明已经提升得很高了,结果关键时刻,竟然换了另一种解法。 不愧是狄先裕! 狄昭昭小脸写满疑惑,伸出小手想去摸爹爹的额头,可惜人不够高,于是转而摸爹爹掌心。 小孩仰着小脑袋,关切地问:「爹爹没生病吧,怎么说煳涂话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被夸呢? 小昭昭以己度人,眼神愈发担忧:「爹爹别怕苦,我去跟娘说,喝点药就好了,一点不不苦的!」 嘴上说着不苦,小脸却都皱巴成一团,又努力强装镇定。 狄先裕:「……」 怎么好像在鸡同鸭讲? 在大理寺不是很聪明吗,一回家就变成小猪崽了?总不能是他们二房风水有问题? 他努力板着脸,强调:「站好了,不许岔开话题。」又努力回忆模仿狄松实威严的模样,「你要是再在外面夸我,有你好瞧的。」 哼,怕了吧! 可惜咸鱼强行披上老虎皮,也没老虎的威严气势,形似神不似,反而让人觉得有趣。 狄昭昭太了解爹爹了,一点也不怕,还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怎么好看呀?」 狄先裕卡顿一瞬,脑子空白,又在电光石火间,飞快在最熟悉的领域,冒出了个绝妙的主意:「夸一次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吃零嘴。」 「不可以!!!」 狄昭昭这次才是真的被唬住了,直接跳起来反对,小脑袋摇得飞快,「不行不行,昭哥儿不同意。」 「不!同!意!」稚嫩的小嗓门喊出绝对高音。 狄先裕顿时哈哈大笑:「不同意也没用,就这么定了。」小样,还治不了你? 他被坑一次苦恼一个月,坑爹的崽也馋一个月,多公平?抗议无效! 他还背着小孩,偷偷摸摸跑去跟媳妇顾筠说:「我举报,昭哥儿昨天和今天吃了三根糖葫芦,超量了。」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建议,「我觉得咱要断他一个月零嘴。」 顾筠能管得了嫁妆铺子那么多人和钱财,一听就发现其中端倪,睨他一眼:「你带昭哥儿去吃的?」 狄先裕傻眼,连忙笑着解释:「我只带他吃了一根。」剩下两根是大理寺卿买的,和他狄先裕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昭哥儿吃多了甜的会牙疼吗?」顾筠剜他一眼,「说说吧,你爷俩又闹什么呢?」 狄先裕:「……」 他总不能说,他为了躲懒,过美好的躺平咸鱼生活,决定以吃食为威胁,让儿子别在外头夸他吧? 这事不论狄松实知道了,还是顾筠知道了,对他这条咸鱼,都没什么好处啊! 狄先裕嘿嘿一笑,坑崽道:「总之他吃了超量的糖葫芦,扣点零嘴也不过分吧?」 顾筠:「……」 她可不想掺和进狄先裕和孩子的事里,天知道里头会有什么「惊喜」? 她仍然记得那次全家一起捏小泥人,她本来干干净净的,结果被抹了一脸的泥,最后还莫名其妙参与了三人陶泥战,有失体统。 顾筠嫌弃的拒绝了咸鱼的要求,并拿出一份印花请帖,告诉他说:「本来定在十天后的游园会推迟了。」 狄先裕最近日子过得有些惊心动魄,都把这茬给忘了:「推迟到什么时候?」 这个游园会可是盛家举办的,听说他家园林美不胜收,可漫步小径之间,听花鸟蝉鸣,遍赏花木楼阁之景。还有诗会、雅集、花园寻宝、骑射等许多有趣的活动。 京城许多人家都要去,妥妥的大型活动,又好看又好玩,狄先裕这种不爱人多地方的咸鱼,都被吸引了。 听到推迟了,感觉还挺可惜的。 顾筠回道:「圣上励精图治,结果登基后天子脚下两度被烧,正怒着,谁敢这种时候聚众嬉闹?」她顿了顿,「估计要等到破案之后,或者风头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她倒是觉得还不错,原本去类似的宴会都不打巧,有次让昭哥儿听到旁人聊夫君闲话,还气得小脸涨红,险些要冲出去拿小脑袋顶人。 她虽比少女时看开了许多,但也难免气闷。 这次虽推迟了,但刚好可以给天虹琉璃灯留下时间,传开美名。 若是公爹能把这桩十年悬案给破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筠才送走了不靠谱的咸鱼没多久,狄昭昭气鼓鼓的哒哒哒跑进来。 狄昭昭这会儿已经弄明白磁石是什么了,他委屈巴巴的跟娘告状:「爹骗我,还想扣我零嘴。」 都不等顾筠询问他告状的需求,小孩就自己叭叭表明来意,气得哼哼唧唧道: 「爹太坏了!居然想让我一个月都没有好吃的,娘让小厨房别给爹爹准备糕点零嘴好不好?」 顾筠:「……」 你俩就没有点别的、和吃无关的法子? 她再次拒绝了小昭昭的要求。 直到午膳,父子俩看着一桌绿油油的叶子菜,愣住了。 顾筠瞧昭哥儿那全然不知被爹出卖的傻眼小模样,眼底划过笑意,解释道:「既一个偷买,一个偷吃,今儿中午便用得素淡些。」 狄昭昭小手捏着小号筷子,可怜兮兮地看顾筠,心虚地小声提醒:「娘,你可以吃肉的。」 桌上有肉的话,他应该多少能蹭一两口。 「娘喜欢吃素净的,偶尔吃一次挺好,清五脏。」顾筠仅仅是坐在那里,素手持筷,都透着股修竹般的气质,不容撼动。 狄昭昭顿时苦了小脸,早知道他就只吃家里每五天给做的那根就好了,或者只偷吃一根就好了,就没超量。 可谁让外面的糖葫芦太诱人了呢? 小昭昭想不明白,娘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外面偷吃,总不能是爹说的吧? 狄昭昭瞅了一眼对面也在苦着脸慢慢吃菜的爹爹,摇摇小脑袋,细声嘀咕:「应该是娘太厉害了吧。」 伤敌为零,自损八百,又坑崽同损八百的狄先裕:「……」呜呜。 *** 同样爱吃肉,不爱吃青菜的父子俩,苦着脸用完了午膳。 然后狄先裕就把小孩打包,送去萧府念书了。 既然目前想不到办法,那就物理隔离。 送走了狄昭昭,狄先裕还愁了一会儿,但他仔细想想,磁粉显指印已经被大理寺卿交给陶老了,应该不要紧吧? 乐天派咸鱼很快自我安慰结束,把这点未来的烦恼甩到脑后。 狄昭昭也一下马车,就把不高兴忘到了脑后。 「小松鼠,昭昭来啦!」狄昭昭欢唿一声,跳下马车往萧府里跑。 萧府院子里野趣横生,花枝凌乱。 一看就知道没有像许多人家那样精心打理修剪,反而是任其自然生长,只偶尔随意处理下,免得荒草丛生。 甚至还能看到有小松鼠嗖的一下,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萧徽老远就听到动静,从书房里出来,见小孩欢快自在的模样,朗声笑着提醒:「跑这么快,你可别跑摔了。」 「啪叽」一声。 狄昭昭真被不知哪里伸出来的枝条绊了一下,摔了个屁墩。 萧徽连忙往这边走,神色紧张,生怕小孩嚎啕大哭,或者摔伤了那儿。 还没走两步,狄昭昭就手脚灵活的从地上爬起来,连灰都不拍一下,又兴奋张开双手:「小松鼠,你别跑呀!」 萧徽顿时一乐,朗声大笑起来,还起闹:「左边,对对对,往前一扑,捉它!」 小松鼠当然会跑,这么大一只两脚兽,太可怕了! 小松鼠和人的审美可不一样,一点也不觉得小昭昭可爱,反而觉得他兇勐极了。 矮矮小小的昭昭可不知道,自己在小松鼠眼睛里的形象这么威武,要不肯定得乐坏了。 追着小松鼠跑了好一会儿,狄昭昭小脸都跑得红扑扑的,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可惜道:「小松鼠跑得好快呀。」 萧徽饶有兴致地问:「昭哥儿若想和松鼠玩,怎么不想想别的办法?」 狄昭昭把水喝得饱饱的,舒坦极了,他说:「我上次试过,拿吃的也哄不下来。」 在萧府日子过得太好了,小松鼠哪里会冒险虎口夺食? 萧徽斜靠在门槛上,笑看树间灵活跳跃的小松鼠,蔫坏地支招道:「既然你送它吃的不成,不如去夺它吃的?」 狄昭昭震惊:「啊——!」小嘴都窝圆了。很少做坏事的乖巧小孩,受到无比震撼。 萧徽带着他在官场几上几下、辗转腾挪的深厚功底,毫不费力给小孩直指关键:「松鼠极爱囤粮,若你当着它的面,抄了它囤粮的粮仓,它定反过来追你。」 小孩心动了,小孩心虚了,小孩跃跃欲试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厮给他指的地上被叶子盖住,松鼠囤粮的粮仓,蹑手蹑脚靠近,还对小松鼠说:「小松鼠别怕啊,昭昭不要你的吃的,等会儿都留给你吃~」 片刻后。 「哈哈哈——」 「师父,小松鼠真的来追我啦!哈哈~」 「啊——啊——师父救我!!!我跑不动了。」 「小松鼠我错了,你别追昭昭啦!」 小孩满院子撒腿乱跑,吱哇乱叫,那小嗓门又兴奋又快乐又刺激又像是要哭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萧徽哈哈大笑着把跑过来的小昭昭抱起来,往书房里走,挥手让僕人去给小松鼠补点粮。 小松鼠也是认识投餵粮食的大金主的,见狄昭昭被萧徽抱着,也不追了,等着天降大堆美味,自顾自玩去喽~ 书房。 不似狄松实书房那么规整有序且严肃。 到处都随意得很,有随手放在软榻上的书,也有随意翻开,堆在书桌最趁手的位置,还有垂了一半在地上的小薄毯。 书桌后的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字画,力透纸背且笔触疏狂,上书狂草: 【痛饮狂歌】 把小孩抱进来的萧徽,单手就把小孩抱住,另一只手在书桌上翻找。 书桌虽乱,但萧徽却很快就找到了一枚小玉牌,也不搞什么「你今日认真学就给你」这种把戏,直接给小孩挂在腰间。 狄昭昭好奇低头,小手摆弄玉牌:「这是什么呀?好漂亮。」 萧徽道:「萧家名下书肆的书盟玉牌,以后拿着这个玉牌去萧家书肆,可随意取书。」 狄昭昭眼睛一亮,师父送他的好多书,他都还没看懂呢,居然还有。 有一种松鼠囤粮,粮草满满的幸福满足! 「若有你喜欢的书,书肆没有。你拿着书盟玉牌,便可让他们去找,多则买回,少则手抄,若无也会尽力寻找打听。」 还有许多作用,萧徽也懒得多说。 就看小孩亮闪闪的眼睛,就知道对他来说,那些更让旁人眼热的东西,对昭哥儿来说,都比不上这两点。 狄昭昭昂着小脸,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东西:「那岂不是说,全天下抓坏人的书,以后我想看就都能看到了?」 萧徽笑道:「师父当初可是许了你,若做我的小徒弟,抓坏人的书,多得看都看不完。」他眉毛一挑,「没食言吧?」 「当然没有!」狄昭昭快乐得眼睛笑成月牙,小手捧着漂亮玉牌说,「谢谢师父,你最好啦。」 萧徽笑容恣意,满足颔首。 只要不变初心,他送小孩上青天凌云又何妨? 朗朗干坤,凌云之志,亦有他萧某人一份! 狄昭昭一想到那么多抓坏人的书,就有些迫不及待:「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他们已经学到千字文了,萧徽带着小昭昭往软榻上一窝,就讲起了故事。 当下许多夫子,都让学生自己先读,大量的读,再背,等记下来后,再带着书读百遍后自己理解的意思,来听夫子讲解。 也有少量夫子,会根据学生喜好,先让其通读,再讲解释义,理解后背诵。大多教舍人数少,或者学生少而精。 很难说那种好,各有优劣。 萧徽最开始也没想好怎么教。 结果一看小孩乌亮亮的眼睛,还有忽然来的问题「火帝生火是为了烤鸡吃吗?」「要是昭哥儿有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几位将军这么厉害,是不是就不愁抓坏人了?」他十分自然的就找到了最适合的办法。 无论「龙狮火帝」还是「起翦颇牧,用军最精」 只要在讲述这些内容的时候,往吃的上聊两句,或者想想这些人的本事和能力,能在勘破案件、追贼拿凶上起什么作用,那就再适合不过了! 萧徽讲得开心,一则有小昭昭当捧哏,二则他也是头一次以这般新奇的视角来解读千字文。 杀神白起做判官、做捕头会如何?被他捉拿的贼人又会如何反应?这可当真有趣! 狄昭昭也听得开心,原来从古至今,有这么多稀罕事啊,还有这么多厉害的人! 一老一小,一唱一和,一惊一唿,再一同捧腹大笑。 待结束了,萧徽还惊喜的发现,狄昭昭竟全部记得,一丝不差! 他以为是小孩天赋异禀,心怀大慰。 在家听了狄昭昭兴奋分享的狄先裕,倒是给出了萧徽这个老师极高的评价。 因材施教、寓教于乐,可不是简单地对聪明孩子先讲讲意思,再背诵这么简单,否则人人都能说自己是明师。 同样一本书,若是孩童感兴趣、且有趣好玩的《脑筋急转弯》 小孩子只要认认真真看过一遍,边看边和伙伴高兴讨论,兴奋分享。待看完后,基本就记全了,随便抽问都能得意洋洋的给出答案。 如果是同样厚度,同样字数,但枯燥干瘪、带着考试意味的《公考常识题汇总》,看过一遍,有多少人能保证全都记住,考试选对? 狄先裕听完,感慨地摸摸小昭昭的头:「昭哥儿可真是选对了!」 狄昭昭也觉得是这样,小脑袋激动得直点:「那当然啦!」 小昭昭觉得,他的师父肯定是最好的师父。不愧是昭哥儿一眼就看中的师父! 甚至连萧徽慢慢展露出来的「好像超有用,又好像在干坏事?」的奇葩特质,狄昭昭都带着满腔的期待和信任:「师父肯定没错的!」 小松鼠:「……」是欺负它不会说话吗?吱吱吱! 被截胡小弟子,还是被架在火上无奈让出去的姜禄甫:「……」那厮就是个混蛋! *** 读了好几天书,又认识了一大堆字。 狄昭昭每天都斗志昂扬地翻看不少书,试图从书里得到启发,看能不能找到捉放火坏人的方法。 结果没有找到合适又好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狄昭昭便跑去问萧徽他要怎么做,他师父肯定知道! 萧徽这几日也听说了狄先裕的传说,里面似乎还有小昭昭的踪影,他好奇地问:「昭哥儿如此敏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说来给师父听听,师父再帮你分析。」 狄昭昭小脸一本正经:「不可以说哦,坏人知道了,他就会跑掉了!」在正事上,小昭昭的原则还是比吃上强很多的。 昭昭发现了纵火犯指印的事,已经被大理寺封锁了,只在大理寺内部流通。 毕竟消息传出去了,万一那纵火的两三人去用火把指印烫掉了怎么办?受惊直接跑得天高路远又怎么办? 萧徽调侃:「连师父都不能说?看来是挺重要的线索,不一般啊。」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的,「师父!」 萧徽逗够了小孩,就说:「该怎么做,该多问问你自己。」 狄昭昭疑惑,他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师父的啊。 「你想,你能去审问、去油火铺子里排查吗?」 狄昭昭有点渴望,但还是摇摇头,他有点小苦恼:「我还太小了,而且也不厉害。」 小不点哪里能做审问、调查的事?还没人腰高呢! 而且这时候缺少dna,指印这种铁的证据,审讯反而是大理寺人人都会的本领,吃饭的傢伙,厉害着呢。 人家的看家本领,狄昭昭听几个故事,哪里比得上? 萧徽引导道:「你瞧,你这不是知道吗?所以你要问问自己,你最犀利、最有用的武器是什么?」 狄昭昭想啊想。 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对了,他还有蘑菇字条! *** 听说狄昭昭要再去现场,这几天焦头烂额的大理寺卿,直接派了自己的随侍来接人。 不管还能不能发现线索,借一借运气也是好的! 遇上这桩案子,简直就是倒了大霉。 几天时间过去了,各种排查进行的同时,大理寺还找了很多可能有嫌疑的人来比指印。 结果陶老那一关就没过,连「有点像,快去把昭哥儿找来」这句他在梦里梦过好几次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连牛捕头这种经验老道的捕头,都忍不住爆了粗口:「狗日的,这两个人真有病吧,一无怨二无仇三无情的,还不求财,就平白无故跑去放火烧人酒楼?」 这六间酒楼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家人、仇人、有恩怨的、被烧前一个多月来往过的,甚至掌柜在外头养的人,他们都摸透了! 愣是没查出有谁能烧六次酒楼。 真像是凭空冒出来两个人,和这六家酒楼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这个猜测,谁也不敢提,谁都觉得荒唐。 若真是这样两人,还随便挑一间酒楼就烧了,那要怎么找? 这案子怎么破? 总不能真的把全京城人一个个拉来对指印吧?不仅是个大笑话,还根本不可能实现,要面临的问题太多了。 狄昭昭这会儿可一点也不知道这种焦灼,他正高高兴兴坐在一顶小轿子上! 小轿子,专门给小孩坐的! 昭哥儿坐进去,高兴坏了,摇摇晃晃的,特别好玩。 跟爹爹做的摇摇木马一样好玩! 高寺卿的随侍道:「小郎君若喜欢,大人说可以准备一张小桌子,辟一个小单间,再准备些您用的上的小物件。」 「真的吗?!」狄昭昭高兴坏了。 但凡是小孩子,大都喜欢小小的东西,小昭昭也不例外。 比如小小的帐篷,小小的床,小小的碗筷。 随侍:「当然是真的。」他为小孩的单纯感到心虚。 他家大人最擅长与人打交道了,最近特意为狄昭昭恶补,没想到几天就见效,现在不仅是老人、壮年、青年,连幼童都不放过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要给小孩子送小轿子当礼物。 除了这名随侍之外,大理寺卿高致远还让派个身手不错的差役来保护狄昭昭。 还没选人,王寺丞就把最得力的手下捕头丁磊送上来。 经过几天时间,近距离接触天虹显微灯,王寺丞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 ——菊花还真不如莲花。 花瓣太细了,基本找不到能成三角合围之势的花瓣。 再看看狄昭昭比对出的「黑坨坨」,王寺丞眼前一黑,觉得现实和想像差距实在有点大。 不死心的王寺丞,选择把最得力的手下,派来学一学,试图挖掘一下手下的看指印天赋。 丁捕头:? 「小郎君。」丁捕头见昭昭现在开心,于是热情中带着一丝别扭、且一丝讨好,套近乎说,「您看指印的本事,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即是真心感慨,也是拉关系,指不定以后哪桩案子,就要求人小孩呢! 不过头一次哄小孩的丁捕头,显然有些紧张,完全没有高寺卿送礼的正中红心和恰到好处。 丁捕头甚至想起上一桩盗画案自己说的话,有些担心被小孩撅一句:「是吗?你上次不还说指印不重要吗?」 不过昭昭显然没有这种心,被夸得有点翘尾巴,还超开心的说:「我真厉害,今天已经被夸了两次啦!」 丁捕头松了一口气,配合着小孩有点想分享的得意小表情,接话道:「小郎君还被夸什么了?」说实话,他也挺好奇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狄昭昭一挺胸膛:「娘亲早上夸我乖乖吃饭,还说我长高啦!」 「噗……咳咳,嗯嗯!」丁捕头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那小郎君确实厉害。」 「是吧~~」 等到了酒楼。 狄昭昭就迫不及待地做好准备,戴好小手套,就开始找蘑菇字条! 上次只仔细看了杂物间,别处都是路过,这次定要好好看看。 狄昭昭一认真做事,就会很专注,沉浸其中,故而很快忘了旁人。 只见小孩旁若无人,专门找老物件看,时而蹲着默默看、时而弯腰杵着看,时而仰着头朝上看,时而皱着小眉头往角落看…… 丁捕头看不懂,这是在瞅啥呢? 见多识广的高寺卿随侍,也纳闷,他也看不透!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神想说的话: 「你知道小郎君究竟在看什么吗?」 「这我哪知道,要不你问问?」 「你问!你比我会说话。」 两人越觉得看不懂,越发有种茫然且心虚的感觉,这到底是在干啥咧? 这真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有点想问问吧,但是想想狄昭昭比对出来的那一坨坨黑煳团,又愣是不敢作声,怕显得自己有点蠢。 终于,在拐出一道门的转角,狄昭昭专注的目光落在一尊青铜器上时。 「咻」的一下,蹦出来一个肥唿唿的蘑菇字条。 狄昭昭眼睛一亮,声音清脆又惊喜:「终于有啦!」 第22章 异于常人 「终于有啦!」 丁捕头和高寺卿随侍一惊, 这声充满惊喜的声音,在他们听来,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这样盯着烧得厉害、几乎成灰炭的摆件看, 真能看出什么来? 整栋酒楼上上下下,可早就被他们搜得连只耗子都藏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又喜又惊,连忙迈开步子,飞快跟上去。 顺着狄昭昭的视线看去,这是一尊有火烧痕迹的青铜小鼎。 他们站在小孩背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青铜鼎,死死地盯着看, 一寸寸地看, 试图找出「终于有了」是什么? 狄昭昭一点也不知道大人复杂的想法,撒欢地迈开小短腿,哒哒地跑到青铜器跟前。 走近看就更显得蘑菇又肥又大了, 「哇~」小孩轻轻的感嘆一声, 心里期待青铜鼎跟他说多多的话, 告多多的状。 最好告诉他坏人是谁。 伸出小指头,戳! 粗犷霸道的声音立刻在耳边炸响:「这火够劲儿……」 狄昭昭也配着声音, 睁大了眼睛读起蘑菇字条来: 【这火够劲儿!烧得浑身都舒坦了。还是这老头厉害,一个人就能烧这么大的火, 后厨那乌泱泱一大帮子人, 成日进进出出看着忙, 瞎忙!忙活出那点见不得风的火苗,挠痒痒都嫌不够劲儿。】 狄昭昭睁大的眼睛, 越瞪越圆, 圆得跟糖葫芦似的。 是个坏青铜鼎!竟然觉得这场火好。 不对不对, 狄昭昭使劲儿眨眨眼,再去看,蘑菇字条上写的还是「一个人」 怎么变成一个人了?! 「不应该是两个人吗?」狄昭昭不敢相信地问。 可惜「咻」地一下长出来的蘑菇字条,就安安静静地漂浮在青铜鼎的上方,动也不动弹一下。 更不论回应小孩的问题了。 狄昭昭没等到回答,也不气馁,挺着小胸膛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表情雄赳赳地走了。 他虎虎生风地跑向后厨杂物间,小短腿都快抡出风火轮了。 小脸严肃,肯定有人说谎了! 要么是坏青铜说谎,要么是脚印说谎了。 居然都想骗昭昭,可恶! 狄昭昭肃着小脸,蹲在围线外往里看脚印。 他瞅一眼、再瞅一眼,再使劲儿瞅一眼! 最后小孩摸摸小下巴,有模有样地分析:「看着好像是两个人的脚印啊。」 这两组脚印,和杂物间中间的火堆,有明显的交集。 相比别的脚印,在火堆旁更显得集中杂乱,从门口到火堆的脚印,又显得进出有序。 一组脚大点,一组脚小点。 狄昭昭还发现了些更细微的。比如一个人走起来步子大、一个人走起来步子小。脚小点的那个人脚印会更深一点点,可能比较重…… 丁捕头和高寺卿随侍虽满头雾水,但看狄昭昭一连串「惊喜小脸」「一路雄赳赳地跑」「专注盯」「小手摸下巴若有所思」更不敢出声打扰了。 两个有些跟不上节奏,略呆且茫然的眼神对视,再一次苦哈哈地看懂了彼此想说的话。 「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你呢?」 「我也没!!」 「那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丁捕头都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他都没恍神,竟跟不上小孩了。 正恍惚呢,就听到狄昭昭抬头问:「可以帮昭昭照一下脚印吗?」 「当然可以。」 接过狄昭昭的琉璃莲花灯,用过的丁捕头熟练地去找太阳光。回到能掌控的熟悉领域,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这会儿屋内少阳光,要在屋外远距离把七彩光斜着打在足迹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狄昭昭时不时回头提示「再高点、往左两步、后退点就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狄昭昭时而抬头看看丁捕头,指挥两句。 时而低头看看脚印,看完一个脚印后,还像只小螃蟹一样,挪挪脚,蹲成团的小身体横移一截。 狄昭昭都要把这两串脚印给记下来了,也觉得很不同,他苦恼地嘆口气:「唉~~」小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小手扶着膝盖站起来。 结果人还没站稳,因为视线比较低,一下就看到了丁捕头在门外留下的脚印。 小孩吃惊地盯着那一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脚印,连忙高声:「别动!」 丁磊僵住,脚不敢踩、举着琉璃莲花灯的手也不敢动。 小孩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看身侧的一串脚印,又连忙抬头,小嗓音急切: 「再往后走三步,不,五步。」忙张开小手,比了个五。 狄昭昭看完,小脸写满惊讶,他总感觉这两组脚印和放火的人留下的,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神似! 他又忙抬头去看周围,想要找更多人来试试。 但他抬头就看到到处都是围线、人也没有几个,根本不好让人到处踩来踩去,让他来看。 那哪里人多,还可以随便他折腾呢? 「快快快,快送我回家,」狄昭昭当即飞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喊:「我想到不一样的东西了。」 他脑子里有好多脚印在飞! 高寺卿随侍和丁磊大踏步,紧紧跟着小孩,又喜、又急。 「小郎君,」丁捕头连步快声,「你要是发现了线索,该去大理寺。」怎么是回家呢?! 大理寺卿随侍也忙补充提醒道:「狄寺丞这会儿肯定也不在家的。」 「先不去大理寺,」狄昭昭小脑袋摇得飞快:「我要先好好想一想。」 小脑袋里全是乱飞的脚印,一组组之间感觉看这里也像,看那里也像。 好像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发现到底哪里神似了。 那种唿之欲出的感觉,勾得小孩心里痒痒极了。 *** 狄府。 狄昭昭兴沖沖地往自家方向跑,才进院子,就看到狄先裕在树下写东西。 小孩白生生的脸上立马绽开笑容,飞快跑过去喊:「爹——」 功课被打回来重写的狄先裕,还没来得及对崽露出「我很生气」的兇恶表情,就差点被一头小牛犊撞翻在地。 「咳咳!!」 狄昭昭兴奋地抱紧爹爹胳膊:「爹爹我今天又去酒楼了,发现杂物间里的脚印可能不对劲!!」 狄先裕:? 咸鱼震惊、咸鱼愕然,咸鱼连生气都忘了。 狄昭昭特别兴奋地和爹爹分享他的发现:「爹你说放火的坏人会不会是自己后退着走出去的?」 因为真的只有一点点点相似,小孩还一时说不出来哪里像,所以他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万一他猜错了呢? 但是爹爹不一样,从小不管他说什么离谱的话,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爹爹都不会说他,还总能说出好多特别好玩的想法,还会给他做玩具! 他小时候想人能不能像鸟一样飞,爹爹都给他做了竹蜻蜓,还说「等昭哥儿以后大了,再做个大些的,说不定就能插在头顶上飞起来了。」 小昭昭眼睛亮晶晶地看爹爹。 「脚印啊……」狄先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昧着良心不说话,这可是烧了六家酒楼,烧死了十多个人的兇手。 他脑子里回忆刑侦悬疑剧的里,足迹看身高啊、足迹看年龄之类的,就跟名侦探忽然说一句「真相只有一个」一样,有个脚印就报兇手的高矮胖瘦年龄职业,看着还怪唬人的! 这个他是真不会,真真的!比黄金都真! 而且这玩意和指纹不一样吧?指纹只要实打实的眼力、会分辨就能比对。但是足迹要能得出信息,那是需要经验的。 比如身高,总要先看过大量的不同身高的人的步态和脚印,才有可能判断出来。 小孩再聪明,也没经验啊! 就算能看出脚印里再多细微的细节,也不知道对应是什么情况。 狄先裕思忖斟酌一下,还是问:「昭哥儿发现什么了?爹觉得脚印是能看出些东西的,比如爹和娘走路留下的脚印除了大小不同之外,肯定还有好多不一样的地方。」 狄昭昭一想,兴奋的点头道:「是啊,娘走的又稳又漂亮,肯定每一步距离都差不多,一连串脚印也整整齐齐。爹爹就不一样了。」 更令昭昭兴奋的是,爹爹头上像是放爆竹一样,不断噼里啪啦地爆出字条。他飞快读着——身高、胖瘦、走路习惯、甚至做什么事的都能看出来! 狄先裕脑子里很杂,甚至想到了前世办公室里某个女生琢磨的什么x型腿、xo型腿,证据好像是什么鞋外侧磨损更多? 太多太杂,弹幕都来不及往外冒。 狄昭昭看了,乌熘熘的眼睛像在发光,心潮澎湃,此刻爹爹在小孩眼里,简直比祖父都厉害! 爹爹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小昭昭心里激动得吶喊。爹爹居然会这么多厉害的东西,他迫不及待地邀请:「爹爹,我们一起去试试看,要是真的,咱就去告诉祖父。」 然后,父子俩就开始祸祸家了。 跑到后院,找到一块人比较少来的树下土地,泼水、和稀泥、泼水、和稀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水多了挖土来,土多了又加水。 如此反覆。 带着伺候的几个人一起,硬生生把一块好好的硬土地,弄成了稀软的泥巴坑,一踩一个深深的脚印,还不会拖泥出来的那种。 「这样的软得刚刚好!」狄昭昭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高兴地看着眼前的巨大稀泥巴坑,「我们快试试吧。」 狄先裕看着小孩一脸一身泥,还浑然未觉的兴奋小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只恨没有照相机。 要不他肯定把这小泥娃拍下来,妥妥就是他拿捏长大儿子的黑歷史啊! 狄昭昭一点没察觉自己变成了小泥人,泥花脸,兴奋地第一个往泥坑里走。 先走过去,再倒着走回来。 正常走、提着一壶水走、蹑手蹑脚走,让爹背着他走! 狄昭昭兴奋地骑在爹爹背上又抖又扭:「爹爹,你背着我走出的脚印也不一样啊,不仅整个变深了,前半边鞋印也变深了。」 狄先裕没好气地拍拍背上闹腾的小孩:「不许乱动!弯腰背着你可不就重心往前了吗?」 「什么是重心啊?」狄昭昭好奇宝宝似地,忽然把小脑袋探到前面。 狄先裕:「……」这张该死的嘴!呸! 狄昭昭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不仅是自己亲自试,让爹爹和他一起试,还把能叫来的下人都喊来试。 小孩一边缠着爹爹问东问西,一边高兴地拉着爹爹绕着稀泥地看一串串脚印,高兴得不得了,他好像又要找到坏人的马脚啦~ *** 当狄昭昭正在看脚印,看看到底脚印和坏青铜鼎谁在骗他时,大理寺就没小孩这么单纯快乐了。 如今十多天都过去了,除了几天前那三枚疑似纵火犯留下的指印,竟再无更多有用的发现,倒是鸡皮倒毛的事扯出来不少。 又是六个主管案件的寺丞坐在一起商议。 不同的是,大理寺卿和两位少卿也都到了。 高寺卿整个人已经憔悴一截,瘦了一大圈,白髮都凭空多不少。 这桩纵火案,曾经弄下去过三名大理寺卿。 他就是三年前升任的。 现在却不得不考虑,自己有多大的可能步这个后尘?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不仅是来自上峰的压力,让这样一个嚣张的纵火犯逍遥法外,他们当然也面上无光,憋屈得紧。 尤其是想想那伙人有可能正在吃肉喝酒,嗤笑着讨论如今京中酒楼都对他们谈之色变,闹笑着官吏无能,便眉头紧锁。 正在这时,丁捕头和随侍回来復命了。 随侍走到大理寺卿旁边,恭敬且简洁地陈述他办的差事,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起:「狄家小郎君好像又有新的发现。」 大理寺卿惊了一下,又赶紧往后看:「人呢?」 几位寺丞,也都忍不住朝两人身后看去,以为是他们人高把小孩挡住了。 王寺丞更忍不住直接问:「发现了什么?」 丁捕头和随侍两人尴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小郎君只说他要回去想一想。」 众人本就疑惑,听了更疑惑,大理寺卿眉头一拧问:「你们把今日情况仔细说来,不得有一点疏漏。」 「是。」 高寺卿随侍主讲,丁捕头在旁搭腔补充。 从狄昭昭到处仔仔细细地看烧成灰、烧成焦炭、烧成一坨、烧成一摊的各种物件开始讲。 到忽然小脸惊喜,再到小老虎一样跑得飞快去看脚印…… 本来他俩就没看懂,硬着头皮讲,愣是把一众大人也都给听懵了。 原本是疑惑、听完直接进入到震惊的状态。 所以这是发现了什么? 众人不由把视线全都落在狄松实身上。 狄松实沉吟片刻:「不如等等?」又解释,「以昭哥儿的性子,若想通了自然会来大理寺的。」 昭哥儿可和二郎不一样,从不藏着掖着。 王寺丞见他这么说,发现众人犹豫还有些急切,似是想当即把人喊来问问发现了什么,便帮腔道: 「我也觉得等人家孩子自己想清楚得好。要不把人喊来了,结果连人家说的东西都想不明白,琢磨不透,甚至看都看不出来,那可……」 他适时的停下,但后半句都不约而同浮现在在场诸位大人脑海里,不由深吸一口气,不作声了。 大理寺卿看看狄松实,最后也只能耐着性子:「那就等等看。」又眉心一拧,督战道,「排查也不能松懈……」 *** 狄昭昭这边,也遇到了一点点小坎坷。 小昭昭眼里伟大的抓坏人实验,被狄先裕戏称为「群魔泥坑乱舞」 由于动静太大,牵扯的人太多,最后惊动了老太君徐氏和顾筠。 徐氏最疼狄昭昭这个虎头虎脑、朝气蓬勃的孙儿,不忍说他,把狄先裕喊去问话。 狄昭昭则站在娘亲面前,他拉着顾筠撒娇:「娘,我真的不是在玩泥巴,是在抓坏人!」 看着小泥人、花猫脸的小昭昭,顾筠不为所动:「从没听说过玩泥巴抓坏人的,又是你爹教你的?」 若不是担心损了狄先裕这个当爹的在孩子眼里的形象,顾筠就差说:又是你爹忽悠你的? 类似的事太多了,数都数不清,忽悠孩子玩泥巴假装抓坏人的游戏,一点都不算稀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狄昭昭小脑袋毫不犹豫点点:「爹教我说脚印可以看出好多东西来……」 小昭昭起初还有一点点被抓包的心虚,但是说着说着,就眉飞色舞起来,还兴奋的拉着顾筠去看他的宝贝泥巴脚印: 「娘,你看那串脚印是爹爹背着我走的。两个人重一些,所以比别的都深。还因为重心偏前,所以前脚也比爹爹正常走更深。」 「娘你说,如果坏人在现场留下一个这样的脚印,可疑的人里还有一个成日背柴的柴夫……」 狄昭昭说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开心得好像浑身都在发光,有金灿灿的小太阳粒往外跳啊跳。 「还有、还有!这一串,娘你看……」 顾筠不说话了。 听到小昭昭对好些脚印都如数家珍,顾筠看着一片乱糟糟的、好像都一样的脚印,迟疑:「这真能找到人?」 她也是听说纵火案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已经开始有传言说,这次一样也破不了,更有甚者在私下议论朝廷无能。 要是真能抓到纵火的人……顾氏不免动摇,即使眼前的一片泥巴地和小泥猴看起来颇为荒唐。她自然是希望公爹这个家里的顶樑柱能好,这样她的小家、她手下的铺子营生才好。 抓到人? 狄昭昭有点心虚,觉得脚印好像没那么厉害,小声:「有线索的话,肯定更有希望抓到坏人的。」 顾筠想想也是,虽然看这遍地泥脚印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强忍着别扭走了,吩咐了一批人过来帮忙。 有了顾筠派来的人管理、调度、记录、和父子俩玩玩打打就完全不一样了。 规规整整、软硬适中的泥地。 有序编号,写清楚日常做的活计、穿的鞋等简略信息的牌子,和对应的一串脚印登记在册。 …… 「娘真的是太厉害啦~」 狄昭昭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就像是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他乐颠颠地在泥地里跑来跑去。 足足两天! 狄先裕过去了最初的新鲜劲,已经对这个踩泥巴看脚印的活动失去兴趣了。 在他眼睛里,也就脚印大小,脚印深浅好分,但是放眼望去,这些脚印不都差不多嘛? 谁不是五个脚丫子、一个脚掌、一个脚后跟? 哦,不对,穿了鞋踩的脚印,这些都还没有,就一个印! 他有些无聊,随口问:「昭哥儿你都瞅了两天了,看出了点什么没?」 狄昭昭开心地点点头:「我看到了好多东西呢!」 在狄先裕笑眯眯的注视下,小昭昭开心地叭叭分享:「我现在觉得,很可能是一个人放的火,然后换了鞋,倒退着走出去,装成两个人。」 狄先裕有些错愕,脸上的笑容都凝住了:「什么?」 「真的!」狄昭昭比划着名解释,「人倒着走,步子会比正着走小。」 狄先裕想了想,好像真是! 狄昭昭得意的小眼睛眯成月牙,又继续叭叭地说他在稀泥地里总结出来的发现: 「还有,倒走比正走步子慢,所以单脚撑着身体时间会长一点点,脚印也会比正着走更深一点点。」 「还真是!」 狄先裕发现他竟然都能直接听明白,单足支撑时间长,脚印深,就是这样没错!! 狄昭昭高兴:「是吧,那个杂物间的小脚印就重一些,步子距离也刚好比大的那个小一点,还没那么流畅!」 狄先裕:「……」 道理他都懂。 就是吧,他的眼睛看不出来!他确实是不脸盲,但是他现在发现这些小东西,他是遇啥啥盲啊。 不过狄先裕感觉,比起指印,还是脚印对他友好很多。 他兴致勃勃地问:「还有吗?」 等这一连串小细节听完,连狄先裕都觉得,那两串脚印太可疑了。 说完后,狄昭昭用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爹爹,一脸矜持又翘尾巴的小表情,分明在问:「爹爹怎么还不夸我?」 狄先裕被看得也心里软软的,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孩,他的崽! 「昭哥儿真厉害,全京城都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小孩了!」狄先裕毫不吝啬夸奖,还高兴得把小孩头髮全部揉乱。 狄昭昭被夸得挺起小胸膛,大方的回夸:「爹爹也厉害,全天下都没有比你更厉害的爹爹啦~」 他这一点点发现,和爹爹懂的那么多相比,那就太普通了。 狄先裕手一僵。 怎么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爹爹,」狄昭昭忽然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又粗又大还有点乱的字,他小脸泛着薄红,「你能帮我抄一遍吗?」 他想着可以直接给祖父看,还可以像师父说的那样,以后写成书,有发现就写下来,但是他的字好像有点丑丑的,还写不小,好奇怪。 狄先裕接过来一看,忽然眼前一亮。 这不妥妥的证据吗! 以后要是这坑爹的崽,再把事情往他头上推,把帽子往他头上扣,他就可以把这些都拿出来! 「行,爹帮你抄一遍。」狄先裕一口应下,又龇牙笑得蔫坏,哄道,「你以后再有这些,都拿来给爹,爹帮你誊一遍。」 「好!」狄昭昭毫无防备地答应。 狄先裕满意点头,提笔开始誊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一笔划掉「爹爹说」「爹爹教我」之类的词语,最后得到一份完全没有他痕迹的稿件。 咸鱼做完坏事,还得了启发,偷偷摸摸拿出一个白本,刷刷刷地提笔就写,边写边嘀咕:「就你会写?我也会写!」 不提还好,一提就气,他要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写出来,以证清白! 再配合小孩交给他的草稿,以后妥妥就是一本有证据、有完整事情经过的《昭昭坑爹记》 咸鱼绝不背锅! 「看你还坑爹,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咸鱼奋笔疾书。 那速度,可比他写文章快多了! *** 父子俩南辕北辙的说辞、天地之别的日记,刚刚开了个头,日后会引起什么反应尚未可知。 倒是大理寺在两天的苦苦等待下,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坐不住、等不了了! 狄昭昭觉得这点发现还不够,还在继续琢磨脚印上那些他觉得奇奇怪怪的地方。 这个坏人的脚印,他感觉和府里这么多人的脚印,都有不一样的地方。 怪怪的,特别别扭。 听到大理寺卿派随侍用小轿子来接他,狄昭昭都不想去,试图把笔记塞过去:「把这个带回去就好啦。」 沉迷泥巴脚印.jpg 高寺卿随侍很有办法地哄,说大理寺也可以给他准备这些。 狄昭昭眼睛一亮,新的泥巴脚印! 对小孩来说,就算是同款玩具,那也是新的比旧的更有趣。 大理寺,后院。 「……所以啊,我觉得是放火的坏人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他中间换了双小鞋,又倒着走出去了。」狄昭昭对着大家说。 众人都有些沉默。 这绝对是个重要的发现,说明他们一直排查的方向和侧重都可能有问题。 前几次很可能就是因为这点疏漏,让还不成熟的纵火犯逃之夭夭,还磨鍊了本领和心态,现在竟真的一丝破绽也无。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已经是高强度的、不惜人力的排查了。因为两个人也有分开走和藏匿的可能,所以这个点相当于在没被发现之前,已经被覆盖。 想清楚这一点,不由感到一阵无力,仿佛心上被坠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难道真的如百姓中传言说的那样,这桩案子就真这么邪门? 正失落。 忽见狄昭昭小脸惊讶,手指着一个刚刚踩完脚印的差役说:「他的脚印和放火的坏人好像啊。」 正在喊人继续来踩脚印的随侍:! 周围还没来得及散开的官吏:! 正在附近的差役:??? 狄昭昭这一嗓子惊唿完,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指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周围的差役,不少警惕的看他,脚步微动,悄悄靠近。 若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此刻一群壮汉,已经肌肉紧绷,严阵以待,从各个角度,把人包围起来。 只等有人一声令下…… 「噗咚——!」还没人下令,就有差役趁其不备,从他身后,一把扑了上去。 才刚压倒,立马又唰唰扑上去好几个人,压腿的压腿,按手的按手。 几百斤的体重往上一压,再好的身手也抵不住这种绝对力量的压制。 狄昭昭看得都惊呆了,小嘴张得老大。 还没来得及解释。 那人就发出一声被几百斤壮汉压住的悲痛惨叫:「啊——」 狄昭昭连忙道:「不是他!我不是说他!」 那悲催的差役也同时嚎:「不是我!你们都给老子放开,起火那天晚上,我在大理寺值夜,同值的好几个人都能给我作证。」 狄昭昭连忙跑上去:「你们误会了,不是他。我只是说很像。」 小孩有点羡慕地偷偷瞟几个差役,他们的腿好长,胳膊也好有力气,眼神还好威武。 刚刚那么利落的动作,简直太酷啦! 「为什么说他很像?」 「那脚印像在哪里?」 「有何相似之处?」 …… 狄寺丞第一个开口问,后面便跟着好多声急切的询问,声声叠踏而来。 让狄昭昭一下收了心,羡慕的小眼神也收回来。 他也瞅瞅被扑倒在地的差役,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和大家都不一样的地方吗?」 他还回头回应了一下祖父和大家问的问题,说:「我感觉放火坏人留下的那串脚印,和府里所有人都有些不一样的,但是他也有那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小手一指,愣是指得人心慌。 站在牛捕头身后的方小石小声道:「他是个左撇子,咱们大理寺唯一的左撇子,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同?」 狄昭昭:? 他也小声:「什么叫左撇子?」 那差役难得被这么多人注视,咽了咽口水,紧张得语速飞快为自己解释:「就是用左手吃饭,左手拿武器、左手当别人的右手用。」 狄寺丞上前,看了眼这名不太熟悉的差役,又低头摸摸小孩脑袋,问:「昭哥儿觉得那纵火者也是左撇子?足印上能看出来?」 狄昭昭被两人这么一点,原本觉得杂物间那两串脚印让人疑惑的地方,好像都忽然明朗。宛如山间迷雾被一阵风吹散。 山间的细节全都浮现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人:「你再走两步看看。」 那左撇子一走,昭昭就发现他和大家的不同了。 他脑海里那些细微的别扭感,一下全都对上了! 比如左脚印力度和深度比右边略大,转弯的时候足尖会有一点点倾斜向左,左脚有些磨损痕迹比右边重…… 狄昭昭边想边兴奋地拉着祖父的袖口,激动得叭叭叭分享:「祖父你看,他走路重心都微微往左偏,所以每一步左脚的压痕都会比右脚大,还有……」 众人:? 什么叫重心? 这次换大理寺的官差好奇这个问题了。 赖在家里不想来的狄先裕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 狄昭昭都没想过厉害的大人们会听不懂,一边回忆一边小嘴不停地讲,偶尔停顿一下,也是让那差役做点别的动作。 即使只能磕磕碰碰的听个半懂,但谁也不敢打断狄昭昭,生怕影响了他的思路。 狄昭昭差不多说了一盏茶的时间,说完后,大理寺又重新安静下来。 大理寺卿高致远咳咳两声,目光投向身边两个少卿和六个寺丞,轻声询问:「谁听明白了,出来说说?」 每一个被看的人,最后都望向狄松实。 狄松实也一脸木然,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低头直接问结论:「所以说,昭哥儿觉得纵火犯是个左撇子?」 说完了第一句,狄寺丞就熟练起来,这种定向排查,有具体条件,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咱们可以先定一个名册。京城左撇子应该不会太多,如果再把年纪不合适的排除,就更少了。」 他很快提出了一个针对左撇子调查、摸排、摁指印,嫌疑者当即抓捕的周密计划。 众人纷纷应了。 有一条明确的路走,总比漫无目的地找好,无论这条路是对是错。 其实大家心里都心照不宣,这可能是最后的线索了。如果这次还抓不到人,除非撞大运,否则这案子又和之前五次一样,无疾而终的可能性太大了。 若那纵火者老了,不再出来放火,或者过几年死了,再想破这个案子,无异于天方夜谭。 到底成不成,抓不抓得到这恶人,这条路走完就能见分晓了。 第23章 断手的老头 一连两天, 京城大街小巷里都是大理寺的差役。 找左撇子,比较麻烦的一个点在于,这玩意没有人会专门登记在册。 又不能打听得太过明显, 否则容易打草惊蛇。这就让排查的过程,显得多了那么一丝焦躁。 尤其是费了不少力气,结果最后发现那人根本没纵火的时间或者可能,更是又平添一份燥意。 查了两天一夜的差役,十足的耐心都被生生磨掉了好几层,忍不住开始怀疑纵火的人到底是不是左撇子。 毕竟京城的左撇子都快被他们查完了。 牛武志也察觉到手下差役的情绪,不管谁费劲巴拉干一件事,一直看不到希望都会怀疑、犹豫。 但他毕竟是有经验的老捕头了, 他犹如厚蒲的巴掌砰砰砰的拍在手下肩膀上, 豪气道:「眼瞧着要抓着大鱼了,这条大鱼赏钱可不少,到时候咱去京城最好的酒楼搓一顿!」 提起赏钱和吃的, 大伙精神头都来了, 纷纷笑道:「那一顿得多少银子?咱可吃不起!」 牛捕头嗤他:「我就不信了, 狄寺丞接这个案子之后,你没去看过这案子的赏钱?」 这案子被定为恶案, 本身赏钱就不少。再加上前头五家酒楼挂了赏钱,和京城这么多家酒楼都挂了赏钱, 数目高得馋人。 「嘿嘿, 」那差役不好意思避开牛武志的视线, 「谁不好奇去看两眼?」 牛捕头和其他人有一点不同,旁人也许还对左撇子这个猜测抱着一份怀疑的态度, 只是最后试一试。 但牛捕头却打心眼里相信狄昭昭的判断是对的。即使已经查了大半个城的左撇子, 还没结果, 他依旧信任。 他可不会因为人家娃娃小,就小瞧了他。 「别看脚印那套神神叨叨的,你们好好想想,前两次把案子破了,你看得懂吗?」他一问,蒲扇一样的巴掌就往人肩膀上一拍,「你呢,看得懂?」 啪啪啪一通拍,身子骨没那么壮的差役,都龇牙咧嘴的揉肩膀,连忙笑应道:「所以您觉得大鱼就在剩下的人里?」 余下的可就没多少人了! 精神了,彻底精神了,一群在闷热太阳下跑了一天壮汉,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 年轻的方小石从远处跑回来,拿起水袋抬头勐灌了几口水,一抹嘴道:「我刚刚去打听姜媒婆给的那几个左撇子的时候,听说这巷尾还住着个右手坏了的臭脾气老头,不知道这算不算。」 牛捕头倏然皱眉:「右手坏了?」 方小石年轻、做捕头年限也短,衣服一脱谁也认不出,便被派去做前哨的活。 他点点头道:「唠嗑的大娘说,那老头前些年还老嚷嚷他原来是个厨子,能做一手好菜,不过街坊四邻也没见过他进灶房,都说他吹牛。」 牛捕头神色顿时严肃,又听完了方小石打听来的消息,吩咐手下差役:「那几个左撇子既都在家,就按定好的来,两人一组,有问题立马摁住。」 他又对方小石说:「你跟我一起,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右手坏了的老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虽然超出了他们划定的左撇子范围,但连方小石这种年轻的差役都觉得有嫌疑,更何况经验老到的牛捕头。 即使不是左撇子,但是右手坏了这么多年,不得不用左手生活,和左撇子能有多大区别? 「是。」 「是。」 看指印这些精巧活对差役们来说太难,但是这样的排查、抓捕,那都是家常便饭,人人本事都强得很。 牛武志带着方小石,从后面的小巷绕着靠近了那个老头家。 看了一眼环境,示意方小石负责堵门,他伸手敲门。 「谁啊?」 门一开,就见一个略佝偻的老头。 老头看到像是牛一样壮,胳膊比他腿都粗的一壮汉,死死地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线,眼底陡然闪过一丝深深的惧意。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抬头把人一看,面色一变。 牛捕头死死地盯着他,几乎是立马就确定,这人绝对有问题! 当捕头久了,抓的人多了,很多时候都能形成一种直觉,一看人乍一见自己这身衣服的表情,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案子排查都讲究直接上门,而不是让可疑的人来大理寺。 直接上门的震慑力,和有了心理准备是完全不一样的。 「徐老汉!」牛捕头肃声一喊。 老头一哆嗦,似乎骨子里惧怕牛捕头这种人高马大的壮汉,又很快平静,赔笑道:「官爷,找老汉什么事?」 「你是不是曾经在吉祥酒楼当过厨子?」牛武志明明知道,但偏偏就是故意问一句。 老头笑容一紧,神色复杂,勉强笑着点头道:「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值一提。」 尽管吉祥酒楼不在被烧之列,牛捕头依旧大喝:「手背后,蹲下!」面色凶厉,眼睛还一眨不眨盯着老头的表情。 「我不跑,」老头双腿都抖起来,晃晃悠悠蹲下了。 被牛捕头兇勐地压制住,笼罩在像是山一样的阴影下,眼底终于闪过深深的惧意,想到可能的刑罚,抖着声打听道:「你们……你们抓我干什么?」 牛捕头和方小石同时喝道:「老实点!」 两个身板结实的汉子,夹着徐老头,赶回了大理寺。 *** 大理寺。 人还没回来,消息就先一步回来了。 一听这老头的情况,所有人精神一振。 立刻有人前去查这个徐老头。 狄松实还当即派人去萧府接狄昭昭,准备和那三枚指印比对。 狄先裕刚刚接到念完书的儿子,才刚上马车,就被堵住,打包一起带来大理寺。 狄先裕:「……」怎么这么多人都看他? 这不对劲! 不对劲!! 狄昭昭一进门,就拉着爹爹跑得飞快,活力满满地喊:「爹爹,快点,快点,我们要抓到放火的坏人啦!」 狄先裕其实心里也好奇得紧,怎么就能藏十多年? 刚好两人一到,一组最简单的资料已经传回来,人也压回来。 周寺丞说:「这老头叫徐田,并州人士,今年五十有六,自小随师来京城学厨,年轻时厨艺不错,不知为什么断了手,离开吉祥酒楼,后面就没消息了。」 连狄昭昭这个经常听故事的,都觉得这和故事里的坏人很像,他坐在专属他的小椅子上,半空中摇晃着小短腿,好奇问: 「之前都没有查到他吗?」 狄寺丞从桌上拿起那张简略的调查结果,看了眼,皱眉:「他手断离开吉祥酒楼,和第一间酒楼被烧,足足有五年差距。」 周寺丞也皱眉:「当初碧琼酒楼的那些厨子,可都没提起过这个人。」 狄寺丞都不用翻卷宗:「这次也没有人提起过他。」 这时,牛捕头带着一摞指印进来,行礼道:「高寺卿、狄大人,徐田的指印在此。」 大理寺卿和狄松实,一齐示意他把指印直接给狄昭昭。 然后一屋子人,都看着坐在小号高脚椅上晃悠着小短腿的狄昭昭,目光期盼。 狄昭昭抱着这一小摞各个角度都有的指印,低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瞧。 约十几息的工夫。 狄昭昭把陶瓶上、铁架上的两枚指印排除,指着那枚掏火钩上的指印,小表情恶狠狠道:「就是他!」 「 肯定是他没错,放火的大坏蛋!」狄昭昭连说带比划,做着用掏火钩掏火的手势,「那个火堆的丑洞,肯定就是他拿着这个掏火钩掏的!」 大理寺的差役们也不需要更多了。 有这样一枚指印,就算什么别的线索都没有,留下指印的人都该来大理寺好好说道说道,为什么他的指印会出现在那间屋子里! 更何况连脚印也和徐田断手必须使用左手的特徵对得上,背景也如此可疑。 狄寺丞当即拍板:「升堂!」 大理寺前衙、左厅。 狄寺丞身着绯色威重官服,高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两排气势威武雄壮的差役立于两侧,手持杀威棒。 待徐田被两个壮汉夹着带上来,很快有杀威棒连连捶地之声伴随着「威武——」 地面都有规律的震动起来,让人感觉心好像都被细细的锁链束住,有人手持小锤不断敲击锁链,震得人心慌意乱,心脏像是要从胸腔狂跳而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 狄昭昭蹲在左厅外屋檐下,小耳朵都竖起来。 听到里头传来的霸气声音,小口气有些惋惜:「昭哥儿都还没见过审案。」 狄先裕瞅瞅身边这个小不点:「……」 昭哥儿要是进去了,用这么亮晶晶地眼神好奇一看,再配上这张可爱的小脸,再威重的气氛都要直接散一半,再紧张的嫌犯都要放松下来。 狄昭昭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声音,更心痒痒了,小手捧着脸,表情可惜道:「为什么不在正厅呢?故事里审案不都是让很多百姓在门口看的吗?」 这样他就可以让爹爹抱着他看了,要是不够高,他还可以骑在爹爹肩膀上。 狄先裕往后瞅了瞅左厅,他原本也以为升堂是电视剧里那种,现在想想,上辈子小小一个公开课都要演练,这么备受关注的案子,先审审清楚,好像也正常? 看儿子好奇的小眼神,总不好真说怕出错丢脸,他干笑两下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审出来。就像是你吃糖葫芦一样,只要吃了、还好吃,在家吃和在大理寺吃,是不是不重要?」 狄昭昭下意识点点头,美滋滋地说:「是啊,吃到好吃的糖葫芦才是最重要的!」 不想还好,一听糖葫芦,他又有点馋,小声:「爹爹,你说我这么棒,还帮忙抓坏人。祖父要奖励我的话,我能不能让祖父帮昭哥儿求求娘亲,多加……」 小孩犹豫了一下下,把伸出的两根手指缩回去一根,然后握紧小拳头:「多加一根!每次多吃一根糖葫芦。」 狄先裕想想那个画面,噗地一声笑出来,他忍着笑忽悠道:「昭哥儿可以试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狄昭昭眼睛都亮晶晶的:「真的吗?」 「咳咳,」狄先裕以拳抵口,还没等他继续忽悠,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三个满头白髮的老人,有的被人搀扶着,有的拄着拐杖,还有一个龙精虎勐,后面跟着一大群大理寺差役,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您慢点。」 「您别着急,这儿新添了台阶,小心别摔了。」 狄昭昭站起来,好奇地踮着脚朝他们望去,他扶着爹爹还问:「三位爷爷是什么人,看起来好奇怪啊?」 狄昭昭在看对面的时候,对面的一行人也在瞧他们。 三位老人家,都曾在大理寺任职,同样都办过这起纵火案,最后都折戟沉沙,甚至损了仕途。 前大理寺卿钟老,甚至就是因为这个纵火案,被申饬一通、而后告老致仕。 多少个午夜梦回,都一次次梦见这个案子的一切,梦见那间被火烧过的酒楼,梦见酒楼里上上下下每个人,梦见若自己抓到那个纵火的恶人…… 惊醒后,却发现是一场梦。 当听到昔日手下来禀,如何能不惊、不急、不想来看看那贼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谁有这般通天本领,真把这个恶人抓到了? 第24章 凭空蹦出来 远远看到狄昭昭。 那名拄着拐杖老人, 立马皱起了眉头,边走边用拐杖用力跺地,不满道: 「咱大理寺的规矩呢?怎么会让小儿随意待在□□, 即使是官员家属,持了令牌进来,也不该来北门,公私不分,乱来!简直乱来……」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一老捕头,连忙搀住他,紧紧握住他拄着拐杖的手, 赶紧解释道:「李公, 这案子有突破性的大进展,全依仗他们。」 李老被按住了直跺的拐杖,听着耳边的话, 有些发愣。 钟老三年前才告老致仕, 得到的消息也最多, 比李老的愣住的表情好一些,但还是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孩。 越是听周围差役的语气, 越是不敢、却又不得不相信,这案子能破, 竟真有这看起来才五六岁小孩的功劳。 这语气和态度的变化, 与牛武志和方小石把断手的老头带回来分不开关系。 要真带回来一个左撇子, 都不至于让人这么惊讶。 偏偏是断了右手,只能长期用左手的老头, 还各方面都十分吻合。 这完全就是在告诉他们所有人——那串脚印, 人家小孩是实打实、硬碰硬、用真本事看出来的!一点水分都不掺! 不是他们在排查了绝大部分左撇子无果后, 有些猜测的—— 什么刚好碰到大理寺有个左撇子,什么因为看着有点像,就大着胆子蒙一个,什么…… 猜得都是些什么狗屁! 人家那分明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比他们腰间配的刀都真、都凶,直插案犯,白刃见红。 看看人家掌握的本领多犀利,多兇勐?又是直接钉死人的指印,又是能直接找到人足迹! 看看他们排查人的关系网、还有调查火油这种间接证据的,相比人家刺刀见红,简直是拿着把没开刃的小匕首在那里戳! 一行人走到跟前,拄着拐杖的李老低头看看狄昭昭,确认了一下:「有依仗他的地方?」又有点不信,小孩才这么点高。 那老捕头无奈:「具体的细节我可不能说,这您也是知道的。」 照大理寺的规矩,若案子破了,能对外讲的,基本就是案子破了,兇手是谁,兇手的行兇的动机……这些都无伤大雅。 至于破案的细节,关键性证据,差役们做了哪些排查和搜捕,是不能对外说的。若发现了,直接逐出大理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再大嘴巴的人,想到身上旱涝保收又体面的编制可能没了,便也变成紧嘴巴了。 不过见气氛有些尴尬,有老油条熟练踩着规矩的底线笑道:「您可别不信,若没有狄公子和小郎君,咱可连这人都发现不了。」 牛捕头也熟练的在规则旁施展拳脚,帮腔道:「三条直接线索。」 连钟老都一惊,他试图确定:「撰写卷宗时,能与兇手有强相关的线索,才能定为直接线索。」 像是某某和酒楼某掌柜发生过口角,所以有嫌疑,这种可不能称作直接线索。 「没错的。」 三老啧啧称奇,他们当初自己办这案子,别说三条了,连直接线索都没有,完全是云山雾绕。 小昭昭躲在爹爹腿后面,探出小脑袋往外看。 一群人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好多人,看起来还兇巴巴的,狄昭昭忍不住缩到爹爹身后。 小脸鼓鼓地看对面,哼,你们人多我也不怕,我有爹爹! 同样一脸懵逼的狄先裕:「……」 瑟瑟发抖.jpg 要不是小昭昭太小太矮,他也想直接把小昭昭拿到前面来挡住他,他也不想直面这种场面啊! 还没闹清楚对面这领着乌泱泱一群人的三老身份,只觉得地位好像挺高的样子。 左厅里,就有一人快步而出,面带身心愉悦的痛快笑容,新冒出来的白髮都像在发光,他对狄昭昭道:「昭哥儿你说的果然没错!」 狄昭昭眼前一亮,大理寺卿可是小孩认知里大理寺里管所有人的厉害大人,肯定比对面三个爷爷厉害! 他连忙高兴地喊:「高爷爷,你快来!」 小孩拉着爹爹飞快投奔穿着紫袍,容光焕发的高致远。 高寺卿走过来,这才看清了着急前来的三老,有些吃惊,又感觉有些理所当然,笑着见礼问候道:「钟公、李公、钱公。」 向来最会为人处世的高致远,这次竟没选择招待三老,而是转头来看狄昭昭父子,先对狄先裕笑道:「传言误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巧思。」 狄先裕:震惊脸.jpg 发生了什么? 「不是,您肯定是搞错了……」狄先裕连忙解释,疯狂摇头。 这次足迹绝对和他没关系!绝对! 把他这百十斤卖了,他也没这本事,要不然他就把自己给吃了! 不说什么左撇子的足迹特点了。连倒着走步子更小,走得更慢,体现在脚印上距离短,印记深。这些都是听了昭哥儿说,他才恍然大悟的!!! 高寺卿只是笑笑,一副仿佛知他惫懒的包容表情:「你就是太谦虚了,才让外界误了你。」 说完,他也不和狄先裕这个爱自谦藏拙的多说什么,反正等狄寺丞忙完了,自然有人来操心。 他低头,笑得慈祥,像是看金钵钵一样看狄昭昭:「昭哥儿可真当厉害,猜得一丝不错。」 狄昭昭黑熘熘的眼睛一下亮了:「坏人招了?」 钟老也顾不上气恼这个昔日下属如今得意,竟不理睬他,赶紧问:「这案子真破了?」 大理寺卿直接点头:「本还负隅顽抗,想着狡辩抵赖,狄寺丞拿证据一压、一诈,他心神一慌,便说漏了嘴。」 在场谁没审过案子? 有点经验都知道一旦说漏了嘴,哪怕再小一个点。只要被找到破绽,攻破了心防,就跟遭遇洪水的堤坝漏了一个小口,只会越漏越多,再堵不住了。 第一审粗粗问过一遍,第二遍再揪着细节继续问,总能让人把所有都撂干净。 犯人能有几次犯案的机会?他们大理寺随便找个人出来,不都审过几百桩案子?比经验比耐心比审问技巧……哪一样是嫌犯比得过的? 更何况是由狄寺丞亲自审。 狄昭昭一喜,赶紧问:「那他为什么烧酒楼?」小孩好奇地睁大眼睛。 高寺卿道:「因为愤愤不平。」他从头说起,「这人当年在圈子里也是名噪一时的厨子,因为与一食客纠纷被打断了右手,要休养很久,吉祥酒楼等不了几个月,便花大价钱请了个新厨子。」 「酒楼满意新大厨,给了他一笔赔偿,便打发他走了,他不满意去闹,没闹成,反而被一群恶汉缠上……」 越是闹,越是被收拾得很惨,被打,被逼着搬家,被闹的妻离子散,被再次打断正在养伤的右手。 狄昭昭不懂了:「那他为什么不报官啊?而且六间被烧的酒楼里,也没有吉祥酒楼啊!」 狄先裕也听得有点迷煳,这人报仇还能找错了对象? 牛捕头想起那老头见到自己就下意识发颤的模样,倒是有点猜测:「他莫不是不敢?被收拾怕了?」 大理寺卿点头肯定他这个说法:「别看他放火烧得厉害,性子孬得很。不仅不敢报官,怕事后被酒楼背后东家报復,连吉祥酒楼都不敢往近了凑。」 「右手被打断,一身自幼苦练的厨艺就废了七七八八,他本就因为厨艺天赋高有些傲,一朝跌落谷底成了废人,越是脾气暴,日子就一年比一年差。」 高致远说着,都下意识回想起刚刚在里面审问时发生的事。 徐田被一个个问题逼得越吐越多,满脸煞白,手脚瘫软地跌坐在地。 他额头布满汗珠,眼睛却赤红,声音嘶哑又癫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凭什么他们那些厨艺不如我的,一个个笑得那么高兴?我却连卖苦力都要被挑剔被骂,呵呵呵——看他们在火里挣扎,为丢了饭碗苦恼发愁,不得不离开京城,我可真是太兴奋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听说我还拉下了好几个大理寺的官差,能让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倒霉,为我焦头烂额哈哈哈——,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值了!」 也许是看到自己必死的命运,老头最后都狂笑起来,把自己最得意的那些瞬间,都以吹牛般的口吻说出来。 钟老不甘的问:「所以他烧第一间酒楼的时候,竟然只是因为看到了某个曾经比试过厨艺的对手过的好,笑得开心?」 「可能还有他当时境遇不好,」高寺卿倒是没有不甘,因为案子在他手上破了,就不至于有执念。 至于徐田这种人,不多见,但是在大理寺也不太稀奇,「哦对了,据他的说辞,他当时可能觉得被嘲讽了,还颠三倒四的说什么看他就像是看路边的一条狗。」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难理解的坏人。 他小手下意识扯扯爹爹的手,仰头问道:「爹,这和故事里的不一样啊!」 狄先裕感慨的薅薅儿子脑袋平復心情,又说:「真坏人可比故事里的坏多了。」 狄昭昭还小,暂时感受不到案件背后几方的酸楚和沉痛,只觉得坏人有点奇葩,坏得过分了。 但有爹爹的大手摸他脑袋,一下一下的,小昭昭觉得安心极了,又能静心去细细地想之前想不通的地方。 「所以爹爹当时说的没错,坏人真的很擅长烧火!」记性很好的小昭昭认真道。 狄先裕:? 他说了吗? 哦,他好像是随口说了句,但是当时不是已经被否了吗?说是不会烧火的人,烧了六次也该会了。 他反射性抬头看看周围人。 所幸现在大伙都沉浸在案子里,没注意到他。 高寺卿道:「当学徒时每天都要帮师父烧火,小火、勐火这些应该难不倒他。而且他还很熟悉后厨,勐火一起就容易碰着酒楼存的油。」 故而六次大火,一次都没成功在烧大起来前扑灭。 狄昭昭忽然想到:「那他岂不是都不需要去踩点!」 小孩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和爹爹就是爱吃了点,好多酒楼里面包间布局,厨房在哪个方向都熟悉了。更何况他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厨子呢!」 这话说得人背后一身冷汗。 不仅和那些酒楼的人没有纠葛,没有查得到的仇怨。在放火之前,连提前去踩点都不需要,甚至放火的油都不需要准备,厨子还能不知道哪里有油? 钟老苦笑:「所以说像是凭空蹦出来一个人。」 他是第五个查这个案子的,也是第一个提出「像是凭空蹦出来一个人」观点的。 当初所有人都只当他查不到,故而把对手推崇得厉害些,以显得自己不是太无能。 如今回过头来看。 若真的站在被烧酒楼的角度看,这和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即使大理寺排查的再仔细,再不计成本、不惜人力,也不可能去查第一桩纵火案五年之前,另一家酒楼和厨子发生的纠葛。 钟老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这种案子他当年没破,也没那么憋屈了,这种案子怎么可能破得了? 想到这,他忽然一愣:「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样的人都能找出来?总不能是这次被烧酒楼的厨子,想起来曾经路遇几十年前的故人,自己很开心,对方有点不开心吧? 被这样一问,众人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小孩身上。 案子真破了,一般来说,做事后诸葛亮,都会恍然大悟,觉得「不过如此」 可如今,做事后诸葛亮,反而比破案前更震撼,更难以接受了。 这样的人都能被找出来,那还有什么人找不出来? 「十年悬案,大理寺都换了两三批人了,竟然让个孩童找到了癥结。」拄着拐杖的李老长嘆一声。 他忽然哈哈一笑,对狄昭昭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怕是吓着你了。老夫还以为你是哪家官员家里骄纵的小孩,没想到你竟是此案的大功臣!!三条直接线索,后生可畏啊!」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看起来就通透莹润的上好玉佩,笑道:「这块玉佩就当给你赔礼了。我这人脾气直的很,见不得歪门邪道的东西,现在就只是个坏脾气的老头子,没什么好怕的。」 狄昭昭见刚刚还拧着眉头,一脸兇巴巴走过来的爷爷沖他笑,探头探脑道:「我只是帮了点忙,找人抓人,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他完全想不到要怎么在这么大的京城里,找到一个并不是左撇子,而是右手断了的徐老头呢! 此时意气风发的高寺卿笑道:「你学你爹什么都好,千万别学你爹的谦虚。要是这个案子没你,多半又要搁置了,你当属头功!」 狄昭昭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小耳垂也红扑扑的,他被大理寺里超厉害的大人夸了! 小孩挺起小胸膛,翘着嘴角笑得像是吃了蜜糖。 还偷偷跟爹爹咬耳朵:「爹!抓坏人真的好开心呀~」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 徐田还在被审。纵火一时爽,交代火葬场。 他光是一遍遍被审六次放火的细节,都崩溃了许多次,愣是比别的人被审痛苦数倍不止。 谁能仔细回想起好多年前的事?偏偏他说错一点,有一点对不上,就会被打断、被捉出来。 有时候被审到最后,一次次被纠正,一次次被打断,一次次被说逻辑不对,前后不对应。 被呵斥再想,再老实交代,徐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子? 大理寺的官差们,也逐渐了解了案子的全貌。 在惊愕过后,大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有些事情,真不是付出更多时间、更多汗水体力、只要努力就能做好的。 他们整个大理寺,不,整个京城的人都加起来,大概率都发现不了左撇子这个事。 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研究不出失传的麻沸散,让京城所有大夫復现麻沸散,即使给个十年时间,有人敢打包票吗? 这种离奇的硬茬子,还真不是谁都能搞定。这种案子,也不是谁都能破的。 在心里快速想了一遍狄昭昭的能耐之后,许多人心中火热,看狄昭昭的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若是把脸和身体都挡住,怕是也看不出这些眼神,来自多么壮硕的汉子。 趁着难对付的狄松实还在审案,只有看起来傻白甜的狄先裕在小孩旁边,有些人就赶紧凑上来了。 比如早就期待天虹显微灯的王寺丞。 「找我们帮忙?」 狄先裕有点懵,这桩案子不是还没完吗?也没听说最近还有什么难的案子。 他完全不知道,这会儿大理寺好多人都兴奋且期待起来。 这能耐可有大用! 比如最近几个月的案子,积累下来没破的那些,用天虹显微灯扫一扫,再请狄昭昭看一看。 说不定就能破了呢?说不定就又有新的线索了呢? 说不定直接就把人给瞧出来了呢?! 还有那些遗留下来的没破的命案恶案。即使原来指印用的少,但那么多旧案子,总能翻出几桩当初留了指印的、足迹的。 说起这些旧案,光是想想那些已经洋洋得意自己成功逃脱的案犯,被抓回来时错愕、不敢置信的难看脸色,就让人浑身都是劲儿! 做这一行的,有几个能不为这种场面激动的? 狄先裕都还没想好,就又围过来几个人,脸熟又不认识,个个都满面笑容。 「王寺丞你不地道啊,一个人先跑来。」 「小郎君天赋卓绝,该当好好培养才是,可万万不能蹉跎搁置。你看那习武天才,若儿时不习武,等长大后天赋也就只比平常人强点了。」 「是啊,小郎君这天赋老夫毕生未见。」 …… 狄先裕有点被说动了,但他不傻,咸鱼对这种夸人行为有天然的警觉! 他看对面这些人的眼睛都发光了! 咸鱼警惕地摆出唬人的架势,开始掰扯: 「我说了可不算,而且昭哥儿还要念书。看这些费眼睛,又费时间,光是一个脚印就折腾了好几天,古亦有伤仲永的例子,我是不会轻易答应让昭哥儿帮忙的。」 其实他压根就没答应的权力,小昭昭的管教权,早就被他爹和媳妇收走了,怕他把小傢伙给带偏。 咸鱼说得理直气壮。 蹲在旁边,正捡了树枝玩干泥脚印的狄昭昭,听到了最后一句狄先裕加强了语气的话,依稀听到什么「不会轻易帮忙」 他忽然想到爹爹刚刚说的话,眼睛一亮,连忙把手里的小树枝一丢。 小老虎一样飞奔过来,满脸兴奋,超大声附和:「爹爹说的对!没有多一串糖葫芦不行哦!!」 第25章 何为重心 七日后, 大理寺。 威重庄严的大理寺正门,围满了京城百姓。 乌泱泱都是人,门口挤挤攘攘的、远处踩在石阶上的, 甚至还有十岁多的小孩爬到树上…… 「我本来还以为这次也抓不到人,没想到竟给抓住了!」大娘啧啧称奇。 「这谁想得到?冷不丁就说抓住了。我有个朋友还说,指不定是找个人来顶罪。」中年男人举了举手中瓜子,「这不,我特意来瞧瞧。」 还有大胆的小贩趁着人多,浑水摸鱼往这条不让摆摊的街上跑,小心穿梭在人群中,「冰冰凉凉的酸梅汤~好喝又解暑!!」 百姓们在大理寺门前, 表情兴奋又好奇。 或讨论着案子, 或用夸张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看到」过酒楼被烧得多狠,或压低声音表情神秘的说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热闹极了! 「爹爹,再往前点、再往前点!」狄昭昭兴奋地坐在爹爹肩膀上, 跟着爹爹一起往前面挤。 他们本来是打算早点来的, 结果狄先裕睡了个懒觉, 便来迟了。 这会儿正努力往前钻。 狄昭昭抱着爹爹的脑袋,小脸也满是兴奋, 好奇的看着周围好多人。 爱撒欢、爱热闹的小孩,还是头一次凑这么大的热闹! 他亮晶晶的黑眸四处张望。 发现大家都在讨论放火的坏人,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高兴, 十分惊喜:「爹爹, 原来大家都和昭哥儿一样喜欢抓坏人的故事!」 正在小孩指挥下,找空隙往前挤的狄先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这能一样吗?来大理寺看被抓的纵火犯真兇, 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吧! 没听到爹爹回答, 小孩也乐颠颠的自顾自说:「那以后昭哥儿写的抓坏人的故事, 肯定也会有很多人看吧?」 努力认字、努力念书的小孩,一直没忘师父画的大饼。心心念念着要写故事、写抓坏人的方法,把坏人统统吓跑!吓得不敢再干坏事。 「可能……吧?」狄先裕想到小孩让他帮忙誊写的那些,感觉脑壳都有点疼。 那些玩意,每个字他都认得,每句话也读得懂,但是前后因果衔接,时而让他感到脑袋空空,又时而冒出满头问号。 那一条条理论,真有人愿意看? 自信满满的小孩听到爹爹的犹豫,忽然就想起来大家看他小本子的反应,蔫了一下:「那怎么办?」 狄先裕终于钻到了前排,对他来说,有前世挤地铁、挤高峰电梯的经验,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他回忆着往事,忽然处于一种「尔等哪见识过拥挤大场面?」的微妙快乐状态,身板都挺得直了些。 有点飘飘的咸鱼,乐呵呵对蔫蔫的小孩说:「慌什么!爹到时候给你支几招。」文娱大爆炸时代可不是说着玩的。 什么漫画、小说、电视剧、电影、图文故事……全是他这个操劳社畜的灵魂安慰剂。 「窝哇——」看着爹爹头顶哗啦啦爆竹一样冒蘑菇字条,蔫了一会儿的昭昭瞬间高兴起来。 兴奋的用小手去抓蘑菇字条,跟打地鼠一样快乐。 每一只地鼠,都是新的惊喜,好多奇奇怪怪,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听到小孩「窝哇——」的一声,狄先裕嘚瑟地挺直腰杆,嘴角不住地往上翘。 那些技术理论,他是不行的,脑袋空空。 但说起吃喝玩乐,享受娱乐之流的东西,他·狄·钮钴禄·咸鱼,绝对是大佬级别的! 不虚! 傻儿子最近老坑他,咸鱼也是有脾气的! 终于找到可以拿捏小屁孩的东西了! 「不许乱动。」狄先裕笑得跟捡了一百两黄金一样,把在他头上高兴得乱晃的昭昭稳住,把他两条小短腿按在胳膊下面,怕他乐摔了。 狄昭昭也跟捡了一大麻袋冰糖葫芦一样,美滋滋的抱着爹爹脑袋笑,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 他就知道爹有办法! 又高高兴兴聊了一会儿,吃了小贩卖的零嘴,喝了冰冰凉凉的酸梅汤。 父子俩期盼好久的「故事里的审案」,终于开始了。 到了时辰,大理寺正门被两名差役缓缓推开,露出里面的全貌。 「哇——」狄昭昭小脸兴奋。 「哇!」狄先裕大脸感慨。 坐在高堂之上,头戴乌纱帽,身着威重绯色官服的狄松实,看见了前排的父子俩:「……」 大理寺正门三厅布置摆设都一样,正厅不过占着大的优势,显得稍微庄重威严些罢了。 狄松实看着一脸兴奋,满脸期待,像是瞧稀奇一样瞧他的儿子和孙子,实在理解不了这一大一小到底在兴奋什么? 大理寺难道没看过?他这身衣服难道没见过?案子到底什么情况,难道不是早就清清楚楚了?还是他们父子俩亲手找的关键线索! 祖父木着脸。 咸鱼崇拜,高兴地给头顶的小昭昭嘀咕:「你看你祖父,这就叫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祖父手持一块惊堂木,往巨大黑案桌上重重一拍。 「砰!」声音清脆响亮,迴荡在整个衙厅之中,让人心神一震。 不由肃静。 咸鱼眼神更崇拜,压低声音跟小昭昭激动说:「看到没,这就是气势!你祖父的气场!杀人于无形!」 他爹不愧是他爹,不愧是他认定的「一路状元直上清北,毕业勇闯中央」的狠人! 他大腿! 狄昭昭小脑袋也捣米似地点,眼睛亮亮的:「祖父真厉害!」 案子逐渐「开审」,周围百姓也逐渐发出类似的惊唿、感嘆之声。 其实在大理寺内部,案子早就结了,这七天都在做各方面的善后工作。 要往上汇报、证据要整理、线索要固定、卷宗要撰写…… 这样的大案,从物证到口供,每个点都要做得扎实,让后人再挑不出任何毛病。 要是因为善后这些事没做好,落了口舌,让后人挑出了毛病,说案子有问题,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吃。 这次当众审案,为的也不是「以审破案」,而是为了公布真相,重建威信,让所有人实打实的相信,纵火的恶人确实被抓住了。 狄寺丞在审问时,甚至模煳了很多细节,更侧重仇恨和动机,再简单带点作案过程。 是非恩怨,作案过程。大伙可就爱听这个!一群人听得惊唿连连,议论不断。 「这些酒楼也忒冤枉了,又没招谁惹谁。」 「其实这老头也是个可怜人。当初对他躬头哈脑的小打杂的,都混成酒楼小管事了,摆着手吆喝着他们这些送货的搬东西,还嫌他手脚慢。搁我身上我估计也憋屈得不行。」 「再可怜也不能放火,烧死了那么多人,他还可怜?那些无辜被烧死的才可怜!」 「我之前还想怎么隔这么久才烧一次,酒楼根本没办法防,总不能千日防贼?现在可算明白了,这老货出一次气管两三年,等又憋屈狠了,心一横,就再挑个酒楼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 前排骑在爹爹肩膀上的狄昭昭,无异也是热闹人群里小孩们羡慕的存在。 不管对案子感不感兴趣,但是对骑高高肯定是感兴趣,一个个指着小昭昭,央着爹娘。 狄昭昭乐得不行,挺小胸膛,得意的夸在里面审案的狄寺丞:「这是我祖父哦!」 一众小孩惊唿:「哇——」看向狄昭昭的眼神,更羡慕了。 小孩快乐地高低摇晃小眉毛,像是小不倒翁一样微微左右摇晃身体,快乐地吹起他祖父来。 狄先裕还时不时配合补充两句。 案子审完,朝廷威不威信暂且不知,大理寺的形象有没有重新稳固也未可知。 但是大家对狄寺丞的了解,那是实打实的! 尤其是人潮散去后,当百姓们提起「狄」寺丞后,忽然涌出来一群人,一脸贊同又惊喜:「没错!没错!!你也知道狄大人?」 人数还不少,活像是花钱雇来当捧哏的一样。 可偏偏这样的人还不少,分布在京城各地。 再一细听——「我家姑妈的二姨的舅舅的邻居家丢了孩子,就是这个狄寺丞找回来的!」 俨然是上次狄昭昭去左厅,给小孩送肉夹馍时的「得意夸夸」口口相传,彻底传开了。 两拨人一拍即合,聊得热火朝天,根本停不下来。 狄松实在京城及周边县城,狠狠地出了把风头。 至于狄昭昭父子俩,深藏功与……不对,这对父子俩还傻乐地觉得,自己就是和人随口唠嗑聊了两句。 根本没意识到在外头「狄寺丞」已经初具威名,更别说觉得这事和自己有关了。 狄先裕看完了「公开审案」的热闹,高高兴兴的扛着小昭昭就跑进大理寺。 领钱啦!!! 「狄公子、小郎君,看完审案啦?」 「这边、这边!大理寺卿已经签好了批条,按了手印就可以领银票了。」 早先进入大理寺,还需要令牌,现在狄先裕和狄昭昭带的令牌,已然成为摆设,靠脸就能直接进来。 沿途遇到的差役们,见到他们无不热情的打招唿,和初来时倒是大不相同了。 狄昭昭也发现了这一点,小脸惊奇,低头问狄先裕:「爹爹,他们怎么都认识我们了?」 刚刚好几个跟他打招唿的人,他都不认识呢! 狄先裕把人从肩膀上抱下来,夹着就往领钱的那间屋子跑:「傻小子,领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大钱当前,竟还有心思想那些杂七杂八的? 这是对钱的不尊重! 每个从这间屋子里出来的差役,脸上都带着身心都被洗礼过的愉悦笑容。 这案子的赏钱,足足的。一份赏钱,抵得过他们一年的俸禄! 从不缺钱、手头也没大钱的小昭昭,都被这种气氛带着期待起来。 那录事笑着递给他们银票:「大理寺卿下的批条,你们当属头功,这份是最大的赏银,银票是通票,任何一家都能换成金银。」 狄先裕一看,双眼放光,五百两! 「这到底是有多少酒楼在大理寺挂了悬赏?」 那录事笑:「基本京城家家酒楼都挂了,这家几百两,那家几百两,隔两年有新被烧的,还来追加。」 「难怪!」 狄先裕把自己的银票收好,又去瞅小孩手里的,也是一张五百两的! 他瞧着傻儿子小手把银票翻来覆去,看看正面,又看看反面,举高对光看,小脸好奇,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多大一笔钱。 狄先裕笑得像只狐狸:「要不要爹帮你保管?」他说的保管,当然是肉包子打狗式的保管。 让小孩见识一下世界的险恶吧。 等他拿走了银票,再告诉昭哥儿这张银票值多少根糖葫芦! 对了,还要在小孩下次再坑爹的时候,告诉他这个惊天噩耗。 狄先裕光是想想昭哥儿忽然委屈,小眉头耷拉下来,一副不敢相信的生动变脸过程,眉眼都已经笑开了,心中更是在哈哈大笑,舒坦! 狄昭昭仰着小脑袋,好奇地问:「五百两是不是很多钱啊?」 狄先裕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那当然,所以昭哥儿你拿着……」 他还没忽悠完,就见小孩举着银票递给他。 狄先裕:? 狄昭昭高兴道:「那爹爹帮昭哥儿换成金子,做成一只金猪吧,胖嘟嘟的那种,昭哥儿要送人!」 狄先裕带着银票走了,去衙门不远处的钱庄,按照小孩的要求兑换银票,做成金猪。 在空中留下两行呜咽的泪水。 崽最爱的人,不是他了! 咸鱼觉得心在痛,泪水中都飘着黄金那迷人又悲伤的味道。 *** 狄昭昭一个人,蹦跳着去找祖父。 属于狄寺丞的这间厅房,里面也都飘散着快乐的气息。 狄昭昭乌眸亮晶晶的,脆声喊:「祖父!」迈开小腿飞跑过去。 狄松实彻底了结了一桩案件,也不免放松些。在周围快乐气氛的感染下,眉眼也都略带笑。 与坐在公堂上的狄寺丞相比,很是不一样。 狄松实接住扑过来的小昭昭,抱在怀里,指着那张专属昭昭小桌上的布包,笑问道:「昭哥儿带了什么东西来?」 「呀,我差点都忘了!」狄昭昭从祖父怀里扭下来,哒哒哒跑去把布包拎起来,又往回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他小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包好的陶泥小人,还有两个新玩具,说道:「这是之前答应要送给高爷爷的陶泥小人。」 恰好走进来找狄寺丞的高致远听到了,愣了愣,然后目光落在那个略丑的小泥人上。 不像人,活像只猴子。 来往礼节都有惯例和礼数,还从未收过这种礼的高寺卿不由笑开:「那我岂不来得正好,看来我和这陶泥小人有缘。」 狄昭昭回头,忽然有点心虚。 家里的陶泥小人他都好喜欢,这是他好不容易挑出来的,最丑的一个。 「没错,有缘分!」他心虚强调。 把小人塞到高寺卿手上,忽然想到送陶泥小人最开始的缘由,小昭昭不知怎的又理直气壮起来,「高爷爷去捏一捏陶泥小人,多摁几个指印,换着形状玩一玩,就能想明白了。」 高致远:「……」忽然觉得陶泥小猴烫手怎么办? 他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腆着老脸应下,说什么「他回去看看就会了」之类的话。 高寺卿笑容滞住一瞬,眼神一扫,熟练地转移话题道:「这两个是昭哥儿的玩具吗?」 「是呀,爹爹给我买的新玩具哦!」狄昭昭献宝地捧起两个新玩具,乌眸盈满亮晶晶的快乐,「就是上次我缠着爹爹讲过重心之后,新得的玩具!」 众人精神一震。 狄寺丞拿着茶盏的手顿住,茶盏放下,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小孩的新玩具。 他早就心里有了诸多疑问,可惜一直没有时间。 他本就打算今日事了,好好探探儿子的底,看看那不老实的傢伙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如今正好。 他笑着摸摸昭昭的头:「可是昭哥儿发现脚印偏左的『重心』?」 「是呀!」小孩点头。 「上次寥寥几句,祖父还没太听明白,昭哥儿可再给祖父讲讲?」狄松实说。 「当然可以。」狄昭昭兴奋,他就说爹爹厉害吧!连祖父和大理寺最厉害的高爷爷都不懂欸。 狄昭昭的两个新玩具,分别是一个木制的陀螺、一个涂得红澄澄的醒狮不倒翁。 「你们看这个醒狮,推不倒,木陀螺转起来了也很稳!爹爹说它们重心都在中间所以稳。」小孩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像是橡皮泥一样的干陶泥。 这是家里的小厮给他专门揉的,方便他玩,不粘手,大约一两天才会干裂。 小孩把干软陶泥分别往不倒翁和陀螺侧边一黏,不倒翁的那块大些,陀螺的那块小些。 他再玩,「快看、快看!!!」便像是得了天大的快乐一样惊喜地跳起来,「只让重心偏开,不倒翁就能推倒了,陀螺也转两圈就摔倒了!」 狄寺丞和高致远眉头轻皱,若有所思。 这门「平衡之道」的学问,他们也都或多或少的在书中见过,但都没曾细想,如今拿到眼前来,才忽然惊觉,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正当他们以为想通了。 狄昭昭又兴奋的把不倒翁拿起来,放到桌子边缘,大半个不倒翁的脑袋都悬在外头,短短一截不倒翁的屁股还在桌上。 狄昭昭小手扶着不倒翁,小脸神秘:「你们猜猜看,我松手之后,不倒翁会从桌上掉下去吗?」 两人一瞧,大半个不倒翁都在桌外,下意识就觉得要掉,但看小昭昭的表情,又沉默,「……」 倒是内间几个看着这边的差役,笑道:「松手肯定要掉。」「这还用猜?」 听到这声音,小孩忽然更兴奋了,像是宣布大事:「那我松手啦!」 小手谨慎地缓缓松开,只有很一小节屁股留在桌上的不倒翁,稳稳的悬停在桌边。 没掉! 尽管狄昭昭已经玩过很多次了,但是小脸还是忍不住扬起灿烂的笑容,都不等人问,就迫不及待的叭叭分享道:「爹爹说,只要重心还在桌上,外面悬多少都不会掉哦~」 众人:! 这也叫重心? 狄昭昭挺小胸膛,简直比刚刚得到五百两银票还得意:「我学会了之后,在家用木片堆了一座这么高的超薄小山哦~」 他踮起脚,小手努力举高,比划了一个比他人还高一大截的小山模样。 众人又有些愣。 木头片堆成很薄的小山,和刚刚讲的重心又有什么关系? 明明小孩只是在玩玩具,兴沖沖的跟大人分享自己堆的超高小山,分享着游戏的快乐。 可为什么当他们看向小孩黑亮黑亮的眸子,就是读出一种「你们肯定都明白的吧」的惊颤之感。 明白啥? 他们不明白,难道很不正常吗?! 还好一屋子人都是精通询问之道,都不需要用上审问的技巧皮毛,就得到了来自小孩的分享。 小孩还以为大人也对「堆木片山」的游戏感兴趣,手舞足蹈的分享经验:「从不倒翁和陀螺就能看出来呀,重心低就稳,重心高就晃。」 一手捏一个玩具,狄昭昭小脸认真:「所以小山想稳,首先重心要低、重心最好在中间,还有……」 还别说。 用小儿玩具来打比方,挺好理解的。 而且这名字也起得十分贴切,一个萦绕在生活中各处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小东西,忽然就好像活过来一样,生动的浮现在脑海里——重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有差役立马想道:「扎马步是不是也能用这个词解释?」 没扎过马步的狄昭昭:? 倒是狄寺丞和高寺卿两人听了更有感触,这个词能用的范围,好像比想像中更广。 而不花心思观察,不花心思琢磨,没有一些总结和想法,能如此精准的说出「重心」这个词来吗? 显然不行。 高寺卿忽然问狄松实:「令郎是否自幼爱看些杂学之书?」 「确实。」狄松实点头,他意识到之前他还是认为的狭隘了,二郎似乎并不是只对「光」之一道感兴趣。 还有今日这个「重心」绝非一日之功,昭哥儿言语间,似乎也有说到二郎对观察脚印也颇有看法。 祖父努力回想这些年咸鱼的求学之路,不管记忆中是不是,带着这个想法去回忆,不是也变得是了。 就像是如果认定一个人非常富有,即使他在啃窝窝头,人也只会想他是吃粗粮养生,而不是觉得他穷。 狄寺丞就这样带入,忽然感慨:「二郎好似自幼是爱看些杂书,莫非他的天赋在此?」 换完了银票的狄先裕回来,一进门就听到诛心之言。 什么叫他的天赋? 咸鱼是没有天赋的!!!要不还怎么顺顺利利的躺平?? 他连忙自揭其短,说出幼时读书的真相:「那可不是什么杂书,那都是话本,我换把书皮撕下来,换了张杂学书皮而已!!」 狄先裕震声:「不是爹你想的那种杂学之书!!!」 谁小时候没做过把小说换皮,偷偷带去学校的事? 没听谁说,看话本还能看出天赋来的?!那不就是看个乐呵吗? 狄松实睨他一眼,嫌弃:「杂学就杂学,何必为了躲懒,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人竟还是他家二郎,狄寺丞当真嫌弃。 狄先裕:??? 天地良心,他说的是实话!大实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年头,他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狄寺丞又转头看向小昭昭,轻快的笑容又缓缓浮现在脸上,取代了嫌弃。 幸而昭哥儿是个单纯诚实的孩子,没跟二郎学歪。 他瞅瞅咸鱼,笑问小孩:「昭哥儿你说说,你觉得爹爹有天赋、聪明吗?」 再一次夸爹爹成功的狄昭昭眼睛乌亮乌亮的,毫不犹豫,脆声欢唿:「当然啦~我爹爹最聪明了,是全京城最好的爹爹哦!」 小孩欢快极了:「祖父你这次是真信了,对吧!!」 第26章 爹的狼叫 「对吧!!」狄昭昭巴巴地看祖父。 「昭哥儿说的对。」狄松实摸摸小昭昭的头, 想到他在探案一道的七窍玲珑心,忽然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从昭哥儿大约两三岁起,他这个当祖父的就开始听到类似的话了。 「祖父, 爹爹好厉害啊!」更小的小汤圆昭昭捧着脸说。 「爹爹是最好的爹爹,大伯来换,昭哥儿也不要!不要!」被大人逗的小昭昭气鼓鼓地说。 「祖父,我爹爹最好啦~」头一次被狄先裕带到书房挡爹的小昭昭,仰着头沖祖父说。 「我爹爹超厉害,超聪明!」某次听到有人说狄先裕坏话的小昭昭,气红了小脸喊。 …… 但是这些言行,总会伴随着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比如当爹的把小昭昭欺负得吱哇乱叫, 带小昭昭避开耳目去小厨房偷吃, 做了个奇奇怪怪的玩具,还骗小孩说放头顶上可以飞上天…… 再加上二十多年来对狄先裕的熟知,大家便都把那些夸奖的话, 当成孩童对父母天然的崇拜, 一笑而过了。 毕竟哪个小孩在幼年时期, 不崇拜会做好玩的玩具、会做好吃东西、会带他玩各种有趣游戏的厉害大人呢? 小孩子的世界里,不就是快乐地吃和玩吗? 但如今再回想起来。 也许根本不是他们一笑而过时想的那样, 而是敏锐的小昭昭,早就发现了他爹的不同? 狄松实把高兴得在他怀里乱蹭的乖孙抱好, 再抬头, 神色复杂, 满是打量地看向「懒怠愚笨」的咸鱼。 被大佬锐目而视的狄先裕:「……」 咸鱼缩头.jpg 咸鱼落泪.jpg 不用怀疑了,又是臭小子坑爹了! 这个崽, 真的不能要了啊!!! 又怎么花式坑他了?那小脑瓜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坑爹方式呢? 看着被祖父打发到一边玩去的欢快小老虎, 他深吸一口气, 鼓起勇气!咸鱼咬牙切齿,咸鱼怒髮冲冠,咸鱼马上要…… 好吧,咸鱼啥办法也没有,把深吸的一口气缓缓吐出去,努力想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受害者模样。 可惜再不是从前的社畜,有大腿可抱的咸鱼如今日子滋润极了,脸上甚至连一丝苦大仇深都挤不出来。 倒像是被收走了糖葫芦的委屈小昭昭。 狄先裕苦着脸,试图试探:「爹,昭哥儿刚刚说啥了?你可千万别信!你也知道,他从小就这样。」 尽管咸鱼的表情万分真诚,但此刻已经无法取得狄寺丞的半点信任。一个优秀的大理寺丞,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 即使这个表情再真、再发自内心也不行。 狄寺丞眼神示意他看一旁的两个玩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狄先裕立马瞪大眼睛,满脸悲愤地为自己辩解:「这两个玩具可是昭哥儿自己要的!我就是花钱买回来而已。」 咸鱼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肯定是出在前段时间被昭哥儿缠着追问的「重心」上。 可他一记不得具体概念,二记不得实际应用。 当时狄昭昭忽然问他「什么是重心?」他都脑袋空白了两秒,脑子里确实隐约有个感觉,但是就是没法组织语言说出来。 当时怎么回事来着? 小孩跟生吃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 什么「为什么重心靠前,前面脚印会深呢?」 什么「那重心是不是像昭哥儿这么重啊?」 什么「重心在哪里?可以指给昭哥儿看看吗?卤出来好吃吗?」 拜託了老天爷——最开始小昭昭甚至以为「重心」是真有实体,像是「鸡心」「鸭心」一样可以卤出来吃掉的。 狄先裕哪里能忍? 不得不想办法给小孩纠正这个概念。 然后呢? 狄先裕想想就觉得茫然,小昭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来,有时候甚至他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孩就自己忽然一脸惊喜的想通了。 纯纯一个大型自问、自研、自答现场。 面对一地乌泱泱的杂乱脚印,他就像是高数课低头捡了支笔,再抬头时,就完全跟不上了。 被追问得狠了,搪塞不过去了,他也只挤出来一点点墨水,比如「重心不稳容易摔跤」,还有一道当年记忆深刻的考试易错题——画个大半截漏在桌外的东西,忽悠你这玩意掉不掉? 你要是被忽悠了,哦~恭喜你,分没了! 被问到最后,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被带着强行复习一遍这个知识点,宛如高三冲刺填鸭式复习,愣是被强塞了一脑子「重心」 他还脑子嗡嗡的茫然,而昭哥儿都已经可以实践,灵活自如的应用到玩具、足迹、堆小山游戏里了! 要说重心,他和臭崽三七开。不!二八开,他二,崽八的那种! 结果臭小子竟然如此厚颜无耻,把八栽赃到他头上! 岂有此理!! 到底跟谁学的??! 早知今日,那「重心」还不如真的直接被卤熟吃掉得好!! 狄寺丞本是抱着跟儿子讲讲道理,说说清楚的态度,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狄先裕。 言下之意:我都知道你的能耐了,你小子就别藏了。 但是狄先裕却越听越悲伤,崽又更新坑爹方法了,这招叫颠倒黑白。 他呜咽:「爹,这绝对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兄弟,欲加之夸何患无词!」 狄先裕只能寄希望于他那明察秋毫的寺丞爹了,狄先裕眼巴巴,又可怜地说:「爹,你肯定最了解我了,不会轻易相信的吧?」 他依稀记得上次,他爹还说「我知道了。」不是已经相信他了吗? 狄松实:「……咳,」他提醒,「二郎,你已经二十多了。」 「啊?」狄先裕被这忽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有点懵。 狄寺丞无奈,二郎是真的一点也看不懂眼色、听不懂暗示,他只好直言:「都当爹的人了,就别做这副小儿姿态了。」 再直白点——别学昭哥儿,也不看看你多大了,嫌弃.jpg 咸鱼如遭雷击。 狄寺丞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看透二郎了,也不想在大理寺和他掰扯,想了想,安排道:「既然你有这本事,那份功课便再多斟酌,除了磁粉之外,再琢磨琢磨别的法子。」 咸鱼惊雷二连击。 狄寺丞又继续道:「还有天虹显微灯,东西是好东西,但这次案件来的匆忙,大理寺许多官差还不会用,我安排一个时间,你来传授一下经验。」 咸鱼三雷暴击。 「没什么好学……」在狄寺丞淡淡的睨视下,咸鱼声音越来越小,弱弱道,「……的吧?」 他小声提醒:「连昭哥儿都会用的。」 狄先裕表面弱唧唧,内心却发出尖叫鸡一样的唿声——爹!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这玩意5岁小孩拿起来都能玩,还需要组织培训吗?! 狄寺丞捏捏眉心,无奈给傻儿子解释:「昭哥儿本就聪慧,还能成日拿着琉璃莲花灯玩耍琢磨,自然能学会,但大理寺的差役可没这个条件,有人讲一讲自然更好。」 他私心还想整理出一份通用易学的手法,成册上书。并天虹显微灯,一同在各地府衙推广。 对个人来说琉璃也许有些贵。但百十两的支出,对衙门的公支来说,并不算多。 若能用得好,很多案子便能迎刃而解。 尤其是嫌疑人范围小的,能直接将人钉死了去,盗画案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种名扬四州、甚至可能流芳千载的好事,本就是他家二郎的,岂能让旁人摘了桃子? 咸鱼哪里能想得这么深?甚至都没体会到他爹正为他未来铺路的拳拳爱子之心。 老人终有离去的那天,人生意外种种,岂能真无一丝安身立命的本事?狄松实一直忧心他家二郎日后撑不起家业,护不住妻儿,若他撒手去了,未来可如何是好? 直到今天,这份担忧才略散去了些。 狄先裕想法单纯又直接,活脱脱一傻白咸,还试图挣扎:「抽时间多用用就会了,真不用特意学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高寺卿在一旁看得有趣。 他可当真是第一次见这般父子场景,瞅了一会儿后,笑眯眯的帮腔道:「看来令郎是真心觉得简单,我看不如直接安排个简单些的案子,寓教于实践,狄寺丞觉得如何?」同为老父亲,他当然站在狄寺丞这边。 咸鱼:? 咸鱼:喵喵喵!! 狄寺丞思索片刻:「那便让王寺丞安排吧。」王寺丞手里的案子大都相对简单,而且最擅经营,能安排好这事。 而且……狄寺丞顿了顿,前几天孙儿小脸红扑扑的来找他,扭捏着跟他商量让他帮忙讨要糖葫芦限额之事,还说:「昭哥儿都跟人商量好了,不麻烦的哦~」 被他木着脸婉拒后,还小脸满是可惜地说了好久各家允他的糖葫芦,其中被提及最多的,便是王寺丞允诺的「百果糖浆雪丝冰葫芦串」 这名字,他甚至一时都分辨不出王寺丞家是真有厨子能做,还是胡诌了个有噱头的名字来哄孩子。 *** 狄先裕捂着胸口五百两银票,呜咽着回家了。 咸鱼生无可恋、咸鱼暴跳如雷,咸鱼怒而捶崽! 「救命啊——娘!祖母!!爹爹挠我痒痒——」马车上嗖地跳下来一个小不点,又嗖地一下冲进府里,边跑边高喊。 喘口气的工夫,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也嗖的一下蹿进狄府。 伴随一声带怒大叫:「狄昭昭——!!!」 「你小子又坑爹!!听到没,给我站住!站住!」 马车上听了一路动静的车夫:「……」 负责守着狄府门房的下人:「……」 门房下人眼睁睁看着小孩撒丫子跑得飞快,边跑边喊:「哈哈哈爹爹你追不上我!哈哈~等我去跟娘告状,让娘把你头髮也揉,啊啊——爹你怎么追上来啦!!!」 小孩嗖得一下蹬腿加速。 跑没影了。 大人也气喘吁吁地追没影。 门房木着脸,飞快使劲儿的把门关上,还心虚的往外看了几眼: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看到吧? 门口街坊路人:「……」 其实有时候,名头传扬出去,也是有原因的。 狄昭昭小老虎一样飞跑进娘的屋子,兴奋大喊:「娘!」 顾筠闻声一看,头髮被揉乱,衣服也乱糟糟的小昭昭,如果不是水润晶亮的大眼睛,真活像是被洗劫一通的小可怜。 她手一抖,拨错了一颗算珠。 狄昭昭气恼蹦跶地围着顾筠告状,活像一颗跳跳糖:「娘,爹又欺负我,你看我的头髮!」小孩气唿唿的指着自己头髮。 咸鱼终究没追上成日撒欢,体力好得不行的小老虎。 等他追上来,就看到臭崽已经跑进屋,气鼓鼓地指着门外的他告状了。 狄先裕:「……」 他撂下狠话:「给我等着瞧!今天不和你这个小孩计较。」说完转身就走,连门都不进,霸气.jpg 狄先裕是很维护顾筠在孩子眼里的威信的,他知道自己管不住小孩,但总不能两个人都宠着,纵出个熊孩子。 所以上次午膳那顿青菜,他硬是苦着脸吃了。其实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自己去厨房要几个好菜,可他知道,真这样的话,昭哥儿自会看在眼里,有样学样。 这次,狄先裕也熘了。 他才不是怕了,他是不和小屁孩计较! 他哼着悲伤的小调,掺杂着呜咽和狼叫,孤独地走进书房。 拿出上次被打回重写,一直拖拖拉拉的功课草稿,提笔就写,边写边吐槽:「竟还嫌不够,哪有那么多可行的点子?」 「哼!就是仗着我脾气好,搁我一只羊薅!」 咸鱼越想越气,整条鱼都「砰」的膨胀成大胖头鱼,气急到跺脚:「我写个透明胶带黏指纹,看你怎么办!」 「想要就能有吗?我还想要电脑呢!」 咸鱼急眼,宛如上辈子在网上和槓精大战三百回合,哗哗地输出。 可比之前挤牙膏写论文的架势,快了百倍不止。 等写得差不多了,狄先裕一想到还要去案子现场教学,苦恼地挠挠头。气成河豚的咸鱼,又飞快瘪了下来,宛如一只被戳漏的气球。 「啊——」狄先裕大叫,又悲唿,「呜呜——」 他仿佛一个小学数学水平的人,硬是被戴上了「奥数天才」的帽子,现在还被大家信任地推举去参加关注度很高的奥数比赛。 心慌.jpg 复习都不管用啊!!那案子是他能破的吗? 何以解忧?唯有抱紧坑爹的臭崽! 苍天啊,他本还想胖揍一顿坑爹的崽出出气的啊啊啊啊! *** 不远处的顾筠书房。 顾筠坐在小憩的软榻上,小昭昭乐呵呵地站在她旁边。 小孩已经整理好了衣服,梳好了头髮,从潦草小狗,又变成油光水滑小老虎。 美滋滋地低头,看娘往他腰上挂漂亮腰坠。听娘跟他讲之后去盛府游园会的事情。 小耳朵忽然动动,兴奋脸:「娘,爹爹好像又在学狼叫。」 顾筠细眉微扬:「什么狼叫?」她怎么不知狄先裕还有这个爱好? 狄昭昭一副分享小秘密的兴奋表情,一边把双手比狼耳朵举在脑袋上,一边摇头晃脑,张嘴发出「嗷呜~~~呜~~」的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就是这样叫!」小昭昭语气肯定。 顾筠不由失笑。 又捏捏小孩脸蛋:「看看喜欢吗?」 狄昭昭低头去要腰间的腰坠。 顾筠素来喜欢清新雅致的东西,屋内摆设都很漂亮,但其实只要换上小孩喜欢的鲜亮颜色,雅致和精巧,也能变成抓人眼球的可爱鲜活。 「哇——」狄昭昭眼睛一下亮了,小手忍不住去摸,「这个中间是放什么的?」 腰坠中间有个形状奇怪的镂空。 顾筠拨算盘时灵巧的手指,这会儿往小孩怀里一探,就拿出一盏琉璃莲花灯,轻笑:「就知道你又偷偷带在身上。」 狄昭昭小脸一红,小声嗫嚅:「昭哥儿不嫌硌的。」 原本小昭昭就想把莲花灯挂在腰间,可根本没有一个款式,是为莲花灯设计的,因为大家一般只挂玉佩之类的配饰。 故而强行挂上去,既不好看,还容易掉。小孩又宝贝他的琉璃莲花灯,就总揣在怀里。 顾筠手拨弄几下,琉璃莲花灯就紧紧地卡在了腰坠中的镂空上。鲜亮的编织花叶托着晶莹剔透的莲花。 扎人的花面朝外,可托在掌心的花底贴在腰侧,不仅好看,挂着还舒服安全。 「哇——」狄昭昭眼睛都瞪圆,跟小狸奴看到大肥鱼一样高兴,兴奋的左右摇晃,「我好喜欢!这肯定是娘特地给我做的吧?」 小孩高兴地往软榻上一扑,使劲儿往娘怀里钻,黑绒绒的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快乐地说:「娘最好了~~」 他以后可以天天把琉璃莲花灯挂在腰上、随身带着啦!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惊唿一声:「差点忘了,我也有礼物送给娘亲哦!」被爹爹欺负了一路,他都忘了! 「哦?」顾筠好奇笑问,「昭哥儿也给娘准备了礼物?」 小孩的礼物稀奇古怪,从一片漂亮叶子,到把自己脸上画几根小猫鬍鬚扮演猫抓老鼠逗乐,她可还真猜不到。 「娘你等我!!」狄昭昭兴奋的跑出去。 没一会儿。 小昭昭跌跌撞撞地抱着一只金灿灿的可爱金猪,兴高采烈地跑进屋来。 小嗓音又有点小慌乱:「娘、娘!快帮帮我,要摔啦~啊!」 小孩都是靠看大小来辨认自己搬不搬得动的,哪里能想到金子密度大,虽然看着不是特别大,但实心金猪重得很,毕竟价值足足五百两呢! 顾筠伸手一接,就掂量出价值,还瞧出这是京城钱庄为今年猪年备下的福气款金猪,价值不菲,她有些哑然,「昭哥儿怎么想到送娘这个?」 狄昭昭乌亮的眸子如黑曜石般清澈,带点小得意地说:「昭哥儿知道哦~」 他小口气藏不住的雀跃:「娘每次打完算盘发现挣钱了,都会特别开心。就跟昭哥儿吃到糖葫芦一样,笑容都甜甜的。」 顾筠觉得心头软肉被轻轻戳了一下,软乎乎的,总清淡的眼眸,都染上细密的笑意,她揉揉小昭昭的脑袋说:「娘很喜欢昭哥儿的礼物。」 「那就太好啦!」狄昭昭在软榻上蹦跳着庆祝。 看着小孩纯粹无比的快乐,顾筠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笑问:「昭哥儿得了钱想到娘,那得了什么会想到爹爹呢?」 狄昭昭笑得嘴角老高,想也不想脆声道:「当然是好玩的玩具,或者撒欢的游戏啊!」 顾筠噗嗤一声笑出来,以手掩口,眉宇间都荡漾出花开般的灿烂笑意。 她日后怕是都不会醋儿子总喊着找爹了!夫君歷来爱攒钱,帮昭哥儿换了这金猪,还会儿不知是不是正失落酸醋。 也许,这就是她不阻止夫君带着昭哥儿胡闹的原因? 即使在她看来太过放肆,又不守规矩,甚至偶尔有些邋遢,但旁人家哪能养出昭哥儿这样可爱活泼,像是小太阳似的小孩? 见娘开心,气氛好,狄昭昭小心思又活跃起来。 祖父没答应帮他,可他可以自己来啊!勇敢昭昭,不怕困难! 小孩在心里盘算,偷偷多吃就会牙疼,但是按照娘说的来吃,就不会牙疼。 娘偶尔答应他多吃,也不会牙疼! 所以,娘答应=不牙疼。 那么只要娘答应他可以多吃,他多吃糖葫芦就不会牙疼啦! 狄昭昭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就是这样没错。 连管牙的神仙都怕娘呢,娘就是这么厉害! 小昭昭忽然笑得可爱,凑到顾筠面前:「娘~~」 *** 于此同时。 终于得了闲的大理寺卿,去找他的老伙计工部尚书闲(xuan)聊(yao) 两个老人从念书时就一直是对手,时间久了,反而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或许叫损友更贴切。 知道工部最近忙,天天加班,高寺卿故意踩着下衙的点来。 他喝着茶:「还在忙活啊?也不知你们成日瞎忙活些什么。我当初说让你们帮忙琢磨琢磨能帮得上破案的东西,你硬说没有……」 工部尚书额头上迸起一根青筋。 「我也是没想到啊,被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做出来了。哦对了,你上次跟我夸的后辈井定,年岁几何来着?」 最擅维护人际关系的高寺卿,损起人来也是很气人的。 他也不光戳心,一边把天虹显微灯说得神乎其神,勾得人不捨得打断他,又一边夹杂着些损言损语,略微嘚瑟的口气,说得那叫一个舒坦畅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一吐上次被老友嘲笑忙得脚不沾地还抓不到人的郁气。 工部尚书额头直突突,想赶人。 高寺卿又说起了重心:「这年头,小娃娃都厉害了,我跟你说那什么重心……」 损起人来乐呵得不行的高寺卿,都没注意到有几人结伴而来,就在门口候着。 井定就在其中,开怀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想不听都不行。 但听着听着,他神色逐渐郑重。 作为行内人,他想到的更多。 如《考工记》描述房屋建筑、马车、桥樑、船舶……多有提起稳定性和平衡,似乎都能以重心之理解释。 当听到狄昭昭的不倒翁放桌边的游戏时,他又想到《墨经》中对平衡之道有描述:「衡,加重于其一旁,必捶。」 听到狄昭昭堆小山的技巧,他忆起《淮南子》中讨论过,某些形状的物体更容易保持平衡,是不是也可以用「重心」之论来解释? …… 就像是忽然有一根线连着一根针,把他平生所学,平日所感,一下精准地串起来! 简直平地一声惊雷,脑袋都像是被狠狠电了一下。 原本最近因兵部那边要求有些焦头烂额,找不到头绪的差事,隐隐中都好像有了明悟。 他有些心潮澎湃,只是有些疑惑为何高寺卿口中这人,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 若真是这般通透的人,只要见过,他不可能不记得! 狄家的。 昭哥儿? 井定忽而一惊,那副卧莲图! 他师父让给萧徽的那个小弟子!!原本可能是他小师弟的那个孩子!!! 第27章 撞枪口上了 高寺卿踩着下衙的时间, 去老友那嘚瑟一通,神清气爽的回家了,舒坦! 门口等候的几人, 看着屋里头脸色黑如锅底的上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井定却没这份犹豫,他压住心潮澎湃,走进去,作揖行礼,又对工部尚书汇报导:「对兵部提出的破阵椎的问题,我刚刚有了一点想法……」 另外几人:? 即使你有点天赋, 是工部干将, 也不能这样搞吧?!难道他们不是因为遇到无法突破的困难,一起来找龚尚书的? 这么一会儿,你说你有想法了? 骗子!学狗!几人骂骂咧咧转身走了, 总不能这个时候进去当绿叶?他们又不傻! 工部最近遇到的问题, 来自前线战场的反馈。 不好的反馈一来, 甚至安上了一个「延误战机」的名头,简直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让整个工部都躁动起来。 若让狄先裕来形容,他必然给配上一句后世商家最怕的提示音:「叮——战了么提醒您, 您有新的差评订单啦~」 去岁, 兵部一从前线退回来养伤的一名骁骑将军, 从一本古籍中,发现了一种叫做「天罡破阵椎」的战车。 看书中描述, 就觉得非常适合前线战场使用。于是兵部找到工部定制, 希望能给前线供应。 工部一看, 这个战车别的都还好,有先例可仿,关键就是「破阵椎」这个难点需要突破。 何为「破阵椎」? 在兵部看来:「你看这战车,说是能一口气发射十根长矛,直入敌阵,破坏敌军战阵的阵眼。人家书里把办法都写清楚了,你们工部难不成还做不出来?」 这是兵部一群将士来工部拍桌子时,说的原话。 如今战局,边关面临的敌国确实有个擅长排兵布阵,兵法强悍的将军。 如今没有即时通讯,大多靠旗帜、擂鼓等办法,一层层把军令传递到最小的阵队。 若能击杀阵眼敌军、毁去传递军情的战旗,那就能让敌军阵乱,或者一大批兵卒缺少及时指挥,战斗力大减。 同样一批人,有指挥作战,和一盘散沙作战,战斗力天差地别。 兵部怎么能不心动? 但在工部看来,可没有那么简单。如何保持投射时的稳定性和比弓箭极限长许多的距离,绝对是一大难题。 工部琢磨研究,还集中商讨了许久。 最后工部设计了一个复杂的槓桿装置,用来积蓄和释放力量,并设计了许多小装置配合辅助,以巩固投射稳定性。 做出来之后,效果确实不错,十矛同发能中五六。长杆轻而坚韧,矛头用精铁打造,只要射准就能给敌军致命一击。 试用了之后,反馈也不错。便投入制作,送往前线了。 结果才半年多,差评反馈就如潮水般涌来。 「你们做的这个战车,坏得也太快了。」 「不经用!」 「刚刚开始用的时候还好,越用就越难用,那矛头甚至会自己摇摆,射偏老远,打不中就够恼火了,甚至误伤我们自己兄弟!」 「是不是偷工减料了?往前线送的战车也敢贪,我看你们工部是不要命了!」 因为战车出了纰漏,原本的排兵布阵没起作用,没能有效遏制敌军进攻,若不是边关将领反应极快,临场变阵,差点就吃了一场大败仗! 如果不是最初工部做出战车的效果确实好,和书中描述相仿,那就不仅仅是「延误战机」了,指不定都要被怀疑通敌叛国了。 怎么能让工部不着急、不恼火?日日加班加点地分析,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当初设计出复杂装置,完成超远距离精准投射时多有成就感,排查问题的时候,就有多抓瞎。 井定如今却觉得,问题的关键,说不定就藏在狄家小儿玩玩具时透露出的「重心」二字中! 听着井定的说辞,工部尚书起初是疑惑的,接着还是疑惑,再继续便是诧异,更往后就是震撼:「难不成问题真出在狄家小儿说的重心二字上?」 这可是折磨他们工部上上下下,足足大半个月的问题,怎么会被一小儿玩具解释出来? 感受到他的迟疑。 井定说:「您别看重心这个点好似小,但越复杂的问题,往往出在最底层的根子上,有一层层的掩盖,才让人摸不着头脑,理不清头绪。」 「正如千里之堤,亦能毁于蚁穴。」 龚尚书沉默:「听那老货的说辞,这该是狄家小孩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不过……我和狄寺丞此前并无交情。」 如果实在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上门、或者求高寺卿引荐一番了。 如此高人,指不定能助他们破阵。他们如今实在是火烧眉毛,不能再等下去了。 井定也怕耽搁太久,于是说:「家师和狄寺丞倒是有点交情。」 龚尚书眼前一亮,连忙问:「交情可深?」 井定道:「狄寺丞曾带孙儿上门拜访家师,希望能拜入家师门下……」 龚尚书兴奋地一拍巴掌,激动打断道:「岂不正好!」这年头拜师可不是简单变一下称唿,而是实打实的关系人脉羁绊,如师如父,亦徒亦子,师兄弟之间也多互相帮扶,讲究师门之礼。 被激动的上峰打断的井定,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您误会了,最后家师没收那小孩,让萧常侍收了去。」 龚尚书:? 龚尚书的兴奋的眼神忽然就变了味。 被看得头皮发麻的井定:「……」 他怎么感觉,龚尚书这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 狄先裕适应力很强,在决定捆绑坑爹臭崽一起去大理寺,为他挡枪,为他冲锋之后,便粗神经地把自己暂时忽悠好了。 睡觉!睡着了就不慌了! 没什么好慌的,不管到时候对方出什么牌,他都有昭哥儿! 真是咸鱼且美好的一天啊~ 狄昭昭也往自己的小床上一躺,拉着小被子把肚子盖好,小眼睛一闭,感慨:「又是幸福快乐的一天呀~」 「哦,差点忘了写日记!」还没睡着的小孩忽然睁眼,想到识字后自己偷偷写的日记,也不贪床,裹着小被子就爬起来。 跑到他屋里的宝箱里翻啊翻,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跑到屋里那张兼顾吃零嘴、玩游戏、写写画画、玩颜料……总之什么都能干的小桌子前坐下。 明明是夏日,但图好玩的小孩还是把自己用小薄被裹成一个球,从背面看,活像是一只糯米饭糰。 小册子封面什么都没写,但内里第一页写着《昭昭日记》,旁边还写着几条咸鱼语录。 日记已经写了好几页,最初字又粗又大还有错字,慢慢越写越好错字也少。 窝成圆球的小孩提笔,小脸认真: 【娘收到金猪超开心,昭哥儿也好开心,以后要赚好多好多金猪给娘,这样大家都开心啦!】 【爹爹真的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脚印可以看身高、看年龄、看人是干什么的,大家都不会欸!昭哥儿也不会。爹爹给我买了重心玩具……我的爹爹肯定是全京城最厉害的爹爹了。】 小孩还在旁边画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小人,披着火红披风、一手拿小木剑、一手拿惊堂木,带着乌纱帽的混搭狄先裕。 嗯……火柴人版,动作夸张。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认为是武侠秘籍里的招数配图。 【最近也有点小苦恼,明明从小爹爹就爱夸我,也爱听我夸他,可最近居然说不想被夸。唉,大人啊,可真难懂。】 小孩絮絮叨叨写完了,又宝贝地把日记本,藏在了宝箱深处,还拿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盖住,小手拍拍:「你乖乖在这里藏好睡觉,我也去睡觉啦~」 尽管日记里写了小苦恼,但小昭昭可一点也不苦恼,他美滋滋地念叨着咸鱼语录往小床上一躺:「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所以每天都要高高兴兴啊~」 就不去苦恼这些小问题啦! 盖好小肚皮,美滋滋的闭眼。 一颗亮金色的系统激动地跳跃:他的宿主识字量终于达标了!!! 一个大小适中的光屏「咻」地一下弹出。 【绑定者】:狄昭 【签约系统】:099 【等级】:lv1 【智商】:91/100[发育中](你是尘世中的智慧明珠,愿你眼中总有光芒,活成你想要的模样) 【勇气】:83/100[发育中](沐浴在爱与正义下的小树苗,望来日繁茂枝叶招展于苍穹,无惧风雨和烈阳) …… 【升级进度】:6/9 那颗亮金色的系统空中激动地在半空中弹跳,期盼地等识字量终于达标的小孩看弹幕,不,蘑菇字条! 它可是特意把光幕设计成可爱蘑菇的形状。 小孩:唿唿唿~ 睡得喷香。 系统:呜呜,宿主还是小孩子,睡得香是好事,涨智商!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香喷喷的睡了一晚上,还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吃了好多冰糖葫芦的小昭昭,翘着嘴角挣开眼。 还有些迷煳的眼睛忽然睁圆,惊喜得小嘴「窝」起来,一下精神,瞌睡虫飞走。 「昭哥儿也长蘑菇字条啦!」 小孩兴奋的盘坐在小床上研究。 明明认字了,他还是用小指头在蘑菇字条上戳啊戳,玩得不亦乐乎。 听着括号里夸他的话,小孩美滋滋的咧开嘴角。 不过最吸引狄昭昭的,还是最下面的6/9的进度。 这是一副九宫格拼图,如今已经被点亮了六块。 全是色彩鲜艷且浓烈的油画棒小画,破陶片上的小孩指印、七彩天虹下的窗框痕迹、高大漂亮的天虹显微灯特写……直到第六幅,一组映在彩虹上的单人来回足迹。 「哇——」狄昭昭捧着自己的脸,惊喜,「这也太漂亮啦!」 原来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啊! 而且漂亮蘑菇说,等他集齐九幅画,就会有更厉害的蘑菇字条。 上面会有文物视角看到的现场画面碎片。 以小孩的角度理解——蘑菇字条这个厉害又神秘的小伙伴,不仅会认字,还学会画画了! 比他都厉害!他现在都还只开蒙认字,没学画画呢。 而且还特别好心的帮他画了画留念。 狄昭昭和他单方面交的朋友打了个招唿,夸夸和他一样喜欢抓坏人的蘑菇字条,然后就开开心心去吃早饭了。 「荷包蛋,小甜点,小肉卷,昭昭来啦——」小孩跑得飞快,小脸兴奋地边跑边喊。 吃过饭。 狄昭昭又想去花园玩了,然后就被他爹抓住:「跑什么跑,跟我一起去大理寺。」 「啊?」小孩子过日子就是这样,有点迷煳,每天玩得高兴就好,不知今夕是何年。 狄先裕打包崽上车,忽悠道:「啊什么啊,你不是答应一根糖葫芦就帮忙看一个案子吗?爹带你去赚糖葫芦。」 今天就是他爹安排的天虹显微灯培训的日子了,咸鱼紧张、咸鱼担忧,咸鱼带崽壮胆! 果然忽悠崽才是狄先裕的本命技能。 狄昭昭瞬间美滋滋地任由爹爹抱着,小脸幸福:「爹你真好,娘才刚刚答应我,这次可以先多吃一根。」 虽然只有这次,但是小昭昭超容易满足,至于下次?那就下次再说嘛,担忧那么多做什么?爹爹说那都是瞎操心。 狄先裕哼哼两声:「知道就好!」他有点心虚,因为那天晚上搂着媳妇睡觉的时候,媳妇说不能老她一个人当坏人。 他就答应了,说让顾筠先答应小孩多吃糖葫芦的要求,等小孩挣到了糖葫芦,他负责哄来吃掉2/3 这样小孩赚三根糖葫芦,最后也就吃到一根,不至于超量牙疼。 顾筠:「……」没想到你说你有办法,竟然是这样的办法。 但是觉得自己被崽坑惨了的狄先裕,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过分。 他这是为昭哥儿好,理直气壮.jpg 狄昭昭还不知道爹爹已经盯上了他的糖葫芦,他激动地拉着爹爹往大理寺里跑:「爹爹快点,我下午还要去念书呢!」 再破三个案子,蘑菇字条就能给他画坏人做坏事的线索了,超厉害的! 他还能得到三幅特别漂亮的画。 想想狄昭昭就美得冒泡,浑身都是劲儿。 见过祖父之后,父子俩就跟着带路的方小石,走去属于王寺丞的那间衙署公房。 狄昭昭一看到许诺他超酷冰糖葫芦的王寺丞就开心:「王公晨安,我来帮忙看案子挣糖葫芦啦!」 王寺丞忍着笑,摸摸小孩的脑袋:「糖葫芦我这儿要多少有多少,就怕昭哥儿吃不完。」 小孩哼哼唧唧:「要不是会牙疼,多少我都吃得完!」 王寺丞不由失笑,带他们父子走到内厅,与狄寺丞那间布局相似,只是内里摆设不同,看起来布置得更舒服些。 中间同样有一张又长又宽的大木桌。 如今上面摆放了一摞摞卷宗,看起来有点旧,但干干净净,显然是被人细心清洁过。 王寺丞笑着介绍:「这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积案。多是当时留存了不少指印,或者足迹,或者很多痕迹的案子,但因为各种原因,当时没能破案。」 别看王寺丞破案水平普普通通,但各种活做得很细緻,一方面是量大管饱,什么线索都排查一下,指不定就撞大运碰上了呢? 属于典型的中等学生做题法,能用的技巧用过,如果还没办法,就开始用笨笨的穷举法,反正有背景有资源,人力物力往上堆,破案率也不低。 另一方面呢,就属于类似盗画案的「面子工程」,王寺丞喜欢接京城权贵的简单案子。 把各个方面的资料留足存档,有用没用的痕迹、有用没用的排查结果,有用没用的……全部留下来! 这样即使案子没破,也给人一种「这人很尽心」「居然做了这么多工作」「真的尽力了,案子没破也没办法」的感觉。 当初陶老就是吐槽他这种行事。 但如今峰迴路转,事实证明,即使是面子工程,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譬如此刻。 狄先裕听完王寺丞对这些积案卷宗内容的大致介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绝对是撞枪口上了! 当年他们国家dna技术普及,咔咔乱杀了多少还没反应过来,在现场留了血迹的兇手,他不知道,但是绝对是个不小的数字。 当年摄像头刚刚普及的时候,杀猪宰牛般逮了多少不知道要挡脸的兇手,他也不清楚,但人绝对不少。 虽然他家昭哥儿肯定比不上这些大的技术革新,但绝对称得上是,有特定方向的碾压式技术领先。 这么多细緻保存下来的指印、脚印、痕迹。这不是撞枪口了是什么?还是死神的枪口! 狄昭昭也手脚灵活的爬上椅子,兴奋地看向桌上的卷宗,乌眸亮晶晶的,好像不是在看卷宗,而是在看糖葫芦小山, 他对着自己即将打下来的「江山」,高举双手开心欢唿:「糖葫芦,昭昭来啦!」 抓坏人果然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还可以赚糖葫芦吃~ 第28章 昭昭的技术流破案 王寺丞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 问狄昭昭:「昭哥儿想看哪种案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让录事给你挑出来。」 虽说清理挑选出来一大堆旧案,但肯定没法全部看完, 而是给人挑选的余地,既然要挑,自然要挑狄昭昭喜欢的、擅长的。 这样做起来干劲满满,能破案的概率也高。 「喜欢什么啊……」小昭昭认真想了想,他会看足迹、会看指印,但是足迹才学了一点点,「那要指印多点的吧。」 他超会看指印的! 王寺丞想了想,转头跟丁捕头说了句, 丁捕头就在桌上的卷宗里翻找起来。 「这个案子可以看看, 」王寺丞避开案子里入室□□的阴私,只单纯地说指印,「这个案子说起来也巧, 和纵火案比指印的思路挺像。」 「我们当时采了现场的指印, 还有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全手指印, 如果能像纵火案一样做个排除法,就能得到兇手留下的指印。」 「我们当时还有几个怀疑的对象, 如果排除出来之后能对上,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 他特意选了这个案子, 也是照顾小孩。不管是谁做事, 如果从熟悉的模式入手, 总会心安些,自信心更高。 狄昭昭一听, 还真信心满满。毕竟上次他就用这个方法逮到一个坏人, 熟门熟路! 小孩雄赳赳地接过从卷宗里取出来的一摞指印, 忽然小脸疑惑:「之前丁捕头不是说,若指印太多太杂,现场很大找不完,就不会取指印吗?」 「咳咳,」总不能跟小孩说,现场就那一张床,王寺丞咳嗽两声,描补道:「他说的那是大概情况,案子千奇百怪,总有不一样的,你说是吧?」 「也是哦。」 狄昭昭哦了一下,拿着一小摞指印,乐颠颠地跑到不远处王寺丞为他准备的小桌子上:「那我要开始啦!」 这时,屋子里一大群差役都唿啦啦地围过来,看着桌上指印,就像是狼看到了肉一样,摩拳擦掌气势十足。 他们都见识过天虹显微灯的厉害了,谁不想学两招辨别指印的技巧? 硬碰硬的学不会,能学点小窍门也好! 狄昭昭忽然就感觉有点怪怪的了。 他本来就小,人也矮矮的。 偏偏大理寺这群差役个个都人高马大,一凑近就感觉更高了。 有种小山压过来的感觉。 好像桌上有只白白嫩嫩的带褶小肉包,喷香,旁边蹲坐着一圈又高又壮的灰毛大狼狗,眼神垂涎。 小肉包,不,狄昭昭抬头看了一眼大理寺的差役们:「可能需要一会儿,大家要不要先去忙差事?等昭哥儿找到了,再来抓人。」 「我们不急,今天也没什么别的差事,小郎君你忙你的,我们边看边等。」头号大灰狼丁捕头爽利道。 王寺丞也笑着解释:「反正都是旧案,也不急,能学一点是一点。」 王寺丞原本「手持天虹灯,破案率哗哗升」的梦想破灭后,依旧贼心不死,试图开发手下人看指印、看痕迹的天赋。 且不说手下人到底有没有这个天赋。有枣没枣,先打两桿子再说,这也是他一向的行事风格。 这不,一群差役都被他画大饼画得热血沸腾,打满鸡血地想跟狄昭昭学两招。 在一群壮汉的包围下看指印,这对小孩来说,绝对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其实对大理寺的差役们来说,也同样蛮新奇的。 只有见识过狄昭昭上次辨别指印全过程的狄先裕,回忆起上次自己的感觉,用略同情的目光看向这群打了鸡血嗷嗷叫的狼狗。 小肉包看着香?有本事咬一口,看看崩不崩得掉牙! 狄先裕一点也没凑上去看的心思,笑呵呵地坐在不远处,悠哉地吃着王寺丞给小孩准备的糕点、小饼干、牛乳、时令鲜果…… 准备看戏.jpg *** 狄昭昭很快理清了思路,先把现场採集到的那堆指印拿在手上,开始分类。 「嗯,这枚指印轮廓宽大,指印线也粗,是拇指的。」狄昭昭把这张指印放在最左边。 因为知道大家在学,小昭昭很贴心地讲了两句。 这很容易理解,大拇指本就是最容易分辨出来的指印,很快周围传来精神饱满的回应「对」「没错」…… 面对一摞从现场取回来的杂乱指印,狄昭昭的思路是,先把它们按不同手指区分开,然后再来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这个指印看起来像长柱,上端呈弧形,中心上一点点这块指印线多,一看就是中指。」狄昭昭又放一个指印在中间。 这次回应「没错」「是的」「哦哦」的声音,慢了一些,还明显少了许多。 每个手指的指印都有不同的特点,面积、形状、花纹都有不同。 但凡是懂指印的,其实都能分清楚,只是快慢和熟练度问题,稍微难一点的就是缺损指印和模煳指印。 就像是茶叶,不懂茶的人看着都是绿油油的叶子,但只要稍微懂点,新手就能轻松分辨出哪种是毛尖、哪种是龙井、哪种是碧螺春。 若是入行了,即使是喝剩的茶叶渣也能分辨出来。这样的指印分辨,陶老带的几个不成器、没法接他班的学徒,都能分辨出来。 对狄昭昭来说,那就太简单了。 小孩最初几个指印会讲两句,后面越分越熟,越分越顺,动作愈发流畅起来。 只见小孩手里拿着一小摞指印,小手不停地往桌上五堆指印里放。 众差役:「……」 他们看最初几个还好,但是越看到后面,就越觉得——「咋的好像都一样?」「跟刚刚那个怎么差不多?」 越看越恍惚,再一个跟不上,就彻底晕菜了。 丁捕头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看着眼前这一幕,丁捕头甚至险些以为这是下衙后,约了几个兄弟喝点小酒,一起打叶子牌。 一局结束后,赢家收牌,然后再发牌。 唰唰唰,发一圈。 唰唰唰,再发一圈。 动作熟练又利落,好像根本不需要思考??? 一个恍惚出神。 那小摞指印竟然就分完了! 狄昭昭声音清脆又高兴:「好啦,这样再找就方便多啦!」 他满意地拍拍小手,又开始玩「昭昭连连看」的小游戏。 小孩先把其它四摞不同手指的指印收起来,把大拇指的指印在桌上摊开,放在桌子靠前一点的位置。 然后把採集的府里人的手印,也全部摊开,放在靠近自己这一边。 「这几个大拇指都挺好认的,上面像是小山,下面像是流水,没有迴旋。」小孩说着,就把自己面前的斗形纹、箕形纹全部用小手扒拉开,只留下弓形纹。 手边的那一堆府中人手掌印,瞬间少了一半! 桌边围了一圈,眼神呆滞、且略微迷茫的差役们,精神一振! 忙站直了身体,又赶紧把脑袋凑近看。 丁捕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手指了一下被扒开的那堆手掌印,「怎么那些都一下被排除了?」 狄昭昭眨了眨眼,想了想,伸手把刚刚扒开的那两堆又简单分了分。 很快,三种不同形状走势的指印,出现在眼前。 被人为分开了,看起来确实还挺明显! 就跟猪圈里的猪似的,乌泱泱一群白猪看不出来什么,但分圈成大白猪、三江白猪、和长白猪,大多数人就能看出品种不同了。 狄昭昭小脸美滋滋:「看多了指印就知道,人的指印大致就这三种走势哦。」 原来大家都不知道啊! 狄昭昭忽然有种发现了小秘密的快乐,就跟小时候发现爹居然怕黑,晚上要抱着娘睡觉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小快乐。 小孩乐呵,又十分热情地说:「等会儿大家可以都印一下指印,我帮忙分一分,这个很简单的,多看看就能很快分出来了!」 众差役相互看看,哑声。 不敢接话。 谁也拿不准,狄昭昭口里的简单,和他们理解的简单,是不是同样一种简单。 还是王寺丞顶上,笑着应道:「那就麻烦昭哥儿了。」又瞪了瞪手下这群差役,不争气! 众差役避开他的眼神,望天。 排除一大半指印后,剩下本就不多了,狄昭昭很快兴高采烈地一一配对好:「数量少就简单了,可以找特徵比较突出的点,比如这个有个分叉,这三个都没有。」 又扫掉三个。 指印要匹配一致,那肯定是要每个地方都吻合,只要一处对不上,那肯定就不是。 用同样的办法,狄昭昭很快把大拇指的几个指印,全部配好对应的人了。 此时,大家还觉得隐约能看得懂一点。 就好像认准一只猪鼻子长了雀斑,哪里也不看,就瞅着猪的鼻子看! 「这枚指印也一样,这里有个迴旋的小窝,对吧?」狄昭昭找到了点当小老师的感觉,有模有样的问道。 众差役乖巧地齐齐点点头,屏着气、睁大眼、专注地看向小手指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小孩顿时对自己的教学水平,信心大增! 他居然这么会当夫子! 狄昭昭又十分贴心地,特意选了个类似的,指了指三个特徵点,道:「是不是和刚刚那个看起来差不多?先把这些排除,这不就对上了?」 「这个食指也对上了。」 「这个简单,像断桥一样的不常见,很容易就能排除一堆指印。」 …… 「接下来熟练了,我们就可以不用一个点一个点的看了,每次可以几个点组合成区域一起看。」 「这样的话,效率会更高。」 狄昭昭说着,一边用小手扒拉着指印,真像是在玩大型现实版连连看一样,紫葡萄配紫葡萄、红苹果配红苹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甚至有时候都不用细看,扫一眼,就小手一挥,把指印挥开到一边,排除掉了。 效率确实变高了。道理也很容易想,单看鼻子上的雀斑,的确直接又简单,但不能认准人。而五官组合起来,直接就能说谁是谁了。 但五官是五官,指印是指印,很多人能五官认人,那是和母语一样的刻骨技能。 别说跨物种变成指印了,即使只是跨一下人种,给很多不脸盲的人,看一百个笑得灿烂的黑人小哥合影,有不少人估计都要当场变脸盲。 丁捕头已经眼花缭乱了。 失去了猪鼻雀斑的定位保护,再看狄昭昭和方才一样娴熟且自然的操作,不仅完全跟不上,甚至连方向都摸不着了。 不只是丁捕头,刚刚指望着猪鼻子上雀斑勉强存活的差役们,这会儿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眼睛瞪得再大,也瞧不出到底那只猪具备组合条件「眼睛大+毛髮略粗+鼻孔小」 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也分辨不出到底怎么看出这一头猪和上一头猪相比,猪毛更长更粗? …… 努力分辨几次,眼神就愈发呆滞。 呆得平和。 呆得淳朴。 呆得与世无争。 若描述得温柔一点——清澈且单纯,宛如一只初生等着喝奶的幼犬。 王寺丞:「……」不忍再看,转头去看旁边一脸悠哉,似乎对此早有预期的狄先裕。 这对父子…… 在众人都恍惚、出神之时。 「这样就全部配完了,学会了吧?!」小孩中气十足、又响又脆的自信声音,砸入耳中。 丁捕头呆,这就全部配完了? 他学会了什么?! 王寺丞也呆,这才多大点功夫? 全部都配完了! 王寺丞连忙回头,去看桌上的指印。 前排一熘现场指印三两组合放在一起,代表是一个人的指印,下面放着对应的手掌印。 仔细上下看看,还真差不多!猪鼻雀斑都对得上! 果然还是一对一简单。 众人感觉自己好像忽然一下,就找回了智商,找回了脑袋,找回了做狼的自信!! 「等等!」丁捕头忽然一下跳起来,看着一桌子指印,整个人都傻掉了。 「全都对上了?」 王寺丞也忽然一惊,他们等着排除出来,再比对那日入府的嫌疑宾客指印,都还没对呢! 这年头,可不流行戴手套!连拿刀捅人的戴手套都少,人更愿意找个地方把刀一丢,或者直接回乡、远走高飞。更别说是做那事的时候还专门带个手套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根本不是那日有宾客入室□□,而是府内私通。 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再上前仔细看看指印记录下的位置,还有最后配对上的那几个人。 王寺丞脸青了又绿,绿了又紫,紫了又黑。 小昭昭还失落呢:「这个坏人没留下指印啊。」 王寺丞和丁捕头等想到内情、情绪复杂的大人,思绪一下被打断。 王寺丞看着小孩皱巴着小脸的可爱表情,郁气不由一扫而空,舒朗道:「昭哥儿别恼,这案子虽没破,但跟破了也没什么差别。」 这次换狄昭昭疑惑了,眼睛瞪得跟小狸奴一样圆,昂着小脑袋不解地问:「还有这样的案子吗?」 觉得这种事不好跟小孩说的王寺丞等人,都口风很紧:「等昭哥儿长大了,就明白了。」 追问不到结果的小昭昭很气,他气得两颊鼓鼓,像只河豚,用力强调:「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王寺丞和丁捕头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笑完又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哄。 不远处,狄先裕的声音悠悠传来,还带着点笑意和调侃:「哦~既然昭哥儿不是小孩了,那糖葫芦就让给爹吃吧?」 狄昭昭一愣,眼睛一点点睁圆,又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时连生气都忘记了。 没给他多想的时间,狄先裕几乎是气也不喘的接着说: 「对了,我都忘了,昭哥儿现在连一根糖葫芦都还没赚到呢。」 狄昭昭瞪圆的大眼睛,忽然一下写满错愕,哦,他还没抓到坏人呢! 紧接着小傢伙「嗖」地一下蹦起来,小嗓音着急道:「不行不行,咱们快点看下一个案子!」 想了想这个案子亏掉糖葫芦,还亏掉抓坏人故事的教训,小昭昭连忙要求:「下个案子不要指印多的,要比中就能抓到坏人的!」 他又补充:「要能讲给小孩听的,不可以用长大就知道来忽悠小孩!」 狄先裕喝了一口给昭哥儿准备的牛乳,故意满足的嘆了口气,又笑道:「呦呵,现在昭哥儿又是小孩了?」 众人:「……」没见过你这么逗弄欺负孩子的爹。 「哼——哼!」狄昭昭气哼一声,小老虎一样兇巴巴地扑上去,抢过爹爹喝得正香的牛乳,咕噜咕噜直接仰着头喝光。 又气又凶,恶狠狠道:「那爹你还喝小孩才喝的牛乳,羞羞脸!」 说完就气鼓鼓地转身去看下一个案子。 成功骗崽喝下今日份牛乳的狄先裕,露出满意且得意的微笑。 戏也看得差不多了,趁着狄昭昭看案子,他拿着被打回来好几次的功课,去找狄松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被打回来几次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可恶的坑爹臭崽! 还说是夸他,气死咸鱼也! 气鼓鼓的狄昭昭都没发现爹爹离开,一脸「凶神恶煞」地去比指印。 这次是王寺丞搭档的录事在讲翻出来的案子:「这起『小巷捅杀案』最符合要求,是郑家负责去庄子上收庄子出息的大管事,被人发现一刀捅死在无人小巷里。」 那录事道:「因为有人听到动静,兇手慌张逃离,那把小刀留在郑家管事腹内,上有指印。」 录事看了眼卷宗:「小刀还在物证间封存。」他指了个差役,让人拿了牌子去取物证。 物证间? 狄昭昭兴奋道:「把这个案子的物证都取来吧,说不定有用的。」 王寺丞想到听说小孩在土陶片上的发现,应道:「听昭哥儿的,都取来。」 那差役应了声是,然后大步离开。 狄昭昭兴奋地等着物证来,在椅子上摇晃着小腿问:「既然小刀上有指印,为什么当时没抓到人?是怀疑的人里都没有吗?」 录事摇头:「是刀柄上的那枚指印太模煳,那人估计不擅使刀,还有点害怕,握得哆嗦,还有转动的擦痕。」 别看那兇手胆小害怕,反而是害怕帮他闻声逃窜,帮他逃过了指印的追查。 丁捕头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咱们找陶老看过,他说指印擦得模煳,比不出来。」 陶老就明显属于眼力方面有点天赋,但空间想像能力差一截。 即使强行想要对比,比不出来就是比不出来,靠时间磨是没有用的。就跟跑百米一样,跑不进十秒就是跑不进十秒。 很快物证就到了。 狄昭昭期待的看了一圈,没有蘑菇字条。 他小小地嘆了口气,也是,小巷子里哪会有什么经年的老物件。 他一嘆气,一屋子人都跟着心头一紧。 「这个很难吗?」王寺丞赶紧问,这个案子郑家还一直在催,因为郑家家主生怕这个贼人某天又窜出来,把他也给一刀捅了。 毕竟去郑家各个庄子上收庄子出息的大管事,是他这个老爷派的,收来的庄子出息也是他得。 这个年头,庄子从来不是空闲在那里,等着主人有闲工夫去玩的,庄仆要种地,养鸡鸭鱼牛羊等等,得了分成自己吃,剩下上交给庄子主人。 庄子是能挣钱的资产,还不必担心像铺子一样亏损严重。 郑家名下就有很多庄子,但在刚刚去收完一次庄息后,就死了一个收帐的大管事,让郑家家主如何不慌? 然后王寺丞就被催得有些压力大了。 这会儿听小孩嘆气,他心都悬起来。 狄昭昭看了眼小刀上的指印:「应该不难。」 王寺丞松了口气,小孩还怪会吓唬人的,不难嘆什么气? 他猜来猜去,只能想,估计是被那个不靠谱的爹气到了……吧? 小孩抱着物证小刀盒子,坐回小桌,拿着一摞各庄子里庄仆的指印,还有当时和大管事有矛盾的人的指印。 气势汹汹.jpg 这次,除了极少部分人还在挣扎,为王寺丞画的大饼而奋斗,大部分人已经开始瞧热闹了。 还别说,小孩辨认指印,看着还颇有几分派头。 有条理,有思路,还有点唬人。 丁捕头偷偷和旁边差役嘀咕:「你还别说,这玩意不带脑子看,看着还挺乐呵。」 能不乐呵吗? 时而发出一声惊唿:「这两堆还真跟刚刚差不多,这一堆都是上面小山形状,下面流水一样。」 时而又兴奋:「你瞧,那两个被放在一起的,还挺像,就跟一对亲兄弟似的。」 人高马大的差役们看热闹看得挺乐呵,被陶老丢来学习的三个学徒就汗流浃背了,觉得脑袋跟被门夹了一下一样,傻掉了。 加上了一点空间和图形还原技术的指印,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极限。 这也是这个时代收徒传承的一个弊端了。 这时候,狄昭昭把一枚指印,放到了小刀旁边。 还在一惊一乍、高兴看热闹的差役,像是忽然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没声了。 「比中了?」丁捕头探头,有点不敢信。 狄昭昭还在为大家热情的讨论,和积极的反馈骄傲呢,说明大家都学得好快乐,好认真! 听到丁捕头的问话,用有点疑惑的「你看不出来吗?」的小眼神看丁捕头,有点点不满意地回答:「比中了。」 那小眼神,活像是在看不认真听讲、不认真上课的坏学生。 丁捕头嘿嘿一笑。 围满了桌边的差役们,脑袋也都好奇地探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狄昭昭比出来的那枚指印。 接受过猪鼻雀斑薰陶的大狼狗们,还是有点进步的,起码不怕这种变形指印的一对一了。 死死盯着一枚柔弱拂柳,还带着拖曳的指印,和旁边一枚干净利落,像是硬汉的指印。 「艹、还挺像!」 「这居然是一个人的指印。」 「你看中间,那个小分叉,都有!就是一个拉长了点,像是鱼刺了。」 丁捕头立刻站直,气势高涨:「王寺丞,我去抓人!」 「我也去!」 「这案子当初熘了我们整整大半个月,我也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有了抓捕对象,狼群瞬间恢復了气势,嗷嗷叫着凶相毕露。 就是领了差事风风火火出门时,小心绕开了白白嫩嫩的小肉包。 狄昭昭也气势大涨:「再来!」 多赚点糖葫芦,存着慢慢吃! 新案子的证据送来,狄昭昭高兴地看见有个盒子里冒出了蘑菇字条。 *** 另一头。 狄先裕同样气势汹汹地把功课拍到他爹面前的桌上,杀气惊人! 以上只是某咸鱼自己的臆想。 实际上他鼓足了勇气,也只是稍微加大了点声音,说了句:「这真的是最后一版了!爹你就算再打回来,我也不重写了。」 狄松实也不回应,而是低头看新的文章。 看到「透明胶带粘指印」的描述后,他眼前一亮,而后又沉思起来。 比起咸鱼遇事不决就躺平,觉得这没法实现,狄寺丞的第一思考是,怎么样才能实现他家二郎描述的这个东西? 什么样的材质能满足胶布清透又韧的特点? 什么样的胶水没有颜色,且能涂得又薄又黏?谁人有技术调制这样的胶水? 什么样的技术能实现两者组合,达到文章中描述的效果?刷油纸伞的老工匠行吗? 咸鱼看他爹这模样,这一脸沉思的表情,心一慌,脑子缺氧试图威胁:「爹你再不满意,我可真没办法了,以后我都不敢再来大理寺了!」 狄松实睨他一眼,淡声:「既然不想来大理寺,那就去工部看看。」 狄先裕:??? 狄松实道:「姜公摆酒邀我带着你和昭哥儿上门一叙,想在工部最近困扰之事上,听听你的想法。」 「工部困扰?」狄先裕满脑子问号,他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工部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听我的想法?!」 「我???」他手使劲儿指了指自己。 他是哪块小鱼干啊?!!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又破一桩?」外头传来一阵粗声惊唿。 那咚咚咚的脚步声,又杂又重,踏踏踏得重得半个大理寺都能听到,竟像是军队在列队行军一样。 狄寺丞出去查看,狄先裕也紧跟其后。 只见好些差役都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议论着往王寺丞那边跑。 许多差役都有点不敢相信听来的传言,才短短一个上午,就破了三桩旧案了? 他们就像是古董街里的淘金者。 虽然天天在古董街里泡着,但是能捡漏的机会还是少,可能很长时间都发现不了真古董,一两年冒出来一个,还不是自己发现的,而是街上其他人发现的。 而今天,古董街忽然来了个小孩,还吃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地,看着甚至像来买玩具的,结果一出手,十几两银子收了一件价值千金的古玩! 还没缓过神来,又发现一件! 还在震撼中,小孩又买一件,价值万金! 战绩有点太吓人了,甚至像是编出来的玩笑话。 他们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破过一桩旧案,如果不是今日亲眼看到,可能根本不相信有人能破那些遗留下来的旧案。 那可是一没现场、二缺新物证、三难再传人的旧案! 很多旧的痕迹,没法保存,只能用文字描述,比如血迹。很多东西相比现案,缺损得太厉害。 而且旧案之所以叫做旧案,就是最少集中了一个大理寺丞和他手下差役数日的努力,最后还是没能破的案子。 在当时就相当难了。 就像是一辈子没淘到过古玩的淘金者,如果不是真的见到小孩淘到价值万金的古玩,怕是根本不相信古董街还存在这种品相的宝贝。 很快,王寺丞那座衙署公房,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乌泱泱的人头好奇地探头探脑往里看。 「你听谁说的?」 「三桩旧案,真的破了?」 「你说需不需要通知一下高寺卿?」 更有正在搬运物证的差役被拦下来问,「真的就坐在屋里头,看着卷宗,破了三桩遗留下来的旧案?」 第29章 爹爹教我的 三桩旧案! 狄松实听了都十分惊讶, 顾不上别的,迈开步子直往不远处的人声鼎沸的衙署公房走去。 「爹,你走慢点!」狄先裕其实不太惊讶, 经歷过技术革新震撼的咸鱼,对儿子能有这样的成绩,并不算太吃惊。 他反而对刚刚听到的工部之事更着急! 工部那些大佬们,能找他一条散发着咸香味的咸鱼有什么事? 还有,什么叫听听他的想法? 难不成听听他给自己规划的咸鱼躺平想法? 「你懂什么,」狄寺丞嫌弃地看着完全摸不到重点的咸鱼,边走边解释:「知道案子一旦被积压下来,成了旧案, 再想破难度有多大吗?」 「多大?」狄先裕下意识应了声, 有些懵懂。 狄寺丞无奈闭了闭眼,又给他说利害关系:「就比如之前那个纵火案,若是旧案, 昭哥儿即使天大的能耐, 他也破不了。」 狄先裕早就觉得小屁孩那天赋厉害坏了, 想也不想就十分信任地说:「这不可能吧?」不都是同一个案子吗? 狄寺丞:「……」 他时而真的怀疑,那些奇巧的发现, 精妙的想法,真的是他家这个总不带脑子、成日傻乐呵的二郎想出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祖父嘆了一声, 而后道:「没有天虹显微灯, 那么大一间被烧毁成那样的杂物间, 你觉得卷宗里会留一堆黑煳成千蝶酥饼的指印吗?」 狄先裕卡住。 狄寺丞又问:「那两组足迹,若是普通案子, 可能直接以文字描述。即使是这桩纵火案, 最多也就是采几个清晰足迹留存, 余下种种皆在卷宗中描述,并记录从中分析得到的结果。」 狄先裕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他家昭哥儿发现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之后,他还跟着大伙看了前几次的卷宗。 只有两个人分别一两个煳煳的黑脚印,似乎是为了保留两个疑犯的脚印特徵。然后旁边文字写了不少,比如脚长、脚前后侧宽度,比如判断是两个人等。 这可是没有照相机的时代!! 「所以……」狄先裕躺平的脑子终于咔咔启动,「如果是旧案卷宗,没有现场成串的脚印,既看不出倒退着走,步幅偏小、脚印偏深,也看不出行走中左撇子的细微痕迹?」 终于认清了两个时代旧案积案,完全不是一回事,看了半天戏的狄先裕,后知后觉的倒抽一口凉气: 「嘶——!!」 狄先裕呆了一会儿,又连忙小跑两步,追上狄寺丞,疑惑道:「不对啊,那昭哥儿还可以看指印!」 指纹总没这些条条框框了吧?! 狄寺丞:「哪有那么多完整又清晰的指印,刚巧等着昭哥儿来看?此前大理寺可没有天虹显微灯。」 咸鱼错愕,也不由问出:「那昭哥儿是怎么破的三桩旧案?」 那惊诧的语气表情,和围观的那些差役,如出一辙。 狄先裕脑子嗡嗡的,跟着他爹穿过了围观的差役,走进了屋子。 然后就有人解答他的疑惑了。 ——屋子里的差役们,都以惊讶又崇拜眼神,齐齐看向他。 王寺丞更是笑得格外热情,走向他们父子二人,先格外「亲和」地沖狄先裕笑了一下,又对狄松实道:「狄寺丞可真是好福气,有子如此,夫復何求啊!」 咸鱼:? 咸鱼:!! 咸鱼:喵喵呜呜汪汪嗷嗷!!! 狄先裕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明明每个人他都认识,但每个人说的话,每个人做的事,都像是吃错了药一样! 工部也不知谁脑袋搭错了一根筋,竟然要找他聊什么「工部困扰」? 现在连他前不久,才刚刚走出去的屋子,都跟一屋子人被施了降头一样??!! 「爹爹~」又小又轻的声音,还带着点心虚,宛如打碎了主人家花瓶的小狗狗。 狄昭昭小手轻轻扯了扯爹爹衣摆,小声唿唤道:「爹爹,你跟我到这边来一下,好不好?」 狄先裕刚刚被他爹一通带偏的思维,终于回归正常咸鱼日常带崽模式。 不再震撼无比地去想小孩是怎么做到的,他立马就反应过来。 崽不对劲!! 平时坑他,小屁孩都还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兴奋嚷嚷:「我爹爹最厉害啦!」 这次竟然心虚了? 心虚了!! 狄先裕眼前一黑,能让小屁孩都心虚,这又是多大一口天降黑锅? 咸鱼觉得自己已经被腌制入味的咸咸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噗!咚!噗!咚!噗!咚……」 耳边仿佛都能听到心脏慌乱的哀嚎。 狄先裕鱼脸一僵,心颤颤地跟着狄昭昭到旁边的小角落。 这他有经验,要是大庭广众直接问,小屁孩还不知道会说出多么惊人的话! 他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你小子老实交代,你又做什么了!」 狄昭昭有点心虚的把手藏在背后,小脚搓搓地,小声道:「我刚刚……」 就在不久前,狄昭昭看完两个案子之后,确实遭遇了一场滑铁卢。 实际情况和狄寺丞说的差不多,根本没有那么多线索清晰、指印还细緻完整的案子给他看。 就像是在dna技术普及之前,有多少案子会专门留下精y,保存唾液浸染过的菸头? 在指印发现难、比对难、找人难的时候,根本没有几个案子会留有完整全面的指印。 在看完两个因为阶级特权、覆盖了过度刑侦力量的案子之后,后面一连好几个案子,要么指印残缺,要么根本不足以找到兇手。 即使偶尔有蘑菇字条,也因为时间太长,缺损证据太多,没法有效使用。 狄昭昭的小眉头都皱起来了,头一次遇到这么多挫折和失败,放走了这么多坏人,小孩有点蔫蔫的。 像是缺水的小香菇,圆头圆脑,却干巴巴的。 他捏紧小拳头,给自己鼓劲儿:「不怕的,爹爹说,等昭哥儿长大,坏人都怕!」 他又鼓着小脸去看第八桩案子,忽然看到搬进来的物证里有个奇怪的蘑菇字条。 【啊——怎么比我矮一个头,还能把血溅到我头顶,啊啊啊,我脏了!!!】 小手戳一下,还能听到那满是嫌弃、呜呜大哭的声音,里面的悲切真真地呢! 狄昭昭小脸一惊。 又连忙翻起卷宗,查看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果然看到一个身高符合的可疑之人。 甚至因为人太矮,竟只有他一人符合矮一个头这个身高段。 小昭昭连忙想告诉大家坏人很矮,又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小脸都急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总不能空口胡诌,无凭无据地说:「兇手就是他,因为他矮!」 然后,着急的狄昭昭,到处翻找能佐证的痕迹,忽然就看到了卷宗里一只红煳煳的血脚印。 再然后,记性很好的小孩,脑子里就想到了爹爹脑袋上曾经冒出过的蘑菇字条——足迹可以看人身高。 因为脚印细节损失太严重,并且根本没有脚印辨别身高经验的狄昭昭,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但小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十分大胆! 像是做坏事! 「说谎不好吧?」狄昭昭愁得小脸都苦巴巴。 「可不这样的话,这么坏的坏人被放走了……」狄昭昭纠结到拿小手搓衣角,小脸都皱巴在一起。 经过脑海里两个小昭昭艰难的对抗,最终天平还是偏向了抓坏人。 头次干坏事,还有点惴惴不安的小孩,心虚地嘀咕:「师父也说,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爹爹要是知道这是为了抓杀了一家五口的大坏蛋,肯定也不会怪昭哥儿的。」 不得不说,虽然才当了小孩不到半年时间的夫子,但萧徽的行事风格,已经开始慢慢影响小昭昭了。 嘀咕着、嘀咕着,狄昭昭就鼓起勇气,指着那个脚印说:「我觉得这个坏人,只有约莫4.5 尺高。」 好不容易从指印的茫茫猪海中挣脱出来的差役们:? 一圈脑袋又齐齐凑过来,屏气凝神,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这个红色的煳煳血脚印看。 企图找出一点「猪鼻雀斑」的感觉。 但无疑,是不可能的。 因为给他们指认猪鼻雀斑的狄昭昭,现在连自个儿都还是心虚且茫然的。 一群差役东瞅瞅、西瞅瞅、趴着瞅,也只看出一坨又红又煳的脚印。 「这怎么看出来的?」 「这也能看出来!」 「我滴个乖乖……」 …… 震撼又离谱。 但人的名、树的影。 即使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狄昭昭的问题。 ——看不出来,那肯定是我自己太菜了! 这是满屋子差役共同的心声。 「要是真能确定身高,这个一家五口灭门案,岂不就是破了?」 「那可不!血脚印可是真真的,不是兇手,谁会去那种看着就惨烈的地方,踩上一脚的血?」 「我看看,卷宗里记,这人是因为案发前不久起了口角,还当街和被害一家夫妇打了架被怀疑排查的。」 还有差役依稀记得,这人好像矮瘦矮瘦的,当时都觉得他打不过高大结实的男主人。而且还是来投奔亲戚的,得知亲戚一家死绝了,哭得很伤心。 当时怜悯,现在却觉得心头一凉,哪里是哭? 他们当时没审出来,可能就是这人受审时的哀声痛哭,掩盖了他本该暴露出来的其它情绪,让审问的捕头都没看出端倪来。 「所以,这个案子就这么破了?」 「把人抓回来审一审,估计八九不离十。」 王寺丞大为震撼。 作为一个经常堆人力物力,使用笨笨的穷举法的中等生,王寺丞从没觉得,破案竟如此简单! 这一早上,坐在这里看看卷宗、喝喝牛乳的工夫,竟然破了三桩案子! 他颇受震撼地问了句:「这人长多高,是怎么看出来的?」其实他这句也不带什么质问,只是单纯的好奇。 若是指印,小孩估计会说得头头是道,给人讲一讲过程,点一点关键所在,来个「猪鼻雀斑」式的豁然开朗。 可现在,狄昭昭小脸红扑扑:「爹爹教我的。」小表情很是乖巧,还藏着点心虚。 虽然爹爹没教他怎么看,但他也是从爹爹那里知道,脚印可以看人身高的。 王寺丞悟了! 王寺丞再回想刚刚狄先裕那副「胜券在握」「云淡风轻」「信心十足」地悠哉吃茶、吃点心的模样,王寺丞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真相。 若是再想想狄先裕做的天虹显微灯,想想狄先裕教小孩的重心,再想想大理寺里有关狄先裕的传说…… 王寺丞顿悟了! 狄先裕! 传言里的「性子懒散」倒是十二分的真切,但什么「平庸愚笨」恐怕都是狄先裕自己藏拙,自己捏造的名声! 狄先裕之聪慧恐怕乃当世一流! 教导孩子也是一绝。 王寺丞越想越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初因为想借狄寺丞之力破案,帮忙牵线搭桥介绍夫子,拉近了关系。 如此这般,便有了狄松实、狄先裕两人进门时场面——众差役惊讶又崇拜的注视,王寺丞热情地笑脸相迎。 狄先裕听到小孩那句「爹爹教我的」,就眼前一黑,满脑子问号。 惊得像是被雷击中,乌漆麻黑,头皮发麻。 所以……大家现在都觉得,小孩是跟他学的? 通过足迹看身高,这技术是实打实的有,但这是他能会的技术吗?啊?啊! 「你又坑爹!!」狄先裕咬牙切齿。 狄昭昭仰着小脑袋,星星眼崇拜:「可爹爹你知道的啊!」他小手比划,「就那天在泥地里。」 狄先裕气得五巧生烟:「知道足迹可以看身高,和知道足迹怎么看身高,这是一回事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完全是两码事!!! 他还知道人可以上天嘞! 狄昭昭觉得就是一回事啊,要是爹爹不会,怎么敢说足迹可以看身高呢? 毕竟小孩又不知道咸鱼的前世。 但小昭昭今天拿爹爹做了挡箭牌,天然就心虚,他讨好地沖狄先裕笑了笑,小手摇他袖口,软声卖乖:「爹爹,你最好了~」 狄先裕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早知道被拉到角落里来,是说这些话,他刚刚就该直接大声问! 狄昭昭跟过春节讨红包说吉祥话似的,小手在胸前作揖,可怜巴巴的求道:「爹爹不跟大家说实话好不好。」 咸鱼无情拒绝,气成炸煳黑炭鱼的狄先裕头顶冒烟。 小昭昭像是小跟屁虫一样,眼巴巴地跟在爹爹屁股后面:「爹爹,爹爹爹爹,你最好了,求你了爹爹~」 狄先裕:「……」咸鱼动摇,咸鱼迈不动腿。 狄昭昭见爹爹停下,小手抱住爹爹的腿,一个劲儿的撒娇道:「爹爹求你了,要不然坏人就要跑掉了。」小脑袋轻轻贴上爹爹大腿,动作满是依赖,还透着几分信任和求助。 狄先裕:「……」 这谁能顶得住啊! 玉皇大帝来了都没法拒绝吧! 因为被坑习惯了,上次还被颠倒黑白过,狄先裕气得有点发懵的脑袋,都没察觉这次小孩坑他的不同之处。 心已经软成一滩的狄先裕哼哼两声,放狠话道:「没有下次了!」 「爹爹你答应啦~」狄昭昭小脸一喜,亮晶晶的眼睛写满欣喜地看狄先裕,乖巧地举手保证:「肯定不会有下次了。」 他回去就学,找好多好多不同身高的人来看脚印,努力找出规律,努力学会! 狄先裕看小昭昭软乎乎又好欺负乖巧模样,忍不住揉揉他头,又捏捏他的脸,又揪揪他软乎乎的小耳朵,再戳戳他的小耳垂。 见小孩忍着羞赧把小脸伸到他手边任由他施为,一副别扭又乖软模样,狄先裕乐呵了,还不是由他拿捏? 正巧,王寺丞的家僕按照约定时间,送来了糖葫芦。 王寺丞让家僕取了三根,再一看,小孩怎么不见了? 忽然注意到狄寺丞又黑又古怪的表情,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狄先裕欺负小昭昭的动作。 王寺丞:「……」 「咳咳,」他难以置信地问身边的狄松实,「狄兄竟不上前阻止?」 狄寺丞沉默,长久的沉默,最后只憋出一句:「这是常事。」 他亦不愿承认自己家中有个如此不靠谱,时常忽悠逗弄孩子,甚至把孩子欺负得吱哇乱叫的二郎。 但偏偏人家父子俩感情好得很,他从前试图去帮忙教训二郎,小昭昭还张开双手,老母鸡护鸡仔似地维护他爹呢! 王寺丞也沉默,不敢相信这是严肃端重的狄松实教养出来的儿孙。 但答应的糖葫芦,还是要送的。 然后三根糖葫芦,全都落到了狄先裕的手里。 狄先裕原本哄骗2/3的计划都没用上,直接把小昭昭挣来的三串糖葫芦都抢了过来,理直气壮.jpg 坑爹的臭崽,吃什么糖葫芦! 回去吃青菜! 狄先裕坐在椅子上,背靠着靠背,手搁在扶手上,坐得舒坦得很,右手举着一串冰糖葫芦,一口一个,一口又一个,还感慨: 「这味道还真挺不错,里面水果搭配得也好,和咱们府里的滋味完全不一样。」 王寺丞家厨子做的这个「百果糖浆雪丝冰葫芦串」还真不是胡诌的哄孩子噱头。 里面搭配了很多酸甜多汁、果肉鲜嫩的时令鲜果,裹上轻薄的冰糖,不仅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一入口,甜中带点恰到好处的酸,让人口舌生津。 最吸引小孩的,还是糖葫芦周边旋转出来的云朵一样的糖丝,看着就甜滋滋的。 狄昭昭小眼睛都黏在糖葫芦上了,踮起脚往爹爹手里瞅,小馋猫似的一下一下咽着口水。 「爹爹,好不好吃呀?」 不远处。 看着狄先裕这个大人拿着三串冰糖葫芦坐在那里,一口一个,旁边小孩眼巴巴的流口水。 众人:「……」 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实,专欺负儿子的爹! 第30章 崽,救救你爹啊! 「爹爹, 好不好吃呀?」 狄先裕一口一个吃着,本就让人觉得这糖葫芦定然好吃极了,更别说, 他边吃还要时不时夸两句。 狄昭昭看着爹爹手里漂亮的糖葫芦,小脑袋都忍不住往前凑,小声道:「爹爹,给昭哥儿尝尝好不好?」 「不好。」狄·冷酷·无情·大魔王·咸鱼上线,还把手里的糖葫芦串换了只手。 两串糖葫芦的功夫,小孩围着狄先裕坐的椅子转了好几圈,一会儿在左手边、一会儿在右手边,现在又跑到正面用小拳头给爹爹捶腿。 小昭昭仰着小脑袋, 馋兮兮地小声问:「爹爹, 你吃好了没有呀?」 狄先裕玩「糖葫芦钓崽」小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瞅小昭昭的可怜馋猫表情,乐不可支地逗他:「怎么, 你想吃?」 明知故问! 但小昭昭惊喜的小眼睛一亮, 伸出一根小手指:「爹爹给昭哥儿吃一颗, 好不好呀?」 这软乎乎的小商量口气,任谁听得都要心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至少这一屋子人, 无论年龄大小,无论官阶高低, 这会儿都忍不住用谴责的目光看狄先裕。 狄先裕又吃掉一颗, 嘎嘣酥脆、酸甜爽口, 带着餍足享受的表情,像是在考虑, 慢悠悠道:「一颗啊?」 狄昭昭连忙点点头, 眼巴巴地看着只剩下三颗果子的最后一串糖葫芦。 不靠谱的咸鱼还余气未消呢, 愣是吃到了最后一颗,都还在装作考虑的样子。 「爹爹~」狄昭昭眼见只剩最后一颗,可怜巴巴地喊了声,若他头上有耳朵,现在估计蔫蔫地可怜耷拉着。 「差点忘了。」狄先裕故作一副被你提醒才想起来的模样。 其实狄先裕没那么爱吃冰糖葫芦,但光是看臭崽小馋猫的表现,他都免不了食慾大增,心情舒畅地多吃了不少。 馋了许久,终于得到一颗红彤彤、圆润润、晶莹剔透、还绕着漂亮雪丝的糖葫芦,狄昭昭忍不住弯起眼睛。 对狄先裕来说一口一个的糖葫芦,小昭昭却吃得很慢很认真。 小口咬下去,细微的脆响在牙齿间爆开。最先是调得清甜的糖浆布满舌尖,先是甜、再是果香,喷涌而出的鲜果汁水,带来一丝丝酸引得口水不断分泌。 咀嚼两下,酸甜可口,好吃得让小昭昭情不自禁的弯了眼。 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简直让小孩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这个也太好吃了~」本就爱吃糖葫芦的小昭昭,这会儿浑身都在冒幸福泡泡了。 狄寺丞黑着脸往这边走的时候,正巧就听到小昭昭馋兮兮地讨要最后一颗糖葫芦,看到小昭昭吃得珍惜无比的模样,他还是没忍住,瞪了一眼狄先裕。 即使小孩不能吃太多甜的,容易牙疼,也不至于只留一颗,还这般欺负昭哥儿,「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狄先裕十分咸鱼地一摊手:「爹你可不能冤枉我,这是昭哥儿自愿让给我吃的。」目前拿捏了臭崽把柄的狄先裕很嚣张,「不信爹你问昭哥儿!」 生怕被爹爹戳穿的狄昭昭连忙跑到祖父面前,和使劲点头,小鸡嘬米似的,声音清脆道:「是我自己愿意给爹爹吃的。」 狄寺丞额头上冒出黑线。 也跟走过来的王寺丞,也不由啧啧称奇,竟真跟狄松实说的一样,小昭昭被欺负了,不仅不哭不闹,竟还维护他爹! 两个审了不知道多少案子的寺丞,可不会相信这爷俩的说辞,什么自愿,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小昭昭刚刚有多馋! 两人都想不通,狄先裕到底怎么忽悠小昭昭一心向着他。 这一会儿,高寺卿身穿紫袍,带着几个随侍,成雁字形队伍,大步而来,「王寺丞、狄寺丞,我可是听到你们的好消息了,情况如何,真破了三桩旧案?」 「是的。」王寺丞兴奋地应了一声,再整理思路道:「分别是年前的小巷捅杀案,还有去岁的五口灭门案,都是能直接把人钉死的证据,我已经派人去捉拿嫌犯了。」 高寺卿的脸上已经写满振奋:「把人带回来,突击审讯,有什么需要就提,一定把案子做扎实了!」 抓捕已经逍遥法外的兇手,这对每一个做这行的人来说,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更是提气! 天地正气,自有公理! 为受到戕害和不公的受害人找到兇手,让其受到应有的惩罚,本就是大理寺该做的事。 更让高寺卿兴奋的是,若旧案都能有勘破的方法,不仅大理寺今年的政绩会令人震撼,更会让天下贼人闻风丧胆。 而这一切,竟只需要付出案均一根糖葫芦! 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啊! 高寺卿腰杆都更直了,笑得慈祥地跟狄昭昭点点头,又以前所未有的和煦表情,拉着狄寺丞道:「听闻此前狄寺丞担忧昭哥儿看卷宗辨线索太累,给定了每月不过三次,每次不过两个时辰的限制?」 看看这黄鼠狼一般的笑容。 被黄鼠狼盯上的狄寺丞:「……」 *** 狄先裕见人人都在为案子震惊,都没什么人关注什么天虹显微灯培训,觉得满意极了。 果然他是对的。 何以解忧?唯有抱紧坑爹臭崽! 虽然臭崽总会坑爹,但有事的时候,是真上,真靠得住啊! 而且狄先裕仔细想了想他在大理寺的名声,发现已经「一片狼藉」,好像完全超出他的控制。 解释? 他又不是没解释过! 稍微努力想了一会儿。 然后咸鱼就躺平了。 「幸好大理寺办案细节不会外传。」狄先裕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声。 他乐天派地安慰自己:「大不了以后不来就是了!」 多来了几次之后,他对大理寺早就没什么好奇了,而且来一次,被坑一次,被迫翻身一次,想到这些,狄先裕就很气:「这地方风水绝对克我。」 他连最后一点肚子里的墨水都被榨出来了! 「不来了!」 「以后都不来了!」 狄先裕恶狠狠的下定了决心。 做不出来的透明胶带都被榨出来了,再来大理寺,他拿什么保命? 「再来大理寺,我就是狗!」 下了这个决定,还顺带发了小誓,狄先裕觉得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他也神清气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就像是下定了决心要离职的那一刻,什么都不怕了! 他胆子都肥起来,咸鱼支棱起来,气势汹汹地去找王寺丞说,现在案子已经够忙活了,那种什么「以练代学」的花里胡哨东西,完全就没必要了! 咸鱼绝不承认,他是对要找个案子现场教学这种事感到心慌。 王寺丞现在对狄先裕的感官极为复杂,一边觉得这人聪慧绝对称得上当世一流,一边又为他藏拙、躲懒、逗崽等行为深感无言可对。 但不管怎么说,他对狄先裕提出的要求,还是认真考虑的。 「同时开展的案子多了,是容易出差错。」王寺丞本就挑的是一个简单团伙偷窃案,如今在两起特大命案的对比下,就仿佛蚊子肉。 其实狄先裕说的挺有道理的,他都看不上那点蚊子肉了,但王寺丞就是忍不住地去想——狄先裕这么说,多半是想躲懒吧? 狄先裕一点也没脸皮发烫之类的感觉,他面对王寺丞的目光,咸得十分镇定,咸得不为所动! 最后狄先裕成功了,震奋的狄寺丞和高寺卿,也都瞧不上那点蚊子肉了。 事情回归到了狄寺丞最开始提出的想法——在大理寺搞一个天虹显微灯的培训。 咸鱼激动、咸鱼落泪,咸鱼兴奋地嚎叫! 果然带崽来大理寺,能解决一切问题! 狄先裕心也不慌了,人也不气了,甚至连拖延都不见了,打算干完这一票,就熘之大吉! 他抓起坑爹的臭崽,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干。 大理寺手头没紧急案子的差役,本就都被狄昭昭吸引过来,这会儿直接开课,衔接得十分流畅。 差役们学习的劲儿头十足。 「三桩旧案,听说都是靠实打实的线索破的。」 「咱们有时候苦哈哈的排查,查来查去还不能把人给钉死了,还要和嫌犯熬着来回审,还是狄小神探这种直接了当。」 这便是靠分析推理破案的弊端了。 你猜你的,你推理你的,即使听起来再真、再有道理,疑犯咬死了不承认,若你证据不够多不够硬,你还真拿他没办法。 要不然,就是屈打成招,按律那是要仗三十的,若是故意让人顶了死刑,轻则丢了官职成白身,重则流放。 若不是律令在这儿镇压着,指不定前几次酒楼纵火案迟迟破不了,就有人顶不住压力,找个人来顶罪结案了。 故而狄昭昭这种每次都能直指嫌犯,把人牢牢钉死的直接证据,便显得愈发犀利,越发可贵。 大家看天虹显微灯的目光,都愈发热切了,活像是饿了十天的人,看到了一只肥润的烧鸡。 大家看狄先裕的眼神,也更崇拜、更尊敬了。 狄先裕:「……」 被一群乌泱泱的壮汉包围,然后用如此热切的眼神盯着,咸鱼瞬间不淡定了。 心慌! 他一慌,脸就一僵,脑袋也有点空白,原本准备的说辞竟都忘了! 他下意识道:「昭哥儿,你来说紫霸王有什么好处。」 所有差役:!!! 怎么还带点名提问的? 而且狄先裕因为紧张脸有点僵,看起来还真有点板着脸的严肃,再一提问,活脱脱一严肃夫子形象。 这批差役,没能走科举路,儿时大多都留下过学堂夫子点名提问的阴影。 这下,瞬间绷直了身体,连小话都不敢讲了,就瞪大了眼睛认真听,认真看,生怕等会儿点到自己! 反而是被问的狄昭昭不怕,乖巧地小跑过来当助教,指着墙上的七彩光说:「你们看,紫霸王就是紫光边上的光,虽然咱们看不见,但是它特别厉害,许多指印被它一照,都会发出萤光……」 狄昭昭有过之前「壮汉围桌」的经验,这下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小小人儿站在墙边,面对一群人,讲得还有模有样的。 人群中顿时发出「哦」「哦」的瞭然声音,又或者是惊唿。 狄昭昭一喜,骄傲挺起小胸膛,他果然超会当夫子的! 教什么大家都能懂。 狄先裕也松了口气,勉强又支棱起来,继续往下讲。 他其实对光学原理,和各种光的特性,真记不得什么了,只有讲操作还算得心应手。 接下来,他时而操作一下,一有卡顿,或者感觉不妙,他就假装考问儿子。 学的就是狄松实每次考校他时的模样! 「昭哥儿你说说不同颜色的光有什么区别,分别适应在什么材质上用?」 「昭哥儿你说,这种室内没阳光的情况怎么办?」 …… 小孩也感觉爹爹怪怪的,但是没觉得爹爹是心虚,反而觉得爹爹是还在生气,愈发可爱乖巧,沖爹爹露出讨好的笑容。 狄先裕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时而还特别贴心地主动帮忙。 比如哒哒哒地跑到旁边,借了某间衙署公房旁边挂的辟邪、照妖、迷信、安心等功能为一体的大铜镜。 「如果房间里没有光,这种镜子就很好用的。」小孩卖力地举着大铜镜,哼哧哼哧地各个角度跑,边跑边解释:「你们看,这个角度特别方便,可以从低处直接反射到……」 狄昭昭越卖力。 狄先裕越轻松。 他甚至看着一群听得一愣一愣的差役,有点乐呵呵地想,看吧,这么多东西都是狄昭昭自己叭叭叭讲出来的,这样能说明狄昭昭的厉害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他可就讲了点傻瓜式操作,精髓全都是昭哥儿讲的! 总不能还把事情都往他身上推吧? 不过事情还真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大伙确实都听得一愣一愣,听得肃然起敬! 甚至在这种不断提问的环境中,有点紧张。 不仅完全不敢讲小话,还整个人绷起来,注意力高度集中,一脸严肃地学着,生怕狄先裕觉得他们学会了,然后开始朝他们提问! 虽然狄先裕全程什么干货都没有讲,只有傻瓜式操作。 但是吧,这一点也没影响狄先裕在大伙眼中的形象和地位。 在旁人看来,这样使唤小昭昭,这样不断严肃地考问,完全是「弟子服其劳」,更是「严师出高徒」 这恰恰说明,小昭昭是狄先裕教出来的! 如果没点硬功夫、真本事,他们已经觉得厉害得不行的小郎君,能这么听话又服气? 大理寺本就有狄先裕的传说。 经过这场狄先裕十分满意的摸鱼式培训后,传说又升级了! 口口相传中,细节逐渐模煳变形,大家代入的主观感受越来越重,传言愈发夸张。 到后来。 甚至连狄先裕抢小孩糖葫芦,这种一开始令所有人唾弃的行为,都在不断变化的传言中,变成了—— ——狄先裕不满意小昭昭只破了三桩案子,觉得没学好,没认真学,没学到他的真本事,故而生气,罚没了小孩的零嘴。 有那时在场的差役,颇为犹豫地说:「小郎君当时看起来可馋了。」他看着都不忍心。 「那不正好说明他严厉吗?!」 「这也太严厉了,这可是三桩旧案,竟然还不满意。」 「要不怎么能教出狄昭昭这般厉害的小孩?严师出高徒,要求高才是正常的。」 「这么说……好像也是?」连当时在场亲眼看到当爹抢孩子糖葫芦的差役,都被带跑偏了。 即使是早已探过狄先裕底的陶老,手里拿着狄寺丞给他送来的文章,看到里面关于磁石如何应用的想法,再听到满大理寺的传言,都开始忍不住怀疑起来。 当初狄先裕在他面前,装出的那副紧张、不断往吃和玩上引导的面孔,多半也是在藏拙吧? 他竟然没看出来! 在大理寺里,狄昭昭的能力看得见、摸得着,有具体案子来量化,倒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反而是语焉不详、每次都「努力藏拙」的狄先裕,在不断的猜测和崇拜的想像中,愈髮带有神秘色彩。 狄先裕:??? 什么叫努力藏拙?这绝对是诬衊!诬衊! *** 幸好狄先裕暂时还不知道大理寺的传言,要不肯定没法一身轻松地、兴高采烈庆祝自己解放! 「咱老百姓今儿真啊真高兴~」 狄昭昭也高兴,今天破了三个案子,找出来了两个大坏蛋,还尝到了一颗特别好吃的糖葫芦,稚嫩的小嗓音也跟着哼唱:「咱小百姓今儿……」 他牵着爹爹的大手,一蹦一跳地走。 回到了家。 狄先裕还用特别炫耀的口气,跟顾筠分享:「我可是只给他吃了一颗,圆满完成任务!你没看昭哥儿那小馋猫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顾筠:「……」 每次她觉得夫君已经很不靠谱的时候,总是能冒出更不靠谱的事来。 说好的2/3,竟然三串只给小孩留了一颗?! 当晚。 狄先裕手捂着脸,眼泪汪汪地抱紧媳妇,哭丧道:「娘子,我牙疼呜——」 「活该。」心疼儿子的顾筠翻身继续睡觉。 隔壁房间的狄昭昭。 正从宝箱里翻出自己的日记本,小脸认真的写到: 【今天从王寺丞那里赚到了三根超好吃的糖葫芦,一开始……爹爹好厉害呀,居然一口气吃三串糖葫芦都不会牙疼!】 【大人真好,什么时候能长大呀,这样就可以每天吃三串糖葫芦,边吃糖葫芦边抓坏人啦~】 写完日记,狄昭昭带着美好的愿望,香喷喷地睡着了,梦里都是超好吃的糖葫芦,还有那份酸甜可口的滋味。 圆润可爱的小蘑菇贴着小孩睡,九宫格面板下的最后三块,也有两块逐渐显露出鲜艷浓烈的油画棒颜色来。 *** 姜府。 姜禄甫坐于主位,儿子姜琛、弟子井定都在。 姜琛和井定二人,一人在兵部任职、一人在工部任职,上次两人同来找姜禄甫,便是为了「天罡破阵椎」一事。 虽是技术上的意外,但总归是出了岔子,两人不免担忧,来请教姜禄甫。毕竟这事往小了说是技术意外,往大了盖帽子,通敌的罪名也都能盖上。 姜禄甫毕竟是前太子太傅,对皇上的想法和态度,还是有发言权的。 姜禄甫那日便言:「倒也不必太过忧心,皇上重实干,看中能臣,旁的都是细枝末节,不过一次失误,不至于损了前程。」 更别说前期提出要做这个「天罡破阵椎」的时候,旁人要么推辞,要么直言自己无法,只有井定一人站出来扛起这个差事。 有能力扛事的人,是当今最看重的,萧徽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井定二人这才放心下来,还抽出点时间陪着姜禄甫赏那幅卧莲图,聊了几句才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只是没想到,如今师徒父子三人重聚一堂,竟还是为了同一件事。 狄昭昭还记得姜府的小蚂蚁,他乌眸亮晶晶地跟着爹和祖父进了姜府,脆声见礼道:「姜公安!」 小昭昭兴奋地想,等大人聊天讲正事的时候,他就可以去找小蚂蚁玩啦~ 小孩腰间挂坠漂亮鲜艷,乍一看,犹如鲜艷花叶中藏着一朵清雅莲花,一身喜庆的红色衣服,衬得白白嫩嫩的小孩,活像是年画里的童子似的。 笑得可爱极了,看着就觉得鲜活的朝气扑面而来, 姜禄甫上次就想过,即使不收弟子,若养个这般可爱的小孩在身旁,也定然是件享受的事。 这次不是拜师,小昭昭没特意打扮成小书生模样,穿得更鲜亮可爱,与他小老虎一样活泼昂扬的气质特别配,更让人眼前一亮。 只一见,姜禄甫这般老人家,就稀罕得心都软了。 更别说他还听了井定提及小昭昭别具一格的灵气,根本不是仅限于破案一道的敏锐天赋。 光是想想若日常有小昭昭在身侧相伴,那幅卧莲图似乎都没那么让他欢喜了。 姜禄甫心中微嘆,又笑着给他们介绍井定和姜琛。 他在花厅中设宴摆酒,款待狄家三人。 在席间寒暄几句过后,才开口道:「我这不成器的弟子井定在工部任职,最近遇到些麻烦,苦思不得其解,恰逢前几日听闻『重心』一说,有了些明悟,事关重大,老夫这才厚颜请诸位上府一叙。」 狄寺丞也是听过重心理论的一员,只是没能联想更深,他微微皱眉,问:「可与『天罡破阵椎』有关?」这是近日朝中大事。 「正是。」姜公道,又给井定一个眼色。 井定起身,双手前后交叠,深深作揖:「在下不才,数日困于破阵椎之扰,始终不得解。还是前日听闻高寺卿口中对『重心』的描述,才忽有所感,还望诸君不吝赐教。」 狄松实神色一肃:「事关边关稳定,数万将士安危,我狄家儿郎定不会袖手旁观。」他回头看向狄先裕,神色郑重,「二郎须鼎力相助,不得有私,可知否?」 打定主意当一条咸鱼的狄先裕:??? 怎么就忽然事关边关稳定,还和那么多将士安危也扯上关系了? 这高度上升得也太快了吧! 狄先裕心里已经开始土拨鼠尖叫了,啊啊啊—— 不对,即使他真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啊!! 他学的是软体工程,毕业后编的是代码,要是电子信息化武器,他还勉强能沾边。 这纯冷兵器时代的武器,甚至名字还叫什么「天罡破阵椎」的东西,一听就是个不简单又兇残的武器。 他就算鼎力相助,也最多就是站在旁边高喊666啊! 才刚刚决心躺平的咸鱼,忽然就被一铲子给铲飞到天上。 他努力维持笑容:「若有需要,我自会鼎力相助。只是重心一论,只是偶然悟得,还浅薄得很,并未深究,不知是哪一点让井兄忽有所感?」 可不就是浅薄吗?他除了对重心有点最基础的了解之外,根本不会用啊! 更别说造冷兵器时代的武器了,他纯纯就是一个大外行。 就连小说里出现最多的「弩」,什么手弩啊、凶弩啊、大型弩啊,他一概不会!!! 咸鱼摸摸鼻子,补充道:「实不相瞒,我对武器这方面了解着实偏少,最多也就只能做出个小儿弹弓。」 嗯,让他做个小孩打鸟用的弹弓,他还是能做出来的! 「咳咳。」姜琛被茶水呛到,不敢相信师弟如此郑重请来的人,竟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最多只能做小儿弹弓的话。 这对一个在兵部任职的人来说,简直不能理解,这世上居然有好男儿不爱刀枪剑弩等武器? 井定也忽然卡住。 「我爹爹超会做弹弓哦~」狄昭昭见大人忽然都不说话,特别自信地挺起胸膛,「我和爹爹每次打树上的鸟或者果子,一打一个准!」 井定忽然一笑,弯下腰来问:「昭哥儿能和我聊聊重心的问题吗?你学了你爹多少学问?」 狄昭昭小脸骄傲:「爹爹说,他已经把知道的都交给我啦!」 他可是很厉害的! 井定这个搞技术,并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忽然也松了一口气,还是小孩单纯直接。 他当即和小孩聊起来。 就从狄昭昭的两个玩具聊起,从狄昭昭给玩具分别黏上去的那两块泥说起。 在狄松实锐利如鹰似刀的目光凝实下,咸鱼缩缩脑袋,坐在一边旁听,偶尔努力补两句。 其实吧,单论对重心的理解,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高中学理科、并且刷了不知多少题的狄先裕,肯定是比小孩理解深的。 但若论起灵活使用,奇思妙想,融入生活实践……咸鱼就歇菜了。 重心能有什么创造性实践? 这对咸鱼来说,就和毕业后再也用不上的高数公式一样,颇有种「我买菜又不用高数」的戏嚯之感。 但井定和狄昭昭聊完,还听了狄先裕在旁边偶尔的补充,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几日那种,如晴天霹雳般的震撼之感,更强烈的涌上心头,如此精准,如此简单易懂,如此简练,却依旧能一言盖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那种平生所学所悟,被人用一根针精准的穿起来的感觉,简直让他头皮发麻。 井定情不自禁地发出邀请,想请父子二人去工部看看。 亲眼去看看完整的图纸、去看看打造出来的战车实物。 狄昭昭兴奋:「好呀!」他早就被井定描述的战车勾得好奇得不行了。 狄先裕:??? 狄寺丞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一锤定音,去! 咸鱼眼前一黑。 *** 工部。 对井定的提出让狄家父子来工部看看的想法,大部分人将信将疑,并不抱有什么期望。 他们上上下下都没能找出来的问题,他一个平庸懒散名声在外的狄先裕,再加一个小孩能解决得了? 但井定如此郑重,众人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甚至觉得他也是压力大得没办法了,看到点希望,就死马当活马医。 狄昭昭父子俩身份清白,一查便知全貌,这场工部行,被推进得十分迅速。 狄昭昭很兴奋,赖在爹爹的怀里叽叽喳喳:「爹爹,工部是什么样子的?那个大战车肯定特别威风吧?」 狄先裕有点紧张,用力的抱住怀里的崽,只下意识回应:「嗯嗯,威风,肯定威风。」 让他去工部,对能参加实战的大型武器和图纸发表看法。这和让一个小学数学水平的人,去参加奥数比赛,有什么区别? 心慌.jpg 这简直比他当年参加高考都心慌,高考起码还准备了三年呢! 父子俩都有些「亢奋」,前来迎人的井定也有些急切,故而父子俩连工部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直接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布置简朴,遍地是图纸,到处都是各种木质零件,但凡看到的能喘气的、脸上都有黑眼圈。 井定踢开地上挡路的一个庞大木质零件,五六个不知作用的小零件,终于带着狄昭昭和狄先裕来到一个竖着的木板前。 这是一块大木板,用支架撑着竖起来,四边都有夹子可以灵活固定图纸,下面还有挡板以防图纸滑落,挡板上还放了几根长短不一的炭笔。 井定指着中间那幅最大的图纸,介绍道:「这便是『天罡破阵椎』定稿的设计图纸。」 这幅图纸里面包含了数个角度,数个方向的具体部位的小图,还有密密麻麻的各个零件具体数据,旁边还标註了比例,尺寸。 咸鱼傻眼了。 连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心,永远能量满满的狄昭昭也傻眼了。 好复杂,看不懂。 井定又简单指了指四周夹的那些稍小些的图纸,「这些都是最近定稿的修改思路,打算做出来试一试。」 狄先裕努力睁大眼睛看。虽然这是冷兵器设计图纸,但对他来说,好像跟坦克、战斗机的图纸都没啥区别。 哦,甚至跟那种几千几万一套的乐高拼图说明书都没什么区别。 只有一个感觉: 眼、花、缭、乱。 井定介绍的这会儿工夫,屋子里苦思不得解的人,也都游魂一般围过来。 井定说了一会儿,而后问:「这是我听了狄贤弟重心一论后,感觉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几处,如今看了图纸,贤弟可还有新的想法?」 井定坚信,能从日常生活中观察并总结出「重心」一词的灵巧聪慧之人,看到图纸,不会半点想法都无。 他随意拿起搁在下挡板的炭笔,热情地塞到狄先裕手里:「还望狄贤弟不吝赐教,尽可大胆说,无论什么都可以,莫要让我的稿纸,限制了你的灵气。」 一屋子游魂一样,带着黑眼圈围过来的人,都随着井定的动作,看向了狄先裕。 咸鱼握着炭笔,心虚又心慌。 他会个屁,他有灵气个屁! 狄先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说点什么,握着笔,对上一屋子期待的目光,只觉得脑袋空空。 他赶紧看小昭昭,努力用眼神示意:崽,到你上了!救我啊,救救你爹啊!! 实在不行,你打个配合,就说好难之类的,他有办法接话跑路也行啊! 狄昭昭完全没接收到咸鱼求救的信号,他眼睛亮亮的,仰着小脑袋看爹,特别期待。 觉得爹爹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小昭昭,甚至还信心满满地挑拣起来。选了一个自己特别喜欢的小地方,小手一指:「爹爹,我想听你讲这里,可以吗?」 这里和爹爹给他做的小滑梯有点像欸~ 难道操控这么威风武器的厉害将士,也跟他一样喜欢玩小滑梯吗? 狄昭昭有点兴奋的想。 狄先裕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一看,眼睛都忽然一下瞪大了。 天吶!!看到亲人啦!!! 斜面上的小滑块!!! 即使他整个图纸一点也看不懂,即使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小装置是干什么用的,但一点也不影响他觉得这小小一片特别亲切。 咸鱼喜极而泣,刻在骨子里的理科生dna疯狂跳动。 他下意识提笔,在小滑块中心点了个黑点。 又顺着黑点向下,画了一条垂直向下的线条,还十分顺手的在旁边标註了个g。 第31章 昭昭的十万个为什么 遇事不决先画受力分析。 画完这条重力线, 狄先裕觉得这个「斜面上的小滑块」更亲切、更顺眼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舒坦! 狄先裕笑开。 又忽然笑容一僵,握着炭笔的手都一颤。 完蛋,当年能叱咤考场的受力分析, 现在好像已经全还给老师了。 接下来该画什么来着? 而且他为什么要抽风的在工部画这个,难道他不是来简单讲讲重心就跑路的吗? 「爹爹,这个黑点就是它的重心,对吧!」狄昭昭兴奋地踮着脚,仰着小脑袋去看他喜欢的「小滑梯」图纸。 小孩还是第一次看到重心呢! 虽然只是个图纸上的小黑点,但是就是比脑子里虚虚地想,清楚好多啊~ 狄昭昭乌黑的眸子闪亮亮的。 无论是爹爹背着他走重心会偏前,还是醒狮不倒翁, 或是唿啦啦转的陀螺, 他想像中的重心,好像一瞬间都鲜活过来。 真卡住的狄先裕,正苦恼该怎么圆回来, 听到小昭昭兴奋的声音, 他立马点头:「没错, 这就是这个小滑块的重心。」 狄先裕几乎要感动得落泪了! 不愧是他的乖崽,能懂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进退两难的尴尬。 「这个叫小滑块吗?」狄昭昭兴奋蹦跶,又指着自己, 「是不是跟从小滑梯上滑下去的昭哥儿一样?那这个向下的线是什么?」 小滑块从斜面上滑下去。 小昭昭从滑梯上滑下去。 狄先裕听小孩这么一说, 脑海里竟真的把两个画面重叠了——小滑块昭昭的斜坡之旅。 「咳咳, 」狄先裕赶紧把脑补的方头方脑的木质卡通小昭昭赶出脑海,忍笑道, 「还真差不多, 这条向下的线, 代表一股力。昭哥儿玩滑梯的时候,有没有感觉有一股力带着你往下滑?」 「是啊、是啊!」狄昭昭兴奋地点点头,一副「爹爹你居然这都知道」的惊喜小表情。 「爹爹,还有!」小昭昭手舞足蹈的比划,提起自己跌跌撞撞双手托一大摞书、还有抱着笨重金猪的事,「不只我有这股力,书和金猪都有,沉甸甸的,带着我踉跄着往前沖呢!」 小孩边回忆,重心的小黑点就边出现在脑海里,画面一动,他忽然一下惊唿道:「爹爹!这股力是不是就跟着重心在动啊?」 「它叫什么名字?这个沉甸甸的,还扯着重心往下的力气,不会叫做重力吧?」 狄昭昭好奇宝宝似地大声问,眼睛亮晶晶的看爹爹。 狄先裕错愕一瞬:「你怎么知道的?!」 狄昭昭脸上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挺起小胸膛,得意的小语气道:「我起的哦!」 狄先裕:「……」 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吐槽过的小红、小绿、小马驹。 这还真是昭哥儿的取名风格!好傢伙,物理大佬的起名风格竟然和昭哥儿如出一辙? 狄昭昭越想越高兴,美得冒泡:「我居然和爹爹想的一样,起了一样的名字诶~」 狄先裕:??? 重力这个名字可不是他取的! 井定和周围官员,最初看着图纸上那条向下的线,脑海中都隐隐浮现出——工部设计的那些宫殿施工时最常用的那条定准用的铅垂线。 本想开口问,被小昭昭抢了先。 听着父子俩的问答,竟一时都陷入沉思,这条线代表了一股力? 还被取名为重力?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墨经》中有言:「下与重,奋也。」 有人急忙问:「狄公子画的这个『重力』线,可是来自《墨经》?这股力无论是方向,还是让物体动起来的轨迹,都与书中陈述的极为相似。」 不只是与眼前这条线最为贴切的《墨经》,还有许多他们工部修路、造船、设计大型建筑时学习的书籍里,或多或少都有此力的描述。 但此前,倒是从未有人用如此粗暴且直接的方式,仅一个点、一条线,就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会儿工部的这些官员们,再看狄先裕的动作表情,都感觉有些摸不着他的底细。 老实说,到目前为止,狄先裕说的理论,提出的观点,其实并没有太深奥,太玄妙的地方,甚至只要一说出来,他们都能听得懂。 不过,偏偏就是这么基础又底层的东西,竟让他们有恍然大悟之感? 当真一股奇巧的灵气,如三千尺瀑布飞落,浸凉水汽扑面而来,使人精神一振! 井定甚至还有更深的想法——重心、重力这种命名方式,看起来就不像随口取的,反而更像是成体系的一套东西。 他看向狄先裕和狄昭昭的眼神,愈发热切了。带着点天才之间惺惺相惜的重视和灼热。 狄先裕:「……」他只读过换皮《墨经》封面的话本,倒是上辈子念了个名叫物理的学科,骨子里被刻进了一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奇怪东西。 「粗浅读过一点。」狄先裕尴尬假笑,被灼热的视线看得鸡皮疙瘩都紧张得冒出来,他连忙低头去看狄昭昭。 崽,你倒是说话啊!! 怎么没声了?! 只见小昭昭正跟个跳跳糖一样,原地蹦跶,发出小牛犊哒哒砸地板的声音。 那「哒哒哒」的声音,仿佛有节奏且轻快地在喊「小老虎拆家啦~」 狄先裕提熘起小孩:「干嘛呢?」 顺便转移话题,咸鱼心虚.jpg 狄昭昭小脸疑惑:「爹爹,我为什么只会往下落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你不往下落,你还想往哪儿落?」 「不是啊,」小孩连眉头都皱巴巴的,努力比划,「爹爹,我是说,为什么重力只扯着我往下落呢?为什么不是向上、或者向左右呢?」 狄先裕忽然一下被问懵。 片刻后,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好傢伙,再这样被问下去,牛顿的苹果都要省了。 他低头看看「牛顿的苹果」 又抬头看看「大佬的热切」 最后不得不转头看向木板,双目含泪,到头来,竟然还是「斜面上的小滑块」最让他感到亲切,感觉还勉强可以应对。 狄先裕正经的咳咳两声,摸摸小昭昭的头:「这个问题就留给昭哥儿慢慢想,咱们今天还是先来看看这个图纸。」 总是摸鱼的咸鱼,脸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扯了一面大旗:「做事还是要专注,不能时不时分神,走到岔路去了。」 「是哦,」狄昭昭十分乖巧认真的点点头:「我们今天是来看天罡破阵椎的!」 井定等人也努力忍住了想和狄先裕探讨、神交一番的冲动,看向了图纸。 他们想提问来着,但其实提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如同找到一个有价值的科研题目一样不容易。 深陷破阵椎层层机关迷雾的工部官员们还在思考,但单纯的小昭昭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小孩指着心爱的「小滑梯」,崇拜地看向爹爹,问得简单又直接:「肯定还有别的力,对吧爹爹?如果只有向下扯着,应该往下掉才对。」 说着,小昭昭特别兴奋地扭扭小屁股,嘴里还发出「xiu~」地从小滑梯上滑下来的声音,兴奋地借过爹爹手里的炭笔。 从小黑点出发,直接画了一道平行斜面向下的线条! 小昭昭还模仿着爹爹加了个小箭头,然后在旁边标了一个威风凛凛的g的图案。 虽然小孩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觉得爹爹画的是最好的! 「爹爹、爹爹!你看我画得对不对!」狄昭昭兴奋的张开小胳膊,做出从小滑梯上嗖的一下滑下来的姿势,「我就是这样滑下来的!」 小孩激动地站到高处,眉飞色舞地宣布:「那这个力肯定叫滑滑力!是我最爱的力了,超酷,超好玩的!!」 狄昭昭乌亮乌亮的眼睛看狄先裕:「爹爹,你有没有觉得我画的滑滑力很有道理,还特别厉害?」 小孩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任何问题,这可是能带全天下小孩快快乐乐地从高处滑下来的力呀! 狄昭昭中气十足,神采飞扬。那笃定又自信的小口气,让这个「滑滑力」十分有存在感,听起来真实无比,工部官员们都忍不住转头,求证地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 狄先裕看着图纸上两个代表重力的g,还有那条突兀出现的「滑滑力」,拳头都捏紧了。 刻入骨子里的理科dna在疯狂叫嚣,啊啊啊—— 这简直比「重心在哪里,可以卤出来吃掉吗?」还要离谱!还要刺激他的神经! 连模煳缺失的记忆都像是被气得吐血一样,哗哗往外吐,一下记忆都好像清晰了不少。 狄先裕不能忍! 但凡是个理科生,谁能忍?! 他拿起笔就恶狠狠地补上缺的那一角——垂直斜面向上的力「f支」,f支和重力合成斜向下的合力,以及相关辅助的虚线。 他还悄摸地把小昭昭标的那个重力划掉。 看着匀称的平行四边形受力分析图,狄先裕终于舒坦了。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 他想说不对,怎么会有斜向上的力呢?不管是他还是小滑块,也都没往天上飞啊! 但他的小脑子又隐隐感觉好像就是这样,确实小滑梯托着他的屁股和背来着。 狄昭昭感觉小脑袋痒痒的,烫烫的。 井定等人看着这一套「力的合成与分解」示意图,看得脑子都有点嗡嗡的,愣愣地盯着那一小片斜面上的小滑块。 明明都是一群年纪三十多四十多的人了,正是信心、经验、能力都处于巅峰的年纪,可看着狄先裕的这寥寥数笔,世界观险些被震塌。 这已经不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简直是直接破窗而入,然后在新世界上蹿下跳,策马狂奔。 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是不是可以用在每一个地方?用来分析每一个装置的具体情况?! 甚至世界上任何一个东西,都能用上这一套来分析? 越想越惊,越想越觉得脑子里各种力、在不同的物体上、以不同的角度野蛮生长,不断组合,不断合成分解。 几乎每个人脑子里,都浮现出自己觉得最可疑的部分,连忙拿起图纸和炭笔,埋头苦画。 原本一个个游魂般眼神呆滞的人,活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眼睛嗖的一下亮起来,然后齐刷刷的埋头写写画画。 狄先裕:「……」 这场景,还怪让人害怕的。 这可能就是咸鱼和大佬的差别吧? 狄先裕嘀咕:「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吧?」就算是最基础的图,他刚刚都好像少了摩擦力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边嘀咕边悄悄往外挪。 狄昭昭正兴奋的蹲在地上,找了几根也不知是谁掉的头髮,又拿了一块小零件,兴奋地尝试爹爹刚刚画的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头髮丝一端捆在小零件上,至于另一端,狄昭昭左手一根,右手一根。 两个方向、同时使劲儿,一拉! 狄昭昭眼睛嗖的一下锃亮,像是发现了天大的惊喜一样:「哇——真的诶!!!」小零件真的不是往他两个手的方向跑,而是往中间夹着的方向跑! 他正惊喜地「哇」着,忽然感觉自己腾空飞起来了。 「呀啊—」狄昭昭惊慌地来回飞快蹬着小短腿,发出惊唿,然后就被狄先裕捂住了嘴,「唔。」 狄先裕一手抱崽,一手放在嘴边:「嘘!」 狄昭昭赶紧双手捂住嘴,乌亮的眸子里满是兴奋。 爹爹每次带他去偷吃,或者做好玩的事情,都会做这个动作! 他特别乖巧地压低声音,凑到爹爹耳边,气声道:「咱们要干什么呀?」 要干什么?当然是趁机跑路啦! 狄先裕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忽悠小孩道:「你看他们都在思考,在忙,说明已经有想法了,咱们今天的任务完成了,爹带你早点熘走,去吃好吃的。」 吃好吃的! 狄昭昭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头髮丝和小木块一丢,兴奋地抱住爹爹脖子,任由爹爹抱着他往外走。 爹带他去吃好吃的咯~ *** 街边,炭烤羊肉铺。 狄先裕在炉炭边,精心挑选了一小条羊肉。 「您的烤羊肉来喽,小心烫。」小二端着一大盘切好的肉上桌,热情招唿。 这个铺子是狄先裕吃过觉得好的,还特意给小昭昭选了一条相对柔嫩的部位。 端上来的一盘羊肉,表皮烤得焦黄,又香又酥脆,切面鲜嫩到有肉汁溢出来,还带着点果木的淡淡香气。 狄昭昭先小心的吹了几口气,肉香一个劲儿的往他鼻子里飘,可馋人了。 「啊呜~」狄昭昭冲着肉条咬了一小口,好吃到直接弯了眼,小脸全是满足,等细细咀嚼咽下去后,更是美滋滋的捧着脸夸道:「真的好好吃呀!」 狄先裕也吃得津津有味,最近的日子,对他这个咸鱼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刺激了。 还是要吃点好的压一压,安安神! 狄先裕吃得满足,瞅了一眼吃得喷香的儿子,吸取了上次威逼不成的经验,开始忽悠:「爹觉得工部不好玩,还是在大理寺抓坏人更好玩,昭哥儿你说呢?」 *** 工部。 井定终于画完了好几个装置的受力分析图,但又总感觉好像缺点什么,没有狄先裕画出来的那种浑然天成之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想找狄先裕和小昭昭看看。 一抬头,有点懵。 他那么一大个狄先裕,还有那么活泼显眼的小昭昭呢? 怎么他一低头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他应该也没画多久……吧? 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时间的井定,忽然有点犹豫。 井定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没看到人。 然后问了问身边几个还在埋头作图的人。 一会儿后。 工部门房处,忽然迎来乌泱泱一群人,个个手里拿着图纸,面色有些焦急,相互不服气地争论着。 井定一马当先地问门房道:「你刚刚有看到一个大人带着这么高的孩子吗?」 第32章 狄家父子实乃妙人也 下朝的龚尚书, 听闻工部动静,急匆匆地往回赶。 才刚刚回工部,一进大门, 就看到手底下最有能耐的那群人,个个手拿图纸,正激烈地争论。 「你这根线肯定画错了!」 「我这怎么可能有错?我觉得问题肯定就出在矛道这块!你看这几个力合起来,和我们预设的方向有二指的偏移,矛柄给的力越大,偏移也越大,每次发射对矛道都是一次重击磨损。」 这人一说完,立马有好几人附和「吾亦如此作想」、「连发十只还是太难了, 无先例可循, 问题多半出在这里」、「起初尚能稳,磨损多了就越来越无法保持精度」…… 这几人显然持有同样的观点。 「但是前线送回来的战车,只有一架这里出了问题, 其余几架此处虽有磨损, 绝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影响。」资歷深的老人皱着眉头, 直接摆事实,然后言之凿凿地说:「问题的关键, 还是在盘架重量分配考虑不周上。」 他举起手中的图纸,指着复杂的力线滔滔不绝地分析起来。 又引来三两人支持。 …… 谁也说服不了谁, 谁都觉得自己分析的最有道理, 争得都有些急眼了! 摆事实、讲道理、引经据典, 辩以山川河流等自然之规律,连自己曾经主持修建过的大型宫殿、堤坝、桥樑等, 全都拿来作为论据。 本想要上前来劝劝的普通官员, 默默止住了脚步。 甚至有的还飞快闪身退了两步, 生怕神仙打架,一不小心波及到自己。 即使是其中某些官员的上级,尤其是重管理,轻技术的,也讪笑着脚拐了个弯,假装路过。 龚尚书一回来便见这一幕,他皱着眉,呵道:「聚众喧譁,成何体统!」 光是凭规矩呵斥约束,对这群傲于自身实力的人当然不够,用得多了甚至会让人心生不满。 龚尚书熟练地打蛇七寸,肃眉冷声:「天罡破阵椎的问题,可找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我觉得这次真找到苗头了!」 「龚大人,找到了!」 龚尚书抚着长白鬍鬚的手一抖,带掉了好几根鬍鬚,老爷子连问:「找到问题了?」不可思议中又透着点期待。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肯定的答覆,不乏信誓旦旦的语气和措词。 这完全没问题,甚至让人欣喜。 有问题的是,忽然冒出来好几种不同说法,个个都坚信自己的发现是对的。 龚尚书:??? 他昨天才问过破阵椎一事,那会儿都是满头雾水,一筹莫展。只有井定一人,有点头绪。 结果这才一夜过去,所有人都发现问题了? 总不能他们工部设计的战车,哪哪都有问题吧? 那玩笑可就大发了。 他简单一问,就看到了一份份画满了各种箭头的破阵椎图纸。 活像是被刺猬扎过似的。 即使龚尚书造诣颇深,但没听过小昭昭那童言童语的连环发问,不知道这些实线、虚线、箭头的含义,忽然看这种复杂得跟刺猬一样的图,一时还真有些发懵。 但他还是想起来之前重心之论了,转头问井定:「你请狄家父子来过了?」 「来过了,狄家父子实乃妙人也,启发甚大。」井定感慨,又简单给龚尚书讲了两句图里箭头的含义,只是苦笑,「不过吾等一时沉思,狄二郎便带着他家小孩离开了,听说是去寻美味的吃食去了。」 龚尚书为图纸中的巧思啧啧称奇,越看越觉得狄先裕绝对是个人才,「所以这些图纸,都还要请狄家二郎再看看?」 方才争论不休的官员,都纷纷表示贊同。 他们争不出个高下、论不出对错,自然要找提出这套理论的人。 但难办的是,狄先裕身无官职,甚至连个功名都无。 而且从今日行事来看,似乎对他们工部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龚尚书这种年纪的人,对京城中不算拔尖的小辈都不怎么关注,他问:「狄家二郎仍在念书?还是已离经舍卷,在何处谋职度日?」 龚尚书甚至都没想过,狄先裕这样奇巧聪慧之人,会在家躺平、碌碌无为。 井定想了想。 他也深感狄先裕的灵气,下意识忽略传言中无所事事的躺平真相,只猜测着说应当在大理寺有些谋划。 龚尚书想起老友,眉心一拧:「这般与墨家有缘,灵气惊绝之辈,在大理寺,岂不暴殄天物?」 这话说到不少人心里去了。 暴殄天物! 倒是有几个工部官员,忽然想起家中不成器的儿郎,好像有和狄先裕玩得不错的,心中一动。 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 对最近战果很是满意的高寺卿,带着旧案成果来和狄寺丞「谈心」。 听说小昭昭和他爹一起去工部了,他顿时跟被抢了地盘的流浪猫一样绷起来。 十分警惕道:「去工部干什么?」 这可是他们大理寺的人才! 去工部忙活,简直暴殄天物! *** 街边羊肉铺。 父子俩悠哉哉的,边瞧着热闹的街景,来往的行人,边吃着现烤现切的烤羊肉。 一个年纪太小又单纯,一个心大又咸鱼,完全不知道多少人为他们心急。 狄先裕发现自己来了工部这一遭,可算是彻底想通了! 破案他虽然也不会,但起码有昭哥儿给他兜底,看似惊险,但习惯就没什么可怕了。 无论别人出什么牌,他一崽在手,什么也不怕! 但是工部就不一样了,昭哥儿可没法给他兜底,那点聪明的小脑瓜,全点在十万个为什么上了。 偏偏他想说自己不会都不行! 他都懵逼得满脑子问号。 还被用期待又热切的目光看着,竟还说什么「莫要让我的稿纸,限制了你的灵气。」这种话?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气煞咸鱼也! 如果不是他机智开熘,现在要是被一群大佬围着问那张图纸,那才叫欲哭无泪。 想想就可怕,那可是大佬的高端局! 斜面上的小滑块,已经是他努力回忆出来最亲切的家人了!真的一滴多余的墨水也挤不出来了。 一滴都没有!! 工部肯定不能再来了,必须先把昭哥儿忽悠好再说。 狄昭昭小手托腮,等着小二给他们上新肉,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确实欸。我也觉得工部没大理寺好玩。」 咸鱼激动! 努力克制情绪,然后继续忽悠:「昭哥儿你想啊,你要念书、还要去大理寺抓坏人,还想写抓坏人的故事,还要玩、睡觉、吃好吃的……」 「一天十二个时辰,睡四个时辰,再念书三个时辰,其它每件事算一个时辰,你算算,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狄昭昭忽然小脸一惊,顺着这个思路简单算算,就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爹爹:「时间怎么会这么少啊?」 他算来算去,感觉自己好像连吃饭和玩耍的时间都没了,小昭昭呆滞。 狄·无良·咸鱼面不改色地说:「所以啊,咱们还是要少去工部,不仅是工部,没那么好玩的地方都少去,这样才能有更多时间做喜欢的事情。」 咸鱼努力为回家面对小孩祖父打预防针:「比如爹爹就不太喜欢工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狄昭昭咽下去一块香喷喷的烤羊肉,握住小拳头:「那咱们还是多去大理寺抓坏人玩!」 「没错,多去大理寺抓坏人玩。」狄先裕举起大手,语气鼓舞又振奋:「来!」 狄昭昭果然就吃这一套,举起小手,稚嫩的嗓音兴奋地应道:「抓坏人玩!」 小手拍大手,击掌! 「啪!」 清脆又响亮,把街边一正打算偷东西的小蟊贼,吓得心一颤,手一抖。 什么叫抓坏人玩? 他是用来「玩」的吗? 心慌中,小蟊贼一时也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他还是默默收回了手,一熘烟跑远了,脚步那叫一个快,像是有人在背后追。 父子俩吃饱喝足,又买了三份,两份带回去给顾筠和徐氏,还有一份送去给狄松实。 狄昭昭摸摸自己变得有点圆的小肚子,幸福地感慨:「爹爹,烤羊肉真好吃。」 他小手牵着爹爹的大手,一蹦一跳地走,乌熘熘的眼睛看两边街道上的新奇玩意,觉得看什么都高兴。 狄先裕步子大,但走得慢悠悠的,他也吃的满足:「以后要是得了草原上的牛羊,再做来吃。那羊肉特别鲜嫩,还带点奶香味,滋味十足,保管你吃了就忘不了。」 他上辈子就是出去旅游的时候,在草原吃过一次,就惦记得很,再也吃不惯本地菜市场买的羊肉了。 狄昭昭立马就馋了,眼睛亮亮的,小手摇他:「为什么要以后?」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明儿吃不行吗?」 狄先裕失笑:「还明儿?草原可不在咱们手里,明年都不一定碰得到。」 他忽然幸灾乐祸地看着被自己勾起馋虫的小孩,刮刮儿子的小鼻子,大笑道:「你就馋着吧!」 狄昭昭揉揉鼻子,都顾不上气恼,忙问:「那好吃的牛羊在谁手里?咱们花钱去买吧,我有钱!」 要是钱不够,他就去大理寺多抓几个值钱的坏人! 想到这些狄昭昭就忍不住幸福的弯了眼,果然抓坏人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事啦~不仅能换糖葫芦,还能换好吃的牛羊肉。 「钱可买不到。」狄先裕摇头。 小孩笑弯成月牙的眼,一下睁得圆熘熘的,不敢相信:「怎么会买不到?爹爹,你肯定是骗我的吧?爹爹~」 手都要被摇得有残影了。 狄先裕又抽不出来,只好解释道:「草原在鞍厥国,若想要草原上的牛羊,还要先收復北燕五城才行,爹可没骗你。」 狄昭昭这只小馋猫,还以为是小朋友打架,打赢了能获得对方的零嘴呢,眼巴巴地问:「那咱们能打赢吗?」馋.jpg 狄先裕哪里知道? 但他肯定是想大一统的,毕竟安定才是咸鱼躺平的保障。 不过嘛,他看着被勾起馋虫的小昭昭,笑眯眯地画又香又馋人的饼:「总有那一天的,到时候牛肉就多了。昭哥儿不是喜欢吃滷牛肉吗?还喜欢吃加了牛肉馅的锅盔?哦,还有香辣牛肉干。」 因为律令不得随意宰杀售卖耕牛,狄松实这方面态度也很坚决,所以狄家一月也就吃那么一两次意外死去的牛。 狄昭昭馋得咽了咽口水。 狄先裕还继续蔫坏地馋小孩:「到时候啊,指不定咱们还能在草原上骑马吹风,吃个烤全羊。那羊可比京城能买到的羊,好吃得多,就算只是切片用沸水烫一烫,吃一片就让人忘不了。」 狄昭昭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在闹了,满脑子都是草原上咩咩的羊、哞哞的牛,浑身都散发着小馋猫贪鱼般的渴望。 「爹爹,明年能吃到吗?」小昭昭忍不住期待。 被打发回去。 过了一会儿,又扭啊扭地过来,满怀渴望:「那后年呢?」 再又没一会儿,可怜巴巴地凑过来,竖起三根小手指:「三年总够了吧?」 狄先裕嘴角都压不住了,这也太好逗了! 被坑的郁气都一口气全部消散! 当爹嘛,怎么说都在食物链上层,还怕没法拿捏你个爱坑爹的小屁孩? 狄先裕慢悠悠的步伐,都得意地轻快起来。 等回了家,稍作休息,把小孩送去念书,咸鱼就自由了! 狄先裕高高兴兴地跑去问顾筠:「你知道盛家的游园会还邀请了哪些人吗?」 「你问这做什么?」顾筠把打听来的名册递给他,「咱家又没有儿女需要相看人家,就是去松快松快,顺便维繫一下关系。」 狄先裕高兴又期待:「最近几个月太紧张刺激了,简直被昭哥儿坑惨了,好久没和我那些兄弟聚聚了,我看看他们去不去。」 顾筠回忆了一下夫君的那些「兄弟」,倒也没有脏的坏的,就是吧……好像都和夫君一样有些不着调,爱吃爱玩,还都念书不行。 听说是从小念书时,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起在学堂里干了不少欢乐逗趣,鸡飞狗跳的事,气得夫子都吹鬍子瞪眼的。 顾筠瞧着狄先裕兴致盎然的模样,想想圈子里有关夫君的新鲜传闻,她不由失笑。这次游园会,怕是和夫君想的会有些不一样。 狄先裕确定了他们「快乐学渣咸鱼联盟」的人都要去凑盛家游园会这个热闹,便安心下来,更期盼了。 如今正是夏末,游园会在初秋,秋高气爽,恰是最舒服、最适合玩乐的时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他,狄快活,要重出江湖了! 从此什么大理寺、什么工部,都别来沾边! *** 狄先裕乐天派的把工部和大理寺全都丢到脑后,暗搓搓地筹谋着,要怎么不留痕迹的忽悠小昭昭,让傻儿子以后别再坑他。 不过咸鱼的筹谋,显然不能叫筹谋,只能叫做瞎想,还是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那种。 典型的顾头不顾腚。 许多事情,正在超出他思考范围的地方,悄悄野蛮生长。 京城中许多官员府邸。 「什么?!!」 「爹怎么突然找我?」 「我最近没干什么事吧?」 正睡着、玩着、吃着、乐呵着的「快乐学渣咸鱼联盟」成员,忽然惊坐起。 有的着急忙慌的穿衣服穿鞋,有的紧张得原地转圈,还有的连好吃的都吃不下去了,慌慌张张地回府。 这个联盟的成员,如果说最大的特点是吃喝玩乐,那第二大共同的特点,绝对是对「怕爹」。 个个忐忑又紧张,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嫖、赌这些事他们肯定是没胆量做的,但总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到底是哪里惹得爹看他们不顺眼呢? 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而后就猝不及防地被问了一句:「你和狄家二郎关系怎么样?」 或者是:「我记得你和狄先裕关系不错,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头皮发麻! 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不约而同在心里吶喊: 「狄快活!!你丫的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坑到兄弟头上了!」 *** 萧府。 萧徽从外头回来,要了一杯冰酸梅汤,脱去紫色官袍,随意地披上一件宽松柔软的薄夏衣。 进门就看到书桌前的狄昭昭,双手托腮,在傻乎乎的发呆。 他也逐渐摸透小孩的性格了,知道他不爱哭,性子也是极好的,相处起来就越发恣意随心。 萧徽偷偷绕后,放缓了脚步声靠近,把手里的冰酸梅汤杯举起,缓缓凑近小孩脸侧,一贴! 「呀!」发呆的小昭昭被冰得一个激灵,小脖子一缩,眼睛都微微睁圆。 就差缩成一个软乎乎的小胖糰子了。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的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委屈地瞪人。 「哈哈哈——」萧徽大笑着说:「我们的狄小神探在想什么呢?」 狄昭昭小脸更红了:「怎么这样喊我?」 萧徽随意的找了个木凳坐下,痛快笑道:「我可都知道了,咱们的狄小神探,连破三桩旧案,战绩斐然呢。」 「师父怎么知道的?」狄昭昭不由被吸引注意力,他眼睛亮亮地问:「是坏人抓回来了吗?」 萧徽不由一乐,当然是他听说大理寺连破旧案,觉得有小徒弟的身影在里面,找人打听来的。 没想到小昭昭自己都还不知道,应当是暂时还没来得及被告知。 萧徽最爱的,就是狄昭昭这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盈满了幼童对世界所有美好的期待。 相比学业的进度,他更乐意教养呵护小孩这身蓬勃向上的炽热。而付出有回报,无疑是最好的滋养。 他也不急着授课,而是道:「大理寺的告示都出来了,那个五口灭门案,大理寺专门点了好几个有经验的捕头,一口气派出两队人马,快马前去苗田县抓人,已经抓到了。」 「还有那个小巷捅杀案,指印比对出来的那人,也都交代了,是因为那收帐的大管事揩油水太多,还拿庄子的管事权威胁他,便把人捅死了。」 狄昭昭听得开心,在屋子里看卷宗是一回事,真的知道坏人被抓住,那种满足的感觉,可比在卷宗里找到线索高兴多了。 狄昭昭笑容明亮,感觉美得不行,小胸膛都挺得高高的,乌亮乌亮的眼睛写满期待地看萧徽。 萧徽好笑地看着小孩的求夸脸,一点也不吝啬夸奖:「昭哥儿真厉害,绝对当得起狄小神探这个名号。」 把小昭昭都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可不觉得自己是小神探,羞赧道:「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旁的不提,光是平日里总跟小老虎一样活泼灿烂的小孩,小脸泛红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就足够可爱、让人想笑了。 自从进了屋,萧徽笑容就没落下去过,揉揉小孩脑袋:「昭哥儿还没跟师父说,刚刚在想什么?」 他这小徒弟,整天活力满满,小老虎一样干劲十足,他还是头一次见小孩发呆,还发呆得脸上软肉微微上扬,一副期待的傻兮兮模样,怎么能让人不好奇? 狄昭昭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在想好吃的牛羊。」 「你难不成还缺牛羊吃?」萧徽觉得有些疑惑,随意坐在小孩旁边,「我记得昭哥儿每日吃食花样可多着呢,连师父都跟着沾光。」 狄昭昭小馋猫似地嘆口气:「可我想吃草原上的牛羊。」 「为何?」 小昭昭声音都馋兮兮的,一脸期待的说:「因为草原上的牛羊好吃呀,特别特别好吃的那种!吃过就忘不了。」 萧徽好奇:「你从哪里知道的?」 狄昭昭把狄先裕为了馋他说的那些话,说给师父听。 萧徽听完却不似小孩这般馋,他很是惊诧,起身在书房里翻找,找出一副舆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第33章 快乐学渣咸鱼联盟 舆图是个难得且精贵的东西。 连萧徽这种朝廷大员, 家中存的舆图,也并不精细。 他把舆图铺开在他那张宽大沉木书桌之上。 正铺着,见到狄昭昭屁颠屁颠地朝他跑过来, 萧徽心中那一丝震撼都被冲散,好笑道: 「就这么惦记一口肉?」 「昭哥儿想吃呀!」狄昭昭小脑袋飞快点点,连忙凑过来,眼睛亮闪闪地问:「这就是将军们打仗拿的舆图吗?」 萧徽顺手摸了一把他黑绒绒的小脑袋:「这可不是将军手上拿的那种。」 「将领指挥作战的舆图,比这精细多了。不过咱们一般看不到。」萧徽低头看到小昭昭好奇的眼睛,又笑道,「你若日后有机会去兵部,倒是能看看。」 「这样啊。」狄昭昭好奇地凑上去看舆图, 「师父, 好吃的牛羊在哪儿?」 萧徽其实也是头一次,在舆图上找草原在何处。 多少文人墨客吟诗作赋、高谈阔论,说要收復失地, 夺回北燕五城。可事实是不少读书人连北燕五城是哪五城都数不出来, 甚至不知北燕五城到底在国土何方。 再多的豪气干云, 再文采斐然的诗篇,萧徽都曾看过, 竟都不及今日听狄先裕随口一言来的触动人心。 萧徽在舆图上找到尚未收復的北燕五城,又顺着舆图往更远的方向找。 更远的地界标註更为模煳。 但萧徽还真在北燕五城更远处, 北偏东方向, 找到了狄先裕描述的草原痕迹。 在辽阔的草原上纵情跑马、把酒高歌, 长者亦可放心带着小儿架起火堆,炙烤羊羔, 纵享天伦。 甚至百姓餐桌都再不缺牛羊! 偌大的鞍厥国, 还有后头的渤辽之地, 全都变成我朝百姓随意进出游乐、自由贸易往来的领土。 天下谁人胆敢这般作想! 这是何等豪气? 这是何其疏朗辽阔,壮志烟高? 萧徽都不由升起一股好奇之心,狄先裕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当真奇妙。 难怪能教养出昭哥儿这般小孩,敢以幼童之躯,许下凌云之志。 萧徽直接把小孩抱上桌,指给小昭昭看:「喏,昭哥儿想吃的牛羊就在这儿。」 狄昭昭蹲在桌上,俯瞰舆图,眼睛一亮:「好像不远啊!」 萧徽大拇指和食指在舆图上截住一小段:「这么一小段,你猜我上次奉命去这查罂粟一事,走了多久?」 小昭昭认真想想,以自己小短腿走出京城为依据,张开小巴掌,不确定地猜道:「五天?」 萧徽失笑,他说:「足足一月。」 「啊?这么久——」狄昭昭眼睛都微微睁圆,语气后拖,带着点小小的不情愿。 萧徽道,「你再算算,京城到草原要走多久?」 狄昭昭隐隐感觉就好远,小脸愁巴巴地低头,用两根手指头在舆图上翻着走路,嘴里数:「一截,两截……」 数着数着小孩的声音就越来越低,越来越委屈:「为什么好吃的牛羊这么远,这根本走不到啊。」 想到可能一直都吃不到草原上超好吃的牛羊,小昭昭忍不住的委屈。 小孩眼眶都微微发红,水汽开始氤氲:「呜呜呜爹爹不是这么说的啊……」 萧徽被他哭得一愣。 摔疼了不哭,遇到难题不哭,课业多了不哭,怎么逗都不哭的小孩,竟然因为吃不到一口好吃的,要委屈的哭了? 吃的有这么重要吗? 一口吃的而已! 萧徽震惊,他连忙把小孩从桌上抱起来,推开舆图,没原则的哄道:「只是距离远而已,昭哥儿还小,长大以后不是会变得很厉害,坏人都怕吗?」 「难道还担心吃不到一口牛羊肉?」 也是哦! 在狄先裕的忽悠下,小昭昭对自己长大以后会变得特别高大、特别厉害深信不疑! 狄昭昭吸吸鼻子,握紧小拳头:「没关系的,等哪天去抓草原上的坏人的时候,就能吃到了!」 全天下的坏人都怕他呢! 小昭昭说完,还去看萧徽,试图得到师父的认可:「师父,你说对吧?」 萧徽很想说,别国的坏人,不归他们管。 但看着小昭昭红彤彤的鼻头:「……那是当然。」 得到了师父的肯定,狄昭昭瞬间信心满满,眼泪嗖地一下就缩回去,徒留一双乌熘熘被水洗过的眼睛。 甚至还突发奇想地问:「师父,人里有坏人,那羊里会不会也有坏羊啊?」 「我要是把羊群里的坏羊都抓住了,那好吃的羊会不会愿意搬过来住?」 萧徽还在震惊小孩不会是假哭吧?又一下就对上了小孩好奇的目光。 萧徽:「……」 「咳咳,咱们还是来念书吧,书里肯定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 云间酒楼,二楼包间。 屋内忽然传出一阵惊唿声。 「你手里这么也有个捲筒?」 「你难不成也是被你爹喊来找狄快活的?」 …… 几个手里拿着类似装画捲筒的人,互相看了看,眼里满是惊讶。 而后齐齐张牙舞爪地扑向狄先裕,高声嚷嚷:「好啊!狄快活你居然背着我们兄弟搞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老实交代!!」 「难怪约你出来玩你不来!你都干了些什么?」 狄先裕在小小的包间里上蹿下跳,一下跳到凳子上,一下绕着桌跑,边跑边喊:「停停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啊啊——」 一阵鸡飞狗跳后。 狄先裕总算是一身狼藉的坐下来。 在同龄人面前,咸鱼展现出了上对长辈、对下小孩都没展现出的臭屁一面。 他蔫坏的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嘚瑟道:「哥这个夏天,小金库多了这个数。」 「一百两?」 狄先裕摇摇头。 又有人猜测道:「总不能是十两吧,你不至于这么惨吧?十两也这么嚣张。」 对他们这群从小学习不好,得不到家族资源倾斜的学渣来说,除非会讨长辈欢心,否则只能领固定的月例,手头随时能用的钱真不算多。偶尔不小心犯个事,再被罚几个月的月例,那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而在狄先裕的影响下,他们这小群人,都在攒小金库,以保证分家之后,还能躺平过快活日子。 不过攒金库的进度,咳咳,就不方便示人了。 狄先裕在一桌人的好奇的注视下,十分嚣张地大笑道:「哈哈哈……一千两!」 他还嫌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嘚瑟地强调了两遍:「一千两,足足一千两!」 艹! 一屋子人眼睛都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一个蓝衣圆脸小胖子忽然反应过来,举着手里的捲轴,几乎以爆粗口的语气惊唿:「没看你这傢伙的笑脸我都没反应过来,我爹给我交代的事,岂不是他有事求到你头上了?!!!」 「这么说还真是!!我爹也是!」 「这也太牛了。」 惊唿中带点对自家爹的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中又带点忍不住地好奇。 把希望寄托在自家不成器的傻儿子身上官员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能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这群从小被长辈血脉压制,严厉约束,却又性子顽皮,能气得夫子鸡飞狗跳的快乐学渣联盟成员。 哪个打小挨训的时候没在肚子里嘀咕过?哪个在被长辈用别人家孩子对比的时候没腹诽过?哪个中二时期没傻乐呵地幻想过手撕功课、拳打夫子、硬气跟爹拍桌…… 如今反应过来,兴奋的搓搓手凑上来。 倒酒的倒酒、捶腿的捶腿,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几个青年,一下笑得跟楼下在街边揽客的小二似的:「说说看,说来听听看!」 狄先裕咳咳两声,装腔道:「没水了。」 蓝衣小胖子齐洲赶紧倒水,还举到他嘴边:「来来来。」 一群人实在是抓心挠肝啊,光是一千两小金库,还有他们爹的反应,都让他们好奇地要死。 这可不是外头什么不认识的人做的,而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狄先裕啊!! 狄先裕喝了水,终于不卖关子,开始讲了起来。 一屋子人竖起耳朵,兴致勃勃地听,愣是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被遗忘在一边的捲轴。 捲轴哪有八卦重要! …… 狄先裕可以说是这个小联盟的精神领袖——快乐咸鱼精神。 其实对大多数学渣来说,儿时在学堂念书的记忆都不会太快乐。 比不上家中兄弟的挫败,被夫子斥责时的羞愧,被家中爹娘训斥时的难过,甚至被家法责打时的疼痛,听到恨铁不成钢语气时的酸楚…… 往往有个一两样出现,就能拗了一个幼童的性子。 但就在他们不高兴时,愤愤地踢石子发泄时,在学堂角落躲着偷偷哭的时候,都能发现一个格外快活的身影。 成绩不好也快活,比不上兄长也快活,做学问偷偷摸鱼也能自得其乐,甚至出门游玩遇到扫兴的下雨天,都能手撑着衣服在雨中的奔跑,还喊:「嘿,沮丧什么,雨丝凉悠悠的,打在身上可舒服了!」 上辈子劳累猝死的咸鱼,这辈子彻底放飞自我,那股与众不同的乐呵劲儿,意外吸引了一群愤愤不平,成日憋闷的学渣。 性子不和的,嗤笑几句便离开了。 留下来的,都不出意外被狄先裕的那套歪理洗脑了。 「脑子笨了怎么能怪我们?难道我们不想聪明吗?分明是爹他当时太累,成日忧心,没把好脑子传给我!」 「兄弟优秀,傻子才嫉妒!他们都是劳碌命,咱躺着享福,嘿嘿。」 「夫子再欺负你,我们一起去剃他鬍鬚,等他一睁眼,哈哈哈……」 …… 这小脑瓜洗着洗着,慢慢长大,咸鱼身边就多了这么一群和他一样成日傻乐呵的不着调二代。 他们甚至都不喊狄先裕的字,狄尔逸,而是私下里取了个「快活」为字,觉得更贴合这傢伙的性子。 被迫「奋斗」了一夏天,咸鱼披着老虎皮,在猫猫群里嗷呜了一圈,收穫了一堆猫猫震撼,这酸爽刺激的滋味,这独特又刺激跟做过山车一样的感觉,怎么能和兄弟们说呢? 要说当然要挑倍有面的来吹! 咸鱼翘着尾巴,小酒喝着,小花生米吃着,跟二哈一样傻嘚瑟地吹着。 从蹭崽得到的纵火犯赏银五百两,到偶然发现琉璃的特殊点,做中间商赚差价,三稜镜琉璃抠门省的四百多两,再到他爹给他涨了三倍的月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圆脸小胖子齐洲听得兴奋嗷嗷直叫,好像是他自己小金库飞涨一样激动道:「我最近一直眼馋京城东边的一个小铺子,刚好一千两齣头,你要是拿下,以后每个月租金都快比月例高了!」 背靠家里出息兄弟,手握一堆旺铺、庄子,躺着收租,实乃快乐学渣咸鱼联盟的最高追求! 第34章 心痛又可惜 等狄先裕嘚瑟又臭屁的吹完。 尤其是听到有关图纸部分的时候。 一屋子人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只觉得小时候被骂笨、被训不努力、被比较说「你怎么不跟谁谁谁那样」积攒那些郁闷和不高兴, 好像都随着大笑一口气吐出来。 爽啦! 齐洲揉揉笑得都有些僵硬的圆脸:「不行,我得看看我爹都不会的力分析,到底长啥样!」 兄弟会了, 那不就相当于他会了吗? 他飞快的跑回去,激动地把捲轴拆开,就要往桌上铺。 狄先裕赶紧一拍他的手:「小心点,别把油弄上去了。」 几人七手八脚地整理出一块干净地方。 兴高采烈地把图纸一铺开。 傻眼了.jpg 即使只是局部图纸,但也不是他们这个水平的人能看懂的。 齐洲不可思议的看向狄先裕,颤声问:「你看得懂这个?」 狄先裕:「……」 他也有些震撼的看着活像是刺猬的图纸,这简直一下飞跃他曾经做过最高难度的题了! 「会个屁!我什么水平,你们不清楚?」狄先裕言之凿凿, 斩钉截铁。 「那倒也是。」 「虽然你鬼点子多, 但是这种一看就要用脑子的事,肯定是看不懂的。」 「我反正看得头晕,真不知道我爹他那脑子怎么长的!」 一群人围着图纸, 略带嫌弃的吐槽着。 这时, 个头偏矮, 稍显乖巧的闻白,面色迟疑地说:「那咱们怎么回去交差?」 笑归笑, 闹归闹。 但大家都还是知道这份图纸的重要意义的。 狄先裕自然也知道,若不是知道边关战事关乎不知多少将士性命, 他的脚绝对不会踏进工部半步! 狄先裕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十分霸气, 啪的一下拍到桌上。 言语也十分霸气:「把这个学了, 回去跟我一样拍桌子。」 众人眼睛一亮! 不管回去到底有没有拍桌子的勇气,还是直接秒变怂怂龟, 这会儿都兴奋得嗷嗷直叫。 学, 为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牙咬碎了都要学会! 狄先裕拿出来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 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滑梯图纸,上面有关力学的图,也跟那天在工部画的一样,只是多了一条摩擦力的线。 狄先裕低头一通讲。 齐洲、闻白等人也都瞪大眼睛听。 这本就是设计给十几岁的小孩学的知识,化繁为简、模煳复杂难点,反正比工部实际应用在真实图纸上的那堆「刺猬」简单多了。 没两下,就都听懂了。 还纷纷发出感慨:「这不难啊!」 经过仔细「筹谋」的狄先裕,一人发一张小滑梯图纸,还说:「回去跟你们家里人好生说道说道,我平日里吃喝玩乐惯了,最多琢磨琢磨小孩玩具,又没研究过墨家之学,怎么可能看得懂这些图纸!」 齐洲等人:「……」 这是实话,但听着怎么有那么一丝欠揍呢? 不过此刻,一群人都带着「回去拍桌子」的激动和期待,没工夫理会这点,笑闹着吃饱喝足,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带着狄先裕给的小滑梯图纸。 带着咸鱼兄弟加持的强大勇气! 回家拍桌! *** 这桌子到底拍没拍,到底有几个人真的鼓起勇气拍了,是个未解之谜。 只知道等得望眼欲穿的工部官员们,第二天脸色又沉又痛的到工部上职。 当再次齐聚在井定的那间工部司署房时。 齐老大人从怀中掏出一张滑梯图纸:「我儿与狄家二郎有交情,对他颇为了解。」语气忽然心痛,「狄尔逸这般灵气逼人的天赋,竟真没研习墨工之道。」 又有一张滑梯图纸,「我也听我儿说了,醒狮不倒翁、小儿玩的陀螺,还有给幼子做的滑梯,这些理论竟全是幼童玩具里瞧出的!」 …… 等交流完。 一群工部官员相互看看,脸色复杂又心痛,活像是看见有人拿着绝世宝剑去杀鸡,拿着百两银子一斤的御贡香米去餵猪! 暴殄天物!!! 带着这样的心痛,继续投入破阵椎的研究中。 几波持不同态度的人,吵着吵着,心痛的想到狄先裕。 辩论着遇到谁都说服不了谁的问题,心痛的想到狄先裕。 摸索着使用这套方法时,越用越发现简单易懂,普适性特别强,还是心痛的想到狄先裕。 这套有关力的图示理论,本就不难,属于工具性的方法,对井定、齐老大人这样实际经验丰富的人来说,边用边摸索,也就逐渐掌握了。 大约五六天时间。 他们就统一了结论,确实是重心出了问题! 姜琛得到这个消息,专程喊井定来姜府用晚膳。 姜琛急切:「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真是狄家父子说的那个重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井定感慨地点头:「是两个装置复合出了问题,矛盘重量分配考虑不周,再加上摇杆的位置拉后,导致破城锥的每发出十根长矛那一瞬,重心都会偏向左侧。」 姜禄甫坐在上首,也问:「这个叫重心的东西偏移,真会如昭哥儿说的那般严重?」 井定道:「不仅是重心不稳发生晃动,还会加速磨损,送上前线的战车可都是用上好的材料打造,要不怎么会损坏如此迅速?」 井定还简单说了下,工部目前已经调整了摇杆的位置,重新调整了矛盘重量。 只等测试过后,确定没问题,便为狄先裕和狄昭昭上书请功。 「其实,」井定顿了顿,还是道,「我与昭哥儿交流更多,我觉得他天赋和灵气,绝不逊于其父,甚至有些时候,犹如点睛之笔。」 他说着,还用略有些遗憾的眼神,看了一眼姜禄甫。 接收到弟子眼神的姜老,微微避开视线。 心痛啊! 这一刻,姜禄甫都忍不住怀疑那日自己是不是傻了。 小孩分明是沖他来的,没事非大度的让给萧徽那混蛋做什么? 还一幅卧莲图就打发了。 现在好了,只能眼馋人家小徒弟了。 晚膳后。 姜禄甫辗转反侧,越想越气闷,便支使儿子道:「你去把萧放之那混蛋叫来!」 他倒要问清楚,那日到底是天意,还是那混蛋花了心思。 两家本就在同一条街。 萧徽很快面带笑容而来,和那日热情恭谦的笑容不同,今天的笑容很是高兴、很是恣意,还带着点炫崽的嘚瑟: 「师伯,听说您找我!」 姜禄甫一问,萧徽一点隐瞒的想法都没有,十分大方的说了那日的事,从琉璃莲花灯,到性格,到天赋。 最后还丝毫不怕被打地炫耀说:「我那日便评价昭哥儿『年少无畏凌云志,敢搏人间第一流』」 炫崽.jpg 姜禄甫:「……」 合着你兔子专吃窝边草,还真是看准了才下的嘴! 简直混蛋! 萧徽最后是被追着打出姜府的,也不知是炫耀小昭昭的笑容太过欠揍,还是他截胡手法太过气人。 「哎哎哎,这戏够了啊,你还真打!」刚出姜府后院,萧徽便一手截住了姜琛手里的柺杖,刚刚姜老递给他的。 姜琛没好气:「不打你打谁?」 萧徽一把搂住姜琛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看咱俩啥关系,我有个事说给你听,保管你开心。」 姜琛睨他一眼,有点不信,但还是抵不过萧徽这副诱惑的表情和语气,「说来听听?竟然还有保管我开心的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是肯定能让他欢喜、高兴的。 萧徽便把那番「百姓餐桌再不缺牛羊」的戏言分享给他。 姜琛这个主战派听了果然高兴,豪气上涌,迫不及待地问:「谁人有如此壮志,如此胆魄?」 萧徽把手松开,又不留痕迹的和姜琛拉开了点距离,在他耳边飞快说了个名字,便趁姜琛不注意,便大步流星地冲出姜府。 只留下一串狂放不羁的朗笑。 姜琛愣了片刻,有点不相信狄先裕竟有如此壮志,如此豪迈之气,真是那个笑说自己只懂得小儿弹弓的狄先裕? 想到狄先裕和狄昭昭的关系,不由又一阵遗憾,更是咬牙切齿:「萧放之!!!」 这傢伙故意说来给他听的!说来馋他的! 他怒而把手里的拐杖往门房一放,恶狠狠的交代:「日后他再来,就用这棍子把直接给打出去!」 ***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狄先裕,如今正在进行他「筹谋」的最后一步。 忽悠小昭昭! 经过狄先裕仔细地復盘,他发现自己连在大理寺任职的狄松实,都曾经取信过两次! 结果愣是被傻儿子给夸得丢盔卸甲,夸得功败垂成。 最难的是,小屁孩是真心觉得他厉害,真心在夸他! 不过嘛……狄先裕嘿嘿一笑,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他这次信心满满,提熘起正在稀泥地里研究脚印看人身高的小孩,抱着就往香喷喷的小厨房走。 狄昭昭小鼻子嗅嗅空气中瀰漫的香气,超开心的问:「爹爹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小孩熟练地在爹爹怀里扭扭,调整到舒服的位置,满脸兴奋:「咱们是要去给祖父送饭吗?」 还惦记着送饭呢!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狄先裕努力控制话题主导权,主动道:「昭哥儿先认真回答爹爹几个问题。」 小昭昭依偎在爹爹怀里,眼睛亮晶晶的,一口应下:「好呀!」 不管爹爹考什么,他肯定都能答好! 特别自信的小昭昭,充满期待地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清了清嗓子,先挖了一个小陷阱:「昭哥儿觉得自己厉不厉害?」 咸鱼自信满满,按照他的预设,小昭昭肯定回答厉害。 然后他就可以顺势来一点「谦虚是美德」的大忽悠术。 狄昭昭一脸认真地想了想。 祖父很厉害,能抓各种各样的坏人,遇到什么都不怕。 爹爹也厉害,没有什么事能难住爹爹,不仅什么都知道,头顶还会长超酷的蘑菇字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噼里啪啦爆竹一样的那种! 狄昭昭越想眼睛越亮,崇拜地看向爹爹,脆声回答:「我不厉害啊,还是爹爹和祖父最厉害!」 狄先裕:? 可恶,居然不按他的剧本走!! 第35章 盛家游园会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痛失剧本的咸鱼有点慌。 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狄先裕硬着头皮上, 他说:「昭哥儿啊,咱们有时候还是要谦虚一点,特别是在外面夸我和你祖父的时候。」 他看了眼小鼻子不断吸吸, 像是被香味吸引的小孩,多了一点信心。 忽悠小孩技巧之一:美人,哦不,美食计! 手动降低小昭昭智商.jpg 狄昭昭有点懵:「为什么啊?」 爹爹不是从小就跟他说,喜欢要大声说出来吗?而且明明所有人都喜欢听夸夸的! 爹喜欢、娘喜欢、祖父祖母喜欢,他也很喜欢听人夸,真的可高兴了。 狄先裕开始忽悠,先特意扯出几张大旗, 还是他特意去翻书, 抄录下来的。 从「君子盛德而卑,虚己以受人。」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再到「以谦接物者强, 以善自卫者良。」 先哐哐一通把小孩砸懵! 然后努力把自谦这个小点, 扩大到全家对外都要谦虚。 当然, 这个「全家」里的重点,是他! 狄松实这种大佬, 根本不在咸鱼的保护范畴之列。 至于他媳妇和他娘,都爱听小孩嘴甜的夸夸。 狄·全家重点保护对象·先裕:理直气壮.jpg 狄先裕就像个人贩子似的忽悠小孩跟自己走:「爹说的有道理吧?谦虚是个特别好的品质, 就像好吃的好玩的一样, 要全家人一起。」尤其是你爹我! 他边说, 边抱着小孩就在小厨房的下风口附近走,来来回回跟散步熘达似的, 就是一点也不靠近, 故意用越来越浓郁的香味, 馋的小孩咽口水。 他边来回熘达,小孩馋得圆滚滚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厨房移动,实在是好玩得不行! 狄先裕压着嘴角,使劲儿遛崽。 最后的成果,也让咸鱼很满意。 小孩可都不停点头地说了「没错,咱们要谦虚,咱们要全家一起谦虚,不可以太骄傲。」这种话! *** 狄昭昭觉得美滋滋的。 香迷煳了,香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 「爹爹可真会做好吃的呀~」小昭昭幸福地咂咂嘴,吃饱喝足后跑到小榻上,给自己盖好小肚子,睡了个香喷喷的午觉。 狄先裕也高兴! 他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坑爹的崽要一去不復返了! 为了庆祝,他还特意在午睡的竹蓆边加了盆冰,背着小孩偷偷要了一碗冰酥酪,吃得浑身舒坦极了,点了从顾筠那里讨来的香,仪式感十足的陷入了梦乡。 今天的幸福,是午休不起床,睡饱一下午! 唿唿唿~~~ 小昭昭睡饱了睁开眼,迷瞪的小人儿趴在软榻上,呜噜噜地来回滚脸,发出呜呜呜的发愁声。 睡了一觉的小孩懵懵的。 小脑袋上顶着两个使劲儿蹦跶的小太阳糰子。 一个说:夸人是对的,大家听了都高兴,他也高兴。 一个说:要谦虚,谦虚是美德,要不然可能会变成面目可憎的坏人。 狄昭昭一会儿听听这个,一会儿又听听那个,愁得小脸都皱巴起来。 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小孩一骨碌从软榻上爬起来,决定要去问个清楚! 他先跑去问最早起床,正在梳妆打扮的娘亲:「娘,谦虚是很好的品德吗?」 顾筠在妆檯上选了一支编丝绿白独玉耳坠,交给梳妆丫鬟给她戴上:「当然是,怎么了?」 小昭昭认真看娘的神色,发现她表情恬淡自然,还带着一丝好奇,就知道娘肯定没有骗他。 乖乖让娘亲打扮了一会儿,还乐颠颠的在眉心点了一个小红痣,狄昭昭又跑去找祖母。 穿过花园,连廊,哒哒哒跑到正院,小孩仰着头问正在听戏的徐氏:「祖母,谦虚是很好的品德吗?」 徐氏坐在檀香木椅上,正在听的这场戏,正演到书生考中举人,发家后看不起结髮妻子,欲要休妻。 她摸摸小孩的脑袋,又指着那小戏台,慈祥道:「恭谦自然是好的,如若不然,不就成了这等出息了了,却自大狂傲的无耻之徒?」 这么严重啊! 狄昭昭板着小脸,肃着小眉头,陪着祖母看完了这齣戏。 看完后,小孩却也没高兴起来。 小昭昭已经确定谦虚真的真的很重要,是很美好的品德了,他倒是不要紧,可一想到以后就不能夸祖父和爹爹了,就蔫蔫的。 小昭昭也没有哭,只是等到晚上,小跟屁虫一样跟着祖父去了书房。 狄先裕还以为小孩去找祖父听故事,乐呵呵地拉着顾筠去过二人世界。 殊不知小昭昭在祖父那里,得到了令他兴奋的回答。 小孩不死心的问祖父,美好的品质就一定要全部做到吗?身边的人也都要一视同仁吗? 听到祖父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听到祖父对谦虚一词,和爹爹大相迳庭的解释,小孩每一根头髮丝都透着震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脑袋里飞快思考、整合家里人的说法。 他忽然满脸坚定,握拳:「我明白啦!」 他要当一个谦虚的小孩! 但是只要不是胡说,完全不影响他夸爹爹和祖父! 而且和祖父爹爹相比,他小小的,不仅有很多抓坏人的本事还没学,还没有爹爹那么厉害,那么聪明。 他要谦虚一点,像君子一样,被很多人喜欢,这样就可以收穫很多夸夸了! 小昭昭美滋滋的。 他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这样既拥有了美好的品质,他还可以高兴自在的夸大家,大家收穫了夸夸,他也收穫了夸夸,三赢! 当晚。 狄昭昭就高兴的在日记本里,记录了爹爹、娘亲、祖母、祖父说的话。 还在这一页,画了个三笔的笑脸——一双向下弯曲的月牙眼,一条上翘的嘴角。 而就在隔壁。 狄先裕也拿出那本《昭昭坑爹记》,信心满满地写了个标题【终章】 他也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筹谋」一一记下。 最后颇为得意地写到:[小孩就是好忽悠,哈哈哈——] 还特意拿了点儿时学画用剩的颜料,在旁边画了个黄色的圆脸。 小黄人仰头大笑脸.jpg *** 永德八年。 四季流转,金秋送爽。 盛家举办的游园会推了又推,总算选定了吉日,邀请宾朋们上门。 秋日园景,又与春日很是不同。 这是一座花如织锦的庭园,各种或名贵、或娇艷、或热烈的花木高低错落,交相辉映着秋日馥郁的美丽。还有一条绕着林木,蜿蜒穿行的清澈溪流。 水流弯涌,轻托着菊花、桂花等落花的花瓣漂游,芬芳四溢,平添了一抹生机和灵动。 这种年轻人热闹的活动,祖父祖母是不参加的。 狄先裕和顾筠带着小孩来,也没什么相看的事宜在身,倒是轻松自在。 盛家园林里,下人们忙碌而有序地接待着宾客。 狄家三人一进来,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隐隐还能听到远处飘来的低声介绍。 「那就是狄家二房的。」 「狄寺丞今年势头可勐,不仅破了十年纵火悬案,抓到了两伙人贩子,听说还破获了不少案子,怕是只待明年初考绩后,便要升迁了。」 「竟有此事?我怎么记得此子不是性子懒散,资质平平,连童生都未考取?」 …… 顾筠落座于女席间,女席在一间明亮轩敞的花厅,门窗洞开,视线正好。 她瞧着小昭昭蹦蹦跳跳去玩的欢快模样,不由一笑。 狄先裕带崽很是随性。 见有一处满是童趣的小席,雕花木桩高低错落作为桌椅,摆放着各色糕点、奶饮、果品……便放兴致勃勃的小昭昭自个儿去玩了。 狄昭昭抬头瞧了一眼爹爹就在不远处,便高高兴兴的跑去和大家一起玩玩具。 在高低错落的木桩间,找一个最好看的木桩坐在屁股底下,又玩各种花木形状的盘子,糕点,兴奋非常。 而狄先裕才刚刚落座,就听见一群熟悉的声音愤愤地喊他。 「出来!狄快活,你出来!」 齐洲等人的声音很是响亮,他一喊,不少人都听见了。 正在自己喜欢的木桩凳上摇晃小腿的狄昭昭,耳朵动了动,好奇地回头往后看。 谁在喊爹爹? 爹爹不是说,喊这个名字的是他的好朋友吗? 怎么兇巴巴的? 狄先裕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乐了! 他随手在席间薅了几盘吃的、喝的,热情笑着走出来。 上次气势汹汹说要回去拍桌的几人。 个个都眼睛都瞪得怒圆,死死瞪着从里头热情笑着走出来的狄先裕。 像是想要把狄先裕看个透一样。 身为快乐学渣咸鱼联盟的成员,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互都是知根知底的,谁还不了解谁啊?都好得穿一条裤子了! 结果呢? 狄先裕这个傢伙,居然背着他们忽然变成学霸了!不,是把那些会念书的都比下去了! 即使再会念书,二十多的年纪也大多还在科举,根本不可能在大理寺、工部这些实职部门闯出名头,甚至还有赫赫战绩。 最可恶的是,那天吃饭,这傢伙竟然还诓骗他们!! 带着满满信心回家,最后被训成小怂龟的学渣们,满脸怀疑人生。 什么叫「你看看人家狄先裕。」 什么叫「既然一起玩,你怎么没学到他几分灵气。」 什么叫「碰运气?他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你有本事碰一个给我看看?」 什么叫「你还有脸说他?」 …… 大家其实早就对类似的话不放在心上了,每每遇此场景,都会在心里默念咸鱼咒语「他在放屁、他在放屁……」 但这次不一样啊,这次对话里的主人翁,竟然是狄先裕!! 大骗子! 竟然连兄弟都骗! 咸鱼联盟的愤怒不断积攒攀升,在到了这个游园会后,听到了更多的消息和细节后,愤怒到达了巅峰。 见狄先裕出来,齐洲怒道:「你个大骗子,连兄弟都坑,亏我们那日吃饭还真的都信你是运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闻白等人在这个热闹的游园会上,也把有关狄先裕的传闻都打听清楚了,不仅做了个有利于破案的天虹显微灯,还提了好几个听说很有用、能落地的意见,不仅在大理寺名声大噪,还在工部帮了忙。 这都没什么,兄弟好就是他们好。 问题是,他们竟然不知道!!竟然是最后才知道的!! 狄快活这傢伙,竟然还忽悠他们回家帮他说话,害得他们在家长那里吃了挂落!! 可恶,可恶至极! 几人见到狄先裕走近,顿时横眉冷目地谴责他道:「骗子!」「混蛋!」「脸呢!」「不是兄弟。」 不远处的狄昭昭眼睛都瞪圆,连忙从木桩上跳下来! 狄先裕脸上堆满笑容,把吃的喝的往他们手里塞:「消消气,消消气。」 这招用得妙,总不能不接或者挥开,让东西掉在地上?可东西一接,就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了。 表情和口气还怎么硬得起来? 狄先裕见状,立马唉声嘆气地说着自己的「悲惨」经歷。 因为咸鱼至今都觉得,应该说坚信,自己肚子里肯定没更多的墨水了,那表情根本不像是被点名回答了点骨子里压箱底的存货,简直像是被欺压得敢怒不敢言的惨兮兮的挖煤工。 咸鱼还卖惨:「我什么水平,他们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快乐咸鱼学渣联盟的成员:「……」 顿时心虚,是啊,狄先裕什么水平,旁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这一下,就显得他们刚刚的愤怒有些过分了,这分明是他们不信任兄弟啊! 正心虚呢。 忽然看到一个小不点急吼吼地跑过来,从侧边「嗖」的一下就插到他们和狄先裕中间。 张开双手挡在狄先裕前面,气势十足地喊:「不许欺负我爹!」 齐洲等人:??? 到底谁欺负谁?你个小不点搞搞清楚! 狄昭昭跑得小脸红扑扑的,还冒着一丝热气,整个人特别鲜活可爱,昂着头瞪起人来一点也不凶,反而有点让人想捏。 但小昭昭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小脸正气凛然,试图主持公道:「你们为什么骂我爹?」 见他一副「我来评评理」的小模样,有好几人都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狄昭昭很是气恼,更努力严肃小脸:「不许笑!骂人是要道歉的,不可以嬉皮笑脸。」 狄先裕忍不住从背后揉揉他的小脑袋,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身影,心里软软的,又有点好笑。 咸鱼配合地「诉苦」起来,还给对面齐洲等人使了个眼色。 对面咸鱼联盟的成员也都是爱玩的,颇有默契的一唱一和,纷纷控诉起狄先裕竟然背着他们偷偷进入学霸行列。 听了双方的控诉,狄昭昭十分不解,用疑惑的小眼神看对面几人:「为什么要生气?这难道不是一学就会吗?」学一学大家就都一样了啊。 小孩回头求证:「是吧爹爹?」 狄先裕:「……」 齐洲等人:??? 狄昭昭记性很好,把他们说的东西,一个个分析过去,试图说明这真不难,学学就会,不该因为爹爹先会了就骂人。小孩在大理寺讲课显然积累了经验,还时不时的抬手比划一下。 以理服人.jpg 然而再怎么比划,齐洲几人的表情,都慢慢从有趣好玩、到惊讶、最后到呆滞。 这种东西,是学一学就能会的吗?现在闭上眼睛睡觉,梦里倒是可能学学就会。 他们不约而同悄悄退了两步,然后望向狄先裕。 得到狄先裕肯定的眼神答覆,咸鱼联盟的成员惊呆了。 我滴个天吶——他们一群学渣堆里,竟然生出了个小学霸! 这不合理!!! *** 在狄昭昭这个小判官的「以理服人」下,当着小孩的面,一群人道歉后握手言和了。 狄昭昭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他高兴得整个人都冒幸福的泡泡。 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后,热闹起来,活动也都陆续开始。 当了解到这些好玩的活动都还有彩头后,狄昭昭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小孩用亮晶晶的眼睛去看爹爹。 其实也很馋那些彩头,但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的狄先裕:「……」 他瞅了一眼兴奋的小昭昭,问:「你想要哪个?」 许是为了去去连续推迟的晦气,盛家这次真是出了不少本钱,当然,也有可能是家大业大,底蕴深厚,这点彩头不算什么。 虽称不上价值连城,但也绝不是拿银钱就能在市面上买到的,可以说样样都是好东西。 狄昭昭掰着手指头数:「祖父一个,娘一个,祖母一个,师父一个。」 小孩抬头,肯声说:「想要四个!」 狄先裕:? 狄先裕吃味:「不送你爹我?」 小孩震惊:「爹爹你难道不帮我一起挣吗?咱们一起拿啊!」 咸鱼:「……」 他有这本事就好了! 狄昭昭见他不语,拉着他的胳膊撒娇:「爹爹你帮帮我,好不好,好不好,爹爹你最好了……」 狄先裕每次都抵挡不住,他不得不承认,昭哥儿这样昂着小脑袋撒娇的时候,杀伤力真的有点过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好吧好吧。」 咸鱼最后还是没抵挡得住,他把跑掉的兄弟们都拉回来,试图来一个「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见有这么多人帮自己,小昭昭开心地蹦起来:「太好啦!我们这么多人!」 被小昭昭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学渣们心虚的摸摸鼻子。 有时候人多也没用啊,比如作诗。 他们堆在一起,做一百首打油诗,也比不过人家一首。 不过今天的活动,还是很丰富的。顺着日头,三两交错举行。 最先如火如荼进行的是诗会,诗会以今日花木盛开的园景为题,席间轮流吟诗颂词,设有评委,还有宾客们散票。 迴廊上有女眷和宾客围观,若有喜爱的诗篇,便可将花枝放进对应的花瓶里,最后会折算进票数里。 狄昭昭探头探脑地围观了一会儿,还饶有兴致的领了一枝花,插到他最喜欢的一首诗对应的花瓶里。 「你怎么选这个?」同样围观的狄先裕好奇问。 狄昭昭乐呵:「这首诗听着开心啊,一听就觉得在游园会玩得好开心。」 小孩的选择倒也没引起跟风之流,大人的审美和小孩的审美显然有些不同。 狄昭昭瞅了一眼彩头,遗憾的摇摇头,又兴奋哒哒地跑到东边的投壶区。 投壶区设在一片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旁,树下摆放着几只精美的铜壶,壶口微张,等待着宾客们一试身手。 小昭昭刚跑过来,就看到有人唰唰唰的投进,厉害得不行,跟着众人一起使劲儿鼓掌:「啪啪啪啪——哇!!!好厉害!!」 小孩甚至激动得跳起来。 这般热闹和动静,把上头枝叶交错的桂花树都连带震动,落下一阵轻柔的花瓣雨,淡雅的花香格外怡人。 这便是盛家设计的精巧之处了,出成绩者都尤为开怀,旁观者也觉得赏心悦目,激动欣喜间体验到视、听、嗅、感上的联合极致享受。 狄昭昭都上去试了试,用的还是盛家专门为小儿准备的箭。 虽然没能得到彩头,可在这样的氛围下,也玩得不亦乐乎,中一支都能高兴得跳起来。 最后还得了个「参与奖」,狄昭昭高兴地选了一方丝绸手帕,上面绣了一只精巧的小箭和小壶呢! 而后他又给爹爹、齐洲等人加油鼓掌。 等玩了一圈,十多个活动玩下来。 狄昭昭兴奋地发现了一个项目,绝对是他的强项! 盛家的一位公子站在热闹迴廊的中央,笑言:「 盛家这次给不足十岁的孩童也准备了个游戏,游园寻宝。」 他举起手里的一根红布条:「山花苑群中藏着十根我手中这样的红布条……」 庭园稍南处,有嶙峋怪石丛掩映在花木之下,簇拥着一座假山巍峨耸立,清泉潺潺从山石中涌出,风吹花落,仿佛人间仙境。 嶙峋怪石丛恰好比孩童高一些,若孩童钻进去,看不见全貌,天然就是一个巍峨壮美的迷宫。 这游戏就是比,在一炷香时间内,谁找到这山石堆里藏着的红布条更多。 这游戏新鲜,而且恰有东边一截迴廊、东南方一座凉亭,视野正好,可以从高处俯瞰这个嶙峋山群内部情况。 这一下让宾客们都来了兴致。 狄昭昭也兴致勃勃地去领了装布条的小袋子,算是报了名。 远远看到迴廊上的爹娘,他兴奋地跳起来挥挥手:「爹娘,要好好看我啊!」 这可是他的强项! 藏东西嘛,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呢?说不定还会有脚印呢! 狄昭昭信心满满。 等香一点,铜锣被「咚」的一声敲响,狄昭昭便兴奋得像是一头小老虎一样嗖的跑进了怪石间的小路里。 依稀还能听到从不同入口进来的小孩,正在兴奋地喊「我来啦!」「沖啊!」「我肯定比你们找得都快!」…… 狄昭昭听了,更兴奋了! 好刺激,好好玩! 小孩眼睛亮亮的,边跑边找,很快就在土地上发现了痕迹,顿时小脸一喜。 尽管已经用扫帚煳过了,可越是掩盖,就越是会留下更多的痕迹! 他顺着这些痕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藏在怪石缝里,只露出比小指甲盖还小的红色小尖角。 扯出来,麻熘地往小布袋里一放! 高处围观的宾客们,立刻有人发现了狄昭昭的动作。 「那小孩找到了!」 「这么快?」 「哪呢?指给我看看。」 宾客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闻者纷纷好奇地看起这个拔得头筹的小孩来。 「就那个,跑得最快,最有劲儿的那个!」 有的宾客才刚刚顺着指引看到小昭昭,就看小孩灵活地踩着石头凸起,伸手往上够了一下,从一片乱草中,又扯出一根鲜红的布条。 「这是第二个了?」 「藏在那里,是怎么发现的?比他头还高。」 狄先裕努力维持表情淡定,压住不禁上扬的嘴角,他此刻真有种喊一句「这算什么」的冲动。 哈哈哈,之前都是他吓到,这次可算是有人和他感同身受了! 顾筠从前只是听夫君说,还是以那种「我这眼睛不要也罢」的吐槽又震撼的口气哗哗出来的,更像是玩笑。 如今亲眼所见,当真是全然不同的震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看着昭哥儿灵活的穿梭在嶙峋怪石中,一下找出一个红布条,一会儿又是一条,她觉得自己心跳都跟着扑通扑通地加快了。 连盛家负责主持的那个公子,都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和表情了,连忙低头招来一人,压低声音问:「不是让你亲自去藏吗?还有谁知道这红布条的位置?」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位置泄露了! 那僕从也茫然:「少爷,我亲手藏的,没旁人知道。」 面对少爷怀疑的眼神,他喊冤:「这位小郎君可是第一次来咱们府上,您想想那怪石堆,就算要泄露,怎么口述位置?」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总不能描述说,某某块长得很奇怪,上面凸起三块下面凹陷的石头里藏着红布条吧? 这谁能听得懂?谁能记得住?又有谁能对应到具体石头? 再抬眼看嶙峋怪石群,盛家这位公子,眼底满是不解和迷茫。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找出来的? 麻利地找到六根红布条的狄昭昭。 兴奋地从一个出口钻出来,举着鲜红的小布袋,蹦跳着欢唿:「我赢啦——」 狄先裕和顾筠也都高兴地朝儿子挥手。 然后,就换来了狄昭昭更热情、更兴奋地回应。小孩站在嶙峋怪石前,仰着头,踮着脚,笑容明亮,两只手都在高兴地用力挥舞。 在灿烂的阳光下,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明媚活泼极了,欢快的金色阳光像是随着他的蹦跳,不断踊跃跳动。 这份欢喜,如此直白,又如此赤诚耀眼。 当真引得宾客们都把目光投过来,颇有些羡慕的看狄先裕和顾筠。 狄先裕和顾筠两人合力,才勉强接住跟个小钢炮一样欢喜沖向他们的儿子。 狄昭昭兴奋得脸都是红的:「爹娘,我赢了头名!那榜上的彩头都可以选!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当宾客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寻宝游戏上时。 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惊恐的唿声。 第36章 游园会上的惊恐唿声 那唿声又急又高, 却短得很,瞬息就没了踪迹。 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差了。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有宾客好奇地问。 「你也听到了?」 「不知是何事, 怎叫得如此慌?」 这事自然要问盛家的人。 宾客们的目光,纷纷投向席间盛家子弟,又或者周身伺候的,明显手底下管着一批丫鬟小厮的小管事,掌事嬷嬷等人。 坐在席间和宾客们其乐融融的盛家儿女,倒是都端得一副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大家仪态。 纷纷站出来与宾客们笑语几句,安抚宾客们, 又遣身边人去询问情况。 躁动好奇的气氛, 倒是一时缓和。 狄昭昭好奇地看向爹娘:「刚刚有什么声音吗?」 刚刚他太高兴了,居然都没听到大家说的声音。 这对爱新鲜,爱热闹的小孩来说, 简直太可惜了! 狄先裕和顾筠彼此看了看。 刚刚他们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耳边全是小昭昭的叽叽喳喳的快乐童音, 小孩本就中气十足,声音清脆响亮, 哪里还注意到什么别的声音? 如果不是旁人问,他们一家怕是都不知道刚刚还有惊唿声。 很快就有穿着盛家僕从统一服饰的侍女端步前来, 沖众人款款行礼, 而后温声恭敬道:「不过是有飞鸟闯入席间, 惊了宾客,才有了方才惊唿声, 还望莫要扰了诸位的兴致才好。」 她语气温婉带笑, 嗓音也让人觉得舒心放松, 只是低垂的眼睫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说着,这仪态气质极好,比小户人家教养的小姐气质也不差的侍女福身致歉,「实在是盛家招待不周……」 狄先裕哦了一声:「原来是飞鸟,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他甚至想起了上辈子,曾经教室飞进了一只大蛾子,愣是引得满教室惊唿,有人抬头不挪眼地紧张盯着,有人拿书挡着生怕大蛾子飞过来,还有人害怕的喊人赶紧开窗,更有人大起胆子起闹驱赶……本以为久远的记忆,忽然就鲜活起来。 他这么一「哦」,还一副瞭然且有趣的模样。 落在了狄昭昭眼里。 本来还觉得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小昭昭,就被爹爹一把带走了。 稚嫩的小嗓音也学着爹爹「哦」了一声,还兴致勃勃地跟顾筠分享起了他和爹爹抓鸟扑蝶的新鲜事。 大多宾客也如此。 有的嗤笑两声:「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或无奈莞尔:「区区飞鸟,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唯有几个耳朵尖的,还有女眷中年纪稍大些掌家多年、眸光锐利的厉害妇人,神色有疑,挂着应付的仪式性笑容与人交谈几句,悄然藉故离开。 宾客们也只当是个小插曲。 玩笑几句,现场便又热闹起来。 还隐约传来几道哇哇大哭声呢。 「哇——」那小孩抽噎委屈道,「我一条都没有找到呜呜哇~~~」 「呜呜哇啊——」 「我才找了一会会儿。」 原本这游戏,预计的是许多小孩慢慢找,最后多为手里一条,胜出者可能找到两三条的样子。 但被狄昭昭寻着线索一口气找了六条出来,就让游戏结束得过于快了,毕竟四条这么多小孩也找不了多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嶙峋山石阵中的小孩们,都一一被引导出来,还都没玩尽兴呢。 更有小孩接受不了自己这么快就输掉了的事实,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 幸好盛家准备得充足,他们原准备了十份彩头,预备好了十根布条被十个小孩找到的情况,还准备了很多小玩意当做「参与奖」送给没找到的小孩。 哭声很快就止住了。 但小孩子嘛,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总让大人防不胜防。 「就是你找到了六根红布条?」 这声音脆亮脆亮的,就像是古筝弦被用力一拨,穿透力十足。 狄昭昭正翘尾巴乐骄傲着呢,高兴地听娘夸他说:「真厉害,哎呦,娘真没想到咱家昭哥儿竟然这么厉害,这可是多少人都没拿到的头彩,咱家昭哥儿怎么这么厉害啊?」 小孩被夸得直乐,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呢。 听到声音就这么笑着转头看过去,眼睛里像是酝酿着满天星辰。 气势汹汹而来的小姑娘,忽然就被笑了满眼,愣了一瞬。 狄昭昭也看清是谁在说话,不认识。 小姑娘穿着一身酷似骑马服的利落青色小马褂、配同色裤裙,乌黑的头髮编起来,露出极具辨识度的明锐小脸蛋。 其实很好看。 但小昭昭不看。 狄昭昭小脸警惕:「是我找到了六根红布条,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孩子之间的感受是十分敏锐的。 果然,那小姑娘坦荡又直接道:「我喜欢这个红布条,我找你买,多少钱都行。或者你划个道出来,无论蹴鞠、捶丸、投壶、武器、拳脚……咱们比比,谁赢了这布条就归谁。」 咸鱼都惊呆了,谁家的小孩啊?还「多少钱都行」!!! 他都没说过这么霸气的话! 顾筠倒是依稀记得这小姑娘,不过是武将那边的,她也不太熟。 小昭昭就不一样了,他既不缺钱,也不认识对方,只听人小姑娘想要他的红布条,郎心似铁,脆声拒绝:「不行,这是我的!」 也许小孩大多如此,饭抢着吃才香,玩具抢着玩更好玩。 狄昭昭这会儿再低头看手里的六根原本不在意的红布条,忽然也觉得它们好看起来。 盛家拿出来当游戏道具的红布条,当然不会是随便一块红布撕碎做的。 这红,不是红盖头的红,而是奼紫嫣红的红。 像是用了扎染之法,浅红、嫣红、紫红、橘红……渐变晕染、正映此园秋色,与园中盛开花木交相辉映,显得格外鲜亮好看。 尤其是这些布条因为游戏变得有些皱巴巴的,随意的纹理,更让布条有了些似花木的天然质感。 狄昭昭小脸更坚定,同样气势汹汹,声音清脆:「我也很喜欢,才不要卖给你!对,不卖!」 若是其他人家被教养得恭顺谦和的温柔小女孩,这会儿肯定是要走了,甚至都不会过来争取,即使自己真的很喜欢。 云翎冉却不,她脆声:「你刚刚都不喜欢的!」 狄昭昭也大声:「谁说的?我一直都很喜欢。」 「你骗人!」 「我没骗人,你坏,红布条是我的!」 「你才坏!」 「你坏!」 「你、你矮!」 狄昭昭眼睛瞪得圆熘熘,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小狸奴,往旁边石头上一踩,努力挺直小身板: 「我才五岁,以后会长高的!」 已经比小昭昭高一个头还多的小姑娘,声音清脆又兴奋:「我也才五岁!」 狄昭昭:?!!!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狄先裕和顾筠:「爹、娘……」 完全没反应过来两个小孩怎么就忽然吵起来,还小手叉着腰,吵得小脸涨红。 两道还嫩的小嗓音,就跟黄鹂鸟似的,又脆又响,还一声接着一声,声声比高。 狄先裕和顾筠哪里知道人家小孩的具体年龄? 也不知哪里传来嫌看热闹不够的声音:「云家小姑娘是才五岁,五月刚过的生辰。」 小昭昭懵了一下,然后被这个悲痛的事实打击得乌亮亮的眼睛一下就湿了,哇得一声哭出来。 「哇——爹爹骗人,我以后长不高啦!」 小昭昭觉得天都塌了。 同样是五岁,他比人家女孩矮一截,都是一起长大,那以后长大 ,岂不是也比人家矮一截? 想想自己以后会比街上看到的娘子们都矮一个头,当不成威风凛凛、天下坏人都怕的大人了,小孩哭得更大声了。 狄先裕、顾筠:「……」 脑子跳得太快,跟不上啊。 也顾不得小孩子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狄先裕赶紧把人给抱起来,拍拍小昭昭的背,赶紧施展他忽悠式哄崽的绝招:「爹五岁的时候,比昭哥儿现在还矮,你看现在不也长这么高了吗?」 其实并不记得自己五岁身高的狄先裕,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狄昭昭哭声一下就小了,抽噎噎地看顾筠:「娘,真的吗?」 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夫君五岁多高的顾筠,看着儿子雾蒙蒙的黑眼睛,还有湿哒哒黏在一起的眼睫毛,也摸摸小孩脸蛋哄道:「当然是真的。」 狄昭昭乌眸一亮。 她手巧的把红布条编成一朵漂亮的彩色小花,笑着转移小孩注意力道:「好不好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狄昭昭就喜欢这种鲜亮的东西,脆声:「好看!」 虽然顾筠偏清雅的审美,并不算太喜欢美猴王版昭昭,但有时候给小孩打扮得鲜亮一些,她也是觉得不错的。 譬如此刻,她把鲜亮小花别在儿子头上,只觉得可爱极了。 微微泛红的鼻子,透亮水润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犹如生机勃勃的春之底色。 小脑袋别上这朵鲜花,宛如点睛之笔,本就唇红齿白的昭哥儿,就像是花开一般灿烂明亮。 顾筠正瞧得美,觉得舒心。 狄昭昭也宝贝的摸摸头上的小花,美滋滋道:「娘,我想把六朵都戴上,肯定特别好看!」 顾筠:「……」 最后,小孩美滋滋等娘给簪花,又一边听爹爹讲他小时候长高的心得。 最后小昭昭挺起胸膛,眼睛亮亮道:「我每天都有跟爹爹一样好好吃饭,还跑来跑去的锻鍊身体,以后肯定能有爹爹这么高的!」 再等娘给他弄好簪花,狄昭昭小脸笑得阳光明媚。 顾筠偷偷收起三根红布条,假装无事发生。 然后眼看着儿子乐滋滋地哒哒哒往对面跑,特意跑去找人家小姑娘炫耀自己头上的花。 隐隐还能听到中气十足的小嗓音,在说什么「长高」之类的话。 顾筠:「……」 她忽然发愁地看向身旁的狄先裕:「咱昭哥儿以后不会娶不着媳妇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狄先裕倒是一点也不愁,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个小孩在那里跳脚。 狄昭昭并没有顶满头花,乌黑的发顶上梳着两个一左一右圆圆的小发包,顾筠只是把红布条当做头绳一样,系在上面。 当小孩欢快地跑动起来的时候,那如同染满花汁的鲜红布条会像是风筝尾巴一样,随风飘呀飘,显得小孩格外鲜活生动。 唇红齿白的小孩,笑得灿烂,此刻更是鲜亮得像是染了满园花色。 实在招人稀罕得不行。 在他雄赳赳气昂昂,仿佛打了胜仗一般快乐跳着往回走的时候。 便有人逗他: 「小郎君是哪家的?竟这般可爱。」 狄昭昭高兴,果然戴六朵漂亮小红花好看!听吧,都有人夸他可爱了! 狄昭昭笑得灿烂,小语气得意:「我是狄家的!祖父在大理寺当大理寺丞,超厉害!」 不远处正和媳妇耳语的狄先裕,忽得一下直起了脑袋。 怎么回事?! 怎么又和他安排的剧本对不上了! 那片席间的宾客都在笑,只听忍笑的声音又问道: 「原来是狄家的小郎君啊,你祖父这般厉害,那你觉得你爹如何?谁更厉害?」 这就像是大人最爱问小孩「你喜欢你爹还是你娘」一样,那促狭的大人,其实就只是想看看小孩纠结的可爱小表情,哪里是真想得到答案? 但狄昭昭却像是被正好挠中了痒处一样,眼睛都一下亮起来,中气十足的稚嫩嗓音无比崇拜:「我爹爹也超厉害的!和祖父一样厉害!」 狄先裕眼睛都瞪大,说好的谦虚呢?!咱爷俩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哈哈哈……」 迴廊上还未散去的宾客们,这会儿都纷纷乐不可支的笑起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当真可爱。 那乌亮亮的眼睛,写满黑白分明的赤诚,竟真觉得狄先裕鼓捣出点小东西,就与近半年来威名赫赫的狄寺丞不相上下? 还不知当爹的怎么哄骗小儿呢! 不少人都向远处的狄先裕投以玩味的眼神。 那逗小孩的人换人了,这次是个翰林学士,他饶有兴趣的问:「那狄小郎君觉得自己厉害吗?」 他可是对小孩刚刚在嶙峋乱石中机灵又敏锐的表现,深感惊讶。 狄昭昭夸完了祖父和爹爹,此刻已经心满意足,他喜滋滋的,小表情矜持: 「我不厉害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哦。」 狄昭昭其实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祖父和爹爹,但是抓坏人还是比其它小孩厉害一点点的。 但是要谦虚! 爹爹说的! 不远处,狄先裕感觉一口咸鱼血都要喷出来。 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普通的小孩? 你好意思!!! 咸鱼的眼神如果能具象化,现在肯定已经在胖揍崽了。 众人倒是对小孩的回答好奇。 那翰林学士问:「小郎君如今书念到哪了?」 狄昭昭乖巧回答:「快学完千三百了。」 他也是念书之后才知道,原来千三百不是一千三百个字,有好多好多内容,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和典故呢! 席间宾客们不知小昭昭被他爹带着玩,一直快乐撒欢玩到五岁才开蒙。 想想小孩的年岁,也确实觉得和普通小孩进度差不多。 那翰林学士虽然遗憾,但也鼓励道:「学之一道贵勤,小郎君勤加努力,日后成就也定不会差的。」 四周笑意都还没收敛的宾客,纷纷都鼓励起了小孩。 咸鱼:??? 这世道是怎么了?? 竟然真有人相信狄昭昭那坑爹的小屁孩是个普通小孩,还让他勤加努力? 讨人喜欢的小昭昭快乐地在迴廊中玩耍,与众宾客兴高采烈的聊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不过渐渐地,宾客们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按照惯例,盛家应该有专人捧出彩头挂单,悬挂于樑上,由获得头彩的人来挑选。 再然后让侍女手持托盘,将被选中的玉石、珠宝、字画等彩头,展现给众人,而后便交于获得者。 众人欢闹一番,便可散去,再进行下一个活动。 但他们闲谈已经有一会儿了,竟完全不见这些,莫说彩头,下一项活动也不见有人来张罗。 众人再一瞧。 盛家的儿女们,竟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是偏房的。 「这是怎么回事?」 「盛家这是在干什么?」 「刚刚那道声音!绝对是刚刚那道声音有问题,不是什么飞鸟惊了人!」 有人警觉,表情略显愤怒,有人慌张起身,还有人一下明悟,拍案而起。 *** 许是风水真不好,连破财消灾都没用。 盛家的游园会,死人了。 死得还是淮南王之子,即使只是个庶子,那身份也是尊贵的。 盛家内部也出现了分歧,大房想要压下去,起码不能弄得人尽皆知,三房则坚持要立即报官,并封锁大门,不让任何一个宾客离开,以便查明真相。 这背后,牵扯着复杂的利益纠纷。偌大的盛家,产业众多,涉及人脉千丝万缕。这般大事若不处理好,定会导致几房的地位、利益发生颠覆性的改变。 大房和三房受牵连最大,谁都不肯相让,僵持不下。 直到大理寺派人将此座园林团团围住。 *** 再说回席间。 发现情况不对后,被蒙在鼓里的宾客们,愤而离席,却被堵在了大门处。 大门处,甚至还摆着桌椅,坐着几家刚刚悄然离去的人家,表情沉怒。 宾客们更是心中一沉。 「王兄你刚刚究竟听见了什么?」 被唤作王兄的人黑沉着脸:「那声音惊恐之极,绝不似受飞鸟惊者所唿。」 也有人问端坐在那儿的郡老太君。 这位操心疼爱孙女的婚事而来的老太君皱眉说:「盛家前来解释的侍女一瞧就不是普通侍女,绝对是好生培养地位不低的家,朝着一房管事来教的。」 老太君甚至都没说她瞧出那侍女神色有异。 只单单说那身份。 男人也许不明白,但是在场女眷却都瞬间反应过来。 若真是区区飞鸟惊扰宾客,何须派出这样地位的侍女? 就如同她们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派贴身丫鬟去做那等扫洒活计一样。 要知道这样的侍女,有时候是代表主人家脸面的,甚至在许多女眷年纪逐渐变大,掌握府中管家权力后,这般得力的侍女,会变成整个后院话语权最大的掌事嬷嬷。 再看盛家竟然做出把持大门,不让宾客进出之事。 众宾客心狠狠一沉,只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官场诡谲、风云变幻全在脑海里浮现。 狄昭昭被爹爹抱着,也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感受到气氛凝重。 他小声凑到狄先裕耳边:「爹爹,发生什么了?」 咸鱼也操心啊。 他倒是不担心大家担心的官场那些,他这种小卡拉米连童生功名都没有,也没必要担心。 他总觉得盛家是出事了,那声大家都说的什么惊恐唿声,越听越像是唿唤大理寺的大事。 而他现在就担心,这种盛家都忌惮的事,可千万别摊上他爹啊! 而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狄先裕眼看着门口走进来的绯红色熟悉身影,步履沉稳,威肃并重。 不是狄松实又是谁? 狄昭昭却眼前一亮,兴奋:「爹爹,是祖父!」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小昭昭,看到祖父一来,就什么都不怕了。 狄先裕呜呜大哭。 怎么姓狄的,都不按他的剧本走! *** 等大理寺的官差到了。 代表三房在这次较量中占据了优势,并以最快速度派去大理寺报官的人为关键点,拿到了两房拉锯中的初步胜利。 很快就有盛府三房有分量的人物前来说明情况。 一石落,溅起水花无数。 「什么?」 「淮南王之子死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敢在人多眼杂的游园会下手杀人?」 盛家人的表情变得更凝重了些,倒是宾客们心情忽然一下放松了不少,尤其是刚刚聚在人多的地方,很多人可以相互佐证的宾客。 这时,有一名大理寺的差役过来:「狄公子,狄寺丞请您去掌天虹显微灯。」 众宾客一愣,但很快也释然,那传言中可辨微毫的「天虹显微灯」就是狄先裕做的,事关重大,再仔细也不过分。 老子使唤一下儿子,也是很正常的。 狄先裕同样一愣。 愣了一会儿,感受到怀里扭啊扭的小昭昭,才忽然反应过来。 他爹哪里是找他去操作那个傻瓜式的天虹显微灯? 分明是找昭哥儿! 拿他当筏子呢! 狄先裕想明白之后,抱着小孩就跟着大理寺差役走了。 此刻众人心焦,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淮南王之子被害上,也顾不得这点小细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 案发现场在一棵苍劲的古树背后。 稍微远离了喧嚣,但也不算太远,有树枝、花木掩映遮挡,是个僻静好说话的地方。 如今这一整片,都被狄寺丞命人用围线给围起来了。 能远远看到一个趴在地上的身影。 地上很多血迹。 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 不过地上有很多杂乱、却清晰的脚印。 这种第一时间的现场最为难得,一旦被人勘察过,就相当于一次破坏。 而对狄昭昭很关注的狄寺丞,知道小孩在家中稀泥地里,日日喊不同身高的人去踩脚印,后又津津有味地蹲着看。 更知道他在这方面,有十足的长进。 而今有如此清晰的脚印,连王寺丞都知道破案需要尖刀,狄寺丞又如何不懂? 狄先裕乖巧的站在一旁当鹌鹑。 狄寺丞问:「从脚印可能看出些什么?」 仵作已经看过尸体,是被人拿硬物狠狠砸中了后脑勺,当场晕厥,流血过多而死。 砸人的那块带血的石头,也在不远处找到了。 可惜的是,石头表面有过多的凸起锐刺,没有找到属于兇手的关键指印。 还有一些线索,狄松实已经有了初步的排查和讯问思路。 不过若能从足迹中,再多发现一些线索,那定是再好不过的。 若兇手还在现场,就藏在人群中。 线索越多,越有可能通过讯问直接找出兇手。 听到狄寺丞的问话,大家也都看向狄昭昭。 狄昭昭郑重的点点小脑袋:「虽然这些脚印有点乱,但是还是能看出很多东西的。」 这块少有人踩踏,相对更为松软的土地,让足迹的痕迹,比狄昭昭看过的许多足迹都清晰,更不用说用烟墨法覆印留在卷宗里的模煳足迹了。 狄昭昭小脸认真,言之凿凿道:「有些更早更浅更旧的脚印就不说了,这些清晰地肯定是今天留下来的,围线区域里,一共有四个人来过,加上地上这个,一共是五个人的脚印。」 只勉强看出三种不同脚印的李姓勘察差役:「……」 只能看脚印大小,分出一个人脚印的众多差役:「……」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负责勘察的那个差役,颇有些不死心地问。 现如今,普通百姓鞋底用简单实用的木匾或者是草编鞋底,耐磨又便宜。 而稍微富贵一些的人家,便会用棉布、丝织品、炮制好的兽皮来当鞋底,穿起来柔软舒适。无论绣样还是装饰,都在鞋面上。 为了不硌脚,鞋底都无装饰,追求软和柔,也就是连辅助判断的花纹都没有。 只有一个空空的轮廓,这对许多人来说,其实尤为困难。 就像是给一百只品种大小本就差不多的猪,统一美白拉满,磨皮拉满,还把关键的猪鼻子猪眼睛马赛克,再让人去区分这些猪。 大多数人都得晕菜。 怎么看出来的?小昭昭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儿。 他指着一组脚印,认真教道:「你看边缘的细节,观察走路重心的变换,每一步的远近,还有脚印中不同区域深浅分布,这些都是比较好看的。」 还贴心的举例:「比如这个人,就是很慢的走过来,然后慌乱快步退着往后跑了。」 「这也能看出来?!」 第37章 难不成长了天眼 「这也能看出来?」 围线内外, 正在忙活的仵作、用天虹显微灯找细节的差役,手中飞快书写做着记录的录事…… 不管手头有活没活,其实见狄昭昭来了, 都分出一缕心神,竖起耳朵。 听到狄昭昭说的话。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 还是年轻的方小石壮着胆子问道:「小郎君,你这是已经学会还原兇手作案过程了吗?」 「啊,」狄昭昭有点茫然,头顶簪的那朵小花,都跟着无辜的摇了摇,「只是看脚印啊, 看看是怎么走路的。」 「这不就是嘛……」方小石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平復心中翻涌的情绪。 要说震撼最大的,定然是如方小石这般的普通差役了。年龄越大,这份感慨和难以置信, 就越深。 他们能在狄寺丞手下做事, 其实已经属于大理寺差役里相对优秀的, 但若真要论起破案来,能起到作用的, 更多还是靠铁脚板,摸排、蹲守、抓捕…… 难道他们不想往上晋升当捕头吗?抓了一辈子歹人, 难道真不想手下带一批人, 独当一面, 亲自主审破获案子吗? 当然不是不想。 小偷小摸那当然不算,谁想破, 硬是去蹲守, 总有一天能人赃俱获。 但凡难一点的案子, 没点硬本事是真的不行。 大理寺破案,或者说全天下衙门破案,都是一个套路——去猜作案过程,然后「审」嫌疑人。 若说得再直白些,就是把可疑的人带回来「诈」 拎着一点点线索,比如目击证人、遗落在现场的衣服碎片,没有不在场证据……来回审讯,你为什么出现在那条街?去做什么?现场为什么会有你的衣服碎片?你邻居说你没回家,那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大部分普通人,经验都是比不过常年办案的差役的,若是妄图编造一套应付过去,多半会出现前后证词矛盾,慌乱,逻辑和官差掌握的线索对不上的情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再诈上一诈,案子也就七七八八了。 能破的就破了,不能破的,基本也就陷入僵局了。 这种方法,根据摸排的仔细,衙门是不是肯出大力气询问排查,还有当地捕头的审讯经验代代师徒传承是否完整,当地的人际关系是否复杂……大约能破二到五成左右的案子。 这便是天下九成以上的衙门能做的事。 这也是为何叫「审案」 大多案子是审出来的。 而能力更强一些的官差,就能根据零碎的线索,还原一部分案发过程。 有了整个案发过程,破案的效果、效率就极为惊人了。 但这种需要敏锐、逻辑、空间感的推理,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不是谁都能把复杂的逻辑环环相扣,想得清清楚楚,一旦有问题,还能马上指出来。 线索千丝万缕,兇手可能做出的选择千万万。 但凡推理错一点,受审中的兇手便会信心大增:「我可没这么干!」原本能抓到、快要撑不出审问的兇手,就有可能因此翻盘,逍遥法外,案子便会陷入僵局。 故而但凡天赋差一点的,前期的成长便会极为艰难,毕竟谁能屡次承受这样的打击? 等到最后,能传扬出名声来的,便就是「神捕」「神探」了。 即使是现代,这种有推理还原犯罪现场的能力的人,也绝对是警队宝贝,能被称一声「专家」,不带贬义的那种。 而这种能力,忽然出现在一个小豆丁身上,如何能让人不哑然? 但只要一想到狄昭昭在看指印上的天赋,还曾经用脚印找到过断手的左撇子老头。 如方小石这种年轻的差役,还真不敢胡乱说什么类似「哈哈哈你可别骗人了。」「你就吹牛吧!」之类同僚间调侃的话。 谁不知道,狄寺丞把人喊来,就是看中了小郎君的天赋? 只是当真太吓人了些! 上次还需要有足迹相似的人比对着看,这次竟然就直接张口说起人是怎么走动的了。 这和当时在现场「看」见,又有什么差别? 旁人心中震盪。 小昭昭却没太多感觉。 人是很难察觉自己拥有的东西有多珍贵的,就像聪明的学生会理所当然的觉得「只要掌握方法,愿意努力,考211其实不难」;就像是普通人从不觉得自己身体健康,智力正常,能跑能跳是多宝贵的事一样。 繫着漂亮花布,簪着鲜亮小花的昭昭,小脸疑惑地转头看爹爹。 那小表情,仿佛在问「这看不出来吗?」 狄先裕:「……」 咸鱼望天.jpg 别看他! 他不会!!! 别说这种空有轮廓的凌乱脚印了,给他一盆红烧猪蹄,他都不一定看得出来猪蹄来自几头猪。 狄寺丞深深看了一眼这对父子,沉稳开口道:「昭哥儿说说看,地上这些脚印分属哪四种,又是如何行进的?」 他顿了顿,指着小昭昭刚刚说的那片脚印:「先从这一块说起。」 狄昭昭乖巧的点点头:「好。」 这片足迹,有三四串朝前走的脚印,相互还有交叉踩踏重叠的地方。 甚至足迹的深浅、内里压痕,甚至轮廓形状,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 专门负责勘察脚印的这名差役叫李当勇,这手本事还是拜师从一位老捕头那里学来的,属于典型的师徒传承。 相比陶老的自学成才,他的学习环境更好些,不过陶老也有优势,他考过科举念过书,可以让大理寺寻些书来琢磨学习。 其实李当勇已经算是青出于蓝了,但这会儿还是走过来,很是困惑地等着狄昭昭讲,想看看狄昭昭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毕竟在他看来,这是好几个不同的人,先后往林子里走。 「那就从第一个脚印开始说起吧。」 狄昭昭小脸认真,走到起点:「这人先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儿,可以看到这对脚印分立左右,重心也在中间……」 众人不约而同点点头,发出「确实」「没错」的声音」 小昭昭边指边说:「然后这个人往前走,走得很慢。可以看到这几个脚印比咱们正常走会深一点,轮廓很清晰,每一步都踩的很扎实……」 他边说,安录事飞快的记录,还有年轻的差役,被支使着,拿着小竹片往一旁地上插,做标记。 在距离趴着的死者和仵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狄昭昭说:「走到这里,这人就停住了,然后惊慌的往后撤步后跑。」 「为什么这么说?」李当勇听到这里,赶紧指着前头的脚印问:「这个脚印也很像他的。」 问得很积极,也不奇怪他能从几个差役中脱颖而出,接他师父的班。 但积不积极,和水平如何,有时候还真不能画上等号。 狄昭昭看了一眼他指的那几个脚印:「那是另一个人的,这两人鞋底很像,脚的大小也差不多,所以你看混了。」 狄松实听到「两人鞋底很像」立马就警觉起来,除了盛家家僕统一制办的衣服和鞋,这一园子达官显贵,怎么会有很像的鞋底? 要知道昭哥儿口中的很像,可和他们觉得的很像,完全不一样。 那绝对是惊人的像,狄松实对这一点深有所感。 再结合小昭昭所讲,他脑子里几乎都要直接涌出当时场景——盛家席间伺候的侍女,偶然发现林间有人,还是趴着,小心凑近看,却被血吓得惊唿一声,仓皇后撤而逃。而后另一名地位稍高些的侍女,听到汇报,又走同样的路前来查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果然,狄昭昭就指着旁边有些重叠的一串脚印说:「这几步就是后退的。」 做抓坏人这种正事的时候,小孩很是认真严肃,若忽略那一身鲜亮的打扮,还有头顶的漂亮簪花,还真能瞧出几分狄松实威严的影子。 小嗓音又稳又沉,认真解释:「可以看出这人很是踉跄,整个人重心都往后仰,后脚跟压痕很重,步幅偏短。而且正常人往前走,很少每一步走这么短的……」 「最明显的就是这里,搓了一下。」狄昭昭指着其中一个脚印,后脚跟往后轧出的约莫小指盖长的拖痕。 如果不仔细看,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只脚印「大了一点」 李当勇哎呦惊唿一声,又立马恍然大悟地来了一身:「还真是!」 其实因为后撤太过,这一串脚印中每一只,整个后脚掌都有往后轧的倾向,导致每个脚印的后半截轮廓都略变大变粗。偏偏家僕又经过训练,身体会努力控制重心不让自己摔倒,前脚掌也压得比较实。 看起来就像是脚印大小、走路姿势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极其具有迷惑性。 但听狄昭昭这么一解释,李当勇就马上明白了。只是在之前,看着两串很是不同、方向同样向前的脚印,混杂在其它向前的脚印里,根本不会朝这个方向想。 周围的官差们也都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这估计就是发出惊唿声的那人,连人都没靠近,没什么嫌疑。」 「盛家和宾客两边的说辞也一致,声音偏高偏尖,是名侍女。」 这种唯美热闹、讲究自然花木之美的席面,一般也是用侍女来伺候。 狄昭昭见大家都认同他说法,顺势就开始讲旁边那串很像的脚印。微微压着刚刚那串,也是往里走,还有重叠的地方。 这个的行进路线也很清晰。 「这个人会更高一些,」狄昭昭踮着脚,远远指着前方趴着的那人,「先走得还挺快,走过去就越来越慢,停了一会儿,那几个相互碾压的脚印,可能是蹲下来过,或者是原地有些动作……」 安录事记录着,忽然就停下笔来,往前翻,轻喊了一声:「狄寺丞。」把手中记录递给身旁的狄松实看,指着仵作篇的一句有关尸体脑袋疑似被人动过的记载。 狄寺丞扫了一眼,仵作是从血迹看出来的。 这下就相互印证了。 极有可能是后来的那人,想探人鼻息,第一时间确定人的状态,若只是被砸晕过去,那定是要及时请大夫救治的。 又或者是想确定人的身份,不管是什么情况,总之是靠近了死者,还有了具体动作。 案子甚至连盘查审问都还没开始,当时的情形就这样剥洋葱般,逐渐一层层地展现出来。 甚至让狄寺丞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之感,从没有过证据如此扎实直接,如此充沛过的经歷。就像是长期火力不足的军队,忽然配上了坦克大炮原子弹,惊喜中甚至有点难以置信。 李当勇也听得直点头。 这串脚印他也是分得出来的,很是清晰,路线也明了。 听到这里,许多差役都眼里都有了光,浑身得干劲满满。 听狄昭昭讲脚印,还真比指印好懂得多! 毕竟脚怎么说也比手大上许多,各种痕迹也相当于放大了许多倍。 被人指出来,再去看,再顺着思路去想,还是比指印好理解一些的。 许多年轻的、还满是上进心的差役,都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想跟着多学一手。 这本事牛! 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学起来还没看指印难,学点在身上,以后岂不是贼人一逮一个准? 大家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撼,开始变得有些兴奋。 狄昭昭也继续讲,这是第三个人了。 「这个人的脚印明显稍大一些,最好区分,」狄昭昭没法走得更近了,他就拿一直挂在腰间的琉璃莲花灯打光,像是用雷射笔一样指着讲。 小孩以为是为了保护痕迹的围线,殊不知这是祖父特意安排的,即使是趴着朝下的尸体,祖父也不想孙儿这么小就过近的接触。 此前纵火案的尸体也没让小孩看过,能到狄昭昭面前的卷宗,也是精心筛选过的。有些太过黑暗的东西,还是不要接触得太早才好。 狄松实的爱护总藏在细微深处,不溢于言表。 狄昭昭举着琉璃莲花灯,边照射一串串忽然变向转向、忽然后退、又忽然往前的杂乱脚印:「这个人留下的脚印最多,长得高可能还有点胖,先还很平和,后来步子就急切起来……」 他一边说,安录事就一边在旁边做记录。 大理寺差役们的表情,也从兴奋,到有点懵懵的亢奋。 这种亢奋很奇怪,听吧,每一句好像都听得懂,每个脚印都看得懂,觉得热血沸腾,好像兇手马上就要被逮出来了一样。 但是一旦听累了,稍微走个神,再去看刚刚错过的那一段——哦老天啊,这是什么?! 愣神间。 狄昭昭已经把第三个人的脚印讲完了,地上也插了许多小竹牌,脚印是谁的,行走的方向一目了然。 再也不是最初走进来乍一看,活像是被一群驴、马、牛飞踏而过的大型凌乱现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但差役们已经彻底有点懵了,他们好像听懂了,学会了。奇怪的是,只是好像。 这种懵懵的亢奋,一直持续到狄昭昭照着距离死者趴下约四五米远,那处的一串脚印说:「……我觉得,这个人最可疑,很有可能从这里用石头打的。」 懵懵且亢奋、正信心满满、雄心壮志想跟着狄昭昭学点东西的方小石等年轻差役,都一下被懵了。这是直接指出兇手了? 他们相互看了看。 「你明白?」 「你问问!」 最后还是李当勇被一群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带着同样懵且亢奋的眼神,豁出一身剐来问:「小郎君,这能不能再说得清楚一点?刚刚第三个人和死者拉扯推搡了那么久,也有很多靠近死者趴下地点的脚印和机会,为什么说兇手是这个?」 一群觉得脚印简单好学的人,目光都集中到狄昭昭这里。 但其实这个「简单好学」,本就是一个非常大的误会。 就像是看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讲例题,看着做御膳的厨师轻描淡写的红烧肉,往往脑子会给人一种「听懂了、看懂了、学会了」的错觉。 而实际上: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例题考试还能错,自己做的红烧肉不仅没能飘香十里,还可能烧焦。 其实潜意识已经给出了答案,要不也不会个个都不敢来问,而要推李当勇来问。 就像是数学老师讲完例题顺口来一句「大家还有没有问题?」 如果懵得地方太多的人,多半心虚得不敢举手提问的。因为生怕被老师来个几连问,一问三不知。 只有真听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点小问题的学生,才敢大胆的站起来提出自己的疑问。 而专门勘察脚印的李当勇,显然连后者都不是,他是带着点心虚,被大家强推上来的。 狄昭昭对当小老师教人抓坏人很有兴趣,稚嫩的声音高兴地发问:「这串向前的脚印,我们可以看出什么特点来呢?」 李当勇被这么一问,忽然就觉得脑袋空了一下,眼神去扫刚刚撺掇着他上来问的差役,只看到一个个错开的视线。 他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靠不住!」 只能硬着头皮说:「刚刚好像是说这些特徵可以看出,这人像是快步向前的。」 狄昭昭就像是拿鱼干诱惑小狸奴跟自己回家的兴奋小孩一样,小脸满是期待的引导:「咱们刚刚是说,步幅逐渐变紧凑,每一步都有轻微往下跺的痕迹,走得很用力对吧?」 李当勇懵懵的点头。 狄昭昭又问:「除了走得快和凶,还可以看出别的特点吗?」 李当勇看着那串脚印,眼神逐渐发直。 狄昭昭也不急,带着和爹爹同款的咸鱼式耐心,等着李当勇思考完回答。 怎么说狄寺丞也在旁边,还有这么多同僚,李当勇也不想太丢脸,让人觉得他的水平不堪入目,于是努力思考,憋出一句:「还能看出走得不连贯。」 狄昭昭眼睛亮亮的:「还有呢?」 能看出步伐不稳,已经有一点点头绪了。 「嗯……这个、暂时没有了。」 狄昭昭小声提醒:「你看最后几步,脚印的重心是不是在变?」 「没错、没错!这几步脚的着力点都往右偏。」在提示下发现脚印内压痕深浅的细微变化,总算答出了点实质内容,李当勇悄悄松了口气。 只觉得背后都要冒汗了。 「还有吗?」狄昭昭小脸兴奋,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他乌亮的眼睛,满是期待的看向李当勇。就像是马上要把小狸奴哄到自己家的小孩,在兴奋的「咪咪咪~」 看到小孩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周围差役都不自觉默默退后了一点。 瑟瑟发抖.jpg 李当勇更是被看得直接呆住了,只觉得自己脑袋空空,活像是被门夹了一下。还有?还能有什么? 见此,狄昭昭带着点「真的就差一点」的可惜小表情,给他详细地说关键:「你看最后几步,不仅重心往右偏,重心几乎是一步一变……」 这样带着愤怒、气势汹汹的步伐,带着点沖昏头脑的不理智,最后把右手里握着的石头狠狠举高,奋力挥下……其实细节大多能从脚印里体现出来。 小昭昭从步幅、轮廓、整只脚印的深浅,最后一直讲到最后几步明显的变化。 甚至具体到最后几步,右脚单脚压痕更重,左脚重心往右偏得更明显这种小细节。 「明白了,明白了。」李当勇呆呆地点头应是。 他算是明白了,这是直接把兇手锁定到具体脚印、具体的人了。 甚至连当时的场景,都给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案子还有难度吗? 他们甚至连「双手握石头砸」这种可能的情况都不需要注意和考虑,审讯时还怕人不撂? 想明白这一点,李当勇看狄昭昭的表情忽然软了好几个度。 毕竟听说狄昭昭厉害,和亲眼见到狄昭昭厉害,是完全不一样的震撼。 他笑得甚至比当初讨媳妇去见丈母娘都灿烂:「小郎君说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喝点水,歇一歇。」 不仅是他,即使曾经见识过狄昭昭看指印能耐的差役,这会儿看狄昭昭的眼神,都跟看神仙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狄昭昭都还没完全学会足迹看人身高,至少具体不到4.5尺。分析用的,还是之前案子里领悟到的步幅、步态、重心,再加上学足迹判断身高时积累的一点经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但以不同的形式说出来,给人带来的冲击,简直天差地别,犹如惊雷一击。 *** 狄寺丞压了压眉心。 这背后怕是还藏着事,要不区区一个游园会,怎么就会有两个人和淮南王之子起冲突。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给他们如此勇气? 他拉来狄先裕,交代他今天的事,口风务必紧一些,莫要随意传出去了,更不能得意地出去吹嘘。 狄先裕连连点头:「爹你放心,我懂的。」 他虽不懂政治,但上辈子也见过大型考试作弊被抓。被老师抓到作弊是会生气懊恼,但如果是被身边的同学举报,那简直跟火山喷发没什么区别了。 那种「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的暴怒和怨恨,可不是讲道理的。更别说那还只是小小考试,眼下可是关乎人命的案子。 狄先裕还有点担心的看向狄寺丞:「那爹你……」上辈子警察也不是没有被报復的例子,而且什么人敢杀淮南王之子?又牵着到什么天大的利益和仇怨? 闻言,狄寺丞眼底划过一抹暖意,略带薄茧的手掌拍拍二郎的肩膀:「经事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咸鱼:!!! 他一直都喊且战且退的好吧! 分明是之前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这和最近这些事,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 *** 盛府,距离大门最近的宽敞庭院。 牛捕头带着差役,已经简单梳理摸排了一遍。 能有人相互佐证,始终都在大家视线中的人草拟一个名册,还有与淮南王之子认识相熟的拟了一个名册…… 他还在摸排过程中,仔细观察了每个人的衣服是否有血迹、表情是否有疑等…… 牛捕头觉得有头绪,但不多。最有可能的突破点,还是在人证上,若能一一隔离审问,总能把每个人的大致轨迹摸清楚。 最有嫌疑的人再集中审一审。 总之是个复杂的大工程。 最好是淮南王那边,家眷、管家、朋友能提供一些线索,比如近日有何纠纷,得罪了什么人?尤其是在今日宾客名单中的。 但这也不是能强求的。 牛捕头都已经准备好接下来要辛苦一段时间了。倒是也有点期盼,狄寺丞能不能想到什么好的破局点?或者狄昭昭能不能发现点线索? 但是一想到那片凌乱无比,不知多少人踩踏过的土地,还有基本留不下指印的现场,这份心就歇了。 然后。 牛武志就一脸懵地看着狄松实,看着这个他跟了好些年的大理寺丞。 这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搞得好像大人您就在现场一样? *** 狄寺丞站在众宾客前,表情威严肃穆,身姿挺拔如松,他声音低沉却有力,就像是山间的洪钟大吕。 迴荡在人们的耳边,震在人们的心底。 从狄寺丞说那句「大理寺查明,今日有四人去过死者遇害的花木林。」开始,这份震颤便如汹涌澎湃的洪流,席捲而来,让人根本无法升起一丝抵挡的心理。 尤其是听狄寺丞当众审完了第一个侍女。 从她无意间发现树林中有人,缓缓靠近,看到血迹后发出惊恐的唿声,最后惊慌中逃离。 竟连本人都忘记、不小心说错的小细节,都能打断质问,重现原貌! 有狄昭昭的行走方向、步态作为基地,再加上仵作的尸检、牛捕头提供的询问记录,还有狄寺丞本身强大的审讯能力。 当众还原出的整个全貌,让人觉得实在是恐怖。 更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这到底是如何查出来的? 难不成长了天眼?!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感觉,就是通过他桩桩行事塑造出对他的感官和印象。 有了这般骇人的初印象。 宾客们再去看狄松实的目光,没谁不觉得那双眸子目光如炬,仿佛能洞悉所有虚伪和谎言。 只被一看,就觉得寒毛直立。 仿佛无论说什么谎话,都会被当场戳穿,不留一丝余地。 狄寺丞看似在审前两名侍女,实则却在观察宾客,尤其是牛捕头交给他的名单里那些无人能佐证,或者单独离席有可疑时间空缺之人。 当第二名前去查看,探人鼻息的侍女审完,狄寺丞如鹰般缓缓扫视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住人群中一人。 狄寺丞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第38章 人是我杀的 小昭昭其实也在找。 他跟着爹爹回来之后, 就一直悄悄看大家,想看看兇手到底是谁。 但是他能估计的身高体型还太宽泛,而大多数成年男人, 都在他估计的范围里。 看谁都像是兇手.jpg 找啊找,还没等他找到,就听祖父肃声一呵:「廖豪!」 「爹爹!」被抱着的小昭昭激动地凑到爹爹耳边,「那个人被祖父一喊,眼睫毛颤动得好快,被吓得脸都僵住了一下!」 他声音有种压不住的惊喜和好奇:「爹你知道祖父是怎么发现他的吗?」 狄先裕:「……」 他能说他到现在,也只看出来那个叫廖豪好像有点紧张吗? 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忽然被审案的盯住, 还指名道姓的喊了名字, 谁不紧张啊? 他就连上课忽然被老师点起来,都紧张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被喊的廖豪喉结滚动,努力咽了口唾沫平復砰砰直跳的心脏:「狄寺丞喊我做什么?」 狄寺丞沉着脸:「本官为何唤你, 你难道不清楚?」 寂静。 狄寺丞这声直唿其名的厉喝, 当真把众宾客都吓得不轻, 心脏都好像漏了一拍,而后不由自主地看向廖家公子。 廖豪身边的人, 都下意识离他远了一点,留出了一小圈空白地带。 明明厅堂内满是人, 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让人心慌不已。 廖豪哪里经歷过这样的阵势?他耳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咚咚如擂鼓的心跳, 甚至连唿吸都艰难了些。 「狄寺丞说笑了。」廖豪挺着脖子, 手心却在直冒汗。 狄昭昭仔细盯着他表情,又好奇地看看祖父, 祖父又会怎么审问呢? 小孩像是一块小海绵, 抱着心爱味道的牛乳水饮, 使劲儿吸啊吸、吸啊吸……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你当真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留下一丝痕迹?」狄寺丞的声音忽然一肃,带着强烈的震慑,「你若不老实交代,本官就要怀疑人是你杀的了。」 「我没杀他!」廖豪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慌张和恐惧,脑袋骤然空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花木林里留下了什么,「我只是去过那片林子而已。」 连狄昭昭都眼睛微弯。 即使廖豪觉得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但在大理寺官差眼里,他既然已经被撬开了口,就不怕审不出。 就像是蚌,若是完全死死的闭合着,还可能让人觉得苦恼棘手,一旦被撬开了一条小缝,距离完全被撬开,就不远了。 「说说吧,」狄寺丞的声音平淡下来,像是十拿九稳一般地语气问道:「你进去林子,是不是去找淮南王之子齐滇?」 廖豪手心捏紧,嗓子眼像是被堵住。 牛武志人高马大的往那一站,三口一个肉夹馍的汉子声如洪钟,厉如惊雷:「大人问你话呢!」 廖豪心都被吓得漏了一拍,挣扎了几秒,只得说:「是去找齐滇。」 光是想想刚刚狄松实的审问,他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知道狄松实到底知道多少,根本不敢随口捏造说只是去赏花之类的假话。 狄寺丞声音威沉,继续问道:「找他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廖豪低头迴避开这个话题,只说,「就是进去聊了几句,聊完我就走了,他当时都还好好的!」 「你说谎了。」狄寺丞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余光还在找最后一个可疑的人。 若昭哥儿的判断没错的话,眼前这个身高略高于常人,还有个肚腩的廖豪,应当是第三个足迹代表的,和死者发生过推搡争执的人。 廖豪哪里知道狄松实已经分去了一半心神,他只觉得后脖颈发凉,浑身冒汗,仿佛在狄松实面前赤条条的,被看到了骨子里。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不是简单的聊了几句,你是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和推搡。」狄寺丞眸光锐利的看他,又从安录事给他的一沓记载中抽出一张纸,「死者的衣料上的指印,应该就是你的吧?」 柔软的丝绸布料上最难留指印,若是手上多油多灰还可能,但在宴上才净过手的廖豪,仓促推搡间,还真没留下指印,更别说烟墨法留到纸上。 但有狄昭昭的分析,还有仵作通过天虹显微灯发现衣料有异,证据相互印证,这都不敢诈的话,当今天下就没有几桩案子能破了。 廖豪站得远,哪里能看清纸上到底是什么,对大理寺如何办案全然不了解的他,只当真是自己推搡时留下的指印。 连忙改口:「那就是、就是聊激动了,有了点动作。」 「动手打他?」 「没、没!我可不敢打他,我就是抓了抓他的衣服,然后就放下了。」 狄寺丞却不任由他煳弄道:「不敢打他,无缘无故去抓人衣服?你们之间有仇怨,还不小。」 廖豪瞳孔骤然一缩:「没有,绝对没有!」又忙说,「我哪有这个胆子?更何况他身份如此尊贵,我能和他有什么大仇怨?」 狄寺丞分去找疑似兇手那人的注意力,一下被扯了回来。 审案子这么多年的经验,他的汗毛都要嗖一下被激得竖起来了。 绝对有问题。 若是这还没问题,他这么多年的大理寺丞恐怕都要白当了。 廖豪怕是也对齐滇起过杀心,绝不只是争吵推搡这么简单。 原本定义为拉扯、推搡、祈求的动作,在廖豪说出这句话后,性质就全都变了。 狄寺丞又抽出一张图纸,这次是真的,是安录事根据狄昭昭所言,画了一个足迹行进路线和方向图,「你在离开之后,忽然又转身追回去,几次三番追在死者身后走,你想干什么?」 他还以几棵最大的树为坐标,依次点明了几次拉扯追逐的具体地点。 「你、你怎么知道的?」 廖豪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若不是狄松实没说出他去找齐滇所为何事,他恐怕真觉得狄松实当时就藏在哪个角落,看着所有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狄松实的眼神,犹如在看鬼神恶魔,尤为惊恐。 安录事呵斥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大理寺如何查案,岂能告知于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廖豪脑子已经彻底乱了,他颤抖着闭上眼:「我、我……」 他如何敢承认他也真起了杀心,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了,今天要是不去找齐滇就好了,人一死,还是旁人杀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狄寺丞也很有耐心,任由气氛凝结,任由他的恐慌滋生,再用极为威严慑人的声音:「想好了再说。」 廖豪心一颤:「我、我真没……」 「你要是再不老实说出事情,本官把指印和脚印一对,可就全都算到你头上了!」 「这可不行!」廖豪慌乱得一下跳起来,高声惊唿,仪态全无。满额头的冷汗,慌乱得任谁都看得出来。 看看周围人的目光,他身体一抖再也支撑不住:「我确实和齐滇吵起来了,还有推搡,但是我绝对没杀他……」 狄寺丞眸光深冷如寒潭:「从最开始说,按照时间顺序说。」 「是,我也没想到会在游园会上遇到他,本来小酌了几杯,有点晕,看到他往林子里走,我就……」 即使廖豪说得不细緻,有些粗糙,还有些隐瞒之处,但狄寺丞这次也没打断他。 第一遍交代了,把框架搭起来了,等回了大理寺,再来捉细处问第二遍,不怕他不说清楚。 宾客们已经完全呆滞住了。 而更不敢相信的,是盛家人。 在之前,审问那两个侍女的时候。 盛家人原本不少心想: 「这狄寺丞还挺会忽悠人。」 「他还准备怎么骗大家?」 因为那两个侍女的事,盛家人都觉得肯定是三房给大理寺的人讲过了。 或者是那两个侍女被授意,不管说的对不对,都要配合。 但是当看到狄寺丞就这么说着说着,直接揪出一个人,还当真进入过花木林,和死去的淮南王之子发生过争吵和推搡。 呆滞.jpg 这哪里是骗人?这分明是真开了天眼! 怎么知道是廖豪的? 怎么知道他进过花木林的? 怎么知道他不是聊天,而是和死去的淮南王之子发生过争吵和推搡的? 甚至连他几次三番追在人家后面都知道? 宾客们在看神仙。 其实狄寺丞带来的官差们,也在看他们,偷偷看他们中,那个头上簪着鲜亮小花的小昭昭。 那才是真神仙啊! 「娘,狄寺丞怎么如此厉害?」一道清透如筝的声音传过来。 狄昭昭小耳朵立马跟雷达一样竖起来。 小孩眼睛亮闪闪的,转头去找谁在夸他祖父,有眼光! 然后乌亮乌亮的目光,就看到刚刚有过一吵之缘的小姑娘。 狄昭昭精神一振,在爹爹怀里挣扎得努力坐高,像是小乌龟一样用力探头:「是我祖父哦~」 小孩满脸骄傲:「我祖父最厉害了!」 云翎冉看他头上的簪花,气得直哼哼,不服气的抬头:「我祖父才是最厉害的,他是大将军。」 「我祖父!」 「我祖父!」 双方父母看着自己家傻孩子,尴尬笑着看看彼此,带着孩子往反方向走。 只能看到唇红齿白的小昭昭,还有五官明锐漂亮的小姑娘互相比划着名鬼脸,一副隔着空气也要气坏对方的小孩模样。 还隐隐能听到稚嫩的声音气鼓鼓地喊:「我还会长高的!」 *** 翌日,清晨。 一辆辆马车从京城各处朝着最中心的皇宫驶来。 宫门前。 一个消息忽然传开,昨日淮南王之子齐滇在盛家被害一案,兇手已经捉拿归案。 「什么?」 「这么快?」 人难道不是昨日午后出的事吗?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 一众官员听说淮南王之子出事,本昨晚就准备好了奏摺。 结果不过一觉醒来,兇手就捉拿归案了? 「哪里是一夜,你们消息也太不灵通了,狄寺丞当场就审出了出入过那片林子的三人,最后直接从宾客名单中,直接认准了提前离席的施律。前前后后,不过三个时辰罢了。」 「三个时辰?!」 这可是命案,竟然三个时辰就抓捕归案,这是何等效率?何等能耐? 这可苦了一批消息没那么灵通的官员,原本准备的摺子都没用了,如今只能抓紧时间,临时在腹内打草稿,想新的。 边打腹稿边构思,还一边打听起消息来。 听到从有些官员口中传出的「神乎其神」的说法,大家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 下意识想看看狄寺丞,找了会儿找不到,才想起来今日不是大朝会,大理寺丞不需要前来上朝。 只得品咂着这段不可思议的传闻,止不住的惊奇。 唯有些记性不错的老者,还有零星几个狄松实的同年,忽然回忆起当年那个智破云梦、惊才绝艷的风华才子。 也有如萧徽、姜琛等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狄昭昭,心中暗暗惊疑,猜测着这里头会不会有小昭昭的参与? *** 狄家。 狄昭昭站在他们二房小院里的一根屋柱前,眼巴巴地等着娘给他量身高。 顾筠倒也觉得这事新鲜,有些好笑的看着努力把自己拉长拔高的小孩,笑道:「昭哥儿可不能垫脚,要不下次量,长矮了怎么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我没有呀~」狄昭昭眼神有点飘飘的,心虚.jpg 然后就见小孩,肉眼可见的忽然一点点变低变矮。 若是细心看,就能发现小昭昭正小心翼翼地缓缓放下后脚跟。 大人看着可明显了。 小孩还觉得自己动作隐秘,天衣无缝呢。 顾筠压住嘴角的笑,给忽然念叨要长高的儿子划刻度。 「娘,不要压我的头髮啊!」狄昭昭忍不住软声喊,还举起两只小手抱着脑袋,试图护住他辛苦了一早上,偷偷梳好的高高的头髮。 顾筠不为所动,手精准的压着小孩蓬蓬的头髮一划,又点点他白净的小脑门,「别老听你爹忽悠你。」 记身高,自然要记真实的。也就那不靠谱的,会给昭哥儿出这种主意。 「娘,是不是划好了呀?」狄昭昭小手揉揉被点得痒痒的额头,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这还是爹爹给他出的主意,说这样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长高了! 「划好了。」顾筠瞧着也觉得新鲜,还准备找个木匠师傅来,在旁边雕上具体年岁,再配上些节节攀升的竹雕修饰,定然好看,「昭哥儿觉得如何?」 「嗯——」狄昭昭有点不情不愿的拖着小嗓音,看了好一阵,往后退了好几步再看,又不死心的跳到左边看、蹦到右边看、蹿到旁边的石凳上俯瞰。 那双乌亮亮的、能辨微毫的双眼,却愣是看不出一点点刻度上的问题。 说明这就是现实了。 小脑袋有些丧气的垂下来,可怜巴巴地问:「娘,我怎么这么矮啊?」 顾筠揉揉他的小脑袋:「昭哥儿还小,很快就能长高了。」 「很快是多快呢?」 「很快就是昭哥儿每天高高兴兴的从床上起来,喝最爱的牛乳、吃香喷喷的米糕……」边说,顾筠一边让人上早膳。 狄昭昭眼睛立马亮起来:「还有我喜欢的羊肉小酥饼!」 小孩高高兴兴地从娘身上扭下来,落地就迈开小短腿,撒欢往花园里的小石桌边小跑:「好多我爱吃的啊!」 吃饱喝足后,美滋滋的小昭昭拿出昨天的战利品,准备分一分。 虽然发生了意外,但他们走的时候,盛家还是追上来,按规矩让小昭昭选了单子上的彩头。 所以狄昭昭这一行,收穫还是颇丰的。 有「参与奖」若干,都是些或好看、或新奇、或好玩的小玩意。 还有三个获得了不同名次的奖品,如意玉、摺扇、菩提子珠串。 最后就是得了游园寻宝头彩,狄昭昭一眼就看中的绯色红宝石,颜色鲜艷又饱满,通透明亮。 看着就让人心情特别好! 小孩东摸摸、西摸摸,觉得每一个都特别好,不愧是他特意赢来的! 「这个菩提子珠串祖母肯定喜欢,听说还能按摩活血,对身体也很好。」 「这几个好玩的玩具爹爹肯定喜欢!」 …… 狄昭昭神采飞扬、干劲满满地把战利品摆了一桌,还挨个念叨了一遍疼爱他的长辈,高兴得不得了,他有自己挣来的东西可以当礼物送哦! 「娘,爹怎么还没起床啊?」小昭昭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踮起脚往屋里看。爹爹昨天都没得到什么玩具,他还想让爹爹先选呢。 也不等娘回答,狄昭昭就小脸坚定,握紧拳头,仿佛给自己派了一个重大的任务:「我去喊爹起床好了!」 说着。 小孩灵活跳下石凳,兴奋得哒哒哒往屋子里沖,边跑边喊:「爹——起床啦,太阳公公晒屁股啦~」 小短腿用力一蹬。 昭昭虎扑.jpg 昭昭泰山压顶.jpg 「狄昭昭——!!」 屋内,很快传来时而大叫、时而大笑、还夹杂着嗷嗷笑的热闹欢腾声音。 「看我的厉害!」 「救我啊~哇娘——」 「枕头大战,谁输了今天午膳吃青菜!」 「哈哈哈~~~」 在欢腾中。 案子似乎破了。 代表升级的那块九宫格,最后一块也缓缓浮现出颜色。 这是一张颜色格外鲜亮的小画。 奼紫嫣红为主色调,花团锦簇,落英纷飞的背景下。 能看到一个蹲着的小糰子背影,团在一起,很是可爱。 乌黑的发顶有左右两个圆圆小发包,繫着与花木颜色相唿应的漂亮髮带,头顶还簪着一朵鲜亮的小花。 浑身鲜亮的小孩蹲在地上,面前是几串格外小巧的脚印,即使是背影,也能感觉到小孩看得格外专注认真。 加上前面八幅同样鲜活、欢快、满是灵动的小画,整个九宫格都散发出一种朝气蓬勃的向上气息。 似有灿烂金光莹莹流转。 【绑定者】:狄昭 【签约系统】:099 【等级】:lv1→lv2 …… 狄昭昭和爹爹闹完了,笑得肚子都疼了,才注意到他的小蘑菇字条变大了! 而且又给他画了一幅画,特别漂亮,特别好看。 狄昭昭高兴坏了! 小昭昭兴奋地戳戳小蘑菇,纠正道:「虽然你画得很好看,可是有一点不对哦,我头顶上应该是六朵漂亮小花才对。」 系统:「……」 装死.jpg 难道宿主你就不关心一下升级后弹幕的新功能吗?弹幕不仅可以发文字声音,还能发现场画面碎片了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小昭昭还真一时没想起这茬。 他对这几幅记录快乐的小画喜欢得不得了,并且对最后一幅的「错误」很执着。 伸出小手,轻轻戳戳。 「是六朵哦,小蘑菇。」 再戳。 「小蘑菇?」 戳戳。 「小蘑菇~你最好啦~」 *** 大理寺。 狄寺丞进来就问:「怎么样,招了吗?」 牛捕头皱眉:「招了,也都跟现场细节对得上,可两个人死都不肯说到底为什么和淮南王之子齐滇发生冲突,甚至杀人。」 狄寺丞闻言,也眉头紧皱。即使作案过程再全面,少了动机,总让人觉得这案子不踏实。 他推开门,进到屋子里。 一个和狄昭昭推测身高、体型符合的男子,正在被审。 昨日在游园会上,把疑似和齐滇发生冲突、推搡、甚至可能起了杀心的廖豪审完,也没发现现场还有谁可疑、有问题。 狄松实便把目光投向了宾客名单。 尤其是中途仓促离席的。 很快就根据离席时间、大门处小厮的口供,还有狄昭昭对兇手身高、身形胖瘦的大致判断。 锁定了在惊唿声之前就乘马车离开的施家公子。 把人抓回来,捏着证据一审。 施律很快也招架不住,全都承认了。 若到此处,案子其实也可以算是破了,可偏偏两个人都咬紧牙关,谁也不肯说一句仇怨从何而起。 狄寺丞看向已经签字画押的口供。 施律显然已经被攻破了心理防线。 问什么都老实交代。 「人是我杀的。」 「你说的没错,我当时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追在他背后,趁他不注意,勐冲上去,狠狠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用的就是右手。」 「我看到那么多血,脑子一慌,把石头扔了就跑了,嗯对,从西边那个小角落跑出去的。被谁看到了?」 …… 问什么都说,唯独问他为什么要杀淮南王之子,却咬死了牙关不开口。 狄松实盯着施律的眼睛,问:「你可知杀人偿命?以你承认的事,即使你家人使再多银钱,努力活动救你,你也绝逃不脱死罪。」 「若是交代淮南王之子先对你做了什么,反倒是有一线生机。」 施律低头,沉默不语。 狄松实心一沉,十分笃定,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案子。 第39章 执着追寻 秋风起。 厚重绵密的云层随风滚滚而来, 裹挟着沙尘的风穿街破巷,发出「簌~簌~簌~」的风啸。 狄府的马车,顺着笔直的正阳御街, 缓缓朝京城中心的地带行驶。 只见马车车窗,窗幔被揭开一角,露出一双乌亮乌亮的好奇大眼睛。 「祖父,好大的风啊!」 小孩跃跃欲试,还没等祖父回答,「咻」地一下就把小脑袋探了半个出去。 「唔……」 感受风吹过头髮,划过脸颊,那种凉飕飕的感觉, 让狄昭昭忍不住眯起眼。 狄寺丞本在想淮南王之子遇害一案, 一个错眼,就见昭哥儿小脑袋搁在车窗上,几根散乱的头髮丝乱飞, 小脸兴奋又快乐。 繁多的思绪、滞凝的沉重, 忽然一下就散了。 「昭哥儿为何如此高兴?」狄寺丞失笑, 真不愧是二郎带着玩大的,这种阴沉沉的天, 旁人只有不耐,昭哥儿竟也能自得其乐。 「好玩呀!」狄昭昭小手拉祖父的衣袖, 兴奋的安利, 「祖父你也快来试试, 可舒服了。」 说着,还挪了挪小屁股, 在身旁腾出了一个位置。 「祖父就不……」狄寺丞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完, 就被热情的小昭昭拱啊拱, 拉啊拉,从主位到了马车侧边。 「祖父试试嘛~真的很舒服哦!爹爹说了,大人也可以玩小孩喜欢的东西,不用不好意思的。」 窗幔大开,风唿啦啦的往里灌,大股秋日劲风扑面而来。 若是心燥之时,怕是只会觉得这风恼人,乱了髮髻和衣冠。 但此刻,看着小昭昭兴奋的期待小脸,听着稚嫩又活泼的嗓音分享这份独特的快乐。 狄松实沉浸在唿啸而来的风中,竟也觉得神清气爽,通体悠凉舒畅。 杂乱的思绪被吹走,只剩下胸中如劲风唿啸的豪情。 狄寺丞朗笑,迎着亮晶晶的乌眸说:「当真舒畅怡人!」 「是吧!」小昭昭得意的挺起小胸膛,小身子挤挤挨挨的凑在祖父身边,同享这一份小小的喜悦。 吹着风,眯着眼,小孩还掰着手指头数快乐的事:「大风天也很好玩的,可以做小风车玩,还能去放纸鸢,娘做的纸鸢可漂亮了,爹做的纸鸢又大又厉害,一下就飞得老高……」 狄昭昭念念叨叨地说完,最后美滋滋的说:「所以祖父不要不开心了,不是晴天也很好啊。」 狄寺丞心底软成一片,他哪里是为天气不乐? 如今案子卡住,查起来还受阻颇多,今日高寺卿相邀恐怕也不会是好消息,烦扰众多,天气不过小尔。 他忍不住揉揉小孩的脑袋,温声应道:「嗯,昭哥儿说得没错,不是晴天也很好。」 狄昭昭满意的点点小脑袋,祖父可比爹爹好哄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他又高兴地问:「祖父,高爷爷会给我准备糖葫芦吗?」 他已经是去姜府见过大世面的小孩了! 这种被邀请去别人家的事,已经一点也不会紧张了,甚至还有心思琢磨好吃的。 毕竟高爷爷可是说,为了感谢他请他吃饭呢。 怎么能没有他最爱的糖葫芦呢? 狄寺丞眼底一忽而划过笑意,鼓励道:「那昭哥儿待会儿问问高爷爷就知晓了。」 「好!」狄昭昭握拳,信心满满。 糖葫芦,他来啦!! *** 高寺卿设宴,虽别有用意,但还真不是随口找的筏子。 纵火案拉下去多少个大理寺卿了?他高致远可不觉得,自己能是例外的那个人。 若不是有狄昭昭相助,他恐怕危矣。 以连带对狄松实,都多了几分善意。 席间,寒暄两句后。 高致远刚开了个头,隐晦谈及淮南王势大,偏偏还是当今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这牵扯进去,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狄昭昭眼睛仔仔细细找了一圈,不敢相信得眼睛都一点点睁圆了。 不是说设宴感谢他吗? 怎么没有他最爱的糖葫芦? 听不懂大人隐晦说辞的小昭昭,见祖父没说话了,便小脸认真的提醒:「高爷爷,我喜欢吃糖葫芦哦。」 口才极佳的高寺卿,顿住。 谁家设宴请人吃饭,上糖葫芦? 狄寺丞眼底浮现笑意,低头饮茶,以抬起的宽大袖口,遮挡脸上细微的表情。 高寺卿只愣了一瞬,就笑道:「是高爷爷招待不周,这就吩咐人给你做,做成小酥山般如何?」 狄昭昭高兴,乖巧点头:「好呀!」 很快小孩的桌前,就多了一座鲜红漂亮的小山,冰糖山楂果堆起来的,除了透亮的冰糖壳,小山上还环绕着浇了特制的浆汁。 狄昭昭小心的插起一个,满足的吃着,小耳朵竖起来听大人聊天。 高寺卿笑着夸道:「齐滇这案子破得着实快,等案子一结,怕是本朝最快抓到兇手的命案。」 狄寺丞哪里听不懂这是暗示他早日结案,莫要再深究了。他假装听不懂,只笑道:「高寺卿谬赞了,无论快慢,能捉到兇手便是极好的。」 狄寺丞不愿多说,便转头笑问小昭昭:「昭哥儿说是吧?」 拿昭哥儿做筏请他来赴宴,还有点鸿门宴的感觉,总要听听昭哥儿乐不乐意,对吧? 狄昭昭刚刚趁大家不注意,贪心的吃掉一整颗糖葫芦,一吃,浆汁清香和冰糖的甜味,就让小孩幸福得眯起眼。 忽然被问,笑得满足的小昭昭,因为嘴里还含着一颗糖葫芦,声音有些含煳,但很甜软:「是啊、能抓到坏人就超棒啦!」 狄松实是装听不懂,狄昭昭是真听不懂。 小孩表情得意,说话都带着刚吃的糖葫芦的幸福和满足:「不过我祖父也超厉害哦,这么快就把人抓回来了!」 高寺卿看狄松实的目光都有些无奈。 几次开口,最后都迎上狄昭昭那双黑白分明,亮晶晶又写满赤诚的眸子,只得作罢。 席间有狄昭昭童言童语活跃气氛,倒也算轻松欢快。等这顿饭吃完了,高寺卿派人去取来礼盒,是一套难得的文房四宝,其中徽墨最为珍贵,还多附赠了一张糖葫芦的方子。 高致远慈祥笑道:「见你喜欢吃,便让厨房写了这张方子来,这谢礼可算合你心意了吧?」摸摸他的小脑袋,取笑道,「小馋猫。」 小馋猫确实欢喜,但狄昭昭才不想承认自己馋,哼哼两声,有那么一点点不情愿的乖巧道谢:「谢谢高爷爷。」 见噎了自己许久的小孩这幅不情愿、又捨不得的小模样,高寺卿可算气顺了,亲自送狄寺丞和小昭昭出门。 在门口分别前,高寺卿忍不住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狄寺丞隐隐察觉到他似乎受人嘱託,问道:「高寺卿可是知晓一二?」 高寺卿摇摇头,又道:「我倒是隐约听闻,齐滇在放印子钱,但一点印子钱,哪里值得施家儿郎怒而杀人?」 两人又相互试探了几句,狄寺丞便告辞离开了。 高寺卿嫡妻为他准备了点醒酒的茶,上前为他更衣净手,关切问道:「听闻你设宴感谢狄家的小神探,不是说是个可爱聪慧的孩童,怎得这幅表情?」 「昭哥儿确实玲珑剔透,纯真可爱。」高寺卿夸了一句,又忍不住感慨,「不仅性子好,难得的是脑子也聪明,还十分敏锐。只是和他祖父骨子里有些太像了。」 许是年纪到了,与狄寺丞没了竞争关系,又或是喝了点小酒,高寺卿难得吐露了点真心,嘆道:「你是不知,以狄寺丞的能耐,若少些刚直,多些圆滑,怕是早就位列公卿了。」 而这份骨子里的相似,到底是好是坏,高致远最终也没说出个答案。 另一头。 回家的马车上,风依旧在唿啸,但一缕缕灿金色的阳光穿破厚重的云层,斜斜的洒落下来,让略黯的正阳御街,仿佛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亮色。 狄昭昭正好奇的琢磨糖葫芦方子,翻看高寺卿送的礼物,就听祖父问:「昭哥儿喜欢吗?」 「喜欢!」狄昭昭高兴应道。 狄松实看着眼前小小一团,认真的问:「若有一天,抓坏人和这些只能选其一,昭哥儿会如何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祖父鲜少与他玩笑,不是爹爹自幼拿来逗他的选择,狄昭昭被问得愣住了一会儿。 抓坏人就不能吃糖葫芦吗? 这可是超好吃的糖葫芦啊…… 小孩有点捨不得,忍不住扬起小脑袋看祖父。只见一缕灿金色阳光,透过翻飞的窗幔,落在了祖父沉静坚定的黑眸里,形成跳动的亮光。 狄昭昭其实一直都知道,知道爹爹和祖父不一样。 虽然爹爹和祖父都很聪明、也都很厉害,但和爹爹在一起是开心,和祖父在一起,是安心。 不仅是他,有祖父在,全家都很安心。 狄昭昭下意识问:「那祖父呢?祖父会怎么选?」 「祖父做官,不是为了这些。」狄松实语气郑重,又十分认真。 狄寺丞见小孩疑惑的表情,忽然失笑,又换了一种问法:「若祖父做自己想做的事,家里没了大房子住、没了钱财给昭哥儿买糖葫芦,昭哥儿会难过吗?」 狄昭昭这次不假思索,小大人一样拍拍祖父的肩膀:「没关系,祖父去做你喜欢的事!」 「爹爹可以养我们哦~」他小口气特别自信,挺直了腰杆,「还有我!我也可以赚钱养家的,我抓坏人挣钱养祖父!」 狄松实听到小昭昭这话,笑容不由浮现。他做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无论紫衣绯袍,于他来说不过一层浮名。得了在探案一道有七窍玲珑心的孙儿,他喜不自禁,但时而也会忧愁,生怕如此天资,最后被高官厚禄、权势富贵迷了眼。 「昭哥儿莫忘了今日应祖父的话。」狄松实摸摸小孩的头,认真的看着他说:「不以名位为光宠,不以穷达易志操。」 小昭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脸认真:「好,昭哥儿会记得的!」 他记性可好了! 记性很好的小昭昭,脑子里忽然浮现小时候被爹爹带去私库时的画面。 狄昭昭忽然一脸神秘,凑近祖父,小声:「祖父我悄悄告诉你哦,爹爹的小金库里有好多钱,可以买好多好多糖葫芦吃的那种!」 狄松实自然知道自家咸鱼的小金库,甚至数额都能估得七七八八,但此刻,还是不禁笑得开怀:「哈哈哈——」 *** 狄寺丞手一挥,马车便改了向。本要回家的路线,临时改道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内有些喧闹。 「狄寺丞,您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来了?」门房的小吏笑着迎上来。 狄寺丞掀开马车前帘,问:「大理寺内何事喧闹?」 那小吏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您以神速破得那桩案子,嫌疑之人廖勇不是还没放吗?廖家来人了。」 狄寺丞转头对马车内的小孩说:「昭哥儿先去衙署内厅等我。」 「好呀。」 小孩灵活的从马车上跳下来,自个儿往祖父的那间衙署公房走。 路上遇到方小石,狄昭昭高兴地跑过去打招唿。 方小石一低头,喜道:「小郎君又来抓坏人,挣糖葫芦了?」 要知道每破一桩案子,他们差役都是有钱拿的,破案多的时候,月俸翻个两到三倍,都不稀奇。 要是再来个赏钱高的案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今天吃过糖葫芦啦!」狄昭昭美滋滋道,又好奇地问:「我和祖父过来的时候,听前面很闹,说是是廖家人,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还不是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方小石不忿,「其实就是个落魄的世家,竟敢到大理寺来嚣张,还真以为比律令还厉害?」 「要想把人领走,还不如劝廖豪把为什么和齐滇发生冲突和推搡交代了啊!」 狄昭昭疑惑:「案子不是破了吗?」 方小石挠挠头说:「是破了,不过狄寺丞昨日还说,这案子怕是才刚刚开始。」 其实他也摸不着头绪,为什么不放人。 但他还是很气愤:「你是不知道,廖家来的那人有多嚣张,我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两拳。」 狄昭昭开始为祖父担心了:「那、那祖父过去,会不会被凶啊?」 方小石忽然一愣,意识到自己气愤吐槽的对象有点不太合适,又赶紧描补:「没事的,他应当不敢对狄寺丞也那么嚣张,就是对我们这些小卒气焰盛而已。」 狄昭昭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气:「这家人不讲理!」 气鼓鼓的小昭昭,汹汹地迈着小短腿,走进了熟悉的内厅。 宽阔敞亮,人影嘈杂。 中间那张硕大的木桌,依旧最为吸引人眼球。 因为好多人围在那儿。 狄昭昭正鼓着两颊,担忧着祖父呢,在重重人影的缝隙中,看到木桌上「咻」的一下,冒出了一个蘑菇字条! 狄昭昭眼睛一亮,小短腿跑得飞快,边跑边喊:「你们在看什么呀?」 正在暴脾气骂骂咧咧的安录事,听到这道熟悉的稚嫩声音,就忽然失了声。 围着一桌物证仔细查看,做着记录的差役,看到狄昭昭,也都不约而同的收起兇悍脸,露出最和善的笑容。 不说前几次的指印了,就淮南王之子被害的案子来说,不论有眼睛的没眼睛的,有脑子的没脑子的差役,但凡听过狄昭昭还原的现场,都恨不得把小昭昭直接供起来。 这简直是他们的财神爷啊! 给人财神爷上香他不一定理睬你,但给狄昭昭上供糖葫芦,人家是真破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见小孩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还灵活的爬到椅子上站着,大家都好奇地看着狄昭昭。 见他好奇,安录事便简单说:「这都是当时现场搜集回来的物证,狄寺丞让我们仔细瞧瞧,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带血的石头,从死者身上滚落的金镶玉扳指,被踩断的带血树枝,砸在地上碎成几瓣玉佩…… 要么是带血的、要么是从死者身上掉落的,大体可以归类为这两种。 狄昭昭亮晶晶视线集中在那个扳指上方。 【啊呸!怎么会有这么穷酸的人?真是疼死我了。】 旁边还有一张小图,但不是方方正正的那种,只有不规则的一部分,像是画被撕碎了。 留下了的那小点,隐约能看见愤怒兇恶的下半张脸,还有那双紧紧攥着,青筋暴起的手。 「咦——」狄昭昭疑惑,这张脸是廖豪的,但他不穷酸啊?总不能因为被害得摔在地上,就说人穷酸吧? 咦什么?! 安录事等人齐齐停下手中动作,竖起耳朵,屏气凝神。 小郎君发现了什么? 见狄昭昭小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就是不说,安录事忍不住道:「咱们这么多人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来,还是小郎君厉害,这一来就瞧出端倪了。」 夸完,他才问:「小郎君跟我们也说说?」 狄昭昭疑惑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十分真实、每个细节都像是真的小图中,那只攥紧的手里,指缝间露出一点点灰得发黑的黄色。 听到安录事问,也没回答,而是问:「所有物证都在这里吗?」 安录事肯定:「都在这里。」 狄昭昭拿着小竹镊,还翻找了一下,把东西都翻找完,也没见那点染了灰黑的黄色。 小昭昭苦恼:「我觉得还差点东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敢吱声,也不知该怎么吱声。 李当勇的悲惨经歷,都还歷歷在目呢! 这要是上去问,万一也被问懵了怎么办?更可怕的是,被问懵了也听不懂。 天知道他们回来,看过廖勇和施律签字画押的供述后,有多不敢相信,推测的路线、动作,近九成都对的上! 安录事咳咳两声:「那我给狄寺丞说下这事。」 至于问清楚……还是算了。 相比被狄寺丞说两句做事不细緻,还是狄小郎君的灵魂追问更可怕! 不细緻就不细緻吧,总比忍不住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好。 *** 盛家园林。 狄寺丞看了看一点没变化的园林和现场,问道:「你们盛家把这封了?」 盛家三房的盛六郎道:「家里觉得这园林兆头不好,连正悬大师所提的破财解法都没能奏效,便先封起来。」他眼神颇为敬畏地看狄寺丞,笑道,「也便于您查案不是?」 「有心了。」狄寺丞道。 盛六郎好奇:「这案子不是破了吗?怎么还要查看现场?」 狄寺丞只道:「还有些细节,过来核对一下。」 盛六郎听出了不想透露的搪塞,语气很是客气道:「那狄寺丞您忙着,我就不打扰大理寺办案了。」 他其实也不敢多待,生怕在狄寺丞身边待久了,自己那点事都被看穿了。那日犹如开了天眼般的震撼,他还一点没忘呢! 送走了盛六郎。 狄寺丞上马车,把吃饱了就唿唿睡的小孩抱下来。 昭哥儿揉揉眼睛,迷迷煳煳问道:「天亮啦?」 有午睡习惯的小昭昭,今日没午睡,在马车里摇着摇着,就小哈欠不断,眼泪都打出来了。 小脑袋再怎么亢奋、期待都不管用,一个没撑住,眼皮一黏,就睡着了。 醒来后,小昭昭迷瞪中有点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他偷偷带着玩具进被窝,本想着偷偷玩个痛快,结果第二天醒来根本不记得玩过玩具。 瞌睡虫太坏了! 小风一吹,狄昭昭逐渐清醒,他抱着祖父的脖子,兴奋四处张望:「咱们这么快就到啦?」 有超多游戏、玩具、还特别漂亮的盛家! 狄寺丞「嗯」了一声,对怀里的小孩说:「咱们先划分区域,再每块仔细搜一遍,看能不能找出遗漏的物证。」 回大理寺之后。 狄寺丞才得知,廖家竟已经见过廖豪了。 原本就死撬不开的嘴,这下更硬了,不仅再不配合询问,还十分硬气说:「我又没杀人,你们管我为什么去吵架推搡,老子乐意。」 「你们这样胡乱扣押人,是徇私枉法!再不放我出去,日后等我归家了,让我爹狠狠参上一本,有你们好看的。」 两人都还没送往刑部,同被关押在大理寺监,虽被关押得不近,但廖家人能进去见廖豪,顺带去给施律带个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有这个可能,狄松实就感觉有些头痛。 不管这个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但两个人的嘴硬程度,确实远超出寻常案犯。 最可疑的就是施律。 竟连死都不怕! 宁死都要遮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若这是寻常人家的阴私,那也就算了,但以狄寺丞这些年的经验来看。 越是这些权贵、世家间的争斗仇怨,越是后果可怕。 伤的、死的绝不是一人两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伤得是江山社稷,伤的是黎民百姓。 是数以百计、千计、万计的普通穷苦百姓。 得不到口供,又无其它线索,听闻狄昭昭说可能有遗漏的物证,狄松实便直接带着人动身了。 *** 狄松实让人去分区,每两到三人负责一块区域,又问怀里小孩:「昭哥儿准备从哪里开始?」 狄昭昭想了想,也想不到那点露头的颜色会是什么东西。 但之前搜查过没有搜出来,肯定不会是很大、很明显的物件。 也应该不会掉在平坦、容易被直接看到的地方。 狄昭昭想了想:「我找找隐蔽的小角落吧!」 这一找。 便是许久。 前来的不少差役,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眼睛都要瞪瞎了,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新物证。 边找边忍不住想,真的会有吗? 哪怕是个苍蝇,都该被他们翻出来了吧? 狄昭昭拿着一根小树枝,倒是一点不累,兴致勃勃地翻角落里的叶子和花瓣。 一掀,一只小蚂蚁。 一挑,一只小飞虫。 这个寻宝游戏正玩得起劲。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朵嫩粉色花瓣下、藏了一半在泥土里小圆片吸引。 「颜色好像啊。」 狄昭昭轻轻拨开花瓣,再小心地吹开小圆片边上的散泥、草屑。 看到一枚略显旧的铜钱。 第40章 他在骗人! 是它! 狄昭昭眼睛嗖得一下亮了, 他找到金镶玉扳指说的「穷酸」了! 虽然这么说人有点点不好,但是小昭昭也忍不住觉得漂亮的玉扳指说得有点道理。 「祖父,廖家公子好小气哦。」 蹲着的小昭昭扭头去找祖父, 小手指着地里的那枚铜钱说:「竟然因为一枚铜钱,就跟人吵架吵得那么凶,还推人。」 嫌弃.jpg 狄松实寻了许久,也有些疲惫,正闭着眼睛,脑内一遍遍回演案发时的各种场景,筛查遗漏的细节。 听到孙儿的话,他眼睛勐然睁开, 到了小昭昭跟前, 才问道:「昭哥儿发现了一枚铜钱?」 狄昭昭要来了取物证的小竹镊,把那枚铜钱从土地里夹起来,献宝般举到祖父面前, 兴奋:「是啊, 祖父你看!」 狄寺丞却十分敏锐, 不似咸鱼那般简单好煳弄,他直指小孩话里的关键:「昭哥儿方才为何说廖家公子小气?又怎么确定是因这枚铜钱吵架推搡?」 狄昭昭:! o(╯□╰)o 他一高兴就忘了, 这是从蘑菇字条里看到的! 铜钱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告诉大家他是被谁扔在这的, 蘑菇字条偏偏又说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呢…… 小昭昭此刻, 宛若偷偷叼走了主人碗里大鸡腿的狗狗, 高兴得嗷呜一声就跑,然后就被拎住了后脖颈提起来。 被逮住的小狗狗表情有四分快乐满足, 三分惊讶, 两分理直气壮, 一分紧张。 就是仗着铲屎官疼我,抬下巴嚣张.jpg 狄寺丞还真没觉得小昭昭是说谎,他就跟看自家狗子偷鸡腿的铲屎官似的,狗子吃饭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昭哥儿发现证据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怎么能会是随口胡诌呢? 但这毕竟不是提出现场遗漏了证据,只要最后能找到新物证就好。不必深究是从行走脚印里看出来的,还是从更细微的痕迹里看出来的。 就像是他们同样也瞧不出施家公子最后那几步,手里拿了个石头砸人一样,还是右手! 但这枚铜钱可不一样。 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在这的,即使它就在兇案现场不远处,但万一是盛府小厮丫鬟曾经遗落在此的呢? 这种能给人定罪、定嫌疑的证据和说辞,可就不能「不必深究」了。 狄寺丞低头,注视着才到他腰间的孙儿,等着他的答案。 狄昭昭小脖子缩缩。 狗狗心虚.jpg 幸好有身高庇护,才没让这份小紧张被看破。 小昭昭努力地想,想啊想。 想了爹爹,想了爹爹教的重心磁粉受力分析,想了给他画极真画像的小蘑菇,想了师父给他讲的各种奇奇怪怪抓坏人的方法…… 连狄家花园里的小蚂蚱、小蚂蚁他都想到了。 最后可怜兮兮的把目光落在眼前的铜钱上。 呜呜,真想不出来了~ 却在目光落在半举着的铜钱上时,小脸骤然灿烂。 略显旧的铜钱,在错落的光影下有些斑驳,以大体平视、略斜向上的特殊角度看过去,刚巧能以肉眼发现上面指印的纹路! 柳暗花明,狄昭昭犹如坐过山车一般惊喜刺激,小嗓音兴奋又欢快:「祖父,这上面有他的指印!」 即使廖豪在席间净过手,但铜钱上的经年旧渍却是指纹天然的印章,再被狠狠攥在手里,怎么能不留下痕迹? 狄昭昭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人也跟着兴奋的蹦跶,举着小竹镊就一跳一跳的往祖父面前杵:「祖父你看,你看!!!」 宛如小老虎叼回了超大的猎物,嗷呜嗷呜蹦跳着给大老虎炫耀。 「嗷呜——!!嗷嗷呜!!!」 狄寺丞小心的接过竹镊,放到眼睛平行的地方仔细一看,确实隐约能看到指印的纹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他招唿人过来,把铜钱放到天虹显微灯下的光影中一照,一枚指印显露出来。 他眸光一凝,仔细端详,缓缓道:「这是拇指的指印?」 「嗯嗯。」狄昭昭点点头。 「看起来还捏得很用力。」指印纹线深、轮廓不仅比其它四个指头大,甚至比一般大拇指印都大,轮廓向外挤压,外圈纹路扎实。 这种特徵明显,不太考验眼力,却需要用一点脑子的指印辨别,是难不住狄松实的。 比如小孩、成人的指印区分,如今基本也难不倒肯下功夫学习的狄寺丞了。 「嗯嗯。」狄昭昭用力点点头。 狄寺丞感慨的看了孙儿一眼:「辨别指印时,指印你都记下了?」廖豪的指印可不在手边。 「嗯嗯。」狄昭昭下意识贊同祖父。 但他的小脑袋点到一半,忽然顿住。 有、有吗? 狄寺丞带来的心腹差役们,早早注意到狄昭昭和祖父的动作,停下手里的活计,看向这边。 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那枚铜钱不像是铜钱,反而像是一场秋日的急雨,哗啦一下给人迎头浇个透心凉。 清凉。 振奋。 龇牙、不,激动人心! 这就找到了? 真有他们之前搜漏掉的物证? 如牛捕头几人,还想凑上去看看。 但步子才刚刚迈出去,就听到狄寺丞和小昭昭一问一答的对话。 忽然脚步就顿住了,要不……还是等大人和小郎君聊完这一段需要带脑子的,再上前去看看吧? 这一犹豫,这一等,就听到了有点震撼的「都记下了」? 再仔细回想狄昭昭此前面对一桌指印「玩大型连连看」时的情景。 狄寺丞的话,简直如平地一声惊雷,直直的对着他们脑门噼下来,给人直接噼清醒了!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跟不上了,狄昭昭原来是把需要比对的指印,全都记在脑子里了。 要不那么一大桌子指印,他们都看花眼了,怎么人家就能随手扒拉几张过来,说这某个小的特徵点对得上? 还有那些让人傻眼的「跟刚刚那个一样。」「这个差不多,应该不需要讲了吧」「这个小环一看就和桌角留下的那半截指印吻合」…… 这不是记下了是什么? 怕不只是手印,还有那一串串脚印,人能一口说出「最后几步脚印重心一步一变」这种话,脑子里没有每一只的特徵和细节,能有底气说吗? 「嗯……」小昭昭自个儿也不确定的迟疑了好一会儿,又看向祖父。 狄寺丞还以为他是苦恼这发现没用,亲自把这枚铜钱用装重要证物的小木盒装好,边说:「昭哥儿莫恼,廖家公子出身勛贵,日常出手花用都是金银,突然拿着一枚铜钱与人发生冲突,定有问题。」 其实狄松实还有一个猜测,只是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不敢喧诸于口。 ——私铸钱币。 牵连亲族的死罪。 更与两人咬紧牙关,死也不肯吐露分毫,甚至相信彼此也绝对不会吐露的莫名信心,全都对得上。 狄昭昭仰着小脑袋,看着祖父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狄寺丞揉揉小孩脑袋,对昭哥儿的敏锐和天赋,更稀罕了。 若不是有能力如厮,这案子怕是还卡在淮南王之子遇害上,还在走访摸排杀人兇手,哪里能查到这么深的地方来? 他答道:「回大理寺,提审廖豪。」 *** 大理寺,前衙右厅。 侧门后的小角落。 有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乌眸晶亮。 狄昭昭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压低声音跟身边的方小石,气音说:「我们这样进来看,真的没关系吗?」 牛捕头等人都各有各的事要忙,且都重要不容有失,年轻的差役方小石被师父派来照看小孩。 方小石也鬼鬼祟祟的探头,明明有些心虚,却在小孩面前装出一副「信我没错」的大哥模样。 「没关系的!我们经常躲在这里偷学狄寺丞、周寺丞、高寺卿他们的审案技巧,小郎君你放心。」方小石拍胸脯道。 正说着,廖豪就被带了上了明镜高悬下的公堂。 他被高壮的差役押着,显然很是不服气,使劲儿扭着身体挣扎,怒嚷:「你们这是做什么?做什么!!!」 「案子不是查清楚了吗?人不是我杀的,是施家那傢伙杀的,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这是徇私枉法,罔顾朝纲,我回去定要让我爹联合同僚参你一本,区区一五品寺丞,也敢对我廖家如此无礼?」 狄寺丞不为所动,端坐堂上。 手轻敲着桌案,端详廖豪的神色,仔细揣摩着这些言语中,有几分是愤怒之下的倾吐,又有几分是廖家授意,教给廖豪来给主审此案的官员施压的。 狄寺丞面不改色,躲在角落里的小昭昭可气了! 「他坏!」 「他还想欺负我祖父!」 方小石赶紧一把抱住小昭昭,躲在旁边偷看是一回事,这要是跑到堂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连忙安抚:「小郎君别气,狄寺丞可没那么容易被欺负。多少嚣张的权贵,等一通审下来,就都老实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狄昭昭哼哼两声,就见祖父淡淡的吩咐道:「拿给他看。」 廖豪嗤笑:「还想吓唬我不成?」 他去找齐滇做什么,就在那块偏静的无人花木林,说话声音也压得低。 可谓天知地知齐滇知,如今齐滇已死,谁还能知晓一点当日的情况?又有谁能知道当日只有他二人在场的真相? 通天的本事也不成。 「你若想用刑具吓唬……」廖豪的声音戛然而止,宛若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在他眼前打开的木盒里,不是什么刑讯逼供的可怕刑具,而是一枚小小的铜钱。 落在廖豪眼里,却比什么刑具都可怖。 他强行扭开视线,努力镇定道:「狄寺丞给我看这个,是何意?」 狄寺丞言语间都不带威喝,只轻飘飘道:「这上面有你的指印。」 廖豪面色忽然惨白。 *** 狄昭昭爬到宽大木桌旁的椅子上,小声给金镶玉扳指道谢:「漂亮扳指谢谢你啊。」 扳指当然不可能回应。 倒是方小石拎着一堆好吃的、好玩的过来,笑容讨好:「小郎君!」 方小石奉命照看小孩,还领了一笔狄寺丞批的经费,消息灵通的他,甚至还从丁捕头那里打听到,高寺卿随侍那里专门准备了一批小孩爱玩的东西。 「哇——」 狄昭昭回头一看,高兴地跳下椅子,迈腿哒哒哒地往他那张专属小桌跑:「这么多玩具和好吃的!」 等小孩高高兴兴的玩了一会儿,方小石就揣着一包袱东西凑过来了:「我有几个指印,能不能请小郎君帮我看看?」 「没问题!」狄昭昭还是很讲义气的,方小石刚刚带他偷偷熘进前衙看祖父审案,还悄悄给他讲了好多祖父的事。 最重要的是,小昭昭发现方小石和他一样觉得祖父超厉害! 有眼光! 方小石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些杯子、擀面杖、拆下的木门插销之类的小东西。 狄昭昭低头一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都是我带回来的物证。」方小石语气有点期待,还有点激动,他可能马上就要破掉生平第一批独自排查走访的案子了。 虽然说求助了小郎君,但用他师父牛捕头的话来说,甭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甭管他是蹲守、还是钓鱼、还是审讯、还是排查询问到人证……只要能把案子破了,再傻再笨的方法也是好方法。 方小石手里的,大多是些小案子,如家中财物被偷窃、路上被抢走包袱行囊……平日都不会到大理寺来,下属一级的衙门官署就处理了,是专门给年轻差役练手的案子。 普通到都不用请陶老出面留存指印,方小石直接一个包袱,把他怀疑的物件全都给打包回来,再用天虹显微灯一照,有用的留下,没用的第二天还回去。 方小石又掏出几张纸,上面按了他觉得可疑人的指印:「我试着比过了,只看出来这三个。」 「我看看。」狄昭昭接过来,边吃着嘎嘣脆的桃花酥,边玩连连看小游戏。 「咔嚓……是这个。」 「咔咔咔……这个指印是他的。」 「咔嚓。」 …… 吃着吃着,就给几个歹人预定了牢狱。 看着小昭昭一口一个,一个一口,方小石也觉得兴奋脑子嗡嗡的亢奋。 他族兄总说他不沉稳又多话,但他现在觉得这也是一种本事啊!大理寺有几个有他消息灵通又朋友多?上次左撇子是他提醒的,这次还争取到照看小郎君的机会。 这不都是成果嘛! 等他既恍惚、又兴奋地带着成果走出门去时,正听到有人议论,「什么?!廖豪这不放了?」 「这是为什么?不是说人不是他杀的吗?」 方小石这会儿俨然化身成昭吹,忍不住凑过去:「还能为什么?狄寺丞带着小郎君去了一次盛家园子呗。」 「嘶——」 「狄家小郎君又发现什么了?我之前就觉得两个人都不肯招认与齐滇起冲突的原因,肯定有问题。」 「小郎君这是獬豸转世吧?」 方小石按捺不住的骄傲,把手里的指印拿出来分享。 「你手里的六个案子,全破了?」 「这才多久,小郎君帮你看看,省了你起码要忙一个多月的功夫。」 「这也太吓人了,是不是指印清晰完整,好辨对吗?」 方小石顿时不乐意了:「瞧你这话说的,我把证物拿来,给你看看!看你能给我比出几个来?」 说着他还真跑去拿了个擀面杖:「你来瞧,兇手就是拿着这个擀面杖,趁着没旁人在家,把老人打得到现在还瘫在床上,抢走了家里的金饰和银钱。」 「你来比比看。」说着把那张印了所有嫌疑人手印的纸递过去,那纸上就写了他自己懂的王大、李铁匠这种标註,没看过具体案子的人,看了也不知是谁。 一群人围过来。 看完,个个都没声了。 缺了半截,还在弧面上,上面还有擀面杖的纹路干扰。 有一说一,除了方小石搜集指印比较细緻,以至于证据比较全之外,单论到比对某个具体指印,还真没谁敢说对比起来简单。 如果说一次是运气,两次是谈资,三次是震撼,如今一次次下来,这会儿,狄昭昭已经在大理寺差役们心中伟岸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王寺丞手下一名差役,忽然惊醒问道:「你是怎么让小郎君答应帮你看案子的?」 这话忽然惊醒了一群人。 方小石忽然就被人勾住了肩膀,「方兄弟!你知道的,我村里去年有个放火杀人案,怀疑是周围几个村的,一直没逮到人。当时还求陶老帮忙采了几个说是太残比不出的指印,就是为了留个念想,你帮帮忙。」 另一边,方小石又被一条粗壮结实的臂膀搭上了背:「别听他的,教教哥怎么能哄狄小郎君帮忙看案子,你不是想学我那手擒腿抱摔吗?哥教你。」 因为年轻资歷浅,从来都是被支使干活的方小石,忽然就体验了一把众星捧月的感觉。 方小石忽然就有点飘飘的。 要是每天都让他照看小郎君就好了。 也不知美梦里到底有什么,让他笑得活像个傻子。 *** 秋雨飘飘,雨水在屋檐下滴答。 狄昭昭在写功课。 小孩和爹爹一样自在随意,因为喜欢听雨水滴答的声音,便让人把自己的小书桌摆到书房门口。 小书桌、小椅子,中间夹了个小糰子。 狄昭昭乖巧认真地端坐着,小手捏着毛笔,埋头在写写画画。 屋檐处滑落下的水流,滴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嗒嗒嗒的声音。 一切都很和谐美好。 直到,狄先裕路过,好奇地往小孩书桌上瞅了一眼。 狄先裕:??? 昭哥儿这是在干什么?! 那纸上怎么是画了重心的小陀螺,还有进阶版的小滑梯受力分析图? 他对这种写老师布置以外功课的行为,表示没法理解一点! 「昭哥儿,写啥呢?」狄先裕装作没偷看小孩笔下内容的样子,故意问。 狄昭昭抬起头,眼睛一下亮亮的:「我功课写完啦,在琢磨爹爹你教的东西呢!」 狄先裕:「……」昭哥儿你别这么说,你爹我心慌。 他不安的咳咳两声:「给爹看看。」 小昭昭高兴地双手把手里装订成册的稿纸举高:「爹爹你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不对的?」 乌黑的眸子里倒映的全是狄先裕,写满信赖和崇拜。 狄先裕被看得还挺乐呵的,这小眼神,神仙来了都得膨胀。 直到翻开手里的小册子。 笑容僵住。 这好像是受力分析图,但他为什么看不懂? 从小滑梯,到飞翔的竹蜻蜓、再到摇摇小木马,都是他给小昭昭做的玩具,但这……??? 「你怎么会画这些的?」狄先裕好奇地问,这里面好像还有运动中不同阶段的受力分析? 狄昭昭理所当然:「齐洲叔叔听说我喜欢,送了我好些他家的图纸,图纸上还有齐爷爷画的受力分析哦,可好玩了。」 咸鱼有种捅兄弟两刀的冲动。 狄先裕不死心,再往前翻翻,看到了光的分解示意图,看到了三稜镜,还有很认真的记录的[为什么重力只会把人往下扯呢?] 并且都有逐渐进化成他看不懂模样的趋势。 狄先裕望天。 小屁孩这么好学做什么!! 狄先裕诱惑:「这么好的天,做功课太浪费大好时光了,跟爹出来玩怎么样?」 小孩探头看了眼门外,还在下雨啊! 「出去玩会弄湿头髮的。」狄昭昭昨天刚刚洗了头髮,还用了娘亲的花瓣,觉得自己香喷喷的。 小孩坚定的拒绝了爹爹的诱惑,把小册子拿回来,继续坐在书桌前,听着滴答的雨声写写画画。 还时不时问一句爹你觉得怎么样,爹你说我画得对不对? 狄先裕尝试反向渗透,骚扰小孩问:「你祖父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很忙?」 小昭昭小大人似的嘆口气:「喊爹爹你去大理寺你不去,现在又好奇。」 小昭昭念念叨叨分享,倒是给最近坚定不移远离大理寺的狄先裕,说了不少祖父的事。 狄先裕心安许多。 但发现儿子边和他说话,还能继续写写画画做笔记之后,狄先裕:「……」 咸鱼决定使出绝招! 狄先裕假装自娱自乐,招唿云福几个人,在屋檐下用小碗、噼开的竹子等工具,高低搭建了一个「人造溪流」,溪流源头就是屋檐处落下的雨水。 故意就在书房门口! 才刚刚拒绝了和爹爹一起玩的小昭昭,有点意动的扭扭屁股。 狄先裕瞥了一眼书桌前的小昭昭,又对云福说:「给我拿一张油纸来,包糕点的那种。」 又当着小孩的面,用油纸叠了一座乌篷小船,还把它放在「人造溪流」的顶点。 乌篷小船顺流而下,从接满雨水的陶瓷碗,顺流滑到噼开的竹筒里,「哗哗」一下,从高处俯冲而下,在流动的水流里摇啊摇~还打个转儿~ 狄昭昭眼睛一下乌亮乌亮的。 好玩! 狄昭昭手里的笔已经彻底不动了,虽然还惦记着琢磨笔记,但根本忍不住去瞧爹爹。那双圆滚滚的眼睛,亮晶晶地追着乌篷船在水流里往前飘。 还忍不住给小船加油打气,沖啊,要转弯了,小心小心别翻船了呀! 狄先裕得意。 他最后掏出一把由直而光滑竹筒为管、较细的竹管为口,配以皮革堵水、便宜玉石为塞的玩具水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咻—」 漏水的简陋水枪也是水枪,咻的一下喷出一股水流,就在小昭昭面前,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啊呀——」狄昭昭直惊喜地跳起来,就跟被苹果钓起来小熊猫似的,仰着小脑袋,追着咻咻的水流就跑,根本不带看路的! 「爹爹,你什么时候做的新玩具啊?」 「这和浇花的水壶里洒出来的水好像啊,但是这个水好玩,有力气,咻咻的,还会飙!」 「爹爹、爹爹,给我玩一下吧!」小孩仰着头扒拉着爹爹的手,追着爹爹屁股后头跑,眼巴巴地渴望着新玩具。 哪里还记得被丢在脑后的笔记? 狄先裕:计划通! 咸鱼得意.jpg 尽管玩具水枪玩两下就要吸水,甚至还有点漏水,但没见过世面的小昭昭一点也不嫌弃! 小孩兴奋的抱着水枪咻咻飙水。 小脚踩着水啪啪的跑,稚嫩的小嗓音兴奋欢唿:「这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玩的玩具啦!」 父子俩从屋檐下,玩到凉亭里,玩到迴廊下,还一起狗狗祟祟地去「偷袭」了顾筠。 在顾筠的笑骂声中,狄昭昭又拉着爹爹撒丫子就跑,还边跑边扯着小嗓子喊:「啊啊快跑呀——哈哈哈——」 小脚丫快乐地踩在水里,溅起啪啪的水花。 *** 抱着水枪一连玩了好几天,狄昭昭特别有信心,现在已经能指哪打哪了! 一连三日秋雨,终于转晴。 狄昭昭抱着水枪,忽然一下蹦到咸鱼面前,还颇有气势的大喝一声:「嘿!」 「快别玩了,」狄先裕的语气难得正经,拎起小孩就走,火急火燎的说:「我听说你祖父去抓人被砍了!」 「啊?」 狄昭昭小脸瞬间写满担忧,最爱的水枪也不喜欢了。 被抱着往外疾步走的小孩,小手紧紧抓着爹爹的衣服,要哭不哭的样子声音都呜咽着问:「祖父没事吧?」 等父子俩火急火燎的找到那间传闻中隐蔽的赌坊,又火烧眉毛转到它的后门。 就看到到处都是血! 祖父就站在血泊和飞溅的血液中间。 「爹——」 「祖父——」 满是悲伤!满是担忧!父子俩几乎是呜呜喊着扑向祖父。 然后就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生龙活虎的祖父,威严的转头,目光疑惑地看他们。 并坚定的扯开一大一小在他身上摸索的手,脸都臊得有些红,表情僵硬且尴尬:「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狄昭昭见祖父没事,松了口气,又疑惑的看向爹爹。 狄先裕尴尬的搓搓脚:「……我好像是听人说爹你被人砍了这种消息。」 牛捕头在旁边拍拍胸脯说:「这狄公子大可不必担心,有我牛武志在,谁也别想动狄寺丞一根手指头。」 他那威武的个头,壮硕的臂膀,真的很有说服力! 做笔录的安录事,也笑着缓解尴尬的气氛道:「原本可能是说狄寺丞来这里搜查抓捕,但是人没抓到,只看到这些斧头砍人的血迹之类的话。」 传言关键词,狄寺丞,抓捕,斧头砍人,血迹。 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传着传着就没了原样。 又或许,加工传言的就是狄先裕本人。 狄寺丞记得,狄先裕念书的时候,每每考问,若有不记得,便爱根据自己记得的那点拼凑胡诌。 狄先裕尴尬笑笑,试图转移话题:「爹你怎么追人追这儿来了?」 狄寺丞自那日起,便一直在追查私铸钱币一事。 查到如高寺卿所言,施律、廖豪两人都曾向死者借过印子钱,不仅不需要九出十三归,甚至收的利息都比正常低一截后,他便盯住了施、廖两家名下的产业。 齐滇这种人,会无缘无故发善心,以低利息放印子钱出去吗? 莫说有权有势的王侯了,即使是普通人借贷,也是尽量争取在平均线以上的利息。真良善之人,根本不就会放印子钱! 盯了一阵子。 这间赌坊,便是第一个露出破绽的地点。 「只可惜来晚一步。」只余下一个腿被砍伤的巡尉,还有满地鲜血。 安录事正在询问这个巡尉:「你说远远看见一伙人在互砍,蒙面之人状似抢劫赌坊后院库房?他们大概多少人?」 巡尉负责街道治安,本是两两组合巡街,另一人今日告病,便只剩他一人。 巡尉国字脸,看起来像忠正之士,他道:「蒙面之人大概十多人,个个武艺高强。」 安录事问:「你是怎么受伤的?」 狄昭昭好奇地看着院子里一座关公像,面前烧了不少香的关公像,头上竟然也弹出了蘑菇字条! 【案发现场画面碎片.jpg】 关公像惜字如金,但给出的碎画比玉扳指大气不少! 这是一张足足有3/5张书页大小的碎画。 画面里能看到一个人的从腰往上的半截。 画中之人,持斧兇狠一噼,狠狠砍中一名赌坊打手,血液飞溅。 那飞溅的血液,犹如蝌蚪带尾巴,也像飞机穿过云层的拖尾,在半空中形成前粗后细的血红长条。 狄昭昭不敢置信的「窝」起小嘴。 看看满脸正气的巡尉、又转头看看关公给的碎画中,那个满脸兇横杀气的男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小昭昭左看看,右看看。 这是一个人啊!!! 恰好那名巡尉回答安录事的话:「我是被一个蒙面的人砍中了腿。」他指着后院西边台阶处,「就在这里,我还用手里的刀阻挡了一下。」 狄昭昭赶紧去看他指的地方。 有血,但不是他说的那样,绝对没有挥刀挡一下。 小昭昭以他最心爱的玩具水枪发誓,挡一下的水受了力,不该是这样的痕迹! 小孩抬头找了一圈,黑亮亮的眸子看准了三口一个肉夹馍、极为高大威武的牛捕头! 「爹爹,快跟我来。」小昭昭拉着爹爹的手,哒哒哒跑到牛捕头身后。 躲在爹爹和牛捕头身后,狄昭昭探头探脑地大声说:「骗人!他在骗人!」 众人:?? 巡尉正气凛然:「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狄昭昭从爹爹大腿旁露出一双乌亮的眸子,气势汹汹中带着点小嫌弃,声音又响又脆: 「你连受力分析都不会,也敢胡诌砍人?!」 第41章 不学习,那就等着被抓吧 「你连受力分析都不会, 也敢胡诌砍人?!」 巡尉:??? 他被这忽如其来的质疑声,问得有些发懵。 什么叫「也敢胡诌砍人」? 老子是真砍人! 有什么不敢的? 巡尉抱着伤腿,面色一沉:「我乃兵马司巡尉, 奉命巡查街道,如今伤了腿还配合你们询问,不过是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他很是不满,「你们大理寺查案,竟让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娃娃随口胡言?」 抱着爹爹大腿躲在牛捕头身后的小昭昭,眼睛都瞪圆了,气唿唿地说:「我才没有随口胡言!」 小孩几乎要跳起来,冲到那巡尉面前, 与他对峙! 然后……就被抓住了。 「谁拎我!」狄昭昭声音都兇巴巴的, 扭着小脑袋去看谁偷袭他。 小孩两条小短腿在空中蹬啊蹬,跟踩着风火轮似的,都蹬出残影了, 扭着小身体要下地。 「放开我, 放开我!我要去和他理论!」 他要捍卫水枪的尊严, 捍卫受力分析图的尊严! 巡尉视线死角的一处小单间。 狄寺丞、牛捕头、安录事,三人的目光, 都不由落在小短腿蹬得虎虎生风的小昭昭身上。 牛捕头两只手稳稳地放下狄昭昭,双手还小心在身后护着, 等小孩站稳了, 才收回去。 然后, 他就以武术中闪躲的敏锐步伐,两大跨步嗖得一下移动到这间屋子门口, 面色严肃正直。 仿佛刚刚收到狄寺丞命令, 做了坏事的人不是他。 狄昭昭屈膝, 用力蹬腿,嗖的一百八十度转身一跳,去看身后的人,那小眼神可用力了。 同时脆声:「谁?」 结果他背后没有人! 小眼神狐疑地去瞅屋里的几个大人,左看看、右看看。 狄寺丞面色镇定,状若无事,问道:「昭哥儿给祖父说说看,方才为何说那番话?」 受力分析?作为一名不谙此道的文科生,狄寺丞分明记得,那好像是给工部锻造器具用的,是一种如同线尺一般的工具。 狄昭昭立马被「抓坏人」拉回了神,立马就不去想谁拎得他了。 「受力分析,」他仰着小脑袋,也有点着急地比划咻咻的水流:「就是、就是受力分析啊! 」 其实小昭昭也还有点懵懵的,不知道怎么看到地上的血,看到关公碎画中那道飞溅的血红长条,脑子里就浮现玩水枪时的画面。 横着飞的水、斜向上飞的水、转着圈飞的水……不同的水落到地上的形状都不一样! 再听巡尉一说,听他描述的动作和姿势,和他小脑袋里想的「咻—」「咻—」的红色水流,根本就对不上啊! 不是一点点对不上,是根本一点都对不上! 总之,就是不对! 狄昭昭一通比划完,又觉得没有说服力,赶紧去看狄先裕:「爹爹,你说是吧?」 小孩眼巴巴的,满是渴望得到支持的期盼:「是吧!」 咸鱼:「……」 他只是一条无辜的咸鱼啊! 狄先裕其实也有点懵,他怎么又出现在现场了?说好了不来大理寺呢? 哪个混蛋传的消息?讲不讲一点基本法啊。 尽管如此,但狄先裕还是愁啊,愁的是他还真知道血迹可以看出很多东西,还知道血迹可以查dna呢,那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什么某主角法医不务正业的不看尸体,去看现场,什么名侦探柯南…… 除了九年义务教育刻骨铭心,他脑子里到底有多少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眼瞅着人有问题,他爹还在查这么危险的事,他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不知道,说小孩都是胡说吧? 狄先裕心痛,心痛到捂着胸口说:「是的。」 他目光悲切的看向狄寺丞,心里几乎在吶喊了:爹啊——你知道咸鱼为你付出了什么吗?!都说让你且战且退了,非要冲那么勇做什么啊啊啊啊!!! 他都怀疑,是不是他爹和他崽联合起手来坑他了。 都开始说了,狄先裕也不介意多说点了,他试图把这个事塑造得简单点:「其实还蛮好想的,血的轨迹,都是人造成的,不同的动作到地上的血迹都不一样,可以反过来推测人的动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狄先裕这么说,大家就都懂了。 门口的牛捕头都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啊,咱也用得多。竖着拉一刀和对着捅一刀,那血也不一样。」 血这种东西,大理寺差役们可见的多了。 没了唬人的「某某分析」头衔,就像是没了「咱们的水中富含一氧化二氢」的宣传gg一样,威慑力一下就下来了。 ——不就是水吗! ——不就是看个血吗? 但狄昭昭用的,显然不只是唬人的头衔那么简单,他是有真东西的! 狄昭昭兴奋地原地蹦跶,小手指着外头的装好人的巡尉说:「所以那个人在撒谎啊!!」 那小表情,就像是在外头被欺负了的小老虎,回家跟大老虎们嗷呜嗷呜告完状,兴奋的蹦跶,就等大老虎去给他撑腰呢! 他这一说,门口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牛捕头又愣住了。 还特意往外头台阶那里,多看了好几眼。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也懂,但是他怎么就没觉得那台阶上的血渍有什么问题? 难道不是好好的一滩血在那里吗? 这会儿,还是之前看过小孩笔记的咸鱼有经验。 他从安录事那儿要来纸笔,往小昭昭手里一递,说道:「你画个受力分析出来看看。」 「好!」狄昭昭一口应下,顺手就画了个火柴人,火柴人手里还拿着火柴棍,似乎在比划招式。 然后咻一条飞溅的血,咻又一条飞溅的血……活像是咸鱼那日勾得崽无心学习的亮闪闪飞射水线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颜色不对,这世上可没有黑色的血。 哼哧哼哧画完。 狄昭昭举着他的「火柴人砍人飙血图」,指着上面的受力分析箭头说:「你们看,要是别人砍他,他来挡。无论他怎么挡、怎么动,都会产生这几个方向的力……」 狄先裕也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去瞧,听着听着,忍不住点点头。 好像是怎么回事! 连他都听懂了,正入迷,还指着那条只有向下的重力的血迹说:「这样完全不受外力的血滴,不就跟下雨一样?滴在地上是圆的一滴,要是够高的话,砸下来够重,还会四周溅一点点。」 狄昭昭小鸡嘬米似地点头:「没错没错!」 他不仅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说到激动着急的时候,直接「唿唿哈嘿」的小胳膊小腿比划:「你们想啊!这样斜向上挡一下,嘿哈,那血不就咻的一下朝这个方向……」 小昭昭着急的,都恨不得把他的玩具水枪拿过来现场做演示了! 牛捕头听得懵懵的。 感觉好像是这样,又对那一通受力分析感到头晕。 他甚至觉得,血知道自己这么被琢磨,多半也要头晕了吧? 狄寺丞强一点。 他若有所思:「血竟也可以做受力分析?还能分析运动过程,和具体的落地形状。」 不是没有人总结过这个。 甚至大理寺很多师徒传承,传承的就是这些经验,天下衙门捕头代代师徒相传,传的不都是这些? 但都没狄昭昭今天讲的细緻入微,似乎深入了问题根本,形成了一套通用的逻辑。 狄寺丞脑海里思绪百转千回。 不过还是很快回到了当下,他问:「你俩可有把握,将外头那巡尉所说虚言,都辨别出来?」 若能把人钉死,就此再不放出去才好,要是不能……狄寺丞看了一眼还小的孙儿,若是不能,还是谨慎些为好。 狄昭昭还记得刚刚被说「胡言」呢,小拳头捏紧,气势汹汹道:「有把握!」 「那人根本不懂受力分析,我才不怕他,哼!」 狄先裕:「……」 儿啊,这不是受不受力、分不分析的问题啊! 人是货真价实的、拿武器砍人啊! 咸鱼心里正哀嚎,就见他爹看向他,眼神还有些期待。 咸鱼:? 狄寺丞其实是想儿子有这本事的,怎么说也是个大高个,还是个成年男子。 但看着咸鱼躲闪的眼神,心虚望天的模样,他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 *** 狄寺丞做了点简单的布置。 大理寺的差役悄无声息的把出口都堵死,把持着所有可能逃窜的方位。 又简单找了个视线死角,隔开巡尉的视线,并派了牛捕头带上几个差役守着小昭昭。 安录事照例询问:「继续说说吧,你看到的、听到的、还有进入这赌坊后院之后所有的细节。」语气相比刚刚,从淡淡的怀疑,已经带上了点质问的严肃。 巡尉并非心粗之人,否则也不会被派留下做探底的活。 注意到大理寺差役的包围站位,狄寺丞的表情,还有安录事讯问的语气,巡尉暗自咽了口唾沫。 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目光隐晦的扫过一圈,试图找个破绽的口子,最后竟找不到一个,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中波动,开口道:「我正好巡逻到这条街,看到有……」 他起初讲得还算真实,但一开始讲他进入赌坊后院的情况,狄昭昭就开始察觉到不对了。 「也许是看到我的衣服,那个躺着的赌坊打手还朝我挥手求救,他手上都满是血……」 巡尉镇定自若地说出这套提前编好的说辞,表情惋惜又带点没救下人的遗憾自责,很是正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其实这人就是他亲自砍倒的。 他语气很镇定,这套说辞细节很足,他记得也熟,经得起拷问。若是问说辞之外的,就说没注意,忘记了,绝不会出现前后矛盾,措辞不一致的情况。 他被派来探查大理寺到底查到多少细节,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他是飞快的激动挥手,还是慢慢的挥手?」安录事在狄昭昭的授意下补充追问细节。 巡尉想了一下道:「我感觉他快不行了,手上没什么力气,不快不慢的挥了一下。」 「你骗人!」狄昭昭脑袋里简单画了个受力分析的图,想出血是怎么飞的,对应到玩过的水枪喷出类似形状的水流,他信誓旦旦: 「要是那人躺着,抬手不快地挥舞了一下,还满手血,周围会有小蝌蚪一样的椭圆带尾巴血点。」 巡尉:? 哪来的小屁孩,凭什么你说像小蝌蚪就是小蝌蚪? 那是老子砍出来的血! 老子还说像蚯蚓呢! 哦,不对,是编的。 身材威武,长相正派的巡尉,脑子卡壳了一下。 但他还是底气十足,因为在他眼里,那血煳啦茬的痕迹,还不是他想砍成什么样,就砍成什么样? 「你懂什么?听你的声音,你怕是架都没打过吧?」巡尉嗤笑一声,「没见过血的小毛孩,还跟我聊血是什么样子的?」 「你才不懂!」没什么骂人经验、也没什么脏话贮备的小昭昭,只能干巴巴地说:「你连受力分析都不懂,还敢打架,还敢见血?」 他还努力让自己小口气轻蔑:「哼!」 两人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鸡同鸭讲。 但形势比人强。 小老虎背后有一群大老虎给撑腰呢! 狄寺丞对巡尉的说辞,不予採信,并勒令他交代实情。 周围差役的表情都兇狠起来,像是在看不老实交代,还隐藏着重大案件的嫌犯。 巡尉喉结不断滚动,脑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运转,在纠结了一会儿「直接抵赖不开口」,还是再尝试一下中,选择了后者。 他在巡尉这个位置已经有些年头了,若是这把博成功了,日后就不必日日辛苦,顶着烈日和风雪在街头巡逻,还能得一大笔钱财。 然后就迎来了来自小昭昭的连环暴击。 小昭昭前阵子才观摩了好几场审讯,正是兴致勃勃的时期。 他还幻想过自己审案会是什么样,这会儿也不顾对方看不看得到,自顾自地学着祖父,小脸严肃,表情认真,微微皱着小眉头。 就用这样可爱的小表情,用尚且稚嫩的嗓音,十分硬核地揭穿道: 「你又骗人!我都说你根本不懂受力分析吧,这个……」 「大骗子!斜向下的力出现的甩尾不是这样的……」 …… 「你怎么笨笨的?刚刚都说过了,这样飞溅过去会是细长的……」 巡尉已经在审讯下,彻底茫然了。 脑子都被打断得一卡一卡的。 要是单纯被没见过血的小屁孩胡乱打断,他顶多是恼火。 但最关键的是,他但凡来一句真的,还真的就不被打断了! 然后小心翼翼比着地上的血迹,稍微编造几句,五句里有三句都能被戳穿??? 巡尉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最初听到的,那句又响又脆,中气十足的小孩声音,「连受力分析都不懂,还敢砍人?」 天杀的,受力分析到底是个啥玩意? 没它还不能砍人了?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砍人就是砍人,一刀下去,痛痛快快,简单直接,哪里需要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砍人都要念书了?学这个什么狗屁分析? 巡尉下意识看向大理寺把守着各条路线的差役。 他们可是同类人,都是靠身板和力气吃饭的。 大理寺差役:「……」 其实吧,大理寺差役也听得脑袋嗡嗡的,脑门上也不断冒着问号,腰间握刀的手都下意识捏紧,忍不住怀疑人生——当年习武的时候,也没人跟他们说要学这个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嫌犯面前露怯,打自家人的脸吧? 于是一个个大理寺差役都挺直腰杆,正气凛然,眼神透着一股天然的威压和自然,怎么看都像是在蔑视着说:「不学受力分析?这点本事没有,还好意思出来砍人?」 那挺起的胸膛,好像他们一个个都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巡尉看了一圈,本想找找安慰,结果眼前一阵阵发黑。 「满嘴谎话,可疑之极。」狄寺丞横眉,冷目挥手:「带走!」 狄昭昭高兴了。 他高兴地哒哒哒蹦跶出来,看大理寺的差役们,仰着头兴奋地问:「大家都觉得我说的没错,对吧?」小孩有点战斗胜利的小骄傲,微昂着小下巴,「不学习,还砍人,那就等着被抓吧!」 被问的差役:「……」 不远处重新开始忙活的差役,听到这问话,不自然的偷偷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小孩,干活干得更卖力了,装也装成很忙碌的样子。 押着那名巡尉离开的差役,脚步不由加快,手上力气也不自觉加重,脚步匆匆,好似身后有洪水勐兽在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受力分析?开什么玩笑! 幸好他们习武是当了差役,要不这世道,砍人都要先学这个什么鬼分析了??? *** 凛冬将至。 百姓高兴地准备过春节,沿街都贴上了红对联,还有的挂上了红灯笼。 「王婶,买刀肉回去过年?今儿这肉好。」 「李伯,给孙女买根红头绳,喜庆!」 百姓对朝堂形势紧张一无所觉,还在热热闹闹地准备过春节。 准备些好肉好菜,添置点新衣服新鞋子……忙碌又充实的打点着各家的小日子,满心欢喜地迎接新的一年,盼着明年日子能更好。 狄府。 这座不大不小的府邸,同样被狄寺丞保护得很好,朝堂中的暗流,几方势力风云涌动,都没能扰了狄府的宁静。 狄家除了唐管家,无人知狄寺丞替换了几个门口的护卫,还有门外的暗中巡逻的岗哨。 还小的狄昭昭,也有点小苦恼。 祖父说今年冬天太冷了,小孩子身体不好,要待在家里才不容易生病。 屋子里,烧炭烧得暖烘烘的,小孩就和爹爹一起坐在待客小憩用的罗汉床上,中间摆了一张小几。 小几上,还摆点了烤栗子、烤果品,屋子里环绕着令人心安的香甜软糯气息。 狄昭昭小手捧着一个微烫的烤栗子,边剥边捂手,「爹爹,你说祖父在做什么呀?」 狄先裕有点担心,又百无聊赖的翻面前的书,「这我哪知道?我不是也和你一样,好久没出门了。」 狄昭昭小口小口的给手里的栗子吹气,等温度差不多了,才一口吃到嘴里,又软又糯,小孩眼睛都幸福得眯起来。 「可是爹爹你不是昨晚才去见祖父了吗?」狄昭昭吃完,好奇的看向爹爹问。 狄先裕哑然,他总不能说,他不仅什么都没问到,什么也没劝成功,反而今天被送了一摞书吧? 他都多久没收到他爹布置的功课了?这绝对是他爹嫌他烦了,拿书来打发他走远点,别有事没事去书房打扰人做事。 狄先裕很是悲伤的转移话题道:「咱们来看看书好吧。」 「好呀!」狄昭昭好奇探头,「是抓坏人的书吗?」 狄先裕也不知道是什么书,他拿起一本,带着悲愤的心情翻开。 狄昭昭小手一指:「爹,里面有竹叶书籤。」 「还有书籤?」狄先裕翻到夹着竹叶书籤的这一页,微愣。 这是一本史书,咸鱼也不知道是正史还是野史,但被夹了书籤的这一页,赫然记载着前朝有关私铸铜钱的一段歷史。 始终都保有小市民思想,高喊着且战且退的狄先裕,最近一直暗搓搓劝狄寺丞别太较真了,差不多就算了,会不会太危险…… 狄昭昭见爹爹不说话了,小脑袋杵过去,眼睛亮亮地写满好奇:「书上讲了什么呀?爹爹你都看呆了?」 狄先裕把小孩抱到怀里,搂着像是小暖炉一样的昭昭,感受着尤为好抱的手感,心慢慢踏实下来。他缓缓道:「书上讲了一段歷史发生的故事。」 父子俩坐在烧着炭的暖和屋子里,吃着热腾腾的栗子和零嘴,读的却是一段段冰冷的歷史。 「这本书上说,武侯君发不出军饷了,便私铸钱币发给底层的士兵……百姓手中的钱就不值钱了,相当于所有百姓都要更辛苦的干活,帮武侯君供养他的军队……」 「钱越造越多,原本十文一斤的粮食,涨到三十文,四十文,柴米油盐皆如此……百姓只得拼命干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养不活老幼,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狄寺丞送来的书每一本都夹了书籤,书籤那页多半讲了有关私铸钱币的歷史。 从百姓疾苦、到社稷动盪,再到战火四起,百姓颠沛流离,死伤无数…… 一本本看完,狄先裕心里忽然有一股被堵住的、酸酸涩涩的感觉。 世界上有他这样高喊着且战且退的咸鱼,害怕风险、畏惧困难、生怕被风波席捲到一点。 也有人站在黑暗的最前方,发着光。 *** 「爹爹,你怎么了?」 被抱着的小昭昭,扭着小身体仰头看爹爹,小胳膊努力回抱住好像变得灰扑扑的爹爹。 小手拍拍他的背,稚嫩的小嗓音特别有办法的安慰:「爹爹不是常说,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所以每天都要高高兴兴吗?」 忽然被当小孩一样拍背、摸头的狄先裕:??? 「胆子肥了,敢摸爹爹的头?」狄先裕伸手捏捏小孩的脸,乐天派的他被小孩这么一闹,瞬间想开了,脸上又重新染上乐呵呵的笑容。 反正他就是一条咸鱼,能力在这儿了,再怎么扑腾,也翻不起大浪来,顶多变成一条猝死的咸鱼。 但他也有可以做的事! 狄先裕偷偷打开自己的小金库,悄咪咪清点了一遍。 他不禁点点头,很不错,鼓鼓的! 一直跟在爹爹旁边的小昭昭,探头进来,美滋滋道:「爹爹你有好多钱呀,祖父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你是不是又背着你爹我干坏事了?」狄先裕用怀疑的眼神瞅小昭昭。 「没有呀!」狄昭昭小脸单纯,还特别理直气壮地用「我只是跟祖父说」开头,把上次的事告诉爹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在小孩眼里,他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藏着,就像是他用钱就找爹爹和娘亲一样。 「你就会坑爹!」狄先裕把小孩压在怀里,使劲儿揉他的冬天养得有点肉的小脸,揉搓! 「唔唔唔~扥得(爹爹)呜——」 狄昭昭像个小乌龟一样使劲儿挣扎,可根本抵不过狄先裕成人的绝对力量,被欺负得惨兮兮的,小脸红扑扑,头髮也乱了。 他有点委屈的控诉:「爹爹坏!」 看着狄昭昭气鼓鼓的小可怜模样,狄先裕乐呵了,他还故意对小昭昭说:「我就坏!」 说完,还难得斗志昂扬的抱起小昭昭,准备干活! 小屁孩坑爹这么多次,也该被他压榨压榨了。 *** 「爹爹,你不是说带我玩游戏吗?咱们玩什么呀?」很快就被哄好的小昭昭,正兴奋的在爹爹怀里扭。 狄先裕十分霸气的忽悠:「咱们干票大的,你不是说『不懂受力分析,也敢砍人吗?』咱们就让这事变成现实!」 他想过了,虽然他没啥本事,但他有昭哥儿啊! 他那让人操心的爹啊,他也只能压榨压榨昭哥儿送点支援了。 等顾筠年前最后一次见完了管事,把铺子等私产都安排好,回到小院的时候。 就看到才刚刚听管事们说的,在外面被传得有些神,似乎掌握了厉害武功秘籍的父子俩,正在撒欢玩水枪,甚至还幼稚的调了有颜色的水?? 顾筠:「……」 「娘~你快来看呀!!」狄昭昭小老虎一般跑得飞快,小嗓音喊得兴奋极了。 见小孩献宝般递过来一个小册子,如此欢喜,如此兴奋。 顾筠还真突然有点期待,难不成夫君真的研究出什么厉害东西?还能被旁人称作秘籍? 她打开一看,笑容一僵。 《火柴小人对打喷水秘籍》 狄昭昭小脸矜持,又眼睛亮晶晶的写满求夸夸的表情问:「是不是超厉害?」 第42章 《砍人分析》 这小册子一翻开, 除了稀稀疏疏的字,满眼都是火柴人。 举着火柴小棍,就像是有多动症的火柴人。 火柴人出剑.jpg 火柴人探步.jpg 火柴人跳起来噼.jpg 火柴人蹲地上偷偷刺.jpg 更好笑的是, 伴随着这些动作,有许多长短不一、高低不同、弧度千奇百怪的红色水流,在火柴人四周飞射。 这样一来,原本还勉强能称得上《小儿招式图解》的内容,瞬间变成了《小儿呲水大战》 尤其是配上狄先裕和狄昭昭两人手持水枪,哇哇兴奋乱喷的实况。 顾筠:「……」 她真不知,外头传言到底是怎么传的? 其实这次,还真不能全怪传言不靠谱。 这次是实打实从根子上就出了问题。 首先, 小昭昭喊话的这个句式「不懂xx, 也敢xx?」本身就很具有迷惑性。 再者,具体案子细节和过程,也不能往外说。偏偏在传这句话的时候, 每个人的表情之复杂, 都宛如看到了鸡生鹅蛋。 实在是引人遐想! 虽然不知道受力分析是什么玩意, 但就是不知道,不明白, 才给了各行各业的人自我想像,发挥填补的空间。 不懂打算盘, 也敢盘帐? 不懂刀工, 也敢做酒楼大厨? 不懂霸王绞, 也敢说自己玩霍家戟? …… 诸如此类的联想很多,而在大多数领域, 前者必定是后者的必备技能、或是绝招。 那砍人的必备技能、或者绝招是……? 事情就这么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就和许多根本找不到源头的流言一样, 传着传着, 已经不知道「不会受力分析,还敢砍人?」这话是谁说的了。 但「受力分析」这个武林秘籍,还是有人知道出处的,狄家二郎狄先裕! 赌坊、青楼等地的打手私底下碰面就聊,「听说没?江湖上传闻,不会受力分析,砍人都不好意思砍。谁知道这是个啥玩意?」 镖局、武学等以武艺本事谋生的地方,也根本忍不住好奇心。 「这是个什么招数?关窍如何?可有秘籍传出?」 落草为寇,打家劫舍为生的山间匪徒,又纳闷又心痒。不会那个什么分析,怎么就不敢砍人了? 江湖上也开始有了狄先裕的传说…… 而传说中的武林秘籍,如今就正在顾筠手里。 顾筠实在是难以相信,手底下精明干练、稳重踏实的管事和掌柜,会把这叫做武林秘籍? 并且对她说,「给咱们铺子押运货物的洪镖师,听说这秘籍是东家您家的,还特意求上门来,说愿意花重金购入,或者重谈咱们货物的押运钱也行。」 这年头,火柴小人呲水图=武功秘籍? 若是她手底下铺子卖的东西,能有类似的传言就好了,顾筠忍不住想,她似乎都听到了算盘玉珠碰撞发出的美妙声音。 「娘!」 狄昭昭觉得娘表情这么复杂,可能是没看懂,于是垫脚指着小册子,絮絮叨叨地说:「娘你看这个,这个是重力,扯着血往下掉……」 小眉毛飞扬,高兴地叭叭说了好一会儿,小昭昭才特别有信心地说:「等我和爹爹把这个写完,以后就没有坏人敢在外面砍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看着小昭昭乌亮又期待的眼睛,顾筠尝试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又努力夸道:「……嗯,昭哥儿画得真好,生动热闹又传神,厉害得很。」 狄昭昭小尾巴都翘起来,嘿嘿,他就说这个超厉害的,娘也这么觉得! 心满意足地把小册子拿回来,小孩又期盼地看顾筠问:「娘也觉得厉害,要不要加入我们?」 娘这么厉害,连管牙的神仙都怕娘,肯定能解决他和爹爹遇到的问题,小孩信心满满地去看娘! 其实只擅长管家、盘帐、经营手中产业,根本没有听懂小孩刚刚那一通分析的顾筠:「……」 这间邋遢的屋子,她不扭头立马退出去,就很不错了,还加入? 顾筠干笑着说:「娘就不玩了,娘还点事要忙。」晚上再跟某人算帐。 狄昭昭很是吃惊的看向娘,「娘,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玩吗?」他小语气特别用力,「超好玩的!」 被娘亲坚定拒绝之后,狄昭昭很是遗憾地抱着顾筠的手,仰着头说:「娘,你也不要太忙啊。」 顾筠正欣慰呢,就听小孩继续道:「这一点娘你就要多跟爹爹学一学了,每天都很忙的话,那就没有时间高兴的玩了。」 狄先裕闻言,整个人都容光焕发,挺胸抬头的站在那里,那「听见没?」的得意劲儿,那炫耀看过来的表情,看得顾筠手痒。 如果不是怕夫君被打,顾筠此刻真的想,把手里这本所谓的「武林秘籍」,拿出去给大家看看。 *** 而狄先裕此时还不知道,外面因为小昭昭一句「不懂受力分析,也敢砍人?」已经有了他用脚指头都不敢想的震撼传闻。 他正兴致勃勃地招唿人、拿草木灰、皂角、面粉等东西,搓洗特意採买来的猪膀胱。 还得意的跟身边的小孩说:「我就说医馆会有吧?」 狄昭昭满脸惊讶:「居然真的有!」 狄先裕美滋滋的从书房找出一本养生的书递给他:「你翻翻看,就最后几页,有说如果人得了痔疮,会用猪膀胱塞到屁股里,把猪膀胱唿唿吹大……」 咸鱼背那些枯燥的文章背不出,但这种劲爆新奇的东西,真的看一眼就来神,看了就忘不掉,记性顶哌哌! 狄昭昭听得小嘴「窝」起,等接过书翻到最后看到这个内容,眼睛也瞪圆,眉毛往上飞,小脸呈现惊恐状:「痔疮这个病好可怕!」 「是吧。」 小昭昭看着被人吹得有脑袋大的猪膀胱,忍不住害怕的退后两步。 稚嫩的小嗓音害怕地喊爹爹,小手攥他的袖口问:「爹爹,什么人会得痔疮这种病啊?」 狄先裕说:「爱一直坐着不动的人。」他十分淡定,「……嗯,还有爱吃辛辣食物的人。」 狄昭昭被吓坏了,小嘴一瘪,连忙撒开腿往娘亲的书房跑,哒哒哒的足音又急又重,慌慌忙忙地喊:「娘——」 石破天惊的一声娘,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喊得愣住了。 顾筠正庆幸呢,幸亏她没参合。 听说那不靠谱的,竟然已经开始带小孩玩猪膀胱了! 那可是猪膀胱! 想想她就浑身不自在,并暗暗决定,把某人赶去书房睡几天。 什么时候猪膀胱全部离府,再过三天,狄先裕才可以上她的床。要知道她的床褥,都是洗净后,还细细熏烫过的。 「宁心静气,宁心静气……」顾筠努力不去想那些,还给自己点了一盏春花香盏,看裊裊香气在屋里缓缓扩散。 狄昭昭又慌又急,哒哒哒跑进来,带着隐隐一点哭腔喊:「娘——你快起来啊。爹爹说坐久了会得病,要把猪膀胱塞到屁股里才能治好啊啊啊!!!」 「哐当。」 纤细的手指一抖,漂亮精緻的花鼎模样的香盏,掉在了地上,替主人发出最后的悲鸣。 「狄先裕!!!」顾筠咬牙喊,提起裙摆就大步往外走。 「娘子——你听我解释啊啊!」 「站住!」 「我说的都是真的!!猪膀胱真的有这个作用!」 「你还敢说?!」平日如空谷幽兰般的顾筠都被气红了脸,声音提高,指挥下人,「你们几个给我把他拦住。」 「啊啊啊走开走开,不许拦我,不许拉我胳膊啊!」 狄昭昭缩缩小脖子,整个人躲在门边,手扒拉着门框,小心探出一个小脑袋往外看。 乌亮乌亮的小眼神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崇拜的看向顾筠,「娘真厉害啊~」 又一想,忍不住肯定地点点小脑袋:「多跑跑就不会得可怕的病了。」 *** 狄昭昭这样的小孩子,见到小姑娘还会和人争漂亮花布条,当然不知道爹爹许下了什么,说了多少讨饶的话,才哄好了难得娇怒的媳妇。 小孩见娘也没坐着了,便放下小心脏中慌慌的担忧,又兴致勃勃地去鼓捣血水。 往水里加颜料、再加少许面粉,把水调制成和血差不多的黏煳度。 狄昭昭还好奇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微微黏煳的面粉水里戳了戳:「血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胖胖的金大厨拍胸脯道:「那肯定,咱小厨房杀了多少鸡和猪?没错的,就跟这个差不多!」 狄昭昭抿着小嘴,点点头道:「那开始往猪膀胱里灌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很快,一个个被「血」灌得圆鼓鼓的猪膀胱,就像是蹴鞠的球一样。 挨个被摆好,成一排,放在铺好的大块白布上。 这是狄昭昭提出「人被砍了血会往外飙是为什么?咱们的玩具水枪怎么感觉有点不太一样?」等一系列问题之后,结合爹爹头上「咻」地冒出的【血压】等新鲜词,想出来的办法。 狄昭昭使劲儿比划说:「有没有办法,让血鼓鼓的,相互挤压,一有小口子,就咻咻的自己喷出来?」 父子俩嘀嘀咕咕说了许多,从水囊、到纸做水包,其实狄先裕第一个想到的是气球来着,可惜没有。 但还是让爱玩、且总是想方设法玩的父子俩,想出了猪膀胱这个方法。 只单单从这个「血的喷溅」实验来说,猪膀胱和气球的作用,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了。 狄昭昭还是第一次这么玩,有点捨不得:「水枪可以一直玩,这个只能用一次。」 小昭昭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自己亲自来玩!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狄昭昭立马扬起笑脸,站在排排摆好的猪膀胱前面,兴沖沖地宣布: 「就这么决定啦!咱们赶紧开始吧!」 磨刀霍霍向膀胱。 「哗——」 「刺啦——」 「砰!」 「噗——」 红色的水在压力下,在不同的攻击下,纷纷破口外涌,飞溅而出。 在一大块白布上,留下了十分典型的喷溅血痕! 狄昭昭兴奋的哇哇直叫,绕着大白布跑来跑去,觉得好像脑子里都哗哗一下浮现出好多好多灵感。 蹲着看、斜着看、站着看、趴着看…… 狄昭昭边看边写,还修修改改。 兴奋得小脸都红扑扑的,边写边兴奋的嘀咕:「爹爹真的太厉害了,连血压这种东西都知道!!!」 「居然跟爹爹想的一模一样!」 他都不知道血在身体里,会被压着呢! *** 狄先裕跑出去好大一圈,哄好人后,又和媳妇在外头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慢悠悠回来。 回来就发现世界变了。 原本才七八页的小册子,哗哗一下勐增到二十多页。 刚刚还白白净净的昭哥儿,现在变成了一个小花猫??不只是脸变成小花猫,这完全是全身大变样,从可爱布偶猫,变成潦草野生斑点小花猫。 「你刚刚干什么了?」狄先裕不可思议的问小孩。 小昭昭心虚,莫非他写得有问题?还是爹爹发现他一个人把猪膀胱都玩完了,没给他留? 「就是咱们商量好的那些啊……」狄昭昭小声。 狄先裕:? 实验是咱们商量好的,但是这一大摊结果可不是我跟你商量好的! 狄先裕认真看了,觉得心都哗哗漏风,老天肯定是少给他安排了一个脑子吧? 虽然他不知道上辈子公安的血迹学教材是啥样的。是像词典一样的大部头呢?还是语文书一样的厚度呢? 但他觉得,手上这份二十几页的小册子,绝对算是血迹学入门了,因为和电视剧里演得都对得上啊! 指不定不仅仅是入门,还更牛! 想想都知道,为什么刑侦剧这样演?当然是因为血迹学厉害,才这样演啊! 就以他苦逼的程式设计师经歷来说,人家电视剧里的程式设计师和黑客,端个电脑哐哐一顿敲,一行行代码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看着不知道多唬人! 而实际上呢?大多程式设计师的日常是:半天憋不出几行代码,每天用得最多的是ctrl+c,ctrl+v。 类比一下,咸鱼很难不怀疑,电视剧里那种分析血迹的水平,可能已经是行业内中高端水平了。 再低头,看这份连他都看得懂的小册子。 狄先裕忽然为这个时代的兇犯,提前捏一把冷汗。 他家崽,这真的是以一己之力,强行拔高犯罪难度啊! 不讲道理的那种。 狄昭昭见爹爹好像没有生气他一个人把猪膀胱玩完了,心虚稍微散了一点点。 爹爹厉害又聪明,所以少用几个猪膀胱也没关系的。 他虽然也有一点点厉害,但是比爹爹就差远了,所以要多用几个猪膀胱来试验,书上都说了,勤能补拙嘛。 嗯,没错! 就是这样! 狄昭昭自顾自地点点头,又美滋滋地抬头,准备跟爹爹说他给这本受力分析起的新名字。 但小孩还没来得及说,就先听到了娘亲的声音:「狄昭昭!!你怎么又把衣服弄得这么脏?」 清冽的声音还带着点警惕的严肃:「这衣服你要是不要就算了,可别又哭着非要洗干净。」 狄昭昭美滋滋的表情一僵。 咸鱼才从「我崽真要以一己之力吓怕天下兇徒」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见小孩满脸不敢相信,泪眼汪汪。 狄先裕瞬间紧张:「怎么了?」 狄昭昭眼里含着一泡眼泪,小手委屈巴巴的抓着心爱的火红小披风:「我的小披风脏了哇~」 狄先裕:「……」 他对小孩的悲伤点,偶尔也是有点理解不了的,「再给你做一件新的就好了。」 听到爹爹这么说,狄昭昭再也忍不住,头一仰,哇得一声哭出来:「呜呜啊我不要新的,我就要这一件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只有这一件是陪他去过大理寺,陪他一起抓过坏人的小披风。 要是做新的,它就死掉了。 小孩难过极了:「呜呜呜娘真的洗不干净吗,我就想要这一件。」 顾筠扶额,成婚后的日子,不仅和她成婚前想得完全不一样,没有一点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还总点缀着这种鲜活得有点过分的东西。 日常想揍小孩,但又捨不得。 她命人把小院里收拾了,又给狄先裕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小孩抱进屋子里。 她披着大氅往前走,低声吩咐道:「多加两个火盆,再打三盆热水来。」 「是。」 小火炉一样热乎的狄昭昭,在外边玩也不觉得冷,反而是热乎起来,有点冒汗。 顾筠显然很有对付小孩的一套办法。 泪眼汪汪的狄昭昭,眼前朦胧着,就被人举着小胳膊,被动脱下了披风和湿了的外套。 摸到里衣的袖口都玩湿了之后,小孩的衣服又懵懵地被脱掉一层。 「爹。」泪眼朦胧的小昭昭求助,又软乎乎的喊:「娘~呜呜嗝娘~」 只感觉到小脑袋被揉揉。 等换好了干爽暖和的衣服,又用温热的水擦了脸,感觉很舒服的狄昭昭就已经不哭了,只有点呜咽地打哭嗝。 顾筠让人搬来小盆和凳子:「你试试自己洗不洗得干净?」 还没洗过衣服的狄昭昭,好奇的朝盆里探脑袋,问:「要怎么洗啊?」 接受到娘子眼神的咸鱼立马上前,教小孩搓起来。 狄昭昭起初还是有点干劲的,一会儿加点皂角、一会儿加点香香的皂粉,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小手来回用力搓啊搓,搓啊搓…… 尽管调的颜料也是红的,但一种是暗红暗红的,一种是很鲜亮的红,脏的地方真一点也不好看。 顾筠这个方法显然是很有用的。 上次被告知洗不干净后,还可怜兮兮地哭着怎么都不信,非要原来那件的小昭昭。这次亲手搓过之后不哭也不闹了。 小孩还一边搓一边念叨:「为什么搓不干净啊?我的手都酸了……」小孩苦着脸,「脏东西一下就染上去,为什么不可以一下就冲下来呢?」 小孩可怜巴巴地去看爹爹。 狄先裕望天,他这次插手了,以后每次再遇到这种事,媳妇肯定都丢给他来哄。 崽,洗个衣服而已,总不能比研究数学物理还难吧?沖鸭! 狄先裕给儿子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 狄昭昭气唿唿的扭头。 又屁颠屁颠地跑到顾筠跟前,摇着她的手撒娇:「娘你别生我气嘛,我还小啊,娘亲你最好了,帮帮昭哥儿好不好,娘亲、娘亲~」 小孩最后还拿小脑袋往娘亲怀里蹭。 顾筠:「……」 顾筠也抵不住。 和小孩约法三章,日后喜欢的衣服不要弄太脏,洗不出来也不可以非要哭闹着要之后,顾筠摊开一张画纸。 研墨,调金黄色的颜料。 然后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了小披风背面的模样。 又让人把小披风拧干,拎起来,记住了所有脏了的地方。 顾筠握着画笔、垂眸作画的模样,比打算盘的时候更静,有种修竹般的静逸美。 落在画纸上,金色的神凤翅膀在披风上展翼翱翔,乘风而上。 狄昭昭:「哇——好看!」 狄先裕:「哇——好看!」 顾筠:「……」 她这手画,在姐妹中算是最差的,若放到京城当年待字闺中的姑娘里比,更是不能看。 也就是成婚后这几年,被夸得多了,她才慢慢放开,平日里会画上一些。 小昭昭在左边努力够着小身体,拉长了小脑袋看,狄先裕在右边,也是硬要挤到一起凑热闹,杵着脑袋兴致勃勃的看。 「娘画的翅膀好漂亮。」 「没错!到时候风一吹,岂不是就跟真的展翅一样?」 顾筠被挤挤挨挨的夹在中间,有点无奈,还有点嫌弃,心说两个傢伙根本一点不懂画。 嘴角却是微翘。 等披风干了,绣娘很快按照顾筠画的图,在洗不干净的痕迹上,绣了神凤翅膀。 火红色的小披风上,加了金灿灿的神凤羽翼,变得更合小孩胃口了。 甚至顾筠还大方地往里头加了亮闪闪的金线作为绣线,特别是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好看得不得了! 新披风做好的这天,好几日忙碌未归的狄寺丞也回家了。 狄昭昭雄赳赳气昂昂:「沖啊!!!」小嗓音中气十足的喊着,小拳头高举,披着新披风的小孩,朝着正院跑得飞快。 「昭哥儿你慢点!!」狄先裕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就一个新披风,至于跑了一天都不带歇的吗? 狄寺丞揉揉眉心,今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拼杀和血战,直接打乱了他原本的安排。他至今还不知是对方被逼急了,还是有第三股势力要逼他明牌。 见狄昭昭,眉心才微微舒展。 狄昭昭抱着新出炉的小册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热情的喊:「祖父,我和爹爹给你准备了超厉害的礼物!」 狄寺丞露出一丝笑意,配合地问:「是什么呢?」 狄昭昭宝贝地从怀里掏出小册子,站在爹爹旁边的小孩特别自信地挺起胸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就是它!」小孩声音都更激动了,「我给它取名叫《砍人分析》」 「噗……额咳咳,你什么时候给取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狄先裕都要被这个名字给呛死了,也不能这么粗暴直接吧? 狄昭昭有点气哼哼的别开小脑袋说:「爹爹你太不会取名了,什么《武血秘法》一点也不霸气、也不好听,人家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狄先裕:「我那就是随口一说!开玩笑你懂不懂?」 狄寺丞:「……」 这父子俩搁在一起,就是俩活宝。 他默默忘掉两个辣耳朵的名字,低头翻看起了内容。 这一看,有些惊喜。 不得不说,相比指印和足迹来说,这份血迹的经验和总结,理解掌握的门槛就低多了。 能记下前面几页的特徵,便可应付一般情况,若能把后面受力分析图再看懂了,便可一通百通! 翌日。 大朝会。 谁人不知,昨日发生了一起震惊朝野的大血战? 却怎么也没料到,今日有人直接把天都给捅破了。 物证、人证、线索、帐本、钱币……连同那本被誊写过的「砍人分析」,都一同出现在朝堂之上。 第43章 大朝会 宫殿巍峨, 朝臣分立。 每月三次的大朝会,文武百官齐聚。 数十米长的宫殿,安静得犹如空气凝为实质, 留下的只有庄重与寂静。 私铸钱币! 竟然有人胆敢私铸钱币!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即使只是参与其中,依律也会牵连三族、五族。 「先有淮南王之子齐滇之死,乃被人以石怒击后脑而亡。再有廖家名下赌坊被洗劫一空,人畜无存,疑似被人清证灭口,当日兵马司巡尉亦编造胡言,疑点重重……」 证据不断送上, 列成一条, 犹如蚂蚁搬家,狄寺丞一抬笏板道:「从最初发现廖豪与淮南王之子发生冲突之时,手持私造钱币, 到隐藏在暗中不为人知的隐情, 大理寺上下皆不敢轻忽。」 原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朝廷百官, 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视线止不住地往狄松实身上落, 还有那一连串的物证。 端坐在上首的景泰帝面沉如水,表情似无太多波澜, 可眼眸冷如寒潭, 泛着怒极后的冰冷沉静。 齐滇不过是个草包。 当年被淮南王送来京城做质后, 便成日挥金如土、欺男霸女,完全是个贪图酒色、放纵自流的纨绔。 他死了。 尽管事情不小, 引起许多人关注, 但把这事放在心上的人不多。 甚至关注度, 还没狄寺丞三个时辰不到就抓住贼人高。 而如今,朝中不管哪一方势力,都没法再忽视齐滇这个名声狼藉的庶子。 即使是淮南王一脉的,也都忍不住在心底咒骂。 怎会有如此愚不可及,蠢笨如猪之人?! 而朝中大多清正之士,便觉得齐滇这行为有些愚蠢得清新脱俗,甚至愚蠢得有些直白可爱了。 莫非是齐滇对淮南王放逐他来做质不满,故而早已心生仇怨,站队到他们这边了? 「拿我爹私铸的钱币放高利贷.jpg」 「让我来皇城做质?看我反捅你一刀.jpg」 狄寺丞虽说的是齐滇,但句句不离「淮南王之子」的描述,没明说,但傻子也明白是在暗指背后的淮南王。 总不能是齐滇这个纨绔,因为手头紧,所以私铸钱币来逛青楼、买好酒,放印子钱吧? 不至于有人真蠢到这种地步!猪都不至于,因为怕死。 若是齐滇泉下有知,得知朝中众人是如此想他,他定要掀开棺材板,竭力发出怒吼:「胡说!」 他怎么可能会想反捅他爹两刀?他又不傻,不过是手头紧,又偶然间知晓他爹有钱了,他便偷偷弄来些用。 又怕被追查到,便想着放些印子钱出去,他就可以在众多人中浑水摸鱼,不起眼不说,还能再顺带挣点息钱。 若此时众人能听到此悲愤哀鸣,怕是要条件反射地一拍棺材盖,把人死死地关回去,再顺便拍拍手上的沾染到的东西,一脸嫌弃。 「这指印好似比从前看过的,都清晰干净些?」景泰帝面前是一个物证盒,宫人揭开木盒盖,露出内里的略显旧的铜钱,旁边还放了张盖好的红指印。 一眼看去,清晰明了,能直接认准了这就是一个人的指印。 景泰帝从前也关注过不少案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清晰的指印,不免多问一句。 朝堂博弈,作假诬衊、真真假假中捎带政敌,也并不少见。这指印有异于平日,总归不同。 狄寺丞道:「此乃大理寺近日显指印的新法子,与碳粉法、烟墨法相比更不易损指印,显露出的指印也更干净清晰,名为磁粉法。」 相比要用小刷子刷,并且刷上去就会显脏的炭粉和特调烟墨,磁粉就干净清晰多了,尤其是纹路间空隙,和指印周边,都能直接吸上来,残留极少。 景泰帝瞭然,暂时将这个新法记在心中,又继续往后看狄寺丞呈送的物证。 并在脑海中,与狄寺丞方才所言,一一对应。 有施律签字画押的供词、有齐滇放印子钱的相关票据,有游园会上许多官员家眷的证词…… 而后,景泰帝又看到了,薄如蝉翼、透如琉璃的「油纸片」上,盖着的许多指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景泰帝:? 这样轻薄、透亮的片状工艺,对一位帝王来说并不罕见,也不能让他吃惊。偶尔想吃,即使是猪肉铺,御厨也都能捶打成这样的薄片。有时需要用,总有技艺精湛的工匠能做出来。 但为何指印不盖在纸上,要盖在这种看着似乎一吹就碎的轻薄纸片上? 却在定眼一看后,发现这些指印并非人盖的。 只见薄透的纸片角落,贴着方正小纸条,上书——酉时三刻,取自赌坊破损存银封门,指印人:___ 那下划线上,明显是后填上去的,是另一人的字迹。一旁还有取指印差役的签名,每个环节都有时间和留证,显然已经有了一套制度。 也有的薄透纸片上的指印,没填写对应的人名,不过取的地点,都是不宜搬动的墙壁、窗、木桌等。 景泰帝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些都是从各个现场取回来的指印?」 他记得从前,大理寺送上来的案子,若是有留存的现场指印,必定模煳。 据他所知,那是通过烟墨法留下的指印。具体细微操作他未曾去细究过,只知大体上可以理解为用墨一涂,再印到纸上。 自然模煳。 「这也是大理寺更新的取证法子?为何不曾上报?」景泰帝又问,目光探究。 狄寺丞道:「新得的法子,还未来得及上报朝廷,便遇上了私铸铜钱一事,忙中搁置了。」 「此为炮制后拉长拉薄的鱼皮,薄涂上生胶,便可从各处粘粘指印,名为透明胶皮。」狄寺丞知道在重案用新法让人生疑,简单解释了两句。毕竟越是重要、大多数人越是谨慎,越容易依循旧例,而不是冒险用新东西,这是人性。 但无奈狄先裕提出的办法,太过好用,尝试过后,就再也无法忍耐原来烟墨法留存的指印了。 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耗时耗力且难得。想要薄如蝉翼的通透效果、且有韧劲儿,炮制鱼皮的过程比硝制兽皮都更复杂。反倒是胶好解决,许多偏清的鳔胶,只要涂得足够薄,便如透明,无碍视线。 景泰帝不需细想,都觉得这两种新法极具巧思,技法上不难实现,但能提出此法的人,思维当真奇巧灵动。 一如新政法的提出,或如活字印刷此等妙想。事后看似简单,甚至人人都能挑拣毛病,但事前,百年甚至千年,就是无一人有此巧思。 实乃大才! 出了名的重实干,爱能才的景泰帝,直接被撩起了好奇心,骨子里都隐隐叫嚣起来。 若非今日事重,他定要拍案叫好,当场寻来人看看到底是哪名官吏? 难怪大理寺这一年捷报连连,破获案件数远胜往年。 景泰帝颇有种「天下英才尽入囊中」的豪情,再去看私铸铜钱案证据的时候,眉宇凝锋都消散了些。 …… 朝廷百官都知道皇上在看证据,看能送不知多少人上黄泉路的证据,看狄寺丞状告私铸铜钱案的证据。 但听到君臣俩人这些夹杂在询问证据中的对话,疑惑不已。 更是想不通,这些证据难道不该让人震怒吗?为什么他们感觉景泰帝沉怒稍退? 「磁粉法」和「透明胶皮」又是什么? 正当众人心生疑惑时,一本摺子忽然被重重地砸了下来,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又闷又重,直直落在兵马司指挥使面前。 景泰帝眉峰凝肃,盯着他:「暴指挥使,你不解释解释?」 本朝兵马司独立于兵部,负责京城治安,统领京城驻兵,实打实的天子近卫。 兵马司中有淮南王的人,犹如镰刀藏于床侧,怎能让景泰帝不怒? 兵马司指挥使暴凭江本就沉着脸,昨日那场死伤数人的血战,发生的那一刻,就是在狠狠打他们兵马司的脸。 他黑沉着脸,拾起一看,上面有大理寺查到兵马司巡尉编造谎言、庇护匪徒的证据,条条带着血字的描述触目惊心。 不料暴凭江看完,直接转头过来,看狄寺丞道:「一无口供,二无人证,狄寺丞为何断定我兵马司巡尉是编造谎言?他难道不能恰好巡街至此?」 狄寺丞看着暴凭江,目光锐利明亮,直逼道:「大理寺差役寻遍京城,始终未见赌坊打手被砍杀的尸身。昨日那场血战后,一方人马也迅速消失无踪,暴指挥难道没考虑过城门处也出现了问题?」 朝堂瞬间一静。 再看暴凭江的表情……连京城城门这般重要的关卡,都被人渗入,兵马司若真到此地步,怕是危矣,皇上得知这种事,如何能不震怒? 「空口无凭。」暴凭江不管心里如何下狠心要整顿兵马司,但面上、气势上绝不输一步,「你们大理寺查案,难道都是这样无凭无据胡说的吗?」 狄寺丞不理会他,毕竟谁也不会当众承认自己管辖之内,出了如此隐患。 他看向景泰帝:「皇上明鑑,臣所言绝非空口无凭,赌坊内留有的血迹,与那名巡尉口供完全对不上。」他顿了顿,「其中依据,皇上可查看那本蓝封小册。」 蓝封小册,就是被狄寺丞誊写过一遍,并将封皮《砍人分析》改写为正经《血迹受力分析》的小册子。 狄寺丞补充:「若皇上觉得有疑,可分与工部、兵部诸位大人,以及朝中武将一观,便可知真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朝中武将:??? 这种高端局,竟然还有他们的份? 总不能是传言中的砍人武功秘籍吧? 第44章 狄先裕何许人? 起初, 景泰帝对狄松实的补充暗示,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自幼饱读诗书,涉猎甚广, 既可以与勐将谋士谈论兵法,也能与朝中肱骨通辩水利,连大理寺查案取指印这般小道也略知一二。 平生还从未遇到过,让他哑口无言,只能求助朝臣之事。 洞察人心,通晓诸法,纵未知其根源,也当明辨诸人之才具。这是他作为一国之君, 选才用人之要术。 直到……景泰帝翻开了那本蓝封小册子。 暄腾热闹又欢快的气息扑面而来:唿唿哈嘿, 动次打次,看招看招,老孙来也…… 火柴人举着火柴棍, 在蹦跶、在扭腰、在跳舞、在呲水, 在尽情展现火柴人的疯狂! 这就是狄寺丞作为一个纯文官的局限性了。 火柴人本就没有人体结构限制, 在小昭昭手里就天马行空、胡乱瞎出招,小孩想怎么打, 就怎么打! 狄松实誊写过一遍,本意是写得工整些, 看起来严肃正经些, 不那么像小儿玩闹之作。 文字可以重塑, 可以修饰,但作为整本小册子不可或缺的火柴人, 根本没法大改, 甚至小改都不行, 严密的理科逻辑就是如此,牵一髮则动全身。 唯有稚嫩的笔触,变成了拥有绘画技法的详实笔触。 在狄寺丞的严谨认真的努力下,被文科生修饰过的小儿武打片,变得更让懂武的人……犹如当头一闷棍,震撼难言。 在这个惯以字识人的时代,景泰帝已经从这本小册子里,读出了那位大才,依稀有些跳脱、活泼,且难以言喻的不羁灵魂。 「……诸位大人一同看看。」景泰帝语气艰难。 *** 蓝封小册。 《砍人分析》 哦不,已经被暂时更名为《血迹受力分析》的小册子,在朝堂上传阅。 从前排开始。 每一个翻开蓝封小册子的人,表情都会如出一辙的从(=.=)变成(0_0) 无论面色沉重、还是老神在在,都无法表情平静的面对手里的这本「小人呲血图解」 没了狄昭昭和狄先裕的现场呲水演示,加上狄寺丞在封皮上写了血迹受力分析,朝堂上诸官员再没误会,只想着这是血。 被迎头一棒后,每个人的反应就各不相同了。 他们横看,竖看、左看、右看…… 「无稽之谈!」有未见过血的古板士大夫皱眉呵斥,「朝堂大事,怎可如此胡闹,犹如儿戏?」 也有人瞧了异彩连连,不断抚须。 还有人盯着看了一会儿,眉头越来越紧,拧成一股,沉思不语。 看得后排还未轮到的官员,心惊又纳闷,止不住的好奇,那本蓝封小册子到底写了什么,竟让众多同僚露出大相庭径的复杂表情? 随着蓝封小册子的传阅,朝堂上的惊疑之声越来越大,赫然分为贊同、反对、中立三大派。 这本小册子简单好学,其实指的是总结出来的理论好应用,顺着去理解好看懂,是人都能看出喷溅血迹、挥洒血迹、滴落血迹的不同,不需要什么天赋,勤奋好学即可。 但这理论,显然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接受的,尤其是在许多纯文科生眼里,这和有只鸡能带人飞上天一样纯属妄论,飞机已远超认知。 「狄寺丞,」廖家在朝中行走之人率先站出来,矛头直指狄松实,「廖家赌坊遭遇歹人洗劫,坊中杂役家僕尸骨无存,存银亦无踪迹,本就损失惨重。即使我廖家儿郎与淮南王之子发生冲突有嫌疑,但已查明不是他杀,你不肯放人也就罢了,何苦设计种种,谋陷我廖家?」 廖家此时犹如困兽,谁也不敢拿命去赌可能的恩赎,已经顾不上忠义、立场、江山社稷,只想保命。 而疯狂躲避追查,清扫痕迹,搏倒死咬不松口的狄寺丞,是将廖家彻底从这场风波中摘除出来的希望,也是廖家阖家上下的选择。 暴凭江也站出来:「私铸钱币事关重大,狄寺丞还是莫要轻忽玩笑得好,若有疏漏,岂不是令忠良蒙冤受屈,更令有志之士寒心彻骨?」 这便是在暗指独自一人勇于退敌,还受了腿伤的兵马司巡尉了。却又不明说,倘若那巡尉真有问题,他这番话也无任何差错。 …… 狄寺丞着绯色官服,只面色淡然地站在中间,挺如劲松,既不畏风雨,也不惧暗流涌动。仿佛他只需扎根在那里,坚定不移地做对的事,其余种种都不能动摇他分毫。 他似乎早就料到捅破天的阻力,也预料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拱了拱手道:「工部诸位大人,对此受力分析如何看?」他还点了点名,龚尚书、魏侍郎,齐老大人,井定。 他记得清楚,这些人都曾托人找他帮忙,希望让二郎帮他们再看看受力分析图。 龚尚书心里嘆了口气,什么叫多事之秋?还没从天罡破阵椎的事中缓过气来,工部这个不起眼的衙门,竟然又捲入私铸钱币此等大案中来。 他站出来,举着芴板道:「禀皇上,依臣所学,狄寺丞所言非虚,」他也老精老精的,不去掺和朝中暗流,只说是跟皇上禀报,「此受力分析,所蕴乃天地运转之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井定等几位上官说完,最后也站出来道:「臣方才粗略校验过,此册中有关血迹的受力分析,皆为正理。此理由狄先裕在工部提出,也曾助力工部寻到天罡破阵椎的问题所在。」 大家都好好的在讲道理,井定却不讲理的直接砸出一个事实来。 有过天罡破阵椎这个成功的战绩,谁再敢说这本蓝封小册是无稽之谈? 「竟有此事?」景泰帝凝眸问。 井定:「确有此事,只是事关紧要,工部担忧长时间使用再出问题,故而天罡破阵椎此次试用验证时间有些长。」 「工部原打算在试用无误后,一同向皇上写摺子禀报,并为狄先裕请功。」 工部表明态度后,武将们不乐意了。 杀人见血的事,你们工部在这里嘴一张一闭,就说定了? 也不问问他们这群武将同不同意? 「老夫此生在阵前斩敌无数,见血不知多少,也没发现有这些区别。那血,随人动,随杀招而动,千变万化,挥洒疆场,岂是几幅小儿图能概括的!」 一魁梧将士横眉冷目,正是从边关退下来的江骁骑。 「就是!亏得江湖中还传言不懂受力分析,不敢砍人,我当是什么秘籍。」与江骁骑相熟的武将嗤笑着附和。 倒是有几个善谋略,用脑子打仗的武将在心底「豁」了一声,提醒道:「江骁骑说话还是谨慎些。」 可莫要落下口舌,日后让人笑话他们武将都是莽夫,几十年的血都白见了,还没一个养在京城的娇贵公子哥懂杀人流血。 他们看这份蓝封小册子时,倒是觉得种种血迹,与这些年来所见血迹颇为对应。 武将内也分执两词,甚至还拿出自己战场砍人的战绩「想当年」「想当初」起来,硬是吵出了火气,越吵越凶了。 狄寺丞:「……」 他知道今天不会太顺利,因为大理寺手中没有实打实的、铁一般的证据,只有这些看似可疑的线索。 这么大的事,涉及多方势力人脉,触及多方利益,自然会引来博弈。 即使繁荣庞大如盛家,不也有一房不希望淮南王被皇上扳倒?那样他们那一房名下的偌大产业和隐晦交易的权柄,会遭到重创。 人心甚私,各有立场,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盐运通条,都能带来庞大的利益,何况庞大朝堂下正稳稳运行着的许多规则。 狄寺丞料到这些,却没料到武将里还有这般……嗯,杀人如砍猪般的真莽夫,竟不止一个。 他正打算站出来,却听一熟悉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啧啧,要我说,何必这么争……」 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彼此的武将,齐齐回头:「文官别来掺和这些见血的事!」才不和没见过血的文官磨嘴皮子,说不过,还干生气。 萧徽冷笑一声:「我是文官不错,但诸位是不是忘了我刀下的亡魂?」 萧徽这一声冷笑,陡然让朝中众人背嵴一凉,脑海中回忆起他这些年连斩数十贪官,怒烧滨州罂粟田,剿灭山匪强行征粮赈济灾民等一系列事情。 头顶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萧散骑这混不吝的傢伙,平日里连萧家遇到麻烦都笑着看热闹,今儿怎么掺和进来?听口气,还有为狄寺丞说话意思? 听他那口气,倒像是要现场砍几个人来看看的好。 旁人说自然是玩笑。 从萧徽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定是玩笑了! *** 狄府。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在为狄寺丞和狄昭昭搞出来的东西争吵,激烈辩论。 父子俩却一无所觉,很是神经大条地窝在暖和的房间,吃吃喝喝,高兴地谈论祖父的辉煌战绩。 狄昭昭披着他心爱的小披风,抱着水枪,在屋里哒哒哒的来回飞跑,小孩神采飞扬地说:「祖父今天去上朝,是不是很快就能抓到坏人,我们就能出门玩啦?」 「应该是!」狄先裕也信心十足,并快乐简单的认为,只要朝廷知道了私铸钱币一事,皇上一出兵,不怕区区一个钱都挣不到,只能自己私造铜钱的淮南王。 却没想过,人家打敌国、打邻国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更何况是要对兄弟出手,还是对有功绩的淮南王出手,若不掌握实证,岂不失了人心?臣子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史书又会如何记? 一个君王要是失去了民心,失去了臣子的信任,绝不仅仅是名声的问题,「失道寡助」一词,损了多少乱世英豪,折了多少不慎出昏招的明主?史书早就给出了答案。 狄昭昭却是信了。 小孩子成日吃喝玩乐,连史书都没开始读,哪里想得到这些,他欢唿一声:「好耶——我都好久没出门啦~」 有点憋坏了的小孩,眼睛亮亮地掰着指头数: 「咱们先去福满记吃现烤出的千烙梅花酥。」 「然后去吃羊肉,就爹爹上次带我去吃的那家,外面焦香焦香的,里面嫩得出汁,说不定还能碰到草原上的好吃牛羊呢!!」 「再去庄子上骑马、放风筝。」 …… 小孩兴奋地叭叭叭规划好一系列好玩的,见爹爹躺在躺椅上看话本,巴巴地凑过去,小身子趴在爹爹身上,小脸期待:「爹爹~你说好不好?」 狄先裕把捣乱的小孩镇压住,把话本翻了一页,才问:「你不是要念书、还要抓坏人吗?哪来这么多时间做这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不行吗?」狄昭昭有点小失落,这可是他规划了好久的。 如果小孩有猫耳朵,这会儿肯定是耷拉着的。 小孩不死心,爬到爹爹身上,把小脑袋伸到话本下面,寻根究底地问:「为什么呀?」 明明之前就可以的! 狄先裕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把话本从小孩脑袋上摘下来,直着手臂举高看,依稀听到为什么,随口说:「你再想想。」 小屁孩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干脆改名叫十万个为什么好了!狄先裕即使在看话本,不带脑子的回答儿子问题,也对小孩的「为什么」下意识十分警惕。 「唉~」 小孩坐起来,忧愁的托着下巴:「肯定是因为坏人太多、太坏了吧?」 狄昭昭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天冷不能出门了,而是家人担心他在外面遇到坏人。 坏人太可恶了。 竟然害他不能出门玩。 想明白了这一点,才蔫下去的小孩,一下子满血復活。 他啪的一下跳到地上,小脸兴奋,信心满满地脆声宣布:「爹爹!我想到办法了!」 狄先裕看完了最精彩的这部分情节,被这一声震耳朵的脆声扯回神来,看向雄赳赳的小孩,好奇问:「想到办法了?」 狄昭昭满脸自信:「没错!我想到办法了!」 「我要早早把所有坏人都抓光!这样就有时间出去玩了,大家也不用担心我出门遇到坏人了!」 咸鱼:「……」 还以为是什么天才想法的狄先裕,没忍住直接笑开了花:「哈哈哈——」对上小孩疑惑的眼神,他忙忍笑圆话道,「我是高兴,昭哥儿真厉害,这都能想到办法。」 狄昭昭眼睛乌亮乌亮地瞧着爹爹:「爹爹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办法很聪明?」 狄先裕努力忍笑,一本正经:「那肯定,我家昭哥儿多聪明?」 小孩都高兴得要浑身冒泡泡了,一刻也等不了,哒哒哒地跑桌边,麻熘地爬上椅子,拿出纸笔。 铺开一张张练字用的宣白素纸,提笔就兴沖沖的写:偷盗分析、抢劫分析、放火分析…… 狄昭昭写着写着,就觉得怪怪的,捏着笔犹豫地看着纸上的字,小眉头皱起,小声嘀咕:「这些名字都好难听啊。」 嫌弃小脸.jpg 也只有他的「砍人分析」稍微霸气好听一点了,小孩暗搓搓的想。 他好奇地回头问狄先裕:「爹爹,你为什么要给力的这些小箭头,取名叫受力分析啊?」 咸鱼:?? 小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昭昭问为啥,必定有蹊跷。 狄先裕把话本放在一边,一个鲤鱼打挺,嗯……没起来,咸鱼扶着好像有点抻着的腰,从躺椅上爬起来。 他边走边在心里嘀咕:受力分析这名字,可不是他取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物理学家、或者是编中学物理教材的人取的。 狄先裕往小孩桌上一瞅,傻眼了。 「你这是要做啥嘞?」 「写分析啊!」小孩捏着笔,理直气壮地说,「爹爹不是跟我说,写完砍人分析,大家就都不敢砍人了吗?」 狄先裕:「……」他好像是这么忽悠过,但好好的事,换上小孩取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就听狄昭昭又十分自然的继续说,「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把所有分析都写了,这样大家就都不敢干放火、抢掠这些坏事了!」 小孩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仰着头看爹爹,脸上写满「是吧?是吧?」的求夸表情。 总是被人一把带走的咸鱼,这次顽强的挺住了! 不对啊! 只听说过血迹学,足迹学,没听说过放火学,抢劫学啊? 这些写出来,确定不是给人当犯罪教材吗? 狄先裕发愁的摸了摸儿子的脑壳:「昭哥儿,你想好怎么写了吗?」 小昭昭愣住了。 对哦,这要怎么写呢? 小孩的目光,期待地挪向全天下最聪明、最厉害的爹爹:「爹爹你教教我怎么写好不好?」 「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玩啦~」 也许是觉得诱惑不够,狄昭昭小声:「我还可以把赚来的糖葫芦分给爹爹吃哦!」 一副诚意十足的小模样。 狄先裕忽然为这个时代的坏人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了吃糖葫芦、为了出去玩、为了挣钱花,为了高兴……反正有事没事,就去抓个坏人。 那些人要是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些被抓,会不会痛心疾首,然后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糖葫芦都搜刮过来,送给昭哥儿? 狄先裕脑海里,莫名就冒出一群左胳膊纹青龙、右胳膊纹白虎的黑帮老大,开着一个涂装可爱的糖葫芦车,嘟嘟嘟的行驶到狄昭昭面前的画面。 忍不住龇牙快乐笑起来。 想到小屁孩不能写其它的祸祸他,咸鱼就更得意了! 听到爹爹的说法,说是会被坏人学走,狄昭昭不服气的挣扎道:「不会啊~就比如《砍人分析》,小心控制也没办法改变的,就像是人跳起来就会往下掉一样,是自然规律哦!」 小孩骄傲:「我都试过啦!就算小心控制出刀,只要深了,就没法阻止血喷溅出来。就算再小心动作,即使站着不动,也只能让挥舞血迹,变成滴落血迹。要是试图人造血迹,那就更明显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物理,哪里是人想变就能变的! 狄先裕哦哦两声,回过味来,也许这就是电视剧敢这样播给大众看的原因吧? 不仅不怕你知道,只怕吓不死你。 「那你按这个思路,不怕人家知道,还能吓住人,想到这几个分析要怎么写了吗?」狄先裕小刀一捅,很是扎心。 狄昭昭皱巴着小脸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好吧,好像真的不好写。」 连爹爹脑袋上,都没冒蘑菇字条呢。 狄昭昭其实超期待的,期待爹爹头上的蘑菇字条,什么时候也学会画画,那画出来的画,肯定好玩! 不过这会儿,只能小大人似的嘆口气:「可能这就是长大的烦恼吧。」 狄先裕乐呵呵地躺回躺椅,他如同用苹果钓熊猫一样,心情很好的钓崽:「昭哥儿来给爹爹捶背揉腰,爹爹就告诉你个好办法。」 狄昭昭蔫蔫的小脸一亮,不存在的猫耳朵一下飞立起来,跳下椅子哒哒哒地飞奔过来:「好办法??什么办法啊爹爹!!」 记性很好的小昭昭,忽然也想起来之前在大理寺门口围观的时候,爹爹也说过类似的话! 爹爹果然是最聪明的,什么都知道。 小昭昭坐在爹爹腿上,殷勤地用小拳头捶捶这里,捶捶那里,扬起灿烂又讨好的笑容:「爹爹你舒不舒服啊?」 狄先裕趴着的脸笑的得意,美滋滋道:「力气小了点,对,这里再多捶几下……再往下点。」 把小孩逗得要炸毛了,咸鱼才颇为豪气道:「听爹给你讲!」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讲什么横纵联合,破敌之道,或是什么不传之秘呢。 其实狄先裕忽悠小孩的,就是他上辈子阅文无数、观影无数的梗而已。 滷味方子是不会、什么玻璃、火药、肥皂也都啥啥记不住,但是那么多本小说也不是白看的啊!那么多电视剧更不是白看的! 什么土狗爽文、什么真假千金、什么神豪系统…… 当年他不屑一顾的题材,在看了这么多年的「书生与小姐的爱恨情仇」「古代武侠」话本之后,忽然都变得格外诱人起来。 光是想想那些梗,他都馋得流口水。 可他又不会写!! 眼下这不就有崽自投罗网了吗? 嘿嘿,按照他的说的梗来写,这算不算是定制文?昭昭牌小码字机,哒哒哒兴奋抓坏人版本。 要是真能成,他还能现场催更,拿糖葫芦诱惑着写,不写就馋着,嘿嘿。 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狄昭昭完全不知他爹险恶的用心,眼睛亮晶晶的听着爹爹举例给讲的故事,兴奋得「哇哇」直叫。 「爹爹你怎么这么会讲故事啊!」 狄先裕也有点激动了,他忽悠道:「你看,你不是想震慑坏人吗?咱们可以把过程略去,写怎么哐哐把坏人抓到,岂不是把他们吓死?」 狄昭昭激动的直跺小脚,一个劲儿的点头:「是啊、是啊!」 想到前世那么多鸽子精,狄先裕忽然来了一丝良心,觉得第一本应该给昭哥儿降低一点难度,千万别直接难得写哭了,弃坑跑路怎么办? 「你看啊,咱第一本,先写点熟悉的,可以从咱身边取点材。」狄先裕忽悠着,小孩时不时搭腔。 灵感一来,还真有模有样地商量出一个类似猫和老鼠,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有趣沙雕的单元故事。 讲的是一个小孩和爹娘斗智斗勇的故事,就和爱抓老鼠的猫,爱吃羊的狼一样,这个小孩也爱吃。 在兴奋抱着偷到糕点吃的时候,被娘通过指印拎起来。在鬼鬼祟祟迈着猫步熘进厨房后,被大厨爹看到脚印逮到。 咸鱼哐哐给小孩出主意去偷吃的,他可是两部动画片都看过的人,鬼点子一套一套的! 狄昭昭哐哐给爹娘出主意,抓小孩偷吃的法子,也是一套一套的! 爱吃爱玩的父子俩,点子不仅好玩,还都很有趣。 等狄先裕再回过头来一看,矛盾有了、冲突有了,不仅一波三折特别刺激,还尤其沙雕爆笑。 狄昭昭兴奋得路都不会走了,像是吃醉了酒的小糯米糰,一蹦一跳的,迫不及待地跑到他的小书桌前,把整个故事的发展过程都记下来。 小孩记性特别好,咸鱼聊完就忘掉的小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快你就都记下了?」狄先裕吃惊于昭哥儿的高效。 如果是他的话,有这种脑嗨完了,开心完了,需要记录的任务,不拖到最后一秒,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更有可能,拖着拖着就忘了。 难道他即将拥有一款日万牌昭昭码字机吗?激动! 带着这份激动,狄先裕看了一遍小孩记下的内容,是按照时间和情节发展顺序记录的,这不妥妥一份大纲吗? 精彩!情节环环相扣,一波三折,就是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咸鱼都不用太仔细回忆,上辈子被作者断得心痒痒的那种感觉就涌上来,下意识就在大纲里做了几个插入断章符号,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他得意地看着这份大纲,自信的拍胸脯道:「昭哥儿你加油写,这书一定会大受欢迎的!坏人肯定会被吓跑。」 「真的吗?」狄昭昭眼睛嗖的一下亮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当然是真的!」狄先裕难得豪气一回。 这种刑侦手段的科普,不至于让恶性犯罪退缩,但踩在线上犹犹豫豫的人,肯定会被吓退! 咸鱼回忆上辈子,小偷为什么少了?为什么路上抢劫的人少了?真的是人都变善良了吗? 还不是因为刑侦技术进步了,尤其是摄像头普及了。即使是个假摄像头安装在那里,普通人也不敢伸手偷东西。 那是摄像头吗?那是威慑力! 他撺掇昭哥儿写的是话本吗?不,是威慑力! 咸鱼自信了,咸鱼膨胀了! 即使被夸,咸鱼也不怕了! 就这个时代,谁想跟他聊话本?大战三百回合他都不带虚的! 狄先裕把大纲交到小昭昭手里,一脸郑重:「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画大饼,「等你写完,坏人就都会被吓跑了,昭哥儿就可以每天高高兴兴和爹一起出去玩了。」 狄昭昭一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笑弯了眼睛,小脸染满了大片大片的快乐,蹦蹦跳跳地绕着跑,边跑边大声道: 「谢谢爹爹!!爹爹你真的太厉害啦,我肯定会超认真写的!」 这可比放火分析、抢劫分析厉害多了,小昭昭都能想到,肯定所有小朋友都爱看,超多超多的人都会喜欢这个故事的! 因为真的太有趣,太快乐啦~ 咸鱼也被夸得美滋滋的,理直气壮的挺起腰杆,当然厉害,这可是被一代人认可的经典题材同款! 他顺手揉了揉小孩脑袋:「你觉得高兴就好。」高兴就日十万啊,我的崽!你爹已经迫不及待了! 狄昭昭一下蹦跶得老高,兴奋的挂在爹爹身上,超开心地大声说:「高兴,我特别高兴!!特别喜欢!!」 *** 这父子俩,一个神经大条,一个懵懂无知,还快快乐乐的以为铜钱案快要结束了。 以为看准了淮南王,就跟盗画案抓到贼,酒楼纵火案找出兇手一样,可以结案了。 殊不知在皇宫大殿内,群臣已经为这事吵……商量了一天了! 其实比起一些政策的推行,动辄在朝上吵上几个月,这已经算是快的了。甚至在歷史上,还有提出来商议过几年,最后都搁置的政策。 这场朝会大乱斗,暂时没有赢家。 施、廖两家犹如头悬利刃,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如今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暴凭江黑着脸出了宫,他被勒令清查兵马司,查清城门处的问题,还被沉着脸要求,「若你说城门没问题,那兵马司就给朕把血战后消失无踪的那伙人找出来。」 若两样都办不好,怎么办?暴凭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屁股下面这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是坐不稳了! 暴凭江一出宫门,就对手下道:「血战留下的血泊,绝不许外人靠近,等会我亲自去看看。还有,那几具尸体也务必保存好。」 他想过了,城门处清查自然不能松,但若能找到那一伙消失无踪的歹人,城门处即使真有被安插的棋子,他也有理由悄悄掩过去了。 那日人证、那片血泊,那几具尸体,最为关键。 暴凭江步履匆匆,带通身杀气,汹汹而去。 而皇宫中。 照清殿,有几位臣子被单独留了下来,皆为景泰帝心腹。 气氛凝重而压抑,矛头直指淮南王。 从派人前往淮南王封地,支援大理寺最先派去查找私铸钱币地点的差役,到如何凿证淮南王私铸钱币之事…… 等到商量得差不多了。 最后,景泰帝合上那本蓝封小册,看着萧徽:「你最擅长处理此类事,又任散骑常侍,可代朕意,血迹一事,便全权交託于你。」 萧徽接过蓝封小册,颔首行礼:「臣职责所系,定不负皇上厚望。」 凡事要占一个理字。 君不见谋反都要打「清君侧」「匡扶**」等口号。 而在对淮南王发难之前,自然要让大理寺所呈证据,全都变成铁证,变成人人信服的铁证,这样才算师出有名。 最好是能直接找到淮南王私铸钱币的地点、材料、工具,退而求其次,是找到血战消失那伙人的踪迹,撬开他们的嘴巴,大概率是淮南王的人。 再次,就是把大理寺提供的证据,全部钉死,搜查施、廖两家,找到当初那批私铸的铜钱,让条条线索都指向淮南王之子。 最后这一步,虽然是最次的备案,但也是最后一道保底的关卡,自然不能出一丝错漏,景泰帝这才交给萧徽去办。 即使世人皆言萧放之行事不羁,但谁也不敢质疑他的能力。 景泰帝甚至提醒:「注意点,莫又要朕书案上出现一堆参你的摺子。」 萧徽可没打算注意点。 他想搞场大的! 那蓝封小册,一看就是他宝贝小徒弟的手笔,看那火柴人,画得多有他们萧门的风范!看那呲血的线条,多么狂放不羁! 想想这本册子确立地位,传开后的威慑力,萧徽都忍不住大嘆,不愧是他萧放之的小徒弟,霸气! 萧徽真是觉得哪哪都好,哪里能忍得了一群不懂血迹、不懂力学的傢伙,在那里指指点点的评价? 景泰帝瞧见他眼底的兴奋,略微不放心道:「你莫要胡来,朕可不想又给你贬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萧徽满不在意的挥手,承诺道:「您放心,我肯定给办得妥妥的,保证还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景泰帝狐疑的看向他。萧徽办差,可没哪一次行事能堵悠悠之口,大小不同而已。 但他也是头一次,得到萧徽这般保证。 莫名还有些稀奇,他感慨:「看来收了个小弟子,萧常侍心性成熟不少。」 萧徽:「……」但愿等我办完差事,皇上您还能这么想。 景泰帝安排完所有事,包括派兵前去保护狄府,紧绷的精神略放松了些。 他忽然翻着手边的证据,好奇问道:「狄寺丞任大理寺丞多年,为何此前朕对他并无太多印象?」 照清殿内几位臣子,也颇为疑惑。 直到取来了吏部的考评记录,狄寺丞的歷年考评极少为优,大多为良,中。 萧徽啧啧道:「这可和咱今天看到的狄寺丞完全不同。」 今日在朝堂上的狄寺丞可谓锋芒逼人,逻辑严谨,思维犀利,对案子信手拈来,无论与何人对峙都稳如磐石,巍然不动。 景泰帝看到吏部给出评价的标准,是狄寺丞的破案率在大理寺大多只为中下,便眉头一蹙:「去大理寺取文录来。」 取来相关资料,稍看看,就能发现记在狄寺丞名下的案子,都是些棘手,难破、耗时耗力的案件。 稍微往前寻一寻,便能看到早些年的时候,狄寺丞判过勛贵之子,为被豪强侵占田地的百姓撑腰做主,诸如此类的事不少。 这是得罪人了。 有时候权贵高官,也容不得如此不畏强权的秉正之人走到高处。 景泰帝嘆息着放下文录,又问:「今年狄寺丞势如破竹,即使棘手难办的案子也都一一勘破,可是其子狄先裕长成,可助其父?」 「还有这狄先裕,他年岁几何?科举考到哪一步了?为何朕此前从未听闻京城中有此人物?」 在场几位臣子,其实都在近日,对狄先裕所有耳闻。 此时面面相觑。 狄先裕这年岁,长成?人都有子开蒙了! 狄先裕的名声,惫懒愚笨?您能听过才怪了。 狄先裕的科举,哪一步?好像根本没开始。 最后还是萧徽顶着景泰帝期待的目光,答曰:「年二十有余,在考童生?」 第45章 人生除死无大事! 这句「在考童生?」的语气, 都含着一丝犹豫和不确定。 景泰帝怀疑自己听错了:「童生?」 他想,也许是狄先裕名声不显,考到了更高的阶段, 但是没人注意到。 这也并非罕见的事。 在朝堂中能力出众的臣子,当初念书时也不一定都名声赫赫,这与性格、天赋都有关。一般来说,诗赋、文章出众的,最容易出名气。 再往远了看,名留青史的人物,也并非都是状元、榜眼、探花。二榜、三榜中出青史留名之才的也不少。 景泰帝想,也许狄先裕就是如此。萧常侍只是不确定他有无考中秀才、举人。 毕竟除了自家父母, 谁也没那么多闲工夫, 去关注别家儿郎的科举进度。 却听萧徽以一种颇为复杂的语气,回答他刚刚的疑惑:「……额、确实无功名在身。只是臣也不确定,他现在还有没有考童生试。」 景泰帝:? 「无功名在身?」他不敢相信的重复, 「狄先裕如此奇巧之才, 竟无功名在身?」 他怀疑萧徽记错了人, 转头看向其他几名臣子。 虽然狄先裕新的名声,因为时间尚短, 且过于脱离常规,导致传扬范围成谜, 传播深浅程度成谜。 但从前二十几年积累起来的名声和印象, 还是很扎实的。 如今新旧对沖, 更令人成迷。 狄先裕,谜一样的男子, 谜一样的咸鱼。 再几位略有耳闻的臣子, 面对景泰帝对狄先裕颇为明显的好感、喜爱和期待, 也不好真说那些「天资平庸」「性子懒散」「气坏夫子」「嬉闹学堂」…… 于是有些干巴巴地给出略显中庸之道的评价,完美地展现了为官多年修炼出来的语言功底。 但有一点怎么用语言修饰,都是没法改变的铁打事实——狄先裕确实身无功名,连童生试都未过。 景泰帝听完,面庞上浮现出难掩的错愕,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为何?」 为何狄先裕这等聪慧奇巧之才,连童生都未能考取? 听描述,倒也不像是被打压的庶子。 姜琛作为前太子太傅之子,从先皇时期就追随太子一派,如今也是景泰帝心腹之一。 他对狄先裕也有印象,印象还颇为深刻:「许是缺了点念书的天赋?此子胸有壮志,还孤胆凌云敢想大败鞍厥,」说起这姜琛就忍不住笑了会儿,「不过他也曾对臣说,不擅武器,最多只会做小儿弹弓。」 结果说完,就跑去工部,给出了能解天罡破阵椎的法子,姜琛笑道:「是个有趣的。」 「还有此事?」景泰帝更是来了兴致。 姜琛瞧了眼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同门师兄弟,甩锅道:「臣也是听萧常侍提起,才知此事。」 也就只有这个品种的坑货,才好意思在截胡了人家弟子后,还特意来当面炫耀! 萧徽也对这事记忆犹新,简单说了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其实在草原上吃牛羊,把酒高歌,策马奔腾,把草原当做自己国家的领土,这对狄先裕来说,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还去旅游过呢! 但对失了北燕五城近百年的雍朝人来说,是何等豪迈,何等霸气,无异于武将扬言禅姑衍山、勒石燕然的豪情壮志。 正如小昭昭意识不到自己天赋之稀,狄先裕也没意识到,前世辽阔强大的国度到底意味着什么。 与生俱来的东西,总让人难以察觉有多珍贵,多难得。 一如手脚,直到失去,才知道四肢健全都是莫大的幸福。 玉照殿内。 听完萧徽所言,在场众臣都心中豪情涌动,几欲高歌! 脑海中几乎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狄先裕所畅想,所期待的东西,奔马、高歌、牛羊成群…… 「好!」景泰帝不禁拍案而起,大喝一声。 听多了收復失地的困难,听多了文人墨客写被攻陷的北燕五城,听多了兵马、粮草、国库不丰…… 如今听到如此坦然,如此轻描淡写的言语和勾勒,当真耳目一新!犹如在闷热粘腻的盛夏,陡然喝到冰爽怡人的凉茶,当真是通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舒展开来。 「有趣,当真有趣!」拍案而起的景泰帝来回踱步,想到那本蓝封小册里的唿唿哈嘿、动次打次的火柴人,更是对狄先裕燃起了好奇,犹如春笋冒头,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 姜琛见他如此兴奋,忍不住提醒了一下狄先裕连童生都没考取的事实。免得太过期待,最后期望落空,那空落落的滋味可不好受。 景泰帝随手拿了几样物证,让人递给姜琛等人:「瞧瞧看。」 俨然是与「磁粉法」「透明胶皮」有关的证据。 姜琛:! 萧徽:! 在场众臣:!! 也亏得是工部无人在场,否则看到这些,此刻定要吶喊:「说好的咸鱼呢?!」 「说好的和他们家中那不成器的儿孙成日厮混玩闹,水平别无二致呢?!」 「说好的最多只能看懂小滑梯的图纸,并无什么能耐呢?!」 但即使没有工部官员在这儿,也有与工部官员关系近的,比如有师弟在工部的姜琛。 比如曾经被工部好友拜託,请託找狄先裕看图纸的,当初困于天罡破阵椎之事,焦急的工部官员,在看到希望后,当真是寻了不少关系想请狄先裕出手。 结果各方反馈回来的结果,都是狄先裕平庸,重心、重力不过是小儿玩具上得来的一丝灵感。 这些结果,也是绕了一圈关系,才反馈到工部。 但现在,看到手里实打实的成果,甚至已经用来取证,这些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莫不是……被忽悠了? 这世上总不能有人集聪慧、蠢笨于一体吧? 狄先裕,也许,是个奇才? *** 大朝会当日,近黄昏。 领了差事的萧徽,先去死牢逛了一趟。 他还饶有兴致地挑拣了一番,强污数名未出阁幼女的採花大盗,穷凶极恶抢掠无数的山匪…… 等挑完了一圈,还命人给他们洗了个澡,换上纯白的衣服。 直到这里,随侍的表情都还一切正常,然后就听到萧徽说:「我记得我在京城南边,是不是还有个空置的府邸?」 随侍道:「是,您嫌那处太空旷,冷清得慌,一直没去住。」 「你去收拾一下,再随便去哪个酒楼订几桌宴席。」萧徽淡定地吩咐道。 又写了一份名单,让随侍去送请柬。 随侍接过名单,手都有些颤抖,这名单可涉及满朝文武:「老爷,您、您……」 特意收拾出搁置的宅邸,随便去酒楼订几桌酒席,还临时送请柬。 三者搭配,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场鸿门宴。 偏偏还牵涉到满朝文武。 随侍膝盖都要软了,他家老爷,这又是要闹什么么蛾子。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萧徽嫌弃,抬腿对着随侍的屁股就是一记鞭腿,「你去递请柬就完了,又不是让你去闯刀山火海。」 他又道:「皇上交代的差事,你敢煳弄一个试试?」 随侍立马绷紧皮。 可低头看看名单,又抬头看着萧徽大步离开的潇洒背影,随侍还是几乎泪奔地想,皇上可没交代您这样办事! 他都敢打包票! 瞧瞧满朝文武,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像他家老爷这般办差、行事的? 萧徽的请柬,对满朝文武来说,可都是稀罕事,甚至感觉拿着都有些烫手。 不来吧,又怕被这个混不吝记住了,日后再来个大的。于是带着好奇的心,一边骂着这厮不懂礼数、一边担忧着饭菜酒水里会不会有毒,踏上了宴席。 好在,萧徽对下毒这种事,没有半点兴趣。 他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助兴的歌舞节目——蓝封小册火柴人真人演绎版。 这节目甚至还带互动! 给人上了文官也能拿动的轻制长刀。 萧徽举起酒杯,笑着邀请:「我记得李侍郎今日怒骂,说此为无稽之谈,不如这会儿亲自来试试?」 别说握刀砍人,此生连一只鸡、一条鱼都没杀过的李侍郎,脸色发白,身体哆嗦:「萧放之!!」 萧徽无趣地摇摇头,又转头对武将席说:「江骁骑,我等文官不忍见血,你在边关杀敌无数,自为英豪,不能怕这等小场面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江骁骑:「……」 别的文官怕见血,你萧徽怎么有脸说「我等文官不忍见血」? 他倒是不怕这个「歌舞助兴活动」,但还是讪讪笑道:「萧常侍说笑了,谁不知当年你一骑潜入徐州,遍斩贪官?」 许是猜到自己今日朝会上嗤笑蓝封小册一事,惹萧徽不快,人家可敢硬气的当场来试! 他稍稍带点恭维,拱手道: 「还有前年萧常侍奉旨前往并州,查明贪污赈灾粮时,因粮草尽去,商贾价高,当场借兵剿灭当地盘踞山匪,强征粮草发于饥荒百姓,吾等武将都如雷贯耳。」 他面上带笑,心里都在呵呵,若你萧徽怕血,不忍见血,那些贪官的人头,那些山匪的尸首,难不成是鬼砍的? 萧徽笑容不改,以手示意:「那还请江骁骑帮忙了。」 江骁骑也不推诿,反正今日这事也赖不到他头上,而且他也好奇着呢,那蓝封小册,写的是真的? 真的?!!! 这位脑子不多,全靠实力硬杀出来的武将,武艺着实非凡,一招一式都控制得非常精妙。 手一抖不抖的,就把火柴人所画的各种可能正常,也可能离谱,还可能天马行空的招式,唰唰地就使了出来。 「刺啦——」 「噗——」 「咕噜咕噜——」 雪花、呸,血花飞舞,妙曼非常,绝对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景。 江骁骑低头去看地上铺好白布上的血迹,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还真跟那本小册子写的一样!」 又有武将跳出来,不敢置信,又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些迫不及待:「让我试试!」 一手捧着蓝封小册子,另一手就跟着小册子里的火柴人动了起来。 甚至小昭昭想的一些天马行空的招式,都被这群狠人用翻滚、扫踢、飞跳斜噼等等怪异的姿势实现。 试一个,配一声粗犷的惊唿。 再试一个,再引来一群高声惊骂。 「这画得跟小孩玩似的,居然说的没错?」 「这狗**是怎么发现的?我在战场杀了那么多人,愣是没他研究的明白。」 「血这是被琢磨明白了吧?文人竟然还有这本事?!」 这场面,看得萧徽嘴角抽抽,这群莽夫,但凡动点脑子,看看配套的受力分析图,就知道火柴人身体怎么动根本不是关键,只要最后武器角度、力量对就行。 竟还真演起火柴人里的招式来了,弄得好像他真整了个助兴节目似的。 萧徽不忍多看,又回头撺掇了几个文官:「刘大人,不上前试试?」 「赵大人,今日不试,日后可别又站出来怒斥这是小儿胡闹。」 「陈大人,机会千载难逢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倒也有些胆子大的文官,被撺掇着就上前哗啦了几刀。还在血煳啦茬的环境,试了试挥舞血迹、滴落血迹…… 当夜。 不知多少人回去把席间吃的酒菜吐了个干净,夜晚梦里都是哗哗乱喷的血,早上惊坐而起满背冷汗。 参人的摺子,就如雪花一般飞向景泰帝的龙案,堆成比人都高的一摞。 那言辞之犀利,犹如生生拿刀在砍人,怕是把毕生文字功底都拿出来参人了。 景泰帝看得额头青筋都突突的。 正常人领了这差事,都会先领几个死囚私底下试试吧?若小册上有差错,就提前改改。再把试的过程和结果,拟写成摺子,与同僚传阅,最后形成律规,公告天下。 「你昨日不是应朕,收敛些,不给旁人落口舌的机会?」景泰帝压着头疼,无奈的问。 萧徽满脸无辜:「臣可没这么说。当时说的是让他们哑口无言。」他理直气壮,「您瞧瞧,是不是满朝文武再无一人质疑大理寺呈上的这份《血迹受力分析》了?」 这确实是景泰帝的目的。 这差事办得,不可谓不高效,不可谓不圆满。 但……景泰帝看着满桌联合起来参人的奏摺,无奈扶额。 *** 狄府。 狄昭昭好奇的踮着脚,看那一个个穿着威武甲冑的士兵。 「爹爹,他们都好大个!」 「确实啊!」狄先裕也觉得忒有安全感了。 小孩跟看稀奇似的,从东边院子哒哒哒跑到西边院子,从正门又哒哒哒跑到后门,跟个小陀螺一样在狄府里转,愣是把每一处守卫的士兵都看到了。 然后就在一次换班时,听到了这些身披甲冑的士兵,聊起了那本蓝封小册,还带着颇为惊诧的语气,聊起了萧徽。 狄昭昭起初听得眼睛亮亮的。 狄家!那不就是他家吗? 小孩忍不住挺起胸膛,高兴坏了。 当听到朝中大臣在早朝上看了蓝封小册,有些人不信的时候,小孩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小脸错愕:「啊——?」 怎么早朝上的大人笨笨的? 他都画得那么清楚,那么明白了!怎么还能看不懂呢? 交班后闲聊的将士,听到这声惊唿,也看到了乌眸晶亮,唇红齿白的可爱小孩。 有人忍不住好奇:「你就是狄家二房的小郎君吧?」 「是呀!」狄昭昭高兴的点点头,他小语气骄傲的说,「我爹爹是狄先裕,就是你们刚刚聊的那个,他超厉害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他是狄家的小孩哦! 狄昭昭眼睛透亮,小尾巴都一翘一翘的,得意的小模样尤为招人。 有些还没成亲的年轻兵卒,见此都稀罕坏了。 再听狄昭昭嘴甜地喊「哥哥」「叔叔」「伯伯」,便把小孩好奇的整个后续都说了。 狄昭昭小脸神色,也从(=.=)变成(0=0) 哒哒哒像是小陀螺一样兴奋跑了一天的小昭昭,有点蔫地回到二房,坐在小台阶上。 看向萧府的方向,忧愁地托起小下巴:「师父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被这么多人骂诶。 师父不会偷偷哭吧? 但师父给他和爹爹写《砍人分析》撑腰,还把骂他们是胡闹、说他们的胡诌的大笨蛋吓了一跳,小孩其实心底也有点悄咪咪的高兴。 担忧的小昭昭,去找了祖父。 听了他的担忧,狄寺丞安慰道:「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大不了就是挨点训,或者禁个足,要么就是降点官阶,狄寺丞细数萧徽这些年的在官场坐过的跳楼升降机。 连假传皇上口谕借兵剿匪的事都做了,这次还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但看小昭昭担忧的神色,狄寺丞也是欣慰。萧徽这个做师父的如何对他家昭哥儿,他都看在眼里,如此悉心的教导,自然要记在心里,懂得感恩。 「昭哥儿可是担忧,想去瞧瞧你师父?」狄寺丞问。 狄昭昭眼睛嗖的一下亮了,脆声:「可以吗?」 当然不是不可以,如今兵马司戒严,京城本就安全,还有一干兵卒保护,低调些便是。 狄昭昭在一群威武汉子的拱卫之下,迫不及待地跑到有一阵子没来的萧府。 「师父——」狄昭昭跳下马车,小老虎一样朝萧府内焦急飞奔。 正巧碰到传旨太监离开,后头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拿着托盘,放着一套紫袍。 而院子里萧徽身旁的随侍,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套绯色的官服。 狄昭昭去过好几次大理寺,看过高寺卿的官服,也不是对官阶懵懂无知的小孩了。 他看向萧徽的锃亮乌眸中,一下蓄起了泪水:「师父。」 完全没想到小孩会突然来找自己的萧徽:!! 他把小昭昭往怀里搂了搂,只觉得小孩刚刚略带哭腔喊师父的稚嫩声音,让他心疼坏了,哄道:「没事啊,谁欺负你了跟师父说,师父给你报仇!」 小孩委屈巴巴的缩在师父怀里。 意识到是为了让大家相信自己和爹爹写的《砍人分析》,师父才从紫色衣服,变成绯色衣服。 酸酸涩涩的感觉瞬间塞满小心脏。 狄昭昭有些抽噎道:「没有人欺负我,是有人欺负师父呜呜……」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小昭昭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抽抽搭搭道:「呜呜不对,好像是师父在外面欺负了笨笨的人。」 萧徽这才意识到小昭昭为什么难过,他心里一软,又忍不住放声朗笑起来。 他抱起小昭昭,傲然道:「昭哥儿都说了,是师父我在外头欺负别人,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狄昭昭小脑瓜还被酸酸涩涩的汁水泡着,有点转不过来,师父是被欺负了啊,抽泣道:「可是、可是……」 萧徽可心疼坏了,这么一桩小事,哪里值得小徒弟心疼他到泪眼汪汪的? 他打断道:「没什么可是的!师父高兴着呢!」 听到师父高兴的模样,狄昭昭吸了吸鼻子,「真的是,吸,真的是这样吗?师父你不会骗我吧?」 萧徽把小孩抱进卧房,找了个舒服的软榻:「当然是真的。」他现在想想那群人的脸色,都还痛快得很呢。 萧徽讲多了课,现在已经非常明白怎么让小昭昭明白,还感同身受,只要带入抓坏人就好了。 他低头问道:「昭哥儿日后要是遇到坏人,有个干脆利落的方法,不这么做坏人可能就跑了,做了就会破坏规矩被贬官。昭哥儿会放跑坏人吗?」 狄昭昭想也不想,一口应道:「那肯定不能放过坏人啊!!」 官阶又不能吃! 「哈哈哈——」萧徽瞧他一脸坚定的小表情,不住笑出声来,潇洒道,「所以有什么好不开心呢?官阶嘛,总能升上去的,几品又有什么关系?」 见小孩还有点蔫蔫的。 萧徽把他带到旁边琴泉间,这里放着好几把琴,还有各种不同的乐器。 把小昭昭放到一面鼓前,萧徽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狂草:「昭哥儿看到这幅字了吗?」 狄昭昭手里下意识抓着被师父塞过来的敲鼓木槌,又抬头看去,只见挂着一幅狂草【痛饮狂歌】 他点点小脑袋:「是和书房里那幅一样的,痛饮狂歌。」 萧徽满意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快意的提高了声音:「来!!」 他走到一张古琴面前,随意的盘腿坐下,带着点「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洒脱,拨动起了琴弦邀请道:「来,跟师父一起唱!」 萧徽坐在地上,仰面长歌:「人生除死无大事。」 那琴声轻快又嘹亮,让人仿佛看到滔滔大海,唿啸而来的海浪,又有海鸥翱翔、其声惊空遏云…… 那逐渐急促又磅礴的琴音,让小昭昭都忍不住激动起来,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也拿着木槌,擂鼓相和,扯着嫩嫩的小嗓音振臂高唿:「人生除死无大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那磅礴的琴音,就像是一阵阵打在人心底,打破了种种担忧,打碎了世俗框架,只余下心底最纯粹的声音,他可是要抓遍天下坏人的啊! 小昭昭激动得嗷呜嗷呜直叫,拿着小鼓槌哐哐一通敲。 萧徽的调子也逐渐乱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还开心的和小孩一起扯着嗓子高唱,一起嗷嗷嗷。 小昭昭还兴奋地跟师父分享说:「我在写一个超厉害,超有趣的东西,爹爹说,看了之后大家都不敢做坏事了!」 师父说的没错,人生就该做这些理想中想做的事,这样多快乐啊! 其它的,除了死之外,没什么好烦忧的! 萧徽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他这一番作为,一是为了办好差事,确凿证据和说服人心,盼着能尽快拿下淮南王,以免私铸钱币之事霍乱社稷,殃及百姓。 二来也自然有成全小徒弟凌云壮志之心,他早便说了,只要昭哥儿不变初心,送他上青天凌云又何妨? 但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小孩冷不丁把长大后的愿景,搬到眼前来,他止不住好奇地问:「还有这种好东西?」 狄昭昭得意的扬起小下巴:「当然啦!」 萧徽配合笑道:「那你写完了,第一个给师父看看。」 「那可能不行诶,」狄昭昭小脸认真,「爹爹已经定了第一个看,娘也说要第二个看。」 见昭哥儿没继续往下说,萧徽潇洒挥手道:「那我也排个队,我第三个看!」 被师父这么捧场,小孩干劲都更足了,兴奋得跳起来一口应下:「好啊!」 小孩在兴奋乱蹦中,还尝了一口师父的酒,被辣得吐了吐舌头,嫌弃:「好难喝呀。」 然后得了一杯香喷喷的热牛乳,小孩举着大杯牛乳,兴奋高喊:「干杯!」 「干杯!」萧徽拿着酒用力一碰,发出砰的清亮一声。 稚嫩清亮的嗓音、和浑厚洒脱的声音,在高歌中相唱和。 激盪潇洒的琴音、鼓声、钵声……不断在萧府上空迴荡,痛快又敞亮,只让人真觉得,这世上除了死之外,再没任何事值得烦忧。 唯有一旁的萧府管家沉默不语:「……」 他十分担忧的看向自家老爷。 看着一老一少如此不羁的一幕,忍不住担忧,把人家乖乖巧巧的小孩带偏,确定不会被狄家人打上门来吗? 他目光又感慨的挪向今年已经碎了七次的门。 心里盘算着,要不,提前找木匠再定做一扇加厚加重的? 也算有备无患了。 *** 经此一役。 蓝封小册的地位得到了官方盖戳认可,并以强硬无比的姿态,在民间飞快传播开来。 一方面是朝廷造势。 但更多的,还是众人忍不住的对「不懂受力分析,也敢砍人?」这道传言的好奇。 宛如被带到学堂里勾人话本,能一天之内传遍整个学舍,成为休息时人人讨论的话题。 《血迹受力分析》这本别样的小册,以最快的速度,在京城以及方圆几十里的范围传开。 并因为只有薄薄的一小点,字也少,很容易抄录,正以难挡的势头,随着传言一起,朝着更远处传播而去。 某远京郊山匪老巢。 抡着一把带血斧头的大当家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啪地一下拍到桌上:「飙师爷,给老子念念,这上面写的都是啥?」 「竟然还敢说什么不懂这个,就不敢砍人?」 那师爷拿起来,瞅了一眼略微有些傻眼。 其实也只是略略识字,没太读过书的师爷努力念道:「挥动之初,血滴垂落邻上,成垂之角。挥速愈疾,血滴愈远,以锐之角击于物表,遂成椭圆之斑……」 这啥? 一脸懵逼,对上一脸懵逼。 整个山寨里的糙汉子面面相觑,全是满脸懵逼。 有黑脸山匪凑过来一看:「老大,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文绉绉的,不得劲啊!」 这个黑脸山匪说着,就从裤腰带里也掏出一本,上面赫然直白的写着《砍人分析》:「你们瞧我这个,这个好懂。」 这显然是狄昭昭送给祖父的那个版本。 师爷凑过来一看,直接看到清晰明了的「在刚刚开始挥动的时候,血滴会以直角洒落在……挥动的速度越快,血滴会被甩的越远……」 同样一句话,好懂多了! 不仅如此,还有生动形象的「小蝌蚪」之类的形容。 师爷顿时来精神了,把书翻过来看书皮:「这个得劲儿,还叫《砍人分析》!老大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个文绉绉的东西,怕不是被人给骗了?」 那大当家骂骂咧咧几句,又和一群山匪凑过来一起看。 「赶紧讲讲,这到底是个啥玩意?」 因为朝廷都宣布这是对的,还说以后会併入勘察法条,甚至有小道消息传言,很多官员都因为太真被吓傻了! 所以这些个山匪倒是没质疑,只顺着小册子的思路想。 配上小昭昭那孩童般简单形象的易懂文字,再去看对应火柴人砍人落下来的「血迹」 顺着一想,哦豁,好像还真是! 劫道时兇狠的大当家,这会儿都不免有点神情恍惚:「这是砍过多少人,才能悟出来的道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他砍了这么多人,都还没发现这些! 师爷似乎被提醒,也有些惊骇,不敢相信地学舌道:「这到底是砍过多少人?」 山匪们相互看看,都觉得后脖颈有点发凉,还毛毛的。 在京城内,也有一批对物理的力量一无所知,觉得这册子是砍出来的人,正凑在一起,看这本名为《砍人分析》的小册子。 没错,最终流传开来的,还是狄昭昭版的《砍人分析》,并且以巨大的优势,压倒性地赢过了《血迹受力分析》这个文绉绉的版本。 也许唯有在法条、公文方面,《血迹受力分析》这个版本,才能获得独特的优势。 而京城内凑在一起看这本小册子的,正是京城许多赌坊、青楼等养的打手。 他们有的负责讨帐、有的负责驱逐闹事的人,还有的……总之都是一群靠「砍人」吃饭的。 「这可怎么办?」 「咱以后砍人,不会被一逮一个准吧?」 其实对这本小册子,最恐惧的,也就是他们这种「坐地户」了。 相比山匪还有个山可以逃,大不了远走高飞,他们这种当地的,被某个赌坊、青楼长期雇的打手,可没地方给他们逃! 即使嘴上逞凶赌狠的说「大不了一走了之,有血就能抓我不成?」 但又有多少人,真的能果断地抛下田地、房子、家里人、多年结交的朋友,一走了之。 背井离乡不说,没有路引、甚至没有户籍,岂不是只能落草为寇,从此颠沛流离? 「可不见血,咱咋办事?」 靠恶和狠生存的打手们、收帐的,心里慌慌的。 「是啊,不见血还叫砍人吗?那以后谁还怕我们?」 蹲在角落里嘀咕的打手们,忽然听到不远处惨叫和暴喝。 抬眼一看,是他们兄弟正在干活!眼瞧着就要拿刀了! 立马有同村出来的相熟打手,发出一声惨叫:「狗剩你砍人注意着点,别见血!!!」 「不见血还怎么砍人,那还叫砍人吗?!!」 这声惨叫,吸引了二楼靠近这边一间包房的客人,年轻的面庞从窗户处探出头看,好奇往下看,同时大喝: 「不要砍人!砍赢蹲大狱,砍输见阎王!!」 这年轻声音所喊,正是《砍人分析》扉页所写的内容。 如平地一声惊雷,把打手们都噼得不轻。 听听这话说的,怎么感觉不管砍不砍,他们都像是傻子? *** 暴凭江此刻,也拿着换了封皮的小册子,在血泊附近使劲儿瞅,那眼神,就跟要撕碎了人一样。 短短几天时间,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心力憔悴,愁得不行。 那些来自其中一方的尸体,都是些无人认的,仵作倒是从伤口看出了些东西,但伤口都来自最寻常的武器,刀刀致命。死亡时间这些其它的,他比仵作知道的还准。 那日人证,都跑得精光,也极为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也惊恐地摇头,死咬说自己没看见什么。显然不想掺和进这种兇残的事来。 偏偏他整顿了好几遍,也没查出城门处有问题。 那问题来了,那伙砍人赢了的一方,迅速消失无踪,人呢? 总不能插着翅膀飞了吧? 焦头烂额的暴凭江,都止不住暴躁地亲自来看这个血拼现场。 他边看边骂,脸色实在是又臭又恐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神一对上,只让人感觉头皮快要炸了。 有个兵马司的小卒,紧张地吞了吞唾沫,小声说:「暴指挥,我听说大理寺有能人,能通过脚印看身高,有个具体到4.5尺的案子,还能看出左撇子!」 同样顶不住暴凭江恐怖视线和压力的随侍,也小声附和道:「我也听说,前阵子那个游园会上,还有人说狄寺丞开了天眼。」 「要不……」 暴凭江眼神扫过来,凶得活像是要把人生撕了。 第46章 爹爹教我写话本 暴凭江站在干涸的血泊边, 身材高大,面庞硬朗,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反而积累出逼人的威压。 在血泊边黑沉着脸踱步,犹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暴怒雄狮,令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生怕被雄狮盯上,被撕咬成碎片。 兵马司小卒只感觉自己腿肚子都在打颤,随侍也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最近兵马司内部一道道的清查,一遍遍的清扫,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顶头上司兵马司指挥使心情糟糕, 可想而知底下人的日子不好过。 若不是实在有点扛不住了,两人也不会壮起胆子说这话。 要知道,从来只有大理寺求他们兵马司的份! 尽管大理寺和兵马司, 并没有任何上下级关系。但大理寺在兵马司的人面前, 总是没那么硬气。 首先, 兵马司人马众多,而大理寺上上下下加起来, 也不过几百人手,这就是一层天然的傲气。 其次, 为了破案, 大理寺总有要求兵马司帮忙的时候, 譬如大搜查,譬如城门关口戒备, 比如追击出城逃犯。 细数之下, 原因还有种种, 但兵马司平日里更傲气些,长期属于被求助、被请託的那一方,是不争的事实。 见气氛凝滞。 随侍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缓和道:「暴指挥,咱和大理寺也是有些交情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为了让场面好看些,他愣是把那股平日里的傲气,人精地扯平成了「兄弟单位」,还带互帮互助的那种: 「年初的时候,狄寺丞不还请託我们帮忙戒严城门、搜查马车,排查人贩子吗?咱们这也算是互帮互助。」 暴凭江对他说:「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是葛柴之前守城门时交到的大理寺友人提点的。」随侍赶紧使了个眼色,那名叫葛柴的兵马司小卒上前。 即使额头冒汗,葛柴也把事情讲清楚了,是他结交的一位大理寺友人,见他最近焦躁忙碌,听他诉了苦,便隐晦的提点他大理寺有此能人。 暴指挥没让他俩滚蛋,就说明这事有谱!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暴凭江问:「可知此人是谁?」 「这个……属下不知,」葛柴忐忑地解释,「大理寺内有禁令,4.5尺这个身高,还有左撇子的事,也是我去搜集了大理寺张贴的公告,又多打听了几个人才确定的。」 暴凭江面无表情。 他觉得这事很是蹊跷、很是离谱。 没抓到人,就知道嫌犯多高?就知道嫌犯是左撇子? 那狄寺丞又不是神仙下凡,也没长三头六臂,还真能长天眼了不成? 可偏偏这么离谱蹊跷的事,还真的发生了。葛柴所言真假且不提,盛家游园会三个时辰把人捉拿归案,这事他也略有耳闻。 和他手上这本小册子,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葛柴声音有点弱,但充满了诱惑:「要是咱们能得到这伙人的一些特徵,比如大高个,比如左撇子,比如腿受伤了,也能好找些不是?万一呢?」 其实这事,由目睹的人来提供线索是最好的。 可偏偏这条巷子僻静,但出口热闹,巷口处一声尖锐高亢的「啊」,吓得巷口附近来往的人乱成一团,可谓人仰马翻,恐作鸟兽散。 只余下掀翻的摊位,掉落在地被踩踏的菜篮,碎裂的鸡蛋…… 等巡尉赶来时,哪还有什么人证?勉强找到,也都满脸煞白,惊恐摇头说什么也没看见。 暴凭江神色定定,看不出太多变化:「你想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懂手下人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扯不下面子。 随侍适时地递上去一个台阶:「所以属下想,要是能请这位大理寺的能人,帮咱们看看就好了。」他谄笑,「都是为朝廷效力不是,哪分什么你我?」 「您难道不想抓到这伙贼人吗?」 一个时辰后。 暴凭江亲自带着一行人,踏入了大理寺的门槛。 大理寺差役看到他们这一行人,眼睛都瞪成青蛙了。 方小石立马蹿到角落人群里,捂着嘴低声道:「我没看错吧,那是兵马司的人?」 丁磊啃了一口才买的肉夹馍,给方小石指人道:「就那个领头的,兵马司指挥使,暴凭江。」 「嘶——」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怎么来了?」 「咱们平日想请他们帮帮忙,一个个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什么事能让他们亲自登门?」 「兵马司管辖城内治安,你说最近还能有什么事?」 来的不巧。 狄寺丞这个爱亲力亲为的大忙人不在。 暴凭江耐着性子,喝了半个多时辰的茶,才终于等到狄寺丞风尘僕僕而归。 他起身迎上去,一副熟络的语气笑道:「狄寺丞,你可让我好等啊!」仿佛那日在朝会上的事不存在一般。 「暴指挥。」狄寺丞也拱手淡笑,也不见那日朝上针锋。 紧接着是一番官场客套。 客套完,狄寺丞坐下来,喝了口茶,才问:「不知暴指挥使来寻狄某人有何事?」 暴凭江心中暗骂了一声明知故问,脸上却堆起笑容,恭维道:「听闻狄寺丞手下有一能人……」 狄寺丞听着,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暴凭江此刻有求于大理寺,但大理寺其实日后也不是没有需要兵马司的地方。 就譬如年初的拐卖案,若是丢失的是权贵之子,亦或者他与兵马司有交情,能得兵马司鼎力相助,大把人手撒出去,拿着小儿画像拉网式搜查,岂能有那人贩子的藏身之地? 狄寺丞清直,但也不是古板迂腐,否则哪能容得下咸鱼?又哪里能在得罪不少勛贵的情况下,稳坐五品京官多年? 他道:「如暴指挥所言,确实有这么个人,只是……」 狄寺丞还没说完,暴凭江一喜:「有这么个人就行!」 也不听他什么只是,果断道:「无论什么条件,无论这人有什么需要,狄寺丞你尽管提!」 *** 狄府。 狄昭昭一做完功课,就迫不及待地抱着写出来的一小段故事,兴奋地哒哒哒跑去找爹爹。 「爹爹,你帮我看看!」 狄昭昭把手稿举到狄先裕面前,小嘴叭叭叭地分享自己写的内容。 见小孩说得小脸都神采飞扬,狄先裕乐呵呵地说:「我帮你看!」 回归熟悉的领域,咸鱼特别自信,拍胸脯道:「跟你说,这种事找我肯定没错,全家,哦不,全京城都没有比你爹我更懂话本的!」 狄昭昭惊喜:「哇——爹爹你这么厉害的吗?」 狄先裕美滋滋的享受着儿子的崇拜,重新体会到这种安心被小孩亮晶晶眼神看着的滋味,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得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那当然!」狄先裕气势十足,「看爹给你指点指点。」 气势十足的狄先裕,端坐到书桌前,还有模有样的研了朱红色的墨,一副自信满满、要指点江山的模样。 然后就笑傻了。 「哈哈哈哈——」 狄先裕笑得肚子疼,蜷在书桌前,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捶着桌子:「哈哈——啊哈哈鹅鹅鹅~」 笑出鹅叫.jpg 他是让昭哥儿从身边取材没错,但是没想到昭哥儿因为没写故事经验,直接把书里的小孩写出了五成自己的影子。 这长大以后,还说得清楚? 这不妥妥自己给自己编造黑歷史? 无良的老父亲笑得特别开心,特别灿烂。 本就乐趣横生,一波三折的精彩剧情,狄先裕只要稍稍把小屁孩带入故事里头吃瘪被抓,不敢相信自己被发现,怂兮兮跟着大人屁股后头回家的小孩,就快乐得不能自已。 原本狄先裕只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其实这也有点巧合,但凡换一个题材,也许都没有这样的效果。 狄昭昭从小听抓坏人故事,对这种「做坏事—被抓」的题材有天然的框架,再加主角身上很多细节,都可以从自己身上取材。 也许不叫取材,因为小昭昭根本没意识到有点像自己,他只是非常单纯的用小脑瓜想「遇见这事该有的反应」 他和爹爹也一起去小厨房偷吃过好多东西呢! 也因如此,即使狄昭昭并没有什么技巧去刻画人物,但书里的小孩偷吃的心理、动作、反应特别真实,说的话也童言童语十分可爱。 一股天真烂漫、活泼机灵的感觉,扑面而来。 拿到糕点时的兴奋高兴、捧着糕点蹑手蹑脚偷跑的紧张,被小伙伴指出脸上有碎渣的小慌张,小手揉脸找到地上一洼水探头探脑照镜子后的得意,最后被发现时瞪得圆熘熘的眼睛…… 狄先裕快乐了好一会儿,感觉都已经喜欢上书里这个叫「豆丁」的小孩了。 迎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神,咸鱼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要提意见的!! 「咳咳……」狄先裕坐直身体,努力正经,绞尽脑汁的想:「咱们是不是该描写一下豆丁长什么样?」 还给自己一本正经地找了理由:「大家知道豆丁长什么样,才能更好的想他的表情,才会更喜欢他是不是?」 狄昭昭点点头,摸索着下巴应:「是诶!」他想了想笑弯了眼睛,「我觉得豆丁应该长得特别可爱。」 「没错!」狄先裕想了想也补充说:「他这么爱吃,应该肉嘟嘟的,脸上来点婴儿肥。」 父子俩嘀嘀咕咕了一阵,给小豆丁设计了个让人有点想捏的可爱的长相。 狄先裕又看了看,当初简短大纲时觉得顺序发展没什么问题,但是按照他阅文无数的经验,看动画片、影片无数的经验!平铺直叙还是少了点什么。 他咬着笔桿,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把其中几个剧情段落交换了一下位置,打上交换符号。 再把稿纸拿远了一看,狄先裕眼前一亮,就是这个感觉没错! 他就说吃喝玩乐他不虚吧?! 咸鱼豪气干云,把稿纸往小昭昭面前一拍:「你看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狄昭昭拿起来一看,眼睛亮亮闪闪,看爹爹的眼神更崇拜了。 「爹爹你也太厉害了吧!!!」 「没有人教你也能学会写话本!!」 他都需要爹爹教才会写呢,爹爹果然特别特别厉害又聪明! 是他的爹爹呢,狄昭昭美滋滋的想,小脸都要乐开花了。 狄先裕揉揉他的小脸蛋,忽悠:「那昭哥儿再加油写,多写几个出来,爹就去找书坊帮你印出来卖!」 「这样不仅可以吓怕坏人,还能挣一笔钱呢。」 小昭昭听了浑身都是劲儿:「好!!多多写!!」 他信心满满:「我快点写完了,坏人都被吓跑了,就可以有好多时间,开开心心的玩啦~」 狄先裕乐了,小屁孩真逗。 但是多多写点,他肯定是不会阻止的,他都多久没有新鲜话本、故事看了? 看着小孩斗志满满,兴高采烈地跑去小书桌前,狄先裕也拿着手稿,悄悄熘去隔壁找媳妇。 顾筠瞧了,也笑得花枝乱颤:「你忽悠昭哥儿写的?」 「怎么能是忽悠呢?你是没看见昭哥儿多喜欢!」狄先裕理直气壮地凑到媳妇身边,暗搓搓:「娘子给画个豆丁来当封面怎么样?」 「就那种抱着糕点笑得特别灿烂的小人图。」他努力比划,「然后旁边再画一张被拎起来,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就跟猫叼崽那种『提熘』的腾空错愕感觉!」 狄先裕说的这一前一后两张表情天差地别的小人图,还真把顾筠说得有点手痒痒,瞅他一眼:「你怎么不画?」 狄先裕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幼稚园水平的火柴人图:「这不是没这水平吗?」 狄先裕在这边想弄两张脑袋里浮现的豆丁小人卡,狄昭昭也忍不住去找师父。 小昭昭拿着修改好的稿纸,到了萧府,屁颠屁颠地跑到师父面前,兴奋脆声:「师父~你看爹爹教我写的故事!」 「这么快就写好了?」萧徽在悠闲地煮酒读诗,接过狄昭昭递过来的手稿,好奇地直接看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没一会儿,也禁不住笑起来。 一不留神,就把第一个小故事看完了。见惯了官场暗流,看这样的小故事,可当真放松有趣,仿佛有真有个小豆丁在轻轻按摩头皮。 他不由夸赞:「精彩!有趣!妙极!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把区区一小儿偷吃的小事,编得如此趣味横生。」 狄昭昭得意地挺起胸膛:「是我和爹爹一起想的哦!」 萧徽看到他的小表情,忽然又低头看看故事里的小豆丁,再抬头,眼神狐疑道:「你不会就是书里这个小馋猫吧?」 纪实故事? 难不成昭哥儿在家,还有这样一副稚嫩馋嘴的面孔? 「不是哦~」狄昭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怀疑,他理所当然地说:「小豆丁怎么偷吃的主意,大多是爹爹出的。」 从小也是爹爹带他偷吃的啊,这很合理。 狄昭昭一点也没抢爹爹功劳的意思。 他踮起脚,小手指了指故事里爹娘发现线索,抓人的片段,骄傲地一抬小下巴:「这些抓坏人的主意,我出的哦!」 萧徽:「……」 所以,爹负责偷吃,小孩负责抓人? 这、这是不是有点颠倒了? 萧徽甚至忍不住想,依照他对景泰帝的了解,多半现在已经吩咐人整理狄先裕的资料了……嗯,他只能希望皇上别太被惊到吧。 「你爹当真与众不同。」 「当然啦~」狄昭昭一个劲儿地点头,双眼亮晶晶的跟师父分享:「爹爹还说了,等大家都看完这一系列故事,就都不敢做坏事了!」 忽悠小孩之前,狄先裕还很自然地想了一下上辈子良好的治安,人还是那些人,甚至因为网络戾气更重了,但大多数人都有贼心没贼胆。 即使是想上门砍个人,都要想想一路会不会被摄像头拍到?留下脚印会不会被抓?掉了头髮、被抓出血等留下dna会不会被抓?不小心留下指印会不会被抓? 等这一系列想完,本就是一时怒气上头的、或者本就犹犹豫豫的普通人,大多就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把这些一想,狄先裕忽悠起小孩来,简直没一点心理压力。 这怎么能叫忽悠呢?顶多是用了一点「夸张」的修辞手法! 咸鱼理直气壮.jpg 萧徽听完小昭昭童言童语的美好畅想,先是不住失笑。 但听完后面大纲里可能涉及的技术,觉得小孩天真好玩的笑意收了几分,眸子里闪过沉思。 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至少不是无稽之谈。 但看看手里这份满是欢快,有趣的手稿,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狄先裕真是怀揣大志,然后跟昭哥儿商量出了这个故事? 萧徽最终还是忍住这份怪异的感觉,给予小徒弟肯定:「你爹说的对,这故事写好了,潜移默化的深入千家万户,起歹心之人想动手,肯定比之前顾忌多。」 狄昭昭听得心里特别激动,超开心的说:「爹说的果然都对,坏人以后都会怕我~」 「我可真是太厉害啦!」 狄昭昭兴致勃勃地继续写,打算吓所有坏人一大跳! 不过还没等他哼哧哼哧写完第二个小故事,就听说有人想拜託他帮忙看血迹抓坏人。 狄昭昭惊喜地看祖父:「居然都有人特意来请我帮忙吗?」 狄寺丞:「……是这样没错。」但他刚刚那一大段话的重点,难道不是问昭哥儿到底会不会,能分析出多少吗? 但小孩正处于「居然有人特意请我」「我好像要变成厉害的大人啦!」的兴奋中,哪里还去想这些? 在小昭昭的世界里,从小都是只有厉害的大人,才会被人特意拜託,专门求助! 就像是他祖父一样!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的表情,焦急渴盼和痛哭声,都还在狄昭昭小脑袋里,记得清清楚楚呢。 还有他娘,那些管事和掌柜,遇到拿不准的情况,也都特意来请教他娘! 狄昭昭挺起胸膛,自觉像个大人一样拍胸脯道:「没问题!祖父你放心好了。」 狄寺丞对他的天赋和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他珍惜地揉揉孙儿的脑袋,笑着给他说暴指挥使还可以答应他的小要求的事。 「哇——」狄昭昭惊喜极了,「那我想要一套小盔甲!」 *** 「就要你身上的这种!可以吗?」暴凭江看到眼前的小不点,还有他亮晶晶望向自己衣着的眼神,只感觉脑子都嗡嗡的。 他按照狄寺丞的要求,把巷子封锁,两边立起挡板,让大理寺和兵马司的人守卫在巷子两侧。 他本还在想,也不知狄寺丞哪里请来的大才,架子竟然这么大。 正想着,就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父子俩。 尤其是迫不及待,像只小老虎一样跳下来的小昭昭。 穿着绣神凤金翅的火红披风,像一团热烈的火,一个不断蹦跶、生生不息的小火团。 哒哒哒就蹦到他面前。 狄昭昭知道暴指挥是个武将,本想找他要一套门外守着狄府的将士的那种威风甲冑。 小号的,他可以穿的那种!想想就觉得威风得不行。 但看到暴凭江的那一瞬间,小孩瞬间移情别恋,一眼就相中了!!! 这也太威风了吧! 「可以吗?」狄昭昭乌眸亮闪闪,期待地看向暴凭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暴指挥抬头看了一眼狄先裕,相比一个还没他腰高的小不点,他更宁愿接受那个人是狄先裕。 即使有前些年愚笨惫懒的传闻,但最近不也有些奇巧聪慧的名头吗? 咸鱼:!!! 看他做什么? 他就是来打掩护、凑数、当后勤、照看崽的……咸鱼呜咽泪目。 天知道他最初被他爹一脸严肃找上,问「你真不会通过足迹看身高?」的时候,他有多震撼,有多心慌。 要不是他赌咒发誓说,要是有足迹看身高这种能耐,以后一天都没清闲,还攒不下一分钱!怕是还洗脱不了嫌疑。 如今又被暴凭江这样看。 若不是这一个个都是大人物,他真恨不得使劲儿摇他们肩膀,边摇边喊:「不要有年龄偏见啊啊啊!!!你们都给我清醒一点!!!眼睛能不能都放亮一点啊!!」 暴凭江看到狄先裕的示意,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狄昭昭,对上小孩眼巴巴的小表情,顿了顿,语气略艰难地说:「当然可以。」 「真的吗?」狄昭昭惊喜坏了,因为暴凭江的迟疑,他重复确认,「你真的愿意送给我吗?」 「真的。」暴凭江见他一脸期待的小模样,心都凉了一半。 这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腿还没他胳膊粗,人还没他腰高,能干个啥? 第47章 看身高的笨办法 狄寺丞不会是忽悠他的吧? 暴凭江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同在巷子里, 连被暴凭江带进来的几名心腹,也在脑子里有了差不多的念头。 狄昭昭却没这么多复杂的想法。 他听到暴凭江答应,小脑袋里已经浮现出自己穿着威风甲冑, 披着火红绣金小披风的霸气模样了! 非常符合小孩的审美! 「那我们快开始吧~」狄昭昭迫不及待地往血泊边上跑。 当过好几次小夫子后,狄昭昭其实还挺喜欢的,又好玩、又热闹、还能教人抓坏人! 最近不能去大理寺,爹爹又太聪明了,每次都不用他讲,就已经学会,准备去吃东西、去休息了。 这让试过当小夫子的昭昭,总有种意犹未尽, 没过瘾的感觉。 这次机会可真是太棒啦, 既能抓坏人,又能当小夫子,还能得到一套超威风的小甲冑! 狄昭昭都不敢相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样样都符合他心意的事啊! 他哒哒哒跑到血泊边一看, 眼睛乌亮乌亮的, 好多痕迹! 想到他已经是旁人眼中厉害的大人了,小昭昭瞬间矜持小脸, 挺直腰杆,小大人一样摇摇头, 点评道:「这些人肯定没看过《砍人分析》, 笨笨的, 把血的痕迹留得这么明显。」 狄先裕:「……」 他莫名幻视学堂老夫子,负手而立, 恨铁不成钢的看他, 一脸无奈摇头:「愚不可及, 愚不可及!」 狄先裕想到后面会是什么情况,趁人不注意,挪挪挪,挪呀挪……不留痕迹的悄悄往后挪了好几个身位。 然后若无其事地望天、望地、望两边石墙上的浮雕,一副「我不感兴趣、我什么都没听」的样子。 狄寺丞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因为最近一直在琢磨学习《血迹受力分析》,再有上次分析足迹还原现场的经歷,他很是期待地看孙儿。 想看看他那双犹如神赐的乌亮眸子,又能发现什么不一样的线索和痕迹。 他笑着瞧他们狄家的麒麟儿,感慨夸道:「这血迹确实与《血迹受力分析》中别无二致。」 暴凭江:「……」 兵马司将士:「……」 看看这爷孙俩不似作假的互动,再看看旁边「东张西望」「我在闲逛」的狄先裕,脑门上冒出一串串问号。 真是这小不点? 穿得跟小糯米糰一样的圆滚滚小不点? 被祖父一夸,见大人们都看他,狄昭昭美得冒泡泡,他小腰杆挺得更直了:「那我们先从最简单的血痕开始吧!」 然后就听小孩边指着地上一条条血迹,边开口说道:「这里大部分血迹,在《砍人分析》里都有讲的,比如这个喷溅血迹、这个滴落血迹、还有这个抛甩的……」 「这个抛甩的血迹夹杂在喷溅血迹里,应该是砍了两次才砍倒。」 「看这个小圆点,微微朝这个方向有尾巴,可以看出这个人正滴着血往这边走!」 …… 狄昭昭当了好几次小夫子,已经逐渐有模有样了。此刻,不仅时不时小手比划几下作形容,连声音都抑扬顿挫的,一副很有热情的样子。 那小嗓音,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根本不带一丝卡壳的。 然而,不管他这个小夫子多热情、多体贴、多有劲儿。 也阻止不了学渣们听着听着就两眼发直,呆若木鸡。 这个现象不是物理,却有不输于物理规律的强大一致性。 暴凭江等一行兵马司的武将,起初还能听懂几句,觉得血痕的形状和小册子上的名字对得上。 但很快就感觉脑子嗡嗡的了。 有种儿时念书,被夫子敲脑壳的迷茫,更像是有唐僧在耳边念经。这玩意好像只过耳,不过脑。 每个字他们都认得,也都听得懂,但为什么连成一句话,就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呢? 人高马大的暴指挥使,跟在小昭昭后面走,走着走着,气势就莫名其妙弱了下来,仿佛「咻——」的一下放气的气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想试试打断,说自己听不懂吧,可人家狄寺丞跟孙儿聊得有来有回,聊得火热?? 狄寺丞:「昭哥儿怎么判断出这个人手持武器,击打了两次的?」他回忆了下,这是小册子里的一个结论,「因为喷溅血里夹着抛甩血?」 狄昭昭:「是啊,第一次打出了血,沾在了武器上,第二次再打的话,武器上沾的血就会顺着甩出来,祖父你瞧,方向角度都相同呢!」 狄寺丞:「不拉不拉……」 狄昭昭:「布拉布拉……」 暴凭江等人:「……」 发现狄昭昭和狄寺丞说得起劲儿,那知识就跟黄河里的水一样滔滔不绝,哗哗就往他们脑子里沖,他们连上去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也可能是心里发毛,不敢加入这把王者局。 暴凭江脚步都放轻了一点,忍不住回头去看狄先裕。 咸鱼正乐呵呵的抱着热水,往这边看热闹。 双目对视。 这一刻,不是兵马司指挥使与咸鱼的对视,而是两个饱受摧残的学渣,感同身受的对视! 两眼泪汪……并没有,作为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读了高中考过大学的咸鱼,怎么说还是高一个等级的。 不就是数学抛物线,加物理力学,再加各种杂七杂八学科,混合出来的学问吗? 咸鱼虽然站在边上,但他也是能听懂七七八八的程度。 此刻气定神闲地挪开了视线,一颗咸鱼心又冷又硬的拒绝了暴凭江的求助暗示,捧着手里的热乎杯子,吹了吹,在热腾腾白雾里享受地喝了一口热茶。 「哈——」 舒坦! *** 狄昭昭边走边看,边讲边和祖父讨论,差不多说了两三盏茶的时间,算是把所有血迹都看过一遍了。 等小昭昭话音落下,兵马司一行人,安静如鸡。 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不太行? 气氛略滞。 还是狄先裕这条咸鱼,最懂暴凭江他们的感受和需求。 他从马车上提着两竹筒杯的热水下来,递给狄昭昭和狄寺丞。 「这温度刚刚好,喝点热乎的。」 狄昭昭双手捧着竹筒杯,小小的「哇」了一下:「爹爹你怎么知道我渴了呀?」 几乎和咸鱼同款的姿势,先吹了吹,又低头喝了几口,感觉暖流顺着喉咙流到肚子里,全身都热乎乎的,忍不住舒服到「哈」得一声长舒一口气。 小孩仰着头美滋滋的沖爹爹笑:「爹爹最好了。」 狄先裕顺手揉了一把小孩的脑袋,怀揣着一颗同属学渣的同理心,十分有经验的说道: 「昭哥儿你看啊,咱们大理寺审案子,这些细节肯定是越多越好。不过兵马司抓人的话,还是要点直截了当的东西。」 俗称,伸手要答案。 暴凭江等人顿时来了精神,连忙点头,表示他们只是负责抓人的。 有结论和答案就好,过程不过程的,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听不懂。 狄昭昭听了爹爹的话,感觉好像是这样没错。 抓人的不需要太多细节。 但小孩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偷偷往后瞧了一眼暴凭江他们,凑到爹爹身边小声问:「爹爹,我怎么感觉他们笨笨的?」 主要是好像一直没声。 他在大理寺当小夫子的时候,大家回应得可热闹、可积极了呢! 被你识破了呢,狄先裕干巴巴道:「……可能吧。」 怎么就不识破他呢?他也是笨笨的啊! 见狄先裕都给开了这个话头,暴凭江立马给手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 随侍接受到他的眼色,站出来咳咳两声道:「小郎君分析得很是深刻,不过…」 他想了想,把原本在肚子里准备好的「这个学问方面的事,咱武将也不懂」咽了回去,顺着狄先裕提出的更好听的说法:「…不过抓人还是需要点直接了当的线索,小郎君能不能给总结一下?」 闻言。 狄昭昭忍不住用带一点点同情的小眼神,看暴凭江他们。 但看在威风小甲冑的份上,他还是点点小脑袋:「那你们想知道点什么直接的东西呢?」 暴凭江长舒了一口气,赶紧道:「能知道这些人具体多高吗?或者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徵?」 他就差没明说4.5尺和左撇子了。 多高? 捧着热乎竹筒杯的小昭昭卡住了,小脸呆滞。 是有这个技能没错,但他好像还没完全学会啊! 因为最近爱上了新玩具、新故事,加上狄府里所有人的足迹他都看遍了,再加上冬天,他去稀泥地里看脚印都少了。 这个需要丰富经验积累的技能,狄昭昭目前也是个半桶水,只会估计个大概。 狄昭昭下意识去看爹爹,眼眸亮晶晶,脆声:「爹爹会呀!」 「我会个头!」狄先裕惊唿,吓得一蹦三尺高。 他干啥同情心泛滥,来帮暴凭江搭个梯子?直接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狄先裕赶紧把臭崽提熘到一边,压低声音,悲愤道:「咱不是说好要谦虚的吗?!!」 狄昭昭小脸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对哦!」 说完,小孩连忙哒哒哒的跑回去,仰着小脑袋对暴凭江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因为我有点笨笨的,还没有完全学会,所以要请教一下爹爹,等会儿再来跟你讲哦!」 暴凭江:??? 所以狄先裕这个两手一摊,看似来闲逛的,才是幕后大佬? 狄寺丞:??? 咸鱼:??? 狄昭昭也顾不上大家表情,又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跑回爹爹身边,满意的昂着脑袋问:「爹爹,我有没有很谦虚?」他快乐的分享,「为了不让他们难过,我特意没有说自己很聪明哦~」 他也笨笨的话,笨笨的暴指挥使就不会难过了吧? 狄先裕:? 是这样的逻辑没错吗? 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咬牙切齿:「谁教你的谦虚?」 虽然他剧本被碎后,还强行使用是不太对,但也不该是这个效果吧? 有老六在背后阴他! 狄寺丞走过来,淡淡地说:「我教的。」就是好像学歪了点,也不知道二郎对孩子忽悠了什么? 难怪孙儿会莫名其妙跑来问他那些古怪问题。 原来是二郎在教昭哥儿替他藏拙。 但这么久了,狄寺丞也探出了咸鱼的深浅,二郎对杂学很是感兴趣,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懂一点,偶尔还能冒出天马行空的点子,但都杂而不精。 许是与二郎的性子有关,喜遇难而退,故而学识总浮于浅表。他嘆了口气,忍不住想,若是儿时他就发现二郎这份对天地自然规律的灵气就好了。 容易遇难而退,多半是在课业方面天资太差,努力却得不到回报,次数多了,就容易心生退却。 他心中遗憾,又睨了狄先裕一眼:「慌什么,我又没说让你去看血脚印判断身高。」 咸鱼喜出望外,咸鱼喜极而泣,咸鱼欣喜若狂:「爹!!我就知道你懂我!!」 狄寺丞嫌弃地抵住要冲过来抱他的儿子:「所以你那点灵巧,也莫藏了。」 咸鱼僵住,他藏什么了?血迹学是他这条咸鱼能会的东西吗? 九年义务教育,害他不浅啊!! 狄昭昭皱巴小脸,爹爹居然不会吗? 可不会的话,又是怎么知道足迹可以看身高的呢?全京城都没人知道呢,又没有人可以告诉爹爹。就像爹爹告诉他一样。 小昭昭想不通。 小昭昭觉得自己果然笨笨的,理解不了爹爹这种聪明人才懂的东西。 小孩嘆了口气:「看来只能试试用笨办法了。」 这办法,还是王寺丞教他的呢。 咸鱼惊了:「你还有笨办法?不是,我是说你还有别的办法?」 这种技术,还存在什么笨办法吗? 不要哄他,他可是念过书的!不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有啊,」狄昭昭仰着的脑袋点点,小手画弧线比划道:「就是爹爹你之前讲的那个圆圆运动啊!」 狄寺丞狐疑的看向儿子。 被两人看着,狄先裕发懵:「什么圆圆运动?我还汤圆运动呢!」 狄昭昭就知道爹爹记性不好,他仔细说:「就是上次咱们在墙上试抛甩血迹,拿着棍子在红水里捅一捅,对着面前的墙一甩,发现甩出来的水在半空中是圆圆的弧线!」 狄先裕皱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无论横着甩,竖着甩,斜着甩,和猪膀胱喷溅出来的血相比,都是比较漂亮的红色弧线。 他一拍巴掌:「什么圆圆运动?那叫圆周运动!」 但这和血迹学有什么联繫吗? 狄昭昭眼前一亮:「爹爹你想起来啦!那你给我讲讲这个圆圆运动吧!」 「是圆周运动!!」狄先裕忍不住纠正,他倒是想讲一讲,可真想不出什么圆周运动的知识点,顶多想到一个洗衣机转圈,还有一个向心力。 还有呢?脑子空空如也啊! 但显然脑子比嘴诚实,他的头顶已经开始咻咻咻的冒弹幕了——手拽着线甩石头转圈,游乐园里的大摆锤…… 是画面!!! 咸鱼甚至都被考试腌入味了,那个拽着绳子转石头的碎画,甚至都不是真实场景,而是类似考试题中考角速度、线速度的那种图。 在「咻」「咻」往外冒的碎画里,还掺杂着弹幕字条【向心力】【匀速圆周运动】 狄昭昭看得小嘴都「窝」起来,满脸不敢相信。 尤其是看到那张五彩缤纷,特别符合小孩审美的大摆锤!!! 「哇——」 爹爹竟然还会做这么漂亮、这么威风,这么好玩的大玩具! 超大号、超酷、超厉害的大鞦韆! 狄先裕正头疼,使劲儿往外挤肚子里那点存货,来应对臭崽的追问。作为一个铁血理科生,他还模煳记得这玩意有好几个公式,考试总爱考,但他现在一个都想不起来。 正抓耳挠腮呢,就听小孩忽然又惊又喜的哇了一声。 狄先裕一脸懵逼:「你哇什么?」 狄昭昭兴高采烈:「我明白啦!谢谢爹爹!」说完,就哒哒哒的往祖父的方向跑。 「祖父,咱们一起来看那几条抛甩血迹吧!」 小孩带着一副「我学会啦」的兴奋表情,眉飞色舞地跑去找刚刚被暴凭江喊走的祖父。 咸鱼:??? 这不对劲! 尤其是看到他爹和昭哥儿两个人凑在一起,还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一副真的有所明悟,学会了高深东西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咸鱼:喵喵喵!!! 好傢伙,你们懂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懂??? 圆周运动怎么就跟血迹学、判断人身高扯上关系了??? 狄先裕忍不住怀疑的嘀咕:「我好像才是正儿巴经学过物理的人吧?」 边嘀咕边忍不住好奇心地凑过去,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简直堪比灵异事件啊! 狄昭昭正拿着纸笔,和祖父说:「祖父你看,圆圆运动是有中心的,大概率就在坏人的肩膀高……」 暴凭江仗着身高,撇眼偷偷瞅小孩册子上画的东西,只觉得像一张张摊圆的大饼,心道,啥玩意啊这是,就能看出人多高了? 狄寺丞皱着眉思索道:「所以……可以理解为,大部分抛甩血迹,都是人手拿着沾血的武器,以肩枢为中心,奋力旋动,作近圆之挥舞?」 还在心里嘀咕像大饼的暴凭江:「……」这大饼还有这种含义? 凑过来杵着脑袋瞧的狄先裕,也听到了,他眼睛一点点睁圆,懵懵地抬起手,试着做了几个挥、砍、噼的动作。 「艹,还真是!!」狄先裕满脸不敢相信,这些动作,还真是以肩关节为中心的近似圆圆运动,呸,圆周运动。 暴凭江本来看着咸鱼做的那几个挥、砍、噼的动作,觉得有点辣眼睛,但看着他也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忍不住怀疑人生了。 他之前几十年,也没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啊? 狄昭昭和祖父一通分析完,捏紧小拳头,信誓旦旦道:「所以咱们只要分析抛甩血迹,就能知道抛甩人的大致身高了!」 就像是给一段弧线,找圆心一样,狄昭昭不需要什么v=wr之类的公式,只要明白这种运动的轨迹特点就好。 狄昭昭把法子想好了,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找到一个最典型,最完美,不带一点弯折变形的抛甩血迹看。 配合着血脚印一起想,小孩嘀咕:「咱们刚刚说了,这人在这打了两次,这个抛甩血迹的话,应该是用力挥着打……」 小孩在脑子里,想像一个小人举着沾了红水的木棍一挥,「唔……」狄昭昭皱眉,嘀咕:「好像矮了点?这个最远端血滴都被甩得很细长了,说明力气也很大。」 又让小人长高了点,再继续挥……再长高,再继续挥,再大点力气…… 狄昭昭惊喜地喊了一声:「哇~他和暴指挥使你差不多高欸!!」 全场目光看向暴凭江。 暴凭江:「……」忽然很想爆粗口,怎么办? 当然是忍着。 可能是被看得毛毛的,他牵强笑着解释了句:「我当时人在兵马司,不可能出现在这巷子里。」又连上前两步,试图确认,「所以这个歹人和我身高相仿?」 他的身高可不常见! 「没错!」狄昭昭握拳肯定。 狄寺丞一直钻研血迹受力分析,也能勉强跟上,他指出问题所在:「不该是只能判断一个大致范畴?按照这个思路,确实可以判断大致身高,但最后精确的一点,可能会随着肘的移动,力的大小有浮动。」 暴凭江心又一下提起来,紧张地看向狄昭昭,有问题? 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气:「所以我说这是笨办法啊,因为只有和足迹搭配来看才行。」 这还是他跟王寺丞学的,不管什么办法都试试,一点点拼凑出结果。 大概思路就是,假设血迹推测出这人身高一米八到一米九,然后又从足迹推测得出这人一米八八以上,那就基本能确定这人就在一米八八到一米九了。 万一运气不好,两个区间重合得多,那就白费功夫了。 狄昭昭想到这儿,又忍不住皱着小眉头,嘆了口气:「虽然笨笨的,但是现在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两样都不会的咸鱼:「……」 不懂受力分析,从头懵到尾的暴凭江:「……」 你管这叫笨办法? 狄寺丞清了清嗓子:「咱们继续吧,看能不能推测出更多的身高。不管什么办法,有用就是好办法。」 「也是哦~」狄昭昭点点小脑袋,眼睛又晶亮起来,「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虽然是笨办法,但是对这个新学会的笨办法,小孩还没玩厌,仍然保持着高昂的兴趣。 他超开心地哒哒哒跑去找抛甩血迹。 「爹爹,你快来看,这个人和你差不多高诶!」 「这个人大概有暴指挥你肩膀这么高……」 暴凭江:「……」 暴凭江等兵马司的人,已经自动不去听狄家祖孙三分析的声音了。 无论是狄寺丞给小孩提供仵作文书上的伤口信息,还是狄昭昭问爹爹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亦或者他们祖孙三你来我往,充满「哦」「原来是这样」的恍然大悟式交流。 扎心.jpg 听着他们三看看足迹,看看血迹,几句话就把人分析透了,把当时情况都还原了个大概。 暴凭江从未有一刻这般清晰的感觉到,读书人竟然恐怖如斯! 虽然从暴凭江的视角看,好像是嘀咕几句,看几眼就把人给摸透了,但这活其实挺难的,尤其费脑,狄昭昭才做了一会儿,就慢慢蔫了,就像是一颗失去了水分的花椰菜。 也不哒哒哒的跑了,也不眉飞色舞的讲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又坚持了一会儿,把最清晰最简单的五个带足迹的抛甩血迹做完了,小昭昭可怜兮兮地看狄先裕:「爹爹,抱我好不好?」 狄先裕抱着胳膊,准备拿乔。 狄寺丞却一瞧孙儿这幅软着声哀求的小模样就心软了,一拍狄先裕抱着的胳膊: 「成日就知道欺负逗弄昭哥儿,哪有你这样当爹的?」他一挥手,「赶紧的!」 狄先裕一下就怂了,也不拿乔了,赶紧把小孩抱起来,只是背着狄寺丞,偷偷点点小孩脑门:「你个不省心的,就会坑爹,坑完还要来找我抱。」 狄昭昭把小脑袋搁在爹爹肩膀上,眼睛半眯着,压根没听清楚耳边细蚊声一样的话。 只是觉得额头被轻轻按了几下。 很是享受地把小脑袋往前杵杵:「爹爹再按按,好舒服呀~」 毛茸茸的小脑袋在爹爹脖颈间拱了拱,软软地求着:「爹爹给按按,好不好?」 狄先裕被蹭得脖颈发痒,没好气地看小孩一眼:「好了,你就会这一招。」有点心疼的摸摸儿子小脑袋,伸手给轻轻揉起来。 舒服得哼哼唧唧的小孩,还提出要求,一会儿要重一点,一会儿要按旁边。 狄先裕忍不住啪地拍了下他的小屁股:「要求还挺多。」 狄昭昭小脑袋支起来,眼睛一下瞪圆,控诉嚷道:「爹爹!」怎么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拍他的屁股? 难道他不要面子的吗?哼! 见小孩脸红扑扑的小模样,狄先裕忍不住笑了,逗他道:「你来咬我呀。」 气的小孩「嗷呜」一下拿脑壳撞他。 刚刚还蔫蔫的小孩,一下精神了不少,拿脑壳撞了几下。还不解气,气唿唿的扭过头去,不看他:「哼!」 「哈哈鹅鹅——」狄先裕快乐地笑出鹅叫。 而依旧把小脑袋搁在爹爹肩膀上,只是转过头去不理人的小孩,目光落在了这条巷子的石墙上。 这面石墙看似有些年头了,古朴又厚重,还有代表节日欢庆的大片浮雕,只是不知为何没落了,变成了夹道小巷,如今显得灰扑扑的。 在狄昭昭目光落在它身上几秒后,「咻——」的一下,冒出了蘑菇字条。 狄昭昭眼睛都瞪圆了。 他按照之前的经验,都还以为这种街道上不会有蘑菇字条了呢! 【这啥仇啥怨吶?啥也不说直接就开砍?喂喂喂,你这刀疤脸砍人注意点,别全喷我身上了!血迹又脏又臭,雨很难冲掉的!】 【石墙浮雕视角碎画.jpg】 刚刚还有点蔫蔫的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有个刀疤脸! 他看向那幅碎画,之前对碎画还是完整画都没感觉的小昭昭,忽然就体会到碎画的不好了。 他没在画里看到那个最容易找到的刀疤脸! 而且人也不太齐,双方加起来,也只能看到五个完整的,三个半截的人。其中六个还是背影。 小孩小声对石墙说:「你多画一点点呀!」 石墙自然不会回应。 倒是狄先裕侧头问:「你刚说什么?」这一侧头,就看到生龙活虎,眼睛亮亮的狄昭昭。 狄先裕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小孩,就是精力旺盛,恢復得也快,还不知道累。 「我在想,要怎么告诉暴指挥新的发现。」狄昭昭说着,忍不住往暴凭江一行人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祖父正在那边和他们聊抓坏人的事。 小昭昭忍不住想,他们笨笨的,应该看不出来他是编的吧? 「新的发现啊,」狄先裕嘀咕了一句,又忽然惊道,「你什么时候有的新发现?」 他怎么不知道? 「就刚刚,」狄昭昭行动力槓槓的,想到就做,从爹爹身上呲熘一下扭下来,小手拍拍爹爹胳膊:「爹爹你等我回来啊!」 说完嗖的一下就跑到大人堆里去,给自己鼓鼓气,然后就仰着头脆声道:「我还有一些比较难的发现,你们要听吗?」 暴凭江错愕低头:「还有?比较难的?」难道刚刚那些不难吗? 狄昭昭点点头:「是啊,要听的话我讲给你听!」 「当然要。」 不要是傻子,甭管是啥,先听了再说。 狄昭昭回忆着碎画里被砍中的一人,他说:「有个人手臂被砍伤了。」想了想,略心虚的补充,「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伤口应该比较长。」 但是他很快就不心虚了,虽刚刚看没看出来,但是带着结论再去看现场血迹,就跟带着答案去看数学题一样简单。 小孩理直气壮,小手一指:「对,就在那里受伤的,那道喷溅血迹是砍赢逃走的坏人的。」 其实吧,他的心虚补充完全没必要。有了前面的震撼,连狄寺丞都下意识以为他说的这些,是从现场痕迹里发现的。 而暴凭江听说这个很难,从头到尾就没生起一点追根究底的心,反而很惊喜:「是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 暴凭江的随侍喜道:「这可是个大发现!这几日城门处戒严,一个身上带伤的都没放出去过,这个人肯定还在城内!」 暴凭江也精神一震。 等听完狄昭昭补充的细节,暴凭江信心暴增。 这伙人的身高他都知道了,其中还有两个比较高的,一个矮的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要是人还凑在一起,他保管一抓一个准! 即使不凑在一起,还有手受伤这个破绽可以抓,还有好几个小细节可以逮人! 暴凭江忍不住看向远处的狄先裕,刚刚小孩还没看出来这几点,被他爹抱了一会儿,就知道了。 还有刚刚去请教狄先裕什么圆圆运动,不是狄先裕教的那就才怪了。 暴凭江暗暗咋舌,又低头对小孩道:「你爹爹肯定很厉害吧?」 狄昭昭一脸「你有眼光」的小表情看暴凭江,挺起胸膛:「那当然啦,我爹爹超厉害的!」 与此同时。 在紧锣密鼓追查私铸铜钱案时,被派去调查狄先裕的那批人手,也将了解到的信息,撰写成摺子,放到了景泰帝的桌上。 景泰帝思忖着日后如何提拔,任用狄寺丞,又带着几分好奇,翻开了这份狄先裕的调查报告。 第48章 刀疤脸 这摺子不薄, 让景泰帝怀揣期待。 对有才之人,尤其是这种能将才干落到实处,而不只是高谈阔论的大才, 景泰帝是最心悦的,于是让人将工部、大理寺呈上来的摺子一同取来,一一打开看起来。 被狄昭昭夸了许久,这摺子看起来与旁人,还真不一样。 尤其是那一份份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的奇巧之物。 满满当当,令人忍不住惊艷。 得知大理寺破案难发现细微痕迹,指印,便想办法造了天虹显微灯。 看过烟墨法、碳粉法显露出的模煳指印, 心疼儿子看得眼睛疲惫, 便想出了磁粉法显指印。 发现旧案卷宗留存指印模煳、难以起作用,便想出了「透明胶皮」这法子。 得知其父困于纵火案,便提出了「重心」之论, 以助破获了酒楼纵火悬案。 被工部求助后, 心系边关之危, 甫一见图纸,便传授了工部受力分析这种清晰明了的方法。 …… 其实从实际上来说, 这些因果关系,没几个是成立的。 但偏偏从事件发展顺序来看, 从「大理寺的传说」「江湖上传说」来看, 谁能不对号入座? 景泰帝看了都忍不住对号入座, 甚至升起一股近乎狄昭昭式的「我爹爹无所不知,我爹爹无所不能」的磅礴豪情。 遇事平事、遇难破难! 无论遇到何种问题, 都信手拈来一奇法, 从前人从未想过的角度, 刁钻破之。 这般人物,连景泰帝都忍不住喊一声:「当真奇才!」 涉猎甚广的景泰帝,边看边忍不住吩咐人去弄个天虹琉璃灯来。 恰好大理寺呈上来的「有关推广天虹琉璃灯至各地官衙的建议」时,贴心地备了一个小的三稜镜。 景泰帝拿到手后,仔细端详,只觉平平无奇,实在难以让人想到奏摺中说「可辨微毫」之奇效。 他亲自起身,走到有阳光透进来的窗棂边,动手尝试,看过天虹,试过紫霸王,再联想到它于破案一道的奇效,不禁感慨:「妙极!妙极!」 自那日大朝会后,工部也不便再耽搁,将请功的摺子递了上来。 工部算是补过,谈不上什么功,但狄先裕这种外来助力当然不一样。更别说狄先裕还有一个如此刚勐,连天都敢捅的爹,工部哪敢贪墨一点? 看完天虹琉璃灯,景泰帝又去看这份工部的摺子,去瞧里头的「受力分析」 还有狄寺丞呈上来的提案,开春后,借着《血迹受力分析》带起来的震慑之风,加大血案惩处力度,一股肃清京城匪气。 …… 太监总管梁才暗暗心惊,也不知狄家二郎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皇上开怀至此?周身那股近日笼罩的低沉迫人气势,看过摺子前后简直天差地别。 他心中默默将狄家的重要度,又往上调了调。 景泰帝一口气看完了工部、大理寺呈上来的摺子,眼瞧许多沉疴,竟只是因为狄先裕一人,几个耗费并不算大的点子,就有尽去之势头,只觉得痛快淋漓,甚至有一丝意犹未尽。 抱着这份意犹未尽的期待,他坐回桌案前,继续往后看那份调查。 结果后头的内容,看得他差点把手边的茶盏打翻,将一盏热茶泼到身上。 什么叫夫子评价此子天资愚钝? 什么叫此前京中皆传言狄先裕性子懒散,不堪造就? 什么叫曾多次参加童生试,均落榜? 那调查的人,似乎也觉得太过离谱滑稽,一同呈交了狄先裕儿时的课业,学堂中考试的结果,狄先裕做的诗等等。 譬如夫子曾有一日出题,以「乐」为题,赋诗一首。 狄先裕交上来的课业: 我爱睡觉梦悠长,每日贪床不愿起。 爱吃饭来味无穷,口腹之慾最欢喜。 景泰帝:「……」 这水平,这内容,即使他戴上「大才滤镜」,也找不出一丝能夸奖的地方。 这就是这封奏摺厚的原因,调查的人忍不住怀疑人生,又怕摺子送上去反显得他像个傻子,在自我怀疑,反覆横跳之中,摺子就越来越厚了。 景泰帝如今也看得不由反覆横跳起来。 他对着奏摺翻来覆去: 狄先裕乃不世之才。 狄先裕连童生都没考取。 狄先裕之聪慧无人能比。 狄先裕作的打油诗连狗都不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狄先裕…… 景泰帝纳闷了。 这狄先裕总不能有两副面孔?他平生见识贤才无数,当真头次见如此稀奇之才。 而且狄先裕居然和其父一样,都在今年异军突起,有如神助? 奇哉?奇哉! *** 「啊——嚏!」狄先裕仰起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狄先裕揉揉痒痒的鼻子,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狄昭昭跟暴指挥使说完了新的发现,就高兴地跑回来,听到他打喷嚏,小脸关切:「爹爹,你是不是冻着了?」 「这倒没有,」狄先裕觉得怪怪的,怎么昭哥儿往对面跑一趟,说了点新发现的线索,他爹和暴指挥使都往他这边看? 狄先裕低头,狐疑地看穿得圆滚滚的小孩,捏他的小脸,龇牙兇狠:「你又跑去说什么了?」 这个冬天又养了一点肉,狄昭昭小脸确实好捏。 「呜~」小昭昭努力左右转动小脑袋,都没把脸上的肉肉从爹爹手里解救下来,还扯得小脸变形,含煳软声喊,「滴滴(爹爹)!」 狄先裕瞧他这可爱模样,得意咧嘴大笑,活像个欺负孩子的反派,拿捏着小孩脸上软肉,严刑逼供道:「你小子给我老实交代。」 狄昭昭深吸一口气,又把气吹鼓两腮,小脸瞬间鼓起来,像是一只胖乎乎的河豚。 狄先裕的手就被挤推下去了。 咸鱼:? 狄昭昭赶紧拿小手护着脸,小脸疑惑,很是无辜地昂着头看爹爹说:「我只是去说了刚刚发现的新线索啊。」 狄先裕也顾不上自己手怎么滑下来,连忙追问:「你确定没提我?」 狄昭昭很是肯定地连点小脑袋:「我没提啊,是暴指挥使先问我爹爹是不是很厉害的!」 小语气乐得很,听着像是对暴指挥使好感度大增,哪有刚刚嘀咕人家好像笨笨的嫌弃口吻? 狄先裕额头冒黑线。 好啊,你个暴老六! 说好的惺惺相惜呢?我把你当学渣兄弟,还为你体贴考虑,你个暴老六背刺我?! 咸鱼只觉得一腔感情都错付了。 泪目!望天! 狄昭昭疑惑地看爹爹,不知道怎么解读这个奇怪的表情,亲亲热热地凑过去拍他后背安慰:「爹爹是不是被血吓到了?不怕啊,不怕啊……」 他垫脚,小手努力伸高拍拍,就跟小时候被爹娘哄睡一样,放软了声音哄道:「我会吓跑坏人,保护爹爹的。」 狄先裕觉得很是耳熟,这一套不就是去年昭哥儿开始单独一个人睡,被夜晚雷声吓哭的时候,他哄小屁孩的那套吗? 「是不是被雷吓到了?不怕……爹爹马上去把雷公打跑……」 合着他被当成小奶娃哄了?! 狄先裕什么情绪都散了,脸黑黑的,抱起小孩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很是要面儿道:「谁被血吓着了?你爹我是会被这点血吓着的人吗?」 上了马车等了一会儿。 与暴指挥使商量好搜捕方案后,狄寺丞也上了马车。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绕行,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 摇得狄昭昭都有点晕乎乎的,加上马车内取暖烧的炭火,有点闷,小昭昭不舒服地皱皱小鼻子。 乌熘熘的眼睛看着大人。 一只白嫩略肉乎的小手,伸到马车窗幔,掀起一个小角! 霎时间,马车外冬日冷风,一下就唿啦啦灌进来。 吹得人直激灵,但是对有点晕车的小昭昭来说,迎面吹来的凉风,简直堪比仙风,吹起来特别舒服! 狄昭昭瞬间精神,眼睛也一下亮起来,一瞟眼,就从小旮旯缝里,看到了一张刀疤脸。 刀疤脸? 狄昭昭幸福舒坦的小表情忽然一怔。 狄先裕被吹得直缩脖子,手嗖地一下就把小角合上:「一个没着眼你就作妖。」 狄昭昭小声:「我刚刚好像看见坏人了。」 狄先裕好笑:「你又不是神仙,看一眼就知道人是好是坏?」 小屁孩真逗,又不是打游戏,舔一口包裹就能爆出人家装备? 狄寺丞背倚靠着马车车厢,手里捧着一本卷宗,不掺和这父子俩的活宝级官司。 狄昭昭犹豫。 虽然知道刀疤脸不一定都是坏人,但刚刚那个刀疤脸,身高也差不多,脚大小也差不多,走起路来步态好像也有点像? 要是画是全乎的就好了,刀疤脸肯定就在上面,狄昭昭忍不住想。 正义感塞满了小心脏,压过了心虚,小嗓音犹豫:「可刚刚那人身高、抬脚走路姿势,都跟小巷里砍人的坏人之一很像欸。」 狄先裕:? 狄寺丞瞬间坐直,目光炯炯:「真有此事?」 狄昭昭小拳头捏紧,小脑袋用力一点:「真的!」 「慢点。」狄寺丞撩开马车帘,对驾车的车夫道。 他坐到窗边,撩开一条缝往外观察。 狄昭昭连忙提示:「就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 狄寺丞神色顿时一肃,回头道:「你们俩先回府。」说完,弯腰钻出了马车,点了几个佯装后护卫的人离开。 咸鱼:??? 他爹怎么跟个泥鳅似的,他拉人的手都还没伸出去,人就跑了? 能不能听他一句,且战且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的人了! 再回头看眼眸亮晶晶,扒拉着窗户小缝往外看的昭哥儿,咸鱼语塞。 臭崽还真能舔一口包裹就爆出人家装备? 第49章 春暖花开 「轰隆——」 「轰隆隆!!!」 惊雷霹雳, 大雨滂沱。 即使是深夜,兵马司官署内也灯火通明,一排排衙署厢房中点着灯, 迴廊间点着照明的火把。 人来人往,脚步匆匆,不顾湿足,踏水而行。 夜幕倾盆雨水,浇得兵马司众人的心都凉飕飕的,雨幕中隐隐传来难以置信的低声议论。 「大理寺的人真就这么神了?」 「是啊,暴指挥使不是今早才抽调了一批人马,去加封了那条小巷, 请大理寺的狄寺丞来看吗?这才几个时辰?!」 「难怪暴指挥使要腆着脸去求人……咱们早晚交班, 一刻不歇的搜查,这么多天都没找到。」 「哗…哗…哗…」 「踏踏踏,」有人披雨踩水而来, 有些不满, 「这雨可真大, 鞋袜全湿了。你们可真别说,大理寺那人架子是大了点, 本事那是真不差,就去看了看, 连人多高都说出来了!」 来人压低了声音:「你们是没听见, 暴指挥使说起那能人语气有多温柔。尤其是后来和狄寺丞沟通的时候, 有多好说话!」 温柔,好说话??? 这说的是暴指挥使?? 这话顺着审讯后得到铁证的消息, 传到京城各家, 六部五寺二十四衙门的人, 都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 「暴凭江那狗脾气,竟还有人说他温柔?」 即使是不认识暴凭江的人,也满脑子问号:「这世上竟然还有好说话的温和性子,能当上兵马司指挥使?」 *** 夜半,狄府。 狗狗祟祟的身影、带着小一号狗狗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主院。 小声:「爹~咱们为什么要悄悄地呀?」 稚嫩的声音藏着点说不出的兴奋好玩,似乎对这个雨夜探险活动非常感兴趣。 同样小声:「咱们悄悄地,才能看见你祖父有没有受伤,要不你祖父肯定会包扎好藏起来的。」 「是吗?」狄昭昭很是不理解,歪着脑袋小声说:「不会呀,说出来才有唿唿的。而且祖父怎么会受伤呢?」 狄先裕:「……」 他脑子里浮现儿子前不久膝盖摔伤的场景,小孩眼里含着一泡泪,把裤腿捲起来给他看,还特委屈的红着眼眶和鼻头跟他哭诉:「呜呜呜呜爹爹,我腿疼……」 然后他一哄,小昭昭就很给面子的用小手抹了抹眼泪,抽噎着说自己是怎么摔伤的,还抽抽搭搭地小手扯他衣摆:「爹爹给唿唿,吸,唿唿就不疼了。」 狄先裕卡壳,这要怎么跟小孩解释,祖父和你这个小不点可不一样?可不会抽抽搭搭的抹眼泪找人唿唿! 要是平时吧,他指定要大笑着刮小傢伙鼻头说:「你还好意思说?羞羞脸!」 但等会儿,说不定还要靠昭哥儿矇混过关……咸鱼想了想,换了一个理由忽悠道: 「昭哥儿你想啊,万一祖父睡了,咱们悄悄来,悄悄回去,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晚上不乖乖睡觉,还出来踩水玩了。」 狄昭昭眼睛睁圆:「是哦!」 坐着总是转弯,摇摇晃晃的马车,狄昭昭回家来就倒头唿唿大睡,许是小脑瓜累着了,睡到晚饭后才醒。 因为睡不着想出来踩水玩,差点被抓回去罚站的小昭昭,很是心虚。 心虚的小脑袋左右看看,一副生怕被人看到的小模样,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狄昭昭声音压得更低了,虚虚地跟爹爹咬耳朵:「嘘——那咱们再小声点。」 乌眸却好像更兴奋,更亮晶晶了。 若这是在诗词浸润了生活各处的,此刻指不定就有一诗篇《深夜雨幕悄游府探祖父》新鲜出炉,为孩童快乐的童年回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点着灯的书房里。 唐管家走进来,低声对桌案前的狄寺丞说了几句,并有家中护卫暗哨传来的对白。 狄寺丞:「……」 一时竟不知道该窝心,还是该嫌弃儿子不靠谱且不带脑子。 他无奈扶额,又吩咐:「去烧一壶去寒的姜茶来。」 不一会儿。 书房外。 狗狗祟祟小昭昭:「哇~祖父真的还没睡诶!」 狗狗祟祟大咸鱼,脑子里已经浮现电视剧里那种,一个人孤独的夜,半光着膀子默默给自己包扎的凄凉画面:「咱们去窗户边上看看。」 咸鱼已经计划好了,在窗户纸上戳个洞,就能看到了,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 小心迈出左脚.jpg 再小心迈出右脚.jpg 狄昭昭虽然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跟着学。 小脑袋里还想呢,他们弯着腰,这也算降低重心吧?又稳、声音又轻。 狗狗祟祟.jpg 可惜的是,还没走两步,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拦住,语气恭谦,但声线似乎强忍着某种不正常的起伏:「二爷小郎君,老爷有请。」 咸鱼:!!! 他不是悄悄来的吗?!! 狄昭昭也眼睛瞪圆,随即小脸惊喜,拉着爹爹就往书房里跑,眼眸亮晶晶的看桌后的狄寺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祖父,你是怎么发现我和爹爹的啊?」 狄寺丞揉揉昭哥儿脑袋,只解释道:「祖父书房有人守着。」又看向狄先裕。 被祖父盯着的狄先裕脖子缩了缩,立马把小孩挪到身前当做挡爹牌,脸不红心不跳的坑崽说:「昭哥儿睡不着,惦记着坏人抓到没,我才带他来的。」 狄昭昭一秒入坑,立马来了好奇心,全然忘记了起初爹爹的忽悠,昂着小脑袋问:「对啊,祖父!坏人抓到没有?」 咸鱼理直气壮,咸鱼挺胸抬头!没错,就是这样! 狄寺丞见此,额头冒出黑线。 自己生的儿子,还能怎么办? 狄寺丞无奈道:「先把姜茶喝了去去寒,我再与你们说。」 姜茶虽然不好喝,但踩过水,吹了风,还淋了从廊外飘进来的凉丝丝水汽,再喝热乎乎的姜茶,还是很舒服的。 外面漆黑一片,风雨交加。 书房里倒是暖光怡人,小炉上煮得咕噜咕噜的茶水,发出令人安心的声音,飘出热腾腾的柔软白气。 见二郎视线总往自己身上瞅,狄寺丞嘆气:「你怎么偏生觉得我会受伤?」 被一语道破心思的咸鱼:!! 他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狄寺丞:「你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还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有吗?」狄先裕摸摸自己的脸,他不这么觉得啊! 又不好意思嘿嘿笑两声:「还不是爹你吓人,看到人就跑下去追,那人脸上还有刀疤,我这不是担心吗?」 狄寺丞嘆口气:「连昭哥儿都知道我不会受伤,你不会以为我下车,是亲自去追那刀疤脸了吧?」 狄昭昭正美滋滋喝着姜茶呢,祖父好像还让人往里头加了红糖,他可喜欢了。 他小口小口的嘬,觉得身体都暖唿唿的,闻言抬头:「不会啊,祖父肯定是让人跟着,然后自己去找暴指挥使了吧?」 咸鱼:???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要是这样的话,他做什么晚上回来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狄寺丞看着他略懵的惊讶表情,那股不知道该窝心,还是该嫌弃的复杂滋味,又涌上心头。 干脆挪开眼,对乖乖巧巧捧着姜茶喝的小孙儿说:「昭哥儿说没错,祖父下车后,点了两个人盯梢,就去找暴指挥使了……」 说起那时。 暴指挥使正踌躇满志,撒下了一系列的网,从城门口外松内紧的严查,到京城各药铺蹲守……最后他沉声喝令:「三天之内,定要将人全数缉下!」 「若是那个辖司把人给漏了,上至典吏,下至小卒,统统去守城门一年!」 相比分管一个片区,日子滋润还有点油水可捞,日日守城门,那可是个辛苦且背锅的活,甚至还在鄙视链最底层,谁也不想去! 正绷紧了皮,脑子飞快转动自己辖内可疑的屋子和人,满脑子都是三天,只有三天!! 就见狄寺丞稳步而来,带来了已经找到高度疑似之人的消息。 刚刚才下决心三天内必搜出这伙人的暴凭江,勐地一下站起来:「此话当真?怎么发现的?可是那手中有伤之人?」 「并非他,路上看出来的。」其实狄寺丞心中也依旧惊讶未散,但依旧能保持冷静,思忖着顺藤摸瓜,牵出大鱼。 听到他说「看出来的」这种话,暴凭江尬笑了几声,而后便陷入了沉默。 回去的马车上都看出来? 分明是在兵马司的地盘,但暴凭江莫名感觉底气不足,好似凭空矮了一截,说话都硬气不起来。 两人联手布置追查时,倒是让狄寺丞占据了主导地位。 狄寺丞抱着孙儿慢条斯理地说:「……等追着那刀疤脸进一小院后,在周遭各个巷口,胡同口,易翻越的矮墙处都做了布置……在埋伏人马动手抓捕前,还逮到了一只信鸽,信鸽腿上绑了一封密信……」 小昭昭窝在祖父怀里,就像是儿时听故事那般,听祖父讲案子。 其实案子细节,本不该和旁人透露的,但偏偏此案关键几处,处处有狄先裕和狄昭昭的痕迹。 已然算不得旁人。 甚至可以说,没有他们,这案子可能根本就不会被追查到这个地步。 狄昭昭眼睛亮亮的:「信里是不是有证据!」 狄寺丞:「是封密信,已经连夜送去破译了,八九不离十。」 「那他们为什么当街砍人呢?」狄昭昭又好奇宝宝似地追问。 「从目前审出的蛛丝马迹看,」狄寺丞皱眉嘆息,「应当是追杀一股去淮南王封地探查私铸铜钱消息的人马。我方才查了一下,这段时间陆续报上来好几桩无名尸体砍杀案,还都是京城到淮南王驻地方向……」 狄先裕都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一路追杀啊?这几个人也是真惨,都好不容易逃回京城了,结果最后把人逼急了,直接大庭广众下动手。」 血迹遍地,成了朝野皆惊的血案。 咸鱼忍不住嘆息,史书悲怆下的寥寥几笔,也不知陨了多少人命。更何况眼下这还只是起了个小苗头。 狄昭昭也听得眼睛睁得熘圆,担忧道:「那祖父派去的人,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大理寺的人经验丰富,昭哥儿莫担忧。」狄寺丞安抚的拍了拍小孩的背嵴,不再多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潜藏的暗流汹涌,一旦露到明面来,便是雷霆手段。 各种蛛丝马迹,一旦到了专业人士的手里,就没有揪不出来根子的。 破译出的密信,拷问出的死士,秘密派遣去淮南王封地的探子……全都一一传来结果。 前不久锤死了证据,得了众臣信服后,严搜施、廖的相关私产,对施律、廖豪逐一突破,也都有了反馈…… 半露不露的事情真相,霎时全都浮出水面,暴露在阳光下。 淮南王私铸钱币,已然在暗中囤积了精铁、武器、粮草。 与狄松实所预料的,分毫不差! 而那场血案,则是施家在发现家业中有私铸的钱币后,暗中派去淮南王封地查探深浅之人。 施家昔日是鼎盛世家,但已没落三代,眼瞧着子孙不争气,要滑落出世家之列。谁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想暗暗博一个从龙之功,还是真的陷入此事,惊恐难当,想先暗中查明。 接连几个月。 朝野震盪,牵扯甚众,出兵南下,还打了一仗。 待一切结束,已是春暖花开。 萧府。 狄昭昭重新高高兴兴去找师父念书:「师父——」 憋了一个冬天没出门撒欢的小孩,蹦跳着冲进门,兴奋高唿。 帅大叔萧徽折腾忙活了一个冬,依旧还是很帅。 敞着衣衫,随意捆着头髮,在院子里指挥家僕收拾行李:「这个要带上,几种铜钱都收拾好了……」 听见狄昭昭兴奋欢唿声,他笑容一下上脸,转身就看到生机勃勃的小孩,灿烂笑着朝自己哒哒哒冲来。 简直比满园春色都更亮眼、更明媚,让人不禁心生欢喜。 「呦,昭哥儿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跟吃了蜜似的。」文武双全的萧徽,一点也不怕小孩似钢炮一样的冲击力,弯腰一搂,就把小孩搂进了怀里。 狄昭昭一本正经地纠正说:「不是吃了蜜,是吃了糖葫芦哦。」 萧徽朗笑出声:「好好好,跟吃了糖葫芦似的。」 小孩满意,又借着师父的身高朝下看,就能看到地上的行李,还有分成几堆的铜钱,他杵着小脑袋瞧。 好奇道:「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萧徽伸手抓了几把铜钱,放到小昭昭面前:「你瞧瞧这是什么?」 「铜钱啊!」狄昭昭被家里养得很好,见铜钱少,但多看几眼,也发现不对,疑惑道,「这些铜钱怎么感觉都不一样?」 「你还真能不掂量,用眼睛就能瞧出不同。」萧徽感慨,又拿出一捧真钱,掺杂了几枚假铜钱混合在里面。 「再试试看,能不能把假铜钱找出来?」 狄昭昭手里握着一枚敕造的足两真铜钱来回看了看。 又看向萧徽手里的一捧铜钱,小手扒拉了几下,很快把假铜钱都找出来。 「怎么样?」小孩眼眸亮晶晶的看师父,小脸仿佛写着「来夸我呀」的期待。 「真厉害!」萧徽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感慨,「你要是再大几岁,我还带什么铸铜钱的老师傅,他们还要用手掂量,直接带你去就好了!」 狄昭昭惊讶:「师父你要去哪儿?」 萧徽抱着小孩直接往屋里走,他说:「去淮南王封地,收缴钱币。淮南王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印版,和真铜钱的差别可太小了,唉,师父这趟去,真的要辛苦了。」 狄昭昭挺起小胸膛,脆声:「带我去呀!」 他不用手掂,就能看出真假铜钱!而且他还没去那么远的地方玩过呢,狄昭昭眼眸晶亮。 萧徽摇摇头:「你还小。」这铜钱淮南王还不知笼络了多少当地豪强世族,水怕是不浅。 「都说我小,哼。」 见小孩一下耸拉下来的可怜小表情,萧徽捏捏他的小脸笑道:「等你十岁,再有能用得着你的地方,就带你去,刚好带你见见世面,教你应付各种情况,到时候你可别嫌苦。」 「真的吗?」小昭昭眼睛嗖得一下就亮了,十岁好像不远了。 「真的!」萧徽一口答应。 「我肯定不嫌苦。」狄昭昭保证,又期待的伸出小手,「那一言为定哦。」 萧徽伸手跟小孩击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笑道:「一言为定。」 当大小两个手掌相击,发出脆响,萧徽嘴角都不住上扬,各地都怕他这个钦差,说他手段如雷霆。 殊不知他这小徒弟,才是真正的雷霆,是真的硬碰硬,实打实的直戳死穴,拿捏七寸。不讲道理的那种! 他不讲道理,是真不讲理。 他家昭哥儿不讲道理,那可是让人哑口无言,无可挑剔,想参都没法参! 萧徽想到未来他们师徒联手的画面,再想想那群谏臣的黑脸,忍不住朗声笑起来:「走,师父教你弹琴!」 等开心唱过,笑过,萧徽琢磨一会,又问小昭昭:「我这一走估计有几个月、小半年,你学问可不能耽搁了,要不我送你去师伯那儿?」 「姜师伯祖那儿吗?」狄昭昭小脸有点愁,他记得上次,他和师父去姜公那儿,好像是被打出来的。 他小短腿跑不快,还是师父拉着他跑的。 场面可刺激啦。 他当时还跑得脸都通红,还直喘气呢。 「怕什么!」萧徽大气一挥手,「放心,这次肯定不会被打出来。你要是觉得不好,那师父给你留点课业,或者给你安排个学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狄昭昭道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那还是去姜公那儿吧。」 「行!」 确定了一应事宜,萧徽也不去想那一摊子事,不去想当地几乎翻倍的粮价、物价,还有牵扯的百姓。 他豪迈笑道:「等师父这趟回来,估计就要升官了,又换个颜色的衣服穿穿。」 「怎么样,是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这才多久?」 狄昭昭用力点点小脑袋:「师父说的没错!」 「而且我发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真的没关系诶,祖父还是跟原来一样早上出去,晚上回家的抓坏人。」 他小脸思索,努力找出了一点点祖父升官后的不一样:「就是好像祖父人变得俊俏了一些,亮堂堂的!」 「哈哈哈——」 这形容当真有趣,也不知近日威名赫赫的狄少卿听了什么反应? 萧徽:「你祖父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能展开手脚做想做的事,自然疏阔,精神奕奕。」 大理寺在大多数时候,其实是个不太起眼的衙门。 即使维持京城安定,评判、重审举国上下疑难案件,但相比统管国库的户部,总在打仗的兵部,说重要也重要,但总归有些不太起眼。 但凡事都有例外,世事也并非一成不变,就像是战场上的数万箭雨,全天下那么多的红苹果。 当箭射杀敌方将领,当红苹果落到牛顿头上,这支箭、这个苹果,就变得不一样了。 大理寺自去岁私铸铜钱案起,就如同射杀敌将的那支箭般犀利,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拔除淮南王起兵谋反的祸患,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让人难言。 等开了春,近日来,短短十天,送了足足七人上黄泉路。日日开大理寺公堂,当众审理血案,二三十桩案件的兇犯被逮捕,被判关押时间合计几百年。 光是听闻这些数字,就让人通体上下冒出鸡皮疙瘩。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爹爹也这么说!说祖父是放开了拳脚做喜欢的事,忙也高兴呢。还私底下念叨了好多名字。」 「什么名字?」萧徽好奇。 狄昭昭掰着手指头数:「什么严打涉血违法犯罪,什么百日攻坚……可多了!」 「这名字起的还挺响亮,倒也贴切。」萧徽笑着感慨,谁人都知道,狄松实是为了巩固《砍人分析》带来的威慑力。 只是手段犀利了些,直接霸道了些,但只要真的严抓一阵,效果绝对是惊人的。 如若不然,《砍人分析》这阵风头过了就也过了,便真成了私铸铜钱案中的一道刀风。 萧徽思及此,还当真有些好奇:「你祖父去岁和今年破的那些案子里,你和你爹助力了多少?」 从前从未如此锋锐难挡的狄松实,如今春风见了都要夹道相迎,穷凶极恶之徒见了都要退让三舍。 破案轻松的,就像是伸手摘取树枝上的水果! 狄昭昭挠挠头:「我和爹爹也没帮太多忙啊。」 小孩想想,他好像就看了几个指印,几个脚印,其它前前后后的排查,找证据,追捕,审讯全是祖父带人做的,抓了好多好多坏人! 想到祖父坐在公堂上的威风模样,还有大理寺门口围观百姓的热闹、惊唿、议论,最最重要的是那些被抓的、吓得痛哭流涕的大坏蛋! 小昭昭忍不住笑得明媚,骄傲地说:「我祖父超厉害哒!」 *** 敲定了日后暂时去姜公那念书,狄昭昭又哒哒哒的回家来。 精力旺盛的小孩忍不住想找爹娘分享这个消息。 院子里瞅瞅,屋子里瞅瞅,小厨房里瞅瞅,最后在东边的书房里,看到了狄先裕和顾筠,小孩高兴地喊一声:「爹娘!」 抬腿迈过门槛,好奇地跑到爹娘桌前,大声宣布:「我回来啦!」 「今儿怎么这么早?」顾筠算了最后一笔帐。 狄昭昭说了师父要出京办差的事,还兴高采烈的分享:「师父说等我十岁了,就带我一起去。」 见自己写的好几册小故事都在桌上,他又抬头问:「你们在做什么呀?」 狄先裕道:「我让你娘帮我算算,出这个书,投多少钱,大致印多少册赚的最多最稳妥。」 「还要投钱吗?」 狄先裕:「……」 时而怀疑儿子的智商。 顾筠失笑,对狄先裕说:「你等会儿把昭哥儿一起带去好了,免得这傻小子觉得书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狄昭昭不干了,小眼睛瞪的熘圆:「我才不是傻小子,祖父都夸我聪明的!」 小孩脸都气得鼓鼓的。 觉得颇为好玩的狄先裕,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小孩气鼓鼓的脸:「手感还不错。」 狄昭昭「嗷呜」一声作势去咬他的手,兇巴巴! 「哈哈哈——」狄先裕收回手,把儿子一把抱起来,跟顾筠打了声招唿,就往外走,「走吧,小傻蛋。」 「咱去哪儿啊?」狄昭昭好奇,又伸头热情地喊顾筠,「娘,跟我和爹一起去玩啊!!坐久了会生病的,要用猪膀……」 还没说完,跟散步一样往外走的咸鱼,立马一个火箭蹬步加速,嗖地一下蹿得老远,还连忙用手捂住小孩嘴巴:「说你是小傻瓜还不承认!」 快乐学渣咸鱼联盟再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还是熟悉的包厢,还是熟悉的配方。 一行人目光炯炯地盯着狄先裕,也不说话。 看得人毛毛的。 狄先裕干笑两声:「别这么看我,外头那些都是传言,传言懂不懂?就是自己长了脚会跑,跑着跑着就变了样,传言不可信!」 众人狐疑。 「你上次就这么忽悠我们的!」 「我上次信了,结果回家就被我爹训了一顿。」 「还有游园会,我也信了,结果我爹回去又训我,说什么大朝会上,你弄出了磁粉法、透明皮什么的……」 狄先裕:「……」 有口难辩啊!! 他真的只是一条无辜的咸鱼! 被围起来的狄先裕,连忙边退边讪笑:「咱兄弟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狄昭昭探头:「不许欺负我爹爹,我会生气的!」 正摩拳擦掌,打算来一套「大刑伺候」的学渣兄弟们,看到露头的小昭昭,瞬间浮现起上次被学霸统治的恐怖阴影。 苍天啊,他们一群学渣,怎么就有人生了个小学霸? 这不合理! 齐洲等人嘿嘿的怪笑,瞬间乖巧,连忙切换成热情版,抬起来的手都连忙凑上去,有的按肩膀,有的按手臂: 「来来来,路上累了吧,赶紧坐。」 「喝口茶,歇歇,看看咱吃点什么。」 还准备护着痒痒肉,大干一场的狄先裕:「……」 没想到小昭昭还有这效果? 狄昭昭高高兴兴地坐在爹爹旁边的椅子上:「咱们好多人啊,是不是可以点好多菜?」 小圆脸齐洲连忙把菜单塞过来:「昭哥儿你看看想吃什么。」 他十分豪气:「随便点!」反正聚餐费用平摊。 狄昭昭兴奋拿着菜谱,他现在是看得懂菜谱的厉害小孩了! 狄先裕倒是掏出个小册子,递出来给大伙看。 「哈哈哈……」 「真逗!」 「豆丁这小孩还挺可爱,我要是生个这样的,那日子就有趣了。」 一开始还是人人传着看,后来好奇之下,都忍不住凑到了一堆,脑袋杵成一团。 等看完一个故事,一群人都齐齐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我就说要被抓住吧!」 「亏他刚刚还这么嘚瑟。」 等后头小豆丁成功偷吃到大鸡腿,便有人着急了:「人呢人呢?怎么还不来抓?刚刚不是在狗狗那儿留下了破绽吗?」 等再过两个故事,小豆丁就有了「亲爹党」,见他又被抓,忍不住急得抓耳挠腮。 看那样子,恨不得把桌上的菜,直接端一盘送给书里的小豆丁。 等大伙看完,狄先裕就问:「你们有没有说得上话的书坊,或者知道哪个书坊快要做不下去,打算卖掉的?」 众人惊。 如果说他们还偶尔折腾一下事业的话,那狄先裕就是彻头彻尾的咸,因为有爹娘宠爱,根本不担心做不出成绩日后会穷困潦倒,日子没现在舒服。 齐洲先问:「你居然想弄书坊?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啊!」 连狄昭昭都忍不住点点头,好奇地看爹爹,爹爹平日最讨厌念书的啊! 狄先裕吐槽:「还不是我找的那些个书坊,都狮子大开口,这故事就十几文钱一篇的收,最多的一家,也就开一两一篇故事。」 可把咸鱼气得够呛! 连昭哥儿写故事时吃的点心钱都不够,还别说费了那么多笔墨和心思,他要真同意,那他就不是咸鱼了,改叫大傻鱼好了! 闻白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其实这也算是市价了,大多话本一个章回,也就这个价格上下浮动。」 愤怒的咸鱼卡壳了:「市场价?」 狄昭昭也是头一次听说价格,他还小脸美滋滋:「一两银子可以买两三百根糖葫芦呢!」 狄先裕这才回过味来。 其实从古至今,这都是个不挣钱的行业,若按十几文-几十文一篇算的话,只要日日写,勤奋些,养活自己不是问题。 甚至一两银子一篇的,都算是很看好、很喜欢这个故事的。 但……但问题是狄先裕是看过前世这种轻松单元故事多么盛行的人。 他还对小孩拍胸脯,说这个故事肯定会被很多人喜欢,还能挣很多钱。 他又不会压着小孩日日写,夜夜写,就为了那一篇十几文,最多一两的价钱。 这分明是能长长久久挣钱的好东西,即使一两银子一篇也是贱卖了。 「反正我看不中那点银子。」狄先裕硬气,他还是十分在意自己在昭哥儿心中的形象的,这可是拍了胸脯的事! 「也是,咱哪里不花一两银子?为了这点钱,不值当。」 齐洲好奇:「所以你打算自己来?没一家书坊愿意跟你合作分成吗?」 闻白解释:「应当是这种故事模式太新了,小书坊不敢冒险,传统书坊也不愿意冒险,少数几个大书坊若愿意冒险的话,也是为了博收益,自然不肯和写话本的人平摊收益,毕竟投入失败的风险,都是由书坊一力承担了。」 狄先裕豁然开朗:「我说怎么没一家愿意谈分成,原来是这个原因!」 狄昭昭听来听去,有点愁:「那要怎么办?爹爹要自己开书坊吗?」 难怪说要投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狄昭昭好奇地看向闻白:「闻叔叔,你怎么对书坊了解得这么清楚啊?」 这一下,把狄先裕在内的一桌人都给问到了。 是啊,大家都是咸鱼,你怎么突然对一个行业有这么深的了解了? 闻白苦笑:「我几个哥哥都有出息,为了供他们读书,在外当官经营,家族里很多产业,说是家产,但其实已经私下分好了。我只得了个勉强维持的小书坊。」 狄昭昭眼前一亮,信心满满地邀请道:「那我们合作吧!爹爹说了,这本书肯定会有好多好多人喜欢,这样爹爹也不用麻烦的置办书坊了,闻叔叔也能赚好多钱!」 小昭昭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这样皆大欢喜,大家都高兴!」 不敢开口,忽然对自己信心不足,心生退意,怕坑了兄弟的咸鱼:「……」 崽啊,你可真敢开口! 那可是人家分家后,赖以维繫生活的最后一点家业了,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怎么就对你爹我这么自信啊?!! *** 几日后,闻家。 「你在胡闹折腾什么?」 「你要是不满意只分到一个书坊,那你就拿出些本事来!文不成武不就的,还好意思闹脾气?闻白,我不求你跟你哥哥一样出息,但你能不能安分点,以为书坊糟蹋了,就能再得一个新铺子?」 闻白站在闻家正厅,低着头听训,甚至都没有一个私下的书房来给他遮遮脸面,饭后还未散去的兄弟,族中小辈们,都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一个出息不多的书坊,对闻家来说,其实不算什么。甚至都没有闻白哥哥那几房分到产业的十分之一。 但若已经被定性为打发不出息儿子的产业,再被败了,但自然会引来家主的不满和责问。 闻老爷皱着眉,说了点得来的消息:「我听说你和你那群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朋友,想一起印什么话本?」 「咱闻家世代清正,书坊即使出息不多,那也是清清白白印的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稳妥又有口碑。从未去沾那些脏的臭的什么书生小姐,狐狸妖精。」 「你即使什么都不做,日后书坊也能给你挣点出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若一意孤行,败了书坊名声,败了这份家业,家族里是不会再给你分配新铺子的!」 闻老爷见不成器的儿子,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皱眉训斥:「书读不成,连家教都丢了吗?长辈同你说话,低头不吭声是谁教你的。」 闻白听着周围的细微的脚步声,还有依稀传来族中小辈或议论,或嗤笑的声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即使心里不断默念快乐咸鱼咒语,也忍不住眼眶酸涩。 他努力压住情绪,试图解释:「那话本不是市面上那些话本,我等会儿送去您书房,给您看看。」藏着点几乎直白的哀求,别在这儿当众训他了。 闻老爷冷哼一声:「所以你还是不听劝阻,要一意孤行?」 闻白喉咙被哽住,他终究只是个没经过事儿的年轻人,哪里能在难堪至极的情绪里,理智的面对来自来当家人近乎威胁的质问? 见他半天不说话,闻老爷用冷硬的口吻唤他的名字:「你若还固执,那就分府出去单过吧。」 为了维护家族中出息儿孙的利益,闻老爷心肠如铁,语气坚决。 家中资源本就不丰,自然要有资源倾斜,若个个不满意的都耍手段来闹,那还了得?这口子绝不能开。 闻老爷说完就拂袖而去,正厅各房的人,也不知何时早已散去。 闻白默默回到自己卧房,把自己关起来,漆黑的床幔里,良久无声。 一片昏暗中,耳边似有无数声音迴荡。 「小叔叔又被骂了。」 「嘘,弟弟你可别学他。」 「分出去也好,免得惦记着分给咱们手里的铺子。」 「阿白,别听你爹瞎说,听我教你!他再说你,你就默念:他在放屁,他在放屁……」 「我齐洲可是买遍所有话本的人,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每次你说好看的话本,最后都卖的好!我之前每次看铺子没钱的时候都在想,要是之前就倒卖你说好的话本,说不定早就攒够钱买铺子了!兄弟信你,你觉得好我就投钱!」 「你要是钱不够,咱兄弟一人出一点。」 「你别听那小屁孩瞎说,按你自己的想法来,怎么说也是以后吃饭的家产,谨慎点没错的!」 …… *** 即使闻白瞒着,但他被训斥时,并非四下无人。 大家很快就从各个渠道,听闻了这个消息。 狄先裕简直要跳起来。 「疯了吧!!!」 咸鱼着急,咸鱼上火,咸鱼紧张地直原地转悠。 即使他自己亏了,或者没做成,他都不至于这么紧张担忧。 大不了就是哀嚎两声,抱着媳妇落两滴心疼小金库的眼泪,再欺负逗弄一下臭崽缓和心情,又能继续快乐躺平了。 但万一害了兄弟的话,他简直心急如焚啊!!! 即使现在想咸鱼式的后退一步,直接不做了都不行。那不是把闻白一个人尴尬的晾在那儿吗? 偏偏也没等到闻白说算了的信儿,这都好几天了!说明他想做啊。 狄先裕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决定蹭一蹭他爹正当红的名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咸鱼也是有气性的,他要狠狠打了一波gg。 当天。 狄先裕挂着讨好的灿烂笑容,带着崽一起,滴熘熘地蹭到狄松实身边,殷勤地上手捏肩:「爹,最近累坏了吧?」 狄松实睨他一眼:「有事说事。」 咸鱼连忙给狄昭昭使眼色。幸好他早有准备,把崽提前忽悠好了! 狄昭昭也亲热地凑过来,笑得特别甜:「祖父~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50章 我就知道爹爹你会! 实实在在过了一个幸福的冬天后, 狄昭昭脸上又肉乎了一些。 白白嫩嫩的小孩捧着东西凑过来喊祖父,还眼睛乌亮乌亮的看着你,谁都扛不住。 反正狄松实就没抗住。 即使知道父子俩可能揣着小心思, 但他的表情依旧控制不住的柔软下来,声音也不似审讯时那般威严,反而带着一丝笑意: 「昭哥儿得了什么好东西,想让祖父看看?」 「超棒、超厉害的好东西哦!!」狄昭昭得意的扬起小下巴,又迫不及待地把稿纸举到祖父面前,「祖父你看,你看!!」 狄松实接过来,翻看。 狄先裕:眼巴巴.jpg 小昭昭:眼巴巴.jpg 狄松实无奈, 只得在两道明晃晃的眼神下, 慢慢读起了这份手稿。 在看遍了案件中复杂的人性,奇葩的人,还有染血的兇恶后, 陡然看到这种清新脱俗, 泛着快乐童话气息的小故事。 好像有无数快乐的小星星, 调皮着蹦跶进身体里,让疲惫紧绷了许久的精神, 全都放松下来。 即使将一册小故事看完,那种轻松、愉悦的感觉, 仍然萦绕在心头, 轻轻按摩着。 嘴角止不住上扬, 狄松实道:「确实是好东西。这就是你们最近弄的话本?」 家里的事,祖父肯定是有所耳闻的, 不管再忙。 得到祖父的肯定, 狄昭昭欢唿一声, 又亲热地凑上去:「我就知道祖父你肯定会喜欢的!祖父你最好了。」 伸出小手抱住祖父,眼眸亮晶晶:「那祖父肯定愿意夸夸它的,对不对?」 狄松实笑着揉揉孙儿的脑袋:「祖父方才不是夸过了吗?」 「不是这种夸啦~」狄昭昭觉得自己太棒啦,这么快就让祖父答应了,于是看向爹爹,「爹爹说的一种夸夸,特别好玩,特别厉害的!」 狄先裕在一旁仔仔细细观察了小孩撒娇的经验,露出信心满满的表情。 他也顺手揉了一把儿子的脑袋,然后凑到狄松实的另一边,想顺着儿子的话继续说。 狄松实看到他,方才还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一下就落了下来,耷着眼皮瞅他。 其实早先,接受了二郎天资不佳后,狄松实心态也还好,即使偶有约束,也只是有点见不惯懒散的作风。 可当发现二郎真有天赋,灵气逼人,却懒得出奇,事事推诿,堪称暴殄天物后,再看咸鱼,就怎么看都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那掺杂着心痛、惋惜、惊艷……的复杂心情,当得上一句五味杂陈。 咸鱼被瞅得毛毛的。 忐忑,难不成他准备坑爹的计划,又被他爹给识破了? 但临时改剧本,还改得更好,显然也不是咸鱼能做的事。 抱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他主动把心里那点小九九,美化后说了出来: 表面上:爹啊,你别看这是个偷吃逗趣小故事,但是它是有很深刻的意义的!!这真的只是话本小故事吗?不是!它是威慑力!你知道什么是威慑力吗?巴拉巴拉…… 背地里:爹啊,用你当红炸子鸡的名气,来帮我们站台打gg啊!!你不要嫌弃这只是个小孩偷吃故事啊,来帮我们打gg啊~你别小瞧了这个故事,来帮我们打gg啊~打gg啊~啊~啊~ 狄先裕这波操作,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都被爹压榨出那么多东西了!!! 坑爹一回又怎么了? 怎么了! 咸鱼理直气壮.jpg 因为越说越顺,越想越理直气壮,狄先裕一个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后续操作说秃噜嘴了:「……爹你看啊,到时候做个你的等身人牌往那里一立,京城百姓不都要来看看热闹?人只要围过来了,那就好说……」 「要是再愿意写几句推荐语就好了,就类似『这书真好看』『大家都来看』『不看肯定会后悔』之类的就行……」 狄松实本听着前面还行,结果越听越不对劲,想到自己的画像被当街挂出来,还是人那么大的画像,差点没把鬍子给捋掉几根。 再想到自己的画像不仅被当街挂出来,还揣着一本话本,吆喝着「大家都快买来看啊」之类的话,狄松实额头上都不住冒出一根根黑线。 他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强忍住打儿子的冲动说:「起开!」 狄先裕这才发现自己说嗨了,赶紧紧急剎车,疯狂补救:「爹爹爹!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你别走别走,再听我说……」 急切中,他学着小昭昭的法子,伸手把狄松实一抱。 但人家小孩还没到窜个头的时候,人矮腿短的,伸出小胳膊抱人,像是亲热的贴贴,更像撒娇。 狄先裕虽称不上人高马大,但也是实打实的成年人了,人高手长,这一抱,活像是麻绳捆螃蟹、白线扎粽子,结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欲拂袖离去的狄松实,起身都还没站稳,就被这一抱「捆住」,踉跄着跌坐回椅子上。 狄松实:??? 他气笑了:「你长本事了,嗯?」 「没有,没有!」狄先裕手忙脚乱,急的差点跳脚! 他嗖地一下把手收回来,举在肩膀两侧,以显示自己的无辜,连忙解释:「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赶紧举手:「我发誓!」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这样,和事先爹爹说的大不一样的狄昭昭,乌黑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虽然还闹不太明白,但小孩还是勇敢的冲上去救爹,软乎乎地说:「祖父你别生气好不好,爹爹肯定不是故意的。」 边说,他还小手拉着祖父的袖口轻轻摇晃,边摇边软声求着:「好不好~」 狄先裕也求生欲拉满,怂兮兮的道歉:「昭哥儿说的没错,真不是故意的,爹你别生气,气大伤身,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 他还装模作样地去给狄松实顺气,从后肩处往下到下背部,一下一下的。 狄松实:「……」 袖口被可爱的孙儿拉着摇,后背被不靠谱的儿子顺气,狄松实想生气都生不起来,只得没好气地说:「行了,我还要看公文,你俩去吧。」 「不忙不忙,等会儿让昭哥儿帮爹你看,甭管啥案子,保管一抓一个准。」咸鱼连忙抓壮丁,说着还给小孩使眼色。 咱们打gg的事都还没谈成呢! 狄昭昭一点也没被爹抓壮丁的自觉,还屁颠屁颠的跑两步到桌前,探头去看桌上的公文,兴奋点头:「我帮祖父看!抓坏人,我可擅长啦~」 狄松实瞧了一眼二郎,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事休要再提,不成体统!」 狄昭昭缩缩头。 咸鱼也缩缩头。 都听出了祖父/爹口气中忍无可忍的克制。 忍无可忍之后是什么?无需再忍啊! 父子俩对视一眼。 咸鱼给儿子使眼色:你上,祖父疼你。 小昭昭给爹加油打气:爹爹,你肯定行的! 狄先裕咽了口口水,抵不住压力,退缩了一步:「爹,推荐语就算了,要不你给写个序?」 好多书都有的! 基本都是找亲朋好友、师长中有分量的人写。 见狄松实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连忙提高声音:「您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就往严肃认真了写都行!」 一口气用完,心虚的咸鱼赶紧给自己扯一张虎皮披上,小声:「咱们这话本,怎么说威慑力也是有的,对吧?」 狄昭昭一见祖父的表情有松动,赶紧上前,拉着祖父的手摇,乌眸写满期盼:「祖父~祖父你最好了!祖父祖父,你就帮我们夸夸它吧……」 狄松实被这父子俩闹的,无奈道:「最多只有一个序。」他十分警惕,「不可挪作他用,不可删减,只能放在序该放的位置。」 狄昭昭欢唿一声:「好耶!」 狄先裕也连声应是:「爹你放心!」 父子俩还高高兴兴地伸出双手,在半空「啪」的一声击掌庆祝。 兴奋齐唿:「成功啦!」 狄松实:「……」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 闻家。 有点瑟缩的小女孩,走到闻白面前,小手轻轻扯了扯闻白的衣角:「爹爹,五哥哥说我们家以后要没糕点吃,没房子住了,是真的吗?」 闻白藏在衣袖中的拳头窜紧。 合作分成出话本这事,他原本也只当做一件小事的。每人出些钱,即使最后没成,也不过小亏一点。 其实当父亲发怒后,他最乖顺、最令人满意的选择,就是顺从地放弃。往前二十几年,他皆如此。 可当美好的未来如此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仿佛伸手就可摘取,不再是闲聊时的吹牛,不再是低落时的笑谈,他怎么捨得放弃? 出色一次,让他们好好看看。 这个渴望了数十年的执念,推着他迫不及待朝着前方奔跑,想要汲取难得赞誉,想要尝尝从未品尝过的赞美滋味。 父亲的训斥和轻视,更让他心中仿佛有火苗在愤怒和不平中迸溅、燃烧。 他就是要做,他就是要信自己的眼光一次,他不仅偏要做,还要努力做好,做得亮眼! 还能差到哪里去?单过就单过,总有一天他要面对这一遭的。 闻白深深吐出肺腑中的浊气,他抚摸着小女儿的头顶,似是安慰,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怕,不会有那一天的,爹眼光可好了,从没出错过。」只是也没被信任过,培养过,资源倾斜过。 家族不支持算什么?他又不是买不到材料,做不了排版,用不了油墨,雇不到人,印不出好书。 那半死不活的书坊,早该变了! 当人鼓起勇气直面生活,便会发现唿啸而来的困难,并不能把人吹倒,反而会绕着人走,只是带来点风阻。 困难一件件解决,印刷好的初版,便送到了狄先裕手上。 咸鱼:! 效率好高! 我的咸鱼小兄弟,你这是爆发了什么小宇宙啊? 他十分震撼的翻了翻,印刷清晰,排版看着也轻松舒服,小小一本握在手里也刚刚好。 翻开扉页,还有他爹写的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到时候完全可以作为宣传的噱头。 狄先裕觉得此刻,自己强的可怕! 这要是还能被挑出刺,还能不大卖,他吃素一年! 「嘿——看剑!!」 稚嫩的小嗓音中气十足,又脆又响。 紧接着一团火红的崽,带着清脆的金属铿锵声,噼里啪啦地不知从哪里蹦出来。 正坐在小院石凳上的狄先裕,抬眼一看。 狄昭昭穿着他威风凛凛的兵马司指挥使同款小甲冑,披着金凤火红小披风,手里举着小木剑,小脸肃穆,很是不满:「爹!你怎么没反应?」 狄先裕看着他小脑袋上插了满头的花,奼紫嫣红的,还真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什么颜色鲜亮,就把什么往身上堆是吧? 小昭昭皱巴着小脸,很是认真地教道:「爹你要么捡根树枝和我对打,要不然还可以扮做被吓坏的人……」 都是他玩剩下的,还教起他来了? 狄先裕轻笑一声,仗着自己人高力气大,一把夺过小孩手里木剑:「区区小贼,还敢假扮指挥使,看我拆穿你的真面目!」 嗖嗖两下就把小不点制服,压在大腿上,还顺手抽了两支黑绒绒小脑袋上插着的花。 被压在大腿上的小孩吱哇乱叫,悬空的小短腿一个劲儿地往后蹬:「放开我!我不是小贼啊啊……」小手努力地撑着爹爹大腿想挣开。 狄先裕瞧得乐呵,端坐把腿支好,手按着小孩的背把他压住,另一只手把两支花伸到他面前,忍着笑问:「你不是偷花贼是什么?哪里来的花,老实交代!」 狄昭昭忽然小脸一红,也不挣扎了,小手抱着爹爹的腿,扭头往上看,心虚小声:「嘘——爹爹你小声点,我刚刚从花园里摘的。」 「你又祸祸家里花园里的花,到时候春天还没过,花园就又被你祸祸秃顶了。」狄先裕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把小孩拎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又把成册的出版故事书递给他,「看看,喜不喜欢?」 他语气带着点微微的得意,就不信有人能挑出刺来! 「哇——」狄昭昭捧着小书来回看,喜欢得不得了的,看了一会儿,黑亮亮的眼珠看向爹爹问:「为什么不把娘画的小豆丁印上去啊?」 「娘画的小豆丁那么可爱!」狄昭昭很稀罕自己笔下的小豆丁,也特别喜欢娘画出来的小豆丁,他以己度人说,「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方才许下吃素一年誓言的咸鱼:「……」 狄先裕望天,鱼嘛,记忆只有7秒,他有许过誓言吗? 好像没有吧? 嗯,没有的! 狄先裕心安理得地做完了一套心理按摩,又理直气壮地说:「你看看外头哪里有印画的?」 能印字,连活字印刷都被发明出来了,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嘴上这么说,狄先裕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的想现代印刷。 就像是某个很着名的实验一样,告诉人一定不要在脑子里想一只白色北极熊,脑子多半是会想的。 狄先裕想啊想。 作为一个对印刷行业完全不了解,列印照片都去某宝选几十块几百张套餐的咸鱼,最多只能想到单位的大印表机。 大傢伙!封闭式的! 鬼才知道里头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想了这一通。 咸鱼安心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脑子里空空如也,就没有人能坑他这条咸鱼! 被问了的狄昭昭,也小手托着下巴思考,忧愁道:「好像是只听过哪个大人画技厉害,游园会上也见过有厉害的人画画,但是只有印字的,没有印画的。」 小脸皱巴,发愁地问:「那怎么办啊?」 狄昭昭真的可想小豆丁被画在书封上了。 尤其是娘画的那两幅,一张小脸灿烂得意,幸福满满,一张小脸错愕眼睛熘圆,尤为可爱。 两张放在一起,更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心生欢喜。 狄先裕逗逗他小脸:「还能怎么办?你总不能请人一本本画吧?」 小样,总算有东西能把你难住了吧? 看你怎么坑爹! 咸鱼心里得意大笑,哈哈哈……快乐过后,就很是心大的把这事放在脑后,高兴地出门去找大伙商量卖书的事。 翌日。 狄先裕刚从外面回来,一踏进小院,就听到媳妇微怒的声音:「狄昭昭!」 很有威信的清亮声音质问:「你怎么又把这个玩具翻出来?都说了不许在家里玩。」 狄先裕刚刚踏进门槛的脚步顿住,意识到不对劲,像是小偷一样默默往后缩。 还没退出去,就听狄昭昭求救地大声喊:「爹爹——」 咸鱼僵住.jpg 「你也进来!」顾筠怒叱,「都放了两三年的玩具,你又说什么逗昭哥儿了?愣是让他想起来,祸祸屋子。」 狄先裕小心的踏进了门,就看到小屁孩像是打了败仗的小狸奴一样,缩头缩脑地站在媳妇眼皮子底下 ,还用眼巴巴的小眼神看他。 咸鱼一瞧院子里,心里一个咯噔。 怎么石凳上,圆柱上,摆件上……到处都被盖满了小红花? 他赶紧出卖崽,撇清关系:「这肯定跟我没关系,我可没撺掇他又玩这个玩具!肯定是他不乖!该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说起这个小红花玩具。 依旧要追溯到小昭昭三岁左右的时候。 小孩正是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教的时候,初当幼教的咸鱼哪里懂怎么教小孩? 他在自己小小的记忆花园里,挖呀挖呀挖。 最后勉强回忆起,自己上幼稚园的时候,被老师表扬奖励小红花的事。 吃饭表现好,额头上贴一个。 睡觉表现好,额头上再贴一个。 学儿歌表现好,再奖励一个。 教室里还有一面墙,专门记录幼稚园小朋友们得到的小红花。 那可是全幼稚园小朋友最喜爱,最宝贝的东西! 除了贴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红花印章。 狄先裕信心满满,找了木匠,定制了一木盒的小红花印章。 小昭昭不知道多稀罕,多喜欢! 天天追着爹爹屁股后面跌跌撞撞地跑,还带着奶气的小嗓音不停的喊:「爹爹~爹爹~」 眉心一旦被盖了一朵小红花,小脸简直能笑出花来。 哒哒哒跑去找顾筠,得意昂着小脑袋:「娘,你看我的小红花!」 又哒哒哒地跑去找最好的玩伴明哥儿,炫耀:「我有小红花哦~」 再哒哒哒跑去找祖父祖母炫耀,小嗓音止不住的高兴:「祖父祖母,看!我的小红花!!」 等把全家都炫耀完一遍,到晚上睡觉都不肯洗,小手护着脑袋睡。 狄先裕当咸鱼二十年了,京城都玩遍了,无趣了,突然得了这么个好逗好玩的小不点,哪里忍得住? 用一盒小红花印章就把小孩哄得不要不要的,咸鱼不知多开心,多嘚瑟! 结果一不小心,最后给玩脱了。 狄先裕努力回想,好像是他「超发小红花」,弄得小红花失去了信用,最后还引得小孩把小红花印章当玩具,给自己喜欢的东西都盖小红花。 那段时间,玩具上有、床单上有、小餐具上有…… 最后甚至有一天,他们夫妻俩醒来,发现他们脸上都有! 对家里全到处都盖满这种大红、大艷的小红花忍无可忍的顾筠爆发了。 自此,小红花印章封存,成为小昭昭宝箱里的一位新成员。 狄先裕再次信誓旦旦跟顾筠发誓:「保证跟我没关系!」 人家是卸磨杀驴,咸鱼也不等卸磨,也不顾日后还用不用得上崽,直接推崽祭天,以平媳妇愤。 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狄昭昭委屈巴巴:「才不是,爹爹你不是说没听说人印画吗?」 他当时没想起来,晚上睡在小床上,做梦就梦到了爹爹给印在脑门上的小红花啊! 虽然此印非彼印,但小红花也是画啊! 咸鱼:??? 很快。 小院里吵吵嚷嚷起来,充满了生机勃勃、活力无限地大声喊叫: 「娘子,娘子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昭哥儿说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啊!」 「啊啊啊~哎呦!欸!娘你别只揍我呀,爹也有啊啊!!!」 「狄昭昭!!你个小屁孩又更新坑爹方法!!哎哟,别追我,嗷嗷嗷——」 *** 被扣了一根糖葫芦的狄昭昭很生气!臭爹爹! 被扣了一份私房钱,赏给负责清洗小红花的人的咸鱼也很生气!臭崽! 「臭爹爹!」 「臭崽!」 「不要理你了!哼!」 「我还不理你呢!」 早上还互相放狠话的父子俩,一转头,下午就又凑在一起了。 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在小院石桌上琢磨怎么「印画」 石桌上铺着一张大白纸。 父子俩拿着小红花印章,还有可塑的软陶泥在那里试。 狄昭昭盖啊盖,兴奋地指着自己盖出来的画「鲜艷小花+黑色房子=小花房」说:「爹爹你看,这样就能盖出一幅画来啦!」 被小昭昭这么一启发,狄先裕立马就想起来了! 他前世特种兵旅游的时候,好多景点都搞这种打卡印章,第一个打卡点盖一个宫殿作为框架,第二个景点又盖一个佛像在中间…… 每个印章都盖在同一张纸上,每个图案分别占据纸的上下左右不同方位。 等所有打卡点都玩完,就能得到一张特别的纪念印画,仪式感满满! 狄昭昭就看到爹爹脑袋上,「咻~咻~咻~」地往外冒画,一盖一个漂亮宫殿框架,一盖一个佛像……最后出现一幅特别漂亮印画! 「哇——」狄昭昭眼睛都瞪圆了,惊喜地欢唿,「我就知道爹爹你会!!」 他的小豆丁有希望被画在故事书的封面啦~ 咸鱼:??? 他会什么了?不是小屁孩你提出来的吗?他恶狠狠的瞪着臭崽:「都跟你说了盲目崇拜不可取!怎么开口就是我会了??」 狄昭昭才不怕! 他扭过头去,拿屁股对着爹爹,哼哼唧唧的嘀咕:「本来就会,哼!还瞪我,臭爹爹。」 狄先裕气唿唿的去定做印章了。 主要思路就是,一个颜色的色块,就全刻在一个印章上。 设想很美好,红色图案印章一盖,画里红色部分都有了、再换橙色图案的印章一盖,画里橙色部分就有了…… 等集齐所有颜色,画不就完成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可……父子俩看着最后的成果,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怪、很怪、非常怪! 本来可可爱爱的小孩,甚至有点像小妖怪,因为灿烂大笑露出的舌头,愣是有点像血盆大口。 狄先裕嘆了口气,十分咸鱼道:「果然还是不行。要么就只能不上色,弄线条画可能会好点。」 他就说,要是真这么简单,就跟活字印刷术一样,他不该一点没听说过啊! 咸鱼预备躺平。 小昭昭捧着印刷的色块印章仔细看,又皱着小眉头看画纸上似乎要吃小孩的豆丁,忽然说:「那咱们把所有印章做在一块呢?是不是就能不这么奇怪了?」 乌亮乌亮的眸子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想了想:「……那不就和雕版一样了?」他说话十分有咸鱼躺平风,「人家为什么不雕画印?总不能是人家都笨得想不到吧?字都雕了,雕画绝对也试过。肯定是有难点的,指不定比这晕染还严重,或者有别的困难。」 「那我们就不用木头啊,咱们用别的,不晕的材料!」狄昭昭宝贝地捧着娘画的小豆丁看爹,期待脸,想从爹爹脑袋上嗖嗖冒出的蘑菇字条里得到启发。 不是木头,别的材料? 还别说,刷遍某音、某书、某站的咸鱼,脑袋里还真冒出很多不同材质的东西,什么泡沫纸箱啊、做磨砂透明墨水托盘的石头啊,洗碗吸油贼强的某不知名材质的海绵啊…… 要说符合小昭昭要求的? 不好意思,一个没有。 他摸摸小孩的头,打算忽悠:「这样,等你长大了……」 而看了吸油很强海绵的昭昭,因为不知道海绵这种东西,还以为那是一种吸油很强的石头。 他小拳头一握:「我知道了!」他哒哒哒的跑去找更靠谱,能办实事的娘,小嗓门满是期盼:「娘——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很多小洞洞的石头啊!」 第51章 石印术 留在原地的狄先裕:「……」 看着崽一熘烟跑远, 他简直满头包,哦不,满头问号。 你知道啥了? 我都不知道, 你就知道了? 狄先裕嘀嘀咕咕:「什么满是小洞洞的石头?」又忍不住好奇心,滴熘熘地凑过去,看小孩跑到媳妇面前比划。 印画跟满是小洞洞的石头有什么关系? 狄昭昭兴奋地连说带比划:「就是这么大,上面有很细的、小小的孔洞,油滴在上面,会被吸进去的那种……」 顾筠:? 小孩:巴拉巴拉…… 顾筠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站在门口,倚靠着门框的狄先裕。 她细眉微挑, 眼神示意:你又忽悠昭哥儿什么了? 狄先裕双手一摊, 很是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 狄昭昭都没注意到爹娘之间的眼神官司。 他兴奋地叭叭叭描述完,就昂着小脑袋看顾筠:「娘,有没有啊?」 「娘也不太清楚。」顾筠看他兴奋期待的小模样, 想了想:「我托人去帮忙问问, 走南闯北的镖局里, 说不定有人知道。」 「好呀!」狄昭昭小脑袋点点。 他有点不放心地强调:「那娘你可别忘了。」 「娘这就吩咐人去问,行了吧。」顾筠无奈的点点他白净的额头, 又转头轻声吩咐人。 本以为要等好些天,没曾想, 消息很快传来:「那洪镖师说, 镖局里的人, 曾经在岩洞、火山附近看见过带有孔洞的石头,若说细密, 有些地区的石灰石也符合。」 顾筠也没细问, 想着不过几块石头, 不费什么事,就吩咐人一样买一块回来,还特地叮嘱:「让人注意找一找,昭哥儿说的那种小孔均匀细密些的,再磨好成小块石板。」 从帐上支了一笔钱,安排好了,顾筠便告知了儿子。 「哇——」狄昭昭眼眸晶亮,兴奋地说,「真的有吗?什么时候能到?娘你也太厉害了吧!」 顾筠瞧着他黑亮亮的眼珠,笑着耐心说:「真的,应当就这几天就能送到府上。」 「太好啦~」狄昭昭兴奋地欢唿一声,扑到软榻上,高兴地来回打滚。 发出一连串荡漾着快乐的笑声,比屋檐下挂的风铃都清脆悦耳,让人心生欢喜。 见小傢伙在软榻上打滚的欢喜模样,顾筠脸上也不自觉染上笑容。 她就没见过这么爱笑,通身染满快乐气息的小孩。 平淡的日子,都觉得明媚轻快了。 不日。 石板至。 足足六块! 加工好的石板平整,颜色各有不同,孔洞大小不同,粗细均匀程度也不同…… 狄昭昭兴奋地蹦跶。 跑到左边看看,又哒哒哒跑到右边看看。 小孩先选了一块最喜欢的,吃力的抱起来举高,眼眸亮晶晶的看顾筠:「娘,这个漂亮,肯定不晕,它有孔隔着!」 早就被小孩哇哇欢唿声吸引出来的狄先裕:「……」 这、这能行吗? 咸鱼手摩挲下巴,眉毛都狐疑到翘得一高一低,斜瞅着小儿子,眼神很是不看好。 顾筠也看着这些长得跟麻子一样的小石头板,心里也打鼓。人家找石板都是找平整光滑好书写的,她家这两个活宝,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两个成熟的大人思考了一下,建议道:「要不送去简单雕点画试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狄昭昭一呆。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小孩才刚刚得到盼了好几天的玩具,哪里捨得还没玩两下,就直接送走? 狄昭昭努力抱着小石板,宝贝地小声说:「要不咱们先试试,看它吸不吸油墨?」 「这么多小细孔,怎么可能不吸?」狄先裕一摸石板表面,虽然大体是平的,但还觉得有些喇手。 「试试嘛,试试嘛~」狄昭昭眼巴巴地说。 顾筠命人去取了一套稍浓的颜料,油性的。 狄昭昭兴奋直接伸出小手,白嫩的手掌心,沾满像橘子一样的漂亮橙色颜料,「啪」的一声,把手拍到石板上。 抬起手来,眼睛亮亮地朝石板看过去,想看出爹爹咻咻冒的蘑菇碎画里石头的效果——倒上去的油都被吸掉了! 但并没有,鲜亮的橙色小巴掌,完好的印在石板上,颜色清晰明了,并没有被吸收得厉害的迹象。 狄昭昭小嘴「窝」起来,不应该啊! 怎么和爹爹说的不一样! 小孩蔫了一下,委屈:「这难道不是超会吸油、超会吸油油颜料的洞洞石吗?」 顾筠摸摸他的小脑袋:「世上哪有会吸油的石头?」 狄先裕点点头,他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石头,笑着对媳妇道:「小孩就是爱胡思乱想。」 他小时候也有长翅膀飞上天的梦呢! 狄先裕压根没抱什么期望,见实验失败,干脆快乐的提议道:「反正都东西都摆好了,咱们印一张全家福手印吧?」 说起找乐子,咸鱼绝对一流。 狄昭昭一下忘了眼前的烦恼,眼睛一亮,脆声应道:「好呀!」 错了就下次再想别的办法就好啦,当然是现在的开心最重要! 「娘!」狄昭昭兴奋的看向顾筠,嘴甜地说:「娘的手指又细又长,拍在石板上的手印肯定也漂亮。」 女儿家哪有不乐意被夸的? 顾筠眉目舒展,漾出浅笑。 手里沾满颜料这种事,闺阁时期的顾筠,是万万不会做的。 但现在,她饶有兴致的混合了两种颜色的颜料,但是没有完全搅和匀,使之呈现出渐变的效果。 「哇——」狄昭昭惊喜,黑亮亮的眼睛里倒映出漂亮的渐变色彩,「娘,你怎么想到的呀?」 他情不自禁的捧起小脸:「这也太美了吧~」 顾筠:「……」 狄先裕:「……」 崽啊,你手上还有颜料呢! 等顾筠和狄先裕的手印一左一右盖好之后,狄昭昭就已经彻底变成小花猫了,还是五颜六色的那种。 石板上。 中间是一只短且圆润的可爱小手。 两边各一只,一只漂亮纤细,一只骨节分明,有种莫名的和谐自然。 连顾筠看着都觉得喜欢,又取了只画笔,在四周点缀了些春日花枝,最后在石板右下角,落款了时间。 留作纪念的石画,也就算完成了。 然后争执就出现了。 顾筠说:「等干透了,摆在我书房好了。」这样偶尔疲惫,抬头就能看到,还能解解乏。 狄先裕也想要:「要不摆在咱们卧房?咱俩都能看。」 小昭昭不干了! 他蹦跶得老高,微鼓着小脸说:「我呢!还有我呢!」小孩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 一幅石画,三个人都想要。 顾筠提议:「要不用纸拓印两份出来?」 见过大理寺烟墨法取指印的小昭昭,连连摆手,稚嫩的小嗓音慌忙道:「不行!会把石画弄坏的!」 狄先裕:「稍微用力压一压,轮廓就会往外逸散晕开,可难看了!」 顾筠:「方才昭哥儿不是说,这种有细密小孔的石板不会晕吗?」 经验主义作祟的父子俩:「……」 狄昭昭小声:「要不试试看?」 狄先裕也小声:「怎么还是感觉不太安全的样子。」 顾筠却很果决,雷厉风行地命人拿来一张画纸,找了个手巧的侍女试着拓印。 还让人专门打了盆水,给把自己玩成小花猫的昭哥儿洗脸。 即使有人在给自己用湿帕子擦脸,狄昭昭的小脑袋也一个劲儿地往石画的方向扭,不放心的看着。 发现被纸压着的颜料,好像要往旁边晕开,小嗓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度: 「等等!等等!」 他慌张一扭头,脸上还没干的水,连带着擦脸帕子被惊得一捏紧甩出一缕水,正巧落在石板时间落款处。 石板就跟渴水似的,把水都吸住了,根本不往别处流。 那一小片细密的小孔,一下把水喝得饱饱的,还变成了湿润的颜色。 狄昭昭眼睛一下瞪圆,不可思议的惊唿:「爹娘你们看!有水的地方,油墨好像不敢去!」 那双乌熘熘的敏锐眼睛,一下就注意到落款时间的油墨碰到水后,陡然停止扩散的趋势。 顾筠使劲儿瞧了瞧小孩手指着的地方,呃……啥也没看出来。 狄先裕倒是不用瞧,他不瞧都知道,估计看不出来。他这双眼睛除了不脸盲,对昭哥儿指的东西都盲! 「我这次真的知道了!」小孩得意洋洋的抬下巴,小语气笃定:「油墨怕水!就跟爹爹怕祖父一样,嗯,一模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见到都不敢过去呢! 咸鱼:「……」 你个小屁孩,天天都知道些什么鬼东西啊!! 这不就是水油不相溶吗?! 臭崽,是时候揍一顿了!!! 狄先裕龇牙咧嘴笑,撸起袖口:「那我倒要看看,你怕不怕我,还不信了……」 狄昭昭吓得扭头就跑,嗖地一下躲到顾筠身后,探出小脑袋来嚷嚷:「我都没有揭穿爹爹你把石头吸水,记错成石头吸油!!!」 咸鱼气得鼻孔冒烟,上次颠倒黑白,现在直接升级成无中生有是吧? 「你给我出来!」狄先裕勐地一个探步掏手,去抓躲在媳妇身后的臭崽。 「娘——!!啊啊啊!」狄昭昭嗖的一躲,仗着重心低,脚步灵活,疯狂乱窜。 「你小子别跑!」 顾筠以手掩口,笑得细眉微弯。 瞧了会儿欢腾的热闹。 又趁乱把石画带回了书房,成为全场唯一赢家。 *** 石印术,这门方便清晰的图像印刷技术,在印刷技术发达的现代,已经落后被淘汰了。 但机缘巧合出现在这个时候,堪称稀奇。 至少闻白没听过。 他们这一大群快乐咸鱼都没听过。 要知道,他们身处举国上下最繁华的京城,作为最有闲钱买话本的一批人,连他们都没听过! 齐洲等人好奇地围着石板,等着看第一张被印出来的画。 「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能跟原画看起来一模一样?」最爱看话本的齐洲忍不住问。 早就在家试过的咸鱼,嘿嘿得意:「你等着瞧就知道了。」 谁能想得到? 一个水油不相溶的原理,竟然就能印刷出颜色鲜亮,饱满圆润的图画! 反正他这条咸鱼是想不到的。 但一点也不妨碍他嘚瑟,他抱着手臂,就等着瞧大家震惊的表情了! 咸鱼嘿嘿坏笑.jpg 当纸从石板上取下后,几乎与顾筠笔下小豆丁没什么区别的图案,出现在纸张上。 「天,真的像!」 「这是怎么回事?」 「这甚至都不用雕版,直接在石板上写和画就行了,竟然也印得如此清晰。」 「为什么别的地方一点也不会沾染颜料和油墨?」 狄昭昭靠在爹爹大腿边,美滋滋的看成功印出来的小豆丁,听到俞叔叔的问题后,他一下来了精神,兴奋的叭叭说: 「因为水和油都不愿意碰对方啊!有图案的地方吸油墨颜料不想碰水,没有图案的地方喝饱了水,也不想碰油墨,所以不会相互沾染,超级清晰哦!」 咸鱼学渣们:「……」 头忽然有点痛。 咱还是来说说卖话本挣钱的事吧! 闻白一扫郁气,精神奕奕。他此刻信心十足:「咱们的话本,一定能大卖!」 「肯定大卖!」 「哈哈哈,这要是不大卖,我直接把这话本吃了!」 个头高大的俞浩主动说:「过几天我要去一个游船活动,可以带去先散一小波,先扬点名声,喜欢的人也能给咱们宣传宣传。」 家庭关系还算良好,且交游广阔的小圆脸齐洲也兴奋得嗷嗷地:「我也可以先给朋友送几本,送那种正好断在关键地方的短册,哈哈哈……」 他甚至兴奋道:「我又看中了一个铺子,说不定这书卖得的分红,再加上我攒的那些钱,就能直接买下了!」 大家都默契的不戳闻白的痛处,却都一改懒散的咸鱼风气,和吃吃喝喝的话题,积极地出谋划策。 个头偏矮的闻白,悄悄低头,试图掩饰眼角的晶莹。 正好对上了狄昭昭好奇抬头,用乌亮地黑眼睛看他的可爱模样。 小孩眨眨眼:「闻叔叔,你别害怕。」 闻白酸涩的感动,忽然卡壳,干巴巴:「我不害怕。」 「不害怕就对了!」狄昭昭超得意地挺起胸脯:「我爹爹最最厉害了,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闻白心里却一下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他就知道!大哥肯定在背后着急上火地替他想办法,还推脱说是昭哥儿想出来的办法骗他安心。 *** 书坊开售这日。 一幅巨大的手绘海报,从书坊二楼,垂挂下来,灿烂明媚的阳光下,小豆丁的笑容更光彩照人了,更显得活泼,又令人心生欢喜。 一千本带可爱小豆丁封面图的精装话本,整整齐齐陈列在山式阶梯木书架上,竖立在书坊门口。 醒目到令人震撼。 但凡路过的小孩,就没有不被吸引的,看到就挪不动腿,一个劲儿的拉着大人走过来。 「哇——」 「这是什么书?竟然有小孩在上面吃东西!」 「爹娘,这个好可爱,给我买一个吧~」 围过来的小孩们,小表情分明写着「好想要」 而闻白早就安排布置好的人,在街头巷尾敲锣打鼓地吆喝,宣传重点就是狄松实作的序。 这些人口齿伶俐,把狄先裕划的重点背得牢牢地,沿路边吆喝书坊,边背着咸鱼勾画的重点。 狄松实最近,可是京城百姓人人议论的话题。 大伙见面都不问:「吃了么?」 而是问:「看了狄大人审案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但凡搭上话了,话头根本停不下来,从案子双方那点纠葛八卦,到兇手如何行兇,再到审案跌宕起伏的过程,再到审着审着竟反转了…… 你要是没看狄大人审案,没听说狄大人审过的案子,那根本掺和不进热乎的话场子! 此刻百姓一听有人吆喝他的名字,就激动得围上来。 「狄大人又开堂审新案子了?是哪家的?招了吗?为什么砍人?」 「我说的是狄大人做的序!」 「什么话本?竟然能让狄大人给做序?」 「能震慑恶人的话本,来来来,鹿东巷闻墨书坊,有工夫都去看看!」 百姓们有的知晓了,有的纯属凑热闹,还有的好奇得不行,什么话本还能震慑恶人?竟还让狄大人亲自作序! 凑热闹的百姓们,从京城四方,成批成批地往鹿东巷闻墨书坊去。 才走近,就听到小孩央求声音不断,也不知是谁开的头,软声喊爹娘爷奶叔叔小姑等的声音,又稚嫩又软和。还高低起伏,交织成歌?? 时而还传来开怀的朗声大笑。 定眼看去,朗笑之人手里都捧着话本! 最夸张的少年人,笑得直接弯腰坐在台阶上,捂着肚子边笑边看。 简直勾得人心痒痒,尤其是那些已经买到话本,打算回家看的人。 总有人忍不住,想着要不瞅一眼? 这就又形成循环。 还没到晌午,闻墨书坊外,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鹿东巷转角处一间酒楼。 二楼隔间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正是知道书坊今日开卖话本,特意来瞧的狄家父子俩。 狄昭昭趴在二楼木窗户上,探头往外看,小嗓音惊嘆:「好多好多人吶!!」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的小嗓音都有点怕怕的,还有点奇特的兴奋。 狄先裕瞧着也心有戚戚,这乌泱泱的人头,跟植物大战被攻破的房间差不多,看着还怪紧张的。 咸鱼忍不住心虚怀疑:「咱会不会是担心过头,有点用力过勐了?」 他都怀疑闻白招不招架得住?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 大理寺这头。 狄松实看完卷宗,打算去吃晌午饭,因为对不靠谱的咸鱼实在不放心,他想了想,换了身衣服,朝大理寺外走去。 才出大理寺门,忽见一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后头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人,正迎面走来。 差役们只觉得这一行人气度不凡,零星几个认出为首人身份的,腿都忽然一软,颤了颤。 狄松实走近,神色一肃,作势要行礼。 为首那人笑着摆手,示意此番只是想看看治下京城,微服而来,无须多礼,他还温和道: 「京城风气大肃,威震百里兇徒,狄公功不可没。不如随我一同去京城街巷看看?」 狄松实拱手对他身后的暴凭江和姜琛示意:「先生谬赞了,京城这般新风,绝非狄某一人之功。」 京城近日风气确实很不一样,整顿后的兵马司,巡尉再无单人出巡这种事,巡街时全副武装,认真严肃,看着就觉得十分安全。 再加上狄松实狠抓,宵小与恶徒谁敢顶风作案?纷纷销声匿迹,生怕冒头被抓。 暴凭江和姜琛,也向狄松实回礼,寒暄一番。 狄松实朝后挥挥手,示意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护他的人离去。 又与暴凭江两人一同,随着中年儒士一同走走。 能让三人跟随,中年儒士的身份也无须揣摩,唯有景泰帝。 随意走过了一些街巷,看过细微处的变化,景泰帝心中疏朗,饶有兴致地感慨:「这份《砍人分析》当真威震京城,有子聪慧如此,狄公当怀大慰。」 狄松实道:「犬子在杂学上颇有点灵巧罢了,实在当不得如此赞誉。」 有点灵巧?一旁的暴凭江脸上肌肉微微抖动,挪开眼去,认真扫视四周,做好保卫。 他们边走边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嘈杂之音,小儿稚嫩的嗓音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大笑和吵闹。 十分热闹。 看到是鹿东巷,狄松实心一颤,生怕走近之后,看见一幅自己的等身画像,或是什么更奇怪离谱的东西。 这种不靠谱的事,二郎也不是没做过。 暴凭江也眉峰凝肃,沉面看着远处乌泱泱的人,侧身微微拦了一下道:「先生,人多杂乱,还是别靠近得好。」 狄松实心中略喜,面上不露分毫,十分自然的顺势建议:「正巧晌午,此街有间酒楼,口碑滋味皆可,不若去歇歇脚?」 甭管是歇脚、喝茶、还是吃晌午饭,总之别靠近! 「也罢,」景泰帝也不是个犟的,顺势改道,走进了巷口这间酒楼,又跟着小二走上二楼隔间。 这间酒楼装修清雅,摆着青竹脆玉,二楼一面临街,轩窗四敞,尤为明亮怡人。 一行人才坐下,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道清脆透亮的童音。 「爹爹,小豆丁在书坊门面上挂着,得了好多喜欢啊!为什么祖父不喜欢呢?」小语气从疑惑变成崇拜,「祖父坐在公堂上的等身的画像,肯定超威风的!」 狄昭昭小胳膊撑在窗户上往外看,眼睛亮亮的。 「你祖父啊……」还真不好解释,狄先裕头秃,仗着不在家,随口忽悠说,「可能是害羞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临窗的隔间。 暴凭江下意识看向狄松实。 狄松实:「……」 脸色有点发黑,这不靠谱的混帐! 第52章 微服与咸鱼 狄松实强忍住想揍人的念头, 维持面色淡定。 他微微转了一下身体,假装没看见暴凭江的眼神。 然后,迎面对上了姜琛投来的含笑视线。 祖父:「……」 见两人都目光古怪的看狄松实, 且气氛如此明显,景泰帝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那稚嫩小儿口中,坐于公堂之上的威风祖父,想必是狄公无异了。 那与小儿对话之人是……? 景泰帝一下来了兴致! 他笑问:「隔间之人,可是狄公亲眷?」 狄松实脸黑得像是煤球,无奈对景泰帝答道:「是吾儿狄先裕和孙儿狄昭昭,性子跳脱顽皮了些,让先生见笑了。」 还真是。 再回想方才传来的对话, 害羞?笑容挂上景泰帝的面庞。 他忍笑地说:「狄公有如此儿孙, 想来日子不会乏味,日日趣意横生。」 狄松实额头冒黑线,确实「不乏味」了。 景泰帝笑着起身, 抚了抚衣袍, 朝窗边走去。 相比鹿东巷的热闹, 他现在对隔壁的狄先裕更感兴趣。 自从两部为狄先裕请功后,朝中就一直在商议如何论功行赏, 持两种观点的朝臣来回吵,他倒是冒出点新的想法。 带着好奇, 想看看狄先裕是何许人, 人到窗边, 却见一衣袍鲜亮,笑容可爱, 小脸白里透红的小孩子。 正扒拉着窗框, 眼眸乌亮地看向街道最热闹的地方。 「呀!」狄昭昭吃惊地看着隔壁窗前突然出现的人, 眼睛睁圆了一点。 「小郎君在瞧什么?」景泰帝笑问。 狄昭昭见对面读书人打扮的中年儒士,露出乖巧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喜滋滋地用手指着巷子里书坊的方向:「在瞧那间闻墨书坊!」 狄昭昭得意地微抬小下巴:「这么多人,都是来买我和爹爹写的话本的哦~」 「你爹还会写话本?」景泰帝好奇,眼前这街道上的动静,竟然也与狄先裕有关? 「对啊!」狄昭昭理直气壮地点点头,这可是他和爹爹一起想出来的故事,「伯伯你是认识我爹吗?为什么觉得我爹爹不会写话本啊?」 竟然用「还会……吗?」这种疑惑又惊讶的语气问。 狄昭昭小脸认真,试图说服:「我爹爹很厉害的哦,他什么都会,怎么可能不会写话本?」 正在吃菜的咸鱼:「咳咳咳……」 听小孩这般夸爹的狄松实:「……」他都替二郎脸红,也不知那个不靠谱的怎么哄孙儿至此的? 感觉脸有些发烫的狄松实,默默往前走了半步,将自己的身影,露出小半截到窗边。 狄先裕一边捂着胸口勐咳,一边连忙往窗户边快步走去。 听听小孩那两句「认识我爹」「什么都会」 他会个什么鬼? 他想写个话本自己看看,结果一个月都憋不出一章来!最多只能脑嗨一下好玩的情节。 更别说隔壁的人,还可能认识他? 他时而感觉自己的咸鱼形象,岌岌可危。 「咳咳……别听小屁孩,额咳咳,瞎说。」狄先裕走到窗户边,手揪住小孩衣领往后一拽,自己上前占住身位。 喘顺了气,转头就看见他爹忽然出现在窗边的小半截身子。 狄先裕眼睛瞪大,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爹怎么会在?! 狄昭昭扭着脑袋,小手朝后扒拉着爹爹拎他衣服的大手。 钻出来一看,眼睛刷得一下亮了,兴奋:「祖父!!你也来吃饭啊?这家的葱油鸡可好吃了,你记得要点。」 小孩这副喜悦兴奋的馋嘴小模样,很是招人。 景泰帝轻笑。 又瞥了一眼站出来的狄松实,有点遗憾,只得重新找了个由头:「满街巷都是热闹的交谈,实在让人好奇这话本,不知可否邀请二位小友同桌共饮,畅谈一番?」 在他身后,姜琛嘴角肌肉抽搐,他记得景泰帝可不是爱看话本的人啊。 但狄昭昭和狄先裕哪里知道?连狄松实和暴凭江都不知道皇上儿时没怎么看过话本这种细节。 听人这么说,连狄先裕略微紧张的情绪,都放松下来。 谈论话本?他可不虚! 但说实话,狄先裕不太愿意去,自己一个隔间吃饭,还有崽可以逗逗,又自在又轻松开心。 干嘛要去凑人家大佬饭局?但是吧……这人好像是他爹的朋友,直接拒绝会不会不太好?拂了他爹的面子? 父子俩齐齐看向狄松实,怎么说也是他的饭局。 狄松实黑着脸:「过来吧。」皇上都邀请了,他好拒绝吗? 祖父此刻深感头痛。 看着祖父的黑下来的脸,父子俩突然心虚,怂兮兮地走过来。 狄先裕意识到什么,小声问:「爹,你们来了多久了?」 都听到了些什么?!!! 咸鱼心里打鼓,刚刚聊了不少他给那篇序画的重点,还用了一点点高级文学修辞手法「断章取义」 看他努力不表露出心虚的模样,狄松实觉得头顶冒烟,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答话,反倒是姜琛忍笑道:「其实也没多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狄先裕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你说『害羞』的时候。」姜琛给他解惑。 狄先裕:????? 他只感觉背后一凉,好像有杀气落在身上。 狄先裕连忙打哈哈地笑:「玩笑话,当不得真。」 狄松实剜了他一眼,也没再追,这种事越较真越过不去。 *** 都落座后。 狄昭昭高兴地坐在爹爹和祖父中间,快乐地摇晃着小短腿。 他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坐在爹爹和祖父中间呢! 还有暴指挥使,姜琛师伯这些厉害的大人在,狄昭昭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精神头十足。 他眼睛亮亮地看气派的中年儒士,有些好奇他厉害在什么地方。暴指挥使武艺高强,还管京城安全,姜师伯在兵部从后方支援打仗,唯有这一人他不认识。 小孩想着他可能觉得爹爹不会写话本,于是转头对狄先裕道:「爹爹,咱们是不是要拿几本话本来?」 给他看看! 小昭昭特别自信地想,他和爹爹写的话本,超好玩,超好看的! 「说的没错,是要拿几本。」狄先裕深以为然,用话本率先占领话题,就没法聊别的了。 如果光聊话本的话,他绝对是在场知识底蕴最深厚、最扎实的人! 他称自己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那种! 狄先裕这次一点也不虚,吩咐云福去书坊后头找闻白取几本。 眼瞧景泰帝对狄先裕和狄昭昭有好感又好奇,姜琛三人当然不会傻得一直让景泰帝搭话。 姜琛颇有些牵线搭桥的想法,加上他也对狄先裕深有好感且具有浓浓的好奇,于是率先开口,对狄先裕笑道: 「上次在府中,你可把我骗惨了,竟说自己最多只会小儿弹弓,结果转头就给工部指点了关键。」 狄先裕摸摸鼻头,讪笑道:「巧合,巧合!」 狄先裕大大方方承认也就罢了,可又用几乎同样的语气煳弄,已经被煳弄过一次的姜琛哪里还会信?甚至被撩起了点逆反心。 「巧合可巧不出这么好用的受力分析。」姜琛语气很是肯定。 相较于原来对战车、桥樑等的研究,加了这小小几笔,分析起来,就宛如原本下盲棋,全靠脑子记和推演,如今睁眼看着棋盘下,清晰明了一大截。 姜琛还忍不住感慨:「也巧合不出《血迹受力分析》来。」 狄少卿不过学会之后使用,竟能威震方圆百里兇徒,这哪里是巧合得出来的? 狄先裕赶紧解释:「这可是昭哥儿写的!」 他连忙把崽出卖。 但收效甚微,几人都忍不住用「我就听你编」的眼神看他。 受力分析都是你提出来的。 血迹受力分析,只不过多加了血迹两个字,不是你还能是谁分析的?竟然厚颜推给一个当时才5岁的小不点。 暴凭江都忍不住道:「昭哥儿才这点大,即使你教给他,他也十分聪慧,能学得会,但总归有不懂的地方,要请教你。」 因为上次昭哥儿积极帮忙,还有了巨大的成果,暴凭江对小孩很有好感,忍不住维护。 他那表情,像是直接在脸上写着「怎么能推到昭哥儿身上?」「怎么能让小肩膀扛起这个重担?」 狄昭昭也很是认同的点点小脑袋,他总是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爹爹。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了,小昭昭打心眼里觉得,显指印的紫霸王,看脚印的重心,辨血迹的受力分析……全都是爹爹教他的,他还问了爹爹好多问题,才学会怎么用。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两人功劳几几开,除了鼓捣出这些东西的父子俩本人,外人谁也不清楚。 狄昭昭说:爹爹教我的! 狄先裕说:都是昭哥儿做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落到绝大多数人眼里,自然是年龄大的狄先裕更吃亏,小孩又不会说谎!而且还那么小,能做什么?连特意来调查的人也都被迷惑。 被暴凭江这么一质问。 狄先裕:???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这条咸鱼疯了? 血迹学是他这条咸鱼能捣鼓出来的东西吗?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暴凭江:「暴指挥使,你当日可是亲眼看过的,到底是谁分析的血迹,你不清楚吗?」 暴凭江眼神笃定,不为所动,他可是亲眼看到昭哥儿去请教的!还看到,昭哥儿只是被抱了一会儿,就有了新的发现! 最后抓到的人里,真的有手受伤的,连左右手都分毫不差。 姜琛好笑:「那剑指草原,大败鞍厥的雄心,你不会也想推给昭哥儿吧?」 「什么——?」 咸鱼吓得整个都支棱起来了。 他叫狄先裕,可不叫霍去病!!! 他什么时候敢有这种嚣张的野心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53章 崽,只能靠你了啊啊!! 世界癫了, 还是我癫了? 狄先裕怀疑人生。 他下意识去看看昭哥儿。 狄昭昭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写满单纯无辜,还满是兴奋,乌眸晶亮地看爹爹, 似乎发现了惊喜——原来爹爹还有他都不知道的厉害地方。 小孩眼里哪有什么收復失地的执念?小孩眼里只有草原上香喷喷的、吃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牛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想到狄先裕为了馋他描绘的色香味俱全的牛羊,狄昭昭连小腿都不晃悠了,馋得咽了咽口水。 看他这副眼巴巴的可爱无辜小馋猫表情。 狄先裕:「……」 他都觉得这次估计不是昭哥儿。心道,小屁孩懂什么国雠家恨,收復失地? 那这个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怎么回事啊啊!!! 狄先裕内心哀嚎,发出狼叫。 他目光巡视一圈,不认识的中年儒士, 昭哥儿亲口说笨笨的暴指挥使, 只见过一面的姜琛。 最后咸鱼怀疑的目光,落到了他爹狄松实身上。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答案! 按照他看那么多小说的经验, 这世上就有一种爹, 表面上很威严, 在家里对儿子很严厉,但是实际上有两副面孔! 到了外面, 会去到处嘚瑟! 就跟那些「哎呀我家孩子也只是考了个985啦」「我家xx也真是的,生日非要给我买金镯子, 怪沉的都不方便做事了。」跟街坊邻居暗暗嘚瑟的家长差不多! 听听看人家姜琛说的, 什么剑指草原, 大败鞍厥,这种义正言辞, 满是雄心壮志的话, 和他爹平日里行事风格多像啊?多困难的事都不带虚的!! 破案了! 狄先裕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真相, 他满脸悲怆,觉得自己占理地大声控诉:「爹!你到底跟你的同僚们说了些什么啊??」 咸鱼痛心疾首:「爹!你不是从小就教我,要以诚待人吗?」 咸鱼呜咽泪目:「怎么能为了面子,在外头吹这么大的牛呢?」 咸鱼胆肥震声:「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我日常只爱吃喝玩乐,你又不是不知道?!」 狄松实:??? 完全不知道儿子脑补了什么的狄松实,脸色黑黢黢的,像是在煤球堆里滚了一圈。 他看着二真一假三位同僚投来的含笑目光,只恨不得此刻有个地缝,把这混帐玩意捶进去。 狄松实确实是冤。 他不仅没有吹嘘,甚至都没有太多宣扬,只做实事。 《血迹受力分析》的风头看似是落在他身上,但那只是百姓吹捧,但凡朝中明眼人,都知道他此番,还有为狄先裕争功的意思。 二郎提出的受力分析,在大理寺和工部,都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可偏偏身无官职,亦无功名,竟让那酸腐古板之辈说不过奇淫巧技,赏赐些钱财足矣。 狄松实哪里肯让儿子吃这个亏? 他将可能招来仇恨的事都自己干了,身边一直带着贴身保卫的人,怕有淮南王余党报復,还淡化二郎的在案中出的力,只谈作用和功绩,还把孙儿藏得周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做着,安排着,迎着风雪往前走,做不忘悄悄守护着这个家。 骨子里很是沉稳内敛的祖父,忽然被无端扣上了「跟同僚吹牛」的帽子。 尽管无人信,只是用含笑地戏嚯目光瞧他。 但狄松实仍觉得面上臊得慌,紧绷着脸喊他的名字:「狄先裕。」 狄先裕气势陡然矮了一截,仿佛被戳漏气的皮球,声音也越来越小:「……本来就是嘛,你说我能做个啥?」 话音还没落呢,云福就把话本给取回来了。 狄先裕松了一口气,赶紧吩咐云福给一人送上一本,转移话题道:「咱们聊话本,聊话本!」 还是聊话本比较安全! 闻白给送的是带封面的精品本。 话本拿到手上一看,稀奇了! 「何人画技如此稳健,竟然本本所画图案一模一样,不差分毫?」姜琛看看身旁暴凭江手里的话本,又看看景泰帝手中的话本。 暴凭江闻言一瞅,啧啧:「这话本要不老少钱吧?竟然还专门请人画了画。」 狄昭昭赶紧:「没有很贵哦,只比普通版多了个颜料钱,而且不是专门请人画的,是我娘画的!」 就听那中年儒生问:「你娘画的?」 小孩点点脑袋,喜滋滋的问:「是不是画得特别可爱,特别好看?」 「笑颜如春光烂漫,表情亦活泼灵动,确是讨喜。」中年儒士贊道。 狄昭昭小脸笑开,笑得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露出几颗小白牙。 这一剎。 在场众人都有种神似之感,连书封面上的可爱小孩,好像都更鲜活灵动了几分。 难怪能画得如此鲜活传神,仿佛喜悦和哭嚎都从画中扑面而来,原来是倾注了作画之人的喜爱和情感。 中年儒士好奇:「我瞧着,与方才书坊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画很像,如此多的画,全是你娘一人所画?」 他的臣子还没有窘迫到这种地步,需要这般辛苦的出卖画技,来维持生计吧? 咸鱼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 狄昭昭挺胸抬头,小口气特别骄傲地说:「才不会呢,爹爹说了,娶媳妇是用来疼的。」 他还特别认真的补充了一句自己的想法:「娘也是用来疼的,我可是小男子汉。我和爹爹才不会让娘做这么辛苦的事呢。」 他多练一会儿字、搓一会儿衣服都手酸,爹爹也最怕被祖父罚抄,怎么可能让娘画那么多画呢? 一屋子大人们,看小孩一脸认真说要疼娘这种话,差点没忍住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小不点怎么养的,怎么这么好玩? 中年儒士更好奇了,他逗狄昭昭:「小郎君怕不是在说大话。要不然这么多画是谁画的,不同的人哪能都画得一样?」 狄昭昭挺起胸脯,骄傲看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不是画的,是印的,就跟印书一样印的!我爹爹……」 咸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一筷子葱油鸡的鸡腿肉,塞进了骄傲得不行的小孩嘴里。 「唔!」狄昭昭小舌头尝到葱油独特的香味,下意识咀嚼了两下,眼睛陡然一亮。 没有什么能打断小孩夸爹爹,除了好吃的。 狄先裕顺势接过话茬:「我可什么都没做,昭哥儿他自己拿着印章到处盖,又异想天开找材料,最后稀里煳涂捣鼓成了。」 狄昭昭小脸被餵得圆鼓鼓的,说不出话来,但听到爹爹这么说,眼睛瞪圆,连忙努力的咀嚼,人都能看出他小脸上的焦急。 听到小孩说是印的,这就是很大的冲击了。 现如今,可没有这么好的印画技术! 连本来已经逐渐相信狄先裕学问浮于浅表的狄松实,又忍不住动摇了。 他发现每当自己接受二郎的保证,相信自己已经判断出他的深浅,二郎很快就会再次让他动摇。 二郎竟有剑指草原、大败鞍厥的宏伟志气? 他竟全然不知! 而且狄松实是知道咸鱼着急上火找他做序的原因的,他家二郎重感情,怕话本卖得不好,坑害了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 但此刻,看着书封上栩栩如生的小豆丁,他还是感到震撼,情不自禁地问道:「这是你们为了能让话本卖得更好,专门想的新印刷术?」 为了卖话本,专门琢磨出一种全新的印刷画的方法,这真是学识浮于浅表的人能做到的吗? 狄先裕:??? 「爹你听你这话说的!」真的不会不好意思吗,狄先裕也同样震撼的说,「难道为了卖话本,我的脑子就能忽然聪明一截吗?」 他很是恳切的强调:「这是话本,不是灵丹妙药啊。」 咸鱼不能变超人啊! 狄昭昭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香喷喷的葱油鸡,脆声说:「可爹爹本来就很聪明啊!」 「狄昭昭,你是不是小屁股痒痒了!」狄先裕恶狠狠的转头。 他决定了! 今天晚上回去就胖揍崽! 不把臭崽揍得哇哇大哭,抹着眼泪求饶,他就不叫狄先裕!!! 狄松实冷哼一声:「你敢?」 本来还震撼于狄先裕竟然为了卖话本,发明一种全新印刷术的姜琛几人。 看着这祖孙三的相处。 景泰帝:「……」 姜琛:「……」 暴凭江:「……」 狄少卿在家的日子,想来肯定精彩纷呈吧? 不知不觉晌午过半,正午的日头也渐斜。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譁。 「你干什么插队??」 「就是,还一开口就要带走五十本,买光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还一张嘴就让书坊东家出来,天王老子都没你这么嚣张。」 普通百姓本是不怎么惹事的,但架不住这会儿人多。 人一多,胆气儿就上来了,有一个暴脾气的起头,四面八方都传来应和与瞧不惯的声音。 闻白本就守在书坊内坐镇,听到书坊外的闹腾的声音,连忙出来安抚。 「大伙稍安勿躁。」闻白刚开口说话。 排队的急脾气抢先说:「我们今儿就是来买你家新话本的,尤其是带画儿的精品本。可不能让他们几十本几十本的买光了。」 「是啊,我家小子都盼了一早上了,要是没买到画了小豆丁的,他晚上回去能闹翻了天去。」 也许是听到书可能要被抢完了。 小孩们央求撒娇的声音更多更密了。 还在犹豫要不要买的人,也赶紧排进了队伍,生怕再晚一步就买不到,日后会后悔。 闻白看着门外热闹的盛况,想到库房里一摞摞往外搬的话本,胸中豪情激盪,眼睛亮得惊人。 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底气,朗声说:「大家放心,书坊库存很足,带画封的话本数量也比大家想的多,不用着急……」 趁着说话的工夫,他又粗粗瞧了一眼外头的情况。 那几个插队,喊着自己要买几十本的人,不都是他熟悉的那群人吗? 都是爱看话本的那些人! 有前些日子参加游船游戏的,还有京城及周边的一些家族里的子弟。 一个个朝他挤眉弄眼的,还朝他搭腔套近乎,就想多拿几套话本。 这一看就是被他们提前散出去话本吸引来的。 闻白乐了,就是要难买,才会觉得更可贵啊。 他腰杆一挺,大气凛然地挥手说,他家书坊绝对不纵容这种事,但凡来买书的,不论买多少,都是书坊客人。 赢得书客们的一阵叫好。 甚至还有人夸:「不愧是狄大人亲自作序的话本,连合作的书坊都如此正派!」 「就是!」 更远处,一些穿国子监学子衣袍的学生,结伴而来,看到门口的动静,驻足不前,低声交流一番后,各自派遣自己的小厮去后方排队。 这种全新的题材,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东西,最是吸引爱看话本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寥寥几本,甫一带到游船上,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被喜欢的少年从哥哥姐姐那儿借来,带到学堂,一天不到就能传遍大半个学堂。 这种新颖有趣、前所未见的东西,向来传播的最快,在书坊开卖前,就已经隐隐在京城年轻人中掀起了风潮。 一句「你保管没看过这种话本」就能勾得人好奇。 一句「我好不容易从我三哥那儿央来的」就能让人心痒痒。 看时笑得合不拢嘴,更让人忍不住围过来问:「你看得啥呢?傻笑成这样!」 看完后心中欢愉,意犹未尽,便忍不住分享。 无论是被朋友吸引,被书封吸引,但凡翻开内容,很快就会被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故事抓住心神。 偏偏流传出来的话本太少了。 看了一半的,只蹭着同窗、家里兄长姊妹看过一点点的,甚至只听过转述,听过传闻有个特别有趣的新鲜话本的,哪里忍得住? 其实从早晨一开卖,就有各家小厮衷仆来排队,都是一买就买上十本,几十本,要分给一大家子人的,但因为书坊书客众多,也不起眼。 而这会儿晌午才来的,大多就是只有这会儿有时间的,时间不够,自然焦急了些。 闻白越想越心里软软的,虽然大傢伙都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不知为他想了多少办法? 想到背后还有他的兄弟们在,闻白心里鼓起勇气,安抚好书客后,又朝着那些纨绔和二代们走去。 从酒楼二楼看过去。 更能看到书坊到底有多热闹,闻风而来的书客络绎不绝。 有的嘴里念叨「狄大人」 有的很感兴趣的看向书封的画。 还有的则是与结伴而来的友人聊着「李直舍多严肃的人啊,看了一眼收上去的话本,竟然笑了!」 因为突然喧闹来到窗边,看到这番景象。 狄先裕松了口气,没事! 狄昭昭扒拉着窗户,看得小脸欢喜,美滋滋的想,好多人喜欢他和爹爹写的话本。 狄松实则看得绷紧脸,尤其是听到有书客念叨着他名字的时候。 而且听听书客说的那些话,虽然是他序里的内容,但怎么就是感觉听着不对劲呢? 多半就是二郎搞的鬼,狄松实很是肯定的想! 窗外喧嚣渐退。 中年儒士意味深长的看着狄先裕,连卖个话本都能想到诸多办法,还真是遇事平事,遇难破难。 他很是可惜,这般大才,为何偏偏没一点功名在身? 而且性子也懒散,竟生怕担一点事。尽管世间能人皆有脾气,但狄先裕的脾气,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他想到自己了解的重心、受力分析,皆是关键灵巧之妙想,又忍不住问:「这印画的法子,又是如何想出来的?」 他知道狄先裕多半要推脱,问的是小昭昭。 「这个不能告诉你哦~」狄昭昭摇摇头,自上次在书坊说给爹爹的朋友听过后,他就被叮嘱过,「齐叔叔说这是可以用来挣钱,买很多很多糖葫芦的办法!可以给爹爹存小金库的。」 咸鱼:? 他要吃醋了!!! 他说了那么多次,还准备了剧本,没哪一次忽悠成功过。 齐洲说一句,凭什么效果这么好! 凭什么! 被小昭昭这么一拒绝,中年儒士微愣,他富有四海,倒还是第一次被人防着打方子的主意。 也鲜少有人不带委婉,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他。 但看看狄昭昭那双黑白分明,写满真挚的眸子,竟也升不起半分侷促,只笑道:「那伯伯花钱买这个法子如何?能不能先听听看这法子灵感从何处所得?」 狄昭昭惊讶地看他:「你要买吗?」 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好像闪着一排排可口透亮的冰糖葫芦,小表情忽然幸福:「这样的话,那我可以稍微给你透露一小点点哦~」 他一脸「我告诉你个秘密」的小表情,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印画秘诀的关键,在这张餐桌上就有的。」 咸鱼真的吃醋了!!! 齐洲凭什么一句话这么管用?! 要搁之前的重心和受力分析,这会儿小屁孩早就叭叭叭的开始讲了,从游戏到玩具、从玩具到怎么用到破案中。 狄先裕只从数量上对比。 但其实这一句,效果和说个不停,一样让人脑壳嗡嗡。 几人听了狄昭昭说的,都忍不住看向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餐桌,全都一头雾水。 这餐桌上能领悟到什么道理,然后用来印画? 想不通。 暴凭江眼神复杂的看向这对父子,又一次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脑袋了。 吃个饭而已,还能从中悟出印画的道理? 被暴凭江这种复杂的眼神瞧着,咸鱼只感觉毛毛的。 这简直是一场鸿门宴! 趁着这个没人说话的空档。 狄先裕找了个由头,说下午还要送狄昭昭去念书,想直接开熘。 狄松实刚好也不想再被闹出些惹人啼笑皆非的事,顺着咸鱼说了两句。 「这位大人,你要是真对印画术感兴趣,可以跟我爹谈啊,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狄先裕临走前,还惦记着补充自己的小金库。 能卖给当官的大人物当然好啊!这种容易泄露,很难保密的技术,自己经营起来又麻烦,又费事,还不一定挣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但是能当官的,都是他爹这样的狠人啊,又有精力,又有能力和手腕,肯定能用得好。 他得了钱,对方得了技术,双赢! 既然臭小子坑他,那他就黑掉这份糖葫芦钱,让臭崽哭去吧! 想到小金库可能要进帐一大笔钱,就心潮澎湃。甚至忍不住想,要是再来几次,他的小金库,就不是刚刚好咸鱼躺平一辈子了,而是可以挥金如土潇洒一辈子! 用上一世他的存钱躺平目标对比的话,一百万躺平退休的生活,和一千万躺平退休的生活,能一样吗? 狄先裕高兴地走出隔间,觉得浑身轻松。 狄昭昭被爹爹牵着走出来,也很满足,他今天吃了好多好吃的,还让厉害的大人相信爹爹也很厉害,都要花钱买他们的印画法子呢! 「爹爹~」狄昭昭摇摇爹爹手,指着楼下说:「爹爹你看,那是不是闻白叔叔?」 闻白好说歹说,把那群闹着马上要几十本话本的人送走了,这才发现晌午都过了,他竟然还没吃饭。 来酒楼定了一桌菜,让送去书坊后院。 又要了几个自己爱吃的,就听见熟悉的清脆童音。 闻白一看,居然是狄先裕和狄昭昭,顿时兴奋地打招唿。 只要想到差点被家里赶出来自生自灭的酸楚,他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如洪流般汹涌而出。 忍不住激动地跑上楼梯,随着楼梯间一串蹬蹬蹬的声响,闻白跑到二楼,激动冲到狄先裕面前,一把把他抱住:「大哥!!」 他喜难自禁地报喜说:「你知道卖得有多好吗!我预备卖一个月的库存,现在才到下午,就去了四成!!」 「今天说不定一天就能卖掉六七成,那可是咱们原本准备卖一个月的量啊!!」 说着,他声音都带上了点哽咽:「多亏了大伙给我帮忙,还有你又求你爹帮忙写序,又想出了印画的法子!才让话本第一天就卖得这么好。呜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陡然承受了巨大压力的闻白,硬撑了许久,情绪终于在此刻冲上高峰,又忽然决堤,抱着从小就是他精神支柱的狄先裕一通哽咽。 其情可悲,其声可泣。 但狄先裕此刻只想捅兄弟。 你说就说,说的那么大声干嘛?还说是什么他想出了印画的法子?? 分明是狄昭昭那小屁孩,一心想把小豆丁印在书上,这才捣鼓出来的办法! 狄先裕抱住泪眼汪汪的闻白,咬牙切齿:「我不是跟你说,是昭哥儿想出来的法子吗?」 闻白更感动了:「我都知道,你就别推脱了!」 *** 隔间里。 好不容易把不靠谱的坑爹狄先裕送走,狄松实松了一口气。 对自己提议来这间酒楼吃饭的行为,实在是后悔至极。 他顶着三双含笑的目光,对自己刚刚强行掩护狄先裕离开的蹩脚藉口,也觉得臊得慌,硬着头皮道:「小儿性子顽劣,很是跳脱,冲撞先生了。」 景泰帝摆摆手,忍笑道:「无碍的。」若不是怕他新得的狄爱卿羞愤,他还当真想多问问几桩狄家趣事。 正欲再问:「狄公可知这印画术,究竟是……」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又悲又喜的兴奋声音,好似是那闻墨书坊的少东家,狄先裕的好友? 那声音大喜过后又呜咽,嗓音颤着哭嚎说「你又求你爹帮忙写序,又想出了印画的法子。」 好了,屋内几人最后一丝纠结也没了。 景泰帝忍不住笑起来,略有些羡慕地对狄松实道:「狄少卿爱子古道热肠,聪慧难挡,爱孙活泼可爱,至真至纯,当真让人羡慕。」 若他也有儿子如此聪慧,有孙儿这般鲜亮爱笑,性子活泼,让人见之欢喜,不知日子会有多欢喜? 姜琛见皇上心情不错,也笑着说了说那日狄先裕和狄昭昭在他家做客时的趣事,最后状似无意、其实暗搓搓埋着期盼地感慨: 「这些主意和想法,当真惊才绝艷!要是我兵部有此大才,能为前线出谋划策就好了。」 姜琛不提还好。 这一提,景泰帝当真心动,不住地往这个方向去想。 敢畅想大败鞍厥,在敌国后方最大的草原上策马狂奔,把酒高歌,炙烤全羊的人,说不定真能在这方面有些想法和灵感呢? 景泰帝思忖片刻,心中有了决定。 当着姜琛和暴凭江的面,与狄松实承诺过后,他还特地叮嘱:「狄公切莫给令郎太大的压力了。」 他观狄先裕其人,灵气浑然天成,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能耐,怕担担子,就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 若是压力过大,怕是不仅不会激发潜力,反而会把人压垮,干脆直接无赖放弃。 景泰帝生怕狄松实这个勐人压着儿子干活,再三叮嘱:「即使不成,也无妨。日后令郎若还有有利于社稷的巧思,朕今日承诺依旧有效。」 *** 等景泰帝回宫后。 狄松实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回忆今日种种,还是觉得颇为不真实。 尤其是想到景泰帝予他的承诺。 「老爷,到了。」 狄松实踩着脚踏下了马车,脚踩在青石板路上,看着家中熟悉无比的环境,才有了一丝实感。 顺着熟悉的路去二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狄松实脑海里忍不住浮现景泰帝最后的叮嘱「别给他太大压力」「这种天赐灵巧,有则是福,不可强求」「越是浑然天成的灵气,越容易在压力下磨灭干净」…… 越想表情越古怪。 景泰帝是这种呵护官员的人吗?他记得永德元年二榜进士冯天祥就是个精力旺盛的能人,干劲十足,越挫越勇。 就在上次大朝会,他分明听到冯天祥上报的修筑河堤,疏通河道等差事已经够重了,景泰帝还是把修防护堤的差事派给他,就因为他最合适。 他那时都忍不住想,这人每天到底能睡几个时辰? 反观他家二郎呢? 他都感觉皇上简直像是在呵护瓷娃娃。 就因为二郎那性子? 所以能吃苦的多吃苦,他家二郎这种怕担事的懒散性子反而享福? 「狄昭昭——!!!」 蹬蹬蹬……一阵密集脚步声。 「你给我站住!」 只见眼前不远处的花园,「嗖」地一下蹿过一道小黑影。 祖父被这一套折腾,弄得一下醒了神,彻底从繁杂的思绪中拔出来,犹如拔萝蔔一样干脆又利落。 才刚醒过神来。 就见高大的狄先裕喘着粗气,手里举着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小树枝,也嗖得一下跑过去,嘴里还喊着:「你有本事给我站住啊啊!站住!」 「我才不站住!爹爹你不讲理!!!」 「到底…唿唿…谁不讲理?」 眼瞧着父子俩愣是在这小小的花园里,绕着追逐了好几圈,词都不带换几下,狄松实:「……」 他无力扶额。 他给唐管家使了个眼神,唐管家立马给对面狄先裕的下人比了个手势。 云福咳咳两声提醒道:「老爷来了。」 花园里顿时安静下来。 狄昭昭麻熘地绕过比他人还高的假石头,兴奋地哒哒哒跑到祖父跟前,脆声喊:「祖父!」 看到爹爹也朝这边跑过来,小孩立马一熘烟躲到祖父屁股后头,探出一个小脑袋,得意的眨眨眼,打不到哦~ 狄松实无奈,威严肃声:「别闹了,我有正事与你们说。」 刚准备告状的咸鱼,连忙把手里的小树枝一扔,忐忑问:「什么正事?」 他这条咸鱼,除了揍崽,还能有正事? 狄昭昭也好奇探头,眼眸亮晶晶的问:「是抓坏人吗?」 走进书房。 祖父本觉得,书房是个说正事的地方。 结果一走进来,就看到昭哥儿的玩具木马,玩具水枪,狄先裕的话本,桌上甚至还明晃晃的摆着一本《忽悠坑爹臭崽大作战5.0版》 狄先裕不好意思地沖他笑,手忙脚乱的把书桌上不相干的东西都一胳膊挥开,腾出一片干净的书桌,拉开凳子:「爹你坐!」 狄昭昭也赶紧跑去把自己的玩具藏起来,又哒哒哒跑回到祖父面前站好,小脸乖巧。 狄松实:「……」 他只能当做没看见,语气郑重的说正事,他道:「皇上今日与我说,若你有巧思,能有利于边关战事,效果之如印画术对话本这般,便予你伯爵之位。」 咸鱼:? 他几乎脱口而出:「给我画大饼呢?」 「画什么大饼?」狄松实捲起手边的书,敲了一下他的头,气道:「你当是你的随口胡诌,这是皇上当着姜侍郎、暴指挥使的面说的,怎会言而无信?连封号都给你想好了,叫颖悟伯。」 狄昭昭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今天那个不认识的大人,竟然是皇上吗?」 还在嘀咕封号好像不怎么好听的狄先裕,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几乎破音:「什么?!!」 狄松实本想强调一番。 但转念一想,着实不该把这份担子,强压在二郎身上,于是起身,边往外走边轻描淡写地说:「反正事情已经告诉你了,有能耐就争一争,没能耐最后功劳的封赏也不会太差。」 父子俩像是小跟屁虫一样,跟在祖父身后送祖父离开。 然后就剩下一大一小两个茫然的小呆瓜。 狄昭昭好奇的昂着头问爹爹:「这是不是就跟我帮王寺丞看案子,可以换糖葫芦一样?」 「你就知道糖葫芦。」狄先裕下意识回了声。 他有点亢奋,弯腰一把抱起崽,火急火燎地就往书房里跑:「昭哥儿陪爹一起,看看这个大饼好不好吃。」 坐在爹爹臂弯的小昭昭还有点茫然,小脑袋四处望了望:「今天小厨房有做大饼吗?」 进了书房,狄先裕一通狂翻。 终于翻出一本小时候买的,有关本朝官员制度介绍的书。 这书一翻开,就很好的翻开到中间,这一页有个折进去的三角。 狄昭昭探头,好奇的一看:「这是讲的大理寺诶。」 这页写了大理寺的相关情况,大理寺卿一名,大理寺少卿两名,大理寺丞六名…… 还有每个职位相关介绍,优缺点,职责分别是什么。 狄昭昭好像有点明白什么是大饼了,他也有点想看,于是凑过去催促:「爹爹你是想看伯爵吗?为什么不翻啊?」 这书到手后,只看过大理寺这几页,其余翻都没翻过的狄先裕:「……」 狄先裕把书塞到小孩手里:「你来找。」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补充,「爹眼神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狄昭昭小手把书翻得哗啦作响。 没多久,就翻到了相关介绍。 一大一小两颗脑袋,都凑过去,挤在书的上方。 狄昭昭倒是没太多感觉,小孩还是吃喝玩乐的年纪,对钱财权势这些,都还没有太大的感触。 狄先裕看得心潮澎湃。 [缺点:没有实权] 咸鱼一喜:这不就是不用上班吗?!不是可以摸鱼的班,是真的不用上班!!! [缺点:空有名号] 咸鱼眼睛一亮:有钱拿不说,还有个好听的名声!旁人还不敢惹! [俸禄:年五百两] 咸鱼欣喜若狂:屁事不干,月入三万!! [禄田:三百亩(註:与爵位一同世袭三代,后逐降)] 狄先裕激动地一把抱起儿子,兴奋转圈:「昭哥儿,咱要成土地主了!!有田了!!三百亩,不要钱!!!」 狄昭昭感受到爹爹高兴得快要溢出来的情绪,也忍不住跟着亢奋起来,小脸笑开,激动得眼眸晶亮。 小胳膊兴奋的把爹爹抱紧,跟着欢唿庆祝:「哇!!这也太棒啦!!我就说爹爹你最厉害了吧!!咱家有田啦!!!」 根本不知道爹爹名下其实有田的小昭昭,这会儿也莫名亢奋,开心得不得了。 兴奋的和爹爹抱在一起嗷嗷叫。 小昭昭只感觉到爹爹特别特别高兴,浑身都飘着快乐的七彩泡泡一样,但不知道,这些东西对爹爹来说,到底有多特别。 这几乎满足了狄先裕前世所有可望不可即的愿望。一直追逐,累到半途猝死,也没能沾边的愿望。 若将这看做一份礼物,那景泰帝这份礼物,绝对是送礼直接送到心坎上了。 被父子俩动静闹过来的顾筠,也高兴得不得了。 她时而也担忧,若日后分家,家无权无势,只仰仗大哥一家,手里的铺面、营生、各种资源,真的还能如常经营,不被觊觎吗? 而如今,一条光明坦途,就在眼前。 她素手一挥,十分果决地表示,无论银子、人手、人脉,需要就说。 狄先裕也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大手一挥:「看好了!我给家里挣个爵位回来!」 三十岁不到,退休金每个月三万块的快乐躺平生活,他来啦!!! 他就不信了,已经被脑子里知识坑过那么多次的他,还捣鼓不出点啥来? 那还对得起九年义务教育吗?对得起曾经备战中高考刷过的那么多试卷吗? 隔天,睡醒的咸鱼信心满满的坐到书桌前。 研磨,提笔,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写下四个大字: ——《孙子兵法》 然后……额、好像、可能、大概是……卡壳了? 憋了半天,只憋出这四字标题来。 狄先裕疑惑的摸摸头,嘀咕:「不对啊,怎么一点想不起来?之前重心和受力分析不是这样的啊?」 「肯定是这个太生僻了,嗯,没错!」 狄先裕把纸揉吧揉吧,扔在一边,又信心满满拿来一张新的纸。 又大手一挥,这次特别自信,又写下四个大字。 ——《三十六计》 又是半晌,只见纸上多了短短两行。 美人计。 走为上计。 再多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狄先裕感觉到不对了。 他有点心慌慌,连忙小声给自己的脑子发求救信号,嘀咕:「九年义务教育救我,高中物理化学生物救我,大学计算机你要是能干活也冒个泡……」 然而没有一个冒泡的。 咸鱼心里一个咯噔,这些小妖精,不需要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往外冒,现在需要了,竟然谁都不吱声!! 狄先裕突然惊醒,嚎叫:「崽——这爵位好像只能靠你了啊啊啊!!」 第54章 夸爹香崽 狄昭昭整理了一会儿自己的小书箱。 「爹爹今天不送我去念书吗?」狄昭昭昂着小脑袋问顾筠。 顾筠揉揉儿子的脑袋:「你爹要努力办正事, 昭哥儿自己去念书会害怕吗?要不要娘送你?」 「不怕呀。」 小昭昭心虚的搓搓脚,坐马车怎么会害怕?但是爹爹会在路上,带他吃外面小摊上的零嘴欸。 每天趴在车窗上, 撩开窗幔,听着沿街热闹的叫卖声,看着各种各样的小吃食,每天选一个尝尝鲜,让小昭昭对念书都充满期待。 顾筠怎么会没瞧出他小馋猫的表情,眼眸染笑,也不拆穿,只故意说:「这般黏着爹爹送你念书, 你们父子俩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才没有!」狄昭昭声音提高, 小脸更心虚了,「我有乖乖念书哦,姜公都夸我呢~」 小孩的这点遮掩, 仿佛学堂里做小动作的学子, 自以为无比隐蔽, 但上首的夫子其实看得一清二楚,且毫不费力。 顾筠不由失笑, 给小孩整理了一下红色的小马褂:「你瞧瞧还需带些什么?」 狄昭昭想了想,哒哒哒跑去拿了几本《家有小豆丁》, 又跑回来往书箱里塞, 还说:「我拿去给师祖伯看看, 他可爱看书啦!」 小孩喜滋滋地对顾筠说:「师祖伯每天都没什么事,坐在小院里, 配上一碟鲜嫩多汁的浸凉瓜果, 再高高兴兴地看小豆丁, 肯定舒服。」 狄昭昭可爱的笑容忽然一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怎么了?」顾筠有点紧张。 狄昭昭小脸一蔫,委屈巴巴地问:「我的书箱怎么这么小啊?」 顾筠一瞧,小孩的书箱满了,拿过来的话本,连一半都还没有放进去。 但书箱也不小,狄先裕及冠后,用的也是这般大小的书箱,还装不满。 稍微看了下,素手捏起一只圆滚滚的小木鸭,通体刷了亮黄色的颜料,眼睛黑熘熘中一点白,可爱得很。 「这只小鸭子是什么?」 「这是我的小黄鸭哦~」狄昭昭宝贝地把小黄鸭拿回来,又放回书箱里,「这是爹爹给我做的,娘你看底下是平的,放在桌上就很可爱,像是小鸭子在桌上游泳,可以用来搁笔,也能用来压着纸边,要带的!」 顾筠看了眼那只羽毛都没画,直接全身涂成黄色的小木鸭:「……」 「那这个呢?也要带?」顾筠又找出一个占书箱位置的大傢伙。 「这是师父给我做的。」狄昭昭也很是宝贝,小心从娘手里拿回来,眼眸亮晶晶的说着要带的理由。 …… 等把小书箱粗粗看完,顾筠难以想像小孩念书的画面。 人家是素纸一铺,笔墨纸砚淡雅朴素,墨香四溢。 她家昭哥儿哼哧哼哧地般出一个蓝色水池模样砚台,又兴奋地弯腰拿出一只小黄鸭笔枕…… 最后,摆满一桌花里胡哨的鲜亮颜色。 她想想就觉得眼睛疼:「你师父也就罢了,姜公也允你?」 狄昭昭得意洋洋地说:「师祖伯还夸说好看,童趣盎然呢!」又眼睛亮亮的问,「娘,你说好不好看?」 他那小表情,似乎很是理所当然,还疑惑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好看。」 顾筠摸摸儿子小脑袋:「带这么多小玩意的话,那只能再找别的来装话本了。」 狄昭昭兴奋地挺起小胸膛,娘也觉得好看! 听娘说再要找别的东西来装,他生怕娘拿那种素素的、淡淡的东西,小脑瓜立马开动,眼睛一亮,跑到屋里把自己的小背包拿出来背在身上。 小背包小小一个,与小孩身形相符,原本是做来哄小孩装玩具的,把玩具倒出来,装话本大小也正好。 顾筠看着这个像是长剑的小背包,还有精神头十足的小不点,笑道:「那娘给你装话本?」 「好呀!」 「娘,你装平整些啊,这样长剑看起来就很威风了。」 背着小长剑的小昭昭挺直胸膛:「我给师祖伯准备的礼物,他肯定会喜欢的!」 小孩兴奋得跟小皮猴一样,好似不是带话本去念书,高兴得就像是要带玩具去学堂的小孩一样。 他大声宣布:「那我走啦!」 隔壁就传来一阵悲伤的嚎叫:「崽——这爵位好像只能靠你了啊啊啊!!」 狄昭昭小脸疑惑。 顾筠细眉轻扬。 母子俩目光对视。 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配套还有唿唤:「昭哥儿?」 「昭哥儿~」 「昭哥儿,你在哪儿呢?」 依稀有下人回禀的声音,高大俊朗的身影逆着光,从门外走来。 其实狄先裕相貌长得很唬人,虽算不上俊朗非凡,但好好捯饬一下,拿着书站着不动,很有一股才气横溢的儒士风范。 只可惜人一动,一开口。俊朗面皮撑起来的气质,就跟被狗叼走的包子似的,一去不復返。 狄先裕迎面走来,谄笑:「昭哥儿,今儿气色怎么这么好?看这小脸白里透红的,是不是心情特别好,灵感特别足?」 「是吗?」小嗓音惊喜。 被夸的狄昭昭高兴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原来我今天这么好看呀~心情也确实很好,」小孩不设防的顺着话往下说,「灵感也特别足!」 说完,还美滋滋的:「今天可真棒啊。」 狄先裕趁机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关于兵部的灵感?」很是露骨的引导,「就打仗有关的,或者武将喜欢的玩具?」 心思太直白明显,连对爹爹完全不设防的狄昭昭都听出来了,这不就是爹爹想吃香喷喷的大饼吗? 可他不会呀! 狄昭昭乌亮乌亮的眼睛里写满赤诚:「我没有灵感的。」 狄先裕如遭雷击:「怎么会没有呢?」 之前不是灵感跟喷泉的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冒吗?一个坑接一个坑的沖他来吗? 现在他想要坑,你的小铲子怎么还不挖了? 狄昭昭背着小背包认真的想了想,又看了看爹爹头顶,也没有蘑菇字条。 小语气肯定:「真的没有啊。」 狄昭昭乌亮乌亮的眼睛里写满崇拜,给爹爹鼓劲儿:「我要去念书啦,爹爹你这么聪明,肯定可以想出来的。」 「我等爹爹的好消息!」小孩热情的凑上去抱了爹爹一下,就背着话本,高高兴兴坐马车去念书了。 狄先裕期待的表情一下就垮了。 可他也不会啊!! 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顾筠一瞧他神色,就感觉他又想躺平,忽然感慨说:「虽说爹好像轻描淡写,但他肯定在背后使了不少劲儿。」 狄先裕:? 略蔫的咸鱼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有这事?」 顾筠拉他到鞦韆处,坐在鞦韆上缓缓盪着跟他说:「你想爹最近是不是早出晚归,比前些年都要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好像真是,比前些年都要忙。」狄先裕脚蹬了一下地,让鞦韆盪得更高些。 有花叶飘落,微风徐来。 顾筠的声音如青竹叶婆娑,轻巧又淡然自若,她说:「你看爹判的案子,还有百姓的讨论,不都是《血迹受力分析》、天虹琉璃灯显露出的细节,透明胶皮採到的指印……」 「虽说确实是破案需要,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还抓得这么紧。爹向来是个不爱说的性子,指不定在背后做了多少,这才有了极好的印象……」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了。 话通过顾筠这么一说,狄先裕一点也没有悲愤地喊「爹居然也坑我!」的想法,还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呜呜呜,他爹果然刀子嘴豆腐心,为了他未来日子稳当舒服,竟然背后偷偷做这么多。 他就说吧!!!他爹有两副面孔! 竟然还不承认!还瞪他! 「我就不信了。」 狄先裕重拾信心,打算再冲刺一次!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他脑子里那些知识,真就坑他的时候一个劲儿蹦跶?全都不干正事? 气势汹汹地回了书房。 然后顾筠就看到,某人在书房里慢慢坐不住,东摸摸西摸摸,逐渐抓耳挠腮,折腾得活像一只猴。 顾筠:「……」 还依稀能听到书房里传来的声音: 「嘛哩嘛哩哄~天灵灵地灵灵……」 「灵感来,灵感来,灵感从四面八方来……」 顾筠:「……」 她唇角抿紧,安慰自己,多想想那本《小儿乱斗呲水图》 多想想这父子俩荒唐的喷水大战,刀杀猪膀胱。 那种小人武功秘籍都算不上的呲水图,最后都能变成破案秘术。 还有什么不可能? *** 姜府。 狄昭昭一想到爹爹正在动脑筋,回家可能就会有好玩的玩具,或者超有趣的游戏,他就满脸期待。 他背着自己的小长剑背包,兴奋的跳下马车,高高兴兴地朝姜府里头哒哒哒跑去。 姜禄甫刚问了声时辰,想着小孩是不是该来了,就看到唇红齿白的小昭昭,背着独特的宽剑小背包,乐颠颠地朝自己兴奋冲过来。 和日常他见的沉着稳重、心思复杂的成人相比,简直浑身都写满快乐,像是一颗会跳动的小太阳。 绝对不夸张,他阅人无数,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快乐,连念书都兴致勃勃、能找出无数乐趣的孩童。 即使是他收过的有天赋的弟子,也没有一个这样的。 「师祖伯——!」 狄昭昭脆声喊,小嗓音兴奋得不行。 姜禄甫一听这声,就知道小孩又有新乐子,上次听到这种兴奋的声音,还是昨天,高兴得跟他分享一款适合他脾胃的糕点,偏边说边馋得咽口水,上上次听到这种声音,也不过三日前…… 姜禄甫笑容不禁挂上面庞,问道:「昭哥儿今日如此高兴,是因为新得了长剑玩具?」 这款小背包左右肩带长度剪裁得不一样,属于定制款了,正常背起,长剑就会斜跨似的背在后背,看起来就像是江湖小说里威风凛凛的大侠。 一看就是狄昭昭最喜欢的模样。 「不是哦!」狄昭昭神秘兮兮的摇摇头,又好奇地睁大眼睛问:「师祖伯,你有没有收到姜师伯给你送的礼物,很新鲜的那种?」 小孩心里已经想好了。 要是姜师伯已经送了,他就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写话本的垂钓仙人、糖葫芦仙人是谁吗?」 如果师祖伯猜不到,他就用超惊喜、超高兴的表情公布真相:「当然是爹爹和我啦!!」 要是姜师伯没送…… 姜禄甫想了想,近日新鲜事是有,本朝可有些年头没封爵位和封地了。 但儿子送的礼?那确实没收到。 他笑笑道:「还真没有,昭哥儿要送师祖伯有趣的礼物?」 狄昭昭眼睛瞪大,小嘴微张。 小脸很是不解,有些吃惊:「有高兴新鲜的东西,竟然有人能忍得住回家不跟爹娘分享?」 他真的一点点也忍不住啊! 姜禄甫听他这童言,忍笑道:「还是昭哥儿心疼我,你师伯哪有你贴心?」 姜琛风评被害。 但此刻无人理会。 狄昭昭知道准备的礼物还没被送过,更兴奋了,熟练的把从前装玩具的小背包取了下来,小动作还颇有几分帅气。 狄昭昭兴奋的把话本举高,献宝道:「噔噔噔噔——就是这个超好看、超有趣、超厉害的话本哦!」 封面上的小豆丁笑得灿烂。 小手举着话本献宝的狄昭昭也粲然大笑,小脸春光灿烂,期待的圆眼睛纯粹又明亮。 姜禄甫当真觉得眼前都亮堂了。 他接过话本,在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翻看了起来。 皇宫中,景泰帝批完了摺子,处理好朝政,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余光恰好也瞧见了笑得灿烂可爱的小豆丁。 许是笑容闯入眼眸的时机太过合适,他不禁会心一笑。 他对话本确实不感兴趣,那日也多在思索狄先裕的性格,并未翻看,只是带回来后,下意识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伸手拿过来,翻看就看到一只鲜活逗趣的小馋猫,疲惫都不由卸下,不住地一页页往后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因为朝政和繁杂的国事带来的疲惫,都被话本中纯粹的快乐和起伏的情绪,化做钝齿木梳恰到好处地一一按摩舒缓。 等看完了这本轻薄的《家有小豆丁》,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故事正好停在小豆丁偷鸡腿成功,兴奋偷跑,却又再次留下了自己不知道的明显破绽。 景泰帝明知道,按理性分析,这故事里的小孩多半会被抓到,要不岂不是和序对不上? 但留白永远引人遐想。 就是偏偏很想看到后续如何,会不会这次偷吃成功了?还是再次被抓到? 若被抓到,又是怎么被逮到的? 小豆丁又会是什么可爱的反应? 没察觉到自己唇角微扬的景泰帝,把话本放到随手可取的旁侧,吩咐宫人去再买些发于后宫,又道:「问清楚何时出下一册。」 安排好下一册后,他不禁想到那个长相可爱、甚是聪慧的狄家小孩。 这话本,那有趣的小郎君,怕是真参与了不少。 *** 《家有小豆丁》这话本,有极具视觉冲击的封面画,有百姓家喻户晓的狄松实作序,还有与众不同的题材和可爱鲜活的故事,本就堪称王炸开局了。 不管是喜好话本的少年、有闲钱的士子、被新鲜吸引的小孩、喜爱幼童的妇人……京城有闲钱买话本的,比所有人想像中都多。 当宫中派来的人想买一百本回宫时,却被告知,两千本带封精品本,三千本普通本,都已经卖光了。 书坊正在紧急加印! 宫人都怀疑闻墨书坊是在诓他,这可是五千本,谁家话本敢这么印?竟然还被买光了? 而被狄昭昭送了话本,笑着一页页翻看完的姜禄甫,翻回到书最前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序,揣摩着狄松实这话里蕴含的深意。 姜禄甫真是悔不当初。 只要想到最近有滋有味的日子,就忍不住羡慕从他这儿截走了小徒弟的混帐傢伙。 他竟然傻到主动让出去。 甚至因为一幅卧莲图,就没追究那厮专门挖坑截胡的混帐事。 现在他是真的心疼了。 多好的关门弟子啊,等萧徽办完差事回来,哪里还能如近日这般?他还能过这般有滋有味的日子? 恰好此时姜琛找过来,他是算好狄昭昭在,特意寻过来的。 有些心痛和遗憾的姜禄甫,正是心燥,瞧见姜琛给他见礼请安,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昭哥儿都知道有趣事要孝敬长辈,白活这么多年了,连个小孩都不如。」 姜琛一头雾水。 他也没招惹老爷子啊! 但他很有眼力见地看到了话本,话本印画,本就显眼。 和狄昭昭亮晶晶的眼眸对上,姜琛:「……」 这本来是他爹准备收了,给他带的小徒弟啊!!! 要是没有萧放之那混帐截胡,能有这些事吗? 他难道不稀罕吗? 好不容易把致仕后,脾气有点像小孩的老父亲哄好,姜琛忍不住揉揉小孩脑袋问:「昭哥儿可知家中大事?」 他是当真想收復北燕五城,已然成了执念。 普通人想攒钱在京城买个小宅子,二三十年的奋斗若不见成效,怕都是要郁结于心。 然而,想收復失地的想法和付出,已经一代代传承过了百年。 这让人如何能轻易释怀? 即使是做从小孩这探口风的事,略微不雅,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他都能想到,若去问狄先裕,会是如何一番推脱和含煳,那性子,简直个滑不熘秋的泥鳅一样!啥也不沾,想逮也逮不住。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特别骄傲:「知道啊!」 他可是爹娘的小宝贝,家里有事才不会瞒着他呢! 小昭昭很是自信的想。 那不可一世的臭屁小表情,还以为他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事呢? 谁能想到,竟然只是骄傲,自己是爹娘最疼爱的小孩。 姜琛忍笑继续问:「那昭哥儿有没有听你爹说关于此的话?」 有没有头绪?有没有想法?不管是什么,有利于战事的都是好的。 没见此前天罡破阵椎在战场上起了多大的作用? 要不然出了问题,为何会引起那么大的动静? 又为何强行找办法解决,却怎么都不肯轻易放弃这个有巨大隐患和缺陷的设计? 而如今有狄先裕这种大才,如何能让人不期盼? 狄昭昭想了想,小脑袋点点:「有的!」 他很是自信的挺直腰杆,清了清嫩嗓子,模仿爹爹的动作和语气:「看好了!我给家里挣个爵位回来!」 「真有这么自信?」姜琛有些心绪涌动。 狄昭昭骄傲地挺胸:「肯定有的,我爹爹那么厉害!」 当天,狄昭昭蹦蹦跳跳地高兴离开姜府后。 一幅早已被收到画筒中的卧莲图,又辗转几手,被封存进入了库房。 空中还依稀飘来声音:「拿走拿走,眼不见为净!」 *** 不只是姜琛好奇。 自打这个传闻在私底下流传开,原本两派争吵的朝臣都停战了。 这消息能传开,意思就已经够明显了。 景泰帝分明是对狄家二郎十分中意。 偏偏本朝有非科举不得入朝为官的律令,甚至还是当今做太子的时候,为了解决买官、荫官造成的乱象,力排众议,做出的一大功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直到现在,都还被人称道。 不论是觉得狄先裕功劳不小的,还是原本说赏赐些钱财足矣的官员,听到这一消息,有眼力见地闭嘴。 闭嘴是一方面,谁又能止得住好奇? 他们两派吵……商议了许久,不就是商议的狄先裕此前做出的东西? 商议得久了,有的恨不得比狄先裕本人都更清楚这些东西的意义和好处。 无论是天虹琉璃灯、还是尤为巧妙实用的两种显露、保存线索的方法,更别说威名赫赫的《血迹受力分析》……哪一种是寻常人能想到的? 这脑子,确实聪明得和寻常人不一样。 连暴凭江这种武将,都忍不住心里猜测,狄先裕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大人的复杂想法狄昭昭是一概不知的。 狄先裕也粗神经,懒得去想,这也是他保持快乐的一大秘诀。 狄昭昭一出姜府,竟然发现爹爹来接他了! 小昭昭欢唿一声,背着宽柄长剑小背包,迈着小短腿虎虎生风地朝狄先裕跑过去。 一跃跳上爹爹的背,惊喜道:「爹爹你不是要干大事吗?怎么有时间来接我啦!」 狄先裕把小钢炮一样冲过来的儿子背好,气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往我背上跳,谁接得住你这个实心秤砣?」 爱吃肉、糕点、零嘴等所有好吃的小馋猫昭昭,本该长胖的,但靠着庞大的运动量,硬是把自己锻鍊成了个实心崽。 狄昭昭抱着爹爹脖子,小脑袋幸福的靠在爹爹肩膀上:「爹爹能接住我呀!」 他小脑袋还高兴地往狄先裕脖颈间拱了拱:「爹爹你还没说呢,不是要做正事吗?怎么有时间来接我啦?」 肯定是因为他比正事都重要啦! 对不对?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地看爹爹,巴巴地等着他说话。 咸鱼:「……」 他能说他抓耳挠腮了一天,最后復盘前头几次做出成果,大多都跟你这个臭崽坑爹脱不开干系? 哦不,是夸爹! 给他夸出了个爵位,带终身退休金的那种!! 他一派正气:「玩还要什么理由?爹有没有跟你说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干正事也不能埋头苦干不是?咱要劳逸结合!」 「你祖父和暴指挥约好了,咱们去兵马司城外驻军大营玩点好玩的。」 其实就是参观一下,但狄先裕很是无良的诱惑小昭昭。 狄昭昭眼前一亮:「什么好玩的?」 狄先裕咳咳两声道:「这就需要等会儿你自己发现了。」 他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暗示,要是发现了他精心准备的好玩的,要夸夸他,让他也一起高兴。 狄昭昭疑惑:「爹你上次不是还特意跟我说,要谦虚吗?」他还有点小气恼,「而且你前几天还举着小树枝追我来着,夸你你还不高兴,哼。」 狄先裕面色一肃,很是正经: 「那不是跟你闹着玩?你难道看不出来?爹可是从小跟你说,高兴和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 狄昭昭趴在爹爹肩上,小眉毛都一皱一跳的。 唉,大人啊,可真难懂! 第55章 爹爹真的很厉害 狄昭昭念书带了一批人。 狄先裕来找他同样也带了一批人。 两拨人合在一起, 马车出街、后随仆众,看起来还有点气派,颇有一丝风流衙内的感觉。 这会儿正是放工、散学的时辰, 街道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各种卖吃食、零嘴、玩具、日用品的小摊贩,也都对着人流卖力的吆喝起来。 「麻饼,麻饼,香酥味美的麻饼……」 「三文钱一串,冷泡入味得很,小郎君, 要不要来一串?」 「新上的软底布鞋, 瞧一瞧,看一看,给家里老人媳妇孩子都捎一双……」 …… 出城路上的父子俩, 都忍不住掀开帘子往马车窗外瞧。 狄昭昭馋嘴, 小声:「爹, 咱们今天吃什么呀?」 狄先裕也馋嘴,小声:「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烤得滋滋冒油的豆腐盒很香?」 内里夹了肉和酱汁的豆腐盒被烤得滋滋作响, 香味一个劲儿的往外飘,正好有一缕飘到了小孩面前。 还眼眸亮晶晶地看路边摊的小昭昭, 勐地抬了一下小脸。 他小鼻子连耸了好几下, 顿时忍不住馋得直咽口水。 被香气轻轻一勾, 狄昭昭小脑袋追着香气转动,明亮的眼睛四处找:「哪里哪里?爹说的那个豆腐盒在哪里?」 狄先裕用手一指:「那儿, 朝那边看。」 只见有个小摊, 下头有个小炉子, 一个个方正的豆腐盒整齐排列,每一块表面都烤得略带焦黄,一瞧就是烤得恰到好处,微微露出点头的厚实肉末和浓郁酱料,在葱花的点缀下,格外漂亮。 狄昭昭捧着小脸:「哇——」 没吃过的新摊子! 狄昭昭开心地跟爹爹说:「今天走这条路,没想到还有这种惊喜。」 狄先裕也美道:「跟着爹走,还能有错?」 父子俩从马车上下来,都有些期待地往小摊上走。 这一下来,更能感受到整条街都热热闹闹的。 看狄先裕和狄昭昭的架势,立马有胆大机灵的摊主,热情的拉生意:「小豆丁泥人~偷吃的小豆丁、大笑的小豆丁……各种动作表情的都有,小郎君要不要看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狄昭昭和狄先裕一愣。 然后齐齐停住脚步,转头。 果然,不远处的小摊上,摆着一些憨态可掬的小人,全都是手工泥塑的。一排排站着,很是可爱。 不是小豆丁,又是谁? 那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被抓住后瞪得圆熘熘的大眼睛,还有很是具有特色的兴奋满足笑脸。 被捏出来,从平面变成立体的,更是招人稀罕了。 狄昭昭眼睛简直唰得一亮。 见两位打扮华贵的公子往小摊上看,摊主连忙热情地招唿,问他们要不要过来看看,买些回去? 摊主是位有些苍老的大叔,一双手上布满劳作的痕迹,小摊上摆着许多泥塑的小人和玩具,但小豆丁被放在最亮眼的中心位置。 这为他招揽了不少客人。 小摊前,不少人拿起一两个小泥人看,时不时就有人说要买,老摊主忙活着收钱、挑泥人,招唿新客,忙得手脚不停,脸上笑容也是不断的。 吩咐人去帮他们买香喷喷的豆腐盒子。 狄昭昭拉着爹爹往小摊的方向哒哒哒地跑。 「都好可爱啊!」狄昭昭昂着小脑袋瞧,忍不住欢喜的赞美。 他小手一指:「爹爹你看,这个是小豆丁端着盘子跑,连盘子里的小糕点都捏得圆圆鼓鼓的。」 狄先裕也拿起一个,笑得不行:「你看这个要哭不哭的表情,多好玩哈哈哈!」 老摊主虽然显老,但这会儿看上去精神头不错,可能因为生意好,眉开眼笑地说:「小豆丁这娃娃,本身就讨喜,咋捏都可爱。」 狄昭昭听得小脸欣喜,眼眸亮晶晶问:「摊主你也喜欢看《家有小豆丁》吗?」 摊主淳朴一笑:「老汉我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看得懂书?是听村长家念书的娃娃讲的。等卖泥娃娃挣了钱,我再给家里孩子捎一本回去,我家娃子肯定欢喜。」 指不定能笑得跟眼前的小郎君一样欢呢。 老摊主见如此可爱的小孩,眼眸亮晶晶地看自己捏的小泥人,喜欢得紧,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他热情地介绍自己捏的小豆丁泥人。 狄昭昭和狄先裕一个个的挑,很快就挑选了一大堆,几乎把话本里最好玩可爱的动作表情,都挑了个遍。 狄昭昭美滋滋地说:「这些我和爹爹都要了。」 老摊主一下激动得精神起来,手忙脚乱地接过狄府随侍递来的银子。 一边找钱一边感慨:「我卖了这么多年的泥塑小人,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好的生意,难得能靠这手艺吃饭呢。」 老摊主找零的手,都有些欢喜得颤抖。 狄昭昭也很是高兴地抱着一堆泥人说:「那摊主你可以买了话本,再去买肉吃,你家小孩肯定更高兴。」 老摊主被生活压得微弯的腰杆,都高兴得挺直了些:「小郎君说的是,今儿高兴,是该割二两肉庆祝!」 回到马车上,一边玩可爱小泥人,一边吃香喷喷豆腐盒的狄昭昭,高兴得摇头晃脑的。 他小嗓音还感慨:「爹爹,我发现小豆丁不仅能吓唬坏人,还能帮像是摊主这样的人挣钱诶。」 狄先裕也一愣。 对哦,这好像是小豆丁的周边? 他都没想到用这个挣钱,就已经有勤劳的百姓的先行一步了。 但想了想他也释怀了,老摊主刚才多高兴?跟他上辈子网上接项目挣了一笔大外快,高兴地吆喝着出去吃火锅烤肉,有什么区别呢? 那当真是跟夏天吃了冰棍一样的爽快感觉! 能让人乐呵许久。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会连带着找到挣钱的法子,吃上肉,买根红头绳,买一身新衣服…… 得到这样一阵惊喜和快乐。 他揉揉小孩的脑袋:「昭哥儿真厉害。」 狄昭昭也昂着头看爹爹,笑弯了眼睛:「爹爹也厉害。」 狄先裕被夸得直起腰杆,要说周边这种东西,他也一点不虚。 虽然没怎么买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只稍微想想,就能想到好多周边,还有提升人气的活动。 什么挂在腰间的小豆丁挂牌,马上夏天要来了的小豆丁摺扇,还能举办比如「小豆丁最爱的美食」投票评选活动。 因为是狄昭昭这小不点写的,小孩都根本不懂什么叫编造,直接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食物往话本里写,他馋,小豆丁自然也馋。 故而书里出现的,大多都是京城的美食。 狄先裕随便想一想,都觉得这事又好吃、又好玩、又热闹,乐子十足! 他边吃黄金豆腐盒,边得意洋洋地跟昭哥儿说这些:「要是爹爹这么一弄,你猜会怎么样?」 狄昭昭已经听得眼眸发亮,哇哇叫个不停,小嗓音兴奋:「肯定会有更多人喜欢小豆丁的,还有好吃的好玩的,大家肯定都特别高兴!还有很多很多的摊主能挣到钱吃肉啦!」 这会儿娱乐方式少,要真这么弄一通,还真说不定效果会多好。 且不论后续真实效果。 至少目前忽悠崽的效果是一绝的。 狄昭昭亮晶晶的眼眸里,全都是崇拜:「爹爹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啊?」 比他聪明太多太多太多啦。 不愧是他爹爹! 狄先裕也很是得意,这是他刚刚灵光一闪忽然冒出来的新点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这次绝对不会出岔子! 一边忽悠昭哥儿多夸夸他这些吃喝玩乐方面的灵感,一边真的去做这些吃喝玩乐的事。 他的人设不就妥了吗? 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钟爱吃喝玩乐,所以正事就别指望他了,靠不住! 等他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拿到爵位,就开启美滋滋的退休躺平生活! 再问就是灵气耗尽,伤仲永了。 狄先裕对这个新剧本很是满意,十分自信! *** 一直等到了兵马司驻军大营,父子俩都还亢奋着,看起来神采奕奕。 听到属下通报,特意赶来的暴凭江一喜,这俩聪明人居然看起来如此有信心? 而初入军营的父子俩,一下被镇住了。 才走近,就能看到身着甲冑的威武兵卒,正在激烈的擂鼓声中训练战阵,列阵变化间,大喝着挥舞重铁长戟。 只让人感觉威声阵阵,气浪滚滚,掀起的尘土犹如滔滔巨浪,带来的威压冲击得人全然不敢靠近。 咸鱼:「……」 天知道他使了多大的劲儿,才忍住两股战战。 狄昭昭感觉小心脏跟着鼓声咚咚咚地跳,抱着爹爹的大腿躲在他屁股后面,又怕又想看地探出小脑袋。 暴凭江沉默。 他威严的面色下,心情很是难言。 绕过宽大空旷的校场,再往里走,是小股精锐骑兵在练习骑射。 一连劲射而出的箭雨,在空气中发出阵阵破空爆鸣声,密集而凌厉的破空声,犹如尖锐风唳,气势澎湃逼人。 宛如从耳边飞射,直破心脏。 狄昭昭小手拉紧爹爹衣摆,又忍不住眼睛放光地连声惊嘆:「哇!!!」 被小手攥紧衣摆的咸鱼:「……」他都快有点站不住脚了。 腿软.jpg 这可比电视剧里演得吓人多了!震撼多了!!这声音,这杀气……他也想有个人可以拉!! 万一要是有根箭射歪了,沖他来怎么办? 咸鱼怂兮兮地想,一个不留神,就问出来了。 暴凭江沉默,但还是道:「挥剑一挡就是。」 狄先裕看他那副淡定的模样,决定自救,努力挤出笑容,建议道:「要不,咱们去看点技术上的东西?」 不和你这个武功高强的人比淡定! 咱比脑子! 狄昭昭还有些遗憾:「咱不看这些厉害的大人了吗?」 虽然他也有点怕怕的,但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有的人臂膀上的肌肉都鼓鼓的,挥着重戟,威风得不了的! 对小孩来说,这就跟看电影似的,刺激又有趣,又有点怕又忍不住想看。 狄先裕一瞧他的小表情,就猜到他捨不得走,诱惑道:「等会儿带你去骑大马。」 狄昭昭眼睛一亮,小手指着靶子前射箭的骑兵:「骑那么大的马吗?」 看着那些身高、腿长,身板结实的士兵,披着轻甲跨坐在马匹上的威风模样,狄昭昭不知道多羡慕! 他以后要是能长这么高大,这么威风就好了。 「对,就那么大。」 看了看他的小短腿,还有小短身子,狄先裕有点心虚的忽悠。 狄昭昭高兴得原地直蹦跶:「哇!!哇!!骑大马啦!!!」 他都忍不住看向暴凭江,眼眸亮晶晶地催促:「那我们快走吧。」 暴凭江想想也是,将士兵卒的强大,还是要靠勤学苦练,哪能是读书人想想办法就提高的? 他干脆带着两人转悠起来,看点技术性的东西。 狄先裕心凉。 人有兵法,还有阵法,看起来厉害得很!反正他不太看得懂。 人也有各种制度,那暗号密令设置的,反正他这个脑子是不够用的。他对这些的理解,还停留在抗日神剧会日语、骗个口令,就能摸进敌营的傻瓜式操作里。 狄先裕不死心地指着暴凭江介绍的烽火台问:「这个烽火能传递得多快?」 抗日神剧还要用电台呢!还总是伴随着拼命保护电台的剧情,所以这个效率应该不高吧? 虽然狄先裕也不会做电台,但他不问点希望出来,总感觉自己的退休梦要破灭了,呜呜。 暴凭江道:「300公里迅速可达,若有战事,昼夜之间,可将军情从辽东传到河西。」 咸鱼:??? 他脑子里稍微转化了一下地名。 昼夜之间,烽火信号就能从辽宁到甘肃? 咸鱼哽咽。 呜呜呜,果然古人只是古,不是傻,人家吃饭的本事,他这个只刷过视频的咸鱼,怎么可能比人家还精通? 狄先裕把期望的目光投向儿子。 狄昭昭小脸兴奋:「咱们是要去骑大马了吗?」 虽然这些东西也很有趣,但还是骑大马更好玩! 咸鱼心如死灰。 他干脆也躺平了,随缘吧。 狄昭昭从马厩里,挑选了一匹特别高大俊朗的白马。 「爹爹,你先试试看!」 狄先裕带着躺平摆烂的玩乐心,翻身跨坐到马上,作为一只不爱学习的咸鱼,怎么可能没玩过这个时代最有趣的骑射? 就是水平一般般,能踏个青,打个猎。 但狄昭昭显然不这么觉得。 看着骑在高大白马上的爹爹,看着风吹起爹爹的衣袍和髮丝,他觉得爹爹简直丰神俊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看着爹爹拉着缰绳,轻松骑着高大白马跑起来。 狄昭昭已经浑身都是兴奋和崇拜了:「哇!!!」 「爹爹你骑马好酷!好威风!」 「我也要!!」狄昭昭兴奋地在旁边直蹦跶。 小脑瓜里已经开始想像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也这么威风凛凛的画面了。 狄昭昭被爹爹抱上马了,小手捏住缰绳,挺直小腰杆,又学爹爹用脚去踩脚蹬。 一蹬。 嗯? 狄昭昭低头去看脚蹬,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远?」 他使劲儿伸直小短腿去够,距离马镫也差好大一截。 狄先裕瞧他这副可怜巴巴不敢相信的表情,面上笑开:「走了,爹带你跑一圈。」 跑完回家喽~这大饼他估计是无福消受了,呜呜,心疼他的退休金。 踏踏踏…… 高大的白马在泥土地上发出有节奏的踏动声。 狄昭昭一开始小手还紧紧抓着缰绳,后背贴在爹爹怀里,后来就慢慢放开,小胆越来越肥。 张开小胳膊,欢唿:「哦哦哦~~~」 小孩一点也不怕喝风,迎着风高兴地说:「爹爹,变高了之后,能看得好远啊!!」 狄先裕笑道:「站得高当然看得远。」 狄昭昭小手指着远处木制搭建得老高的瞭望台,好奇地问:「那站在那上面呢?可以看到咱们家吗?」 小孩拿手指在眼前兴奋比划,试图找到角度。 狄先裕控制着马匹,分神瞟了一眼,下意识说:「怎么可能,又没有望远镜。」 狄昭昭好奇地扭头:「什么是望远镜?咱们买一个来玩呀?」 他还没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玩过呢! 狄先裕:!!!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狄昭昭正好奇呢,就看到爹爹头上咻的冒大蘑菇条。 两个黑漆漆的铁圆长筒。 丑丑的样子。 狄昭昭心里嘀咕,没有上次的好看。小孩有点嫌弃,心里还惦记着上次的大摆锤。 狄先裕先是狂喜,又很快心凉。 没有玻璃啊!! 即使是最通透的、用来做三稜镜的琉璃,也只是比其它深色的琉璃浅,透光没问题。要说清澈到跟玻璃一样纤毫毕现,用来看东西,还差得远。 「爹爹,怎么不骑了?」 狄昭昭拿手去摇爹爹的袖口,他还没骑够。 狄先裕低头看看小傢伙,赶紧又问:「爹爹再带你骑两圈,你还觉得这会儿有什么让你高兴吗?」 狄昭昭小脸一喜,毫不犹豫:「再多骑几圈就很高兴啦!」 咸鱼呜咽。 论如何激发我崽的灵感和坑爹技能? 论如何收拾脑海里欠扁的各种知识? 一个个全都是需要的时候没有,连声都不吱一下!但只要你一个不注意,就跟打地鼠游戏一样忽然冒头??? 狄先裕目光暗搓搓地瞄准远处,正见缝插针巡视营地的暴凭江,脑子里甚至已经开始想,要不要想办法刺激这傢伙说点反派台词? 比如对着小屁孩说:「你爹什么都不知道,笨死了。」 可一直跑了几圈,咸鱼都想不到要怎么执行这个计划,尤其是暴凭江这会儿巡视,脸一沉,表情威严,看着就吓人。 惹不起,惹不起! 正想着。 狄昭昭用很是羡慕的小语气问道:「爹爹,马的腿为什么这么长啊?」 小孩还气呢,他的腿短短的,居然连马镫都够不着。 「马的腿为什么长?」狄先裕满脑子问号的嘀咕。 你怎么不问人为什么要长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呢? 臭小子的十万个为什么真的越来越难对付了。 狄先裕低头看向马腿,想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忽悠崽。 「爹你看是吧?」腿短短的小孩简直羡慕坏了。 靠在爹爹怀里,吹着风,感受马儿哒哒哒的有力跑动,狄昭昭小眼睛忍不住看它的腿。 越看越馋,越看越流口水,真觉得高大白马这修长马腿,哪哪都好,「又长、又好看,跑起来又快,连踏地的声音都好听。」 「你说啥?」狄先裕眼睛瞪大,腰杆坐直。 「我说马腿长,好看!」 「不是,我是说后面那句。」 狄昭昭担忧的回头看爹爹,爹爹越来越聪明,但是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我说连踏地的声音都好听。」 狄先裕:!!! 他只听到肉肉的声音,没听到金属音! *** 暴凭江从刚刚开始的满怀期待,到最后,已经告诉自己别抱有太高的期待了。 人聪明总是有个度的。 哪里能样样都强? 看着不远处那狄先裕那熘熘达达的辣眼睛马技,还有和前面小孩说说笑笑的模样,暴凭江嘆了口气:「唉。」 再想到此前狄先裕或对武力两股战战、或对技术大吃一惊的模样,遗憾地嘆气声变得更长、更深了。 在狄家父子二人离开了驻军大营后,来自皇宫的一道召令,把暴指挥使召进了宫。 暴指挥使可怜得还要忙工作,见上司。 狄昭昭父子俩已经回家洗洗,准备上床了。 他们回到家时,天色就很晚了。 而高兴了一天的狄昭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亢奋得根本睡不着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脑子里全都是爹爹脑袋上冒出的蘑菇画。 他爬起来,小脸兴奋。 狄先裕也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怕把顾筠吵醒,他跑到书房的软榻上来睡。 躺在软榻上,身上披着一张小薄毯,躺得很舒服。 许是今天见了点不同的东西,他脑子里总回忆起上辈子。 回忆起那个被他不喜,觉得痛苦所以下意识深藏、迴避的前世。 愁绪逐渐凝结时,忽然感觉有东西在小薄毯下动。 跟毛毛虫似的,拱啊拱。 然后露出一个黑绒绒的小脑袋来。 一双乌眸晶亮,兴奋地喊道:「爹爹~」 狄先裕给他掖了掖小毛毯,然后问道:「你怎么不乖乖睡觉?」 小孩窝在爹爹身侧,用黑绒绒的小脑袋拱了拱爹爹的胳膊,心虚撒娇道:「我睡不着嘛。」 狄先裕笑骂道:「小屁孩还有失眠的时候。」 他身体微侧,用另一只手拍小孩的背,犹如儿时一般哄睡。 睡在爹爹旁边,盖着暖和的小毯子,被一下下拍着背,刚刚还说自己睡不着的小昭昭,眼皮很快开始打架,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狄先裕轻笑一声:「小骗子。」 在他以为小孩已经睡着的时候。 狄昭昭小屁股扭了扭,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抱着爹爹的胳膊,带着迷迷煳煳的困意、用略黏煳的声音软和道:「爹爹最厉害了。」 狄先裕心跟被轻轻戳了一下似的。 他有点怀念小孩这幅软乎好欺负的模样,更小的昭哥儿,真的像一颗汤圆一样又软又甜,特别可爱又好欺负。 如今这迷煳的模样,真和那时候有点像,惹人心软。 他揪揪儿子脸颊,忽然放轻了声音,问:「爹哪里厉害了?」 困迷煳的小孩眼睛都不睁,直把小脸往爹爹怀里埋,带着鼻音的稚嗓说:「你坏,我爹爹哪哪儿都厉害。」 狄先裕失笑,笑过也就过了,没多久,也迷迷煳煳地搂着暖唿唿的小孩睡着了。 但却罕见的做了个梦。 梦里,他真的变成一条鱼。 咸鱼想:我是一条咸鱼,躺平.jpg 可鱼才刚躺下晒太阳,睡得迷迷瞪瞪的。 一本厚得跟新华字典一样的书偷偷蹦跶过来,书封上写着「九年义务教育」。 这书长手长脚,竟然趁鱼晒太阳,往鱼身上撒五香粉! 紧接着,还有小滑块蹦跶过来,对着晒太阳的咸鱼滑来滑去抹蚝油! 再后,又有音符模样的字节跳过来,红皮肤的小人书蹦跶过来……边唱边跳边加味精! 酱油、醋、辣椒…… 鱼晒完太阳舒服的起床,伸个懒腰,抖抖鱼鳞,蹦跶到镜子前,咸鱼吓得勐一蹦跶。 镜子里竟然不是一只咸鱼,而是一条浓油赤酱飘着热腾腾诱人香气的红烧鱼! 「喵~」 狄先裕勐地坐起来,惊唿道:「你们这些不靠谱的傢伙,对我做了什么?!」 他只是一条无辜的咸鱼啊!!! 怎么变成有滋味、有香气、还有口感的诱人红烧鱼了? 第56章 生命力 这天, 京城的天气很好。 微风轻拂,枝叶婆娑,光影透过窗户纸打进屋子里, 让人觉得温暖舒适,阳光明媚怡人。 当又有一名在现场留下指印的嫌犯,满脸惊恐地被押入大理寺,面对透明胶皮上的指印,被诈得交代出了真相。 正蹲在花园里看小蚂蚱的狄昭昭,眼前缓缓冒出一个可爱的蘑菇。 这蘑菇五彩缤纷,轮廓还像跑马灯一样闪烁着亮金、嫩绿、鲜红…… 活像一颗毒蘑菇。 但显然极为迎合小昭昭的审美。 小眼睛唰得一下亮了,惊喜地「哇」了一声, 夸道:「小蘑菇, 你又变漂亮啦!」 他也高兴地分享:「我也有长高哦,今天早上我刚刚找娘帮我在柱子上划线,我又长高好多!有巴掌那么长!」 又大又圆的蘑菇, 高兴地摇了摇圆乎乎的蘑菇脑袋。 系统:好诶!它的皮肤果然换得没错!宿主果然喜欢。 系统内代表等级的进度条, 缓缓往前填满了最后一截。 【绑定者】:狄昭 【签约系统】:099 【等级】:lv2 【智商】:94/100[发育中](你是…) 【勇气】:85/100[发育中](沐浴…) …… 【升级进度】:36/36 三十六幅色彩鲜亮的油蜡小画, 几乎能遮挡小孩全部视野,犹如童话世界里最美好的晴空, 将小孩围绕包裹。 狄昭昭小脸明亮,黑亮的眼眸中倒映着鲜艷多彩的光:「你画的好漂亮啊!」 蘑菇字条开心地跳了跳。 它现在能量足足的, 浑身都有劲儿。 它按照资料库分析的宿主喜欢的夸夸, 给小昭昭弹出了一个可爱又漂亮的蘑菇字条: 【因为有你, 所以明亮】 狄昭昭小脸微红,小声道:「你也好会夸夸呀。」 夸得小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明明是小蘑菇画得漂亮啦。 【即将由lv2升级为lv3, 请选择升级方向1、声音 2、图像 3、动画 4、礼包】 狄昭昭小嘴「窝」起, 这么快又长大一岁,他惊讶地感慨道:「小蘑菇你长得好快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小孩忧愁地托着下巴,跟这个厉害又神秘的朋友告状:「我跟你说,狄小小就不长高,也不长大,我还给它搭了小房子,它长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小房子里的床大。」 他小时候还想过,狄小小好好睡觉,快快长大,变成全京城最威风的大蟋蟀,他骑着出去玩肯定特别威风。 系统扫描了一下那只被起名为狄小小的蟋蟀:「……」 它再次拱了拱,把几个选项都顶成小蘑菇,漂浮到小孩面前,试图让宿主选择。 「哇!!!」 「你居然还会分身术!!!」 狄昭昭眼睛亮得发光,小脸期待:「能不能教教我呀?」小孩美滋滋地畅想,「这样我就可以一边玩、一边念书、一边抓坏人,一边吃好吃的了~」 系统欲哭无泪。 宿主你看看选项啊!! 别家宿主眼巴巴盼着的事,琢磨着利益最大化的事,你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啊? 它又赶紧把几个小蘑菇改得鲜亮了一点,全是红底金字,和小孩最爱的小披风色系一样。 狄昭昭果然被吸引,好奇:「礼包是什么,是分身术吗?」 【不是】系统很是捉急,又忍不住为自家小宿主考虑,又弹蘑菇字条:【拆开礼包有惊喜哦~】 而狄昭昭听到不是分身术,就小小地嘆了口气:「不是啊~~~」 那稚嫩的小声儿拖得老长,遗憾得不得了。 若不是真没有,系统都恨不得作假塞一个分身术进去了。 狄昭昭小手拍拍蘑菇脑袋,小声问:「你送我画,我就很喜欢啦,你有什么喜欢的吗?该我给你准备礼物啦~」 系统哽咽。 宿主想送它礼物呜呜。 它居然没有收礼通道,这不合理! 它只能把四朵可爱的小蘑菇往小孩手边推了推,仿佛在说,选一个吧。 狄昭昭看了一眼,相比声音和图画,动画这个稀奇的名字,一下把小孩吸引。 狄昭昭吃惊不已:「你不仅会分身术,还会让画动起来?」 系统在小孩惊讶不已的语气中,都忍不住得意起来,用弹幕展示了一张动图,小兔子跳舞.gif 只不过还是碎的,像是被撕成三片,只留中间一片,旁边还有贴心的备註[建议2-3级先升级图画] 但小孩子,对喜欢的玩具,哪里会嫌弃它在成年人眼里的缺点?哪里会思前想后,把面面都考虑周全? 好玩就行了!高兴最重要!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小手一拍:「那就它了!」 决定的一瞬间,系统面板就发生了变化。 【绑定者】:狄昭 【签约系统】:099 【等级】:lv2→lv3 …… 【升级进度】:0/81 下面出现了一张9*9、如同拼图般的空白线格,等待未来一一浸染上时光的美好,被涂抹上照进黑暗中那束明媚的光。 狄昭昭兴奋地和小蘑菇道别,就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往爹爹的方向跑。 那个看起来超酷的、像是风车一样,却能把人举到天上的大玩具。他还没看过动起来的样子呢! 等看会了,就让爹爹给他造一个!或者自己造一个! 「呜唿——」狄昭昭兴奋地哒哒哒跑过花园,又穿过迴廊,一熘烟地蹿进二房小院,见到娘也在院子里晒暖和的太阳,兴奋:「娘,我要上天啦!」 顾筠差点被茶水呛着,用帕子轻沾唇角,不敢相信地问:「你爹说的?」 狄昭昭小脑袋兴奋点点,后又一想,不是说的,是蘑菇字条冒的,又赶紧摇摇头: 「不是不是,总之很难解释啦。」 小孩迫不及待地问:「爹爹醒了吗?」 他起床的时候,爹爹还睡得香呢。 顾筠看了眼日头:「若是昨晚没跟你这个小皮猴闹,这会儿也该起了。」 因为一路小跑,所以小脸白里透红,好似还腾腾冒着热气的鲜活小皮猴,微鼓了脸颊:「我才不是小皮猴,娘你都跟爹爹学坏了。」 顾筠伸手摘下了他小脑袋上的一片树叶,放在素白的手心,摊开伸到小孩面前,轻笑道:「行吧,不是小皮猴,是招花惹草的小狸奴?」 「哼~」 狄昭昭哼哼唧唧地跑掉了,小表情气唿唿的,但脑袋里止不住冒出可爱的小狸奴,一只只在花丛里快乐蹦跶,拿软乎乎小爪好奇扒拉花草的画面。 他见爹爹在软榻上翻身折腾,好像要醒来的样子。 狄昭昭蹑手蹑脚,像是做贼一样,悄悄靠近。 小手放在耳朵边上,学小狸奴叫:「喵~↑~↓」 天光本就大亮,还有狄昭昭在旁边学喵喵叫。 做梦自己变成一条红烧鱼的狄先裕,梦里立马出现了一只硕大又肥嘟嘟的猫。 「喵~」 狄先裕惊坐起。 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他怎么成红烧鱼了?有猫要吃他! 第二反应,原来是梦。 第三反应,家里哪来的猫? 一转眼,狄先裕就看到了笑得兴奋可爱的小昭昭,他气笑:「昭哥儿不许学猫叫!」 狄昭昭小手还比划着名猫耳朵,歪着小脑袋:「喵?」 分明在说「为什么呀?」 狄先裕:「……」 你个小屁孩花样还挺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陪爹说说话。」把活力满满的小孩拉到身边,还在沉浸在梦中情绪的狄先裕,抱着昭哥儿,就跟抱着小暖炉一样,沉甸甸地,很是心安。 因激动有些急促的唿吸,在心安下逐渐平缓。 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 其实咸鱼明白的,只是有点不想承认罢了。 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多活过一辈子。 狄昭昭感觉爹爹闷闷地,挤挤挨挨地凑在爹爹身边,昂着小脑袋问:「爹爹想聊什么?」 狄先裕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又问了一遍昨晚睡前问过的问题:「爹哪里厉害?」 虽然并不记得昨夜被问过,但清醒的小昭昭,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昭昭,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他很是肯定地说:「爹哪哪儿都厉害!」 狄先裕有些自嘲地笑道:「你个小屁孩就吹吧。」 他上辈子没能考取重点大学,毕业后钱都没挣到多少就猝死了,这辈子要不是开局躺赢,现在还不知在哪块泥巴地里饿肚子,抹眼泪了。 哪哪都厉害的人,都在大杀特杀,快意人生,怎么会和他一样躺平? 狄昭昭勐地坐直起来,小脸气唿唿:「谁欺负爹爹你了?」 又是谁偷偷背着他,又说爹爹不好了? 狄先裕失笑,捏捏他气鼓鼓的小脸:「没有人欺负我,就是做了个梦。瞧你急的,怎么,你还要去咬人不成?」 狄昭昭小眉毛耷拉:「那爹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还不信他说的话,而且他每次夸爹爹聪明,爹爹厉害,爹爹都不当回事笑笑就过了。 他心疼的小脸都皱起来:「是不是梦到大家都批评你,说你不好的话了?」 刚刚坐起来的小孩,又张开小胳膊抱住爹爹,学着爹爹儿时哄他睡觉的语气,小手拍拍爹爹,软声哄道: 「爹爹你别信他们的话,信我的好不好?」 小孩说着小脑袋埋进爹爹怀里,清亮的声音微润:「爹爹不是说,我以后会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青天大老爷吗?当然是我说得对啦!」 狄先裕好笑,信你这小屁孩他哪哪儿都厉害的瞎话? 但听着听着,却觉得声音不对,平日里昭哥儿要说自己日后最厉害之类的话,哪次不是神采飞扬,小语气骄傲得不行? 他把小脑袋从怀里挖出来,意外地看到一副可怜兮兮的小脸,眼眶和小鼻头都发红,黑长的睫毛湿润地黏在一起。 「怎么哭了?」狄先裕心疼地拿软帕,轻轻给他擦脸,他也没惹小孩啊! 被哄的小昭昭更委屈了。 小脸被轻轻擦,泪珠子大滴大滴往下掉,小孩呜咽: 「爹爹从小教我夸夸,但自己却一直在被骂。」 狄先裕给小孩擦脸的手一顿,眼眶忽然发酸,这一瞬间,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狄昭昭其实比大家想像中记事更早。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能依稀明白周围人在干什么了。 但他记得更清楚的是: 「昭哥儿吃饭真棒!」 「昭哥儿这次走了十步,太厉害啦,来爹给你盖一朵小红花。」 「哇,昭哥儿堆的小山包这么大,被虫叮了也不哭,太勇敢了!爹奖励一个亲亲。」 被夸得小昭昭真的特别高兴,特别骄傲,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对爹爹教的「高兴和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不住点头,奉为真理。 因为他知道,被夸夸真的超高兴,超开心哒。能让人开心笑个不停,好像全身都在发光。 那是比奶糕还甜,比阳光都要灿烂好看的东西。 他从小就有好多好多,但爹爹却拥有的很少。 甚至不仅没有夸夸,还有很多听了就会心口酸酸的话。 明明是这么好的爹爹。 即使念书不行,又怎么样呢?他爹爹特别认真地过日子,不仅自己高兴,还能让大家都跟着高兴,小昭昭觉得,这是比念书更重要的事。 这是比念好书更厉害的本事! 爹爹都说了,人生才短短三万天呢,当然要高高兴兴过好每一天。 小昭昭从小就想,他以后也要给爹爹好多夸夸,让爹爹也和他一样,拥有好多好多比奶糕还甜的快乐笑容。 可等大点了,他发现自己夸爹爹,爹爹好像笑了,但是却没有奶糕般甜,也不似阳光灿烂亮眼。 骨子里那股昂扬自信、对生活中一切充满期待的明媚劲儿,小昭昭形容不出来,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却知道爹爹没有。 等狄昭昭再大点,他就发现,这种特别美好的生命力,只因为爹爹不会念书,就被大家说没了。 因为爹爹没有取得大家都觉得厉害的成就,所以被批评没了。 小孩真的气了好久!气得像一只胖乎乎的河豚。 狄先裕压根不知道几岁大点的小屁孩,脑子里会想这么多。 粗神经的他也压根没发现小孩曾经一个人偷偷气了好久。 他这会儿,同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小不点一句话就戳得眼睛湿润了。 他睁大眼睛,努力眨眨,很快熟练地把湿润的感觉压回去,这招他前世常用。 湿润像是从未来过,他笑骂:「你小子从哪里学来的煽情?」 「你自己还哭上了,」狄先裕给小孩擦脸,擦完这边擦那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最后干脆把小孩往自己怀里一搂,很是不讲究地用衣服吸,无奈哄:「那些骂爹爹的,最近不是都被你搅和了吗?」 他就是稍微感慨一下,怎么就把昭哥儿逗成小哭包了? 「好好好,爹爹最厉害,哪哪儿都厉害行了吧?」对这种真哭其实经验不多的狄先裕,很是干巴巴地哄。 效果却出奇地好,狄昭昭大滴大滴的泪珠子逐渐停了,小脑袋抬起来。 刚刚哭过的小孩声音软软的,水洗过的黑眼睛看他:「真的吗?」 狄先裕看着小孩湿哒哒的眼睛,还有里头的期盼。 他这一刻,真的感受到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认真。 被这双赤诚的黑眸看着,狄先裕心里却忍不住想,他这种只是捡了点前世便宜的咸鱼,哪里当得起小孩这样的崇拜? 这种水月镜花的崇拜,等日后小孩再大些,可能就要破灭了吧? 想到未来,亲手带大的昭哥儿会不再眼睛亮亮的崇拜看他,说不定还会发现他爹爹其实有点笨,狄先裕忽然酸涩。 他给小孩擦脸:「那爹爹要是挣不到爵位,没法给昭哥儿爵位和田地继承,爹爹也最厉害?」 狄昭昭昂着小脸,乖乖给擦:「当然啦。爹爹挣不到爵位也没关系的,等我长大了,挣一个给爹爹就好了。」 听他那轻描淡写的小口气,好像跟吃糖葫芦一样简单,狄先裕那点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情绪,一下就被冲散了。 他笑道:「你口气还不小。」 「那爹爹要是不会做这么多玩具,不会重心、重力,受力分析这些,昭哥儿也觉得爹爹最厉害吗?」 狄昭昭疑惑得歪了歪小脑袋:「爹爹明明就会啊!」 「那不是爹爹想的,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 狄昭昭小手拍拍爹爹的胳膊:「那也是爹爹很认真很努力学来的吧?也很厉害啊!!」 狄先裕瞧小孩眼睫毛还湿湿的,却还是眼眸亮亮地看他,被戳得软软的心,难得没带上遇事退缩躺平的咸鱼壳,露出了柔软的内里。 是啊,这也是他一点点认真努力学来的。 这些知识,也都是他一张张试卷刷出来,都是他写没墨了一根根笔桿才印刻在骨子里的。 也承载着当年那个盼着美好生活的少年最勤奋、最刻苦的努力和汗水。 深刻到即使二三十年过去,都还没有完全褪色。 能记得就很厉害了!不记得也理所当然!! 他还能给那老摊主创造挣钱的岗位,多了不起的事。 他狄先裕,即使梦想是当一条咸鱼,那是也站在五千岁巨人肩膀上的咸鱼!不虚! 狄先裕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一条咸鱼穿超人服,站在巨大机甲肩膀上的画面,不禁乐得笑出声来:「哈哈哈!」 狄先裕只觉得好像有一道枷锁被打开,眼前的世界都更清晰明亮。 这些年好像被当作耳边风放过去的声音,这一刻,真的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犹如清风拂过,日后再不能扎进他心里,只能让他笑笑了。 狄昭昭水洗过的黑眸也刷得一下亮起来,爹爹的笑容也开始有点像奶糕和糖葫芦了,亮亮的!甜甜的! 「爹爹~」小嗓音欣喜得像吃了蜜糖。 狄先裕舒心到甚至有些得意:「爹说得没错吧?夸夸就是能让人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没错!」狄昭昭很是开心地应道。 哭过的小孩即使笑起来,也让狄先裕有点心疼,揉揉小孩脑袋:「你今儿嘴这么甜,是不是想吃糖葫芦了?」 狄昭昭惊喜:「可以吗?爹去帮我跟娘说!」 「小馋猫。」 「那爹爹是不是大馋猫呀?」 「嘿嘿,那我去跟你娘说,你说她也是大馋猫。」 「不行不行~」 …… *** 狄昭昭心情特别好。 就跟这段时间的天气一样,阳光明媚,温度宜人。 小孩蹦蹦跳跳走进大理寺。 「小郎君。」 「狄小郎君。」 「哟,今儿又是小郎君来大理寺的日子了?可真快啊。」 牛捕头带着几个人从外头进来,后面押着嫌犯,见到狄昭昭,回头就吩咐身后手下:「把人押去牢里候审。」 临走前,还从怀里掏出一块黏在白纸上的透明胶皮:「我们已经在现场取到指印了,一对就知道是不是你的,你最好老实交代,要不然被我们大人审出来,罪加一等,多关几年不说,还要挨板子!」 说完,一挥手,他手下的差役就把人带走了。 那人看着牛捕头手里的像是手印的黑乎乎一团,脸色有一瞬间慌乱,瞳孔惊得放大。 连狄昭昭都瞧出这人有问题了,被押走的过程中,还忍不住扭头回来看牛捕头手上的那枚指印。 自从上一次巡尉血案之后,小昭昭就不怕壮实的牛捕头了,甚至还有点信任和亲近。 小孩好奇地看牛捕头手里的东西:「我怎么感觉这不是他的指印啊?」 甚至大多数人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指印。 旁边立马有人闹笑:「小郎君别信就对了,牛捕头手里的那个,不知道唬过多少人了!」 「哈哈哈那是他自个儿印的,为了看得明显些,他还把手指头左右来回滚,硬是滚大了一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狄昭昭眼睛都睁圆了些,惊讶地问牛捕头:「你不怕他们看出来吗?」 牛捕头笑道:「这谁看得出来?我站远些,他们就只能看出我手里是一坨指印。」不是谁人都是狄小郎君的! 小昭昭和牛捕头一起往里走。 牛捕头说:「小郎君还不知道吧?咱最近想抓贼都变难了。」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那本《家有小豆丁》也不知是谁写的,还得了狄大人作序,可把某些心虚的人吓破了胆……」 狄昭昭听得腰杆挺直,小尾巴都一翘一翘的。 其实这就纯属一个巧合了。 《家有小豆丁》里头其实并没有写太详细小豆丁被发现的细节。 比如指印不是随便哪个地方就能留,就能取,譬如砸死齐滇的那块石头上,指印基本就是残的,没法用。 也不是取了指印,随便来个人都能比对的。比如在擀面杖之类的圆柱体上留下的指印,即使取了,也只能进行一对一比对,泛化对比除了狄昭昭,大理寺目前还没谁能做到。 百姓就知道,有指印,小豆丁就被发现了。 足迹同理,其余证据亦然。 出现在话本里的好几种情节和证据,都随着小豆丁的热度,进入百姓人家。 恰好碰上大理寺严打。 一逮一个准。 一审一个准。 一判一个准。 对技术不太清楚的百姓,可不就信了吗? 对同伙莫名其妙被抓的歹徒,可不就蒙圈了吗? 只看到衙门一个个抓人,狄少卿在公堂上用这些证据审清楚了不知多少案子。 就以为话本里都是真的!! 甚至许多百姓以为的,脑补的,比实际技术更夸张。 有指印就能被抓,有足迹就能知道你啥样,有血迹…… 牛捕头大笑着说:「最近那些贼人圈子里,都流传着文人常说的一句话,叫京城居大不易,纷纷说混不下去了,改行的改行,收手的收手,要么就往外走了……」 狄昭昭捂着小嘴偷笑,贼笨笨的诶! 果然爹说得没错,贼以后肯定都会怕他!这么笨笨的贼,还敢做坏事,怎么可能不怕他! 等走近了,他小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哒哒哒跑进去,兴奋地喊:「祖父——」 见小孩这副兴奋小模样。 狄松实也忍不住乐了,他问:「这么高兴?」 狄昭昭嘴角翘得老高:「今天有好多件特别高兴的事!」 祖父忍不住好奇打听,难不成是二郎有想法了? 狄昭昭听祖父问这个,简直激动坏了,他小手夸张地比划,说着刚刚全家一起吃冰糖葫芦的时候,爹爹脑袋上冒出的会动的画: 「这么大一只鸡,灰毛的!!特别会飞!!飞在天上,往下生了一颗蛋,从很高很高的地方砸下来,轰隆一下,地面都跟着抖三抖呢!」 「我给它起了一个特别气派的名字,」小孩得意地挺起胸膛,「地动山摇大灰鸡!」 狄松实:? 第57章 两滴血 地动山摇大灰鸡?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鸡? 若真有神鸟如此, 中原地域辽阔,岂会无人见过,也从未听闻过此类天灾。 这是把神话故事里的东西, 拿来忽悠昭哥儿了? 狄松实无奈,问道:「你爹跟你说是鸡?」 狄昭昭小手摸摸下巴,有点点不确定地说道:「这倒是没有,也有可能是鸭、鹅、鹰?」 狄松实揉揉小孩头,徐声道:「传言中有神兽名为鲲鹏,化为鸟时,其翼若垂天之云,可扶摇直上九千里……」 狄昭昭听得乌眸晶亮, 兴奋:「居然真的有!!」 他昂着小脑袋, 眼巴巴:「那祖父可以把神鸟请来,载昭哥儿上天飞一圈吗?」 爹爹看到的那只灰色的鲲鹏,上面好像就坐了一个人! 带着一个铁打的黑亮的头盔, 看起来超威风! 小孩想到自己坐在神鸟上, 去天上飞的威风模样, 就激动得原地直蹦跶,小语气期盼:「祖父、祖父~你最好了~」 小孩拉着祖父新官袍的袖口, 小手软乎乎地摇啊摇。 狄松实:「……」 为什么孙儿会觉得,他这个祖父能有本事把神鸟请来?还带着人上天飞一圈? 二郎平日里都已经开始做这种梦了? 狄松实被小孩撒娇弄得一阵心软, 哪里忍心拒绝, 干脆把这事扔回给忽悠小孩的儿子:「祖父也只在书上瞧过, 要不你找你爹问问看?」 「这样呀~」狄昭昭有点遗憾,祖父竟然也请不到神鸟。 狄松实深知二郎性子, 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一劳永逸, 连神话都想出来了, 多半还想了些别的。 他又问。 狄昭昭眉飞色舞的比划。 动图虽然生动,但是碎成几瓣,只有一部分的动图,就有点容易引人遐想了。 尤其是前所未见的东西。 然后狄松实就从小孩口中,听到了: 「这么大一只超厉害的乌龟……」狄昭昭小胳膊张得老大,努力描绘着履带式坦克露出来半截头的模样,「它的脚可好玩了,是这样走的!」 他小手比划,手指弯曲,做出转着滚动前进的模样。 祖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有点开始怀疑二郎的脑子了。 「还有超厉害的水枪!!!」狄昭昭得意地昂起小脑袋,「那水一呲谁,谁就倒,砰的一声,可厉害了,发出去的水又快又凶,压根看不见。」 说着小孩又忍不住有点眼巴巴地羡慕道:「那呲出的水,肯定特别有劲儿。」 祖父从震撼难言,逐渐到无言以对。 神话都比二郎哄小孩编造得靠谱点。 最起码神话还会起一个唬人的名儿叫「鲲鹏」,二郎直接是「灰毛的大鸡」「带壳的圆腿大乌龟」 什么离谱说什么。 但也有点不对,依他对二郎的理解,景泰帝的许诺的伯爵之位,应当很得二郎欢喜才对。 若真一举得了,他整日嚷嚷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不就成了吗? 狄松实灵光一闪地问:「有没有丑点的?不那么威风的?」 狄昭昭小脸一皱:「丑得不好看,也不好玩。」那疑惑的小表情,似乎在不解地问,「祖父你真要听吗?」 「说来听听看。」 「好吧。」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气,有点不情不愿地干巴巴讲,「也有那种和竹筒一样的黑铁筒,两个洞里头好像放了丑丑的琉璃圆片。」 小孩手也不比划了,小眉毛也不飞了,语气也没激动不已,昂扬起伏了。 但说出来的东西,祖父依旧觉得没有头绪,奇怪得简直像是二郎儿时给自己鼓捣的黑铁面具。 带着面具跳到他面前,嚷嚷着什么戏文里的词儿调。 祖父只感觉脑仁有点疼。 二郎都当爹了,怎么还如此不靠谱? 他无奈嘆了口气,也没法帮忙,只能顺其自然,他揉揉小昭昭的脑袋:「昭哥儿多帮帮你爹,回去也同你爹说,若人力物力钱财方面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祖父。」 感觉自己被相信,被交代了超重要任务的小昭昭,挺直了小腰杆,自信地拍拍胸脯说:「我肯定多帮爹爹的!祖父你放心好了。」 他还想让爹爹喊大灰鸡带他飞上天呢! 祖孙俩没说多久的话,就有几名大理寺丞和捕头,带着案子卷宗和物证来了。 「咱们小神探今儿这么高兴?莫不是知道今儿有新口味的糖葫芦?」王寺丞进来,就热情招唿。 王寺丞最近也是有点不得劲儿。 狄松实这个少卿的位置,本是他中意的,前少卿年老,估计还有一两年就能致仕。 他头几年就开始筹谋了,把吏部看重的破案率之类的数据刷得很好看,又在京城很多官员那儿留下了「很会破案」的印象和名声。 家族还在背后使劲儿。 结果临到了,景泰帝直接下令,给快到致仕年纪的李少卿,平调了个颐养天年的位子养老。 把狄松实抬了上去。 王寺丞哪儿哪儿都不是滋味,可偏又升不起一丝不服气。 也不对,若细究起来,不服气也是有的——凭什么你狄松实有个这么能耐的孙儿? 王寺丞府里的孙辈的小娃娃,可是无辜遭了殃,抹了一把心酸泪,在懵懂的小脑袋里,记住了狄昭昭这个名字。 稍小点的,委屈巴巴地道:「坏人!」 稍大点的,想着去打听打听这傢伙在哪里念书,凭什么得到祖父如此推崇? 狄昭昭还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惦记上他了。 小孩眼眸亮晶晶地「哇」了一声,跑到王寺丞跟前,兴奋地问:「居然又有新口味的糖葫芦吗?」 今天果然是超棒的一天诶! 没有额外准备惊喜的其他寺丞:无耻! 竟然不跟他们打声招唿,自己偷偷准备新口味糖葫芦诱惑小郎君。 狄昭昭很快坐到自己的小桌前,高高兴兴地开始看起了案子。 这些案子,可比从前的好多了。 各种痕迹的记录和留存多了,还有许多清晰的指印、足迹…… 只是还是被遗留了下来。 尽管在天虹显微灯之流的新技术下,破案率有了显着的提升,但仍然没法做到是个案子都能破。 只是在百姓的眼中,大理寺官员断案如神,没有抓不着的贼。 在兇徒眼里,那就是时刻有一把刀悬在头顶,只是暂时还没轮到自己。 害怕得不行。 狄昭昭晃悠着小腿,一本本的慢慢看。 狄少卿和王寺丞等人,则是站到了小孩身后,跟着一起看。 这些没破的案子,即使不是自己经手的,他们也大多有过耳闻。 狄昭昭比对中了一个指纹。 王寺丞立马派手下差役去抓人。 狄昭昭听了捕头的描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去看着作为物证的大盒子上的半只血手印和血迹。 狄松实最近督办血案,自然也知道这个案子,他眉头紧皱:「我记得这个案子,是不是连可疑的人都没找到?」 「没错,」被问的周寺丞头疼地捏了捏鼻樑,苦笑,「死者是个寡妇,亲戚、街坊,还有那方面可能的男人……能查的都查过了,只盼着小郎君能不能再瞧出什么线索了。」 顾及着小昭昭在这儿,话说的还算隐晦。 为了这桩案子,他差点就要去庙里求神拜佛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天知道这案子被多少人讨论,又正好赶上血案严打,连皇上都当朝过问,他当真急得人整夜整夜睡不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见小孩乌亮的眸子,盯着这个方正的盒子一直看,周寺丞道:「我们按照《血迹受力分析》判断过了,看这个方向和形状,应该是喷溅血迹,属于死者的。」 「这半个手印,仵作也确定是死者死前,退后两步,倒地前用手扶了一下留下的。」 狄昭昭点点头,小脸认真地夸道:「判断得没错,看来已经学会怎么用《砍人分析》啦!」 小孩超高兴。 《砍人分析》的好处就在这里了,即使没法融会贯通地通过力学细细分析每一道血痕,但努努力,会辨认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就相当于一道数学题,即使想从根子上一点点推理,从头证明很难,但是带入课本公式,也能算出正确答案。 被狄昭昭夸了的捕头也很高兴,在一众同僚中,腰杆都挺直了些。 他可是被狄小神探,亲口认定学会用《砍人分析》的,说出去都面上有光! 在场众人,竟没有一人觉得成年人因为被一个小娃娃夸奖而得意,会有些奇怪。 有人问:「那小郎君您这是在看什么?」 狄昭昭小手指着其中两滴血迹:「你们看这两滴,有没有觉得不一样?」 不一样? 在狄昭昭身后的几个寺丞仔细瞧了瞧,面面相觑。 围在周边的捕头、差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视着这两滴被白嫩小指头指着的血迹。 看得久了,感觉都快要不认识血滴了。 狄松实干脆问:「昭哥儿看出什么不同了?」 「这两滴血,飞过来的角度、速度,和其它的血不一样。」 众人:一脸懵逼。 互相看看后:两眼懵逼。 这哪里不一样了? 如果真要细究,喷溅到这个盒子上的每一滴血,形状大小都不一样。 这两滴,难不成还长得格外貌美一些? 狄昭昭小脑袋左边看看,没人应他,小脑袋右边看看,也无人应他。 小孩挠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没讲清楚,又小脸认真地说:「你们看啊,这两滴血虽然和旁边有点像,但是尾巴飞溅出来的长度,是不是比周围要短一些?」 这就跟水上的快艇,天上流星一个道理,速度越快,嗖地一下沖得越远,拖尾就会越长。 所以拖尾的长短,能判断出血迹出发时的力度。 落到同一处,但拖尾更短,那么谁给它们的勇气冲到这里呢? 当然不会是这两滴血真的「貌美如花」。 狄昭昭把这两滴血单独摘出来,再指出不同之处,细细解释,大家才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狄松实眉头微蹙道:「你是说这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又问了一下这个盒子摆放的位置和高度后,语气很是肯定: 「这两滴血,虽然混杂在喷射血迹里,但其实是抛甩血。出发的高度会比死者受伤的位置更高,很有可能是兇手的抛甩血。」 桌边一群人,像是被牧羊犬赶着咩咩走的羊群,下意识懵懵地点头。 「是这样没错!」 「咱当时怎么没看出来?」 这就是很典型的,考试就是不会,老师一讲就后悔。 狄昭昭见大家都认同这个说法,给出了他的结论:「这个兇手,可能受伤了,大约在两只手或胳膊上。」 听到结论,众人精神一振。 「受伤了?那可就好找多了。」 「这可是一个重要线索,周寺丞,我带人去找!」 狄昭昭连忙提高声音:「我说是可能!要确定的话,最好还要去现场看看,比如不正常的抛甩血,滴落血,譬如兇手退出去的沿途。」 立马有人惊喜:「这您都知道!!咱几个还一直纳闷,靠近门前有一滴滴落血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几个可争了半天,连在门口处理染血兇器时滴的这种可能都猜了,愣是把平生遇到过的作案现场都一一猜过了,也没定下来。 小郎君竟然没去过现场,也能猜出来。 这可不就跟开了天眼一样? 这桩案子也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又有一拨人干劲满满地离开。 狄松实见此感慨道:「咱们大理寺距离能灵活运用这本《血迹受力分析》,还是差了一截。」 狄昭昭立马给出主意:「当然要玩水枪,再玩几个猪膀胱啦!」 小孩很是理所当然地觉得,都是大人们要做的事太多了,没时间玩,所以才没他学得快。 但兇案现场的真实血迹,真的比不上几个猪膀胱吗? 见小孩跃跃欲试的兴奋小表情。 狄松实:「……」 他的心中感慨的情绪戛然而止。 面无表情的又拿了下一个案子的卷宗,放到小孩面前。 才放过去,眼睛一撇,却是一桩自己没见过的案子? 游寺丞连忙站出来道:「这是京城周边的一桩案子,现场也有许多血迹,迟迟没破,很是恶劣,当地衙门特地送上来的。」 甚至有人托关系找到了他,言辞悲戚恳切,要不他也不会专门挑这个时候,递送到狄小郎君面前。 当然这么做,也是猜到狄松实不会为了眼下政绩,置旁的案子于不顾,若是换个功利些的上官,游寺丞也不一定会这么做了。 狄松实只是瞧了他一眼,确实没说什么,看起了案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狄昭昭注意力却不在卷宗上。 他看着眼前物证盒中的一枚带血玉佩,上方咻地一下弹出方块蘑菇。 即使是短短两三秒的无声动图,也让狄昭昭小眉头皱紧,手下意识把衣角紧紧地攥起来。 玉佩的高度比较低。 这个动图看起来是仰视视角。 只能看到右侧三分之一左右的区域。 边缘偶尔露出的半个小身体,还有飘动的漂亮裙摆,都能看出遭遇恶事的受害者,是一个鲜活漂亮的小姑娘。 挣扎着被拖行,被粗壮的胳膊挥起的木棍击打,有血飞落到泥土……泥地上甚至拖曳出一道挣扎的混乱痕迹。 「可恶!!!」 「太坏了!!!」 狄昭昭气得眼眶都红了,很是愤怒地骂人! 他恨不得跳起来,冲到动图里去把那个大坏蛋踹飞! 第一次看到狄昭昭这么生气,屋子里莫名安静了下来,连唿吸声都放轻了。 看着小孩气红了眼眶,死死地盯着卷宗和物证,心里都突突的。 也不是没更兇恶的案子,这桩案子,到底哪里惹得小郎君如此生气? 莫名为那歹徒捏了把冷汗,惹谁不好? 狄昭昭翻完一遍卷宗,看完物证,恶狠狠地说:「这个坏人身高大概5.6尺!很壮,和丁捕头差不多!还有!他右手和右脚都更大力更灵活,应该是长期干需要右手出大力的活计……」 狄昭昭仔仔细细把动图每一个画面,都揪得透透的。 恨不得把这人下颚有颗痦子都说出来!!! 游寺丞见此,不禁有些愣住,甚至都有点不太敢相信:「能看出……这么多信息吗?」 狄昭昭真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他都能看出点皮毛,但没法这么精准。比如能从脚印看出这人很高,但具体不了多少尺,也能看出很壮,但也不能精准是牛捕头这么壮、还是丁捕头这种稍微有点壮…… 但他小脸怒气沖沖,这点心虚的情绪,也很快被气怒沖跑。 他很是自信地点点头,小脸严肃,威严十足地学着祖父挥手说:「就按照我说的去找!!」 这一刻,似乎真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势,从狄昭昭身上冒出来。 游寺丞还在待机中。 众人也都没反应过来。 狄昭昭绷着小脸,表情严肃:「你们要听具体分析的话,我也可以跟你们讲讲。」 小孩很生气,反正就是要抓到这个做了好几次坏事的大坏蛋!! 众人:「……」 连刚刚小郎君轻松解释的两滴血,他们都没能完全听懂闹明白。这还是指印、足迹这一串里最简单的血迹。 现在表情这么严肃,这么认真,那得要用多少脑子才能听懂? 光是想想都觉得脑子要裂开了。 有纯靠武力吃饭的差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悄悄地,动作很小心。 游寺丞也赶紧道:「不用不用,我把这些特徵先派人传信过去,让当地衙门排查。」 真能顺着这些线索,找到有嫌疑的人,比什么解释都强! 狄昭昭很是认真地看他:「要是找不到人,要记得跟我说!」那样的话,他要亲自去抓这个坏人的,绝对不能放过他! 「肯定肯定!小郎君你放心。」 游寺丞赶紧安抚,他真生怕小郎君一气之下自己跑去。 狄昭昭又看了几桩案子。 等到吃饭的时候,已经有四五批人外出忙碌,两个案子确定了嫌疑人在受审。 狄昭昭还有些气鼓鼓地走在出大理寺的路上。 见他气势汹汹的小模样,来往差役无论是打招唿、还是聊天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护着他往外走的方小石,看着小昭昭唇红齿白的可爱小脸,脑子里却冒出完全相反的词:凶神恶煞,可令歹徒胆寒。 *** 狄昭昭在大理寺气得想打人。 狄先裕在家也气得直想躺平。 「啊啊啊——」 「怎么这么难啊?」 他在书房已经把头髮都挠成爆炸头了。 写了满满一书房的废纸。 努力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把琉璃变成透明玻璃,要做什么。 是要加什么物质呢? 还是要高温煅烧呢? 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化学反应呢? 他不仅化学不记得,连看过的小说怎么也一点也想不起来相关的知识啊? 马蹄铁倒是想得起来一点点。 他提笔的时候很自信,不就是给马脚下面弄个铁片钉进去吗? 设计图不是洒洒水啦? 然后就卡住了。 马脚多大?马蹄铁又该多大?又该是什么形状? 真就跟钉子一样钉进去?不会脱落吗?怎么固定?要钉多深? 不同品种的马,蹄子不一样,也能用同一种马蹄铁?是不是要有区分? 狄先裕呜咽。 就跟上辈子他看大厨博主,手工博主差不多,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没想到连小说都是这样!! 根本不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简单轻松就能做出来! 要不是良心不安,他都恨不得直接把「一硫二硝三木炭」拿出来算了,简单、粗暴、直接! 就怕最后粗暴到自己头上,害人又害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啊——呜呜~」狄先裕又忍不住悲怆狼叫。 狄昭昭哒哒哒跑回来,就看到爹爹蔫蔫地淹没在废纸堆里的模样。 「爹爹!」 咸鱼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还有崽! 可狄昭昭这个既没有玩过望远镜,甚至马都没怎么骑过的小孩,这么空落落的一提,哪里能给出什么建议? 小昭昭挠挠头。 昂着头说:「那要不找娘和祖父帮帮忙?」记性很好的小孩并没有因为生气就忘记答应祖父的事,他说,「祖父今天跟我说,爹爹要是有需要,都可以找他帮忙的。」 狄先裕立马来了劲儿! 「走走走,去找你祖父!」 狄先裕拉起小孩就走,这爵位近在眼前了,这时候放弃他就不是咸鱼了,是超级无敌大傻鱼。 路上。 狄昭昭满是期盼地问:「爹爹,有没有一种办法,就跟看足迹、血迹、指印差不多,可以看出坏人大概什么模样?」 咸鱼:??? 他讶然,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崽:「能看出大概什么模样??」 怎么他才沉浸挣退休金一段时间,世界就又变了? 小屁孩一个没看住,就要自研犯罪侧写了? 「咻~~」 一个蘑菇字条冒出来:【犯罪侧写】 狄昭昭看着爹爹头顶的蘑菇字条,又惊讶又兴奋,小脸都激动得红扑扑的。 居然!真的!有!! 世界上竟然还真的有这么神奇、这么厉害的办法!! 狄先裕踌躇,也不确定这几天没看住的小屁孩干嘛了,万一真捣鼓出了点东西,于是他犹豫回答道:「应该有……吧?」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馋巴巴地说:「那爹爹可以教我吗?」 咸鱼:「……」 「你爹我可不会!」 狄先裕语气斩钉截铁,义正辞严。 并迅速转移话题:「昭哥儿你别打岔,咱们是来找祖父说正事的。」 「那好吧。」 狄昭昭还是很开心,牵着爹爹的大手,高兴得小步子都轻快地蹦跶起来。 莫名的,父子俩谁也不会这门高深莫测的技术,但都觉得对方会。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误会。 这股奇妙的氛围,又被父子俩,快快乐乐地带到了书房。 扑了祖父一脸。 狄松实只感觉脑子嗡嗡的,好像真的看见一只巨大的灰毛鸡飞上天一样离谱:「你说的,不是玩笑?」 至今还莫名其妙,稀里煳涂被崽奶了一口的咸鱼,这会儿信心十足:「那肯定不是玩笑!」 刚刚信心满满完,就忽然凑近小声问:「就是我只出点子,其它都让别人做,那功劳还算我的吗?」 他笑得讨好,撺掇道:「爹你帮我问问?」 狄松实剜他一眼,「还怕赖了你的不成?」 「那我就放心了!」虽然小说里都是自己暗搓搓做好,再拿出来,但他这不是也没办法嘛,不会啊!! 又是会做各种吃的,又是会化学制作火药、肥皂、又是会土方青霉素、又是会土法制玻璃……数都数不清! 到底是谁会这么多东西啊? 咸鱼呜咽,反正他是不会。 确定了出成果之后功劳还属于自己,狄先裕腰杆都直了,理直气壮:「爹你怎么能这么看我?绝对不是我偷懒。我这叫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当官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狄松实脸都黑了。 很快,专业的人和不专业的人,都听说了这离奇的消息。 远望千里,洞察敌情,可使武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铁蹄如飞,征战千里都如履平地,不损马蹄? 听完后谁不咂舌? 「人长千里眼,给马穿鞋?」 「狄二郎说什么胡话呢?」 是个人都怀疑狄先裕是不是疯了。 第58章 广邀群雄画大饼 日头高悬。 朝会毕。 商议完朝事的大臣们, 陆陆续续顺着宫道离开,三五成行,或商议手头差事, 或讨论还未定下来的朝事。 也有的,讨论着近日的热门话题和人物——狄家二郎。 下了朝,狄少卿顺着人流往外走,脸色绷紧。 他黑着脸,从袖口掏出来一小叠请柬。 「暴指挥使。」 暴凭江给他回礼,又笑道:「狄少卿可是又有什么好事想着我?」 托狄松实这位新上任大理寺少卿的福,严查血案的同时,他也捞了不少功绩。 狄松实把请柬递了过去, 表情紧绷得就像是带了一个铁面具:「吾儿尔逸, 想邀请暴指挥使于桃园一叙,赏花论技,论……」 暴凭江:?? 「论什么?」暴凭江不敢相信地问, 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倒是有人找他论论武艺, 花下把酒博弈, 也算闲时一乐事。 现在竟然有人要邀请他去论一论怎么做千里眼?论一论怎么给马穿鞋使得马蹄不损? 「这难道不是玩笑?」暴凭江忍不住看着狄松实,满是犹豫和惊讶地问。 仿佛在说, 年轻人嬉闹玩笑也就罢了,你竟然也帮腔? 被看的狄松实只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这辈子, 从未做过如此出格跳脱之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总想儿子上进, 但儿子上进的方式太过奇异怎么办? 狄松实黑着脸, 又说了几句,等暴指挥使应下会如约赴会, 他才拿着请柬转身, 又往工部那边送。 送出一张, 被震撼和奇怪的眼神看一遍。 狄松实的脸就更黑一分。 等工部、兵部、几个武将一共六份请柬送完。 狄松实有没有打儿子的想法未可知,但朝中这些有分量的官员们,却都吶吶无言。 他们官职不同、品阶不同、所属衙门体系不同,却都站在宫门口,手里拿着请柬,与彼此面面相觑。 不敢相信他们此前还在当笑谈的事,竟真有人要邀请他们去辩一辩? 狄松实没避着人。 许多官员都看见了,稍一打听,就知道前后始末。 不管这事听起来有多离谱。 但狄松实亲自出面,本身就代表了不一样的郑重和诚意。 狄少卿能跟着年轻人胡闹吗? 那肯定不能。 事情的风向,一下变得奇怪起来。 这也是狄先裕非要赖着他爹给他拉人撑场面的原因。 他吆喝一声,哪有他爹来得有用? 他爹可是众人眼里公认的性子稳重严肃。 「嘿嘿。」来打听他爹有没有给他拉到人的咸鱼傻笑,「爹你办事果然靠谱,下次有这种事,我还找你。」 狄松实额头迸起一根青筋。 手痒了,怎么办? 上进的二郎,比懒散的二郎,怎么更让他气血上涌? *** 狄先裕坑完爹,又赶紧去找媳妇。 他可不觉得开一个宴席简单。 多少人安排班级出游的活动游戏都手忙脚乱?多少人能没前辈带直接操办好一个公司年会?即使是两个人结婚,宴请亲戚来吃吃喝喝,都不知有多少人焦头烂额,忙中出错呢! 而这种技能,对顾筠来说,却自小耳融目染,简单得很,她道:「桃园自有一套流程,我派苑书去盯着些,再亲去几趟,不会出错的。」 狄先裕顿时放心了,美滋滋的一把搂住媳妇,试图黏煳,然后被顾筠纤白的手指戳着额头推开: 「别闹,有这时间,不如多去准备准备。」 她怎么能不忐忑? 尤其是想到家中的水枪、猪膀胱、还有那本《小儿呲水秘籍》…… 这种类似的玩闹场景,一想就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但让她回忆夫君正正经经地,不笑不闹,言语得体大方地给昭哥儿启蒙、或者讲解书中的道理? 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顾筠想想都心虚,不知道夫君要怎么在这么多朝中大员面前,讲解那些看起来像是白日梦般的道理。 她甚至觉得让昭哥儿上去,说不定都更靠谱些。 这不巧了? 夫妻俩想一块儿去了。 狄先裕正可劲儿忽悠崽呢! 也可以说是带崽玩,带着点暗搓搓小心机的那种。 兴奋又稚嫩的嗓音,带笑儿荡漾在狄府上空。 「啊!爹——鱼欺负我!!!」 被水溅了一脸的狄昭昭兴奋大叫,小手抹了一把脸,连忙小脑袋看爹,大声告状!! 乌亮乌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激动,亮得好像缀满了快乐的星辰。 「来,看爹给你报仇!」狄先裕大胯一步,手里的木质鱼叉往水里奋力一插! 继稀泥坑之后,狄家花园角落里,又多了个临时挖出来的小水塘。 不深,最深处也只到狄先裕膝盖上一点点,小昭昭能站稳,也能游泳的程度。 眼下还不知道日后水塘会不会再深挖,铺上石头、种上花草,养一些漂亮的鱼种。 起码现在的水塘里,放的是又大又肥,身子灵活又特别滑熘的大草鱼。 看起来就肉多又好吃! 狄先裕用「玩水、叉鱼、花园烤鱼」这一套组合拳,馋得小孩嗷嗷叫,开心得不得了。 等着挖水塘这两天,每天都要哒哒哒跑来看好多遍。 狄先裕信心满满地对准鱼后面一插。 「哗啦~」 大肥鱼一个摆尾,嗖得加速躲开游走了。 狄先裕一下也手忙脚乱了起来,急忙指挥:「那儿!那儿!!昭哥儿你去堵它,你左边,我右边!」 「来啦来啦~」 狄昭昭兴奋的在水里踩着软泥跑:「大肥鱼!」 狄先裕见机会好,也连忙喊:「扑它!」 狄昭昭张开小胳膊,满脸雀跃地瞄准大肥鱼,弯腰压低重心,蹬腿,一个虎扑! 「哇!!啊我抓到啊啊!!爹它扑腾!!好滑啊啊啊啊——」 狄昭昭兴奋地尖叫,用手扒拉到怀里的大肥鱼不断扑腾,两只小手根本抓不住,手忙脚乱。 只听「扑腾」一声,没站稳的小昭昭一屁股摔到水中,坐在软泥上,鱼儿还用尾巴拍了他一下,嚣张地游走了。 成了个小泥娃的昭昭,小脸上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踉跄了两下后飞快的爬起来,沖狄先裕跳着喊: 「爹爹爹爹!!你刚刚看见没有,我差一点点就抓住它了!」 边喊还边兴奋地拍水,溅起满池清亮的水花。 狄先裕也乐得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被快乐的崽带偏,指着他的小泥脸大笑:「来,爹给你洗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说着,用手捧起一捧水,朝小孩泼去。 「呀!」被泼了一脸的小孩惊唿一声。 连忙迈着小短腿往旁边躲,小手挡着水,兴奋嚷嚷:「看我的厉害!」 狄昭昭边笑边躲,边还击。 可他小短腿踩在软泥里走不快,半个小身子还陷在水里,水的阻力可比狄先裕多多了。 狄先裕也就小腿在水里,抬腿就走,移动也灵活,手大捧水也多,把小孩追得直求饶:「爹爹啊啊啊别泼我啦,错了错了,爹爹我错啦哇哇——」 哗啦~哗啦~ 连鱼都在旁边好奇的看着两只两脚兽。 然后就被迅速和好的父子俩,追得满水塘乱窜。 等这对完全没有叉鱼经验的父子俩,终于叉到一条鱼后。 还不等狄先裕暗搓搓灌输。 狄昭昭就好奇地问:「爹爹你有没有发现,鱼的位置,和咱们看到的位置不一样啊?」 抱着崽去洗澡换衣服的狄先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安排这次叉鱼的目的,他心中一喜。 计划通! 物理光学,诚不欺我! 虽然说不出做望远镜的具体原理,但是理科生的光学,可不是白学的,反正逃不脱这一大块。 等到美美地洗漱更衣后,身上都干干净净了。 全家坐在一起烤鱼的时候。 狄昭昭站在大肥鱼旁边,手拿着小刷子,特别来劲儿的给鱼刷油,刷调好的佐料。 左刷刷、右刷刷、鱼头也刷刷、鱼尾巴也刷刷~ 一边刷一边兴奋地跟娘分享:「娘,抓鱼好好玩!鱼力气特别大,身上还滑熘熘的……」 「这条鱼肯定特别好吃!」狄昭昭很有信心的说,这可是他和爹爹亲自抓的。 顾筠捏捏他的小脸:「玩得开心了吧?帮娘督促你爹琢磨学问,等正夏日了,娘安排野炊,咱们全家去找小溪叉鱼野炊,比这还好玩。」 狄昭昭眼睛唰得一下亮闪闪,又急忙道:「娘!爹爹刚刚也是琢磨哦,」他小语气崇拜得不得了,「原来爹爹是去抓鱼的时候、看戏的时候想到怎么做千里眼的!」 狄昭昭小手比划,把刚刚洗澡的时候爹爹给他讲的光透过水面会折,也讲给顾筠听。 顾筠狐疑地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挺直腰杆,特别嘚瑟! 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是这一套说法! *** 桃园。 陆续有宾客进来。 除了狄松实亲自递送请帖的六家,狄先裕也是发了很多请帖给相关专业人士的。 且不说武将这边,烧琉璃这边,连京城最出名的道观里的道士他都请了! 琉璃变成玻璃,那可是需要化学的。 能不能战胜其他道士,一跃成为京城顶流道长,成为皇家看中的道长,此生香火无忧,就看这一搏了! 画大饼,狄先裕也是专业的。 大饼外包,做一个勤勤恳恳的大饼二道贩子。 咸鱼很是理直气壮。 他是多么大度善良的一条咸鱼啊,绝对不是他懒! 临近巳时。 园子里逐渐热闹起来。 成为目光集中的焦点,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咸鱼,忽然就心虚起来。 这感觉也太刺激了。 还是慌啊啊啊啊!!! 感觉自己心都扑通扑通跳起来。 狄先裕连忙找崽,一把抱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热情唿唤:「昭哥儿。」 「爹爹,好多人呀。」狄昭昭看到这么多人,里面还有好多熟悉的,兴奋得摇头晃脑。 他有点小可惜地说:「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肯定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 见小屁孩一点也不紧张,好像还有点可惜萧徽见不到他今天威风的小模样,狄先裕安心多了。 有崽在! 他已经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那点点可怜的光学知识,都灌输给昭哥儿了。 有事昭哥儿是真上,不虚! 又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按摩,狄先裕正了正衣冠,看着日头差不多了,牵着昭昭的小手,走了出去。 这宴会中的位置,已经坐了七七八八。 有桃园侍女穿梭来往,伺候宾客净手,长条桌案上摆着果品和糕点。 大致陈列,是按照狄先裕提出的「开会」的模式,所有宾客都很容易看到中间小台上的东西 狄先裕想想都觉得自己被上班腌入味了,到了古代都还忘不了,呜呜。 但是没关系,这次一搏,日后全是躺平的快活生活! 狄先裕勇敢抬头,放眼望去,宾客们神色各异,多为将信将疑,唯有工部几人,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狄先裕偷偷深吸一口气,开始面带笑容地背稿子:「承蒙诸位于繁忙之际,拨冗而至桃园,共襄我朝军队武力建设之大计……」 在客套寒暄的话说完之后,狄先裕开始不讲武德地放大招。 他把之前那些成果,全拿出来砸人! 不管是他的,还是儿子的,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拿出来砸了再说。 叭叭叭一大段开场白,大意就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带昭哥儿玩琉璃,玩着玩着就捣鼓出了天虹琉璃灯。又玩磁石,玩着玩着就捣鼓出了磁粉法…… 最后一直到威震朝野和百里兇徒的《砍人分析》,甚至印画术,他都是这么个调调儿,都是玩着玩着,一不小心,就捣鼓出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众宾客:「……」 对这个调调儿很是难言,但也确实有点被砸晕了。 一连串的成果说出来,还是很让人震撼的。 普通百姓不知道起了垂钓仙人和糖葫芦仙人这两个笔名的人是谁,但是在场众人,多半还是知道的。 即使不知道,今儿听狄先裕说印画术,也就知道了。 当场发现印画术都是狄先裕捣鼓出来的,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该震撼竟然有人思维灵巧,能做出这么多常人思维之外的东西? 还是该对这些东西都是「带崽玩出来」的而哭笑不得? 按照狄先裕的说法,还有听闻的传言,从琉璃到磁石、再到滑梯、再到……偏偏这些东西还真能一一对应上! 难不成还真是狄先裕你带着儿子「玩」出来的? 即使是工部的井定等人,都忍不住这么想。 随着狄先裕说,承蒙皇恩,他最近还真带崽「玩」出了一点有关军武方面的思路,工部的井定、齐老大人,最先兴奋起来。 井定他们这些工部的官员,正因为懂技术,亲身感受过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灵气和震撼,当然对这些思路和想法,有特别不一样的期待。 不像是在场的武将、各部官员、道士等人,以为狄先裕只是在陈述他有点思路这个事。 却听狄先裕话风一转,说让狄昭昭讲给大家听。 众人:? 暴凭江、姜琛等见识过狄昭昭的人,默默不作声。 有武将扬声说:「你自己讲岂不是更好?我们特地抽空前来赴宴,总不能拿小儿煳弄我们。」 江骁骑摸摸鼻子,很想提醒这个同僚,人家哪里是什么「小儿」,那是萧疯子收的小弟子! 但说话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提醒。 今儿被娘亲特地打扮过的小昭昭站出来,哼哼唧唧的说:「你不要看不起小孩,你要是能说过我,再找我爹爹不迟。」 在一群打扮稳重的大人堆里,突然冒出个唇红齿白的可爱小娃娃,很是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小昭昭还那副维护爹爹的小模样。 秘密前来,藏在远处包厢里的景泰帝,也不由面上带笑。 咸鱼趁此机会,赶紧悄咪咪熘到旁边位置坐好。 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臭崽还是很靠得住的,说上就上! 狄昭昭开始说马蹄铁。 虽然他也没见过马蹄铁,但狄先裕已经靠深厚的忽悠功底,和对崽的了解,把崽忽悠好了。 狄昭昭觉得爹说得没错,在叭叭叭说完一通后,总结道:「……所以马儿打了马掌,会对马蹄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按这个说法,把马掌钉进马蹄,岂不伤马?」十分爱马的武将云安皓说,他皱眉,「若是给马蹄留下暗伤,马蹄时时着地,更是难养。」 狄昭昭远远瞧他,小脸认真:「马蹄上有一层角质,就和咱们的指甲和头髮一样,只要掌握好深度,是不会受伤的。」 爹爹才带他看过的,他还用小手戳了戳呢! 武将不少都会给爱马修马蹄,见狄昭昭连这细节都知道,便知他不是随口胡言,不是那些空口虚夸的富贵读书人。 仔细思索一番,又有人问:「为何钉上马掌就能少损马蹄,马蹄不是一样踏在马掌上?还是硬制的铁,难道不比柔软的泥土地更硬伤蹄?」 狄昭昭小脸疑惑:「这不就跟人穿鞋是一个道理?只要大小合适,紧密贴合马蹄,就不会磨脚啊!鞋还能保护脚。」 这一类比,就很容易想明白了。 小昭昭真的很聪明,属于触类旁通,学一知十的那种。 而且小孩看问题的角度更单纯,描述起来也不是大道理,反而带着一丝天真无邪的童趣,让人一听就懂。 又有好几个文臣武将问过之后,现场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其实马蹄铁纯属是被望远镜连累了。 即使从未有人说过给马穿鞋,即使很容易让人联想马不爱穿,马跑着跑着就掉了,很是累赘,即使下意识会觉得穿鞋影响马战斗和奔跑的灵活性…… 但是鞋保护脚这个基本事实,大多数人还是明白的,只是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想当然了。 尤其是和「千里眼」放在一起,这种感觉就更是被无限放大。 就像是胖子和大鱼大肉一起出现,绝大多数人都只会觉得胖子肯定是吃成这么胖的。 狄先裕见大家已经开始思考,连忙给小孩使眼色,赶紧趁着这个势头,一鼓作气画下一个大饼! 狄昭昭也觉得自己刚刚厉害坏了! 他当了这么多厉害大人的小老师呢! 小孩信心满满地沖爹爹点点头,让桃园的人安排上皮影戏。 他稚嫩的小嗓儿还说:「好了,那我们现在来看看千里眼!」 众人:? 马蹄铁是真的也就算了。 说到底就是别样的穿鞋。 「千里眼」这种在神话中与「顺风耳」并列的神仙本事,也是真的? 连顾筠和狄松实这种自家人,这时候都是懵的。 更不论台下的宾客们了。 皮影戏很快开始。 看得众人一阵迷茫。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自认懂天下墨家技法的龚尚书,也一看一个不吱声。 皮影戏跟千里眼有什么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武将看工部。 兵部看工部。 各行各业的人,包括搞神学的道长都看工部。 工部:「……」 说不出一点的工部官员,默默转头去看狄昭昭。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 然后就看见狄昭昭兴奋的窝在爹爹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皮影戏,眸子乌亮乌亮的,看得很是专注。 好像这皮影戏比千里眼都更好玩一样。 但这会儿已经被千里眼钓起来,有点抓耳挠腮的武将,可一点也不想看这些皮影戏。 正有人忍不住打算开口。 皮影戏恰好停了。 狄昭昭高高兴兴地走上来,他还把小手放在没撤的道具后,比出了小兔子的手势,利用光影,在幕布上投出一只圆头圆脑的小兔子。 边玩小孩边说:「看这只小兔子,是不是很大?比我的手还要大一圈哦!这都是光的射过来被挡住留下的……」 在场的宾客们都坐直了身体,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昭昭叭叭叭地讲: 「你们看光打过来,刚好就被我手拦住。从光这里,到我手这里,再到布这里,这是一条斜着射过来的直线!」 「只有光沿着直线走,不会拐弯,布上才会和我手是一个图案!如果有会拐弯的光,这片阴影也会被照亮……」 …… 从光沿直线传播,到小孔成像。 这部分还算好理解,宾客们皱着眉应声点头,表示贊同。 再到筷子在水里会折,水里叉鱼不能对着看到的鱼叉,小孩想到这些好玩的,就激动得手舞足蹈:「所以如果光穿过水,是会转弯的!」 这一下,如暴凭江、江骁骑等武将,脑子忽然卡了一下。 不是才刚刚讲光走直线吗?现在又忽然说光会转弯了? 狄昭昭讲着讲着,还灵光一闪,把自己腰间挂着的琉璃莲花灯拿出来,在地上打出一片彩虹。 小孩为自己这个发现美滋滋的:「你们看,这也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哦,光在呈三角合围之势的花瓣中折射,要不然天虹不会是这个方向,对吧?」 在场的文臣武将,各路专业人士,已经有一半以上开始发懵了。 想到水里折的筷子,部分有叉鱼经验的武将想到自己叉过的鱼,还有看到眼前这个明显方向变了的七彩光…… 脑子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可接受光会拐弯这个事实后,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光是怎么拐弯的?怎么就忽然拐弯了呢? 狄昭昭见也没人问,信心满满的自顾自的说:「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光送到眼睛里的。而有东西能控制光的拐弯方向,那我们只要控制好光拐弯方向,就能把……」 狄昭昭说到一半。 小脸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他高兴得原地小跳一下,兴奋冲着爹爹大声分享自己的发现:「爹爹,那如果有了纯净无暇的琉璃,让原本很小的东西的光,透过琉璃片全都往外偏折,最后是不是会变大啊!」 如果真的都往外斜着偏,那不就和刚刚手影小兔子一样,能有很多条斜着的直线,把东西放大了送到墙上,或者送到眼睛里? 说完,小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惊喜得睁圆眼睛:「那大理寺查那种细小证据的时候,就能放大了看清楚!!」 「指印也可以放大看!」 「血点也可以放大看!」 狄昭昭兴奋地原地直蹦跶,对于不懂打仗的小孩来说,看远处的吸引力,当然没有把东西放大来的有用且有趣,还可以用来抓坏人! 勉强还能跟上小孩思路的人,脑子像是忽然被门夹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刚刚不是在说千里眼吗?不是在说看远处吗? 怎么小不点说着说着,就又发现了一个对大理寺有帮助的东西? 放大细小的证据? 见小孩哒哒哒跑到旁边狄先裕桌前。 宾客们也都跟着狄昭昭一起看狄先裕。 狄先裕:? 果然坑崽有风险,用崽需谨慎! 这小屁孩又脱离剧本,自己瞎发挥!! 面对一群刷刷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咸鱼心跳都勐地漏了一拍。 忍不住用牙缝偷偷倒抽一口凉气。 但他这次脑子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放大镜吗? 又悄悄松了口气,狄先裕只觉得这也太刺激了! 给自己扯了一张鳄鱼款老虎皮的咸鱼,这会儿简直感觉头皮发麻,这可比上课打盹突然被点名刺激多了! 还别说,一紧张就面无表情的狄先裕,这会儿看起来还挺唬人。 之前在大理寺就靠着这副面孔,骗过高寺卿,骗过王寺丞。 到现在,这副面无表情样子,又给人一种镇场子威压感,还真像是有大能者给人托底一样。 在表情的加持,和狄昭昭动作的协同作用下,连狄先裕略微紧张干哑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轻描淡写了: 「嗯,除瞭望远,也能做放大之用。」 还真能做! 江骁骑忍不住震撼地爆了句粗口:「**,这玩意竟然是真的?!!」 等狄昭昭又回来继续说怎么怎么操作光,就能远望后,所有人脑子都已经被「光」占据了。 好像一瞬间,都要不认识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脑子里好像只有远处的光,被这样扭一下,那样折一下,拐着弯就落到眼睛里了? 所以现在只缺一块纯洁无瑕的琉璃片,就能拥有神通「千里眼」了? 狄昭昭小嘴叭叭叭讲完,还高兴地跑到小台旁边,满脸自信,期待地看狄先裕:「爹爹,我讲得对不对?」 其实只有个模煳概念,根本说不清楚望远镜原理的狄先裕:「……」 他甚至连望远镜一前一后两块镜片,是凸凸、凹凸、凸凹、凹凹都不记得了。 幸好只有四种可能,尝试起来很轻松。 狄先裕很是乐天派的想,甭管望远镜的原理说的对不对,反正前头那些知识是真有! 至于是不是这些前序知识推导出来的望远镜?也没事,反正今儿的目的又不是给大家上物理课。 是画大饼!! 让大家别觉得这是虚无的饼,要让大家感受到这块饼有多厚、有多香,肉馅有多足,还有多触手可及! 大饼外包,诚邀大家和他来一起吃饼! 狄先裕乐呵呵的忽悠崽,父子俩嘀嘀咕咕,很是和谐。 而对今天前来的宾客们来说,现在就有点激动起来了。 尤其是武将们感受到千里眼,好像真不是神话,有机会实现,纷纷找身边的人问,尤其是找工部的、自己觉得脑子聪明的人问: 「安皓,你听懂了多少?」 「龚大人,你们工部有办法做出无暇的纯净琉璃吗?」 从头煳涂到尾的江骁骑,挠着头道:「这是不是有点口说无凭啊?」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文人的嘴忽悠了。 耳朵尖尖的狄昭昭忽然回头问:「谁说口说无凭的?」 小孩微鼓脸颊,气势汹汹道:「那要不咱们现在试试看?」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咸鱼:??? 崽,你说什么呢!! 这玩意还能试的吗? 你怎么又脱离剧本啊啊!! 连玻璃都没有,你怎么试?是无实物表演呢?还是真施展仙法呢? 第59章 这你也没玩过吗? 桃园原是个安静怡人之雅地。 算不上奢靡, 但寻常出入之人,无不是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与富贾,言谈举止都稍显克制。 歷来以环境幽雅, 景致宁静和煦闻名。 如今却罕见地如街边市集般热闹起来。 「试试?」 「不是说需要纯净无瑕的琉璃?」 「要是能试试,那当然要试试看!」 …… 狄先裕听到耳边议论声嗡嗡地陡然加大,就有种当年体考最不擅长的项目,马上就要进场的心慌,心砰砰的跳! 不是,赶鸭子上架,那也得先有鸭子啊!! 咸鱼心慌慌,赶紧把崽拉到身边, 牙缝间抽着凉气, 声音压低:「咱们事先可没准备这齣!」 狄昭昭脸颊鼓起,有点小不服气地说:「可有人说我们口说无凭。」 他居然还没找到这个人,好气。 「咱们都解释了, 还这么说, 说明这人笨笨的, 」狄先裕可劲儿忽悠,「你说咱们跟个笨的计较什么?」 他甚至忽悠:「爹跟你说, 老跟笨笨的人纠缠,是会变笨的!」 狄昭昭顿时睁圆了眼睛, 小脸惊恐:「居然会变笨吗?」 他本来就没有爹爹聪明。 要是再变笨, 以后爹爹给做的玩具和游戏, 看不懂了怎么办?! 「天啊~」狄昭昭忧愁惊唿,又忍不住焦急地昂着头看狄先裕, 「爹爹, 这可怎么办吶?」 狄先裕连忙支招:「好办!咱今儿就不试了。」他很有自信, 「前面那些昭哥儿表现得挺好,咱目的已经达到了。」 就看桃园现在热闹的反应,难道还怕这些人回去不卯足了劲儿琢磨? 狄昭昭小小地嘆了一口气:「那好吧~」 小脸有点遗憾。 席间,往这边瞧的文臣武将们,看着狄昭昭小脸一下气鼓鼓,一下错愕、一下遗憾……但凡是稍微了解狄先裕的人,都暗叫不好。 暴凭江低声与身边的武将说:「你们不知,狄尔逸性子懒散,估计是不乐意再多这一桩麻烦事。」 工部曾经被搪塞、婉拒,更是印象深刻,一猜就知道狄先裕这会儿在干什么。 这信儿,才在宾客中小范围流传。 果不其然,大家就听狄昭昭哒哒哒跑上小台,小脸一本正经地说,大家应该都明白了,今儿就不试了。 又有一点点小记仇,哼哼地表示,谁要是觉得口说无凭,肯定是刚刚没认真听讲! 听小孩这么一说。 好奇心都被勾起来的众人哪里乐意? 对千里眼好奇得不行的诸武将,一下着急了。 纷纷给姜琛这个做师伯的使眼色。 而武将中,云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想到远在边关的父兄,飞快打听起小孩的喜爱、偏好。 在从暴指挥那儿,得知小孩好像挺喜欢骏马,云安皓率先站了起来。 先拱手见了个礼,然后唤道:「小郎君可否留步?」 正准备快快乐乐跑下台的小昭昭,见到有大人给他见礼,小身子都僵住了。 平日真的罕见有人这么正式对他。其实大人都如此,很少会对一个矮矮小小的可爱小豆丁正经,大多都是逗弄,笑着夸两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狄昭昭平日也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小老虎嘻嘻哈哈玩闹惯了。 忽然遇到这遭。 哪里好意思直接跑下去走掉? 云安皓身姿挺拔,面容英朗,通体似乎有一股浩然正气。 谁能想到这么浑身正气的人,对个小孩子不要脸地使小心计? 仅仅一个小招,不仅把小孩闹得小脸微红,还也规规矩矩的站好回礼:「云参将安。」 娘教的礼仪和规矩,让小孩可不好意思没礼貌的跑走。 云安皓笑道:「小郎君竟然知晓我的名号,当真荣幸。」 武将眼神交流,那眼神分明在说,玩战术的果然都心脏。 但有云安皓在前头冲锋,他们确实是很安心的。 要是云参将连个小孩都拿不下,那他们就真要怀疑这傢伙不是腿伤了回京休养,而是脑子被马给踢坏了。 连远处包厢里的景泰帝,都从略微急盼的在窗边踱步,安心地重新坐下喝茶。 不过寥寥几句话,狄昭昭就小脸红扑扑,有些喜不自禁的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阅歷还浅,且成日和爹爹傻玩的小孩,快快乐乐地被笑面狐狸哄回了家。 咸鱼:? 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有点狐疑的去看他爹。 狄松实只觉得没眼看,你还狐疑,都还不是跟你学的? 他很是无奈的挪开眼,心里盘算着等孙儿再大些了,他多亲自教教,其师萧徽也肯定有打算。 失去了求助目标的咸鱼,试图用眼神把他爹唿唤回来——爹!!你挪开眼是什么意思啊!!你难道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眼神唿唤还没起效,就听云安皓露出了狐狸尾巴。 云安皓很是坦率的笑着说:「我当真喜欢小郎君所言千里眼,等不及无瑕琉璃,只恨不得现在就能一睹究竟。」 「你这么喜欢呀?」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看他。 「着实喜欢。」看出小昭昭还很崇拜爹爹,云安皓还小小地夸了一下狄先裕。 狄昭昭这下不仅眼睛乌亮乌亮的,连小脸上的笑容,都带了点高兴的甜。 并没有上来就以骏马为饵的云安皓,在最后这个关键时刻,笑着拜託说: 「可否麻烦小郎君这会儿试试?小郎君也到京城儿郎习马术的年纪了。若能满足我这一时心痒,我送小郎君一匹千里良驹诞下的小马驹如何?」 狄昭昭惊喜:「小马驹?」 「没错。」见小昭昭可爱的模样,云安皓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想起了家中尚年幼的小女儿,又稍作比划:「约这么大,小郎君骑着正好。等小马驹日后长大了,多半会继承父母的血统,是一匹难得的骏马。」 一直苦恼狄小小长不大,长不高的小孩,想到小马驹可以和他一起长高,最后变得和那白马一样高大,乐不可支地一口答应: 「好呀!」 真有点馋小马驹的狄昭昭,还有点警惕的说:「只是试试哦,不是真做出来。不可以反悔的!」 云安皓自无不应。 若是当真有此物,失一匹千里良驹又何妨? 狄先裕扶额。 崽啊!!你怎么这么好哄啊!! 他现在不怀念又软又甜的小汤圆崽了,他恨不得小昭昭直接变身刺猬崽,看谁敢下口! 心跳哐哐加速中,就听狄昭昭脆声提要求:「要试试的话,先要派人去买冰块,要很大块的那种,然后要尽量干净一些的。」 小孩思索了一下,给出了朴实无华、人人都能脑海里浮现画面的形容:「就跟冬天化雪的时候,屋檐流下来的水冻成的冰棍那样干净的就行!」 狄先裕心跳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忐忑地缓缓往上攀升,等紧张得眼睛都闭上,又嗖的一下俯冲而下,失重的刺激恨不得让心都跳出来。 但平缓后,又觉得好像还好? 冰块啊。 好像有点道理。 狄先裕坐完这遭过山车,感觉脸上肌肉都僵硬了。 他决定了!!他就在这里装雕塑了,坚决不去掺和臭崽临时加的剧本!! 不尊重导演,是要扣大分的! 臭崽! 而远处,景泰帝听狄昭昭有点馋兮兮的说:「如果你们去城北邵家买冰的话,最好顺便请那位在酥山上雕花、还有在招牌满浆桃酥山上刻山画的师傅来哦。」 小昭昭赶紧咽了下口水,为了掩盖自己馋嘴,小语气很是正经的说:「我可不是为了吃,是需要他们的好手艺!」 众人忍笑,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 景泰帝轻笑,朝身后人吩咐了几声。 立马有人从包间退出来,拦住了去买冰的人,转而让人去取皇家冰窖里最上等的冰,还有御膳房里雕工最好的两名御厨。 其中一王姓御厨,曾因雕出栩栩如生的冰凤名盛一时。 王御厨见要取他留着夏天给皇上雕冰食的上品冰,还有些不满:「这可是留到夏日,给皇上和宫中贵妃品阶上的娘娘做冰食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上等的冰雕,肯定要用最上等的冰。这些冰可不是从江河里采的,而是他特地派人取最上等的玉泉之水冻的。 那来人轻声提醒:「若今日做好了,怕是比你做出绝世冰雕,都更能得皇上青睐。」 王御厨顿时神情一正,忙给那小太监塞钱,想套出点话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抱着大干一场的决心到了桃园,就见一唇红齿白的可爱小童,眼眸亮亮的跟他比划:「你会雕冰锥吗?就是冬天化雪挂在屋檐下的那种,圆圆的,一头尖尖的。」 王御厨满头雾水,就这? 他敲敲打打。 狄昭昭围着大冰块哒哒哒绕圈转悠,还兴奋地嚷:「爹爹,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冰块!」 「都可以当我的小床啦~」 「夏天要是睡在上面,会不会很凉快?」 众人:「……」 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啊!!! 再看看狄先裕,这傢伙竟然也一点不急,抱着胳膊坐在那里,连一丝表情都无,淡定得如老僧坐定。 好像对儿子很放心一样。 狄先裕:「……」 除了放心,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自己冲上去吗? 无法,还是只能等狄昭昭。 与狄昭昭还算熟悉的暴指挥使,忍不住问:「昭哥儿想凿一根冰锥出来,是为了什么?」 冰锥一听倒像是用来当武器打人的,和千里眼有什么关系? 狄昭昭小眼神略带同情,稚嫩的嗓音问:「暴指挥你是不是没在冬天玩过冰啊?」 他小表情惋惜:「那你有打过雪仗吗?」 若大理寺卿高致远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个场面很熟悉! 只可惜他不在。 狄昭昭很是感慨:「真的是太可惜了。」他觉得好多厉害的大人,好像小时候都跟大伯家的明哥哥一样,从小不怎么玩闹,念书或者习武。 长大了又没时间玩,要做好多好多事。 错过了这么多快乐! 狄昭昭很是贴心的握着迅速成型的冰锥,跳下小台,哒哒哒跑到暴指挥使身边,神秘兮兮地说: 「你看!」 说完,小孩把冰锥往自己眼睛前一放。 超惊喜的说:「你看,我的眼睛有没有变得超级酷!!」 拿开。 「没有啦!」 放回眼前。 「又变啦~」 暴指挥只见一个边缘歪曲诡异拉长的大眼睛,通过冰柱圆面,嗖的一下出现在眼前,又嗖的一下消失。 暴凭江:「……」 这、这是不是有点幼稚? 众人也沉默。 脑袋里忽然就想起狄先裕那好笑的开场白,一下又想起方才听到的皮影戏、水中叉鱼、水中折筷…… 再看眼前高兴的小昭昭。 这些东西,不会真如狄先裕所说,是他带着孩子玩出来的吧? 小孩的快乐,大人哪里能懂? 狄昭昭乐呵呵地把冰锥递给暴指挥:「你要不要玩?」 暴凭江也不知该不该接。 这幼稚的游戏,让他在同僚前玩? 「我就不……」他话才刚刚起个头,就听面前的狄昭昭几乎同时说:「刚好你玩的时候,我可以琢磨一下光是怎么偏折拐弯的。」 暴指挥在一众武将汇聚过来的压迫、催促眼神下,勉强一笑,改口道: 「我就不……客气了。」 狄昭昭拍拍小胸脯,很大方道:「不用客气,我从小都有很多玩具哦,可不是小气的人,你放心大胆玩!」 见小昭昭乌亮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好奇盯着暴凭江看。 大伙也都坐不住了。 其实早就坐不住了,只是方才小孩一直在小台上,怎么都好像有点失态。 这会儿就方便多了!直接一个个围过来,站着居高临下看坐着的暴指挥使。 唯有站在小张长条桌前的狄昭昭,是与暴指挥使差不多平视的。 感觉自己好像变成猴的暴凭江:「……」 他不过就是着急多问了一句! 「这冰柱一放,眼睛就扭曲了,是因为光在里头拐弯了?」 「那光在里头是怎么拐的?怎么感觉有点扭曲,刚刚不是说光走直线吗?」 刚刚听懂了几分的人,已经开始讨论起来了。 狄昭昭也参与讨论,提前上过咸鱼版光学基础课(残缺版)的小昭昭,目前还是略胜众人一筹的。 「光肯定是走直线的啊,可能是因为在里面反射折射太多了吧,感觉偏折就在这些圆弧上……」 观察了一会儿,狄昭昭兴沖沖的跑回大冰块前。 刚刚走的时候交代的脑袋大的冰片,已经雕好了,小孩连忙道:「师傅麻烦你再雕一个一样的,有弧度的,就跟刚刚冰柱最外面一圈那样一样。」 狄昭昭说的时候,小手还微微拱起示意。 平的冰片,变成有弧度的? 脑子里想了想,王御厨说:「那不就是冰盘?」 旁边孙御厨也说:「要是圆弧深一点,大概就是碗?」 狄昭昭也拿不准,小脸皱巴了一会儿,干脆小手一挥,豪气道:「那就都雕出来试试吧,从冰盘到冰碗,都要!有碗底平面的,没碗底平面的,也都要!」 自小穿衣、花钱、买玩具都不用省着的狄昭昭,很是自然的安排。 说完。 又有点吃力地抱着脑袋大的冰片,哒哒哒跑回了人群里,小脸很是兴奋。 没一会儿。 人堆又热闹起来。 远处,被一群乌泱泱人头挡住,只能听到小孩「哇!」,还有大人一阵阵惊唿声的景泰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到底在哇什么? 到底在惊唿什么? 能不能好好坐着,让小傢伙回中间的小台上?? 他看着一个个都离席,围拢成一团,把他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人堆,气得拂袖:「成何体统!」 不仅是景泰帝,连狄先裕都好奇了! 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小屁孩抱着一块脑袋大的平整冰面进了人堆啊? 平面镜也能整活? 狄先裕见此刻无人关注他了,悄摸摸起身,又悄摸摸混入人群,脑袋往里头一探。 「等等,我再把这滴水弄圆一点,弄大一点。」 狄昭昭说着,小心翼翼拿着茶杯,给冰面上一小团水,继续加水。 咸鱼:? 茶杯里的水,一滴滴掉进原本的小水滴里,和它融为一体,变成大水滴。 见水滴摇摇欲坠。 人群中立马有人紧张。 「小心!」 「慢点、慢点。」 狄昭昭小心翼翼抱着这块冰,紧紧贴住桌角处一个小小的「桃」字。 只见桃字,清晰的透过冰片、透过水滴,出现在人眼前。 大小和形状,并没有太大改变。 然后狄昭昭抱着大冰片,一点点往上抬。 透过冰片、水滴的「桃」字,竟然缓缓变大了! 狄昭昭兴奋得眼睛亮闪闪:「哇——」 围观的人也啧啧称奇: 「比刚刚更明显了!!」 「竟然是真的!可以把东西放大。」 狄先裕:??? 他崽也太会举一反三,灵活变通了吧? 等不到冰,先用水滴做凸面,模拟冰锥圆柱的弧度都想出来了? 一面与冰块接触,是平的,一面形成自然的水滴弧度,这不妥妥的? 崽啊,你这脑袋到底继承了我和你娘谁的啊?? 狄先裕还在感慨,感慨儿子脑袋咋长的。 众人们的情绪和兴趣,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了。 就像是武将打了一场胜仗,总是更提升士气一样。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放大」。 那后头期待的「远望」,肯定不是无稽之谈! 武将们都激动得催促那边两个御厨快点做。 云安皓神色越发谨慎,与几名武将,相互使了使眼色。 很快桃园里一些做琉璃的、道士、与马有关的……都被请了出去,还有的被带进了小黑屋。 没过太久,干净且薄的冰碟、冰碗,都透亮透亮的,赶在冰片融化之前,被送了过来。 狄昭昭小脑瓜里,正琢磨光在水滴里,大概是怎么偏折的。 为什么稍微拉远一点,大概半指的高度,就看不清、模煳了呢? 见到这些冰做的碗碟,狄昭昭一眼就相中了一只,没有底,圆乎乎很均匀、很可爱的小碟! 小孩抱着冰碟,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扯着小嗓子喊:「爹爹,我想起来了,你原来还带我用这个生过火!!」 因为不小心说了一句「口说无凭」被听到,一直安静憋着、生怕被发现的江骁骑,这次真忍不住了: 「冰也能生火?」 狄昭昭有点疑惑地看他,不敢置信地问:「这你也没玩过吗?」 众人:「……」 你们父子俩成日里到底在玩些什么啊! 谁会想着去用冰生火? 被小昭昭黑亮亮且同情的目光扫到,这些平日里很是自信镇定的大人,甚至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只能……沉默。 狄昭昭这下真的觉得这些大人都好可怜了,居然什么都没玩过。 果然还是他爹爹最好了。 带他玩了好多好玩的,吃了好多好吃的,每天都特别开心。 全京城最好最好最好的爹爹! 狄昭昭高兴回头,就跟敏锐的小狗狗一样,瞬间就定位到了藏在人群里看热闹的爹爹。 「爹爹爹爹,你还记不得?那次咱们在花园里,用那个铜钵钵……」 狄昭昭这一比画。 打了个激灵的狄先裕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他好奇,想了解一下古代的辟邪镜吗? 这是一种名为阳燧的铜鉴状器物,大概形状是凹面镜,以正确的角度对上太阳光,就能聚光以取火。 许多百姓都觉得这是至阳正气,有辟邪的作用,会当做辟邪镜用。 又被大佬们目光锁定的咸鱼。 怂兮兮,又好像有点胆肥儿。 狄先裕现在真感觉,他身上披着张老虎皮,在真老虎堆里嗷嗷叫了!! 这感觉,居然还莫名有点刺激兴奋?! 狄先裕心怦怦跳地咽了咽唾沫。 声线平直:「阳燧罢了。」 闻言,云安皓、井定等人陆续发出「哦」「原来如此」的声音。 「你们哦什么?」江骁骑连忙喊了一声,问道:「阳燧不是要铜制、金制的吗?冰也能当阳燧?」 狄昭昭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好像一点点都没听懂的人,跟刚刚说「口说无凭」的声音好像! 小孩有点记仇地哼哼道:「谁说非要铜的了,你不要只看表象,原理都是改变光的方向啊。」 狄昭昭小手摆弄着冰碟,就跟玩天虹琉璃灯一样,正着玩玩、反着玩玩,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角度。 地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光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狄昭昭眼睛一亮,兴趣一下就提上来了,更聚精会神。 这个光线偏折也太好观察了吧! 别看狄昭昭一通忽悠人,望远镜怎么样怎么样,但是那也只是理论,他也还没亲眼见过呢! 小孩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在一堆用冰渣托底护着不让融化的冰碟冰碗里选。 还比照着爹爹脑袋上弹出来的碎画,用大树叶卷了两个圆筒。 他动作还是非常流畅的,一下换一个冰碟,然后把脑袋杵过去看一眼,随即小眉头皱一会儿,又换一个弧度的冰碟。 狄先裕在一旁,也好奇的随手拿了两个冰碟,试了试。 嗯…… 好吧,果然不是随便两片就行的。 他偷偷把手里这两片放下,瞅了瞅正埋着小脑袋玩配对游戏的儿子,感觉他好像真在思考,琢磨光要怎么走这种问题? 狄先裕默默抬头望天,感慨,咸鱼终究还是过上了「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生活啊。 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之后,小孩又一次把小脑袋往叶片圆筒前一杵,眼睛对上圆孔。 「哇——!!!」 狄昭昭都看呆了。 他居然看到了八步外树枝上的绿毛小鸟!还很大! 狄昭昭不敢相信的抬起小脑袋,又重新埋头去看。 还是一样!! 小昭昭的惊唿声一阵一阵的。 「爹爹!」 「我真的看到了!」 「那儿有只绿毛鸟儿,肚子圆圆的!!」 狄先裕哪里忍得住? 用冰做的望远镜诶! 他也没玩过的新鲜玩具! 咸鱼乐呵呵凑过去,顺手揉了一把小孩的头,伸头一看,惊唿几乎和小孩同款:「这绿毛鸟,肚子怎么这么圆,是吃多了吧?」 「咕咕叽叽~~」 一阵扑腾的声音,绿毛圆肚鸟儿挥舞着翅膀,往更高、更远的一根树枝飞去。 狄昭昭追着绿毛圆肚鸟儿看了一会儿,发现它没飞走,高兴的转头,对云安皓招手:「云参将你过来看看!!这鸟肚子好圆。」 云安皓:「……」 他可不关心鸟肚子圆不圆。 他目力所及,也能看到这只绿毛的鸟儿。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记住此刻看到的模样。 然后用眼睛对准树叶洞。 连忙有武将问:「怎么样?」 「遥望十步细物,恍如眼前。」根本不去想怎么鸟是倒着的,还有许多不便之处。 云安皓现在就宛如儿时第一次见到父亲虎虎生风地练习戟术,既看不懂其中技巧,也不知道水平到底如何,被震撼得只感觉已经很惊人了。 而对武将们来说,现在就真的变得有些太过刺激了。 顺风耳,千里眼这种从来只在神话故事里出现的东西,竟然真的被人给想出来了? 「让我也看看!」 「能看到什么样的?」 「十步应该不是最远距离吧?这还只是用冰片,前后花费不到一盏茶,要是把无瑕琉璃弄出来了,是不是真能远望千里?」 岂止千里,天文望远镜都有! 狄先裕刚刚这么想。 狄昭昭眼睛一下亮了,赶紧兴奋地转头回答:「可以的,可以的!所以要赶紧把无瑕纯色琉璃做出来才好。」他还想爹带他看星星呢! 「真的……真的能?」刚刚问出声的武将不敢相信地重复呢喃。 对时下的人来说,能看到目力之外,当真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要不然也不会被写进神话里。 正是因为人做不到,才在幻想中,让神去做。 而如今,真有人捣鼓出了法子。 虽然才十步左右,再远就花了,但这不还在用冰吗?才试了多大会儿啊! 武将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起来。 忽然听到一声:「别拿在手上,冰片要化了!」 心突然一紧。 于是乎,这个临时被狄昭昭搭配调整好的、酷似幼童玩具的冰望远镜,被一大团冰仔仔细细地保护起来。 最后在一番哄抢中,被云安皓拿下。 狄先裕已经不记得宴会最后是怎么散的了。 他连准备最后来一下的打鸡血总结髮言,鼓励大家多多实验马蹄铁,多多尝试赶紧做出透明无瑕琉璃,都没来得及说。 但感觉这鸡血没打,比打了效果都吓人。 咸鱼为即将加班的工部,提前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披了老虎皮的咸鱼兴奋得不行,一把抱起崽,对着小额头勐亲一口,欢唿:「昭哥儿,我们的爵位要到手啦!」 狄昭昭好奇:「爹你这么肯定大家能做出来没颜色的无瑕琉璃和马蹄铁啊?」 「当然有信心!」 咸鱼对自己没信心,但对这片土地上藏龙卧虎的大佬们,绝对有信心啊!! 第60章 大哥会信吗? 皇宫。 玉照殿。 宽大的桌案上摆着一盆冰, 冰散发着寒白冷气,中间摆着一大片叶子捲成的圆筒。 周围还站了几个武将。 「若不是亲眼所见,这让人如何敢信?」 第一次透过望远镜看东西, 不免被忽然放大到眼前之物吓唬到。 景泰帝将东西放回冰面上,稳了稳心神,确定柱上雕龙还是原来大小,这才感嘆:「竟有人能想到操纵光,将远处之物摄取到眼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他又试了试那块浅碟状的,可作放大之用的冰。 亲眼看着字随着冰片抬高,一点点变大。 透过清澈透亮的冰片,景泰帝都好像看到了那双乌亮亮的眸子, 倒映着晨光, 泛着欢喜。 分明也是个聪慧不已的孩童。 思索片刻。 景泰帝想到此物在军中诸多妙用。 但一想到桃园那遭,景泰帝有点嘆息道:「这却让不少人都知晓了。」 武将们闻言也都心中一嘆。 当初听闻消息时,他们若没当作笑谈就好了。 「狄少卿怎么也不拦着点?」有武将不免埋怨, 这秘方和制法若完全保密岂不更好?更让人安心? 暴凭江说了句公道话:「狄少卿许是也没想到。」他顿了顿, 「跟咱一样。」 姜琛也道:「狄少卿怕是也想不到, 如此神物,竟然是父子俩嬉戏玩闹时灵感乍现的产物?」 暴凭江顿时感觉太阳穴有点酸胀, 耳边又是小昭昭脆声「你这也没玩过吗?」 其实最初狄先裕空口说一句「都是玩出来」,还真没几个人信。 但偏偏被狄昭昭当众做了那些「你这都没玩过吗」的小实验, 又兴奋地哐哐一通讲, 再加上又是皮影戏、又是叉鱼的。 起初认为绝不可能是玩出来的一干人, 最后都不得不接受这个离谱的「事实」。 好像真是狄先裕带着孩子玩出来的? 要不为何狄先裕灵气如此奇骏、想法如此天马行空?与他们习以为常的完全不一样? 在桃园宴席之前。 谁能想到狄先裕能闹这么大一出? 咸鱼:??? 咸鱼:喵喵喵!! 是我吗? 分明是昭哥儿不讲武德,不按我预设的剧本走!还有你们在那里起闹!!还拿马来吸引我崽!! 最后都怪我一条咸鱼喽? 无耻! 「无耻」的云安皓, 这会儿正在为咸鱼说话:「其实也未尝不好, 多些人琢磨也能早日做出无瑕琉璃。冰的效果再好, 若是迟迟做不出无瑕清透琉璃,那便都成了无用之谈。」 他道:「琉璃本是奢物,与盐、铁一般控制着就是了。而且清透琉璃之制法,也不一定谁家都能研制出来,届时再严控就好。」 「云爱卿言之有理。」景泰帝道。 鞍厥乃蛮夷,钟爱玉石红珠,赏不来琉璃,向来没有制作琉璃的工匠,更不论无瑕琉璃了。 没太多争议,管控琉璃的事便定下了。 这日玉照殿闭门许久。 工部、兵部、马监司……许多衙门都高速运转起来,许多人也都忙碌起来。 而抛出美味大饼的狄先裕,这会儿正坐在酒楼中,悠哉哉地享受美味。 他这会儿的心情,就像是高考结束,心仪的985大学的录取书就放在桌上,既没有压力,也没有事压身,悠哉得不得了。 狄昭昭也吃得喷香,小手抱着碗,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 「娘,这个好吃,你试试!」 「都说要多跟我和爹爹出来吃饭吧?咱家一起,多开心啊?」 这小单间中,临窗摆着一张精緻的小方桌,窗外有枝叶繁茂的绿树、绽放的花叶,光透过花树缝隙洒进窗内,轻轻随风摇曳,很是怡人。 小桌除了临窗一边,三边都有人。 顾筠就在左手边临窗处,她眉眼含笑,犹如窗外盎然之景般明亮:「还说你不是小馋猫,就知道惦记着吃食。」 这般日子,昭哥儿竟然更为眼前美味欢愉? 狄昭昭小脸微鼓。 他觉得自己才不是小馋猫,也就是有时候喜欢吃糖葫芦、桂花牛乳、小奶糕、枣泥酥,葱油鸡、肉夹馍……狄昭昭小脸忽然心虚。 他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像是小馋猫? 小孩微鼓的小脸,心虚地瘪了下来,偷偷转移话题:「娘,你说我在桃园表现得是不是很不错?」 说着,还拿乌熘熘的眼睛给爹爹使眼色,爹爹!!帮我跟娘说话呀! 狄先裕过河拆桥,乐呵呵地当做没看到,还小馋猫?他原来还觉得爱吃爱玩的昭哥儿是小猪崽呢。 还会去书房偷吃他的糕点!听他念书的动静还睡得跟小猪一样喷香! 狄昭昭气哼了一声,又眼眸亮晶晶地看娘。 即使没有爹爹帮忙说话,他肯定也很厉害! 顾筠想起狄昭昭在桃园小台上的表现,却忽然心生好奇心地问道:「昭哥儿在桃园说的那些,是你爹教你的?」 「是啊!」狄昭昭高兴得挺起小胸膛,脆声说:「都是爹爹教我的哦。」 咸鱼:? 都是我? 那些把他吓得心都恨不得跳出来的小实验,也都是? 臭崽! 迎上顾筠目光,狄先裕为了日后幸福的咸鱼生活,连忙解释:「娘子你别听他瞎说。」 「我才没有瞎说,娘你信我。」狄昭昭哼哼道。 「信我!」 父子俩气恼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齐齐转头看向顾筠。 面对两双黑亮的眼睛,顾筠失笑。 也许她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对真相无所谓的人了。 一个是性子顶好的夫君,一个是小小年纪就懂心疼她的儿子,到底是谁聪明灵巧又有什么关系? 她鲜少发挥作用的技能,颤颤巍巍支棱起来了一小会儿,她浅笑温声哄了几句,带着点言语间的小技巧,一下就把斗气的傻白甜和傻白咸都忽悠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纷纷相信娘/媳妇果然是信他的! 而后,顾筠又拿出了答应小昭昭的郊游叉鱼计划:「这有条很清澈的小溪,约能到人脚踝,最深也只到人小腿肚,即使是闷热夏日,溪水也很清凉。」 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了:「娘你这么快就找到地方了!」 狄先裕也瞬间打起精神,还有比夏天玩水更高兴的事吗? 不日。 一条蜿蜒的溪流边。 架好了烤鱼、烤肉的架子,旁边放着一个个精美的食盒,里头放着盛满了果汁的竹筒杯,不同口味的小糕点,还有洗净的时令鲜果…… 而小昭昭欢唿一声,赤着脚在溪水里啪啪地踩,小脸上露出喜极了的快乐笑容。 又在撩水互泼的水花中,兴奋地吱哇乱叫。 清脆的嫩嗓儿,欢快地笑着,兴奋地喊着爹娘,荡漾在叮咚作响溪水上空,宛若世间最美好动听的曲调儿。 *** 游寺丞手下差役,护送着一箱物证和卷宗,到了鱼石县,马车停在了当地府衙门口。 知县张三川带着人上前来迎。 交接完毕后,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衙内。 他坐在书案前,低头看面前的信封,一时有些不敢拆开:「不知大理寺回覆中,能否有些新发现。」 辖区内一连发生了好几起这样恶劣的事件,任谁坐在衙门内都着急。 上有官员考绩的压力,下有百姓恐慌,尤其是家中有年纪尚小的儿女的。 又不知那兇徒何时会再下手。 一旦再出手,又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师爷道:「京城大理寺这小半年威名赫赫,抓了不少人,听闻京城恶徒都纷纷外逃,应当是有些本事的。」 他轻声安慰:「即使没线索,上头起码知道您这桩案子难破,也不会太过苛责。」 张三川摇着头,长嘆一声把信封拆开:「还是盼着能有些新线索得好。」 这兇徒简直丧心病狂,把幼童捂着嘴拖到隐蔽处,虐打至死。若不抓住这兇徒,简直夜不能寐,良心难安。 信封一拆开。 就看到了狄昭昭说的那几句话。 从身高,到大致体型,再到日常干活的特点。 这里头信息量太大了。 光是看到一个5.6尺就懵了的张三川,缓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问:「大理寺的官差,竟然有如此水平和手段?」 师爷双手拿过来瞧了一眼,讪笑:「我也不曾见识过大理寺的官差办案,这次还是托您的福。」 难道他们鱼石县真就和京城差距这么大? 张三川心中复杂,实在难以想像这些线索到底是怎么推演出来的?想了想,又安排道:「先分一小批巡查的人手出来,按照这几个点找人看看。」 鱼石县上至县令,下至百姓,人人都盼着赶紧把兇手逮出来。 狄昭昭也盼着祖父跟他说,那个坏人被捉起来了。 只是小孩还没盼来消息,反而先盼来了一波信件。 他正在屋子里纳凉,边念书,边看抓坏人的故事,还边吃着好吃的时令果品,美滋滋得很。 就见爹爹出现在书房门口,神秘兮兮地问:「昭哥儿有空吗?咱们有好多好多信。」 狄昭昭眼前一亮,着急道:「有空的!」小手啪地把书一合,哒哒哒跑到隔壁。 小嗓音有些好奇地昂着头问: 「是谁给我写信啊?」 「是明哥哥吗?」 「猜对了一小半。」狄先裕拍了拍桌上闻白送来的藤编方箱,笑道:「喜欢小豆丁的读者给我们写的。」 狄昭昭连忙跑到桌边,小手扒着藤箱边,探头往里看,惊讶:「好多信啊!」 只拥有几封信的小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信件,像是冬天的雪花一样多! 狄昭昭兴奋抬头:「爹爹,咱们一起看吧?」 狄先裕又扬了扬手中已经打开的信纸:「还有你大伯和明哥儿的信。」 狄昭昭好奇地凑到爹爹身边,伸头一瞧,小脸惊喜:「哇!!大伯一家快回来了!」 「那明哥哥是不是也要回来了?我都好久好久没见他了。」 狄先裕捏捏小孩的脸:「也是好长一段时间了,等再过一个生日,你个小不点都七岁了,当初他走的时候,你五岁都没有。」 狄昭昭得意叉腰:「我都说我长大了!」得意完又有点小忧愁,「明哥哥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我。」 这话忽然一下把狄先裕点醒了。 他前段时间沉迷搞退休金,把这一茬都给忘了!! 在开始搞退休金之前,他一直给他大哥写信分享家里的快乐(被坑)生活。 内容不同,核心大致是: 大哥哈哈,大哥呜呜,大哥救我,大哥你帮我跟爹说说吧,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啊!弟弟我等着抱大腿啊! 早上起来还因为听说马蹄铁有进展,而高兴爵位即将到手的狄先裕,脸色忽然一僵。 他要是跟大哥说,这爵位是昭哥儿夸出来的。 大哥会信吗? 第61章 还不如请狄昭昭来呢 咸鱼抱头!! 他脑袋忽然嗡嗡的, 事情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啦?? 当初写信的时候,他分明都是真心实意,真情实感, 真的比真金都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但是为什么现在回头看,忽然一下变得这么奇怪啊? 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是、就是……狄先裕忽然脑子卡了一下,他使劲儿想,忽然一拍脑袋,终于想出来到底是哪里熟悉了! 这不就是上辈子考试,嘴里嚷嚷着「我这次没复习」「唉,没发挥好」……结果最后成绩出来还是第一的那种可恶学霸吗!!! 可他不是啊!!! 他只是一条红烧鱼,呸, 一只被腌了一些调料的咸鱼啊!! 「啊——」狄先裕呜咽大叫, 又烦恼悲唿:「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从小在大哥庇护下长大的咸鱼,心里头其实是非常认同这个大哥的。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大哥就像是所有诗词歌赋中称赞的君子如玉。 在学堂中, 他只是挺拔地站在那里, 迎对师问, 就让人觉得清辉洒落,熠熠生彩, 朗朗如日月入之怀。 平日里,更是有长兄如父的气度, 会为出嫁的妹妹撑腰, 也庇护族中幼弟。 狄先裕小时候, 最初其实是不爱喊哥哥的,虽然他更小, 但是对着一个小孩喊哥哥, 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直到他开蒙那年, 夫子冷着脸要打他手板。大哥不惜顶撞师长,事后自己被罚,也要为他鸣不平。 狄先裕记得自己当初都哭出鼻涕泡了。 他大哥念书勤奋又刻苦,几来连罚抄都没被罚过,骂都没被骂过一句,是所有人口中的好学生,结果第一次被罚就被打肿了手心,「呜呜我帮嗝……帮你抄好了。」 小少年一边笑着看眼前的幼童,抽抽搭搭地给自己手心抹药,一边逗他道:「若是用小弟的字,我的手怕是还要再多挨好几手板。」 小咸鱼老脸一红:「那、那……手疼捏不住笔,写得差一点,不也是很正常吗?」 而且哪有人打了手,还要罚人抄写的!! 可恶! 但一手鸡爪字,没法帮哥哥捉笔的小咸鱼,最终还是只能心疼的看着。 看着小小少年铺开纸笔,背嵴挺直的坐在书桌前,握着笔,眼神认真,一笔一划地写出与平日无二的漂亮字迹。 唯有偶尔因为手抖写坏,扔到一边的废纸,还有忽然蹙起的眉心,能看出小少年在努力忍着疼认真罚抄。 小咸鱼嘀嘀咕咕:「可恶、黑心肠、是非不分……」 小少年轻轻拍弟弟的小脑袋,安抚道:「裕哥儿不许乱说,我擅闯教舍,不敬师长本就坏了规矩该罚,如何能这样背后说人坏话?」 「可是那也是事出有因,是李老头先冤枉我!」小咸鱼都气坏了。 「是啊,所以你没做错事。是哥哥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行事鲁莽了。」感受到弟弟心疼自己的小少年,高兴得嘴角直往上翘。 说不通!一点也说不通!竟然一点偷懒耍滑、减轻手疼,不该被罚抄的想法都灌输不进去! 小咸鱼气得走到门口,又气得抱着胳膊坐在门槛上,拿背对着少年,气得眉头都拧在一起,哼哼地嘀咕:「你师父就是个大古板,你也是个小古板……」 小少年也看着门槛上小小软软的一团,还抱着胳膊,气唿唿的小模样,活像是《异兽志》中的圆滚滚食铁兽,招人得很。 从小喜欢这个爱笑弟弟的小少年,笑着摇摇头。写完一段,就抬头看看很是爱玩,却一直没走,竖起小耳朵陪着自己罚抄的小弟。 偶尔唤一声疼,小弟就着急地凑过来帮忙端水、研墨,小少年只觉得罚抄的日子都不枯燥了。 想法和观念大不相同,也完全说服不了彼此的兄弟俩,却莫名地在相处中,渐渐关系越来越好。 不仅是血缘上,感情上也成了很亲近的兄弟。 狄先裕想起儿时那种种光景,就忍不住心生怀念,感到快活。 但一想到稀里煳涂的误会,尤其是那些他给大哥寄去的信件,狄先裕就觉得脸也发烫,耳朵发烫,连脖子都热腾腾的。 呜呜呜,事情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发誓,他写的每个字,绝对都是发自肺腑的啊! 但是现在回过头看,真的越看越像那种可恶又气人的戏精啊? 「爹爹~爹爹?」狄昭昭小手在爹爹眼前晃了晃,提高了点声音,中气十足地脆声喊:「爹爹!」 狄先裕激灵一下,看着眼前乌眸亮晶晶的儿子,一把抱住,哽咽:「昭哥儿,你说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小孩好奇地昂着头问。 狄先裕卡了一下,不知该怎么描述这种奇怪的心理。 哽咽:「你大伯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狄昭昭也被带着发愁:「那明哥哥会不会也把我忘记了?」 狄先裕悲唿。 狄昭昭也悲唿。 狄先裕一听小屁孩那点愁绪,根本不懂自己的复杂心情,居然还嚷嚷的比他大声,悲怆得再次提高了声音。 狄昭昭也不甘示弱,哇哇难过的干嚎起来。 旁伺候的下人,默默的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最后还是狄先裕先坚持不下去了。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现在再写信去解释,会不会更怪了,甚至有点像炫耀? 遇事不决,唯有躺平。 狄先裕呜咽着安慰自己,只能顺其自然了。他又去看嚎得起劲的儿子,气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这小屁孩,嚎得起劲儿,但是光打雷不下雨啊。 他捏昭哥儿小脸:「刚刚还说自己长大了,现在又在这里干嚎,羞不羞?」 狄昭昭小脸皱巴:「我明明很伤心啊!」 要是明哥哥真的认不出他,或者不记得他了,他真的会哭的。 看着小孩难过的瘪瘪嘴,狄先裕想起当初大哥离家的时候,两个小孩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嚎得满街都听得到,也忽然有些心疼。 他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咱们来看点高兴的好了。」 他伸手把藤编的、像是行李箱一样的大箱子拉过来,把儿子抱在怀里,一封封的拆。 乐天派的父子俩,很快把忧愁暂时抛在脑后,对着信件乐呵起来。 「哈哈哈——」狄先裕指着信里其中一段,笑道:「按照这人的说法,还真有不听话的调皮小孩,因为你写的方法被抓住,吃了一顿竹笋炒肉。」 狄昭昭乌熘熘的眼睛睁圆,又有点看热闹的兴奋,又忍不住替小孩伤心:「好可怜哦。」 「我都写了做坏事肯定是会被爹娘抓住的,怎么就是笨笨的不听呢?」 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气。 狄先裕逗他:「那可说不准,小孩不都是这样?要么觉得自己没做错,要么有信心自己肯定不会被发现,等闯了祸才知道慌呢。」 小孩很自信得挺起胸脯:「爹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哦!而且我这么聪明,才不会闯了祸之后才明白。」 狄先裕乐呵呵地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小屁孩还挺自信。 他逗小孩:「这么自信,那你要是也这样,爹也请你吃竹笋炒肉?」 狄昭昭小表情有点臭屁:「你捨不得!」 小孩理直气壮,爹爹可疼他了,又心软,最多也就是跟娘告状,让娘罚他。 被戳破了心思咸鱼,嘀咕:「小屁孩。」 又拿起信来继续读。 一连好几封,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希望作者能让小豆丁成功一次吧! 才刊出了两册,包含了不到十个故事,活泼可爱、百折不挠又聪明机灵的小豆丁,迅速积攒起了一批忍不住喜爱他的粉丝。 若换到现代,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名字,妈妈粉。 这个可爱的粉丝群体不限年龄,不限性别,也可能会失去一点点小原则。 这不,信里全是心疼——呜呜呜小豆丁好可怜,给他吃一点吧?不过一些点心烧鸡罢了。 这都是有钱有闲的,言语间确实对几口吃食满是不在乎,颇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感觉,但对小豆丁的喜爱,无疑是真切的。 心疼坏了.jpg 看那架势,若是真有小豆丁这么个孩子,估计恨不得自己掏钱,买一堆好吃的送去。 狄昭昭看得都有些心虚了:「爹爹,咱们这样是不是太坏了?」 是爹爹跟他说,要这样安排的。 狄先裕这个经歷过各种小说洗礼的,大手一挥,很是豪气:「听我的就对了!」 虽然不懂具体原因,但是人家畅销的都是这样设置剧情的,跟着学就对了。 除了这些心疼的,还有看了高兴,表示支持的。 信中言辞满是都是快乐,虽然写的文字很收敛,看起来文雅,但稍微多读两遍,就能窥探到其中藏着的暗示——就该狠狠收拾这小屁孩,看小孩被抓的反应也太快乐了,哈哈哈,再多来点,多写点! 狄先裕摩挲下巴:「这是被家里调皮小崽子坑得有多惨啊。」这巴拉巴拉一大段话,他眼里,就莫名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狄昭昭有点闹不明白了:「这个人建议怎么又不一样?之前几个都让我们对小豆丁好点呢。」 咸鱼得意洋洋的说:「这你就不懂了吧?」 「爹爹~」小孩眼眸亮晶晶的看爹爹。 按照自己看小说多年的经验,狄先裕很是自信的教道:「信看归看,也高兴,但是你可不能被牵着走,都听的话,很容易写成四不像的!」 狄昭昭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也是哦。」 父子俩正嘀嘀咕咕乐呵呢,就拆了一封哭诉的。 笔触有些稚嫩,一看就是小孩笔记,他在里头哇哇大哭,还非常强烈的要求,必须写一个可以骗过爹娘的好办法。 语气特别悲愤的表示,小豆丁这么聪明,怎么能一直被抓呢?最好要爹娘看了气得火冒三丈,又抓不到证据的。 哦豁! 父子俩对视一眼。 狄昭昭小声:「这不会就是刚刚那个……」 「那个吃了竹笋炒肉的小孩?」狄先裕也默契的接上。 发现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父子俩捂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 一直快快乐乐的拆信,然后父子俩收到了一记催更暴击。 那人问,寻常话本月出一刊,那是因为剧情复杂曲折,一刊也是一本,内容充实,《家有小豆丁》完全可以出的勤一点,十天一刊可好?依旧是一刊三个小故事。 若是一日一刊那就更好了!可以从三个小事故变成一个小故事,每天一个! 最后来信的读者还问了一下,为什么要叫垂钓仙人、糖葫芦仙人这两个笔名,可是京城人士? 被催更的父子俩,笑声戛然而止,忽然一下都心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互相看看对方。 狄昭昭小声:「爹爹,咱有多久没想好点子了?」 咸鱼也小声:「昭哥儿,我最近好像也没看你写。」 咸鱼有点不敢相信,儿啊,你是什么时候变成鸽子精的! 你不是很勤奋,很积极,很喜欢小豆丁的故事吗? 狄昭昭缩缩脑袋,小脸红扑扑的,眼神躲闪:「那不是最近好玩的东西有点多吗?」 又是看戏,又是玩水,叉鱼,玩冰片、做千里眼玩……哪里还能像那个冬天被关在家里一样,安安心心写故事? 等闻白过来,也问同样的问题时。 父子俩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先缩缩头,又心虚地避开闻白的视线,假装自己耳朵不太好。 闻白:「……」 虽然早就听闻书坊行内人说,可能会有这么个情况,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 他把这个季度的分成和帐本递过去,足足八十九两! 这都够寻常普通人家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日子了。 他以往一个月的月例,也才三两,兄弟们平摊算一下,每人每个月月例也就五两左右。 面对闻白「你这是在往水里撒钱啊大哥」的心痛目光,咸鱼咳咳两声:「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垂钓仙人吗?」 「为什么?」 狄先裕道:「你看啊,垂钓很悠闲对吧?然后钓起来了,也相当于在摸鱼。」 从小和狄先裕一起长大,很清楚摸鱼是什么意思的闻白:「……」 「剩下的稿子,如果按照一刊三个分的话,还能支持三个月。」 对面狄先裕这个在最低谷时帮他的兄弟,闻白也不好意思催得太厉害,只委婉的劝,还是抽空写一写,怎么说也是个进项不是? 「那没问题,还有三个月呢!」狄先裕顿时觉得自己又信心百倍。 狄昭昭也赶紧点点小脑袋。 闻白瘦了一大圈,但眼睛很亮,像是竹节一样在往上。 说完了分红的正事,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给昭哥儿准备的礼物。」 是一只金子打的小老虎,脑袋圆滚滚,额头上雕刻着萌哒哒的王字,手里还捏着一支小笔。 「哇——」 是一只文质彬彬的可爱小老虎呢! 狄昭昭欣喜:「这是送给我的吗?」 他属虎诶! 狄先裕皱眉道:「这怕是有二三十两了,你才刚分出来,手头怕是紧,送这干什么?」 「这么贵啊~」狄昭昭也有点担忧地看闻白叔叔。 闻白摸了摸狄昭昭脑袋:「不贵的,要是没有你和你爹爹,我现在哪里能这么硬气又自在?」 其实早在话本大卖后,闻家就又开始打这份家产的主意了,如今闻墨书坊的收入,算是族里数一数二的铺子了,若再经营好些,把话本往周边推一推,或者与更远的书坊合作,收入还能更高。 「只可惜他们当时为了逼我放弃,生怕铺子败了要族里承担,直接把契书过到我名下了。」闻白笑着说。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可千万不能被他们要回去了。」 狄昭昭也气鼓鼓:「欺负人!」 「不会的,你们放心,这可是咱们兄弟的心血。」闻白很是坚定的说:「即使他们去官府状告我,契书在我名下,也不会判给他们的。」 闻白顿了顿,又说:「如果有官敢勾结偏袒,我就去大理寺鸣鼓。」 狄先裕看着眼前瘦了一大圈的闻白,心情很是复杂。 闻白在他们兄弟里,一直都性子很软和,若是再往前一两年,他根本不会相信,去大理寺鸣鼓这种话,会从闻白嘴里说出来。 也许旁人会为这种成长高兴。 可这中间受的伤,经歷的痛,却不是旁人一句「长大了」能轻描淡写的带过去的。 狄先裕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他们真敢这么无耻,我让我爹捶死他!」 也许这就是他爹这种人存在的意义吧? 若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且战且退,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狄先裕想着自己都笑了,又忍不住摸摸眼眸亮晶晶的昭哥儿的脑袋。 他家有两个啊!小的这个还更犀利。 那他咸一点,也没事吧? 狄先裕又乐滋滋的想起来自己快乐咸鱼计划,忽然好奇的问:「你说,如果这铺子再挣钱一些,见威逼不成,他们会不会过来找你说好话,求你回闻家?」 吃瓜的心蠢蠢欲动。 这种热闹,怎么能少得了他狄先裕!! 嫌弃就往外踢一脚,看到好处还不要脸的来逼抢,简直让咸鱼都气成胖头鱼了! 闻白听到这个可能,宛如吃了一只苍蝇般噁心,又忍不住心脏砰砰的跳。 若不是硬撑着这口气,憋着劲儿想把书坊做好,他也不至于累瘦这一大圈。 他当然想做好,做得比谁都好,让闻家那些瞧不上他的都看看,他不是没本事,只是家族从来没相信过他,也没培养过他。 *** 狄先裕拉着媳妇做指导,吆喝着一帮兄弟,把各种周边、还有美食争霸的活动都闹腾起来了。 这可把好些人给看傻了。 狄先裕难道这么洒脱的吗? 一点都不为千里眼和马蹄铁担心的吗?还是真相信大家都能顺利按照他的想法做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怎么这个要争爵位的人开开心心弄画卡、弄娃娃、捣鼓吃食去了,反而是他们忙活起来了? 也有人不死心,请狄先裕上门做客,指点指点。 但是谁能想到呢?狄先裕是真不懂。 如果给他一堆弧度程度不同的玻璃片,随机组装,最后的效果,甚至比不上狄昭昭做的那个。 狄先裕也不推脱,今儿去看看这家铁匠铺,过两天又去看看那家烧琉璃。 一没琢磨过马脚,二没打过铁,三没烧过玻璃……狄先裕很诚实且淳朴的展现了什么叫「一问三不知」 你要是忽然跟他说个什么技术上的东西,他还惊讶。 众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 狄先裕很无辜的表示:「诸位大人抬爱了,这些技术上的东西,我真是看不懂,也没琢磨过。」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过是在玩闹时,偶尔会冒出些奇特的灵感罢了。」 没错啊,这就是在他上辈子休闲的时候的时候看来的! 谁说看小说不能算是玩闹呢? 又听说闻墨书坊那边热闹、欢腾的大动静,吃喝玩乐一条龙,狄先裕捣腾得欢呢! 众人:「……」 一方面实在忍不住对这种「玩出来」的天赋,和奇葩脑子感到惊异。 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这傢伙不会又玩着玩着,又玩出点东西来了吧? 他们是不是不该请狄先裕正正经经的来看,来提意见。应该安排点好吃好喝好玩的,请狄先裕过来快乐一圈,说不定还能有点用? 「还不如请狄昭昭来呢。」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率先提出这一句。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传开,并得到许多人的认同。 小孩也聪明啊!和他爹同款的聪明。 来看马蹄铁,还很有兴趣的画了一个受力分析图,给提了一点意见。 来看千里眼,又捣鼓了半天,弄出了能看更远的冰制版千里眼。 大家都选择性遗忘了,狄昭昭也骑了大马,眼巴巴的想射箭,好奇地给马盖了马脚印,吃了冰食,做了冰玩具,还玩了冰滑梯…… 当所有人目光聚焦在狄昭昭身上时。 忽然有人骂一句:「老狐狸!」 云参将是不是早就看出这一点,特地用小马驹把狄昭昭吸引去? 要不然平日很难请动的他,那日桃园宴会上,怎么自个儿站起来,主动为大家留人了? 还真是。 云安皓只是下意识的埋了个小钩子。这是在边关长期对敌使用兵法,精神紧绷脑子一刻不停留下的后遗症。 若是没钩上想要的,他自然有办法松钩,比如挑一匹小马驹,让人直接送去狄府就好。 但若是钩上了想要的…… 「小郎君可喜欢?」云安皓带着狄昭昭,给小孩选的这个小马驹刷毛。 狄昭昭额头上满是汗珠,但眼睛却亮得惊人,脆声:「喜欢!」小孩声音满是欢喜,「它好可爱啊!」 这是一匹比小孩才高一点点的雪白小马驹。 小马驹的眼睛很大、又圆又亮,水灵灵的看过来,一股单纯灵动劲儿不断熘出来。 可把狄昭昭稀罕坏了。 云安皓手把手教小孩,怎么和马儿相处,怎么安抚,怎么餵给他吃食:「你看它是不是很舒服?」 小马驹确实被刷洗得很舒服,发出欢愉的叫声,还拿脑袋蹭了蹭小孩。 「它蹭我!」狄昭昭惊喜,连忙去看云安皓,仿佛在说,你看你看,你刚刚看到没! 云安皓唇角带笑:「要不你也试试摸摸它?」 狄昭昭把马毛刷放到一边,小手试探去摸小马驹的头顶,轻轻地,慢慢的。 当小手摸到,还轻轻摸了两下后,狄昭昭眼睛都弯成了可爱的月牙,高兴得浑身直冒泡泡。 这是狄昭昭不知第几次来云家了。 因为怕小马驹忽然换环境受惊,狄昭昭决定跟小马驹培养好关系,再把小马驹牵回家,或者骑回家。 这就涉及许多养马技巧,甚至还有学习骑术了。 绝非一日之功。 而休息的时候,云安皓就会邀请小孩和他一起玩千里眼,还配有一整套的冰水、冰粉、冰块、打磨工具、雕凿工具…… 如今云安皓手里的冰制版千里眼,已经是所有人手中能看清最远距离的,甚至还有好几种款式。 这不,等狄昭昭高兴的刷完马,给小马驹餵完吃的,换了身衣服,云安皓又请狄昭昭吃酥山,喝牛乳。 「云伯伯,你雕的酥山怎么都这么威风好看啊!」狄昭昭美滋滋的挖着冰凉的酥山吃。 云安皓把小孩的夸奖收下,一边雕刻打磨着一块冰,一边闲聊笑问:「听说你想吃草原上的牛羊?」 这是马场边的小亭子,能看到马场里全部情况,小亭里摆放了一张很大的木桌,一大一小坐在两侧,很是和谐。 狄昭昭咽下一口酥山上的冰凉果酱和果肉,还带着冰沙,吹着大块冰悠过来的凉风,舒服地点头:「是呀,爹爹说超好吃的!」 「京城要遇到草原牛羊,怕是难等。」 狄昭昭小小嘆了一口气:「我感觉都好久好久了,都没听说过有草原的牛羊被运到京城卖。」 「其实边关还是偶尔能遇到的,若你真想吃,我可以托人弄几头来。」云安皓轻轻一吹,把手中这块冰上的碎屑吹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狄昭昭兴奋举起手里的勺子,超惊喜地问:「真的吗?!」 云安皓有被小孩这副馋猫的模样可爱到,眼中含笑,话音微转道:「就是滥用职权,可能会被我爹骂。」 那岂止是被骂,以他爹那性子,若知道他为了口腹之慾,罔顾手下将士性命,把他拉去当众打军棍都是有可能的。 但小孩觉得被骂已经很严重了,小脸一蔫:「啊——」 狄昭昭不死心的打听:「你爹是怎么样骂人的呀?」 如果是像祖父骂爹爹那样的,那也许牛羊还有希望? 骂人还分情况? 云安皓瞅了一眼唇红齿白,眼眸亮晶晶的小孩,不由失笑。 小孩怕是被宠大的,别说骂了,连教训都捨不得吧? 「我给你学学。」云安皓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冷了脸,一股凛然的气势从他身上迸发开来,明明是两句普通的呵斥,那威严的声音却如一柄厚背长刀,冲着人门面就噼下来。 好似真的能感觉到刀锋。 狄昭昭紧张呆住,小身子不敢动弹,连唿吸都下意识屏住。 云安皓一笑,满是老茧的大手轻揉小孩发顶,温声安抚:「别怕。」 他们这些武将守着边关,不就是为了能养出狄昭昭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孩吗? 狄昭昭感受到头顶力度,回过神来,忽然满脸崇拜的去看云安皓。 超威风的骂人术! 他也想学。 这招用来吓唬坏人,也太棒了吧! 狄昭昭眼睛亮亮地看云安皓:「我可以学这种威风的骂人术吗?」 小孩满脸期待。 算无遗策的云安皓:「……」 战场上杀敌凝练出的杀气,这是随便能学的吗? 而且怎么忽然变成「威风的骂人术」了? 云安皓轻咳两声:「这是大人才能学的。」 狄昭昭一脸诚恳:「那具体是几岁?我很快就要长大了,你可不能诓我啊!」 「最少十五六岁吧。」云参将努力想想边关最小年岁的儿郎,虽然没参军,但是跟着村里巡卫队杀敌,也是一把好手。 狄昭昭雄赳赳气昂昂:「我记住了!等我到十岁,先跟师父去外面抓坏人,然后来找云伯伯你学威风的骂人术!」 然后所有坏人就会怕他了! 狄昭昭信心满满。 云参将努力把小孩岔远的话题拉回来:「我爹骂人比这还凶。」 「这么凶的吗?」狄昭昭小嘴一窝,小脸又垮下来:「那还是不要拜託云伯伯帮我弄草原上的牛羊了,云爷爷也太兇了。」 「不过他最近生辰快到了,我打算先送个礼物哄哄他,你觉得这个千里眼怎么样?」 狄昭昭抱着牛乳边喝边看,小手扒拉着像是火燧一样的金属圆片,好奇:「云伯伯你是打算把贴合冰块的金属片送去,然后让云爷爷取当地的水冻住,试试看千里眼吗?」 冰做的望远镜自然不可能随身带去打仗。但是试试看,还是没问题的。 云安皓瞧了一眼狄昭昭,没想到小孩一眼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不似某人,竟还以为他要耗费巨资用冰块运送。 在旁边持刀守着的护卫,抬眼望天,他竟连一个小孩都不如! 狄昭昭得知这是云伯伯给他爹爹准备的生辰礼,兴致一下就来了,尤其是想到要是能哄云爷爷开心…… 小孩连牛乳都不喝了! 一屁股坐到云安皓旁边,小嗓音兴奋:「我也来帮忙!」 他小手拿着几个厚实铁筒做的望远镜,来来回回在眼睛前比划,去看马场里的小马驹。 还很期盼的念叨:「如果云爷爷喜欢的话,你要告诉他,有一个很想吃草原上牛羊肉的小孩,也帮忙做了这份生辰礼哦。」 简直把馋写在小脸上了。 云安皓不由失笑,应道:「行,我会告诉他的。」 「咦——」 狄昭昭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居然会跟着变?」 他把几个圆筒都拿到面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前后交替的摆在眼前。 云安皓手中工具一顿,把指尖搓开了一个小口子,可他一点也不在意,而是目光炯炯地看向小昭昭。 他唿吸都变轻,不想打断狄昭昭的思路。 上次狄昭昭也是这样咋唿了一下,然后给他比划了一下磨圆的弧度,能远望的距离,一下提高了两倍不止。 「云伯伯你看!」 只见狄昭昭将一大一小两个铁筒拿在手里,分别取下一个冰片,把两片取下来的冰,小心放在大冰块上冻住。 又将大的铁筒放在眼睛跟前,小的铁筒放在大的铁筒前面。 然后……怼进去了? 云安皓想不出这有什么,原本是用一个铁筒装两个冰片,现在是用两个铁筒,装两个冰片。 然后他把眼睛对上前一看。 狄昭昭小脸惊奇,边用手摆弄前头小铁筒,边惊喜的叭叭叭分享这个新发现:「把前面这个小的往前往后拉,居然可以让看到的东西跟着变大变小、拉远拉近诶!」 云安皓愣愣的抬头。 「你刚刚玩的时候发现的?」云安皓看着小孩,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小心护着,护着这颗聪明敏锐的小脑袋,或者护着这双据说比常人敏锐的黑眼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对啊!」狄昭昭又挖了一大勺已经有点融化的酥山,边吃边说:「我觉得铁筒上的武器纹路好酷,想着把纹路对上看看,就发现拿开的时候,看到小马驹的样子有点变化。」 他想了想,还在云安皓放在一边记录每个冰片大小、尺寸、弧度的本子上,用线条勾勒了两个圆筒出来,试图画光在里面偏折穿行的路线。 很会做,也很会用,实操满点,但技能树没被点亮的云安皓。 也不懂,也不好开口问,就愣愣的看着小孩咬着勺子吃着冰品,小脸认真的在纸上勾勒。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感觉光真的在被小孩自由摆弄,随他所动。 云安皓想到和狄先裕相处的点滴。 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大胆想法——会不会狄先裕此前说的是真的,大多都是狄昭昭的想法? 正这么想着,忽然远处传来清脆娇喝。 「驾!驾!驾——」 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扬着前蹄,高高飞跃护栏,沖入马场。 疾驰的枣红色小马上,坐着个五官明锐的小姑娘,她笑容灿烂爽朗,一如骄阳,疾驰而来,仿佛一道璀璨晨光。 飒爽地勒马停在小亭边:「爹你怎么又在玩冰?」 记性很好的小昭昭,一下就认出她是谁了。 他把炭笔一扔,惊唿:「怎么是你!」 云翎冉利落的翻身下马,也看到面前白白嫩嫩的可爱小孩,也惊讶:「你怎么在我家?不会是因为长不高,来我家学武的吧?」 「才不是!」狄昭昭差点跳起来,嫉妒的看云翎冉又长高的身高,还有长腿,小脸很是不服气:「哼,你长得高了不起吗?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比你还要高的!你等着瞧吧。」 小孩踩着条凳站高:「这么高!」 云安皓:「……」他刚刚想的,应该是错觉吧,分明还是个幼稚的小孩子。 第62章 我想去啊 马场上。 骄阳下的枣红色小马, 发出极有节奏的马蹄声。 踏踏踏…… 狄昭昭小步往云安皓身边挪,小手轻轻扯他衣摆,小声喊道:「云伯伯。」 「嗯?」云安皓手中把玩着铁筒, 下意识应了一声。 狄昭昭眼巴巴地看他,压低了一点点声音,像是生怕被听到了一样问:「习武真的能帮着长高吗?」 问完,还做贼心虚地看了马场上云翎冉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 云安皓被问得一愣,将注意力从两根合併的千里眼上挪出来,看面前的小昭昭。 看着狄昭昭不服气的皱巴小脸,还有小短腿小短手。 他立马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果断道:「当然可以, 你看我家翎姐儿长得多高?」 狄昭昭眼前一亮,小嫩嗓儿兴奋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胡乱瞎说。」他都是有计划地瞎说。 狄昭昭眼巴巴:「那我可以学吗?」 小孩昂着头看云安皓, 他也想长高的! 而且。 小孩悄悄瞟了一眼马场, 感觉云翎冉骑着枣红小马驹, 举起小弓拉满,身体绷直, 蓄满力气的样子,特别威风, 特别气派, 超级超级好看! 他!也!想!要! 云安皓瞅他眼巴巴的小表情, 不免失笑:「当然可以,你常来我肯定高兴。」 他巴不得小聪明蛋住他家里不走了, 不还给狄先裕了! 真要多住几天, 指不定他手里的千里眼会变成什么样子。 狄昭昭可不知道云伯伯心里打这种主意, 要不他肯定不乐意,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开,躲得老远。 小孩正傻乐呢。 小脑瓜里美滋滋地幻想着自己学会骑马、学会拉弓的帅气模样。 等到吃饭的时候。 狄昭昭也吃得很认真,小孩满心满眼都是长高,自以为很隐蔽地偷偷跟着云翎冉吃。 云翎冉吃鸡蛋。 狄昭昭吃两口! 云翎冉吃奶白鱼汤里的鱼肚。 狄昭昭的小碗里,也出现了一大块鱼肚。 狄昭昭吃得很卖力,越吃越觉得香,尤其是香喷喷的碧梗米,配上肉嫩爽滑、捶打得筋道紧实的肉丸。 是小孩最喜欢的口感和味道了! 吃着吃着,小昭昭就忘记了较劲儿长高,认真地一口一口吃起来,幸福地弯了眼。 他这种吃法,很有感染力。 小脸微鼓,乌眸亮晶晶地看碗里的菜,每一口都表情丰富,看得云安皓都忍不住怀疑,真这么好吃? 然后就一不小心吃多了。 云安皓:「……」 再看看他闺女,好像也食慾大开,比平时多用了一小碗饭? 正餐用完后,又上了一些切好的果品、各色小点心。 「你是不是有个小名,叫小豆丁?」跟黄鹂鸟一样的脆亮小嗓儿,软声问道。 那双明锐的大眼睛,也好奇地看过来。她越看,越觉得对面狄昭昭有点神似小豆丁。 狄昭昭眼睛一下睁圆,小心脏像是忽然被猫爪挠了一下,痒痒得好奇死了,又有点说不出的小欢喜,小孩问:「你喜欢小豆丁吗?」 云翎冉小脸明亮,张扬又坦荡:「当然喜欢,每一本带画封的,我都有十本!」 狄昭昭腰杆都小小挺直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小脸矜持地说:「我也很喜欢小豆丁,但是我不是他哦。」他很是理直气壮,「我没有他那么像只小馋猫。」 云翎冉小声:「可我觉得很像啊。」都像是小松鼠一样可爱。 「才没有,没有!」狄昭昭鼓起脸,瞪圆了眼看她。 眼瞧两个小孩又要较劲儿,跟黄鹂鸟儿一样,脆亮一声接一声,声声比高。 云安皓很及时地把两个小孩忽悠开。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孩子可比敌军难揣摩多了! *** 日子如水般流转。 狄昭昭的生活还真像爹爹说的那样,忙碌了很多。 要去姜府念书,要去跟云伯伯学骑射,和心爱的小马驹玩,每旬去大理寺抓坏人…… 狄昭昭感觉自己连玩耍时间都少了好多,小孩愁得托起小下巴。 但令小孩更愁的是,那个可恶的坏人,怎么还没来信儿啊! 狄昭昭哒哒哒跑去找祖父,昂着头问:「祖父,上次我看的那个鱼石县的案子,抓到兇手了吗?」 祖父揉了揉眉心:「昭哥儿说的哪桩?」 狄昭昭绕到祖父背后,小拳头给他捶捶背,边捶边说:「就是那个鱼石县的,把小孩拉到隐蔽地方虐杀的案子。」 祖父很快想起来:「前几天我也问了下,游寺丞说那边还没抓到人。」 狄昭昭着急:「为什么啊?」 祖父每次都能很快抓到人的! 狄松实没有一味地贬低地方效率,而是耐心教孙儿道:「案子复杂多变,各地衙门也有自己的困难,每个地方的具体情况也可能天差地别……」 他顿了顿,举了个例子说:「也许当地就有一种特殊的、百姓赖以生存的活计,是格外需要右手右腿的力气活。」 又或许当地衙门没钱,养不起太多捕快差役,即使是上次搜查左撇子,出动了大理寺上上下下的人,也是好几天过去,最后一天才找到人。 能主动请託到大理寺来看,办案态度定然积极,最起码这个案子是积极的。 狄松实最怕的,就是当地衙门空有武夫,断了追贼拿凶一道的传承。 实力不够,再如何也是白搭,一腔热血可抓不到狡诈的贼人。 可偏偏这样的情况还不少。 上任官员的不重视,捕头的意外死亡,有能耐之人被排挤离开衙门……想要维护好技术与经验的传承,可比断掉难多了。 断掉容易,再重新捡起来,又需要好几代人的积累和努力。 这个过程中,受苦受难的还不都是无辜百姓? 狄松实心中嘆了一声,只希望不要是最后这种情况才好,他揉揉小孩发顶:「你小小年纪,也有挂念在心上的案子了。」 许多做这一行的,心里都会有执念。 也许是刚入行时没破的案子,也许是从自己手里逃掉的兇犯,又或是曾经年轻时犯下的错导致案子被搁置,若是运气不好,可能要记挂在心上一辈子。 祖父也曾夜不能寐,直到年岁到了,才看开了些。 小孩哪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听到祖父说当地衙门这样那样的原因,可能破不了案子,不仅没有更具耐心,反而变得更着急了! 他能破啊! 他能抓到那个坏人啊! 虽然没看到正脸,只在剧烈的晃荡中扫到了下颚附近的一颗痦子,但只要再见到了,他保证能认出来! 即使是背影,他觉得也行!臂膀、身高、走路方式他都记得牢牢的! 狄昭昭着急,小手拉着祖父的袖口:「祖父,咱们去抓那个坏人好不好?」 长大点的小孩,除了撒娇这一招,还学会了拉人站自己这边讲道理:「虽然这会儿因为风头紧,抓得凶,那坏人不敢顶风作案,但只要不把他抓起来,等风头过去,说不定会有下一个小孩出事的。」 狄松实也眉头一皱,但还是声线沉稳平直,安抚他道:「昭哥儿莫急。祖父等会儿找游寺丞,让他派几个得力人手去看看情况。」 他若还是寺丞,只要手头没案子,说去也就去了。 但现在他要主持《血迹受力分析》的推广,撰写实际应用案例成各地教材,还包括天虹显微灯的用法,桩桩件件都惠及天下百姓,尤为关键,实在脱不开身。 狄昭昭小脸一垮,争取:「我想去。」 「祖父答应昭哥儿,一直盯着这案子,若有新的线索和发现,定第一个喊你来。」 狄松实也不知道小孩有奇异的弹幕,甚至亲眼看到了兇手一部分特徵,还当他被案中描述的小孩遇害吓到了,感同身受,以至于念念不忘。 大人总是很忙的,这个狄昭昭从小就知道。 但爹爹不一样! 狄昭昭哒哒哒跑去找爹爹,想让爹爹带他去鱼石县。 悠哉的咸鱼一耳朵听岔了:「你要去吃鱼?」 「不是吃鱼啊。」狄昭昭急忙连说带比划地解释。 咸鱼:??? 开什么玩笑,带着崽远赴几十里地,去抓一个兇恶到失去人性的兇犯?小屁孩胆也太肥了! 「你祖父怎么说?」咸鱼保险起见地问。 狄昭昭小声:「祖父好忙的。」 狄先裕顿时支棱,小屁孩这模样,他一看就知道咋回事:「那不行,你才这么点小,而且你祖父估计没同意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他刮刮小孩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你祖父了,还来撺掇我。」 小屁孩又坑他!! 狄先裕觉得自己可算是聪明坏了,被他提前揪出来!休想坑他! 「可是……」 狄昭昭小脸鼓鼓的,半天没可是出什么东西来。 他感觉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啊?他要是能马上长大就好了。 隔日上骑射课休息时,小孩都念叨着这事。 小孩蹲在地上,手拿着一根树枝拨弄杂草,嘀咕:「可是我想去啊。」 「想去?」 「想去吃东西,还是想去哪里玩?」 云翎冉通身亮堂堂的,像是浮着一层光,从马背上翻下来,小身板挺拔得很。 她看着蹲成一团,更像抱着尾巴的小松鼠一样圆润可爱的小昭昭,忍不住凑过来。 小昭昭刚刚骑马才被她套圈,哼哼唧唧地挪着脚,转动身体用背对着她,气鼓鼓道:「我都说了!我才没有像小豆丁一样馋!才不会成天想着吃东西,还有去哪里玩。」 他是在想超级超级严肃又重要的正事! 去抓坏人! 而云翎冉一听到作恶的坏人,眼睛唰得一下亮起来。 兴奋! 做过案的坏人诶! 她既没有见过,也没有打过! 要是能亲手带兵抓一个回来的话……云翎冉心潮激盪:「那就去啊!」 狄昭昭勐地回头,吃惊道:「可远了,你能去?」 「能多远?我最远去过祁驹山打猎,带够护卫就行了!」云翎冉很是霸气地说,反倒是问:「倒是你,真能找到那个坏人?」 狄昭昭兴奋地跳起来,挺起小胸脯骄傲地应道:「当然能!」 两个小孩神采奕奕地看对方一眼,浑身都散发着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气息。 第63章 爹爹教的 小孩子, 总是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 尤其是喜欢的、感兴趣的事。 当有了朋友应和后,小胸膛中的激动和豪情,更是再也无法抵挡, 犹如小老鼠钻进了米缸,快乐亢奋得不得了。 翌日,清晨。 狄昭昭兴奋地钻进马车。 云翎冉撩起窗幔,也小嗓音脆亮的下令:「出发!」 马车朝着城门咕噜咕噜行驶起来。 车马装饰并不华丽,但若有懂行的人,便能认出马匹无一不是品相优良、极为适合拉车的良马,马车用的木料也是极为坚硬扎实的。 车后跟着数十个骑着马的护卫,他们背负长刀或重戟, 寒光闪过尽显锋芒, 个个都彪悍威壮,不似平常武者,隐隐散发着经过血与火淬鍊的气息。 狄府伺候的小厮和护卫, 跟在后面:「……」 他们小郎君, 不是成日和人家小姑娘吵吵闹闹, 谁也不服谁,有时候还会气到跳脚吗? 怎么忽然就玩到一起, 还突然约着一起去打猎了? 狄昭昭坐在马车上。 看着马车穿过街道,驶向城门, 小孩兴奋得不得了, 坐都坐不住, 趴在窗户上眼眸亮亮地往外看。 就好像第一次离开大人,去春游的小孩, 看什么都新鲜, 干什么都觉得刺激。 「为什么你可以出去打猎啊?」 狄昭昭羡慕坏了, 黑亮的眸子里全是眼巴巴的好奇。 云翎冉穿着一身利索的骑装,小脸明媚,声音骄傲:「我祖母说了,云家儿郎戍卫边关,女儿家也断没有养在深闺里的道理!」 「只要武艺好,别说打猎了,我姑姑还同她夫君一起上战场呢。」 狄昭昭「哇」了一声,崇拜道:「这么厉害吗?」 这声惊奇的「哇」,而不是「女人家打打杀杀像什么话」,当真是戳中了云翎冉的心窝。 觉得看狄昭昭都更顺眼了。 小姑娘瞧了狄昭昭一眼,眉毛一扬,得意洋洋地说道:「不止哦,我们大姐姐还是全京城第一个休夫的。」 「哇——」 「你大姐姐也这么厉害!」 虽然不懂休夫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是全京城第一诶! 他爹爹也是全京城第一的好爹爹,超厉害的!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兴奋聊天。 马车也出了城门,迎着太阳的方向,在官道上飞快行驶。 等狄昭昭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就发现马车外,变成了从没见过的荒野风景,生机盎然的杂草、成片成片的土地,宽阔得一眼看不到头。 云翎冉真的没骗他! 把小脑袋从车窗外缩回来,狄昭昭被风吹得发红的小脸,又晕上了一层红,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几根红布条。 正是当初在盛家游园会上得的那几根,上好的染料和染制技法,放了许久,也依旧鲜亮好看。 狄昭昭声音小小的:「这个、这个送给你。」 小孩很是恩怨分明地说:「谢谢你带我去抓坏人。」 但是说他矮,他还是很记仇的! 等以后他长高了,一定会好好找补回来的! 「你居然还留着。」云翎冉小手接过。 她一下就想起之前在盛家游园会上的事情了,尤其是小昭昭头顶簪花的可爱模样。 云翎冉高傲地昂头说道:「那我就不生你的气好了!」 狄昭昭眼睛瞪圆:「分明是我该生气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云翎冉:「我找你买,你还说我坏!」 狄昭昭站起来:「你还说我矮呢!」 「哼!」 「哼!」 两个小孩气唿唿的哼一声,一个比一个哼得用力且大声,抱着胳膊扭头,不去看对方。 等这次抓完坏人,就再也不要理他/她了! 狄昭昭扭着头,气鼓鼓:「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 「我才不还,你都送给我了。」 虽然背对着,但耳朵竖得高高的狄昭昭,还是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 狄昭昭好奇地挪了挪小屁股,偷偷转过脑袋,用余光往身后瞧。 偷瞟一眼。 再瞟一眼。 好看的红布条,都被揉成一坨,难看得像是被揉乱丢在地上的废纸团。 小孩忍不住说:「不是你那样折的。」 云翎冉也微微转过身子,她想要狄昭昭那日簪在头顶的鲜亮小花,可怎么也折不出。 她别扭地问:「你会折?」 狄昭昭小胳膊伸过去,白嫩的掌心摊开,不看她,哼哼地说:「我记得娘是怎么折的。」 云翎冉小脸犹豫,最后还是把红布条放到眼前白嫩的手心。 狄昭昭记性很好,从小被爹爹带着玩,动手能力也很强。他模仿着记忆中娘折花的动作和步骤,小脸认真的动手摺花。 捣鼓了一会儿,手心里出现了一朵带点稚嫩痕迹的漂亮花朵。 只是和顾筠折的熟练版比起来,多了一分笨拙的可爱。 狄昭昭小手努力调整了一会儿,才递过去:「喏。」 「你折得不赖啊!」云翎冉高兴接过,眼角眉梢都是笑,明锐的小脸上满是灿烂。 狄昭昭小尾巴一翘:「那可不。」 刚刚还背对着背不理人的小孩,又嘀嘀咕咕凑一起了。 也许是有伴的缘故,狄昭昭感觉好像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下来了。 从马车上下来。 小孩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坐得有点酸的屁股,好奇地看周围:「这就是鱼石县吗?」 小鼻子嗅嗅:「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云翎冉明媚的眼睛里也都是好奇。 她也是第一次来鱼石县,因为这边山不高不深,动物不多,距离京城还有五十多里,即使是她家最快的马车,也要走足足半天。 侍卫首领上前来说,晌午了,先到县里用点膳食再进山得好。 狄昭昭一听,乐了:「好呀!」 他吃点东西,顺便还能打听一下鱼石县的情况。 顺着香味就忍不住哒哒哒跑到一个小摊前。 云翎冉也闻到香味了,是一种带点鲜味的,带点小麦香,特别馋人且霸道的香味。 狄昭昭对在小摊上买吃的,一看就很熟练,不假小厮之手,一点也不怕生的仰着头嘴甜的喊:「奶奶,这个怎么卖啊?怎么这么香?」 老奶奶笑道:「用的纯白面烙的,当然香了。」 「素的3文,小虾饼和小鱼饼要多加1文。咱鱼石县的特产,烙虾饼,小郎君要不要来一个尝尝?」 宽口平锅里有一层薄薄的油,小饼正反两面都被烙得金黄酥脆,面煳里还掺和着满满的小虾,鲜香味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 狄昭昭踮着脚看:「那我要小虾饼和小鱼饼,各二十个!」 狄昭昭让人给了钱,就小馋猫一样守在小摊前。 老奶奶见到狄昭昭白嫩的小脸,还有乌亮乌亮的大眼睛,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也不知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 狄昭昭忍住馋意,打起精神:「奶奶,你家烙虾饼这么香,肯定有很多小孩喜欢吧?」 被夸手艺好,奶奶心里当然高兴,但是最近她的小摊边,可没有团团围着的小孩了。 她手上忙活着,可惜道:「你是没瞧见,原来一到晌午、晚上收工的点,我这小摊边可多小孩了。」 说着,奶奶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孩,忍不住有点担心,那恶人就喜欢抓这些长得好看的小孩。 提醒道:「小郎君可要小心着些,千万别去僻静的地方,要不然会有人把你捉去,那人兇恶得很,被捉去的小孩都可怜得很,再也见不着爹娘了。」 云翎冉平日里买吃食,都是让婢女小厮去买,哪有这种和摊主攀谈的经歷? 有点不好意思的站在旁边。 但这会儿听到抓小孩的坏人,和狄昭昭一起,眼睛瞬间就亮了。 狄昭昭又打听了一会儿。 老奶奶对这么个明眸皓齿的可爱小孩,哪里有什么防备心,手上边熟练的烙着虾饼,边唠嗑般说了起来。 「都好几个了,发现的时候,都血煳煳的,被打得可惨了。」 「衙门派了好多人巡逻,好像还抓了一批人回去,结果还是没找到……」 「咱寻常人家的孩子,谁也没说拘着的,不都是放在外头撒野?听说还有个是去山上打猪草的,真是造孽啊。」 …… 老奶奶语气感慨,也没什么逻辑,没说两句就忍不住提醒小孩要多注意安全。 而狄昭昭听得小脸气红,乌黑的眼眸里光芒灼灼,气鼓鼓的小模样,好像要喷出火星子。 把另外十八份小鱼饼、小虾饼发给随行的侍卫,狄昭昭就拉着云翎冉哒哒哒的跑上了马车。 买了干粮回来的侍卫,也没阻止这份心意,接过来之后,让一半的人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而马车上。 两个小孩都很生气,凑在一起嘀咕。 「必须把这个混蛋抓起来!」 「抓起来!」狄昭昭气得握紧小拳头。 「这么大一个县城,咱们要怎么找这个人。」云翎冉目光灼灼的看向狄昭昭,明亮逼人:「你说你能找到的!」 狄昭昭小脑袋卡了一下,他看到那个人能认出来,但要去哪里找呢? 见他犹豫,云翎冉皱眉瞪他:「谎报军情,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我就是能找到,」狄昭昭气鼓鼓,他小脑袋转得飞快,忽然眼前一亮,「你是不是有这片的地形图?」 云翎冉找外头的侍卫首领要了一份。 「你要这个干什么?」 狄昭昭又要了根炭笔,在马车中间摆着茶水、糕点和虾饼的小几上,腾出一小块位置。 这地图是手绘的,比较粗糙,但鱼石县周围的几座小山,县城位置,周边村庄、河流都标註了出来。 狄昭昭回忆卷宗上的内容,在地图上将每一个位置标註出来。 云翎冉凑过来看:「你画这个干什么?」 狄昭昭一边画,一边对云翎冉说: 「这是我爹爹教我的,可以找到坏人位置的办法。」 云翎冉不敢置信地问:「你爹爹不是没来吗?他在京城,还能找到躲在鱼石县坏人的位置吗?」 这不就和兵法里的诸葛孔明一样了! 算敌于千里之外? 狄昭昭挺起胸膛,超自信:「我爹爹就是这么厉害哦!」 小孩一边在地图上画标记,连线,一边解释说:「你想啊,假设你做了坏事,被你爹爹追着跑……」 云翎冉脆声:「我才不会!」 狄昭昭也大声:「我是说假如。」 「那好吧。」小姑娘有点不情愿。 「你要认真想哦,假如你被你爹追着跑,你会往哪里跑?你说三个位置。」 云翎冉想了想,答道:「去找祖母,去找大姐姐,要么就顺着去学堂的那条街跑,那条街我熟,说不定能甩开我爹爹。」 「你看吧。」狄昭昭小脸认真的说,「人一旦在慌张的时候,是会下意识选自己熟悉的地方的。」 陌生的、不熟悉的地方带来的不安全感,还有种种未知的不确定因素,是会让人潜意识迴避的。 云翎冉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呢?」 「所以坏人大多都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做这种坏事。」狄昭昭把该标註的标註好,然后用直线把几个案发地连接,「而一个人熟悉的地方,多半是围绕住的地方、干活的地方向四周延伸的。」 狄昭昭画完,标註果然出现了交叠,还有几条连线形成多边形的中心位置,都指向一个村! 其实也是第一次试的狄昭昭,眼睛唰得亮起来:「爹爹说的果然没错!!!」 云翎冉探头过来,她看狄昭昭在地图上这里画一下、那里标一笔,就跟看他爹推演军阵图一样,迷茫.jpg 但自信的小姑娘从不内耗,她嘀咕:「竟然真是一个村!咱们要是真在这里抓到了人,你爹爹可就神了。」 狄昭昭美滋滋的吃了一口已经不烫的虾饼。 牙齿一咬,「咔擦,咔擦」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 油烙过的小虾饼一凑近,焦香的霸道气息就直往鼻子里钻,唾液都不受控制的分泌。 外表焦黄,点缀着鲜红的小虾,凑近还能闻到鲜嫩的肉香。 外面酥脆干香的外壳,已经让人惊艷了,内里还有汁水的小虾馅,鲜甜得让人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狄昭昭小脸上瞬间出现了惊喜的表情。 他连忙跟云翎冉分享:「这个好好吃,好鲜好香好脆,你赶紧试试。」 说完他幸福的眯起眼,又啃了一大口。 自以为动作隐蔽的两个小傢伙,其实不知道外头侍卫在到达鱼石县后,已经隐隐猜到他们的来意了。 吃着香喷喷的虾饼。 边说: 「我可算知道为啥要跑这么远打猎了,这哪里是打猎,这是来打人的吧?」 「咱翎娘子可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估计是听狄家小郎君说有这么个事,硬拉他来的。」 「小郎君乖乖巧巧的,爱笑嘴又甜,被忽然拉来这么远,还要找打小孩的歹徒,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云家的侍卫们想想两个小孩,都纷纷点点头,觉得估摸是这样没错。 这两小孩连酒楼都不去,吃个饭还要把他们从马车边挥开,一看就是想搞事。 但他们也没太当回事。 连当地衙门都没能找到的歹徒,两个小孩子,总不能一找就找到了吧? 两个小孩子,连带的武器都是小弓、小剑,又能闹出些什么大事? 狄家的护卫和小厮:「……」 他们怎么觉得,是他们家小郎君拉着云家小娘子来的? 而且,真搞不出事吗? 他们想像自家老爷对小郎君的重视程度,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打鼓。 但瞅了一眼对方那结实的臂膀,高大威勐的身材,还有一身淬血的威勐气势…… 默默低头吃虾饼.jpg 还是让他们误会去吧,千万别让人知道是他们家小郎君忽悠人来的。 吃过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两个小孩精神奕奕,一点歇一会儿的想法都没有。 「出发!」 「出发!」 两人对视一眼,气势汹汹地要去抓坏人。 云翎冉把地图递出来,指着狄昭昭画的那个村庄:「咱们去这个村庄旁边的小山打猎。」 侍卫首领:? 这种村庄边的小山,连只野鸡都见不到,早就被村民薅秃了,还打猎?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绘的地图上,出现的诡异又神秘的线条,又圆又直,交错纵横。 脑子里第一想法,是夜观星象,八卦阵图之类的东西。 难不成兇手真在这村里? 但很快他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又不是神算子。 他下令上马、列队,然后威严道:「出发!」 马车缓缓驶出县城。 到了距离县城不远的一处小村庄。 这个村庄、以及附近十多里都没出过事,村里还是有零星几个小孩在外面玩耍。 村里人反而对陌生马车的到来,有些警惕。 「爷爷奶奶,你们好呀!」 稚嫩又清亮的嗓音,带着一张笑得甜甜的小脸,从马车上探出来。 村口唠嗑的老人,警惕才稍淡了些。 转而变得有些拘谨,毕竟是这样有护卫、有马车的富贵人家。 一位还算顶事的老妇人站出来问:「你们来我们村,做什么?」 狄昭昭都打听清楚了,这个县有两个主要生计,一个是卖鱼,县名也是由此而来,另一个是伐木,顺着水流运往码头卖给来收货的木材商贾。 县城周边有大量的伐木人、扛大木的汉子,很多都又壮、又高、长期用右肩扛巨木,右边手和腿都更有劲儿。 他和云翎冉刚刚在马车上都商量好了,用买玩具为由,在村子里逛一圈。 狄昭昭嘴甜道:「奶奶你别紧张,我和妹妹看中一个打猎玩具,那人说是鱼石县旁边的村子找人做的,我们特意来问问。」 云翎冉听到「妹妹」,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大局为重:「是啊,不知道做那个木头玩具的人,在不在你们村里。」 鱼石县家家户户都会点木匠手艺,送木材的时候顺便去赶集卖了。 这就让人拿不准了,谁也不知是哪家? 狄昭昭还画了一个简单的图纸:「就是长这个模样。」 他画的是木质版的水枪,随手把水,改成了木箭。 上面还有跟绳,可以收回来的那种! 看着还怪像是富家小孩会喜欢的打猎玩具。 嗖一下射中小兔子,还能扯着线把猎物拉回来。 怎么说也是挣富家小孩钱,还是他们都会的木匠活,老人们都很积极的凑过来看。 「你见过没?」 「没见过,说不定是谁做来哄家里娃娃的。」 「要不问问?」 狄昭昭和云翎冉如愿以偿,跟着老人在村里一家家转起来。 但可惜的是。 一家家看过去,连田里都去问过了。 就是没看到狄昭昭记忆中那个人。 狄昭昭挠挠头,不应该啊! 他觉得爹爹说的这套方法,很有道理,虽然是在看小豆丁话本的时候跟他说的,但一点也不像是忽悠他。 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带路的老人家也很可惜,很心痛,这种复杂的玩具,指不定能开口挣个十几两呢。 等目送狄昭昭他们上山,这老人还有点不甘心,连忙拉住一个要出村去干活的年轻人:「你给大伙带个话,要是真是咱村里人做的,可不能错过了。」 年轻人道:「行!」 真要是他们村的,他和李阿婆怎么也有一份通知的谢礼。 也许是狄昭昭画的图纸有模有样,描述起来也很真,不仅是村里人信了,连云府的侍卫都信了。 「小郎君真见过这种打猎玩具?」 这哪里是玩具?如果真的有,改一改,说不定就能成为一种不错的武器。 这会儿,狄昭昭和云翎冉,正在装模作样的把「我们是来打猎」的戏演完。 狄昭昭背着小弓,跟着有点气的云翎冉往前走。 还能依稀听到前头小姑娘气哼哼地嘀咕:「骗子。」 狄昭昭有点心虚,又有点感觉自己好像说了大话的臊得慌,小脸都红扑扑的。 正打算提议,要不去几个伐木林看看,说不定人就藏在扛大木的工人里,就听到侍卫首领的问话。 他愣了一会儿,挠挠头:「可能有吧?」 这是他前些天,头一次射中十米把心,兴沖沖背着小弓回家,射给爹爹看的时候,在爹爹脑袋上的小蘑菇里看到的。 只是不是木头做的,花花绿绿的,射出去的箭,还能「啪」的一下黏在木柜子上呢!看起来可好玩了。 侍卫首领忙追问:「不知小郎君是在何处看见过?」 还没等狄昭昭回答,前头云翎冉惊唿:「这地方还真有猎物?」 狄昭昭好奇哒哒哒跑过去:「什么猎物?」 他可希望有猎物出现了,起码可以打打猎,也不算白来一趟。 「不像是山里动物的毛。」云翎冉皱眉。 有侍卫也皱眉:「怎么感觉像是猫狗之类的毛?」 不知不觉,他们走得有点深了,即使是村里养的猫狗,也不会来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小山有点荒,路也不是寻常百姓常走的路,有乱石和杂草,很是僻静。 云翎冉已经把小弓架起来,敏锐的眸子警惕盯着四方。 狄昭昭也朝着周围看,没看见少见的猎物,甚至没看见活物,反而是盯着一处杂乱的交杂藤蔓枝叶,感觉有点奇怪。 他小手指着不远处那片山壁,问:「你们有没有觉得那片,好像和旁边不太一样?」 不一样? 不就是山野间最常见的垂落的树藤、地藤、杂草、山壁爬藤交杂在一起吗? 云翎冉虽然有点小气,期望落空,白跑一趟,但是对狄昭昭的眼睛还是很信任的。 那次盛家游园会,她就是输给了这傢伙! 「走,去看看。」 走到近处,用长刀捅了捅,扒拉一下,探路的侍卫道:「这后面好像有个山洞。」 用力把一团藤条枝叶都扯开。 一个山洞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还真有!」 「这洞口伪装得也太像了。」 云家这些侍卫,在警惕四周间隙,都忍不住多看了狄昭昭两眼。 探路侍卫道:「我进去看看。」 探路的侍卫从里头出来,面色难看:「里头有很多动物毛、血迹、还有一根染血的麻绳。」 「我进去看看。」狄昭昭连忙道,然后哒哒哒往里沖。 「我也去!」 那探路的侍卫想挡,却没两个小孩反应快,被两个小孩一弯腰,就从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其实硬是要说,也并不太稀奇,和杀鸡现场还挺像的,飞溅的血、散乱一地的毛。 可偏偏这些不在青天白日下,而在只透着几缕光的阴暗石洞,地上还有根染透了乌黑血迹的粗麻绳,旁边还有阴冷的水流「滴答、滴答」的声音。 看起来就格外恐怖了。 狄昭昭和云翎冉都吓得小脸一白。 然后被侍卫护着带出去。 两个小孩坐在洞口不远处的石头上,晒着暖暖的太阳。 云翎冉后怕的问:「那个兇手,不会就是在这里把人捆起来活活打死的吧?」 狄昭昭其实也有点后怕,但不想在小伙伴面前丢脸的小孩,努力支棱,坐直小身体:「不是的,那些受害的小孩,尸体都在各个地方,血迹和痕迹也都在,不会是从这里搬过去的。」 狄昭昭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山洞的情况,咬牙切齿地说:「那些毛髮的主人,尸体肯定就在附近。」 他找到一颗大石头,爬上去,站得高高的,往四周看。 很快看到山壁间一处小水流附近,有被挖过的痕迹。 一铲子下去,一堆又细又小,上面还有诸多裂痕的白骨。 又一铲子下去,是一只看起来才死没多久的幼猫尸体,被虐打得很惨,眼睛瞪大,像是活活疼死的,让人根本不忍心多看一眼。 侍卫首领皱眉:「咱们还是报官吧。」 狄昭昭眼眶发红,小心脏里酸酸的。 原来这个坏人这段时间没再伤小孩,是在山里偷偷躲着杀小猫小狗。 「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狄昭昭小脑袋有点沮丧的垂下,眼泪一下就从乌黑的眼睛里掉出来,砸在泥里。 「和你有什么关系!」云翎冉笨拙地拍拍他的背安慰人,她明锐的眸光染火,气势汹汹道:「咱们把那个坏人抓起来,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越说越气,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加大。 狄昭昭愣是感觉背上被哐哐来了几下,悲伤都被打断,真「打」断的那种。 「咳咳!!」狄昭昭一口气没上来,咳得脸都红了。 悲伤散去,随即涌上来的是满腔怒火,狄昭昭也大声:「没错!」 两双怒火中烧的眼睛对视,仿佛都已经看到了捉到坏人后的场景,打他!这样、那样、再这样、再哐哐两脚……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走!报官!」 怒沖沖的往山下走。 侍卫们谁也没想到,两个小孩还真能搞出事来。 尤其是侍卫首领,把那张自己看不懂的,疑似画了「八卦推演图」的地图取出来,小心折好,放在胸口。 他们下山的路上。 也有个浑身汗湿了的黝黑汉子,沉着脸朝山上的方向来。 「前面有人。」 狄昭昭和云翎冉被护卫拦住。 一行人顿时安静下来,寂静无声。 这个时候,朝这个方向来? 狄昭昭精神一振,和云翎冉对视一眼。 云翎冉迅速看了一眼周围,眉头一皱,山路崎岖,四面八方都可以跑,他们虽然人多,但根本不熟悉地形。 她低声与侍卫首领商量:「你觉得那块地方怎么样?几个关卡一把守,他定然跑不掉。」 侍卫首领显然有些犹豫,他的任务是保护两个小孩的安全,贸然掺和这种事,若出了意外,他可怎么和两府的大人交代? 狄昭昭瞧出了他的犹豫,连忙道:「万一他发现端倪,直接不回村,顺着山路跑掉了,不知道去哪里落草为寇,那就抓不到他了!」 云翎冉小脸严厉,颇有其父威严:「你难道没有儿女?你在边关并肩作战的那么多战友呢?若是他们儿女被害,知道曾经战友本有机会抓住这个歹徒,因为怯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好了。」侍卫首领无奈,两个小孩的话,是真戳进他心里了。 「但是你们俩必须藏在后面。」他表情十分严肃。 狄昭昭一口应下:「没问题!」 云翎冉和侍卫首领商量后,把人分成好几拨,暗中蹲守在每个方位的关键卡口。 有躲在石头后面,有借着树和藤蔓掩护身形的。 狄昭昭和云翎冉,趴在一个小土堆后,头上还顶着草藤随手扭几下捲成的草圈。 狄昭昭是完全看不懂这些布置的,他还有点小担心,细蚊声道:「这样就好了吗?那万一他从对面那棵矮树旁边逃走怎么办?」 云翎冉也低声给他解释:「往那边跑的话,左边石头,右边藤条后藏着的人,都能比他快。」 压低的声音轻软好听,却透着十二分的自信:「你放心好了,只要他走进来,无论哪个方向,都不可能跑掉的。」 话音刚落,人影就进入视野。 狄昭昭只远远一看,就压抑不住激动,低声:「是他!」 云翎冉眼神一凛,盯着那人看。 只见那汉子东张西望,谨慎的往山里走。 在走进包围圈后,云翎冉娇喝一声:「上!」 石头后,忽然站起来两个人。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树后,窜出来一个人影,树上还嗖地滑下来一个人。 那汉子只见四面八方都有人沖他扑来,连连往后退两步,惊恐得转身想逃,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扑倒,死死压在地上。 他的左脸被死死地压在泥地上,瞪人的眼球突出,眼神极为恐怖骇人。 声音嘶哑的吼: 「放开我!」 「我只是宰了几条疯狗疯猫,你们凭什么抓我?」 「多管闲事,等会到了县衙最多挨几板子,我以后不会放过你们的,最好给我放开!」 云翎冉骄横道:「给他眼睛绑上,捆死了,看看谁不放过谁!」 她上去就狠踹一脚。 那汉子发出一声惨叫。 狄昭昭小嘴窝起。 等这汉子押送到衙门时,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县衙门口。 已经围满了百姓,全都是从城门口一路跟过来的。 「这怎么回事?」 「听说这人就是那个把孩子活活虐打死的兇手。」 「什么?那我要赶紧去报信,让我邻居来看看,他家小儿子才三岁啊,平日还会喊我叔叔哄我给他买糖,死的真是遭罪啊。」 衙门外人声鼎沸。 衙门里很快有人出来。 见状,慌忙问:「来者何人?」竟在衙门口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侍卫首领把人往地上一扔:「此乃杀你县幼童之兇徒。」 师爷定眼一瞧。 地上这人,当真和京城传来信里的特徵,不差分毫! 他忙问:「你们如何知道是他?莫不是他想对贵府小孩下手?」 狄昭昭本就对这个衙门的效率和能耐很不满了。 他要求:「到底是不是他,你开堂审审不就知道了?刚好这么多百姓在这儿,让大家一起看着。」 当众审案,小案子还好,大家都关注的大案子,可不是谁都敢的。 师爷连忙拒绝,他可不敢给顶头上官接这个烫手的活。 还请他们一行人进去说。 狄昭昭皱眉。 在大理寺,但凡有个嫌疑人,来个捕头都能把人审得透透的。 这案子这么多证据,他都会审! 狄昭昭小脸严肃:「你们要是不敢审,那就我来。」 「你如何会审案子?莫开玩笑了。」师爷若不是看他们一行人声势浩大,都要直接把犯人收押,把人赶出去了。 狄昭昭脸颊微鼓:「为什么不会?先问他案发那几日,他人在何处,有谁为他作证。再比他脚印,泥地里的脚印最好辨认……」 狄昭昭即使还没审过犯人,但在大理寺耳濡目染,听也听会了几分。 「你到底是何人?」师爷忍不住问,又赶紧给人使眼色,让人去请知县大人来。 连侍卫首领都暗暗诧异狄昭昭能耐,狄家竟然连如此小儿都懂查案? 他把两个气鼓鼓的小孩护在身后,拿出令牌,报了家门。 衙门外顿时一阵譁然。 「狄家,那不就是断案如神的狄大人?」 「那把京城兇徒都吓跑的《砍人分析》,就是狄家人写的。」 「我记得前阵子还传言,咱们知县把案子证据送去京城,就是找狄大人帮忙看。」 …… 衙门很快升堂。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衙门口聚拢过来。 「看着忠厚老实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还把那么多猫猫狗狗活活打死,我说咱们县流浪的猫狗怎么那么少,这人太恐怖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竟然爱看人惊恐的眼神,爱听人的惨叫和求饶,真是该死!」 有闻讯而来的受害者家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哇啊——」 听到自己尚且还幼小的孩子,是如此痛苦的活活疼死,坐在地上崩溃痛哭。 也有人恨不得冲进衙门里,双眼猩红的要和兇手拼命。 *** 在案子主干已经明了,足够定罪的时候,狄昭昭和云翎冉就离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因为他们发现,回去的时间,好像不够了! 连马车都不坐了。 骑着马往回赶。 骑马的速度,可比马车快多了,一路风驰电掣,在夕阳落下最后一丝光辉前,他们赶回了京城。 唿啸的劲风扑面而来,在耳边猎猎作响,吹走了淡淡的悲伤,只留下豪情和激动。 在城门口远远看见爹爹和祖父的时候。 和侍卫首领骑一匹马的小昭昭,小身子拔起来,兴奋挥手高唿: 「祖父!!爹爹!!我们抓到坏人了!!鱼石县那个坏人被我们抓到了!是不是超厉害?!」 云翎冉也被带的兴奋激动,朝云家来人扯着脆亮的小嗓子喊: 「爹!娘!我亲手布置埋伏的人抓到坏人啦!!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出手,简直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他们简直太棒啦! 然后随着马匹靠近,两个激动振奋的小孩,就看到了大人的表情。 才下马,就被提熘住了。 狄昭昭忽然想起来什么,小脸上的笑容一凝,他心虚道:「祖父,我跟你说,你肯定想不到那个坏人有多坏。」 狄、云两家的长辈,看到两个小孩没事后,松了一口气后,又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对方。 几乎同时讪笑着开口说: 「都是我家太放纵昭哥儿/翎丫头了,回去肯定好好教训他/她。」 两个小孩顿时急了,纷纷很有义气的喊: 「是我带狄昭昭去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是我想要去抓坏人!云伯伯你不要骂云翎冉啊。」 两家家长交换了勉强的笑容。 唯有狄先裕一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对面那群人,两个小孩热闹不看,看他干什么? 第64章 比千里眼还离奇? 落日余晖下, 两家的马车车队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行驶。 被家中长辈各自提熘走的小孩,明明处境不妙,但却神奇地都一点也不担心自己。 反而努力从马车车窗伸出脑袋来, 小脸忧愁地看向对方车队。 「怎么办啊?」狄昭昭趴在车窗上,感觉人生第一次有了难以解决的苦恼。 狄先裕捏捏他的小脸蛋,幸灾乐祸:「呦吼,你还担心别人呢。」 狄昭昭见远处的车队再也看不见了,蔫蔫地缩回了小脑袋:「如果不是我想去抓坏人的话,云翎冉也不会带我去啊。」 蔫了一小会儿,小孩忽然昂起头,小脸期盼地看狄先裕:「爹爹, 你有没有办法, 可以让云翎冉好好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那是人家的家事。」狄先裕摊手。 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气,「唉~」 发愁.jpg 他果然笨笨的,爹爹的朋友被欺负, 爹爹又想到石印术, 又想到找祖父帮忙…… 他却想不到可以帮朋友的办法。 狄昭昭不甘心地嘀咕:「我要是有爹爹这么聪明就好了。」 咸鱼:??? 我的傻儿子哦, 你说什么傻话呢!! 他又想起对面云家那群人,总是往他身上看, 他看着小昭昭,狐疑地问:「你小子除了破案, 还干什么了?」 不会又坑爹了吧! 哪来那么多爹坑啊, 呸, 哪来那么多主意坑爹啊? 「除了破案啊……」狄昭昭认真回忆了一会儿,小脸认真地应道:「就吃了一种超好吃的烙虾饼, 再没干别的了。」 「你确定?」狄先裕有点不太信, 总不能是小孩吹他有多会做吃的, 把那群侍卫都馋得想试试他的手艺吧? 狄昭昭肯定地点点头,脆声:「确定啊。」 说完,小孩不死心,又往爹爹身边挨挨凑凑,软声求道:「爹爹~你真没有办法吗?你最好了,我的好爹爹。」 狄先裕回忆自己这段时间,一没去大理寺,二没跟小屁孩聊物理,专心致志挣爵位、吃喝玩乐搞活动,应该问题不大! 咸鱼松了口气,又有点乐呵地看崽: 「你个小泥菩萨,马上过江,自身都难保,还惦记着救别人?」 他爹严肃起来,还是很可怕的,要不他怎么每次都把崽带去书房当挡箭牌? 狄昭昭小脸心虚。 等到了家。 狄松实率先走进了书房,在桌案前端坐。 看到小孩有点心虚、又有点忍不住翘尾巴的小模样,还偷偷观察自己的表情。 狄松实有些好笑,又有些头疼。 这事怎么说? 若说这事不好,可昭哥儿说自己能捉到兇手,偏偏还真的捉到兇手了。 连他办案这么多年,都没这个把握。 但若说这事做得好,夸吧,又怕助长了小孩气焰,还带着人家将军府的小姑娘一同去冒险。 怕狄昭昭直接欢腾起来,狄松实压住对案件的好奇,肃着脸:「你说说,错哪儿了?」 狄昭昭打小就很少面对祖父威严表情,这会儿也跟他爹一样,有点怂兮兮的。 小孩有点紧张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有考虑过安全,还带了侍卫,云伯伯家的侍卫很厉害的。」 狄先裕在一旁捂脑门。 果然傻儿子没什么被训的经验,这种时候还解释,顺毛撸才是王道啊! 即使不懂顺毛撸,就跟平日里一样撒个娇,装装可怜说自己被吓到了也好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要论道理,咱家谁说得过你祖父? 其实狄昭昭说的也没错,但教育小孩,肯定要让他意识到问题,哪能这么顺着? 祖父仍然一副严肃表情:「你了解鱼石县当地情况吗?带上云府的护卫就觉得万事无忧了? 那是个木工县,若谁有自制的冷箭,暗中出手,或者在关键处设置了不常见的陷阱,你可防得住?」 狄昭昭立马小脑袋里想像,眼睛都缓缓睁圆,本来还觉得自己可厉害的小孩,嘚瑟的小气焰一下就变得小小的。 狄松实瞧小孩吃惊后,又皱巴小脸的表情,又继续说: 「那兇手有家人亲戚,若是不讲事理的,可不会觉得你是扬善惩恶,只觉得你抓了他们家挣钱的顶樑柱,断了他们的活路。 若兇手还牵扯着利益,或者许多人的生计,他一吆喝,颠倒黑白,领着乌泱泱一群壮硕高大的伐木汉子围攻,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你可懂?」 狄昭昭压根没想过,坏人还敢吆喝一群人来和他们打架。 他蔫了一下,小手抓抓自己的衣服,乖巧道歉道:「我知道错了。」 看他这副乖巧认错的小模样,狄松实缓和道: 「你还不告而去,若是你受伤了,家里人该多忧心?」 「贸然把云家小姑娘牵扯进案子,若是她因此出事,你又如何与他父母交代?」 狄昭昭都不好意思看祖父了,小脑袋垂得低低的。 他都没有想到这些,还以为自己去抓坏人很厉害很安全,肯定可以万无一失地赶回来呢。 狄昭昭小脚搓搓地,不好意思地小声认错:「对不起。」 小孩脸都红扑扑的,小声保证说:「我以后肯定不会这么莽撞了。」 见他是诚心认错,狄松实也不忍心再冷脸说,走到小孩身边,摸摸他的小脑袋:「祖父不是想批评你去抓坏人,昭哥儿聪勇又满腔正气,自然是该夸的,只是考虑得不够周全。」 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了,连忙抬头去看祖父。 「祖父所言,不是想让昭哥儿日后畏缩怯懦,」狄松实认真看着孙儿明亮的黑眼睛,说道:「昭哥儿且记,勇而不莽,义且慎护,直而无疏,威而不骄。」 狄昭昭小脸认真,也昂着小脑袋看祖父,应道:「祖父,我会记在心上的。」 狄松实看着孙儿明亮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心中也有些复杂。 他有些感觉,孙儿会不会是受了他的影响?言传身教,身教的威力,抵得过千百句言传。 跟他学,还有那个不着调的师父,不靠谱的二郎当爹,也不知乖孙日后会长成如何令人头疼的模样? 他想了想道:「那你把这事前因后果写成文章,要有你的反思。我记着你现在在学《论语》,那便抄写一遍,不限制你时间,但没交上来之前,除了去姜府念书,不可出门玩耍。」 面对祖父看过来的目光,狄昭昭连忙乖巧点头,应了声好。 不仅如此,他还很坦诚地提醒说:「祖父,我现在就有抄写《论语》练字……」 「咳咳咳!!!」咸鱼连忙用力咳嗽。 傻崽啊! 你祖父总关心你的课业,还能不知道你有练字任务吗?!! 这不就是心里其实还挺满意,不想真的罚你吗?你居然还上赶着说清楚。 他这条咸鱼,怎么会养出这么傻的崽啊!! 被孙儿撤了台阶,且被儿子看穿的祖父:「……」 他唬着脸,对上小孩真诚的黑亮眸子,咳咳两声,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事,板起脸严肃表示,不可以桃僵李代。 狄昭昭小脸正直:「祖父你放心,肯定不会的。」 祖父板着脸,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 二房小院。 狄昭昭做完了功课,就趴在他的小桌案前,铺好纸笔,小脸认真地抄写起来。 咸鱼偷偷出现书房门口,悄悄看崽。 真是稀奇啊。 他倒是抄过不少,还坑了他大哥也抄了不少书。 还是头一次见昭哥儿罚抄。 看了一会儿,狄先裕双手后背,顺便把手里的信封也藏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小书房。 「爹爹。」狄昭昭语气兴奋。 狄先裕瞅了一眼,啧啧道:「你说你傻不傻。」 「我才不傻呢。」狄昭昭小脸微鼓,小声解释,「坏人做了坏事,要被抓起来受罚。我也是没有考虑周全,让爹娘祖父祖母担心了啊。」 小孩还有点忧心自己的小伙伴,还让云翎冉被他爹爹说了。 狄先裕坐到小孩矮几旁边,摸摸他的小脑袋,关心道:「那昭哥儿有没有不开心?」 「没有啊。」 「真的没有?」狄先裕不相信,小不点这么豁达?要是搁他小时候,说不定都要偷偷咬被角了。 狄昭昭哒哒哒跑到旁边,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 他边翻边说:「这是师父上次送我的《论语集注》,我觉得有句话说的特别有道理,师父和祖父都是这样哦!」 咸鱼:? 他伸头在小孩指的地方一看:【当行而行,无所顾虑;处困而亨,无所怨悔。】 狄昭昭还教爹爹说:「爹爹你看,这句话是说该做的事情就坚决去做,不要有所顾虑;处在艰难的境地要心胸豁达,不要有所怨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小孩美滋滋:「我觉得我心胸好豁达呀,一点也没有不高兴诶。爹爹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成了厉害的大人了啊?」 咸鱼:「……」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好像他才是当爹的那个吧? 你个小屁孩是厉害的大人,那他是什么? 傻乐的小孩吗!! 气人! 狄先裕伸手,使劲儿揉了揉儿子脸蛋和头髮:「才几岁,就装小大人似的!」 狄昭昭可爱的小脸都被搓得变形,那点认真抄书积淀的沉静瞬间消散,哇哇叫起来:「爹爹啊啊哇——」 欺负了一把小孩,狄先裕很是满足地把信封往桌上一拍:「某个装大人的小屁孩,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他「喏」了一声,还朝信封努了努嘴,示意狄昭昭去看。 狄昭昭小脸疑惑,拿起信封一看,本就被搓红的小脸,唰的一下通红,活像是猴屁股。 这封信,赫然是之前看过,又好好保存起来的读者来信,竹笋炒肉的那封! 狄先裕还特意语气拉长,努力压住嘴角道:「昭哥儿记性那么——好,不会忘记了吧?」 狄昭昭记性可好了。 本来就没忘,现在被爹爹这么故意一强调,简直跟耳边在放一样。 如果有的话,他觉得自己脑袋上可能都在「咻」地弹蘑菇字条: 连爹爹带笑的语气都活灵活现的! 【小孩不都这样?要么觉得自己没做错,要么有信心自己肯定不会被发现,等闯了祸才知道慌呢。】 【爹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哦!而且我这么聪明,才不会闯了祸之后才明白。】 狄昭昭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说这话,语气可自信啦! 小身板站得可直了。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的,耳根也红,恼羞成怒,大声地说:「爹爹你又欺负我!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呀!我还小呢!」 狄先裕瞧他通红的小脸,笑容都快绷不住了,努力淡定的逗儿子:「那爹爹好吧?你要是搁在别家,现在都在吃竹笋炒肉了。」 坏心眼的咸鱼,明明在欺负崽,还要崽说他人好。 狄昭昭……狄昭昭小脸红的要滴血了。 脑子里甚至冒出自己若是别家小孩,这会儿小屁股都要遭殃的画面。 他小声嘟囔:「爹爹坏。」 狄先裕忍住了笑,继续逗道:「原来爹爹坏啊,那要不把你送去给这家竹笋炒肉当小孩?」 狄昭昭顿时又大声了:「才!不!要!」 狄先裕笑得大声:「哈哈哈——那看来爹爹还是好!」 说不过爹爹的小孩,羞恼地扑进爹爹怀里,拿小脑袋在爹爹怀里一通乱拱:「啊啊啊!!!」 狄先裕大笑着把扑进怀里的儿子抱起来,扛出了小书房,在阳光下笑得灿烂张扬,朝对面喊:「娘子,你快过来看!昭哥儿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再不看就看不着啦!」 顾筠:「……」 该死的心动了。 狄昭昭小嗓音慌乱高唿:「娘!!娘!!你不要信爹爹的话啊。」 见娘真的出来了,狄昭昭赶紧把脑袋埋进爹爹怀里,像是鸵鸟一样藏起来。 悲唿:「娘!!呜呜你别过来看,爹爹坏,你不能也站在他那边!!」 顾筠笑意嫣然,犹如春光烂漫。 她瞅夫君一眼。 狄先裕立马心领神会,他来做这个坏人,一个翻身,就把扛在怀里的小孩倒了个儿。 看到了小孩红得跟擦了粉一样的脸蛋,顾筠噗嗤一声笑出来,以手掩嘴角。 狄昭昭哇得一声悲唿:「娘——!!」 娘也站在爹爹那边呜呜呜! 当晚。 小昭昭气唿唿地翻开日记,把爹爹的「罪行」记录在案。 还控诉,娘居然站在爹爹那边,他超级超级生气,哼! 写到最后。 狄昭昭认真落笔:[抓光所有坏人,这样小孩都能开开心心长大,所有爹娘都不会伤心了。下次,要更认真,更厉害!像祖父说的,勇而不莽,义且……] 原本薄薄的本子,如今已经很厚实了,充满了时光和快乐的痕迹。 小孩把小本藏好,快快乐乐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盖好小被子,没一会儿就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梦里,他是超厉害的大人,把爹爹欺负得脸红扑扑的。 「哈哈哈~」 睡梦中的小孩都快乐地笑出声。 *** 狄先裕觉得日子很快活。 每天都能听到马蹄铁的新进展,今儿说百里跑下来更快,更稳,不容易滑倒,明儿又听说钉了马掌的马蹄不容易得蹄炎…… 咸鱼还特意去问了问他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才得知,原来按照惯例,为了维护武官集团的利益,也是为了保持武将悍勇,为国尽忠,这种能世袭的位置,基本歷朝歷代都是武将特有的。 而文官无论有多大的成就、都是只封赏个人。 所以景泰帝提出对边关有益的大饼,也不是来了兴致随口一说,随便试试,而是有细细考量过的。 狄先裕听了,惊呆:「还有这一说!」 狄松实睨他一眼:「你认为如何?朝中各职位都有讲究,平衡之道一乱便牵连社稷,可不是皇上喜好谁,就随手拿个封号赏下来的,又不是开国时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狄先裕挠挠头,怎么感觉来问这个,好像显得他有点傻? 咸鱼小声:「那爹你说,大抵还要多久?」 狄松实又如何能不期盼? 虽然只是个伯,但毕竟是可传承的爵位,至少可保狄家三代昌盛,儿孙无忧。 他估摸了一下,等朝中、边关武将们认可这份功绩,还有歷来封赏武将的时节,「估摸冬至前后。」 狄先裕一喜。 「那还挺快啊!」 狄松实也眉眼舒展,神情怡然:「你大哥回来参加明年开春的会试,应当也会在入冬前到家。」 一家团聚,双喜临门。 这便是祖父这个年纪的人,觉得最幸福的事了。 狄先裕:? 怎么就赶在一起了啊?! 狄先裕正愣呢。 狄松实忽然看他问:「你琢磨杂学,还研习了八卦、天象之类的东西?」 咸鱼:??? 什么八卦?他还吃瓜呢! 九年义务教育可不教这个! 「又是昭哥儿说的?他又往我头上扣什么锅了?」 狄松实瞧他:「可不是说的,是实打实做的。」 咸鱼满脑壳问号。 才欺负了臭崽,他怎么不知道小屁孩还会神神叨叨的算卦了? 真会算卦,能有那么好逗? 与此同时。 皇宫。 景泰帝看完了最新一刊的小豆丁,感觉头皮都被一寸寸松散开了,浑身轻松,笑问:「我听闻狄昭昭也和小豆丁一样,也是个活泼的,最近又折腾出动静了?」 梁太监梁才接过他看完的话本,笑道: 「据说是鱼石县遇到一桩案子,实在拿不准,听闻大理寺狄少卿的名声,就前来求助。狄昭昭不知怎么知晓了,气愤非常,邀了云家小娘子一同,没曾想,兇手还真被两个小娃娃抓到了……」 闻言,景泰帝不禁赞嘆地说:「这么说的话,这个狄昭昭也很有几分其父的灵巧?」 有勇有谋,当真机敏。景泰帝心想,这对父子凑合在一起,可真是天作的机缘。 梁才笑道:「皇上明鑑,狄昭昭当真有几分其父的灵巧,上次灵机一动想到了放大之用,这次说是画了个打猎玩具图纸,结果愣是闹的云参将一家都心痒痒。」 景泰帝疑惑:「打猎玩具?」 梁才稍稍一描述,听说是小孩从爹爹给做的呲水玩具里冒出的想法,想着用短小木箭代替水呲出来,景泰帝惊呆了:「朕记得上次提《砍人分析》时,也好像提到了这个呲水的玩具?」 一个呲水玩具而已,怎么会有如此多妙用? 「有图纸吗?拿来我看看。」 自然是有的,但一看就知道是小孩涂鸦,只有其表,不曾有内里。 直白点说,空有外壳煳弄人的玩意。 但再离谱的事落到狄家,即使是天降一坨牛粪,都忍不住让人驻足多看两眼,万一是黄金呢? 而且水枪也还是很容易做的,但凡被云家骚扰过的工匠,都能把这个简易呲水玩具做出来。 景泰帝把这个呲水玩具放下:「有点意思,梁才,你让工部好生琢磨琢磨这个打猎玩具。」 闻言,梁才小声提醒:「各部都琢磨过了。云家这些武将,就是钟爱这些武器,与文人喜爱笔墨一样。」 景泰帝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他富有四海,天下能工巧匠皆收入囊中,竟然连一个小儿玩具都做不出来? 还有千里眼。 马掌这种被说透的,各种款式都竞相出了,那般神器却连一点眉目都没有。 但人才难得,景泰帝也不好苛责这些能工巧匠,只能嘆狄先裕之灵巧远超旁人技法。 这种不平衡,宛如拥有了一个诸葛孔明般的军师,却没有配得上的实力的将士和军队,就像是果子在眼前树上挂着,可随时摘取,偏又摘取不到。 狄先裕还不知道,自己反向画的大饼,让皇帝都有种得不到的气闷。 气闷的景泰帝看人不顺眼:「有事你就一次说出来,别别扭扭的像什么话?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梁才赶紧笑着说:「皇上宽厚,当然不会吃了臣,只是这消息太过离奇,哪里敢随意上传天听?」 「总不能比千里眼还离奇?」 梁才接过身后小太监递来的安神凉茶,放到景泰帝手边:「这还真说不好,就是朝中传闻,狄昭昭去鱼石县抓到的那个兇手,用了其父传授的方法,在舆图上圈点推演,便直接算出兇手人在何方。」 景泰帝惊得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他想钦天监算个顺风顺水的好日子,都还能不巧遇上风雨,狄先裕竟然能直接算出兇手人在何方? 「狄尔逸如何做到的?」景泰帝有些难以置信,尤其是听到狄先裕根本没去过鱼石县,「他年纪轻轻,也没听闻拜入哪位大师门下,竟然会此奇术?」 梁才再会揣摩人心,知道皇上看完了话本可能好奇,提前去打听狄家消息,也没法打听出这份「奇术」 但他就是干这个活,哪里会直白的说自己干得不好,接不上您感兴趣的话头了? 他换了一个角度:「上次桃园,还有这次呲水玩具来看,狄尔逸喜寓教于乐,以游戏、玩具传授其子各种妙用。幼童能学会且善用,应当不是从哪位大师那儿学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景泰帝沉默了一瞬,听完这个新奇的角度,忽然对狄昭昭,还有狄昭昭的玩具,生起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心。 他想想吩咐道:「你去把狄昭昭的玩具,都復刻一份拿来,朕要亲自瞧瞧看。」 第65章 诸葛咸鱼 狄府, 书房。 「什么??」 狄先裕震声:「这不可能!!」 他百分百肯定,九年义务教育绝对不教这玩意!! 甭管是不是真的,这被叫封建迷信呢! 他就算是红烧鱼版的咸鱼, 哪里来这种奇葩调料来腌他? 狄先裕气愤,他跟他爹告状:「爹我跟你说,这绝对是谣言,我发誓绝对不是我!肯定是昭哥儿自己搞的鬼,又往我身上推。」 他底气十足,语气铿锵:「爹你可不能听昭哥儿一面之词,把他叫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对!当面对质!!」咸鱼表情恶狠狠, 「这种胡说八道的行为, 绝对不能姑息,爹我跟你说,罚抄没用, 那臭小子根本不怕罚抄, 你罚他一个月不许吃肉!」 狄松实:「……」 他神色淡淡地问:「那要是对质出来, 发现就是你教的,那也罚你一个月不许食肉?」 不着调! 狄先裕嚣张的气焰, 顿时一缩。 听到一个月不吃肉,原本振振有词、无比肯定的腔调, 都忽然弱了一截。 那、那……那万一呢? 咸鱼没底气地想。 臭崽坑爹的法子, 那是花样百出, 千奇百怪啊!连不到三岁的时候,忽悠着玩的磁石都能翻出来。 咸鱼小声:「那还是算了。」 狄松实都气笑了, 刚刚的气焰呢? 他是万万想不通, 为什么昭哥儿总是维护这小子, 跟护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本就在家的小昭昭,很快哒哒哒地跑过来。 行过礼后,抬头就眼眸亮晶晶地,小嗓音兴奋:「祖父,你叫我有什么事呀?」 是不是要去抓坏人? 他最近不能出去玩,连做梦都是在外面抓坏人呢! 他还骑着长大后的小马驹糖云,超级超级威风,每到一处,就抓光一个地方的坏人,然后大家都很高兴,还会有慈祥的老奶奶,给他送好吃的呢! 和烙虾饼一样好吃。 祖父早已通过大理寺,了解了兇手交代的东西,犯案过程,但如何被抓这种细节,连随行的狄府小厮也说不清楚。 他问:「你是如何知道兇手家住河东村?」 狄昭昭顿时骄傲地挺起小胸膛:「用爹爹教我的办法,在舆图上推算出来的哦!」 这难道不就是五行八卦之术吗? 祖父转头看向狄先裕,眼神惊异。 咸鱼:?? 咸鱼:!!! 咸鱼:喵喵喵!! 他也下意识扭头,眼神惊奇地去看臭崽。崽!!你什么时候背着你爹我去学这么高深的法术啦? 狄先裕矢口否认:「这绝对不是我教你的。」 他仿佛已经站在法庭胜利那一方,信心满满地问:「那你说说看你,你怎么推演的?我又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怎么教你的?」 说胡话坑爹也是要讲证据的! 狄先裕的表情太真了,太坦荡了。 狄松实差点就要忍不住相信了,但祖父被坑多了,现在还能勉强保持似铁郎心。 二郎的表情,看看就好。还是孙儿比较有信誉。 果然,祖父一看,就看到小昭昭乖乖巧巧地拿出一小摞纸,是那日他布置的反思和抄写,小孩声音清亮又好听:「我有写哦!」 看,孙儿多乖巧? 哪里像是会乱说的样子? 狄松实稍微看了几眼小孩抄写的字迹,满意地放到一边,又拿起那张写了前因后果的文章。 狄昭昭还没学做文章,写得就跟讲故事一样,童真又有趣,还有些小孩单纯又稚嫩的小想法,让人不由失笑。 咸鱼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凑过来,站在他爹书桌旁边,伸着脑袋看儿子写的东西。 狄昭昭见他们边看,还边说:「具体哪一天我记不得了,但是那天我才写完小豆丁偷藏酥炸小鱼干的情节,去找爹爹你……」 小昭昭对爹爹记性不好,很感慨。 听小孩这么一说,狄先裕隐约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个情节,小屁孩安排把小豆丁千辛万苦、终于囤起来的一小碟酥炸小鱼干藏起了,藏在小伙伴家院子后面的一间闲置的空房。 他当时吐槽了一句:「谁会藏在这种地方?你这安排得不合理。」 「为什么不合理啊?」狄昭昭小脸疑惑,他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地方,很完美啊,又安全又不容易被想到。 处于轻松看话本模式的咸鱼,压根没意识到十万个为什么又来了。 就跟前世看小说随口吐槽一样,没人搭理还好,要是下面有评论回復持质疑态度,那不服气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 「就是不合理啊,你藏这个位置,不能光看位置好不好,还要看小豆丁会不会往这里藏!」 小孩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小豆丁不会往这里藏呢?又难想,又不会被发现,还是小伙伴院子后面。」 狄先裕这倔脾气一上来,一点也没发现,这才多大点工夫,小孩已经问了两个为什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他干脆拿狄昭昭举例:「你想想啊,就拿你的宝箱举例,就你那个装了小披风、磁石、小木剑一堆宝贝的箱子。」 狄昭昭一下激灵起来。 他的小宝箱! 小孩瞬间紧张兮兮的,里头还有他的日记本呢! 狄先裕毫不费力地拿捏小孩:「假设家里现在进了贼,就要抱走你的小宝箱,你必须把宝箱拿去外面藏起来。」 狄昭昭小脸警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爹爹,紧张得下意识屏住唿吸。 狄先裕发出灵魂质问:「你会把它藏在咱家隔壁的隔壁小胖家后头的无人小巷子里吗?」 狄昭昭眼睛瞪圆,超大声:「当然不行!!不行!!」 「谁说一定没人的,万一有人经过,拿走了怎么办?」狄昭昭声音一下就大了。 狄先裕乐了,他甚至反串,假装站在小孩那边:「那无人巷子里有堆柴火,藏在里面,路过的人看不到的。」 狄昭昭很气:「那也不行!」 他的小宝箱!!! 「那万一柴火堆的主人要用柴火,搬开发现了怎么办?」 狄先裕:「柴火堆几年都没人动了。」 小孩着急:「万一今年就动了呢?那万一有乞儿去那里睡觉,发现拿走了怎么办?」 小昭昭语气坚定:「反正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把我的宝箱藏在那里,不!可!以!」 狄先裕乐呵呵,他一摊手:「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小孩傻眼了。 狄先裕嘚瑟,小样,上辈子槓精他都斗过,还怕说不过你个小屁孩? 你还差得远呢! 咸鱼舒坦了,甚至想跷二郎腿,再配上一杯冰可乐。 狄昭昭小脑袋想啊想,嘀咕:「是啊,那个小巷子也是没人的、小贼难想到的好地方。」 那为什么他不乐意去藏呢? 狄先裕乐呵呵地吃了块糕点,看小孩纠结的小表情,十分顺手地捏了捏他的小脸: 「你都没怎么去过,又不了解那地的情况,肯定不敢藏啊,你想想让你把宝箱藏到祖父的书房里,藏在一堆书下面埋着,你是不是就愿意了?」 狄昭昭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好像是诶!」 放在祖父那里,他就很放心。 祖父肯定不会要他的宝箱,也没几个人能进祖父书房,而且上次晚上摸黑去祖父书房被抓到,小孩就知道,祖父书房是一直有人守着的! 狄昭昭为了改这段剧情,问了爹爹好多问题。 比如眼睛亮亮地问爹爹:「那以后设计小豆丁偷藏、做心虚的事,除了家里各个角落,还有哪里比较好?」 狄先裕随口道:「那肯定是家附近,或者他爹娘做活的那块附近啊!我跟你说啊,人都是这样的……」 狄先裕叭叭叭,说得欢。他说得特别自信,绝对不是他胡诌,电视里那些什么杀人碎尸抛尸案,凭尸块找到兇手住的地方,不都说的是这么回事吗? 带着尸体,你敢去平日从没去过的地方吗? 狄昭昭听得小脑袋兴奋直转。 「原来是这样啊!」 「爹爹你说的好有道理啊,确实不该这么写诶。」 「那我改改,爹爹你说这样行不行?」 在咸鱼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十万个为什么悄然冒头。 狄昭昭美滋滋地和爹爹待了一个晚上,窝在冬日暖和的房间里,边吃热腾腾的食物,边改小豆丁的故事。 还钻进爹爹宽大的被子里,让爹爹帮捂手,靠在爹爹怀里,听爹爹讲故事,和爹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脑袋里,就模模煳煳多了好多东西。 咸鱼还乐呢,他果然在吃喝玩乐上是专业的吧? 给自己封个「当世侃话本第一人」,他都不带心虚的! 一直到今天为止,他都对那篇改过的故事,满意得不得了!! 狄昭昭回忆起来,也美滋滋地,昂着小脑袋问:「爹爹你想起来没有?」 咸鱼:「……」 他看着小孩黑亮亮的眼睛,还有他爹瞅过来的眼神,眼前一黑。 怎么听小屁孩这么一说,他都感觉好像真是他教的了?? 这不合理!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把他丢去鱼石县的话,他百分百找不出那个村啊! 这河东村,不就和其他没发生过案件的村子一样平平无奇吗? 他要是去了,指不定看哪个村都可疑,看哪个壮汉都觉得是兇手。 狄先裕努力挣扎:「这个事吧,」他努力比划,「会不会和你们想得有点不太一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 「虽然看起来像是我教的。」 「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我教的?」 狄松实看他,表情一言难尽。 那一脸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话,合理吗? 狄先裕:「……」 他又低头看看始作俑者,然后目光就对上了小脸单纯又无辜,还崇拜星星眼看他的狄昭昭。 他哽咽地问:「那现在外面,不会都传是我算出来的吧?」 狄松实:「这倒是需要去解释一下,毕竟不是真用五行八卦一类的法子占卜出来的。」 咸鱼唿吸一顿,感觉脑子有点缺氧。 他都不敢想,他现在在外头的名声,变成了什么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从天虹琉璃灯开始,到马蹄铁和千里眼,最后再到这个八卦图、神算子,怎么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完全控制不住啊?! 他叫狄先裕! 不是诸葛咸鱼啊!! 虽然崽给挣了个爵位,但还是不想要了,怎么办? 有没有人拿麻袋套走啊!! 急急急。 *** 狄先裕试图澄清。 又怕真暴露了底细,把爵位搞没了,放不开手脚。 可谓投鼠忌器。 最后不仅没有人相信,这是昭哥儿的能耐,甚至还加深了「诸葛咸鱼」这一形象在众人心中的深刻程度。 咸鱼呜咽。 咸鱼狼叫。 咸鱼捶崽! 好吧,捨不得捶。 狄先裕磨刀霍霍地把都有点落灰的《昭昭坑爹记》拿出来。 他就是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 要是弄个什么一年打卡计划本,等到年末再一翻看,估计就开始三分钟热度写了几页,后面都是空白的。 狄先裕咬牙切齿地嘀咕:「必须把臭崽坑爹的事都记下来!」 要不然以后,就真的说不清了! 咸鱼一边悲伤狼叫,一边唰唰唰地写,拿出了和槓精大战三百回合的气势,不仅把这次事情写了,还把之前缺的都一口气全都补上! 还把能搜集到的证据,全部都搜集起来。 「让你坑爹!」 写完后,看着厚厚的一本。 他呜咽的看着最后那个「神算子」,还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么离谱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狄昭昭在隔壁,偷偷扒拉门框看这边,也嘀咕:「我也没说爹爹会算卦啊。」 *** 秋后。 一桩非常严肃、且威慑力十足的事,在狄昭昭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 日头正烈,正午的阳气似乎要驱散一切黑暗与污浊。 在许多百姓的痛骂和围观下,穷凶极恶的犯人,被处以死刑。 当又有一颗人头落地。 人群中,爆发出惊人的痛哭声,释放般嘶声力竭的悲唿声,他们似乎是早早到来,站在最前方的一群人。 有相互搀扶的夫妇,满头白髮的老人,有满脸疲态的中年人…… 他们或悲哭,或喃喃地唿唤着自家孩儿的乳名:「红豆,红豆,你看到了吗?」 「欺负你的恶人也不得好死了,他肯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即使最平静的,也抹了把眼泪,嘴里低低地咒骂着。 他们都是来自鱼石县的百姓。 他们的孩儿无一不惨死在这丧心病狂的兇徒手中。 不只是最初卷宗上的那几桩,随着案件不断审理,还审出了更多桩隐蔽的。 许多以为自己孩子是贪玩走丢,被拐走的父母,在更为隐蔽的地方,找到了孩子的尸骨。那一刻站不住脚,匍匐在地上,悲痛大哭。 相比天南海北的受害者,鱼石县天然的优势,就是距离京城不太远。 在打听到秋后问斩的日子后,即使是穷苦的父母,也带上了干粮,或咬牙花点钱坐驴车,或干脆狠心用双腿走来。 在天不亮的时候,便早早守候在前排。 他们要亲眼看着。 看着那虐杀他们孩儿的兇手不得好死。 待血红满地,人群散去。 才有人用已经哭哑的嗓儿说:「咱们去大理寺,找狄大人吧。」 百姓找不到官员人家住哪儿,但大理寺的门还是好找的。 等日头渐斜了。 狄昭昭忽然看到祖父的身影,小孩惊喜:「祖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他高兴地把鱼食一口气撒光,全都餵给池塘里的漂亮小鱼,起身小老虎一样飞跑向狄松实。 狄松实笑道:「祖父给昭哥儿送东西来了。」 小昭昭一喜:「是好吃的吗?」 是王寺丞家的糖葫芦呢?还是他喜欢的炭烤羊肉呢?还是祖父发现了什么好吃的,特地给他带回来吃吃看呢? 小孩迫不及待地探头朝祖父身后看去,活脱脱一只小馋猫。 祖父失笑,拉着他的小手,走到他身后抬着东西的一行人前。 「把红布揭开看看。」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满怀期待地揭开红布。 露出红布下的一块牌匾:【朗朗干坤】 下面还有小字落款,写着鱼石县那些小孩与家长的名号。 【鱼弯唐家唐泽、唐李氏携子红豆……君与子皆英伟之士,正气凛然,一门风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特赠此匾额,以申吾辈谢忱之诚。】 狄昭昭愣住。 已经念了不少书的小孩,再也不是连蘑菇字条都只能靠听的小不点了。 小孩下意识昂头看祖父。 乌眸清澈,又有点无措。 狄松实感慨地摸摸小孩的黑绒绒的发顶:「祖父受之有愧,这匾额当是赠予你的。」 狄昭昭眨眨眼。 又被祖父牵着手,走到下一个托盘前,也是被一块红布搭着。 祖父鼓励:「揭开看看?」 狄昭昭小手揭开,是一副手写的对联。 祖父示意随侍将其用手撑开。 上联:驱雷掣电破悬案 下联:湛湛青天映明镜 横批:天理昭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狄昭昭小手摸摸对联:「祖父,这里头有我的名字。」 狄松实说:「这是那对父母,特地求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写的。他们说,那日在衙门口前见过你,打听了你的名字。」 他道:「打听你的名字,怕是也费了不少功夫。」 要知道在早先,即使是现在,大多京城里的百姓,也很多只知「di大人」,到底是哪个字,不识字的百姓也不会去辨认。 更不论是距离京城有段距离的普通人家,要打听一个官员家中孩童的名字,问到具体是哪个字,想也不易。 狄昭昭小手抓抓胸口的衣服,嗓儿有点低,小声说:「可是他们家孩子,还是被坏人害死了。」 狄松实弯腰抱起孙儿,宽慰道:「你还小。」 让人安心的宽厚大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昭哥儿已经做得很棒了,这些是大人该忧心的事,你现在年幼,安心念书,高兴玩耍就好。」 把小孩抱到屋里,狄松实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到小孩手里。 赫然是一本字迹刚直硬朗,墨汁凌厉的手抄本《论语》 狄昭昭抬头看祖父。 狄松实声线沉稳平实道:「祖父也给昭哥儿认错,当初昭哥儿分明来找过祖父,说了想去鱼石县的想法,祖父却没放在心上。」 小孩为祖父辩解:「可是祖父很忙啊。」 他小小声:「祖父这么忙,还抄书,是不是又偷偷熬夜不睡觉了?」 「祖父不乖!」 狄松实不由失笑。 狄昭昭见祖父还笑,微鼓脸颊道:「祖父你还笑,小心我告爹爹哦~」 「你爹还敢管我?」 狄昭昭嘟着脸扭头,别以为他小就不记得,小时候有次祖父生病了,不听话还要看卷宗,被爹爹兇巴巴地训了呢! 狄松实哪里知道小孩脑子里在想那么久远的事? 他只觉得心中熨帖,笑道:「那祖父特地给你送来的东西,你可要收起来?」 狄昭昭「唔」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他说:「我想把它们挂起来,挂在我的小书房里。」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从头到尾参与全程,亲手抓到的坏人诶! 夕阳的余晖照进屋内,给【朗朗干坤】的匾额轻轻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橙光。 那笔墨并不算太出众的昭字,也似乎在迎着落日余晖,散发着明媚暖人的气息和墨香。 狄昭昭站在小书房里,小小的身影被夕阳照亮,又打落一片斜斜的阴影。 小孩看着祖父高大的背影,还有屋外广袤天空上的火烧云。 有一剎那的恍然。 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第一次去大理寺,在那间左厅,目睹妇人喜极而泣,听到老者哀声痛哭,满眼皆是涕泗满面,四处传来叩首之音…… 那时,他还懵懂。 会问爹爹:「应该高兴才对啊?」 会想,是不是没有糖吃啊? 还抱住祖父的脖子,眼眸亮晶晶地看他,捡着大人的话,崇拜地说:「祖父,你肯定是最最最~厉害的青天大老爷吧!」 那日,同样也是这样一片,好似要燃尽世间黑暗的炽热火烧云。 狄昭昭眼眸一弯,抱住祖父的脖子,声音惊喜又清脆:「祖父,我感觉我好像真的要变成厉害的大人啦~」 祖父抚他后脑勺,笑着应是。 小孩凑到祖父耳边,偷偷告状:「祖父我跟你说,爹爹好坏,我说我是厉害的大人,他就来欺负我。」 还让娘也来看! 臭爹爹! 狄松实眉眼含笑,他哪里不知道他们父子俩之间那点扯不清的官司,故意问:「那祖父打你爹爹手板?给你出出气?」 「那不行!」狄昭昭声音瞬间抬高,又忍不住小脸期待,小声,「祖父你帮我也欺负爹爹一下好不好?把他欺负得脸红红的,然后我喊娘来看。」 狄松实朗笑出声。 他一下就猜透了小孩如何被欺负逗弄。 确实是二郎能做出来的事。 自爆糗事而不知的小昭昭,并没有实现这个小小的心愿。 父子俩同病相怜。 狄先裕信心满满的「快乐咸鱼人设打造计划」,似乎也出了些问题。 他刚一开始快乐搞事。 就有人惊嘆他竟然能掐会算,人在家中坐,料敌于千里外。 他又闹腾一个活动,主打吃吃喝喝。 马蹄铁就有了巨大的新进展。 他好不容易费劲儿捣鼓出一批可爱的周边,绝对和正事不沾边! 竟然有武将当众夸他,还文笔不错地写了一首诗,流传度极广。 老天啊,你一个武将,文采这么好干什么!!! 在咸鱼一阵脚踩西瓜皮的吱哇乱叫中。 悄然冬至。 这天,一批批身着宫装的人,从宫门鱼贯而出,喜报声、爆竹声在京城各处响起。 而最隆重的队伍,也在吉时前,到达了狄府。 第66章 颖悟伯 北燕要塞。 天高云淡、地势险峻。 一座城池巍然屹立, 石墙斑驳,染着发黑的血渍和岁月的沧桑。 城头上,旌旗猎猎, 一排身着甲冑的士兵,持枪站在城墙上,神情肃穆。 而城墙下,放眼望去,入眼只有简单大气,厚重质朴,穿着粗布衣服的百姓,在城内来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既没有京城的热闹繁华, 雕樑画栋, 茶馆戏曲之乐,也没有鱼米之乡的精巧别致,锦衣华服。 只有寒风唿啸, 威声阵阵, 血与火中淬鍊出的磅礴气势涤盪整座城池。 「杀——」 「咚!咚咚!!咚——」 「唰!」 将士们在训练战阵, 熟记鼓声代表的意义,整齐划一的按照口令挥动着手中的武器。 在重槌擂鼓声、兵刃破空声中, 还奇异地夹杂着许多金属锵击声。 铁锤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城中四处响起, 似乎蕴含着某种振奋人心的旋律。 引得武将们心潮澎湃。 「将军, 下轮该到我们营装马蹄铁了吧?」一个被络腮鬍遮了半脸的大汉嚷。 他这一出声, 旁人就不乐意了。 「凭什么就到你了,我们营都还没装, 当我们先来!」 「我们彪武营才立大功, 要论也该是我们。」 「那要不把手下人马拉出来, 比试一场?谁输了谁后头去,不敢应战的是怂驴。」 几个武将看着新钉了马蹄铁,要出去巡边的队伍,眼睛都快转不动了。 云将军被吵得脑壳疼,指着他们一个二个,呵斥:「看看你们一个二个跟土匪似的,像什么话?」 正好此时。 一批整装待发的骑兵,全副武装,背负战旗,骑着马儿朝军营外疾驰而去,扬起一地灰土。 只听马蹄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哒」的声响。 惹来军营周围将士一阵眼热。 马蹄铁事关重大,谁也不敢轻易用在边关。 起初是小范围试用,修改。 而后逐渐扩大,朝廷最终让驿站来试验马蹄铁的作用和功效,同时也试试隐患和不足。 驿站马儿逐渐钉上了马蹄铁,并按照原来的规律,继续奔驰送信,足足验证了三月有余。 起先,边关众人:是该好好试试,马匹金贵,可不能直接听一个京城贵公子的瞎折腾。 没多久,边关将士:真有这么好? 再过两月,随着捷报不断传来,边关将士:「……」 能不能快点搞! 磨磨唧唧地做什么呢? 等到秋收过后,将士们已经开始着急了,尤其是骑兵,有马的将士,纷纷担忧地看着自家爱马马蹄受损程度。 一边听着这玩意有多保护马蹄,一边看着自己爱马的蹄子日渐磨损,怎一个心痛了得? 于是纷纷催促起来。 当马蹄终于确认无忧,被允许进入军营,看到马蹄铁效果后,各个营房都开始争抢起来。 他们争得是装备吗? 他们争的是马! 天知道马有多难得,这小小一个铁片,竟然能让马多驰骋战场好几年!! 提前一批钉马蹄铁,就能让马蹄少受些磨损。 才安分了一会儿,就又争抢起来。 「谁再争,就排最后去。」云将军睨了这几个混不吝的兵痞一眼,见他们陡然跟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失了声,便挥挥手:「别在我跟前碍眼,没轮岗,就都回去陪陪家人。」 他踱步回营房。 几个傢伙却不走,而是跟在他身后,也往营房走。 进了将军营房,撕扯脸颊的寒风被阻隔,一下暖和了不少。 几个武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最后络腮鬍咳嗽一声,有点别扭的站出来,笑着讨好说:「将军,听说云参将大老远从京城,特地给您寄了一份生辰礼?」 云将军笑骂:「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对于生辰礼这种东西,云将军其实是不在意的,往年还有生辰的时候,依旧在打仗。 但这次小儿子送来的生辰礼,云将军生平头一回生出了期待的念头。 按照铁匠打的模具,灌入水,冻出清透的冰片,竟然能有传言中的奇效? 都坐下后。 「我已派人准备了。」云将军没有透露千里眼的具体制法,只是问手下这几名武将,「说说吧,你们都怎么想的?」 武将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自己的想法:「云将军,能护马蹄的马掌也就罢了,千里眼这种神通之物,都能想着法儿做出来,狄二郎绝对是军备的天才。」 「若不是云参将给您送了一只千里眼,我都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做出这种神物。」 「云将军,我可听说狄二郎捣鼓了好些玩意,这不是糟蹋天赋吗,您说咱把他拉到咱们这边来怎么样?」 这一屋子武将土匪行……见猎心喜,都觉得这法子好! 还有模有样地商量起来。 陆续又有领兵的武将,声音先后在帐外响起:「末将有军务禀报将军。」 凛冬将至,马上大雪封路。 能有什么军务必须当面汇报给他? 云将军干脆敞开门,让手下诸将都来一同看看这份奇异的生辰礼。 他亲自将密闭的、可旋转的两节黑铁筒,从大块冰的凹槽中取出来。 放到眼前。 勐然看到被放大到眼前的城墙,还有从远处拉近的景物。 云将军瞳孔勐地放大。 而后,其余诸将争着想试试这个据说是千里眼的黝黑铁筒。 「艹,这黑铁筒里是施了什么法?我都能看到对面的长戟上有个缺口!」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有了这个,我们岂不是可以料敌于先?有了先机,还怕他个锤子变阵突袭。」 云将军……云将军忽然也有点想当个土匪了。 这般才学,弄那些吃喝玩乐的东西,简直暴殄天物! 当天,对这份生辰礼很满意的云将军,给儿子去了一封信。 还是加急的。 一曰,伤养好了也暂时先留京,别过来了,督促工部赶紧研制出清透无瑕的琉璃片。 二曰,狄先裕这般军备天才,且照看着些,若能拉到我们武将这边来,多多琢磨军备,便再好不过了。 父子连心。 云安皓其实也有此意。 不过他看中的对象,不止狄先裕一个,还有狄昭昭。 父子俩,装在一口锅里,连锅端走! *** 狄府。 狄先裕还不知有人看中了他这条咸鱼,馋得想把鱼装锅里端走。 他乐滋滋地跟着他爹,送走了传圣旨的队伍,留下了圣旨,各种赏赐的宝贝、契书。 然后勐地一转身,兴奋地把身后的儿子一把举起来,高兴地转圈圈:「昭哥儿!!咱有爵位啦!!」 狄昭昭也兴奋抱着爹爹欢唿:「好耶——」 爹爹好快乐啊! 浑身都亮闪闪的。 狄昭昭笑得露出小白牙。 狄先裕兴奋地抱着小孩甩了两圈,又去兴奋地去一把抱住媳妇、他爹娘,高唿:「我有爵位啦~~~」 他有退休金啦!!! 以后可以无忧无虑,快乐躺平了!! 屁事不干,月入三万的美好生活!! 他来啦! 被当众勐亲了一口脸蛋的顾筠:「……」 被抱起来当着一屋子下人面,转了两圈的徐氏:「……」 被一个虎扑熊抱,差点撞倒的狄松实:「……」 看着兴奋得直蹦,乐得跟没长大小孩似的咸鱼,狄松实额头冒出几根黑线。 若是旁人,这会儿高兴也是内敛的,彬彬有礼地说些谦虚的话,或是笑着明志说再接再厉。 哪有这样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还一副完成毕生夙愿,再也不需要努力的傻乐呵模样? 「也不知稳重些。」祖父嘴里说着嫌弃的话,眼底却带着欣慰的笑。 大人的高兴都带着些许矜持。 唯有小昭昭没什么面子可言,兴奋地和爹爹一起又蹦又跳,放声欢唿。 像是两颗快乐的跳跳糖。 小嗓音超兴奋:「爹爹你太厉害啦!!」 狄先裕仰头长笑,嘚瑟道:「那可不,也不看看你爹是谁?」 狄昭昭也配合地扬起小下巴,得意洋洋道:「没错,也不看看我爹是谁?」 他爹爹可是全天下最棒、最厉害的爹爹啊! 小孩兴奋地唱歌。 狄先裕也撒欢地放声歌唱。 你一句,我一句。 最后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兴奋的嗷嗷狼叫:「嗷→嗷↑嗷嗷↓啊~嗷嗷↑嗷——」 等父子俩兴奋地嚎完。 嗓子都有点哑了。 狄昭昭小脸惊奇又好笑:「爹爹,你的声音好像鸭子哦~」 狄先裕咧嘴笑,搓搓儿子的脸:「你还不是一样?咱半斤八两,还好意思笑话我?」 狄昭昭眼睛瞪圆:「我也变了?」听到自己声音也变得有点像是小鸭子之后,小孩好奇地学鸭子嘎嘎叫了两声。 小表情又惊讶,又好奇,又有点发现新玩意的兴奋,带着这样的表情,学着小鸭子叫两声,不知道有多可爱,多招人。 狄先裕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乐不可支道:「傻不傻!」 「我才不傻!」小昭昭很是肯定,他美滋滋地窝在爹爹怀里,「我可是爹爹的小孩,怎么会傻呢?」 「爹爹那么厉害,那么聪明,还有超厉害的爵位诶!」他小嗓音可美了,「而且爹爹都说了,我以后会变成超厉害的大人,坏人都怕的。」 小孩一副「你可骗不到我」的得意小表情。 狄先裕只觉得一颗心都软软的,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道:「昭哥儿也是有爵位可以继承的人了。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喜欢就干,不喜欢了就回家,还有爹爹呢。」 即使这条路再难走,再遥不可及,总归还有他在。 小屁孩要是哭了,他会心疼的。 狄昭昭压根没听懂,但那种被爱意包围的感觉做不了假,他底气特别足,小脸期盼地看狄先裕:「那我想听爹爹也学鸭子叫。」 「我是小鸭子。」 「爹爹是大鸭子。」 小孩还兴奋地狮子大开口:「让娘也来,咱们是可爱小鸭一家人。」 狄先裕:「……」 早知道就不给小屁孩弄什么快乐小黄鸭玩具了,搞得现在还要学鸭叫。 「你想得美。」狄先裕点点他白嫩的额头。 「爹爹~爹爹爹爹!」小孩摇着他的袖口,软声哀求。 「你说说你,就会撒娇。」 招数虽老,但狄先裕就是顶不住。 无奈依着小孩学了两声,对上小孩忽然亮晶晶的小脸,警惕道,「我可不负责去忽悠你娘。」 「可你刚刚还说……」小孩不甘心地嘀咕。 狄先裕立马反悔:「我可什么也没说!」 狄昭昭小小地嘆了口气,一副自己吃亏了的小模样:「那好吧,今天是爹爹你的好日子,高兴最重要,我听你的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唉,他只能假装刚刚没听到爹爹说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行就找爹爹的话了。 小孩美滋滋的想,他可真是懂事又体贴的厉害大人啊! 咸鱼:? 你还有理了! 算了,他大度,不跟一个听不懂大人话的小屁孩计较! 哼! 狄先裕高兴地张罗起一桌子热腾腾的锅子,把大家都喊来一起庆祝。 边吃边盘点这个爵位带来的田地、宅子等福利。 还嘀咕,大哥再不到家,在外头就要冻坏了。 人还是禁不住念叨。 翌日。 一列马车队,缓缓停在了狄府门口。 青衣素袍的俊朗男子弯腰,从马车中缓缓走出来,即使是面容染着风尘僕僕的倦意,也掩盖不了那股清风朗月的雅韵。 君子皎皎如玉,犹如日月入之怀。 正是要参加明年开春会试的狄先青。 *** 而皇宫中。 终于忙完这阵的景泰帝,又下意识拿小豆丁的话本解乏,才想起来,他早先好像吩咐人復刻了狄昭昭那小孩的玩具? 只是这段时日太忙,便一直抽不出空闲,只能暂时搁在一旁了。 见皇上问。 梁公公躬身说:「前些日子都復刻好了,安置在洗齐殿了,您可要现在去瞧瞧?」 景泰帝不解地看他一眼:「用箱子装好抬来就是,何须专程打扫一个宫殿来存放?」 梁才解释:「回皇上的话,颖悟伯为其子做的玩具品类繁多,数量庞大,箱子实在是放不下。」 景泰帝:? 但他知梁才不是冒失夸大之人。 他起身:「那朕亲去看看,不过是些给小儿的玩具,还能怎么个放不下法?」 梁才给他披上厚实的大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洗齐殿不远。 没一会儿,人到了。 宫人缓缓推开宫殿的门,又打开存放玩具库房的门。 当看到眼前的场景。 景泰帝顿足不前,他震撼问道:「这么多?」 只见满满一个院子、屋子的玩具,大到滑滑梯,鞦韆架,小到竹蜻蜓、不倒翁。 满目琳琅,竟摆满了一整个院子,又塞满了一整个库房。 玩具山海,很是震撼。 一个几岁的小孩,竟然会有这么多玩具?都能拿去开铺子市卖了。 景泰帝往里走,甚至还看到了自己没见过,没玩过,甚至连名字都说不出的玩具。 他问:「颖悟伯竟然如此疼宠小儿?不怕狄昭昭耽于玩乐,误了学业?」 提起这遭,梁才面色犹豫,硬着头皮说道:「臣有一事启奏皇上,暗探这次前往狄家,復刻狄昭昭的玩具,才发现当年您派人暗中查探颖悟伯的情况,有所疏漏。」 景泰帝没太当回事,随口问:「是何疏漏?」 颖悟伯连马蹄铁和千里眼都做出来了,又能有何疏漏? 梁才禀报说,当初暗探中的能将,都被派去查探私铸铜钱案,隐蔽前往淮南王驻地。余下探子经验不足,只着重查了狄先裕,因狄昭昭年岁太小,便轻忽了。 然后又道:「这次前往狄府,暗探发现,狄昭昭此子敏锐过人,在大理寺还有小神探之名。」 第67章 有人掉下来了 「小神探?」 景泰帝手中把玩木质玩具的动作一顿, 诧异的抬起眼眸瞧梁才,「若朕没记错,他那会儿应当才四五岁?」 回忆了一下那日在桃园看到的小傢伙, 尤其是身高。 还有踮着脚去看巨大冰块的模样。 这还是不久前。 那此前…… 景泰帝语气有些不确定:「或许三四岁?」 梁才心道,暗探确实不冤。 甭管这事到底好不好查,谁能把那些事,和一个幼童想到一块去? 梁才瞅了一眼景泰帝神色,委婉道:「那时,应当是五岁。」 景泰帝还是没法说服自己。 五岁孩童,即使是聪慧些,哪里当得起小神探之名? 他也曾因为一些案子焦头烂额, 给臣子施压。 自己更是琢磨过, 譬如那酒楼纵火案,他当太子时,便想过要逮出这人来。 结果亦是无功而返, 毫无头绪。 景泰帝琢磨了一圈, 又看着眼前的玩具山海, 分明是幼儿所喜,沉吟片刻:「把暗探行录取来。」 梁才闻言就吩咐人去取, 然后呈到景泰帝面前。 暗探行录,乃暗探办差经过, 所用之法、所遇之人、所探之事, 皆据实陈述于案。 景泰帝看到行录, 眼角抽了抽。 前头指宽的厚页里,全写的是暗探调查来的、狄先裕给小孩做这些玩具时所言所想, 还有这些玩具的妙用。 譬如记录一段制木翼玄鸟的工匠所述, 暗探伪作百姓为孩儿筹办生辰礼, 与工匠细述其意,工匠回忆…… 工匠说他那时费解地问:「公子费这些劲儿做什么?这可当真难做,不仅费木料,还很有可能制不成。」 狄先裕:「你只管做就是了,不成也不怪你。要是成了,自有你一份赏银。」 工匠疑惑:「这东西费工费料,做出来真只要求在空中滑翔一段?」 「对,就这一个要求!」狄先裕嘿嘿一笑,「你是不知道,我家小不点有多可爱,要是看到这个玩具,肯定屁颠屁颠追在我后头,一个劲儿软声喊我爹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 「这还不是没办法,昨天把他给逗哭了,这不得想办法做点玩具哄哄?」 「听到有这么个玩具,晚上觉都不睡了,一个劲儿的喊我爹爹撒娇,你说谁顶得住?」 「嘿嘿,到时候故意当着昭哥儿的面玩,他肯定心痒痒,央求着我陪他玩。」 …… 预料之中的「寓教于乐」「教育孩子」「灌输灵巧之理」等等,全都没有。 只有用玩具哄儿子,逗儿子,欺负儿子,甚至幼稚到和小儿一起玩玩具,自己比小儿子更开心。 本想要看看颖悟伯如何教孩子的景泰帝:「……」 带着后面可能会有传授的期盼,一直耐着性子看,直到翻完了册子前面的玩具部分。 完全没有。 景泰帝:? 他忍不住问:「暗探这次查实了?」正好往后再翻一页,就看到了狄昭昭在大理寺内流传的事迹。 梁才:「回皇上。暗探已知上次疏漏,自不敢有半分轻慢疏忽,想必是查实了的。」 景泰帝翻页的手指顿住。 从辨认指印,无人出其左右。 到通过足迹,能看出十年纵火悬案兇手异于常人。 甚至透过血迹,当场指出巡尉言辞中的种种破绽。 景泰帝自认将天下英才大半收入囊中,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出彩的小儿。 思及此。 那日酒楼种种。 当日桃园种种。 尽数在脑海中浮现。 尤其是透过窗棂时初见时,那张笑得灿烂可爱,眼眸乌亮乌亮的小脸。 小孩脆声问:「你也喜欢小豆丁吗?」 小孩馋兮兮的说:「这家葱油鸡可好吃了,祖父你一定要点。」 小孩站在高台上,眉飞色舞的惊喜说:「爹爹,那是不是还可以作放大之用?」 更有最近传言,狄昭昭与云翎冉两个小孩跑去鱼石县,竟然真的抓到了当地县衙都没抓到的兇手。 景泰帝倒也没怀疑狄先裕的才学。 只是在这奇异的割裂之感中,对狄松实生起了一丝羡慕之感。 不仅有子聪慧奇巧,孙儿也天赋异禀,敏锐非常。 怎能让人不心中酸涩,犹如吃了未熟透的青桔。 景泰帝忽然问:「这狄昭昭学问如何?可有开始科举?」 学问如何,这就要问姜禄甫或者狄松实了。 梁才思索片刻,谨慎道:「未曾听闻狄昭昭参加科考。」 他知景泰帝最惜良才,还有狄先裕在前打底,连忙补充道:「但萧大人愿意收其为徒,想来学业应当不是问题。」 听到萧徽,景泰帝更头痛了:「他连朕赐婚都能醉酒以拒,收徒还能指望他循规蹈矩?」 指不定就是看着好玩顺眼,就收了呢? 梁才噎住,对萧大人,他也是从未揣摩透过的。 「罢了。」景泰帝揉了揉眉峰,吩咐道:「你派人看顾着些,若他参加科举,结果单送一份到朕这儿。」 梁才应是。 景泰帝又抬头看这堆玩具山海,不由笑笑。 走出这间库房,才恍然发现手中还握着个玩具。 「这便是那木翼玄鸟?可翱翔于天际,久而不坠?」 他举着手里的玩具比划了两下,抬头朝远方天空看了看,扬手扔了出去。 只见那头前尖尖,后张两翼的奇异玩具,竟轻盈得像是落叶,又如鸟儿般展翅滑翔,飞到最高处后,竟然也不往下落,而是悠悠的向前飘。 最后稳稳地飞出了宫墙。 竟然能飞! *** 「大伯!!」 狄昭昭先欢唿一声,小老虎一样飞快往前跑。 爹爹说啦,大伯好久没回家,要热情一点,这样大伯才不会难过,以为家里不要他了,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冬日里,小孩裹得厚实。 像是一个圆滚滚、白生生的粢饭糰。 这么欢唿雀跃地朝自己哒哒哒跑来,可爱得狄先青莞尔,温润的笑都生动起来。 他温声提醒:「昭哥儿慢点跑。」 发现大伯沖他笑,还笑得那么好看,狄昭昭顿时大受鼓舞,不仅没有跑慢点,还欢快得跑得更快了。 小孩欢实地往大伯身上一蹦,抱住大伯,超热情的喊:「大伯我们都可想你了!」 狄先青抱住有点敦实的狄昭昭。 他声音中的笑意愈发明显:「哦,那昭哥儿说说,谁最想我?」 狄昭昭正要喊爹爹。 就听大伯说:「大伯特地带了些好吃的,其中最大的一份,就送给昭哥儿说的这人好了。」 小孩刚要说出口的话,连忙在嘴里打了个弯,迫不及待地改成:「我!当然是我呀!」 狄昭昭小脸期待:「我最最想大伯和大伯母、还有明哥哥了!」 今儿一早得了信,到府门前等候的狄家人,都不由失笑。 狄先青轻抚小孩柔软的发顶,把他小脑袋上跑歪的毛绒小帽扶正戴好,笑道:「原来是昭哥儿。」 他命人取来特地给小孩准备的礼物。 不似予大人的礼物那般隆重装点,而是特意用绣有童趣图案的布料,包了一个糖果状地大包裹。 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尤为丰富饱满。 「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狄昭昭惊喜的小眉毛飞扬。 狄先青伸手从中取出一枚圆润可爱的冻柿,红里泛着橙黄,带着一层薄霜,闻着就有一股柿子独有的清香甜美。 狄昭昭用小手捧着,高兴得眼睛笑弯成月牙:「看起来就好甜好好吃呀。」 「谢谢大伯!」 狄先青把热情冲过来的小孩放下:「你明哥哥也很想你,路上跟大伯念叨了你一路。」 狄昭昭眼睛一亮。 欢欢喜喜的抱着香甜甜的冻柿,小跑到一个穿着灰毛大氅的俊朗少年面前,兴奋地喊:「明哥哥!」 少年沉稳持重,眉眼青涩,此时也不禁露出点笑意。 「昭哥儿。」 狄先青放下了小孩,缓步上前,两袖交叠,一丝不苟的向长辈行礼:「孩儿离家三载,未能常伴双亲膝下,今日得归,深感愧疚。」 狄松实将他托起。 徐氏也双眸含泪,甚为思念。 顾筠也笑着迎向妯娌。 寒暄两句,一家人便朝着府内走去。 狄先青缓步走在狄府,只觉得三年过去,变化不小。 但变化最大的…… 清润的眸子落在胞弟身上,眸光含笑。 尽管从这几年来信看,他就隐隐察觉,但如今亲眼所见,才发现真的不一样。 通体敞亮,犹如竹节般昂扬向上。 犹如蒙尘的玉石,被细细地打磨、抛光,莹润晶亮。 心中的那块郁结,似乎被打开了。 他眼角带笑,看向狄松实。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不由忆起狄先青离家前的一幕。 那时,是在书房。 狄先青特地去找狄松实,请求道:「爹,二郎既没有读书的天赋,不如放了他去,学堂已于他无益,反而让他不快活。」 狄松实眉头一拧,很不贊同。 狄先青解释:「爹难道没发现,二郎逐渐连玩乐,都有些倦怠,没什么兴趣了?」 做哥哥的,是第一个发现弟弟不对的。 弟弟自幼爱玩爱笑,可当逐渐大了,却连玩闹都慢慢提不起兴致。 其实狄先裕是玩厌倦了。 京城就这么大,好吃的好玩的就那么多,玩了这么多年,也就慢慢平淡了。 当最初的新鲜劲儿褪去,便觉得无趣起来。 他的灵魂,早就被磨去了稜角,在所有的奋斗和努力只换回死亡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了探索世界的干劲和勇气。 像是被彻底榨干后空空如也的干瘪橘皮。 他没法像小昭昭一样,憧憬着「我要成为厉害的大人,抓光所有坏人。」 也没法像是大哥一样,满腔壮志与豪情要「为社稷、为黎民」,即使三更灯火五更鸡,也乐此不疲。 他太平凡了。 平凡到好像怎么努力,也只如风中尘埃般微渺,不染光和热。 尝试读书、绘画、弹琴、骑马……好像样样都不成,也样样都不能让他有那种「就是你了」的灵魂般颤抖的热爱与宿命感。 全家好似最快乐的人,甚至能带给周围所有人快乐的狄先裕,其实内心是最贫瘠的。 好像做什么都行,又好像不做什么都行。 玩什么都可以很开心,但不玩了也不会想念。 甚至无聊到把小儿子接手过来教养,让顾筠放开手去追逐她的事业和梦想。 直到看到小孩连抓着他的手指头,都能高兴得直乐呵,玩树叶都能快乐一下午。 听到小孩对他变的拙劣法术,兴奋地「哇哇」直叫,眼眸亮晶晶地朝他喊:「爹爹、爹爹~」 被孩童无忧无虑的快乐感染,狄先裕心底的平湖静潭中,好像长出一朵生机勃勃的荷花。 每日都有快乐的露水凝聚,露水压在花叶上,再「噗」地一声滑落,砸在水面上,绽开圈圈欢快的涟漪。 连那朵荷花,也都晃了晃脑袋,得意洋洋的挺直了腰肢。 狄先裕伪装得太好了。 或许他也打心眼里觉得,都有钱了,还有什么值得矫情的?笨笨的连脑袋骗了自己都不知道。 可钱不是万能的。 除了孩童,哪里会有真正开心、享受生活的大人,会把「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挂在嘴边? 这话,只有努力想让自己开心的人,才会常说。 咸鱼从来都是这样笨笨的,笨笨的努力生活,努力照顾好自己,努力让自己开心,让对他好的家人朋友都开心。 唯有与弟弟自幼一同长大的狄先青发现了一丝端倪。 可他不明白,从小傻乐的弟弟为什么会这样。 听着当时外界对他铺天盖地的赞誉。 发现所有人都拿他来跟弟弟比较,一边褒奖他,一边顺便嘆息一声弟弟。 狄先青心情很复杂,生不起一丝被褒扬的喜悦。 若没有一个惊才绝艷的兄长,又有谁会去关注一个普通五品京官家的嫡次子?还遍京传出「平庸愚笨,性子懒散」的流言。 狄先青思索再三,找到了狄松实。 祖父眸光锐利,洞悉道:「你宁愿远赴冰竹书院求学,也不就近在京城念书,就是为此?」 京城坐镇国子监的大儒与师长,难道比冰竹学院差?笑话,这可是京城。 狄先青躬身请託:「还望父亲怜爱二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狄松实心中其实并不贊同这个观点,但去冰竹书院进学也并非坏事。 自此,名动京城的狄大郎,远走他乡,名气渐消。 狄先裕也惊喜地得了父亲的许可,再不用一把年纪了,还苦哈哈的去学堂,念他完全读不进的四书五经。 开启了快乐带崽时光。 转瞬三年。 分别前,在书房秉烛夜谈的父子俩,目光再次对视。 皆是喜悦的看着浑身熠熠生辉、透着股自信与朝气的狄先裕。 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解放了狄先裕的天性。 连祖父都犹豫,他从前觉得大郎定是猜错了,二郎心胸豁达,怎会因为外界声音就佐了性子? 但如今他也不敢断言,逐渐消失的流言蜚语,真的没有起作用? 要有多强大的心性和毅力,才能一点儿不受外界声音的干扰,在所有人的批评和对比下,坚持相信「我也是很棒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狄松实也逐渐缓和了态度,不似往日那般严厉。 唯有狄先裕一点没察觉。 在去他爹书房的时候,下意识抱紧他的御用昭昭牌哄爹器。 昭哥儿啊! 靠你了! *** 等一行人穿过花园、迴廊,走进烧着炭的暖和屋里。 狄大郎和狄松实,默契的收回了对视的目光。 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那夜的事。 狄松实坐在主座。 其他人依次落座。 狄先裕和狄先青,按辈分和次序,座位正好挨着。 狄先裕往他哥的方向凑了凑,眼神有点心虚:「大哥。」 啊啊啊!!怎么办啊!! 有没有办法能把他寄给大哥的那些信,从大哥脑子里删掉啊! 他愿意以被臭崽坑十次来换,一百次都行! 狄先青似乎看透了他心中哀嚎,轻笑道:「弟弟为何语气如此生疏?我还是更喜欢你信中恣意快活的模样。」 「恣意快活?」咸鱼惊讶。 「我在苦学时,最爱看你来信,言家中趣事,嬉笑怒骂,好不痛快。」狄先青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尤其是你找我哀嚎的那些信,仿佛回到咱们儿时。」 小咸鱼和哥哥一起做功课,最后总会因为太难,蔫蔫的瘫软在桌案上,巴望着轻松写完的大哥,呜咽哀嚎:「大哥,怎么办啊!」 狄先裕显然也回忆起儿时兄弟间的时光。 有点紧张的心,一下就松快了。 狄先青总是有这样的气质,与他言笑,宛若春风拂面,使人心旷神怡。 咸鱼的气势,就跟被洒了油的火堆一样,「砰」地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他感动得泪眼汪汪,大声道:「大哥,我就知道你懂我!」 现在!这个家!只有他大哥懂他了! 感动呜呜。 咸鱼一个熊抱,把狄先青端方君子的气质,冲散了大半。 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出的粲然大笑,随着弟弟亲近的熊抱,浮现在他的面庞上。 牵着弟弟的手走进来的狄明,有点羡慕的看着爹爹和叔叔。 原来昭哥儿是很黏他的,玩开心了,挂在他身上,扣都扣不下来。 现在一晃眼,昭哥儿都大了。 他都没法抱着弟弟走了。 狄明正伤感。 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圆胖胖的冻柿。 狄昭昭小口小口啃着,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欢快道:「明哥哥你快吃,这个好甜啊,还冰冰沙沙的,比酥山还好吃啊!」 狄明哪里好意思当着家人的面,啃这个可能沾到嘴角的冻柿? 他都这么大了。 被教养的文质彬彬,很是恭谨守礼的狄明,眉目俊朗,活像是小一号的狄先青,性子也像。 他捧着冻柿,小声:「你喜欢哥哥留给你吃。」 小手推回来,声音热情:「好吃的就是要一起吃呀!」 「都留给我一个人吃的话,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开心了。」狄昭昭小手努力的比划了一个「大」高兴说,「我有这么这么大一包袱呢!」 狄松实坐在上首。 见此情此景,只觉得心中熨帖欢愉。 家中和睦,亦是兴家之象。 稍聊了会儿。 祖父便让大家散了,好让大房一家收拾行李,梳洗休整。 当天晚上。 狄先裕趁着小昭昭酣睡,带着厚厚一本崽崽坑爹记,狗狗祟祟的跑到大房院子。 月色朦胧,透着温暖烛光的书房里,很快传来气鼓鼓的吐槽声,还有温声笑语的安抚。 狄先青顺毛有一手。 咸鱼很快就快乐嘀咕:「也是,怎么说这爵位也还是不错的。」 狄先青与他对坐:「你原来不是常念叨,有个京郊的庄子就好了,可以吹风赏景吃锅子,可以挖点流水玩流觞宴还有漂流?还可以盖个花房,种点菜……」 咸鱼忽然脑子一闪。 他是吐槽过冬天青菜少,想过盖个温室大棚种菜来着! 但是他是阳台种葱都种不活的人,也不懂温室大棚技术。 也没地盘。 于是就只是想想,一直没动弹。 就跟前世收藏的那些锻鍊拉伸视频一样,收藏一直在持续,收藏过后就落灰了。 但是被臭崽坑过几次之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咸鱼感觉这些都不是事啊!! 虽然他不会。 但是总有办法倒腾出来的,之前不都是这样吗? 而且现在也有地了,玻璃可能也要出来了。 万事俱备,只欠他忽悠两句啊! 日后冬天就不用光吃肉,然后啃那几种菜了,说不定还能弄出几种远处运来就不新鲜的小水果。 美滋滋.jpg 躺平的咸鱼,尾巴忽然支棱起来。 狄先青见弟弟眼中神采奕奕,唇角微扬。 「这庄子也有百十亩地,除了上头想的那些,你还可规划些好玩。」 「也是,这庄子距离京城也近,到时候咱一家人去玩多方便?还有条流动的河,要是把水流利用得好一点,弄点喷淋降温,水上乐园之类的,说不定还能避暑呢!」 「你不是喜欢我院子里的花园?我考完后,得了闲,也给你布置一个。」 …… 兄弟俩嘀嘀咕咕。 规划着名爵位下的良田、庄子,京城上好地段的大宅子。 越说越美,狄先裕感觉自己这都不是美好的退休生活了,这简直是美好的神仙生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投入这场浩大的「装修」中了。 等陪弟弟聊完,狄先青忽然柔声问道:「二郎可知大哥抱负?」 狄先裕笑哈哈:「我当然知道,你信百家争鸣里好几家,什么墨家、农家……说他们才是百姓暖衣饱食,安居乐业的根基。」 别看他大哥一副翩翩君子的唬人模样,人也是真君子,但其实不信儒家! 神奇! 「那阿弟觉得如何?」狄先青问。 咸鱼一点也不犹豫:「我当然觉得你对。」这不就是科学技术提高生产力吗?有什么不对的? 狄先青漾开笑容:「那若哥哥有难,阿弟可愿帮我?」 咸鱼拍胸脯:「那肯定的,你放心!」 狄先青莞尔,又岔开话题,关心起侄儿的学业。 他这个弟弟哪儿都好,唯独学业不精,怕是在学业上照看不及。 狄先裕挠头:「挺好的吧,爹和他师父都夸他聪明。」 狄先青问:「其实这个年纪,也可下场试试了,昭哥儿有计划吗?」 咸鱼惊呆。 他想起来了。 他哥就是这个年纪中的童生! 等到回屋躺在床上睡觉,狄先裕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什么,满脑子都在想昭哥儿竟然可以下场考试了。 怎么他还觉得,昭哥儿好像才读书没多久,还是小小软软一团啊?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感慨崽居然长大了的老父亲,咬着被角,伤心兮兮地呜咽落泪。 *** 狄昭昭得知明哥哥要参加明年童生试,也兴奋地跑去问师父。 萧徽也在入冬前回来了。 虽然萧某人被全京城诟病,甚至还搬离萧府,一个人逍遥快活的单住,但是春节这种重大节日,他还是会尽量赶回家,和父母一起过春节的。 萧徽又搞了个骚操作。 官是升回去了,又换了紫袍,但被禁足在家一个月,以平众怒。 正无聊。 见狄昭昭来了,萧徽乐呵招手:「昭哥儿你最近可得来勤点,要不你师父我就要因无趣憋闷死了。」 小孩从随侍手里接过竹篮,兴奋:「来一起吃冻柿就不无趣啦~」 尽管很喜欢吃,但小昭昭还是带了好大一篮子。 「这是大伯给我带的,可好吃了,稍微化冻一点的时候吃,又沙又软又甜。」 萧徽拿一个啃,点头:「是不错。」 狄昭昭得意的扬起小下巴:「是吧~」 听说师父无趣,小孩说下次来,带几个玩具过来,小嗓儿信誓旦旦:「保证好玩。」 因为景泰帝的打听,家中库房里的玩具,都在冬天之前被拿出来洗洗晒晒,这一晒,被小孩看见了,那可不得了。 又有一批玩具復宠! 等玩过了,小孩才想起来有事要问:「师父,你说我现在的水平,能考中童生试吗?」 虽然当年中了状元,但是已经几十年不过问科举之事的萧徽:「……」 他觉得小孩学得挺好,放在他当年肯定能考中。 现在还真不确定。 他咳咳两声,无良甩锅道:「这不是你跟着师伯学了一段时间吗?进度有些落下了,能不能考中,师父就说不准了。」 「要是跟着师父我学,现在肯定能考中。」 萧·专业坑师伯二十年·徽很是不要脸的说。 狄昭昭摸着小下巴沉思:「好像是诶,师祖伯虽然很厉害,讲得也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着师父学记得又快又牢,还总有一大堆想法。」 那当然,你师伯祖可不会讲那么多有趣的抓坏人的故事。 萧徽瞅了小孩一眼。 他这小徒弟,就吃这一套! 萧徽也是随性的人,不会说什么非要准备好了才行。 他找来管家问了问情况。 然后跟狄昭昭说:「东歇之前,静思学堂会安排一次毕堂考,就是为明年童生试准备的。要不要师父打个招唿,你去试试看?」 狄昭昭吃着甜滋滋的冻柿,乖巧的点头:「好呀。」 当天下午。 狄昭昭回家的马车绕了个弯,跑到静思学堂,要去领一个参考的牌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别看静思学堂只是教幼童、给孩子开蒙的学堂,但作为京城最有名气的学堂,规模还是很大的。 看起来宽敞又气派。 狄昭昭惊讶的瞪圆眼睛,学堂好气派啊! 小孩「哇」了一声,然后感慨:「这是我见过最威风的学堂啦。」 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是一点也不妨碍小孩觉得它肯定是最帅气的。 他要到这里面考试诶! 小孩超级兴奋。 他哒哒哒往里头跑。 才刚进门右转,「砰」的一声。 兴奋的小孩就不小心撞到了人。 狄昭昭赶紧道歉:「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 他赶紧伸手去扶,关心道:「你没事吧?痛不痛,要不要看郎中?不要怕喝药苦哦。」 被他不小心撞了一下的,是个穿着静思学堂小儒生学袍的小孩。 比狄昭昭高半个头,他正一脸紧张,有点不乐意被别人看到自己紧张担心考试的心慌样子。 结果就听到了狄昭昭脆声道歉,看到了他身上不是学堂学子的打扮。 还矮矮的,比自己矮大半个头。 紧张的小少年表情放松下来:「我没事,不用叫郎中。」 狄昭昭却不肯走,他觉得自己一下都把人撞翻了,直接走了不太好。 他等等看,要是小哥哥真没事,他再走才好。 狄昭昭很是自来熟的搭话:「小哥哥,你在这里看什么?散了学怎么不回家?」 小少年看了看四周,没旁人,这小孩的随从也不远不近的站着。 最重要的是,小孩不是他们静思学堂的。 忐忑却无处抒发的小少年发愁倾诉道:「我心里忐忑,想到考试就慌。」 狄昭昭惦着脚往上看,原来是一张红榜,上面写满了名字,像是考学的排名表。 弄得跟科举放榜似的。 他拍拍小哥哥肩膀:「不要慌啊,只是一个考试而已,又不是没有糖吃。」 「你不懂。」小少年摇摇头,「等你以后考试就知道了,你想想你要是考个倒数,还敢回家吗?」 狄昭昭挺起小胸膛,很是自信地说:「敢啊,考倒数爹爹也会夸我的!」 他可是爹爹最疼爱的小孩! 他还很是自来熟的安慰:「这说明我们已经比好几个人厉害了哦~」 狄昭昭叭叭地说:「我们好有缘啊,我也是来领考试牌牌考试的,我师父说我功课有点落下了,到时候我们可能会一起考倒数,有我陪你,不要慌啊。」 为考学焦虑的小少年迟疑了一下:「我、那个,那个只是举例,没有说我会考倒数的意思。」 因为狄昭昭表情可爱,笑起来又无害,人又小又热情,有点爱面子的小少年指着红榜上第二的名字说:「你看那个,我叫张建白,上次考学第二的那个。」 狄昭昭努力仰起脑袋看,还往后退了两小步,果然看到了张建白的名字,很是疑惑:「第二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忐忑、不敢回家啊?」 可能因为小昭昭比较可爱无害,虽然有点不自在,但张建白还是小声吐露说: 「我这次如果还不能考第一,我怕我爹生气。」 说出来之后,那股憋在胸膛里,好像冷风一样嗖嗖在胸膛里乱窜的气,被长长的吐了出来,张建白感觉好了很多。 狄昭昭更不明白了:「第二也会被骂吗?你爹爹还能怎说你呀?分明已经很厉害了。」 从来没有这方面苦恼的小孩,一点也想不出考第二还会怎么挨骂? 张建白嘆口气道:「我爹爹会问,你怎么就考了第二?差在哪里了?」 「我说,我经论差了几题,但是已经是学堂第二好了。」 小孩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啊,已经很厉害啦! 「我爹就会说,你怎么只会和后头比,能不能争点气,跟第一比一比?他能经论得满分,你怎么就不能?」 小少年垂下脑袋:「我已经很努力去背,去听夫子讲了,可还是没把握考下第一。」 狄昭昭小嘴窝起来。 小孩挠挠头,不太明白。 他以自己仅有的认知,想啊想,想啊想,忽然眼前一亮: 「这是不是说明你爹爹其实觉得你很棒啊!」 狄昭昭觉得自己想的肯定没错,他好自信的说:「你爹爹肯定是觉得你超级厉害,肯定能打败上面那个第一名的。」 张建白一愣:「是这样吗?」 小孩点头:「你爹可能只是不会说话而已啊,我跟你说……」 他巴拉巴拉一大堆,把爹爹曾经说过的什么《说话的艺术》《学会沟通》等等或胡诌、或自创的小技巧,全都说给张建白听。 最后小孩总结道:「所以你不用心慌忐忑啊,是你爹不会说话,是他不好啦。」 狄昭昭一副认真的小模样,忽悠得张建白还真动摇了。 难道他爹真的对他很骄傲? 难道真的是他爹不懂怎么说话,该改的是他爹? 狄昭昭以自己为经验,发自内心的觉得,嗯,肯定是这样没错! 还回头找身后的随侍们问:「你们说是吧?」 跟着他的狄府、萧府随侍,纷纷点头:「小郎君说的没错。」「说的是。」 张建白真被忽悠住了,这下看向红榜,心中忽然生起了一股豪情,不过是考个第一,有什么难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小孩说的没错,就算是第二,也很厉害了! 被洗脑的小少年还安慰狄昭昭,说你人还小,要是真考差了,也没什么,就跟你师父说的一样,也很厉害了。 狄昭昭见他真没事,高兴的点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学堂里走。 他可太厉害了! 几句话就把人说得自信了。 小孩兴奋得不得了,领了考试的小牌牌,又看了一眼考舍的位置,就高兴地回家了。 他要去跟明哥哥、跟爹爹、跟大伯分享,他成功把一个人说自信了诶! 狄昭昭动作利落地爬上马车,兴奋挥手:「出发!回府!」 马车缓缓在街道上行驶。 因为今天绕路来静思学堂,这又是一条新路。 狄昭昭又偷偷把窗幔撩开一条缝,乌眸亮晶晶的看外面。 被风吹得小脸红扑扑的也不在乎。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巷。 狄昭昭眼眸晶亮。 马车穿过沿街卖吃食的街道。 狄昭昭馋兮兮,忍不住吩咐人给他买一串上来吃。 马车又穿过一条很多客栈的街道。 路上许多书生打扮的人,隐约还能听到客栈里传来的高谈阔论,和吟诗作赋的声音。 激扬文字,意气风发,莫过于此。 忽的。 街道四方,都有惊唿声传出,还隐隐有人慌乱的喊出「祝兄」「怎么回事?」「有人掉下来了!」 狄昭昭连忙抬眼望去。 几乎瞬息,一声「砰」的巨响。 一个衣袍打着补丁的书生模样男子,从高处落下,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血流一地。 第68章 失足坠楼? 「砰!」 「啪。」这是热腾腾的肉串掉在地上的声音。 狄昭昭顾不上掉的肉串, 嗖的一下站起来,朝马车外钻出去。 钻出马车的一瞬间,小孩站在马车前方, 踮着脚往楼上看。 沿街的窗户陆续打开,还有人探出头在向外张望,似乎是被外头忽然一下暄腾起来的动静惊动,出来查看情况。 唯有三楼的一扇木窗,左边半扇好似坏掉,颤颤巍巍的斜挂窗框上,左右来回晃动,发出「吱~吱~」的声音, 令人牙酸。 狄昭昭没看到兇手, 又赶紧低头看落在地上的人。 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客栈掌柜火急火燎的出来,忍着害怕、双腿哆嗦的靠近地上的人, 查看他的情况。 小孩就没凑过去。 头一次见人死在自己面前, 小昭昭还是有点发憷。 狄昭昭感受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 有点心慌。 他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他怎么样了?需要叫郎中吗?」 掌柜探人鼻息的手, 勐地一下缩回来,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两步,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还往后蹭了两步, 慌乱道:「死、死了。」 「他死了!」掌柜声音惊恐,瞳孔狠狠缩紧。 周围一片譁然。 「死了?」 「三楼摔下来, 又没有可以缓一缓的地方, 这么硬的石板路, 不死都要重伤,你以为呢?」 楼上客栈的住客,也都有点紧张的离开了窗户边,又忍不住稍微隔着一点距离,朝着窗外看。 「怎么就掉下去了?」 「是不是窗户太低了?」 周围一片混乱喧闹。 甚至还有胆大的人,想要凑近看看情况。也不知是认识,上前关心,还是纯看热闹。 许是想为冬日贫瘠的生活,多增添一些侃大山时成为目光焦点的谈资。 狄昭昭小眉头拧紧,扬声提醒道:「不要靠近!」 那穿得厚实,手交叠套在袖笼的大肚富汉,正探着脑袋瞧,闻言瞧过来,看到是个可爱的小孩,他笑道:「小娃娃你怕就赶紧回家。」 狄昭昭抿唇。 脑子里想起很多在大理寺听过的讯问技巧和方法。 他脆声道:「我这是在好心提醒你们哦!」 闻言,顿时就有人看过来。 不等人回答,他又立刻道:「看过小豆丁没有?你们靠得太近,要是留下了头髮、指印、脚印……小心被衙门怀疑,带回去问话的。」 小孩语气清亮自信,又理所当然。 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一样。 吓得看热闹的人都立马止步,纷纷喊着「我刚刚可在下面」「李兄和我在一起」之类的话,脚步往后退。 嘴里喊得有多大声,脚步退后的就有多匆忙踉跄。 狄昭昭跳下马车,朝随侍吩咐,让他去找这块的兵马司巡尉。 又一熘小跑到掌柜面前,昂着小脑袋:「掌柜。」 掌柜此刻也慌了神。 捲入命案里,死的还是来赶考的举子,怎能不麻烦? 狄昭昭安抚他说 :「你别急。」顿了顿,又建议,「现在派个可信的小二,把他住的那间屋子把守住,莫要再让旁人进出。」 「如果可以的话,把客栈口守起来,不要再让人进出了。对了,你家客栈有几个出口?」 掌柜心慌,下意识道:「这么多客人,哪里会听我的?」 这年头,许多百姓对官府都是牴触的,这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有时出了事,巴不得煳弄过去,担心说不清把自己牵扯进去。要么就自己宗祠内解决,也不会想着要去报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更别提主动配合官府办案了。 狄昭昭给他讲理:「现在让官府找出真相是最重要的。」小孩耐心分析,「你想啊,若是查清楚了真相,那外头就只会有一种声音,要是什么都说不好,你知道外面会传成什么样吗?」 这就跟史书是一个道理,若有正史,那主流声音还是相信正史的,但是若史官出事,正史缺失,各种猜测的野史,就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多离谱的说法都会有。 你没有官方说法,不就是可劲儿给大伙留胡编乱造的余地吗? 狄昭昭回忆着师父给自己讲前朝一段野史的事,很是有逻辑的劝说掌柜。 掌柜:「……」 掌柜没想什么野史不野史。 但和迎来送往,千奇百怪的人的交道多了,他怎么能想不到? 要是任由外头的人胡编乱造,瞎传话。 怕是连他客栈闹鬼的瞎话都能编出来! 生意还做不做了? 掌柜思及此,连忙回头:「小李,你赶紧上三楼,把他住的那房门守着,千万别让旁人进出。」 他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发出啪的一声响,似是给自己点勇气,恨声道:「说的没错!报官,必须报官!」 「让人查清楚,和咱客栈没关系。」 他让人把客栈后门锁起来。 没多久,兵马司巡尉就到了。 两人一组,腰间挎着厚铁大刀,身着甲冑,全副武装,很是威风摄人。 威声呵道:「退后,全部退后!」 又转头对正闹着要退住宿钱,去别的客栈的人道:「在大理寺官吏来之前,谁也不许离开。」 狄松实升为大理寺少卿后,他原本负责的案件,分摊给了新晋的寺丞与其它几位寺丞。 而接到这片辖区的,正是上次请託狄昭昭帮忙看鱼石县案件的游寺丞。 游寺丞一来,见现场保护得不错,有点出乎意料。 然后一扫眼。 就看到了正蹲在旁边,眼巴巴看仵作验尸的狄昭昭。 游寺丞:! 他看了一眼尸体,还好,背部着地,皮肉都完好,可能是伤到了内腑和骨头,重伤的点也被盖住,看起来除了血多一点外,并不恐怖。 除了安排仵作验尸,他已经把人撒出去,四处询问,看有没有人正巧看见了当时的情况。 眼馋狄昭昭的游寺丞,挪了两步,站到狄昭昭身边,搭话道:「小郎君散学了,怎么不回府?」 狄昭昭蹲成一团,小手托腮,目光炯炯的看着仵作验尸:「我觉得他是被人害死的。」 游寺丞看了眼尸体,表情也有点不太好:「看着确实像。」 血流了一地,不太可能是死后抛尸,死后伤不会有这样大片的血迹。 活着掉下来,要么是自己跳下来,要么就是有人推搡,再就是失足。 自己跳下来,多少也要犹豫,哪里会没人看见?而且三楼这个高度,跨到窗户上再往下跳,背后着地的可能性也不高。 除了不慎失足,那就只剩下被人谋害这一种可能。 这时询问了一圈的差役走过来。 游寺丞问:「可有目击者?」 差役摇头,回禀:「事发仓促,无人抬头看高处窗户。只有人听到了哐当大力开窗声后抬头,看到了窗户是被死者背部撞开的,此前应当是紧闭。」 寻找目击证人无果。 游寺丞邀请狄昭昭一起上楼,勘探现场。 若比寻找线索,确认兇手,回溯案发情景,全大理寺,游寺丞想不到更好的选择。 狄昭昭都办了好多好多案子了,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小脑袋点点,一口应下:「好!」 三楼。 这是一个回字型的客栈。 中间有一座天井,光束照进来,四面都有光。 死者所住,在东边这一排的第三间。 屋内正在拉围线,两差役用大铜镜从窗外引光,反射的一束阳光照射进屋内,补充了冬日不太烈的日光。 天虹显微灯正一寸寸的扫屋内痕迹,根据看到的情况,规划围线的区域和位置,并给重要的痕迹打上记号。 弯腰蹲在地上扫足迹的李当勇,听见声音,起身说:「游大人,靠近窗边这串足迹,我扫出来了,您看看,感觉像是没站稳踉跄……」 转身看到游寺丞身旁的狄昭昭,李当勇想说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他脑子里,几乎是瞬间浮现当初在盛家的画面,当日犹如开了天眼般的震撼,还歷歷在目。 即使不太愿意承认,但他看足迹,确实水平没到那个程度,比不过。 说吧,像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万一马上就被指出错误来,岂不是很尴尬? 不说吧……李当勇连忙热情迎上来:「小郎君来看看,帮我掌掌眼。」 屋内足迹其实很淡,不似泥土地一样明显,有轮廓,有深浅,可以看出许多特徵。 在一层薄薄的灰上,很隐约,若不是有天虹显微灯,这样的足迹根本不会被重视。 狄昭昭从围线空隙中钻过去,蹲下来仔细看,后脚跟朝窗户,步距很不稳定,他乌黑的眼眸看了一会儿:「你说的没错,他是踉跄着后退到窗户边的。」 李当勇信心大增,补充自己的看法:「除了他这一组后退的脚印,没有另一组同步跟上来的,说明没有人挟持他后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狄昭昭看了一圈,小手摩挲下巴:「确实没有跟上来的,但是前面有几个散乱的脚印,会不会是有人推他?没有跟上来?」 这屋子里,散乱的脚印太多了。又浅淡,还相互交叠,即使是狄昭昭看着都十分费劲。 游寺丞站在外:「若是这种大力推搡,那尸体上应该会有推搡、抓挠的痕迹,甚至会有抵挡形成的伤痕,等会儿看看仵作怎么说。」 狄昭昭觉得足迹价值已经被分析得差不多了。 他仔仔细细看起四周的痕迹,若到细緻处,他还会用腰间的琉璃莲花灯单独看。 当初同一批的玩具都已经封尘,但能辨细微的琉璃莲花灯,一直被狄昭昭喜爱的挂在腰间,他觉得这是抓坏人的厉害宝贝! 「大人,发现了乌香膏!」一名差役大声喊。 屋子里的人,全都齐刷刷抬头看了过去。 乌香膏,那可是罂粟为原料制成的能让人上瘾的禁药。 游寺丞皱眉:「查一查这屋子里的香炉,若有乌香膏,指不定也有乌香块。」 相比浓度更高更纯的乌香膏,一般用酒送服,乌香块中含量更低一些,可以切成小块,焚烧成烟雾吸入。 就在装乌香膏的拇指葫芦旁,果然发现了一小撮乌香块的燃烧过的粉末。 狄昭昭眉头皱起,他师父曾经前往滨州治理乌香,将涉事罂粟田全部烧毁。 他自然也知道,乌香成瘾会有何种可怕的后果。 祸国殃民,不外乎是也。 游寺丞皱眉:「听闻吸食乌香者,状若癫狂,更有甚者眼前会出现幻觉,莫不是因此失足坠楼?」 仵作验完尸体,也上来汇报。 并没有发现推搡、打击等伤痕,指甲处也无抓挠皮屑残留,更没有发现旁人的头髮等痕迹…… 也就是没有人推搡,使其坠楼。 所以说,没有兇手,是死者吸食乌香,意外坠楼? 短短时间,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上楼之前的猜测。 狄昭昭小脸皱巴:「排查客栈住客的差役,有问出什么不对劲吗?」 游寺丞眉头紧皱,问道:「你觉得不是吸食乌香意外坠楼?」 他看了看有点乱的屋子,比如被碰倒地的凳子,说:「这都很像是吸食乌香后,亢奋得失去理智时碰倒的。」 暂时也没有证据指向还有兇手。 狄昭昭也小脸为难:「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有问题。」 游寺丞面露深思。 *** 狄府。 清晨迷迷煳煳醒来的狄昭昭,还在回味梦中有琥珀色脆壳的糖葫芦,幸福地在小被窝里打了个滚。 美滋滋地回味的好一会儿,才在有人给用暖帕擦脸后,捨不得地睁开眼。 才把小手伸出被窝,又瞬间缩回来:「好冷啊~」 狄昭昭把脑袋往被窝里缩缩,只露出一双眼睛,蒙在被子里的声音黏煳煳的:「能不能不起床啊?」 顾筠从屋外缓缓走来。 她披着绛红色大氅,领口一圈白绒绣球,乌黑髮丝在在寒风中飘动,犹如琼枝玉树。 听到狄昭昭的软乎耍赖的声音,顾筠眸光含笑,寒风中吹白的清冷面容,瞬间犹如桃花绽开,生机勃勃。 「昭哥儿又赖床。」 顾筠笑骂,走近小床,伸手点点小昭昭的额头:「被娘逮着了吧?」 知道小孩最近有点赖床,顾筠特地来查岗。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不好意思的往被窝里缩缩脑袋,小声:「可是很冷啊。」 被窝里头又暖和又舒服,他可以在里头赖一天!没错,赖一天!! 狄昭昭心里超大声。 顾筠:「你忘了今天要去考试了?昨儿不是还说,要去给你明哥哥还礼吗?你昨晚睡前还念叨,想早点考完,去找你祖父看案子。」 小孩乌眸睁圆,很是不情愿的「啊——」了一声,声音拉得老长。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还有这么多事,真的要起床了。 顾筠吩咐人去拿衣服,又把手伸给小昭昭:「你看娘手很暖和,一点也不冷。」 狄昭昭摸了摸娘的手,惊喜:「真的诶!」 小孩这才注意到娘今日打扮,眼眸瞬间亮晶晶:「娘你今天好漂亮啊!」 「给你也准备了一套,要不要起来穿?一点也不冷。」 顾筠的威慑力,还是比狄先裕强很多的。 又有漂亮衣服穿,狄昭昭在足足的炭火中,忍着想钻回被窝的念头,起床飞快的穿衣服。 若说顾筠穿这一套,那是神姿高沏,琼枝玉树。 狄昭昭这个小不点穿,就像是一颗红彤彤、圆乎乎的甜美糖葫芦了。 但狄昭昭一点也不这么认为。 小孩想像中自己的形象,就跟娘一样挺拔清隽,气质卓然。 他还美滋滋的问:「娘,你说我好不好看?」 顾筠揉揉他的柔软的发顶:「好看。」 她又牵着小孩的手去用早膳,叮嘱他去静思学堂考试要认真。 狄昭昭乖巧应好。 吃过早膳,他就抱着爹爹给做的玩具,高兴地往大房的方向跑。 「大伯母晨安!」狄昭昭乖乖巧巧的喊。 看着冬日里喜庆得跟糖葫芦似的狄昭昭,柳氏稀罕地笑道:「昭哥儿来找你哥哥还是大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夫君和儿子都是一副板板正正、素雅君子的模样。 她都没机会看儿子打扮得如此可爱招人的模样。 狄昭昭脆声:「我来找明哥哥。」 柳氏给他指路:「书房呢,」又笑着拐骗道,「你大伯可在校考功课,可怕的很,不如跟我去玩会儿?」 狄昭昭挺起胸膛:「我可不怕!」 柳氏拐骗小孩失败,只能眼瞧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朝书房走去,可惜地摇了摇头。 只吩咐道:「给灵姐儿也准备一身,她定然喜欢。」 而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狄昭昭,走到书房门口,脚步突然变得狗狗祟祟的。 他探头探脑地朝书房里望。 依稀能听到,大伯在跟明哥哥讲他文章中的不足。 狄明恭敬地站在父亲面前,不做争辩,恭声应是。 年少则慕父母。 尤其是有一个如此出色的父亲,狄明对父亲的崇拜,亦是毫不作假。 从心底就想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狄先青看完文章,教导完,又开始抽背。 他不需看什么,提问的词句信手拈来,偶尔还抽查些相关典故。 门口的小昭昭抱紧玩具。 小脸紧张,好可怕.jpg 但狄明神色自若,他自幼跟着父亲念书,除了四书五经以及其集注,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他都有涉猎。 即使要准备科举,狄先青也未疏忽对孩子的教导。 狄明面对这种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抽背,也表现得极好。 背诵时,声音清朗,字正腔圆。释义时,娓娓道来,一气浑成。 狄昭昭听得觉得耳朵都痒痒的,好舒服。 明哥哥好厉害! 小昭昭忍不住拍巴掌。 狄先青父子俩,这才看到门口狗狗祟祟的小昭昭。 狄先青见状,忽然起了校考侄儿的心思。 他离家前,昭哥儿尚未开蒙,如今都到了考童生的年岁了。 明哥儿被他压了两年,如今基础扎实,性子也沉稳,他反而不太担心。 狄昭昭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忽然感觉凉飕飕的。 连忙大声道:「大伯,我是来给明哥哥送礼物的!」 为什么他送礼怎么困难啊?! 想给小蘑菇准备礼物,小蘑菇怎么都不收。 现在来给明哥哥还礼,竟然还要被大伯抓来抽背! *** 而另一头。 游寺丞也在给狄松实汇报案子情况。 「奚诚,祖籍潜州,34岁,元熙二十八年举人,从客栈三楼坠亡。」 「按照目前查探的情况来看,他三年前因为路途奔波疲惫中遇到天气骤变,感染风寒,到京城后一病不起,蹉跎三年,这次是特地提前来京城备考……」 游寺丞把初步查到的信息,汇报给狄松实听。 狄松实听完,眉头微沉:「所以初步判断,是吸食乌香,亢奋癫狂,不慎失足坠楼而亡?」 游寺丞应了声是,又道:「目前证据都这么指向,但可能还有疑点。」 狄松实看他一眼。 游寺丞轻声:「狄小郎君昨日也在。」 狄松实眉头微扬:「昭哥儿说的?」 「是的,还是我答应他会再仔细查查,他才放心归家。」 游寺丞苦笑道:「小郎君所言,谁敢轻忽?」 只有亲身体会,方知这份敏锐的恐怖。 鱼石县的案子到他手上,他也琢磨过,一点头绪都抓不到,狄昭昭却能轻易说出兇手的身高,体貌,甚至用力习惯。 最后,更是推测出兇手所在何处,仅用短短一天时间,就将人找到。 于他而言,这与平地一声惊雷又有什么差别? 见游寺丞苦笑。 狄松实也不由心中感慨一声,再慎重两分,细细翻看起了卷宗。 *** 狄昭昭被爹爹送去了静思学堂。 一路小孩都美滋滋的。 他还问:「爹爹,我是不是和娘一样好看?」 被媳妇派来送崽考试的狄先裕:「……」 崽啊。 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小短腿,小短手?冬天怕染风寒还裹得厚厚的。 你拿什么和你娘比? 狄昭昭相当有自信:「我可是娘生的小孩,肯定和娘像啦。」 说完后,乌眸亮晶晶地看爹爹。 狄先裕心里念叨,天大地大,考试最大,今天就不逗儿子了,然后摸摸小孩的头,昧着良心夸道:「嗯,昭哥儿和娘一样好看。」 狄昭昭顿时乐得直冒泡。 开心地穿着红红的衣服,快快乐乐的小跑进静思学堂。 喜庆可爱的糖葫芦果,欢快哒哒哒跑在一水青色衣袍间,格外活泼显眼。 尤其是狄昭昭跟小农民进城一样,眼眸亮晶晶地到处看,瞧什么都稀奇。 比他高一熘的学子:「……」 哪里来的小豆丁? 因为萧徽面子,即使是临时插班考,给小孩安排的考舍也是最好的一间考舍,学子皆优异。 狄昭昭欢喜地走进这间考舍,里头已经坐了大半,看到红彤彤的小不点脚步雀跃的走进来,上首被咸鱼折磨过的夫子,下头端坐的考生,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第69章 昭昭答考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狄昭昭得意地挺起小胸膛。 今天穿的绛红色小氅, 还有领口雪白的毛绒绣球,果然特别好看、特别可爱! 要不然大家怎么都看他? 狄昭昭小脸满是笑意,朝夫子乖乖巧巧作揖行礼:「问夫子安。」 他声音稚嫩又清脆, 还带着快乐的尾音,让人生不出半分恶意,只觉得青春之气扑面而来。 当真像是一颗裹着冰糖脆壳的糖葫芦,甜得很。 板着脸的监考夫子:「……」 为什么小孩不怕他?他现在的表情,难道不凶吗?不威严吗? 跟他爹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夫子很有经验,面对这个年纪的小子,你若松了面, 学子完全不怕你, 那能闹翻了天去! 他肃着眉,面目威严,按规矩查看了考牌, 淡声道:「入场吧。」又沉声提醒, 「除了笔墨, 考篮中不可有旁的物件。」 马上要过年了,不知多少平日里老实乖巧的小孩, 为了过个好年,在毕堂考中夹带, 做些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 完全没有准备小动作的狄昭昭, 听这话一点心虚都没有, 还觉得是夫子正常说规矩呢。 双手接过考牌,乖巧应了声是, 然后提着小考篮, 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坐在整齐排列的人堆里, 小昭昭新鲜地左右看看。 他还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做学问、念书过,感觉好好玩。 而在这间考舍中,年纪大点的,都有十五六岁了。 学堂统一的书生袍又显沉稳,即使年岁小些的,也被衬托得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气质。 鲜亮的颜色却有点显嫩了,更显得小孩唇红齿白,面容稚嫩。 坐在考生堆里的小昭昭,看起来就像是误入老虎堆的小狸奴,圆头圆脑,还喵喵叫着好奇地看老虎,惊奇的小眼神,好像在问「你们怎么这么大只?」又用小爪指着自己「我们的毛毛看起来好像啊!」 本来听说有个小孩要来和他们一起考试。这些学业优异的学子,心底还有些不服气,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孩这么自信,敢来他们甲班参考。 现在看到狄昭昭这个快乐的小模样,没一点上门踢馆的模样,那股不服气的劲儿,一下就散了。甚至众学子心中还冒出一丝丝羡慕。 张建白就坐在前排,他原本听小孩说的话,还有点不信。 哪里会有父母,知道小孩考倒数还夸的? 但现在,他忍不住怀疑了。 若不是真这样,小孩能这么开心自在,还期待起考试来了? 怀疑人生的一次次扭头往后看。 狄昭昭看到张建白,一下就想起自己成功把人说自信的事,兴奋挥手,小声给他加油鼓劲儿道:「你肯定可以的!」 张建白很是感动,微微侧身朝后,隔着个小过道,还有几个身位,小声给他传授了一些考试小技巧。 最后还安抚道:「你就按你会的尽情答就好了,不会的就跳过,别纠结一处浪费时间。反正你还小,父母也不会强求你成绩和名次,还不会苛责于你。」 狄昭昭小脑袋直点,小嗓儿欢喜:「是呀,我爹爹最好了,师父也好!就算没考好,不会的再回去学学就好啦~」 他学得很快的! 一下就学会啦。 上首的夫子:「……」 听了这段对话,他回忆了一下当初狄先裕儿时的情况。 也是,就那成绩,哪里好意思苛责小儿? 又想了想狄昭昭口中的师父,那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萧大人,唉,不谈也罢! 这一会儿工夫。 狄昭昭凭藉可爱的相貌,还有无害的小脸,成功和他身周一圈的学子打成一片。 小孩们嘀嘀咕咕交流着。 旁边的学子还调侃他:「等你考过几次,怕就没这么快活了。」 「我跟你说,大人的话都信不得,我小时候他们也说我努力就好,结果考得不好,过年走亲访友时一问,就要被问,被教育,可烦了。」 毕竟还是小孩子,装得板板正正的样子,哪里能真跟大人一样成熟? 讲小话,那是孩童天性,尤其是有新鲜东西出现的时候。 狄昭昭听得小表情一惊一唿的,居然还会这样! 夫子没任由他们的「小交流会」继续进行下去。 绷着脸站起身来,还把戒尺敲了两下。 考舍中一下就安静了,学子们显然都怕得很,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规矩地坐着,不敢再讲话。 夫子顺着走一圈发考卷,然后坐在上首,俯瞰全舍,眼睛捕捉着一屋子孩子的小动作。 每每巡视而过,目光都不由落在鲜亮惹眼,又小只到突兀的小昭昭身上。 狄昭昭摆好笔墨,铺好考卷,又在旁边妥帖地放了打草稿的素纸。 小手握好笔,超级认真、超级谨慎地开始看卷子审题。 呜呜呜,大家说得太可怕了。 他要好好答,还是尽量不要倒数得好。 要是考得太差就不好了,过年的时候,居然连好吃的都会先奖励给成绩好的小孩子! 过分! 本朝的童生试,就考一场,但题量很大,足足要考一天。 静思学堂的毕堂考,倒没有那么大的题量,毕竟在冬日,怕年幼的孩童遭不住,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考卷最前头,是经论。 经论就是从四书五经中,随意挑选出一句话来,让你补充上下文,补充好了还不算完,还要再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狄昭昭一看,脑子里各种生动有趣的故事、史诗、英雄人物、前朝往事嗖嗖地往外冒。 好多师父都给他讲过! 若将从头到尾背诵一本书比作一条竖线,那对每句话背后的典故、含义、理解、个人感悟可以算是一条横线。 小孩很少枯燥地背书,也没尝试过倒背如流这种才艺,竖线也许比较细。 但若要论起这条横线,那或许是一张纵横交错的天罗地网,如黑夜中的满天星辰,每一处都散发着独特的光芒。 其中, 有祖父言传身教的道理。 有师父信手拈来的浩瀚学识、别具一格的洒脱思路。 有各种抓坏人故事里的逻辑、犀利和人性。 有狄先裕从信息大爆炸时代,带来的前瞻、广袤、新奇。 …… 无数璀璨美好,犹如流转的星子,从简单闪耀到逐渐盘旋交织,陪伴着、环抱着…… 交织成一个独一无二的狄昭昭。 或许未来,会成为黑夜中,如宇宙星河一样壮丽的光,火星迸溅般席捲整片大地,焚烧至暗。 不过眼下。 狄昭昭高兴坏了。 他都会! 小孩「砰」地一下,膨胀了。 兴奋得小脸都红扑扑的,看着更像是一颗甜美的糖葫芦果子了。他小手握着笔,奋笔疾书,唰唰唰地写答案,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经论过后,还有策论和诗赋。 诗赋是狄昭昭最不怕的了! 所有人都说,他写的诗特别有灵气!即使有时候用词不是那么雅致,没有那么多文采,但却透着股孩童独有的灵动。 对万物充满爱的小孩,观察世界的视角,往往让人眼前一亮。 小孩信心满满地去看题目。 写完了诗,最后就只剩下策论了。 所谓策论,简单点来说,就是发表自己的看法。 无论是考官提出的现实问题、还是针对某件事,或是某个人,甚至某句话。谈观点,谈看法,谈解决思路。 狄昭昭一点也不虚,他平日里就可能叭叭叭地说了! 跟师父兴奋的聊古今人物,和爹爹发表自己对玩具、游戏的看法。抓坏人时也要洞察案件情况,抽丝剥茧后,表达自己的观点。 个性从来没被压抑,活泼灿烂的狄昭昭,谈起想法,简直跟黄河之水一样滔滔不绝。 一直到把考卷上的位置写完了,狄昭昭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看着满满当当的考卷。 狄昭昭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他从专注中脱离,又抬头看向周围的考生。 周围的学子们,大多还在书写,有的目光专注沉静,有的眉头紧皱,有的神色纠结,反正什么样的都有。 狄昭昭看看左边,又转动小脑袋看看右边。 然后夫子就横眉瞪眼地站在他旁边。 这会儿安静,夫子负手而立,站着俯瞰下来,目光锐利,好像自带杀气。 狄昭昭瞬间怂兮兮。 他悄悄把腰杆都挺直了一点点,小手摆好,坐得端端正正。 小脸上一副「我很乖哦」的模样。 夫子正要走,却忽然感觉有一小股柔软的阻力?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刚刚还在扮乖的小孩,用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狄昭昭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声如细蚊道:「我可以现在把考卷交了吗?」 他还想去找祖父,看看那个感觉很奇怪的案子。 要不然很快就又要天黑睡觉了,唉,长大了时间真的不够用啊。 夫子虽横眉冷目,但是也不忍心看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不好好答卷,最后不仅被父母训斥,过春节也不高兴。 他提醒:「你好好复查,觉得自己写得完善无错了,再上交考卷。」 狄昭昭相当自信地说:「我觉得我写的已经超棒啦!」 夫子:「……」 甚至忍不住怀疑,眼前小孩不会是看着乖巧,实则内里和其父狄先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股傻乐劲儿,还有谁? 成功交了考卷,兴奋地哒哒哒跑掉的小昭昭,引得整个考舍的学子侧目。 还惹来一些怜爱的目光。 傻小孩,就这么随便写写就跑了,这年该不好过了啊! 甚至有些自身经验悲惨的,已经想像到小孩被收拾得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里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泪。 *** 狄昭昭兴奋的跑上马车。 小手一挥:「出发,去大理寺!」 随侍看看还空荡荡的学堂门口,有点不放心的问:「小郎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狄昭昭理所当然地说:「我都写完了,肯定就出来了啊。」 他还要去找祖父呢。 要是不把案子弄清楚,他就跟心头上悬了一根羽毛一样,痒痒得很,难受! 随侍愣了一下,边给他递暖手炉,热帕子,边问道:「那小郎君觉得难吗?」 「还好吧,」狄昭昭小脸思索,「反正我全都答上了。」 他很是乐天派地拍拍随侍肩:「好啦,等结果出来不就知道了吗?就不要担心,给自己找烦恼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随侍:「……」 那要是夫人问,他该怎么说? 狄昭昭没一点烦忧,等到了大理寺,喜庆火红的小孩飞一般的往里跑。 等进了衙署公房,远远看到伏案的狄松实,小嗓音兴奋道:「祖父——」 这声,中气十足。 狄松实连头也不用抬,就知道孙儿现在肯定正朝他飞奔而来。 「啪」的一声扑进祖父怀里。 狄昭昭小眉头一皱,把祖父有点凉的手拉进自己的绛红色大氅里,捂起来:「祖父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 狄松实手被一片暖烘烘的热气包裹,很快就暖和起来,他熨帖道:「手露在外面写字,难免发凉,祖父不冷。」 狄昭昭才不信:「我就没有啊!我才写了好久的字,手也没有凉。」 他把自己暖乎乎的小手放到祖父脖颈:「是不是很暖?」 小孩念念叨叨,要多穿衣服,不可以贪方便,要把炭盆烧得暖暖的,不可以贪凉嫌闷要吹风…… 全是大人在他耳边念叨的话。 祖父被当小孩教育,神色有点不自在。 谁能有这个年纪的小孩火力旺? 还穿着许多层衣服,裹得跟球一样。 狄松实岔开话题:「昭哥儿可是为了书生坠楼一案而来?」 狄昭昭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哦! 狄昭昭连忙坐直,昂着头看祖父:「有新的线索了吗?」 狄松实道:「证据暂时没有,但有些疑点。」 狄昭昭去参加静思学堂的毕堂考,大理寺这边自然也不会闲着。 既然觉得还有疑点,那就按照老一套的办法,该派出去排查的派出去,整个客栈里的住客,该询问的都要询问,然后再把死者的关系网,全都摸一遍。 还有很值得排查的一点,乌香膏和乌香块,是从哪里来的? 听起来很复杂,工作量很大,但这也是大理寺差役们的日常了。 实际上,很少有案子能一击命中,直接抓住兇手。 大部分都是一条条路去试,用时间和耐心,交织出一张尽量大的网,网撒出去,总能捞到鱼。 而游寺丞撒出去的网,目前鱼没捞到,但捞到了几根有价值的水草。 「奚诚的朋友,尤其是同行而来的同乡,好几个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他绝对不可能吸食乌香。」狄松实取出几份盖了手印的笔录。 狄昭昭乌眸认真,细细看去。 狄松实边讲:「这几位友人,都说奚诚此人朴素淡薄,心性正直。一证是中举后也没有休弃糟糠之妻,没有纳妾,拒绝了许多想将庶女嫁给他联姻的富贾之家,二证是花大量银钱为母治病,还拒绝了旁人挂田,送礼拉关系……」 狄昭昭也看到了笔录,这位举人,在友人眼中的形象是很好的。 还有友人复述,他问奚诚日子贫苦,为何不收些礼,挂些田,奚诚言:「如今收下容易,日后若为一方父母官,难道要用百姓血泪来还?」 这位友人言辞凿凿,很是激愤。 狄昭昭看着看着,忽然明白在客栈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源于何处了。 那是当日现场种种细节汇聚于眼中,潜意识给出的提示,并不是虚妄的感觉。 狄昭昭眸色认真地说:「我记得那日房间,被褥折得整齐,表面褶皱都被抚平,衣服也一件件妥帖的放好……桩桩件件,皆细整有理。」 小孩顿了顿,又道:「而师父给我讲过,吸食乌香的人,性情会暴躁,容易发脾气,消沉多疑,若长期吸食,甚至面貌可憎,一眼就能认出。」 若真染上了乌香,哪里还能把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可是连正常人,都需要一些耐心才能做好的事。 狄松实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他看着狄昭昭,只说:「这些都只是推测,不能当证据。」 这种推测,是不作数的。 若案子都能这样判,那就不需要审案子了,请几个说书先生,什么故事编不出来? 亲朋好友带有情感的主观性言论,也是不能当证据的。 在孩子眼里,也许他的杀人犯父亲,真的是一个善良体贴的好父亲。 在山匪口中,也许他们那个砍杀抢劫了无数路人的大当家的,是武功不俗的英雄豪杰。 狄昭昭小眉头皱起。 他把卷宗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 现场足迹太浅淡,不起作用,也没有血迹。 指印在这种案子里,倒是有用,但是作用不大。 因为不像是找到了兇器,有了指印可以锁死嫌犯,甚至可以直接定罪。 这个案子现场的指印,和纵火案的指印有点像。 若能把进入过这间房的客栈小二、同窗全部排除,还有陌生指印,那这个陌生指印可能是这个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嫌疑人留下的。 狄昭昭翻看着卷宗,嘀咕:「那也有可能是之前住店的客人留下的。」 而且现在什么都没有,又怎么敢说排除全部小二、同窗友人的嫌疑?又或者反过来说,他们都曾来过,留下指印很正常,又凭什么怀疑是他们呢? 所以指印也基本没用,起码没有关键性作用。 说到底,狄少卿和游寺丞还是相信狄昭昭。 若是这案子落在旁人手里,怕是早就结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狄昭昭把卷宗看完,嘆了口气,他也没在现场看到蘑菇字条,小孩昂着头问祖父:「那有人跟奚诚有仇吗?」 在技术没法发挥作用的时候,耗时耗力的老办法,也就成为中坚力量。 老办法之所以能成为老办法,也是有它的优点的。 人际关系的摸排,永远是兇杀案绕不开的重中之重。 没仇没怨的,干嘛杀人?真随便挑个人就杀的穷凶极恶之徒,终究是极少数。 狄松实也眉头微皱:「也无,友人大都说他好,同客栈住的举子,贊其学识,即使听闻乌香一事,也只是避之唯恐不及,害怕无意中染上,骂了几句,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小摩擦。」 连矛盾和摩擦都没有。 狄昭昭有点不自信了。 会不会是感觉错了? 或者奚诚就是这么一个表象很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好的人,但私下就是吸食乌香。 狄昭昭小手不自觉地抓了抓领口软乎乎的白绒绣球,微昂着脑袋看祖父,无措的问:「那还有没有办法?」 他能想到的办法,都没用了。 「祖父还派了人在外查问,」狄松实轻拍他的背,安抚道,「昭哥儿要知道,这世上什么案子都有,不是每一件都能勘破的,或许真相也并不如我们预料。」 狄昭昭抿唇。 爹爹也说过这个话。 可小孩不乐意,就跟吃不到糖葫芦一样,很不开心。 狄松实看着狄昭昭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建议道:「不如再看看?」 狄昭昭小脸疑惑。 狄松实摸摸孙儿的脑袋:「昭哥儿最为敏锐,所有抓到兇手的方法,也脱不开这双眼睛。」 祖父稳重且务实地给出建议:「若还想有进展,要么找个天气晴朗,日光明媚的时候,再仔仔细细看一遍现场,要么……」 他停滞住。 狄昭昭连忙看向祖父:「要么什么?」 狄松实犹豫片刻,还是迎着他的目光答道:「要么去看尸体。」 仵作有的是经验,但没有这双堪称神锐的双眼。 祖父分析:「咱们假设奚诚真的是被谋害,而不是自己吸食乌香神志不清,那他勐地踉跄后退,必然是兇手做了什么,这个过程中,肯定会留下痕迹。」 而实打实的痕迹,才是能写入卷宗的线索和证据。 狄昭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和那日一样近黄昏,光线并不算明亮,他握紧小拳头:「走!咱们去看尸体!」 他还是觉得不对,这么好的人,友人口中也是极好的,生活也是井井有条的,还心怀大志,清正有节。怎么会去吸食乌香呢? 要是真被奚诚外表骗了,他也算是长见识了! 狄昭昭紧张兮兮的拉着祖父的衣摆,装作很大胆,很有勇气的样子,朝停放尸体的屋子走去。 他都远远看过了,仔细看也不怕!对,没错,不怕! 相比案子这边疑似受挫。 狄昭昭的上交的答卷,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那份答卷被第一位批改的夫子拿起来时,这位夫子就忍不住当场好奇地询问道:「这是你们谁的学生?这诗做得,可当真逸趣横生,灵气逼人。」 第70章 细微的划痕 年关将近。 学堂的夫子们也想早日毕堂, 回家歇息,故而考完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批改试卷。 批改试卷是个辛苦活。 对学识渊博的夫子们来说, 这个年岁的学子,学问还浅薄。 学生都是他们教的,能看到的答案也大多千篇一律,甚至还各有各的疏漏,各有各的离谱错误,优秀的学子终究是少数。 看一份,烦闷增加一分。 看到一处自己讲过的点被曲解,恼火都不知该往哪儿烧。 若不是煳了名, 真恨不得把这厮拎出来, 好生训斥一番才解气。 明明是冬日。 批着批着,心窝里就跟钻入了小蚁虫一样,烦躁得慌, 也像是闷热漫长的夏日被暑气笼罩, 闷得浑身发燥, 恨不得出去吹吹冬日寒风。 陡然听见带着惊嘆的赞誉声。 一屋子夫子都意外地抬起头来。 「这群小子里头,竟然有人能写出让张兄你都叫好的诗?」 「批改了这么多次考卷, 可算是有点新鲜了。」 「我教的学生里倒是有两个诗词不错的,我看看。」 说着, 陆续有人搁下笔, 站起来活动舒展一下筋骨, 顺便走过来瞧瞧,也算是歇口气。 唯有一名鬓生白髮的老夫子若有所思, 他姓傅, 正是监考狄昭昭那间考舍的夫子。 傅夫子也不疾不徐地踱步过来, 探头一看,好像还真是那小娃娃的字迹。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答卷上的小诗。 只粗粗读一遍,就忍不住眯起眼。只感觉似有一股山涧清泉叮咚而过,清爽地带走了闷热盛夏的暑气,通体闷燥一扫而空,浑身每一根毛孔都松散张开了。 心情一舒畅,连屋外唿啸的寒风都觉得顺眼了。 灵气这东西很玄妙。 有些诗人随手写出,就有轻灵飘逸之感,有些诗人苦练一辈子,文辞间也有挥之不去的匠气。 狄昭昭的诗,好像每个字都在往外溢出鲜活的喜意,好像句句都在惊喜地喊:「哇!」「哇——」「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无论是冬日撕扯脸颊的劲风,还是扰人湿烦的泥泞落雨,在他笔下全都变成世间难得的美好,变成独一无二的快乐,变成喷薄而出的灿烂阳光。 傅老夫子细细品咂完,眼中浮现诧异之色,点评道:「字里行间跃动着生机,活泼俏皮,确实难得。」 「看完真是浑身舒坦。」 「我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无意中看了那本收缴上来的《家有小豆丁》,现在的幼童,可当真不得了。」 看完诗词。 意犹未尽的夫子们又忍不住去看经义,策论。 这一看,不仅破题极为敏锐犀利,行文更是旁徵博引,谈古论今,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即使想法还有些青涩稚嫩,但角度之新奇,行文之磅礴大气,再严苛的夫子都说不出半句批评的话来。 一众夫子都觉得震撼,甚至把文章拿到手上,仔细读了两遍。 「幼童而已,为何能写出这般海立云垂之感的文章?」 「你看这些用典和论证,从战将白起的布阵细节、到前朝联攻野围商的典故……用典又精又巧,绝不是强说硬赋,许多贫寒书生,家中书少的,考中了举子,都不一定有这般广袤学识。」 …… 外头寒风唿啸,屋内燃烧着炭火。 夫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为手中考卷咋舌。 聊着聊着,一干夫子都忍不住生起了浓郁的好奇心——这到底是哪位学生答的考卷? 若不是言语和笔触都尚且稚嫩,诗词更满盪童趣,他们都要怀疑,这根本不是孩童所写。 已经有夫子提议,要不他们偷偷把煳名除去看看? 「这是不是不合规矩?」有性子谨慎的夫子言。 眼看一众夫子真要先拆去煳名看看。 傅夫子轻咳两声:「莫要拆了,此子并非我学堂的学子。」 夫子们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傅老夫子,连声问:「不是我们学堂的学子,怎会参加毕堂考?」「傅老,你知道这学子是何人?」「我就说此前从未见过这般灵气四溢的诗词,傅老可为我等解惑?」 傅老夫子被盯着,苦笑:「诸位可知这两年声名鹊起的颖悟伯?这便是他的嫡长子狄昭,亦是萧放之萧大人之爱徒。」 说起颖悟伯,学堂中几位年岁稍长一些的夫子,表情尤为复杂。 要问这两年狄先裕名扬京城,被人人称赞聪慧奇巧,谁心情最复杂?当属曾经教过他的夫子。 而年纪没那么大的夫子,则捋着鬍鬚感慨:「原来是颖悟伯之子,此子不凡。」 「我还记得一件事,当年狄家这位小郎君开蒙,狄大人万般挑剔,挑拣了好些夫子,当年这事还在咱们夫子中流传了好几日。」 曾经被打听过,心中曾有点不舒服的李夫子点点头,显然也有印象,释怀道:「若是此般天赋,挑拣些也是应当的。我自认教不出这般学生来。」 傅夫子回忆起那日通身欢喜雀跃的孩童,尤其是那双乌黑晶亮的双眼,心中默道,他们学堂的夫子,怕是没有谁能教导出那般孩童。 夫子们惊嘆一番,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批改答卷,倒是不心烦了,也不闷燥了。 带着点心底沾染上的轻快与欢喜,一批一个乙等,一批一个丙等,一批一个末等。 有了对比,给甲等都不知不觉吝啬了不少。 连傅老夫子这种有经验的夫子,都难以免俗。 毕竟珠玉在前,再看其他,实在品咂不出多少滋味。 意识到自己这点变化,傅老夫子微微皱眉,他虽冷面吓人,但年纪大了,终究对小孩有些慈爱之心,把前面批过的拿出来翻了翻,补了几个甲等。 他环视周围的夫子一圈。 心中嘆了口气,这个年,有些学子怕是要被那看着可爱无害的小傢伙坑惨了。 他回忆起那日考舍中孩子们的对话。 不由失笑,摇摇头,又继续批改起来。 *** 狄松实见身侧孙儿模样,摸摸他的头,问道:「昭哥儿真的要去看吗?」 亲赴多个现场,甚至还自学了许多仵作验尸技巧的狄松实,自己不惧尸体,但此刻仍然有些怜惜幼子。 「你毕竟还小。」 狄昭昭本来还有点紧张兮兮的,被祖父宽厚的手掌抚了抚头顶,心忽然安定下来。 他昂着头看狄松实,乌亮的眼眸里都是信任:「有祖父在啊。」 小孩挺起胸膛:「我才不怕呢!」又美滋滋地说,「我可是最勇敢的小孩,该是坏人怕我才对。」 狄松实低头,看紧紧攥住他衣摆的小手,眸光含笑。 做好了所有准备流程后。 狄昭昭走进了这间停尸房。 不大不小的一间屋子,地处偏僻,屋内摆着几张窄小的单人木床。 没有烧炭的屋内很凉,偶尔有一缕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唿唿地吹。 乍一看,阴森森的。 狄昭昭咽了咽口水:「祖父。」 狄松实弯腰把小孩抱起来:「就是一间普通的冬日屋子而已。」又捏捏小孩被吹红的脸颊,「是不是听你爹给你讲鬼故事了?」 他语气轻松自若,好似根本不把这屋子放在眼里。 情绪是会感染的。 狄昭昭抱住祖父,又抬起眼眸再看屋子里,好像真的就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他小脸红扑扑的,很是不好意思,小声强调:「我才没有怕鬼!」 听祖父轻笑,还有笑气在耳边拂过。 狄昭昭微鼓脸颊,提高了声音,兇巴巴地说:「要怕的话,也是鬼怕我!」 恰好这时,仵作从侧边小门进来,一身大理寺仵作白服,进入狄昭昭视野余光的范围。 「哇——」狄昭昭眼睛一闭,昂头大哭。 把小脑袋埋到祖父怀里,小孩还蹬着腿,慌忙嚎道:「祖父,快跑啊啊!!」 有鬼!! 白白的,还忽然从角落冒出来。 和鬼故事里讲的,一模一样! 仵作:「……」 大理寺的小神探,好像被他吓哭了? 等一切解释清楚。 狄昭昭臊得脸和脖子都感觉烫烫的,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歉:「对不起。」 他居然把人认成鬼了! 仵作也不在意,这行做久了,也只有被人嫌弃才会觉得有些酸涩,这种吓到小娃娃的事,说出去还能当笑谈呢。 狄昭昭却很不好意思。 他才刚刚放话说不怕鬼的,呜呜,小孩觉得自己脸都被丢光了。 他羞恼地低着头看尸体,一点也不想跟祖父还有赵仵作对视。 时人有死者为大的观念,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会将尸体解剖,仵作在做过勘察后,也不会任由尸体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而是会穿上衣服,尽量保护住死前的模样。 狄昭昭在单人木床边,看到的是穿好衣服,平直躺着的死者奚诚。 赵仵作又燃了一炷香,特质的,味道有点奇怪,但据说能祛除尸气,避免阴邪入骨。 点完,赵仵作就退到一边去了,静静地看着狄昭昭。 狄昭昭看了一圈,架起了大号的天虹显微灯。 熟练地调整好角度、一束七彩的光,就打在尸体上。 将冰凉凉的书生尸体,染上了几分奇怪的色彩,看起来好像都没那么吓人了。 「很多淤青、红肿的痕迹,在天虹显微灯下会变色。」赵仵作提醒道。 狄昭昭摇摇头:「我先看看外表,头髮、领口、手掌、指甲、鞋子这些。」他解释自己打灯的理由说,「不同材料、颜色的东西,在不同颜色的光下,看起来会很不一样。」 他和爹爹都试过了,比如琉璃上的指印,红光就表现得很好,一照就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换到沉木桌上的细节,红光效果就不太好了。 狄昭昭打着光,从奚诚头髮处开始一寸寸仔细看。 几种不同颜色光轮流扫过,许多小细节,前一秒还不太起眼,下一秒就很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很是惹人注目。 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狄昭昭眼神很专注,小脸认真。 此刻,似乎看不到一丝紧张和慌乱。 当真的专注地去拨开迷雾,寻找线索和真相时,狄昭昭反而心无旁骛了起来。 小脑瓜里很单纯,很执着,不会去权衡利弊,也不会去反覆思量。 也许对小孩来说。 若是奚诚真是吸食乌香而亡,他不过是多花了些时间和力气,犯了一次错而已。 从小沐浴在爱中的长大的狄昭昭,并不觉得犯错是很可怕的事,也并不惧怕走错误的路。 若是奚诚真是含冤而死,却被断定是吸食乌香坠楼而亡,也许那才是真正的错误。 他坚持一生的清正,会毁于一旦。 遭来骂名,族中会以他为耻,连带家中父母妻儿都将蒙羞,后半生痛苦潦倒,为人所耻。 也许那些巴结不成的富贾,还会嗤笑,还以为有多清高,不过如此矣。 亲者痛,而仇者快。 世间之不公,至黑至暗也。 而落在蒙冤者身上一辈子难以挣脱的沉重大山,不过是执法者的一次轻忽,一次怕犯错。 所以当发现有疑点时。 狄松实顶着外面渐大的压力,也依旧坚持排查,不轻易定案。 狄昭昭黑熘熘的眸子,注视着死者身上每一寸痕迹。 发现狄昭昭哒哒哒来回跑动,不断调整天虹显微灯光芒向下,狄松实走到天虹显微灯旁,帮狄昭昭调整七彩光。 目光同时落在狄昭昭的小脸上,观察着他的脸色和状态。 赵仵作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觉得无趣起来。 相比昔日只在关键时刻起作用的指印,没那么有用的足迹,还有几乎是空白的血迹復原现场,仵作验尸,在大理寺是绝对强势的存在。 赵仵作当年也是打败了许多天南海北的竞争者,才成功争取到了大理寺仵作这个位置。 从此定居京城,旱涝保收,过上了不错的小日子。 赵仵作看来,尸体能提供的线索,他已经全部写到了仵作报告里。 仵作这门手艺,可是要代代经验相传,师傅手把手教的,血瘀代表什么?指甲发黑代表什么?三日后才显现的尸斑又代表什么?不同颜色的红肿又分别是什么情况? 这些可不是光靠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 赵仵作靠着墙,看着认真掌镜的狄少卿,只觉得唏嘘,若他当年在家乡,也有一位这样的父母官,他也不会远走他乡了。 正因如此。 即使赵仵作觉得狄昭昭再看一遍尸体,也看不出什么来,也依旧准备好一切,在旁边耐心的等待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站在旁边,脑海里思索着今晚上回去,要不要给孩子买点好吃的,狄大人都这么疼孙儿,闹得他也有点想家中还年幼的小闺女了。 在他的思索中,狄昭昭口中的「可以往下了」的声音,已经有一会儿没响起。 赵仵作正感觉耳边好像缺了点什么,狄昭昭忽然说了一句:「别动!」 赵仵作就跟看到了在水中泡成巨人观的尸体一样,瞬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屏气凝神,精神紧绷起来。 他下意识扭头看狄昭昭,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迷茫。 「换个颜色看看。」 狄昭昭小手指了死者腹部偏上的一小块:「就照这里!」 所有人都知道,若两人对峙,发生冲突,想要在对方背后留下痕迹是很难的,除非一方转身逃跑,否则打斗痕迹,大多都是留在正面的。 脸、胸膛、手臂是伤痕的高发区。 而狄昭昭手指着的位置,恰好就在胸膛偏下处。 狄松实和赵仵作的表情,瞬间都变得郑重起来。 无论是从狄松实的经验出发,还是赵仵作勘验过的尸体来说,这个地方,确实是很容易在冲突中对对方下手的高度和位置。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遇到朋友了,高兴地抬手和对方碰个拳,就是差不多是这个高度! 赵仵作连忙疾步上前,伸着脑袋看狄昭昭手指的地方。 他只看到一件平平无奇,洗得有点微白的衣袍。 还是他给穿上去的。 「再换下一种光。」狄昭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一小片,嘴里要求着。 「回来一点点。」 狄松实小心的调整,来回几次。 当黄绿色的光,斜斜的打在清浅的衣袍上时,衣服上似乎有条比头髮丝还细的线,在周围一圈亮莹莹的光中,暗淡得有点突兀。 就像是一条凭空出现的黑线,直直地闯入赵仵作眼中。 赵仵作:? 狄昭昭顿时不再犹豫,抬头喊道:「祖父你过来看!」 狄松实神色肃穆走过来,问道:「找到什么了?」 狄昭昭郑重道:「这有条小划痕,我觉得可能是被锋利的东西划过的。」 赵仵作看向那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划痕,若不是被指出来,再盯着看,恐怕谁也注意不到。 他迟疑的问:「这也许就是平日不注意,在哪里颳了一下。」 衣服也是会有正常使用痕迹的。 狄昭昭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 在折腾衣服方面,狄昭昭经验还是很多的,所以说起话来,语气也比较有底气。 他从小爱到处爬上爬下的玩,除了这里脏一块,那里染了东西洗不出来之外,衣服第二大的损耗,就是划破了。 今儿手脚并用的爬假山,高兴得嗷嗷叫,然后衣服被划破了一条口子。 明儿高兴的玩游戏,动作太大,摔了一跤,跌破膝盖,裤子就烂了。 或者干脆就是在一处斜坡上兴奋的往下滑,来来回回高兴地玩一下午,从裤腿到屁股一整片,就都被磨花不能看了。 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 要是遇上他喜欢的衣服,小孩还会哭哭啼啼的望着爹娘,抱着衣服委屈地告状:「它破了。」 在狄昭昭孩童时的记忆里,布料被磨破、被粗糙的石子挂破,被勾住扯破…… 痕迹都是不一样的。 狄昭昭连说带比划,把这些说完,还道:「要是你们不信,可以拿布料试试,很快的!」 做一片布料难,但是想祸祸一片布料,那还不简单? 拿着块粗石头往布料上使劲儿磨,有多少布料能顶得住? 狄昭昭还灵光一闪:「对了,我们还可以用冰做放大的片片,这样就可以把胸口这个小划痕,看得更清楚了!」 赵仵作闻言,观察那条小划痕的动作都停下来,微微低头看狄昭昭。 「什么放大片片?」 狄昭昭想了想,苦恼道:「说起来可复杂了,等会你看到就知道了!」 整整一组大理寺差役都忙起来。 从各处搜罗了有些穿旧的上等棉布布料。又取了菜刀、匕首、长刀、绣花针等锋利之物。 粗暴的破坏,大伙都清楚,肯定不一样。就像是磨破的衣服,和被刀破的衣服,大理寺差役谁没几件办差时损坏的衣服? 但若只是轻轻一勾,轻轻一滑呢? 那种小划痕,也不一样吗? 一群威武汉子,犹如张飞绣花,拿着各种武器,小心翼翼的对悬挂起来的布料使劲儿,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但当真的发现,痕迹的边缘捲曲、布料中的纺线断裂处,会因为工具不同而大为不同后。 这下场面就滑稽不起来了,反而人人面色凝重。 「若死者胸口下那处,真的是被锋利刀刃划破的话,那岂不是就说明,当时现场,真的可能还有第二个人?」 牛捕头皱着眉头在自己胸口下一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常人活动的时候,手臂、腿倒是有可能不小心碰到锋利的东西,胸口这块,」他眉头拧紧,「当真少有。」 胸口正好在视线中心正下方。 若真有锋利之物,人是会下意识避开。 这个道理不需要总结说出来,形成文字落于纸上,但凡在脑子里想想胸口马上要碰上锋利之物,人人都会明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站在大理寺院子里,看着被挂起来的布料,狄松实眉头微皱:「若真有这样一把兇器,那死者踉跄后退也能解释得清了。」 这下麻烦了。 所有证据都指向是失足坠楼的案子,忽然冒出了截然不同的新线索。 该如何去找这个兇手? 方小石挠挠头道:「咱们是不是可以先去客栈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可能的『兇器』?」 狄松实皱眉,看向游寺丞。 游寺丞也苦笑:「只封锁了那间屋子,给当时客栈里的住客全部留了户籍信息和指印。」 谁能想到一无伤痕,二无血迹的案子,竟然还有兇器? 「这也怪不得你。」狄松实有些遗憾道。 但该找的还是要去找,不过在游寺丞派差役出发前,狄昭昭吃力的抱着一个装满冰的木匣子,哒哒哒的跑进来:「先不急!」 把木匣子放下,他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一个晶莹剔透的有弧冰片,形状像是吃酥山的冰碗一样。 狄昭昭说:「我们先来看看,说不定能看出点这个锋利物件的特点。」 众人的眼皮子都忽地一跳。 这么点小划痕,细得跟头髮丝一样,还能看出点什么? 他们下意识跟着狄昭昭走进停尸房。 然后就见狄昭昭,手带上毛茸茸的手套。 捧着冰碗,往那条细微的划痕上一放。 第71章 乌香此物 赵仵作是第一个凑过来的。 才一探头, 就看到边缘有些扭曲,但中间凭空变大了一截的豁口。 没错。 从一根比头髮丝还细小的痕迹,变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豁口。 就跟院子里挂起来的那件衣服上千疮百孔的伤痕, 一样显眼又醒目! 「这、这是什么?」赵仵作感觉脑袋跟尸体一样,凉凉的,好像有点转不太动。 围过来的差役,也都探头探脑的看着。 然后看着这个冰碗咋舌道:「这是个好东西啊。」 「竟然能把小痕迹看得这么清晰。」 狄昭昭捧着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指着冰面上利落的断口,抬头眼眸亮晶晶的对狄松实说:「祖父你看,这个痕迹,不是被勾破的、或者在哪里磨了一下, 切口很干净圆润。」 狄松实目光落在略带弧度的清亮冰块上, 仔细看了每一处断口,片刻后,才道:「此为锋利之物的切口。」 狄昭昭又看向游寺丞。 游寺丞犹豫了一会儿, 点头:「确实不一样。」 狄昭昭满意的点点头。 又抱着冰碗, 钻过差役们围成的圈, 一熘烟小跑到外头那些破衣服跟前。 他一个个看,仔细对比。 正看着, 有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道含笑的熟悉声音, 「听闻咱们狄小神探又制出一种器物, 可做放大之用?」 正是致力于堆人力物力、借用一切可借用工具和力量破案的王寺丞。 眼瞧着又要到考绩小年。 升迁之路被半途截胡, 王寺丞无奈换方向,准备往刑部使劲儿, 正是需要好政绩的关键时刻, 一听闻又有新工具, 便风风火火赶来了。 要知道新技术、新法子、新工具,在最初使用的时候,效果绝对是惊人的。 瞧瞧那《砍人分析》就明白了,新东西入场的时候,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轻松,等血洗一遍,所有人有了防备,学会了隐藏和应对,效果慢慢就趋于平稳了。 王寺丞前来,就是为了学第一手技术,吃第一口甜瓜,抓最猝不及防的犯人! 狄昭昭转头看到王寺丞,犹如看到冰糖葫芦一样亲切,瞬间笑弯了眼。 王寺丞还欠他十多根糖葫芦呢! 他骄傲的说:「不是我制的,是我爹爹哦。」 王寺丞对小孩此番吹捧爹爹习以为常,脸上堆着笑,笑眯眯地看狄昭昭手里的冰碗,搭话道:「昭哥儿这是在用此物看布料划痕?」 狄昭昭点点头。 见后面还有许多差役在看,他干脆提高点声音讲起来,也顺便给自己梳理思路。 「你看啊,」狄昭昭小手指着一处勾破的痕迹说,「这个口子就很不规则,里面的纺线有被拉长、撕扯的痕迹,边缘也很毛糙。」 狄昭昭小手又指了几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也都是被勾破的。」 若用肉眼看,都是小拇指长的浅划痕,除了被明显勾出丝的两道,其它还真难分辨出。 「言之有理,这种被勾破的,确实会有被拉长的痕迹。」王寺丞点头,又指着另外几道划痕,「这几个不是吗?我看着都差不多。」 狄昭昭把冰碗移上去:「你看!」 这一看,王寺丞精神一下振作了。 真的不一样! 他都能看出来,肯定道:「这绝对不是勾破的。这里的纺线裂口边缘,甚是粗糙,和刚刚不一样。」 狄昭昭又照了几个:「这几个都是磨破的,边缘有些松散,还有些起毛。」 牛捕头抱着胳膊在后头看,他身边也围拢着一群差役。 远远看去,好似一副很淡定、很威武的模样。 但其实…… 左看。 右看。 上看。 和周围兄弟一起难以置信的看。 「牛捕头,咱用了冰片放大才看出来的东西,小郎君就一眼看出有问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牛捕头瞅了他一眼,前阵子才进的新人。 这会因为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眼睛都有些看得发红了。还因为睁眼瞪视太久,眼眶里有些酸涩泛出的水光,看着怪可怜的。 牛捕头拍拍他的肩:「没事的,习惯就好。」 虽然他习惯了这么久,也没想到这么点划痕也能看出端倪。 「牛哥,你说,我是不是眼睛不太行?」新人差役有点沮丧的问。 在有紧迫案子的时候,牛捕头会沉稳的安抚手下差役的心情,但这种时候,就显得没那么有必要了。 他语气沧桑地说实话:「要是跟小郎君比的话,你眼睛可能确实不太行。」 新人差役一下懵住了。 他有点震撼的看牛捕头,带着点对大理寺的敬仰和淡淡的悲伤:「牛捕头,你不用那个冰片,也能看出不同来?」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笑声。 「那你不如试试看哪天踩我鞋一脚,猜我能不能分辨出是你踩的?」牛捕头审讯经验也是十足的,这种缓和人心情的玩笑,也是随口就来。 新人差役果然一下愣住,然后又傻笑:「我可不敢。」 再看向狄昭昭,忽然就明白,大理寺里的官吏,怎么都这么听一个小娃娃的话,明明一个失足坠楼的案子,愣是拖着不定案,还投入人力物力去查。 牛捕头等人还在低声议论,每当狄昭昭指出一个划痕是怎么划的,就有差役认领,激动得说没错没错,自己当时就是如何如何操作的。 直到狄昭昭忽然指着一处划破的细小痕迹,转头问:「这一条小口子是谁划的?」 新人差役有点不好意思的上前认领:「我划的,我没使好劲儿,给划破了。」 这不是一条浅浅的短痕,而是一刀贯穿伤。 看着有点像是用刀功夫不精。 但狄昭昭却问:「你用什么划的?」 「就、就用我的佩刀。」新人差役有点紧张,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狄昭昭却不放过,执着追问:「你的佩刀和大理寺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都是一样的。」新人差役声音都小了一截,还把佩刀小心抽出来,双手举着给大伙看,「就是从库房中领的。」 牛捕头拍拍他的肩,又问狄昭昭:「小郎君可有独特发现?」 狄昭昭指着划痕说:「他划的这条口子,断裂处纺线边缘齐整,平滑,一点毛边都没有起,和死者身上的那道很像。」 「同样都是佩刀,」牛捕头抽出自己的佩刀,问,「旁边几道用刀划的,和这一道不一样吗?」 狄昭昭摇头:「不一样,边缘切口细节不太一样,边缘没有那么整齐,细微处偶尔还会出现一点点毛糙的痕迹。」 人群中的方小石,左右看看两把刀,忽然一拍脑袋道:「要说特别之处,那肯定是他回去专门磨刀了!前几天聊天的时候,我和他才聊过这个事。」 新人嘛,领了新的服装和佩刀,肯定都是百般爱护的,等那股新鲜劲儿过了,用得久了,原本再宝贝的东西,也就变成草了。 狄昭昭乌黑的眼眸,嗖得一下就亮了,惊喜道:「磨过的新刀!」 牛捕头忽然就望了方小石一眼。 他感觉,他这个徒弟,好像也是有点风水在身上的。 再三用冰碗确定了两道划痕的相似。 众人总算感觉有点头绪了,精神都振奋起来。 等回了衙署公房内,把卷宗再看一遍。 狄昭昭回忆起那日屋内浅淡的足迹,脑海里忽然就浮现虚影手持兇器的画面。 一连串退后的足迹、并没有跟上胁迫、最近的那几对零散足迹…… 「应该有小臂长,很锋利的新刃。」 狄昭昭提出他的猜测。 「磨过的旧刃也锋利。」游寺丞提出一种想法。 狄昭昭说:「如果是旧刃,即使磨刀,也只能磨锋利,那些使用过程中碰撞留下的细小缺口,会让平滑切口中掺杂有细小拉扯、毛边的痕迹。」 仔细对比过几十条划痕后,狄昭昭的经验,已经不止于儿时那些损伤的衣服了。 「从现场痕迹看,还真很有可能。」游寺丞皱眉思索着,他比划了一个小臂长的武器,「兇手要是拿着把锋利的武器,奋力挥舞,奚诚一个没习武的文弱书生,为了躲避,害怕的后退。」 卷宗描述的现场情况就在面前桌上摆着,刚刚才看过,记得清楚。 这下,在场几人全都听明白了。 狄松实眸光犀利:「兇手持刀而入,此前却没有发出动静,应该是死者自己开的门,一则刀能藏在身上,二来两人定然认识,是熟人。」 甚至熟悉到兇手拔刀,死者都意外得没来得及发出声唿救,也许是不信此人会如此对他。 狄昭昭摩挲小下巴,像个小大人一样分析:「那这样说的话,除了去查新买的刀,还能再去查查那些没法证明自己当日不在客栈三楼的友人。」 原本就散在外继续排查的差役,立马从大海捞针,变成精准捞鱼,有了具体的询问对象,同时搜索客栈中有无可疑的武器。 而新出发的一队差役,则是去各大铁匠铺,武器铺,打听这把新售的兵刃。 路上,见识过那个冰碗的差役,就跟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秘密一样,忍不住和旁人聊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你看到那个冰碗没?」 「当然看见了,要我说这个和天虹琉璃灯,简直天生一对!」 「你们说,有了这个,指印的细节、还有好多天虹灯照出来的小痕迹,咱们原本看不太仔细的,是不是都可以用这个?」 「那肯定。」 「小郎君那双眼睛,你们说怎么长的?」 *** 有线索很让人振奋。 但其中疑点也不能轻忽——若按照狄昭昭的推测来,那么乌香就成了案子中的疑点了。 狄昭昭决定去找师父。 萧府。 「师父——」 就跟风铃一样的清朗声音,又亮又脆,打破了萧府的宁静。 紧接着,一个喜庆的圆滚滚小糰子,哒哒哒地飞快划过一道红色的虚影。 狄昭昭的足音,十分好辨认,萧徽才放下书,就接住了一个扑进怀里的小昭昭。 「昭哥儿近日愈发沉了。」萧徽把小孩掂量几下,跟掂量秤砣似的。 狄昭昭瞬间小脸鼓起,像是一只小河豚,眼神控诉:「师父!」 小孩据理力争:「我这是穿多了。」又有点没那么自信的补充,「我还长高了。」 萧徽上下打量小昭昭,又把他放回地上:「来,师父看看,昭哥儿长高多少?」 狄昭昭努力挺直腰杆,把自己当做小鹿一样往上拉脖子,还悄悄垫了垫后脚跟。 见师父带笑的嘴角,狄昭昭又心虚地把后脚跟,放下去一点点。 连忙昂着小脑袋问:「我是不是长高了不少?」 自然是长高了的。 小孩即使不到蹿个的年纪,也会缓慢长高。 但这点高度,可配不上变沉的重量。 萧徽忍着笑,摸摸他的小脑袋:「长高了。」 狄昭昭一下高兴了,他脆声:「我就说吧!」 萧徽想起今年被父母下的通缉令,看了看眼前唇红齿白的小孩,无师自通了咸鱼款挡箭牌,饶有兴致地问:「今年过年,陪师父回一趟萧府,可好?」 「好呀、好呀!」狄昭昭点头,他本来就要来给师父拜年的。 狄昭昭昂着头问:「师父,你家是不是很讲规矩啊,我那天要不要打扮得乖巧一点?」 他记得好像听人念叨过。 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萧氏一族世代清流,家风儒雅,以文雅和学识着称,怎么就教养出了萧放之这样的混帐。 小孩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好像是在姜师伯祖家听到的? 萧徽挥手:「不用,就按你喜欢的来穿,大过年的,就该穿鲜亮点,穿那么素净做什么?」 又不是家里死人了! 狄昭昭小嘴「窝」起,又有点后怕的小声问:「那咱们会不会被打出来啊?」 上次他和师父去姜府被打出来,他还记得好清楚。 萧徽:「……」 这还真说不准。 他低头狄昭昭,也不拘面子地说:「那就要看你的了。」 狄昭昭眼睛瞪圆,不可思议:「看我吗?」 可是他是第一次去师父家欸! 小昭昭发现师父没开玩笑,有点忧愁的小小嘆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突然变得重重的。 「好了,小小年纪嘆什么气?」萧徽捏了捏小孩可爱的发包,「大不了咱一起被打出来,不是还有师父在吗?」 「好吧~」狄昭昭无奈道。 坐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狄昭昭问:「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吸食乌香?」 萧徽显然早有耳闻:「你是为了客栈书生坠楼案?」 「嗯嗯!」狄昭昭肯定点头。 萧徽却放下茶杯,摇头道:「若是生前,办法倒是有。吸食乌香过多的人,面相就能看出来,我当年还培养出一批郎中,专门熟悉了吸食乌香者的脉象,把脉也能把出来。」 「那死后没办法吗?」狄昭昭连忙问。 萧徽摇头:「如果面相上看不出,死后脉象也消失,基本就没办法了。」 而且他当年,也不会去追究死人有没有吸食乌香。 人都死了,再追究这些,还要再怎么处罚? 狄昭昭不死心地问:「那乌香有没有办法和别的东西产生反应呢?」 萧徽顿住,诧异地看向狄昭昭:「此话何解?」 狄昭昭比划:「师父你见过烧琉璃没有?原本琉璃是浑浊没有丰富颜色的,但是在烧制的时候,往里面加铁、铜、还有一些其他东西,琉璃上就会出现特别鲜艷漂亮的绿色、蓝色、紫色……」 因为千里眼的缘故,在此前,狄昭昭也是被请去工部看过好几次烧琉璃的,每次都和爹爹一起。 萧徽倒是不知其中关窍:「难道不是往里头加了颜料,矿石?」 狄昭昭小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摇:「不是颜料!」 狄昭昭努力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那师父有没有见过铁锅煮的绿豆汤?」 萧徽:? 狄昭昭见师父不知道,像是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小脸兴奋:「用铁锅煮的绿豆汤,是红色儿的!」 萧徽从小生在富饶之家,哪里会有人把红色的绿豆汤端到他面前? 他见狄昭昭信誓旦旦,命人去找府里的厨子。 又低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狄昭昭忽然小脸一红,嗫嚅道:「我就是知道嘛。」 他才不要告诉师父,他偷偷摸去小厨房偷吃的时候看到的,小厨房因为腾不出器皿,又要煮点清凉的绿豆汤给闷在灶上的金大厨和杂役去暑气,就在大灶上拿铁锅煮了。 师父才说他变沉了!哼。 萧徽这种博览群书,广知四海的人,也是会有知识盲区的,而这个知识盲区,却是每一位大厨都知道的简单道理。 「用铁锅煮确实会发红,但老爷放心,这种红色无毒,也能喝,只是略微影响滋味。」萧府的厨子道。 萧徽确认:「烹煮过程与正常绿豆汤一样?」 「回老爷的话,一模一样。」厨子肯定道。 萧徽不解地问:「那为何会有红色?」 这下把厨子也问懵了,只干巴巴的说:「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厨子也不清楚缘由如何。 等萧府的厨子退下了。 狄昭昭有点小臭屁地骄傲说:「爹爹说这个叫反应,就是一些东西,碰到另一些东西,然后就会有新的东西冒出来。」 他说完,又小脸期待的问:「那有没有东西,可以和乌香,或者制作乌香的罂粟有这种反应?」 萧徽拧眉思考。 接受了用铁锅煮绿豆汤会变颜色这种事之后,就很容易联想到一些新东西了。 比如毒药,就有一种下毒方式,需要先后服下两种药,只吃一种无碍,但两种一起吃,就变成了剧毒。 这种毒药,常用于两人一同用膳,便于下毒之人洗脱嫌疑。 萧徽生于大家,这种毒药自然也是有耳闻的,甚至还知道去哪里能弄到。 这一想,就彻底停不住了,以银针试毒,银簪变黑,是否也是这种情况? 狄先裕将此总结为「反应」? 萧徽陷入沉思,半晌,才道:「若真能找到一物如银针试毒般,能试出乌香,或者有一药方,能查出人是否吸食了乌香……」 萧徽的胸腔中,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乌香此物,成瘾性太强,初染上时又很隐蔽,故而要治理极难。 他当年是烧毁了滨州乌香的根,抓了一批人,但也没能完全根除。 只要吸食乌香成瘾的人还在,就难以断绝,甚至会源源不断的拉更多人下水。 祸国殃民之蛆虫也! 萧徽低头看狄昭昭:「昭哥儿这番想法,可还有细緻些的?师父当年抓了些制作乌香的人,还有些捣鼓不同乌香的异人,养过一批郎中,还联繫过一些道长,指不定真能制出来。」 「还有的!」狄昭昭兴奋地手舞足蹈,「除了颜色不一样,还有的是会忽然冒出些絮絮沉淀下来,师父你可以去工部烧琉璃的匠人那里看,可好玩了!」 此前冬至。 弄出了马蹄铁的,对马蹄铁改进了的,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封赏。 各家做琉璃的,怎么会不馋这个功劳?虽然大头被狄先裕拿去了,但是小头也足够吸引人了。 做琉璃挣再多的钱,哪有权利地位来得实在? 在中原这片土地,几千年朝代更替的歷史里,商永远斗不过政权,若无背景,政令稍变,再多的钱财也能迅速被耗空。 各家都按照狄先裕给的「可以试试往里面加点东西」的建议,哐哐实验。 各种化学反应轮番上演,把狄昭昭看得真是过足了瘾,直唿新奇。 狄昭昭兴奋的比划,叭叭叭说了半天,把萧徽都说得一愣一愣的。 差点感觉自己像是在筹备炼制某种仙丹了。 狄昭昭一通说完,最后兴奋的小脸忽然一皱,可惜道:「要是现在有的话就好了。」 「你想给那个死去的书生验一验?」 狄昭昭点头:「是啊。」 人毕竟已经死了,也许有的时候,清白与否,甚至比兇手到底是谁都更重要。 尤其影响死者家人后续一辈子的生活,在走出阴影后,是生活在同族人的怜惜与帮扶中,还是生活在如箭伤人般的流言蜚语中。 此生将截然不同。 狄昭昭小声道:「我查了律令,本朝官员是不可以吸食乌香的,一旦发现吸食成瘾,革除官职与功名。」 萧徽哪里会听不懂小孩背后所思所想,脑海里却浮现出初见小昭昭时,听稚嫩孩童眼眸晶亮的说着宏伟目标。 少年终不改志,纯正赤子如初。 「即使没有此物,真相也终究会水落石出的。」萧徽安抚的摸摸小孩脑袋,眼前好似已经浮现昭哥儿长大后身着官服的凛然模样。 他忍不住意动的问:「静思学堂的毕堂考,昭哥儿觉得如何?」 狄昭昭吃惊:「师父你不是说只是去考考,看看水平的吗?」 怎么也和随侍一样关心起他的成绩来了! 难道那日考舍中,大家说的都是真的? 全都是口是心非的大人? 萧徽被看着,咳咳两声,佯装镇定的站起来:「当然是看看水平,我就是那么一问,你师父我是那种纠结名次的人吗?」 狄昭昭不信,小眼神怀疑。 「更衣更衣!」萧徽避开小孩的眼神,让随侍去拿衣服,然后理直气壮道:「你刚刚说的很有道理,乌香泛滥会动摇国之根本,为师决定进宫与皇上禀报此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他还难得装成正经模样,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狄昭昭鼓鼓脸颊:「哼!」 「你哼什么?」 「师父你心虚!」 「笑话,为师会心虚?」 「你不心虚的话,怎么会这么正经?」 萧徽:「……」 萧徽理了理衣袍,义正言辞:「说国之大事,自然要正经。」 说完,他就还真让人备了车轿,换好官服,进宫去了。 狄昭昭嘀咕:「我可不是三岁小孩了,没那么好忽悠的!」 等等,师父不是被禁足吗? 偷偷出门不说,怎么还自投罗网地往皇宫里跑! 第72章 全对上了!! 皇宫。 忽然一下得了这么个法子, 萧徽当真是兴奋得不得了。 而在禁足期间,突然见到萧徽的景泰帝:「……」 他好不容易,让人算出了个时间, 禁足时间不长不短,又能赶在除夕之前解禁。 结果这混帐傢伙,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地往外跑。 还往他眼皮子底下跑! 这下,他想装看不见都不成。 景泰帝几乎都能想到,今日萧徽进宫的消息一传出去,明日他桌案上,就要多一摞御史台参人的奏摺。 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脸又黑又臭:「萧大人可还记得, 自己仍在禁足中?」 萧徽哪里会在乎这些? 他脑子里全都是跟银针一样的东西, 或者一剂药方煮出来一锅放在城门口,那些隐匿于人群中的国之蛆虫,便只能如搁浅的鱼, 赤条条地摊在泥地上, 曝晒在烈阳下。 他心情颇好, 满脸神秘地说:「皇上若听了我这个消息,怕是就不这么想了。」 景泰帝:? 萧徽:「这绝对是不逊于千里眼的大宝贝。」 景泰帝惊讶:「什么?」 萧徽心满意足。 嘿嘿。 他就说吧! 他的不讲理, 还能被人逮住细处深究。 他小徒弟的不讲理,那是真的不讲理! 萧徽得意地把狄昭昭说的那一套, 都拿出来给景泰帝听。 相比狄昭昭单纯直白, 小脸期待地眼巴巴问「有没有啊」这种话。 经验丰富的萧徽, 已经十分灵活地开始给景泰帝描绘美好的未来了——俗称画大饼。 他口才好,还文采斐然, 即使许多人都因他的行事作风骂他混帐, 但不能否认, 这厮当年也是状元郎。 景泰帝听得头皮都微微发麻,胸膛中仿佛有激流在迴荡。 关注过狄昭昭的景泰帝,和许多长辈都想的差不多。 期待着小孩日后长大,能出落成雍朝的良才美玉,成为国之栋樑。 景泰帝甚至已经想好,日后要如何发挥小孩这种才能了。 于百姓,当得青天朗日之世道。若有一位清正判官巍然屹立,百姓定会信社稷,信朝廷,信这朗朗干坤。 于朝廷,亦能震慑佞臣,牵制各方,以稳国之根基,成为擎天之栋樑。 亦能成就一番君臣佳话。 但是此刻,居然又忽然冒出来这种全新的良策! 眼瞧着景泰帝神情不对,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忽悠过头了。 萧徽语势一收,难得「良心发现」地结束画大饼,回归实情:「就是此物吧,还没制作出来,需要皇上您……」 景泰帝:「……」 他心中咯噔一声,澎湃的情绪戛然而止,好像下楼梯忽然踩了个空,心里嗖得空落落了一下。 哪有人上表陈情,说得如此慷慨激昂,结果话锋一转,竟然只是畅想? 只有萧放之这个混不吝的傢伙胆敢如此了! 他强忍住拿手边摺子砸过去的冲动,问:「也就是说,你说的这东西,目前只是空想?连头绪也无?」 这话萧徽就不爱听了,他满脸不贊成道:「怎么能是空想?您难道不觉得有道理吗?」 这话一说,仔细想想,尽管只是想法,但还真没法反驳。 虽然听起来天方夜谭,但是逻辑是非常连贯且合理的! 从变红的绿豆汤,到银簪试毒,再到景泰帝也关注过的琉璃制作……最后到世界上有没有一种东西,能和乌香中的原材料,或者主料罂粟发生类似的反应? 定然是有的。 景泰帝召来的太医都说,万物相生相剋,乌香能使人体起这般强烈的反应,还能上瘾,想要与一物有类似反应,多半也并非不行。 看得见、想得通、似乎真实到未来都在眼前活灵活现地上演……却摸不着,用不到。 这感觉似曾相识到可怕。 上一个千里眼的饼还没吃到。 又来一个清治乌香的大饼。 偏偏这饼画得诱人极了,不论是有识人之明、用人之才,以助收復北燕五城;还是从他起,雍朝根除乌香这一祸患,都是能名留青史的功绩! 若能成,谁不贊他一句福泽后世,当为千古名君? 即使千百年后,再论起数位帝王,何忧他无一席之地? 就是如此飘香十里、勾得人垂涎欲滴! 偏偏…… 这狄家父子…… 见景泰帝一脸难言,萧徽心里打鼓,是不是他讨要的人力物力太多了? 萧徽干脆话头一转,夸起了他的小徒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他爹都弄了个伯爵之位,总不能到他家昭哥儿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吧? 虽然不是武将这边的,年纪又太小,但是弄几个京城的大宅子也是不错的。 要是能在颖悟伯府旁边,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景泰帝一眼看穿他的想法:「颖悟伯府旁边,不就与你所住之地,在一条街上?」 萧徽顿时脸一苦,哭诉起自己为国尽忠一辈子,如今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不过是想要唯一的小弟子能住得近些…… 一点不带要面子的。 明明身为朝中大员,愣是说得自己比天桥下流浪的汉子都可怜,就好像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样悽惨。 景泰帝手边的奏摺,终究还是没留住。 啪地一下砸出去。 *** 梁公公给端来茶点,贴心安抚道:「皇上消消气,您何必与萧大人置气?萧大人性子洒脱,浑然无事,您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 「儿时朕怎没看出他是这副面皮?」 梁公公默然。 总归是儿时还在萧府住着,没这般硬气自在? 他只笑着用手法给景泰帝背后舒缓顺气:「您上次不还夸萧大人行事犀利,不畏世俗与强权,是能做实事的社稷之臣吗?」 连梁公公都在心里补了一句,就是气人了些。 「算了,不提他。」 景泰帝对此案,也是有所耳闻,派人询问了些情况,即使有心理准备,不免也感到咋舌: 「你说,类似的案子不少,吸食乌香出事的人也不罕见,为何此前就无一人提出这种想法?」 「竟被一个小儿想出来了。」 梁才恰到好处地恭维了一句:「这也不正说明皇上您有识人之明吗?」 景泰帝笑骂了两句。 吃过茶点,他的目光虚虚地落在萧徽方才站的地方,忽然道:「今年宫宴,皇后已经开始筹备?」 「回皇上的话,筹备着,与往年一样,预备在泰和宫办。」梁才躬身应道。 景泰帝道:「既如此,与皇后交代一声,莫忘了颖悟伯一家,这可是为咱们雍朝省下至少三成战马的功臣。」 听到颖悟伯一家,梁公公心中瞭然。 狄昭昭怕是被皇上记在心上了。 前有放大之用的冰镜,后有查验吸食乌香之法,亦有勘破案件,洞悉真相之能,皇上这是又起爱才之心了。 *** 狄昭昭还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的奇异想法,为祖父解决了一大困扰,这会儿还在担心呢,忧心忡忡地想师父会不会被骂。 他坐在门槛上,小手托着下巴,无心看书,看着门口,忧愁地嘆了一小口气。 「唉~」 「师父真是让人操心啊。」 相比之下,他就乖多了。 从来不让人烦恼忧心! 殊不知稽查寺的官员,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慌乱得好像被一铲子铲掉老窝的蚂蚁。 在六部五寺二十四衙门中,稽查寺是资歷最浅,却极其强势的部门。 从先皇时期才设立的部门,就为了打击日益风靡的乌香。 上至朝中官员,下至平民百姓,但凡与乌香沾边,都在稽查寺的管辖范围之内。 官员若乌香成瘾,被稽查寺揪出来,不仅革除官职与功名,还终身不得再入仕。 若以官员之权利,行扩散贩卖乌香之事,便是牵连两族之重罪。 百姓若被发现吸食乌香、坑害他人,或贩卖乌香,轻则看押管束,重则打入牢中。 当书生坠楼案发生起,稽查寺就盯上了这起乌香案。 明年就是考绩小年,年底的业绩,有一个就是一个。 在狄昭昭安心寻线索查案时。 便不断有稽查寺的官员前来,询问此案何时能结?为何还不定罪,如此清晰明了的案子,拖延着迟迟不结,莫不是有意掩护背后的乌香链。 某些人在稽查寺待久了,官威都大了,扣帽子是一把好手。 狄松实起初不为所动,当听到这话都不禁怒了,一拍桌子,沉声道:「若想要我结案,那你们稽查寺就先找出奚诚乌香从何处购买,何人所贩!」 「你们稽查寺有本事确凿死者吸食乌香的证据,我当场给你们定案!」 狄松实一怒,当真让稽查寺的人有些发憷。 稽查寺的官员双手空空而归,气都还没顺呢,通过各方消息,得知了萧徽进宫提及的事,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正直的官员自然无妨,甚至欢喜能有此物以助他们办差。 而某些人,却心慌地赶忙找人连夜商议,又写了密信,叫人快马送去通知一直送着孝敬的地方官员。 甚至有些心慌地盘算着最近这段时间抓的人,要是此物真的制作出来,皇上过问此事,又该如何应对? 若消息传扬出去,曾经被捉拿来顶罪的人,又会不会愤而上京城揭发检举? 萧徽特地没避开耳目,大摇大摆地进宫,也有此意。 不管能不能成,先把消息宣扬出去! 他小徒弟提出的「查验吸食乌香之法」,绝对不仅是查验乌香而已。 许多在背地里以此谋利的官员,会不会害怕查到手下人,最后牵扯出自己?还有些收受贿赂包庇的官员,又要谨慎思量,这点钱财,值不值得拿自己的前途冒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冬日暖阳中。 安静的京城表面静如平湖,平静的湖面下,却涌动着惊涛般的暗流。 不知多少官员火急火燎地忙碌起来,暗骂萧徽狄昭昭这对师徒,师徒一脉,剑出偏锋,坑人不讲道理!! 唯有狄昭昭还在托腮忧愁。 没等到师父回家的小孩,小小地嘆息着:「怎么大人都这么不听话?还是我最乖了。」 很乖的小孩。 躺在小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许愿:「我这么乖,是不是该奖励我一朵……」 差点秃噜嘴说成一朵小红花,狄昭昭忽然睁眼坐起来,哒哒哒跑到他的小宝箱前,翻出他的小红花印章。 美滋滋地给自己小手上盖了一个。 躺下来的小孩,看着自己左手手背上颜色鲜艷的小红花,高兴得眼睛笑成月牙。 又闭上眼睛,重新许愿:「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个灿烂明媚的大晴天呢?」 「唿~~」 没一会儿,小床上就传来均匀的唿吸声。 第二天。 照例想赖床的小孩,睁眼发现屋外好像亮堂堂的。 小孩惊喜的睁大眼,欢唿:「真的出太阳啦!!」 都顾不得赖床。 掀开他的小被子,套上鞋子,就哒哒哒地往门口跑。 「哇——」 狄昭昭小脸欣喜。 然后被一下提熘起来。 「呀!」狄昭昭惊唿一声,下意识蹬了蹬腿。 狄先裕臭着脸:「大冬天的,衣服也不穿,袜子也不穿,就往门口跑!」 狄昭昭缩缩脖子,小声:「今天出太阳了,也不冷嘛。」 咸鱼瞅他一眼:「那以后出太阳的天气,你都早早起来,不在被窝里赖床,可好?」 狄昭昭震声:「那可不行!」 在爹爹注视下。 小孩心虚地低头,小声道:「好嘛,是我不对。」 才刚刚被狄先裕用被褥裹起来,暖意上来,小孩就「啊咻——」一声,小脑袋用力一点,打了个喷嚏。 狄昭昭顿时更心虚了。 他有点不确定的小眼神看狄先裕,小声问:「我要是说,是有人骂我,所以我才打喷嚏的,爹爹你会信吗?」 「呵。」狄先裕笑一声,瞅他:「你说我会信吗?」 被用被子裹成一个圆球,动弹不得的小昭昭,小声祈求:「那爹爹不告诉娘好不好?」 狄先裕一边给小孩安排穿衣服,洗漱,一边感受着小孩挨挨蹭蹭地黏煳撒娇,满耳朵都是软乎的「好不好~好不好?」 他好笑地问:「你就这么怕你娘,不怕我?」 狄昭昭小手抓着衣服,又小脸皱巴道:「我不想喝姜汤啊。」 闻言,狄先裕拍拍胸脯:「你放心,这种小事,我肯定……」 狄昭昭一听,就兴奋得红了脸,眼眸亮晶晶地看爹爹。 然后就听到爹爹毫不犹豫的说,「……我肯定是向着你娘啦!」 狄昭昭小脸一下垮下来,不情不愿拉长了小嗓儿:「啊——」 「你还好意思啊?」狄先裕拿出种种吓人的苦药,还有感染风寒难受的例子来说事。 小孩换好了衣服,牵着爹爹的手往外走。 昨天还自信满满,说自己很乖巧的小孩。 今早就被爹娘训,皱巴着小脸喝姜汤。 姜很浓的那种! 小脸苦得不行,辣得小舌头都一吐一吐的。 顾筠摸着他的额头,心中担忧,素指点着他的小脑门:「看你还敢不敢了?」 狄昭昭乖巧认错:「不敢了。」 他乖乖地昂着小脑袋,让娘摸他额头。 乌熘熘的眼睛倒映着担心的娘亲,稚嫩的嗓音软声安慰:「娘,你别担心,我身体可好了。」 他小手捧着喝空了的汤碗,高举给顾筠看,「娘你看,我把姜汤都喝光了!」 小孩其实已经不那么苦了,但还是苦着小脸告状:「超辣的!」 顾筠见他吃了教训,还有这副精神头十足的小模样,心微微落了地:「那给你上一碟蜜枣,如何?」 「好呀!」狄昭昭声音一下清脆了,小脸都瞬间亮了。 狄昭昭小手捧着蜜枣碟,还在桌下偷偷快乐地晃悠小脚,幸福得眯起眼。 然后就听狄先裕问:「知道今天要去看成绩,心情还这么好,看来你考得不错?」 狄昭昭吃惊:「去干什么?」 狄先裕看他:「静思学堂今日毕堂,发放考卷,公布成绩,你忘了?那你今儿一早高兴个什么?」 狄昭昭确实忘了!! 他本就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 考完就扔在脑后了。 小孩挠挠头:「可我今天有事诶,可以不去吗?」 说到底,胸口前的划痕,也只是一个推测。并没有铁证可以说明,当时真的有个兇手在场,且死者是被谋害的。 现阶段,和乌香只能算是并存的两条可疑思路, 即使推测再合理,在没有侦破案件之前,也只是推测。 君不见多少案子,最后的结果都出人意料,不是推测中可能性最大的那个。 狄昭昭看今儿天气好,还打算再去细细勘验一遍现场。 他这挠挠小脑袋,又迴避去看成绩的模样。 却让狄先裕莫名感觉熟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这不是他小时候考砸了,最常用的伎俩吗? 狐疑地看向儿子:「你不会考得不好,心虚不敢去看吧?」 狄昭昭顿时怒了:「才没有!」 他站起来,气哼哼地说:「亏我还跟学堂里新认识的小哥哥说,我即使考了倒数,爹爹你也会夸我的,骗人!」 大人果然都是大骗子! 亏他还这么信任爹爹! 咸鱼:「……」 他小时候考砸了,都没这小屁孩理直气壮。 那不是之前,看昭哥儿成日就知道吃和睡,再就是缠着人讲故事吗? 想着不给傻乎乎的小猪崽压力,他才那么说的! 没想到昭哥儿记得那么清楚。 狄先裕面对气唿唿的小孩,还有媳妇不贊同的眼神,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这年头,咸鱼也不好当啊! 最后,狄昭昭欢唿雀跃地出门,还朝爹爹挥手:「爹爹你记得啊,除了帮我看成绩之外,还帮我看看张建白有没有拿第一。」 他要去现场找线索啦! 难得在冬天,遇到这么好的艷阳天。 得珍惜! 狄先裕忐忑啊,这么多年了,他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要回当年开蒙的学堂,给儿子看成绩。 虽然他爹和崽师父都夸,但毕竟还小,万一考砸了呢? 咸鱼心里又心虚,又直打鼓。莫名有种比自己去看成绩都紧张的感觉。 静思学堂。 学子们知道今日出成绩,有的欢唿雀跃,迫不及待地想得知结果,早早到来。有的很抗拒,别别扭扭地踩着点来,都还不往张榜的地方走。 当榜单被张贴出来的那一刻。 不论学业如何,都还是第一时间围拢了上去。 其中还有人玩笑起闹,说这次榜首是依旧被稳稳霸占,还是被张建白沖榜成功。 常年霸占头名的这人,叫做齐峥,是京城齐家的三房嫡孙,也是自幼聪慧,颇为受到家族重视。因为学业优异,难免有些少年傲气。 这会儿听着众人起闹的声音,他很是自信地说着谦词:「我此次答得平稳,当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都是少年人,谁没点心气儿? 这话岂不是说,只要我正常发挥,你们谁都别想超了我去? 张建白暗自气红了脸,只道:「我这次也答得不错。」 上次他比过了,就差在经义上。 后来回去下了苦功,这次的经义题,他全都有把握! 火花味就有点起来了。 两个少年人谁都不服谁,暗自秉着气,去瞧踩着梯子正扶着左上角,想要将榜纸贴上去的那个书童。 当书童踩着木梯子下来,被他身体挡住的榜头那一熘,一下露了出来。 榜首之位,赫然写着的名字,既不是齐峥,也不是张建白。 两人都瞬间一愣。 又不敢相信地仔细去看榜首,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狄昭昭。 齐峥:「狄昭昭是谁?」 张建白:「狄昭昭是谁?」 两个老对手,此刻默契到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扫向周围的学子。 却忽然听见周围看榜的学子,纷纷发出难以置信的悲唿。 「我名次虽差不多,但怎么会有三门乙等?」 「我也是,我策论从未得过丙等,不会是这榜誊写的时候,誊错了?」 「我爹娘要是看到我得了丙等,这个冬假,非得抓着我一直写文章不可!怎么会这样。」 …… 亦没有人承认自己是榜首这个名叫「狄昭昭」的学生。 张建白和齐峥,又不约而同地跟着张榜的书童,来到旁边矮墙处。 这里与学子们的身高差不多,是张贴优秀文章、诗词的地方。 果然看到了狄昭昭的答卷和文章。 等看到答卷上的内容,就迈不动腿了。 驻足把答卷上的经论、诗赋、策论全都看完,两个小少年沉默了,他们的文章诗赋,确实不如此篇诗词灵巧盎然,亦不如策论犀利又磅礴。 听到熟悉的朋友哀嚎,悲唿,甚至想要去找夫子。 他们拉住朋友,给他们指布告矮墙上的狄昭昭答卷。 别说夫子了,连他们看了,都觉得自己的文章,拿甲等有些羞愧。 听他们这么说,一群人唿啦啦地围过来。 悲愤地瞪大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傢伙,竟然害他们这么惨! 更有人只扫了一眼,就悲唿:「谁?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叫狄昭昭,给我出来!!」 你丫的平时隐藏实力,然后毕堂考冷不丁给家中长辈一个惊喜是吧?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狄先裕就是这个时候,走进了学堂。 他隐约听到里头好像有人在悲唿。 但没在意。 考试看名次嘛,尤其是马上要过年了,这种事他熟得很! 他被人拦了下来,问他是何人? 狄先裕把小孩给他的考牌递过去,说自己是狄昭昭的父亲,来帮小孩看成绩、拿批改过的考卷。 门房放他进去,还给他指了方向。 门房的嗓子很好,气息也足,一声笑言「你家小郎君狄昭昭定考得不错,敢让您自个儿来看……」的贺喜声,就这么传到了里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当日狄昭昭能拐弯跑几步就撞人,这距离就不远。 狄先裕一走进来,就看到一堆小萝蔔头,双眼悲愤地齐刷刷转头看他,像是要扑上来咬他一口。 他吓得脚步一顿。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这时忽然听到人堆里有声音钻出来:「狄昭昭呢?他怎么不来?」 咸鱼:?? 按照他的经验,考得不好的学渣,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招恨啊。 不对,他就没有这样被一群人齐刷刷悲愤以对的经验! 他心里似乎有羊驼飞奔,面上却淡定自若:「他有事,就没来。」 笑话,他还能怕这群小屁孩不成? 这时看着狄先裕的眉眼,忽然有人小声说:「狄昭昭,不会就是那日那个,穿着绛红色大氅,裹得跟糖葫芦一样喜庆圆熘的小孩吧?」 虽然一个俊朗,一个可爱,但眉眼间还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张建白眼睛瞪圆,不敢置信:「可他不是说,自己考倒数他爹爹也会夸他吗?」 「原来狄昭昭是他。」 立马有当日就坐在狄昭昭身边,传授他考试经验的学子直唿上当受骗,悲愤:「嘴上说着考倒数,竟然考了第一,可恶!」 「可恶!」 「可恶!」 …… 太可恶了! 那装得可爱无害的小屁孩,竟然还没来! 肯定是心虚不敢来了吧? 悲愤连成一片,很快变成了悲愤的池塘,小水塘里,有一群悲愤的小青蛙,气得直哌哌,还蹦跶。 狄先裕听到什么「考倒数爹爹也会夸我」就知道是家里那个臭小子了。 他飞快往榜首的位置一看,哦吼!!! 真的是第一!! 臭小子居然还跟他谦虚。 狄先裕顿时跟打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膨胀了。 他走路的动作都嚣张了许多,嚣张地在一群小萝蔔头怒瞪的眼神中穿过,美滋滋地享受了一把「万众瞩目(怒瞪版)」的感觉。 连走去教舍找夫子的动作,都心虚尽散,很是昂扬。 他,狄先裕,回来啦!! 回来炫崽啦!! *** 狄昭昭一点也不知道,有一群京城的小少年,已经恶狠狠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正兴奋地看着超棒的光线,调整好天虹灯,在屋内仔仔细细地查看。 狄松实站在围线外,见他在仔细看死者后退足迹起点处的几对脚印,问道:「这脚印能看出身高、特徵吗?」 大理寺的差役已经梳理了好几遍人际关系,若能有身高,说不定能锁定到具体的人。 或者是身高体型异于普通书生的强壮高大,也能排除书生的嫌疑,转而去追查会不会是因为吸食乌香借钱欠款,前来追债的人? 狄昭昭仔细看看,摇了摇头:「这个脚印不太行。」 他本来就不太擅长直接看身高,勉强依靠血迹等信息辅助,才能看判断出兇手的身高特徵。 而这个脚印又浅,只靠一层薄灰显现,几乎只有轮廓,想要判断出身高,几乎天方夜谭。 从窗口处一寸寸细细地找。 连狄昭昭这种精力充沛的小孩都觉得累了,还是没有发现兇手留下的痕迹。 狄昭昭站起来休息,转转小脑袋活动脖子,又接过祖父递来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喝起来,解渴后舒服地眯了眯眼。 见小孩情绪不佳,祖父安慰:「要不要先歇歇?」 狄昭昭点点头,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在回字型客栈的中间,既能看到天井上的亮堂天空,也能看到天井下正晾晒衣服、捧着书来回踱步背诵的学子。 狄昭昭昂着头问祖父:「他们不回家过年吗?」 狄松实目光透着感慨,当年他也是这芸芸考生中的一员,他感慨道:「若是北方考生,为了保险起见,只要家中财力允许,都会提前来京城备考。」 「为何?」 「北方冬日长,若与南方考生一同在春闱前出发,那时有地方还未化冻,坐不得船,行程缓慢,即使化冻了,也依旧严寒,路上奔波本就疲惫,易感风寒。」 许多书生体弱,即使没有天气影响,长途奔波都容易生病,更不用说在天寒地冻时赶路,短时间内从严寒处走到已经开春的京城。 狄昭昭忽然问:「那奚诚不是穷吗?怎么也有钱提前来京城?」 狄松实笑道:「哪有举子真的穷苦的?朝廷尚且发放禄银,只是他清正些,家中又有生病的老母,这才显得拮据,赶考的钱总归是有的。」 狄昭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如果他没死,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好官吧?」 护着一方百姓,为百姓撑起一片天,请到京城的好郎中,甚至请到太医为母亲治病,与贫贱时相知相识的妻子,携手共享荣华。 而如今一朝梦碎,还不知消息传回家乡,于苦盼的妻子与老母,又是何等噩耗? 狄松实哑然。 他初上任时,也有这样的悲悯,但逐渐见得多了,见遍了黑暗与龌龊,这份悲悯也就逐渐淡了。 他轻抚小孩的头,提醒道:「案子未定,昭哥儿莫要在心中提前定案。」他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带着偏颇查案,乃是大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狄昭昭眨眨眼。 想到自己曾听过的故事,尤其是那等判官以自己意愿偏向一人,最后成了冤案的故事。 小孩深吸一口气:「我记住了!」 他才不要成为那样讨人厌、还胡乱判案的昏判官。 收敛了心神,抛弃掉脑海里「我要找出兇手痕迹」这种想法后,狄昭昭再看向屋内,此前有些没注意到的细节,忽然映入眼帘。 尤其是站在走廊,朝屋内看,能看到床底阴影与光线交界处,好像有一小团黑点。 「这是什么?」 狄昭昭凑近、蹲下,歪着头往床底下看。 然后看到了一小团,也就比绿豆小一点点的小团黏土,静静地躺在床底下。 黄色的、微黏。 狄昭昭喊人把光打过来,要绿光! 狄昭昭最爱用绿光看灰尘,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周围一层灰,比绿豆还小的那团黄土上,也盖着一层薄灰,但是比地上的,要薄许多。 看着像是新落的。 狄昭昭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有没有可能是案发当天滚落的? 他再仔仔细细看床底的痕迹,发现这一小团黏土,像是先砸在床底偏窗户一侧的位置,然后似乎是滚了到了床底深处。 因为太轻,太小,几乎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狄昭昭钻到床底,拿圆钝头的小竹镊,轻轻把它夹起来。 等钻出来的时候,有点灰扑扑,变成小花猫的狄昭昭,兴奋地举着放物证的小木盒:「祖父你看!!」 同样正在查看现场的狄松实,直起腰,接过木盒,放在眼前端详。 「泥?」 狄昭昭肯定:「一路过来,附近的泥都是灰黑色的,没有这种黄泥!」 他还用小手指着小团黄泥上的灰:「祖父你看这个灰,不像是在床底呆了很多天的。」 狄松实肃了眉眼:「询问客栈掌柜和友人都说,奚诚因为三年前的遭遇,怕受凉,极少出门,更少出远门,当不会凭空染上这种附近没有的黄泥。」 他把掌柜招来问,这种黄土,他客栈中可有在使用? 掌柜仔细看了看,说没有,还说:「这好像是种花的土,还是那种需要精心照料的娇弱名贵花,我这小客栈,哪里会用这种土?」 「花土?」 狄昭昭精神振奋,物证就是这样,越是大众,越是无用。但若少见,或者有特徵,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只是狄昭昭振奋,连周围差役都跟着围过来看。 狄松实思索片刻,把木盒交给游寺丞:「请个花匠看看,若属实,让他带着把京城内花鸟集市,或者会出现这种土的地方,都问问看。」 游寺丞面色发愁:「我手下人手,都已经派出去了。」 狄松实曾经也有这个苦恼,每每找另外几名寺丞借人,如今他也不为难下属,自己点了几个人。 又一批人去寻找花泥的线索了。 其实这会儿,游寺丞已经有点想打退堂鼓了,这若说划痕,起码还能锁定兇器,这花泥找到了又能如何? 还不知京城有多少家售卖此花泥的,又有多少人家专门买了这种泥回去养花。 不仅游寺丞,一连折腾了几日,也没什么进展,已经有不少差役开始重新猜想,会不会就是吸食乌香,失足坠楼了?根本没有什么其它的兇手。 却恰恰在这个好像山穷水尽的时候。 前往京城南边的两队差役,相遇了。 一队正好从混杂的花鸟集市出来,手里握着好几家的花泥。 一队正好从街道口转弯过来。 「你们怎么也在此处?」 「我们来查这家小铁匠铺,第一轮大些的铁匠铺查完了,现在第二轮排查这种私人开的小铺。」有差役指着不远处的铁匠铺。 两队差役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警惕与慎重。 连询问都更显得耐心细緻了许多,对上有些敷衍怕惹上事的铁匠,连审讯技巧都偷偷用上了。 令人振奋的消息很快传回来,花鸟集市出口不远处的铁匠铺里,铁匠说,确实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就前些天,来买过短刀。 新打的短刀,很锋利,切大果子、分割猪肉用的那种。 大小,长短,新打的,所有特徵都对上了! 竟真的全对上了!! 第73章 兇手 几个时辰后。 经过铁匠指认, 住在三楼东厢房的一名举子,被带回了大理寺。 举子名为张若晨,表情也算镇定, 被带回了大理寺,也只是一副微微紧张的表情,与常人无异。 唯有神色有些萎靡,似乎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狄昭昭看过三楼那间,张若晨住的客房。 打开门往里走几步,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摆着几盆已经有些枯萎发蔫的花,屋内微乱, 但也有收拾过的痕迹。 就是在张若晨屋内, 门后的书箱里,找到了那把铁匠铺买的锋利短刀。 藏得很好,却又感觉是一个非常好拿取的位置, 刀刃反射着寒光, 肉眼可见的锋利。 「他竟然没有丢掉?」狄昭昭很是意外。 「里头怕是还有事。」狄松实眸光一沉, 道:「这刀估计不是为杀害奚诚买的。」 狄昭昭吃惊:「他还要杀别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狄松实摇头:「你想想他刀藏的位置。」 狄昭昭摩挲着小下巴,一拍手, 恍然大悟道:「他害怕有人要来找他的麻烦?」 连小昭昭都能猜到的事。 张若晨却并不承认,只道:「前来京城途中山高路远, 遇见不少事, 习惯往书箱里放把刀防身而已。」 「放把刀防身?」狄松实嗤笑一声, 随口道:「你就是用这把刀,划破了死者胸口的衣料, 逼使他仓皇后退, 撞破窗户失足而亡。」 「砰!」一声惊堂木案, 犹如惊雷砸在人心底,狠颤一下,又听见威严厉声问:「本官说得可对?」 张若晨心头一颤,眼睫抖了抖,没有出声。 他前不久还松了口气,认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如今来到大理寺,牢牢筑起的心理防线,已经破损了大半。 如此情绪跌宕,已经让唿吸都急促起来。 只是心中恐惧的事不止一桩,相互掩盖,脑子就好像忙起来,恐惧无法到达巅峰不说,还奇异的冷静下来。 这也是他冷静欺骗过大理寺差役询问的底牌。 这种状态也不难理解,许多人会为一件事焦虑,但如果事情一件件接踵而来,一会儿焦虑这个,一会儿又焦虑那个,很容易就不焦虑了……俗称摆烂。 又或者在接踵而来的事情中,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时间焦虑。 张若晨如今就处于这样一个微妙的状态。 仿佛灵魂都抽离出来,坚持说,只是有备无患,防身而已。 调查的时间太长了,足够张若晨这个智商的嫌犯分析得出一些线索——大理寺的差役没有稳妥的证据,要不早就来抓他了。 狄松实不急不躁,继续怼着他的心口防线钻:「手上没钱了吧?」他翻动着差役递送上来最新的调查记录,「据客栈掌柜说,你曾两次拖延过房费,最近还联合几位学子,以坠楼案有官府打扰为由,让掌柜降价租给你们。」 张若晨的脸色一下就沉下来,辩解道:「一时不慎,带来的银钱花超了些,难道手头拮据就是有罪的证据吗?」 「一般来说,进京赶考带来的银钱,多有富余。」 狄松实看他:「那你说说,都花哪儿了?」他语气轻松,似乎唠嗑。 张若晨喉结滚动,下意识咽了下唾沫:「就是吃喝用度超了,日常零零碎碎花用,谁能记得清楚?」 狄松实瞧他模样,心中已然大定。 这个讯问方向,应当是没问题的。 至于要磨零零碎碎的细节,要比编瞎话的逻辑,案犯永远也别想比得过大理寺审案的差役。 案犯不可能想得面面俱到,许多时候只能现编,又有多少人急中生智,还能编出天衣无缝的假话? 而大理寺审案的官差,却天然站在优势一方——可以记笔录。 大部分人的脑子,都没有想像中靠谱。 而笔录却可以反覆拿出来对比。 狄松实作为占据优势的一方,自然不疾不徐地问:「既然是日常花用,那你且说说,你带了多少银两齣门,到京城时还剩多少银两,又是何时用完的?」 「出门带了……」张若晨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若他编高了,日常花用怎么用得完?当场就能拆穿。 若他说低了,大理寺只需召掌柜前来一问,便能知道他日常花用水平。 即使他编了个差不离、正好能花完的数。 那下一步,堂上大人是不是还能继续细问? 而越是细节的东西,尤其是需要合乎逻辑、甚至还涉及算学的东西,最难临时编造。 张若晨感觉背嵴发凉,额冒虚汗,嘴巴张张合合的,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嫌犯通体发凉,面对这个心理防线即将崩塌的关键时期,狄松实怎么会放过? 他脑海中浮现卷宗中的各方证词,「奚诚为人稳妥,看似贫苦,但并不拮据,友人说要借些银钱给他,他都不要,说自己有打算,若需要时定不吝开口。」 「从不拖欠房钱,成日在屋子里念书。」 一个可能,浮现在狄松实脑海中。 狄松实语重心长道:「看来张公子手头有些紧?银钱也颇有些算不清,不如本官帮你查查,钱花用到了何处?莫不是被小贼偷了去?」他并不直接说,而道,「再找借印子钱的帮着打听打听,看能否借你些?」 说时,一双眸子如鹰似的盯着张若晨的表情。 张若晨脸色都忽得白了一个度。 狄松实已经有了□□成的把握,此案所起,逃不过一个钱字。 「来人。」狄松实召来差役吩咐几声。 并不是做给张若晨看的,而是真的派人去查是否有放印子钱,催债的,借过张若晨大笔银钱。 而张若晨见此,身体都抖了一下,分明冬日,额头上却涌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衙门查到什么,但却不知道到底知道多少,未知更让他惶恐。 狄松实却不放过他。 明知故问道:「奚诚遇害当日,你是不是去过南边花鸟集市?」 张若晨艰难看向狄松实,犹如看向一个未知的、举着刀的、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可怖刽子手:「我、我只是去买花。」 狄松实皱眉,警惕地给堂下牛捕头使了个眼色。 牛捕头立马会意,立马点了一队差役,前往南边那间花鸟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这个花鸟市,绝对有问题! 若是去买花,新买回来的花,屋内怎不见?而只有一些快死了的。 这说明不止去了一次。 手头拮据、连房费都要交不起的人,还有闲情逸緻多次去花鸟集市买花? 都不需要几轮审讯。 张若晨的心理防线,肉眼可见的坍塌,在侥倖与恐惧中,已然乱了分寸。 狄松实趁热打铁,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张若晨就瘫软在地,面色煞白地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看似正常的花鸟市,竟然是京城暗地里乌香交货的地方。 狄昭昭瞠目:「他们居然胆子大到,在如此热闹人多的地方交货?」 「据张若晨说,他每次去买,只需要买对应的一盆花就行,乌香用油纸包好,埋入土里。吸食时,花香还能掩盖乌香的气味。」狄松实思索着解释。 现在最紧迫的问题,已经不是细审张若晨,而是尽早联合稽查寺、兵马司,一同揪出藏在京城暗地里的贩卖乌香团伙。 若是此前,作为寺丞还需上报,但如今狄少卿风风火火地联繫两部,犹如雷霆直插花鸟市。 狄昭昭翻看祖父审案的笔录。 嘀咕:「乌香真是害人不浅。」 方小石带着新人,在忙活着撰写这一部分的线索和卷宗,也感慨道:「谁能想到一个大好前途的举子,竟然会沾染上乌香?」 他摇摇头道:「花光了所有盘缠不说,被催债一时慌了,还去找奚诚这种本就不富裕的借钱,你说他怎么想的?」 新人差役惦记着外出差事,有点心不在焉,只撇撇嘴道:「这种人,骨子里是坏的,怕是根本不信死者没钱。估计还在心里琢磨他装清高,私下不知收了多少礼。」 方小石正好在卷宗写到张若晨痛哭流涕交代的口供,惋惜:「其实奚诚死得也是冤,这姓张的也确实不是有意谋害他,就是情急之下随手拿了把买来防讨债的刀,估计就是想威胁一下,结果又不会用刀,结果就……唉!」 狄昭昭嫌弃:「他不仅不会用刀,感觉连脑子都不怎么好使,都不知道他怎么考中举人的。」 方小石奋笔疾书的手一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勐地咳嗽起来。 新人差役也差点手没拿稳,把笔录给撕了。 两人对视一眼。 考中举人的读书人没脑子? 还是方小石玩笑道:「也就小郎君你敢这么说了,人家怎么说也是考中了举人。」 莫名的,他们听小郎君说这话,竟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若不是小郎君察觉到案子有问题,还一步步追查出线索,怕是就真让张若晨煳弄过去了。 能急中生智,把所剩无几的乌香留在死者房中,就是一步好棋,一能栽赃嫁祸,转移视线,二能避免官兵到来,搜到自己身上。 这种人,万一真中了进士,又跑到地方去当官…… 思及此,方小石心都微微发颤,这种能当官的聪明人染了乌香,那才叫真的可怕。 狄昭昭却一点也不贊同他聪明人这个说辞。 微鼓脸颊说:「他哪里聪明了?连我都知道,那些催债的,怎么可能真的去催一个有可能取中为官的还钱?要真催,也要等考完发现落榜了之后再催。」 「而且现在京城那些催债的打手,就算手上拿着刀,哪里敢真弄出砍胳膊砍腿的血案来?」 这么一说。 张若晨买刀,还放在书箱中防备,实属自己吓自己。 典型的,前半生从未接触过混混、也没见过太多黑暗,被保护得太好的学子。 方小石挠头:「这么说的话,好像脑子真不太行?」 苍天啊,他方小石,竟然有一天,真心感觉一个举人脑子不好了! 是不是与小郎君认识的久了,对聪明的认知都不一样了? 但方小石还是秉持着良心,说了句:「可能是吸食乌香的影响吧。」他还没厚脸皮到,觉得自己比一个举人都脑袋瓜聪明。 案子发展得太快了。 以至于不只是方小石,游寺丞,大理寺内大部分差役,都有些呆愣愣的。 就感觉像是一群被赶着走的鸭子。 嘎嘎嘎茫然在原地。 天上就降下食物,落在前方,吸引着往前跑。 还没吃完,又在前方落下一堆美食。 吃着吃着,就被捉起来,宰杀上桌了。 茫然得完全跟不上。 当大半个大理寺出动,甚至看到兵马司、稽查寺都听他们大理寺狄少卿调遣的时候,才恍然间发现,案子竟然破了。 真不是他们好几次忍不住怀疑的那样,因为吸食乌香不慎失足坠楼,而是真的另有兇手! 小郎君坚持自己的观点,不仅抓出真兇,竟然还扯出藏在京城中一处售卖乌香的窝点。 唯有游寺丞差点没把自己一掌拍死。 既然一开始信了,为什么不干脆坚信到底? 竟然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把案子推脱交给了狄少卿。 拔除京城暗地里贩卖乌香的窝点,这是多大的一份政绩? 在游寺丞暗自咬牙,心疼得捶胸顿足时,这起坠楼案扯出来的贩乌香窝点,一点点被扯到阳光底下,以雷霆之势捣毁得七零八落。 *** 狄昭昭见兇手抓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窝在心里的那只小蚁虫,也终于痛痛快快的爬走了。 他美滋滋的睡了两个饱饱的懒觉,又恢復了活力,气色红润,浑身洋溢着生机,整个人都饱满得要溢出来。 难得狄松实休沐。 全家人聚在一起用早膳。 屋外寒风中飘着大雪,屋内炭火静静地燃烧。 一锅现煮的海鲜鱼片粥,已经煮了许久,如今煨在小炉上保暖,发出咕噜咕噜的米香气。 咸鱼美滋滋地揭开砂煲盖:「肯定好吃!」 坐在椅子上的狄昭昭,也微昂着小脑袋,乌眸亮晶晶的期待着锅内热腾腾的、鲜香十足的海鲜鱼片粥。 「哇——」狄昭昭被香气扑了一脸,发出惊喜又幸福的声音。 等到雾气散去,就能看到锅内煮得粘稠的江南香米粒粒绽开,饱满又雪白,嫩红的虾肉,微卷的鱼片,点缀着冬日难得的绿意,看得人一下心都暖和了。 米香混着鲜美浓郁的滋味,裊裊随着温暖雾气四散开来,萦绕在鼻尖,勾得人垂涎欲滴。 一屋子人脸上都不禁露出享受又放松的神色,隐隐还有些期待。 狄昭昭甚至情不自禁地耸耸小鼻子,馋得多吸了两口气。 等煲里鲜美滚烫的粥分完,狄昭昭迫不及待地用小勺子吃一口,眼睛顿时幸福地弯起来。 「好好喝呀~」 「咱们家以前为什么不做这个粥?」小馋猫忍不住问。 狄先裕:「海鲜可不易得。」 祖母笑道:「昭哥儿既喜欢,日后多让人寻些海鲜海食便是了。」 狄昭昭得了祖母的准话,顿时荡漾开笑脸,甜甜地沖她说:「祖母最好了!」 祖母稀罕得不行,也欢喜得笑出来:「就你嘴甜,会哄人。」 家里甭管是谁,到了小孩嘴里,都是最好的。 冬日烤着火,在温暖的屋子里,与家人笑谈,吃上这么一碗香浓软烂、又有米粥滋补又鲜美难得的海鲜粥,只觉得浑身都暖和舒坦了。 聊着聊着。 狄昭昭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考试。 他小手捧着茶杯,看向狄先裕,问道:「爹爹你不是去帮我看成绩吗?」 小孩很期盼地问:「张建白有没有得第一?」 这可是他超厉害地,用口才说服成功的小哥哥! 狄先裕:「……」 他觉得眼前的小不点,真的很容易让他这种学渣,生出咬牙切齿想揍人的冲动。 「他不是第一。」 狄昭昭眼睛瞬间瞪大:「怎么会?那谁是第一?是一直得第一的那个叫齐峥的人吗?」 「也不是。」 咸鱼表情一言难尽。 狄昭昭:?? 见狄昭昭吃惊又迷茫的小眼神,狄先裕冷不丁上前一步,把小孩拉到怀里。 双手齐下,沖那张无辜小脸动手,一通揉圆搓扁,恶狠狠道:「第一就是你个小骗子!」 「啊啊——!!」狄昭昭乱叫,手忙脚乱地挣扎。 被揉搓的小脸,还发出「唔」「呜呜」「鹅鹅」「滴滴!!」等各种变了声的抗议悲唿。 偶尔成功让小脸逃出魔爪,顿时大叫:「祖父救我啊啊啊!!」 「娘救我。」 「大伯救我!!」 众人:「……」 他们刚刚不是还在喝茶、赏景、话家常吗? 怎么一眨眼的时间,这父子俩就黏成一团了? 见到狄昭昭通红的小脸,可怜兮兮的散乱髮髻,还有狄先裕同样不遑多让的混乱形象,连最仗义想帮弟弟的狄明,都顿住了脚步。 犹豫真的要掺和进这场,黏煳得跟糯米糍粑一样的混乱「打斗」中吗? 最后还是祖父看不下去,轻咳两声。 威压犹然。 狄昭昭终于逮到机会逃出来,嗖一下地跑到祖父背后,只小心翼翼的探出小脑袋来,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气愤小脸。 要不是不脏,活像是路边捡垃圾的小乞儿。 他眼眸亮得灼人,气得小脑袋冒烟:「臭爹爹!」 狄先裕一点也不怕,他让人去把考卷拿来,往桌上一拍:「小骗子!」 「我才没有!」 「你都考第一了,跟我说考倒数?你不是小骗子是什么?」 狄昭昭水亮水亮的怒眸,一下睁圆,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我考了第一?」 小昭昭眼神狐疑:「爹爹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这话给咸鱼气的:「你自己来看,是不是你写的?」 「我看看。」挡在小昭昭前头的狄松实,倒是心中欢喜,还有些好奇,伸手拿起面前的答卷。 狄先青也好奇地放下茶盏,走过来看。 那日校考不成,他便记挂着,心中有些担心侄儿学业。 连躲在祖父后面的小昭昭,都忍不住小手够着祖父的肩膀,踮着小脚看试卷。 哦。 还真是他写的! 因为狄先裕要求,学院将原卷挂了几日就取了下来,送来狄府。 狄昭昭不敢相信。 他既没有祖父厉害,也没有爹爹聪明,竟然还能考第一? 是不是静思学堂的小孩都不厉害啊? 「昭哥儿竟连佛释本、山河志这些书都读过了?」狄先青有些诧异地问,他到现在也不过略有涉猎,不知全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0页 昭哥儿的文章里,竟然有这些书籍的痕迹。 狄松实看了答卷中的文章,也很是震撼,这和他了解的昭哥儿学习进度差不多,但多出来的这些……? 被祖父和大伯看着。 狄昭昭小脸茫然:「没有啊!」 「我没有念什么佛释本,也没有读过山河志欸。」狄昭昭很是奇怪。 狄松实指着答卷中策论中的两处,问道:「这一佛释典故,还有这处山河志中人物,不是昭哥儿写的吗?」 狄昭昭赶紧把小脑袋杵过去看。 「这个呀……」狄昭昭回忆了一下,记性很好的小昭昭一拍手:「这是师父给我讲的啊!」 屋内读过书的,脑子都一头问号。 怎么也想不通,学四书五经,是怎么讲着讲着,延伸到这些东西上来的?这未免也有点太远了。 唯有咸鱼,隐约有点感觉:「就用你之前跟我说的那种授课方式?」 狄昭昭兴奋地点点头,脆声:「是啊!」 他大声夸:「我师父可厉害了,我觉得他比姜师伯祖都讲得好哦~」 小孩全然忘了自己还顶着小乞丐头,兴奋得小脸通红,叭叭地分享文章里这些人物、故事是怎么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萧徽稍微讲一点,开个头,小孩叭叭叭的提问,眼眸亮晶晶地等讲故事,然后又叭叭叭发表看法。 要是师徒俩意见一致,那还好,大概延伸个三四五六个点,聊开心了,就差不多了。 要是师徒俩意见不一致,那就不得了了。 狄昭昭角度刁钻地发问,总能找到事情里不对的地方。 而萧徽学识渊博,各种典故、歷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迹,各种人物……轮番上阵,总能找到自己观点的论据。 狄昭昭眉飞色舞地描绘完,还挺起小胸脯,超骄傲地说:「里面有超多抓坏人的故事,每一个我都记得哦!」 狄明这个规规矩矩的小书生郎,简直被震碎了三观:「竟还能如此吗?」 与夫子斗嘴? 上课犹如儿戏玩闹,简直与戏台一样热闹? 狄昭昭也疑惑:「当然可以啊!」 师父和他都高兴。 为什么不可以呢? 狄昭昭还美滋滋的小手捧着答卷看:「看起来我学得还不错嘛。」 他把答卷收好,兴奋道:「我等会儿拿去给师父看看。」 狄先青和狄松实对视一眼。 觉得这念书的法子实在古怪奇特,但看眼前的情况,似乎结果还不错? 等到日头上来,狄昭昭兴奋地带着答卷哒哒哒跑去萧府找师父。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有宫人来到狄府传信。 狄先裕听了消息,差点跳起来。 他惊唿:「什么??宫宴!!」 他怎么不知道,有了爵位还有这种事? 说好的神仙躺平生活呢? 狄松实睨他一眼:「又不是今年才有的宫宴,往年我不都从宫中回来,咱家才开席?」 咸鱼想起来了。 不过狄松实看了一眼宫帖,也略微诧异:「平日家眷一般指的是家中命妇,这帖子里竟提起昭哥儿。」 「还有昭哥儿?」 狄先裕顿时心落在肚子里,他不可能全程抱紧他爹,但是可以全程抱紧他崽啊!如果遇到什么臭崽坑爹坑出来的事,就丢崽出去大杀四方! 想到这里,狄先裕瞬间「砰」成胖头鱼。 这次是咸鱼披着老虎皮,真的去老虎堆里嗷嗷叫了!狄先裕想想就觉得心噗噗跳,刺激得头皮发麻。 第74章 富贵荣华 冬日凛冽, 临近除夕的喜气日渐浓厚。 狄昭昭拿着考卷,兴奋地哒哒哒跑进萧府。 小嗓音兴奋又热烈:「师父——」 萧徽在翻书、整理乌香相关的药材、各地方子、隐士大儒…… 「这么高兴?」萧徽一把接住冲过来的小钢炮,沐浴着扑面而来的欢快, 还饶有兴致地把小昭昭举起来转了半圈。 狄昭昭快乐地欢唿一声。 落了地,眉眼染着兴奋,一点也不吝啬表达喜欢:「好玩!」 「师父你猜我在静思学堂考得如何?」小孩明明是疑问句,却小脸写满骄傲欢喜,胸膛挺得高高的。 早就得了信儿,已经高兴过一次的萧徽,这会儿故作不知,含笑配合问道:「考得如何?」 小嗓清脆, 超大声:「我考了第一哦!」 狄昭昭把答卷从随侍那儿取来, 得意洋洋地用小手举高:「师父,你看!」 萧徽故作惊讶:「昭哥儿竟一举得了榜首?」 小孩更美了,美得冒泡泡, 小尾巴都一下翘得老高。 狄昭昭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惊喜, 神秘兮兮地说:「师父, 我跟你说哦,爹和大伯都不信我能知道这么多事, 还觉得我读了超级多的书。」 萧徽:? 这话什么意思? 他确实先得知了小徒弟一举夺得榜首,静思学堂那边传回来的消息, 也多有夸赞。 不过萧徽觉得那都是正常的, 他小徒弟这么聪明, 谁能不夸? 萧徽好奇地接过答卷,仔细的看起来。 看完他都有些吃惊了。 许多事能记得不算什么, 但桩桩件件, 都有独到的见解, 这就完全不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1页 还能与所论述之理浑然一体,犹如天成,读起来酣畅淋漓,还能发人深思。这才使得文章在稚嫩中,还显出几分磅礴之感。 但想想平日里昭哥儿与他讨论、辩驳,萧徽又觉得合乎情理,并不出奇。 他嘴角不禁上扬,胸中愉悦道:「昭哥儿聪慧,有什么不可能?」 狄昭昭也乐得小眉毛都弯了:「师父也超厉害的,你肯定是全京城最厉害的师父啦!」 别人可都没有教出这么厉害的小孩,那当然是师父比别人家的师父都厉害啦~ 「哈哈哈——」萧徽朗笑。 初为人师,他不过是看小孩年岁小,又聪慧,就纵着些,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出人意料的收穫。 他这会儿又不提师伯姜禄甫了,在小昭昭乌亮乌亮的眼神下,挥手自夸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师父是谁?」 「走!」 「这么高兴的事,咱师徒俩庆祝去!」 萧徽把手头的事一抛,愁绪尽去,洒脱道:「我去拿琴!」 狄昭昭也欢唿一声:「太好啦,那我去拿箫和鼓。」 「我还要喝上次的红豆味的小栗茶,煮起来特别香的那种!」小孩兴奋跳着说。 「煮!」 「再上一壶雪泡梅儿酒。」 很快,小院里响起古琴和箫声。 并不是什么名曲,是狄昭昭师徒俩许多次高兴时刻,即兴弹出欢愉小段连成的谱。 曲调轻快又激昂,洒脱中透着勃勃生机。 尤其是其中合奏的悠扬箫声与轻快有力的擂鼓。只让人想到当年孩提,无忧无虑,身轻体健,精力充沛,当真是朝气勃发,映日如霞。 「昭哥儿可想早日入仕?」 「当然想!我早就想快快长大,亲手去抓坏人啦!」 「那明年下场,可敢?」 「有何不敢?!」 清亮的嗓音满是果敢和期待,迎着激昂的琴音,无畏而上。 萧徽回忆了一下:「为师记得,你祖籍可是在云梦?」 狄昭昭点头:「是啊。」 爹爹还跟他说,祖父当年是费了不少功夫,才从云梦走出来的,当年亦是闻名云梦的大才子。 萧徽思索着去往云梦的路线,他说:「此去一路山水,多见见京城外的风土人情,也是极好的。」 狄昭昭有些期待了:「是游记里那种壮阔风景吗?」 「可不止,」萧徽摸摸小孩的脑袋,笑道:「增长见识,可不只是见权贵之豪奢、山河之波澜壮阔,此去一路,见百姓、见众生,见天地山河,更要见自己。」 狄昭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狄昭昭开始准备明年回乡的县试。 却也发现今年春节的气氛、格外喜浓。 街边到处都贴着喜庆的年画,红色的春联、灯笼,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连路边常常出现的小豆丁泥塑娃娃,也都换上了鲜亮的红衣裳。 或喜气洋洋的合着小手作揖,讨喜得很。 又或者兴奋的抱着大肥鱼笑得开怀,额心点红,活像是年画里的娃娃。 狄昭昭跑回家,兴奋地跟爹娘分享最近在路上的这个新发现。 「感觉今年过春节,大家比前两年都高兴。」 小孩看着精神抖擞的爹爹,还有神采奕奕的娘亲,脆声道:「爹娘也亮堂堂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都笑出声。 「你爹最近日子不知道多快活,忙着去弄京郊的山庄,又琢磨要怎么布置伯爵府,自然容光焕发。」 「你娘最近可用印画术赚了不少钱,想不高兴都难。」 狄昭昭也高兴,眼眸亮晶晶地问:「所以外面那些漂亮的年画,是娘手里的铺子印出来卖的吗?」 那些年画,卖得比以往那种画的便宜许多。 他在来回萧府和狄府的路上,亲眼看见好多普通人家也都能买两张好看的年画回家。 买了年画从铺子里出来的模样,不知道有多开心。 若是带了小孩来的,那多半能听到小孩兴奋得叽叽喳喳,也能看到大人笑着看家中孩童的的轻松愉悦神色。 那种迎新年独特的氛围,当真是别的时候都看不到的。 顾筠笑着拿来一只古朴雅致的木盒,递到小孩手里:「打开看看。」 狄昭昭好奇打开,竟然是一只只圆润可爱的金元宝。 「印画术不仅用来印年画售卖,娘还与各大书坊合作,印刷书封图,你爹说这法子也有你一份,这是今年的分红。」顾筠解释了一句。 狄昭昭吃力的抱住一盒子圆嘟嘟的金元宝,惊讶:「竟然赚这么多钱吗?」 顾筠捏捏他有点不敢信的小脸:「现在书封图、书内图都还新鲜,但凡书不差,再配上一副好画,更是亮眼吸引人,能卖得极好,你说大家愿不愿意给自己书印上画?」 更别说时下能出书的文人,大多也赏画、甚至是书画大家。而且也都是不缺钱财的,自然想给书配上最好的一切。 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自然挣钱。 「那肯定愿意啊,我就想一直给小豆丁话本弄画来着。」 狄昭昭这个对钱没什么感觉的小娃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我以后岂不是就有好多好多钱了?」 他有府里的月例可以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2页 有爹娘给的零花钱。 还有写书的分红。 还时不时能挣一笔大理寺悬赏的钱。 现在又多了一笔印画术的分红,狄昭昭都还没到意识到钱财重要性的年岁,就忽然发现自己小荷包鼓鼓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有了这个发现。 狄昭昭一直到除夕这天,都特别高兴! 每天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挖一点点出来,给这个送送礼,又给那个买玩具。 从亲近的家人,师父,到共患难过的小伙伴云翎冉,甚至他心爱的小马驹糖云,都在冬日换上了更青嫩可口的草料,还得了一条围在脖子上的红围巾。 大方的不得了! 咸鱼看了都嘴角抽抽。 他和媳妇都能掐会算,挣钱存钱都厉害,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手缝漏风的小孩? 狄昭昭送着送着,就快乐地送到了除夕这天。 除夕。 狄府在清晨天光未亮时,就有了动静。 狄家要按云梦规矩,除夕祭祖,将当年喜事告知祖先。 若在家乡,有子孙获得爵位,福泽三代,那是要开祠堂祭祖的大喜事。 不过如今远在他乡,便只能先从简。 沐浴更衣,换上新制的华服,狄昭昭都还迷迷瞪瞪的。 他打着小哈欠,睡眼惺忪地赖在爹爹怀里:「再睡会儿,爹爹抱。」 昨晚太兴奋,熬夜到今早起不来的狄昭昭,这会儿耍赖,想在爹爹怀里多睡会儿。 狄先裕无奈,抱着小孩往外走。 前头有侍从打着灯笼,照亮着还有些昏暗的庭院迴廊,后面有衣样统一的丫鬟随侍跟随。 挺拔的男子与妻子并肩,徐徐前行。 荧荧灯火中,两人目光对视,瞧着扒拉着爹爹睡的可爱小孩,都不由一笑。 狄昭昭迷迷煳煳来到狄府内小祠堂。 站在爹爹后头,听着祖父念了好一段词,小孩才逐渐清醒过来。 这是在夸爹爹! 狄昭昭小耳朵竖起来,眼眸也亮晶晶的,听祖父说爹爹多好,多聪明,眼睛都弯成月牙。 又听祖父夸大伯,希望祖宗保佑大伯一举高中,小孩也在心里点头,念叨:「好祖宗,要让大伯考试顺顺利利,不要生病,不要难受,也别遇到什么波折,祖宗人最好了……」 报喜后,狄松实又诵祭文,言及他对家族未来的期许与展望。 他穿着庄严的礼服,戴着冠冕,手持玉圭,声音浑厚,不疾不徐,气息均匀,听着就让人心安。 狄昭昭看着晨曦落在祖父身上,觉得祖父尤为高大,有祖父在,就好像什么都不用怕。 虽然祖父祭文里都在说家中小辈,家族未来,但狄昭昭悄悄在心里对祖宗说:「也要保佑祖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啊。」 小孩还试图套近乎,贿赂道:「等会儿我偷偷让厨房再多做几只烧鸡送来,和供案上的不一样哦,味道可好了,就这么说定啦。」 单方面和祖宗约定好的小孩,十分自信。 他美滋滋地跟着爹爹,给祖宗牌位献上供品、行跪拜礼,还烧了香。 然后就等着祖父取出他们这一支的族谱,往后翻动,开始撰写。 最后这几页,自然是最新的,记录着从狄松实开始的往下两代人。 前面几个比较显赫的成就,都在狄松实名下。 记载着他从云梦一步步考出来,直到在京城出任大理寺少卿的辉煌成就。 而如今落笔,则是要记录狄家首个获得伯爵之位的狄先裕,也是他们这一支族谱中,前所未有的大成就。 狄昭昭好奇地探头看着。 本来美滋滋地看着祖父一笔笔写,但在看到前头那页自己的名字时,小孩眼眸一下瞪圆。 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 那族谱上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狄昭二字。 小孩不敢置信地问:「族谱上是不是把我的名字写错啦?」 「没有写错。」 小孩眼睛瞪圆,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说:「可我不是叫狄昭昭吗?」 祖母笑言:「你幼时听了你爹讲的一个断案话本故事,结尾有句天道昭昭,那日起,再喊你名字,你都不应了。非要闹着小脾气,说自己叫昭昭。」 显然家里人都对这件事有印象。 笑着七嘴八舌说起来。 「那会儿除了喊你『昭昭』,旁的你都跟没听见似的,就自个儿在那儿低头玩玩具,或者看蚂蚁。」 「那会你还穿着肚兜,有亲戚来家提起你,你还奶声奶气的纠正说什么『我叫狄昭昭哦』」 「你想想也知道,你哥叫狄明,你自然叫狄昭。」 狄昭昭不信,他震声:「不要!」 小孩急忙黏在祖父身边,软声撒娇求道:「祖父祖父你最好了,族谱上给我加一笔吧,这儿还有位置,祖父~」 「我就是叫狄昭昭啊!」 他还举例,说自己考卷上、考牌上、书本上分明都写的是狄昭昭!这么些年大家也都叫他狄昭昭! 狄松实被软乎乎的小手摇得头晕,就差一个鬼迷了魂、松口了,但族谱是大事,终归还是把持住。 他无奈:「你现在觉得这名儿好,想改,等日后长大了,再觉得这名字幼稚,可就改不回来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离谱,哪有公堂上威严的判官名字是叠词,还这般可爱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3页 狄昭昭可不觉得,他理直气壮,万分坚定:「我才不会后悔!狄昭昭哪里幼稚了?我就觉得很威风,很好听啊!」 对自己记性很信任的狄昭昭,根本不记得大人说的这件事。 小孩气哼哼的觉得,这肯定是大人骗他的。 他就是从小叫狄昭昭!所有人都这么叫他! 肯定是大人记错了。 最后,祖父当然是没有同意在族谱上加一笔,添个字这种离谱的事。 狄昭昭气鼓鼓的。 他小眉头皱起,抱着胳膊,努力思索着把族谱上的错误名字改回来的办法。 大人们都为小孩脾气发笑。 见他跟个小包子一样可爱,没有跟儿时一样哭闹,还摩挲着下巴,绞尽脑汁想要找到办法改族谱上的名字,便也由着他,各自准备起入宫赴宴的事。 狄松实换上大理寺少卿的官袍,气势庄重,威严逼人。 狄先裕也一身敕造的伯爵服,外披勛贵才能穿的金貂裘,寒风吹拂,红梅白雪落于他发间,竟也显得俊朗超然,脱俗如风尘外物。 狄府门前,停放着一熘马车。 狄松实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回头看看出息的儿孙,还有家中女眷的头上的八濯簪、九团冠,心中十分满足。 狄先青拱手行礼,恭送父亲。 又笑着看神姿玉树、荣贵加身的弟弟:「二弟着此衣袍,当真俊朗非凡,犹如神仙中人。」 狄先青此话不假。 敕造的伯爵规制衣袍,绣满了精緻的图案,牡丹、祥云团纹,面料光泽如流水般动人,本就代表了极致的华贵与尊荣。 若是志得意满、或骄纵无度的嚣张之人穿,许是过于惹眼,会突兀得令人生厌。 但狄先裕却有一股咸鱼自带的佛系懒散气质,被如此华贵的伯爵服一簇拥,竟真显出七八分出尘脱俗。 狄先裕听他哥夸他「神仙中人」得意道:「所以说还是爹俊朗,娘也貌美,这才生得我这副好面孔,关键时刻还能唬人。」 徐氏笑骂:「不害臊!」 狄先青也失笑。 目送马车缓缓离开狄府。 狄先青轻拥着妻子,轻声说:「弟弟实现他自幼念叨的理想了。」 他眼底含笑,珠似点漆,却也不失坚定。 他也要为自己立下的大志,更努力才是。 *** 皇宫,红墙高立,巍峨无比。 狄府的马车到达之后,坐上大轿,在宫人的引路下,顺利抵达了一座宽阔大气的宫殿。 才进宫殿。 立马有端庄的宫女迎上来,福身请安。别看狄家目前官职、爵位,似乎并不在顶尖一流,但许多时候,官职和品阶代表不了什么,他们的名气、还有所做之事,一点也没法让人小觑。 这名被特地点来招待的宫女,很清楚狄少卿在破案一道的本领,颖悟伯在奇巧一道上的灵气,甚至其子狄昭昭都聪慧不凡。 她甚至想得明白,只要狄家不出什么大事,日后必将有一番敞亮无比的前程,荣贵三代不止。 最起码,狄少卿在致仕前至少会是三品大理寺卿,而狄先裕,甚至狄昭昭,在往后几十年,也都贵为伯爵。 这已然是尊荣非常了。 宫女倒不至于巴结,毕竟前朝官员难以插手后宫之事,但却要心中有数,恭敬以待。 将两人分别引到席间坐下。 此刻,她态度也是十分好地说着:「若有什么需要,都可随时吩咐伺候席面的侍奉。」 泰和宫是一间大气宽敞的宫殿。 如今两边陈列数张长条小几,上摆着丰富的果品、香茶、糕点,宫殿中央美貌的舞女裙摆蹁跹,席间也十分热闹。 狄昭昭兴奋地不行。 好多人! 好多没见过的吃的! 狄昭昭好奇地转动小脑袋,他看到了大理寺的高寺卿,工部请他去过好几次井定、龚尚书等人,还有姜琛师伯,武将里的云参将,在桃园认识的江骁骑,兵马司的暴凭江…… 虽然祖父坐到对面去了,但看到这么多熟人,狄昭昭觉得这哪里是什么宫宴? 这分明是好朋友一起玩、一起吃吃喝喝的快乐宴席啊! 宴席尚未开始,但宴席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大家拉关系啊,套交情啊,还有熟人聊聊天之类的,大抵都差不多。 这不,狄昭昭和狄先裕才坐定。 不远处的云参将起身过来,拱手笑道:「颖悟伯,军中战马损耗大大降低,还是多亏了你的巧思。」 狄先裕连忙摆手:「不过灵机一动罢了。还是你们在前线搏杀,将敌拒之国门外,更让人钦佩。」 话是这么说,但云安皓当然不会真觉得这是「灵机一动」,哪有人有这么多灵机,一动完了,还有二动,三动,甚至四五六动? 灵机一动得多了,那就是真本事了! 旁的一众武将们,同样不信这是灵机一动,但觉得狄先裕很是谦逊,还不像是有些文官那样看轻武将,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再看狄先裕,神情散朗,触目见琳琅珠玉。 也许是咸鱼今天有「神仙皮肤」加成,看得人真觉得他有几分隐士高人的风范。 不少武将都心想,不愧是能想出千里眼、马蹄铁的颖悟伯。 又有几位武将上前来寒暄,或爽快,或热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4页 狄昭昭则听云参将说,「昭哥儿帮忙改好的生辰礼送到了,我爹很喜欢,回信还跟着几头草原的羔羊。」 小孩兴奋得眼睛都亮了,惊喜:「真的吗?」 吃了就让人忘不了的美味羊肉! 云参将眸光含笑:「当然是真的,我派人给送去你府邸上?」 小孩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呀、好呀!」又问,「云伯伯你有没有给云翎冉留啊?」 自从小孩后来得知,那次云翎冉回去后,也求着他爹来给他求情后,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觉得不愧是能骑善射、飒爽果敢,和他一起抓坏人的云翎冉! 两个小孩的友谊迅速升温,如今已经成了顶好的朋友了。 美滋滋的收完了礼,得知了是费了好大劲弄来的,狄昭昭对云安皓的好感,也是哗哗地往上涨。 接下来,狄昭昭和咸鱼这桌,就跟装了大块磁石一样,不断吸引着周围的人过来打招唿。 先是工部龚尚书,笑着前来交流了一番无瑕琉璃的制作。 紧接着又是兵部姜琛,好奇地过来探讨打猎玩具。 …… 甚至还有稽查寺的不认识官员,好奇地过来请教识别乌香之法。 直到景泰帝即将到来,马上开席。 狄昭昭和爹爹这张小桌前,才清净了下来。 狄昭昭满足地喝了一口香甜温热的茶饮,又尝了一块糕点,美滋滋道:「爹爹,宫宴好好玩啊,有好吃的,好喝的,还好多认识的人可以聊天。」 咸鱼却忍不住有点怀疑人生:「咱们居然认识朝中这么多人?」 他难道不是咸鱼吗? 怎么有种人脉遍布朝野的感觉! 第75章 泰和宫宴 狄昭昭眨眨眼, 又看看四周:「就是一个个认识的呀。」 小孩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他更看重眼前的一桌香茶糕点。 「爹爹你试试这个,好吃!」狄昭昭小手指着一碟梅花样的糕点说。 狄先裕看过去, 看到一朵如真梅花採摘放在盘子里的糕点,一下被带偏:「看起来不错,做得跟真花似的,什么味道?」 「吃起来有梅花香,还有点淡淡的清甜。」狄昭昭捧着脸回味,觉得自己嘴巴都香香的。 宫里的御厨真的是厉害啊。 狄先裕夹起一朵,咬了一口,瞬间眼前一亮。 没人来聊天了, 父子俩嘀嘀咕咕, 开始研究桌上的吃食和茶饮。 对面,文官席。 狄松实看着对面开心吃喝、好奇研究桌上吃食的父子俩:「……」 说实话,他很不放心。 为什么他靠谱的孙儿, 一旦和不靠谱的儿子待在一起, 就变回傻乎乎的小模样? 宫宴! 家里难道是缺了这一口吃的吗? 谁家来宫宴, 净盯着眼前的吃食? 狄昭昭抬头,好奇地左右看看, 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 然后突然发现,好像大家都没有吃东西? 小声:「爹爹, 你说大家怎么不吃东西?」 狄·已有退休金·咸鱼很是大大咧咧道:「他们那都是浪费粮食, 咱吃咱的。」 浪费可耻! 这种场合, 食材要选上好的,御厨也不敢轻忽, 纷纷拿出看家本领, 从选定席面菜品到最后紧锣密鼓传菜的人, 这么多人忙活出来的吃食,最后都不怎么吃,放在那里任由它凉了,最后倒掉。 骨子里还难免带点贫穷思维的咸鱼,很是不能接受,嘀咕:「还有人吃不饱饭呢。」 这不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 反正他都无忧躺平了,何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规矩? 狄昭昭还没见过吃不饱饭的人呢,但也觉得爹爹说的有道理,又吃了一口,好奇问:「为什么会吃不饱饭啊?」 小昭昭最近读过的文章和诗赋里,也有描写贫苦百姓的,言其艰难。让他想起从前听过的抓坏人故事里,不少人行兇是因为穷苦。 但也是到了这个年岁,小孩才第一次好奇,思考起这一现象到底是为什么? 人为什么会穷呢?为什么会吃不饱呢?又为什么贫苦会让有些人变坏呢? 要是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坏人会不会变少?是不是大家都能高高兴兴地生活呢? 狄昭昭乌眸亮晶晶地看爹爹,小脸期待。 狄先裕:「……」 这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是他一个咸鱼能回答的吗? 因为打仗?因为农业技术不强?还是因为财富往上层聚集?还是因为封建制度?又或者本身就是人性? 狄先裕咳咳两声:「这个问题吧,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爹水平不够,你回头去问问你祖父,还有你师父。」 咸鱼甩锅是一流的。 不过狄先裕还是不由想起前世种种,不管因为什么,若能有亩产千斤的稻麦,最起码不会有饿死之人。 狄昭昭瞧见爹爹头上「咻~咻~」冒出的蘑菇字条,还有蘑菇碎画。 看到大片金黄的田野,有风吹过,田间拂过一层层连绵的金浪,小孩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原来诗词里的稻田、麦田,是长这个样子啊! 狄昭昭心满意足地乖巧说:「那我找机会问问祖父和师父。」 「问他们就对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再来找我。」狄先裕也满足,小孩长大了,总归比之前好讲理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5页 父子俩吃着聊着。 没一会儿。 就听到独特的「啪——啪——」净鞭声响起。 偌大的宫殿,连同一旁的家眷女席都瞬间安静下来。 狄昭昭能听到鞭子挥舞的破空声,紧接着是鞭子甩在石头上,发出一声清晰又响亮的脆响。 小孩心想,原来这就是通知有天子驾到的净鞭声啊!他觉得还挺好,有时间缓冲,可以吃完手上的东西,再喝一口茶饮,顺便还能整理一下衣服。 要不然正吃着,正聊着,皇上就进来了,那还怪吓人的。 净鞭声又响了三道,泰和宫中演奏的礼乐大作。 御驾亲临,文武百官纷纷起身,肃然而立。 景泰帝一身明黄色龙袍,从辇中步出,他面容威严又不失和煦,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 景泰帝升座后,鸾仪卫官喊:「拜……」 群臣两手交叠,在礼乐声中,双手缓缓高举齐额作揖礼。 礼毕后,先由礼部方侍郎依礼讲了一段礼宴群臣,又由翰林院学士颂了一段今年朝中大绩…… 这其中,狄家人的名字就来回出现了几次。 文武百官都不免将目光投过来。 往前数年,并不起眼的狄家,就在最近短短几年内,一跃成为朝中风云人物。 不仅身居高位,连家中女眷,都被追封诰命,已亡故的祖母周氏,已经是三品诰命的亲母徐氏、嫡妻顾氏赐封伯爵夫人…… 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家族兴旺,如何让人不羡慕? 再细数其中种种功绩,又不禁让人感觉心惊。 看向平日就铁面无私,性子倔强又威正的狄松实,还有今日披金貂裘,穿麒麟袍,犹如神仙中人的狄先裕。 狄昭昭却在悄悄看景泰帝。 居然真的是上次在酒楼遇到的那个伯伯! 然后就被发现了。 为什么会被发现呢?当然是因为景泰帝也在看狄昭昭。 双目对视。 偷偷瞧人的小孩,眼睛一下瞪得滚圆。 景泰帝莞尔。 眼眸乌亮,唇红齿白的小孩,满眼赤诚一目了然,当真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景泰帝可不像是咸鱼一样喜欢逗小孩,他挪开目光,看向别处,让小孩别太紧张。 不过脑海里却思索起狄昭昭的天赋,还有小孩的那些玩具。 费了大力派人找来,当然不是看一看就搁置。 他点了些能工巧匠,聪慧之人,一一研究这些玩具,试图能找出点有用的「发现」与「灵感」 结果却不如人意。 他钦点的人,最后竟然回禀说:「臣等无能,并未发现有何关窍,此间种种,似只是小儿玩具。」 用「似是」这样的词语回禀。 竟然是因为琢磨不出有些玩具该怎么玩! 比如一块打磨圆润的石头,几根形状怪异的树枝,甚至还有细长光滑的小棍??? 景泰帝当时气笑了,看着奏摺半晌后,也只能无奈嘆一声:「灵巧之思,果然还是可遇不可求。」 但现在看到狄昭昭这副可爱的模样,原本欲作罢的景泰帝,眼底闪过饶有兴趣的思索。 狄昭昭悄悄往爹爹身边挪了两小步。 他可不知道某些大人,因为不会玩他的玩具,就起了「坏心思」。 小孩有点心虚地低头看脚,心里嘀咕:「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他虽然有点不乖,但这不也是太好奇了吗? 翰林院学士颂完,最后景泰帝又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几句,便朗笑着开席了。 狄昭昭松了一口气,高兴道:「果然没有看到我!」 「什么没有看到你?」狄先裕问。 「没什么!」小孩心虚强调。 狄先裕眼神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又捏捏他的小脸蛋:「你祖父在对面看着呢,还有你娘也和祖母一起在旁边女席。」 小孩哼哼唧唧:「爹你就知道拿祖父和娘吓唬我。」 礼乐鸣响,觥筹交错。 身着宫装的窈窕侍女如流水而上,手持餐盘,送至文武百官的席上。 狄昭昭对酒水不感兴趣,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一道道美味佳肴被送到自己面前。 小孩才不管周围大人在聊什么,美滋滋地吃着,看着歌舞表演,还时不时和爹爹分享哪个好吃,哪个好听好看。 小昭昭正美呢。 忽然听前头景泰帝说:「年年都是这些,想必诸位爱卿都看腻了。」 立马就有人应和,跟安排好的捧哏似的! 再然后,就有约莫十四五岁的武将之子,上去将一桿长枪舞得虎虎生威,龙腾虎跃,好不威风! 狄昭昭兴奋地「啪啪啪」直拍手,鼓掌道:「爹爹,你看这个哥哥武艺好厉害!」 又很快有第二个上去,这个是弹琴的,琴艺不俗,自谱的曲子如江水浩荡,激盪的音符在泰和宫上空迴响,一祝国运昌隆,二愿我朝早日收復北燕五城,三又隐喻了自己满腔报国之志。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文武百官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宫宴,会突然让百官带一位家中的年轻人。 但在皇上面前露脸,在百官中扬名的事,大家都还是很积极的! 京中优秀儿郎,从不缺才艺,年纪轻,正是意气风发,最锐意昂扬的时候,又不会像是长辈一样内敛沉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6页 一时间,宫宴的气氛很是热烈。 狄昭昭都兴奋得小脸泛红,小手都拍红了。 就忽然听之前引路的宫女款款前来,笑着关切问了几句有没有需要,最后好似不经意地笑问:「世子这般欢喜,为何不上去热闹热闹?」 狄昭昭意动。 可又挠挠头:「我好像都会一点,但都没有哥哥姐姐们学得好。」 毕竟年龄在这里,狄昭昭应当是入宫的年轻一辈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了。 宫女边伺候茶点,边笑道:「不碍事的,您年岁小,有趣些也能博人一笑,陛下又没有强求非要才学不是?」 狄昭昭眼前一亮,兴奋道:「那我也想去!!」 正看节目看得欢喜的狄先裕,听到这一嗓子,都惊呆了。 崽,你还有才艺??? 不会是上去弹琴唱歌吧?狄先裕听过几回,小屁孩弹得那叫一个随性,嚎得那叫一个不羁。 虽谈不上辣耳朵,但也不好当才艺展示吧!! 狄先裕顿时紧张地问:「你打算上去干啥?」 狄昭昭信心满满地挺起小胸膛:「爹爹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他还一副小脸骄傲的表情,看得咸鱼有点慌。 但仔细一想,他自己好像都没有可以上台展示的才艺?应该……不用慌? 第76章 泰和宫宴 狄昭昭兴奋地离席。 狄先裕看着儿子欢快的背影, 还有那雀跃的小脚步,莫名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心里毛毛的。 他赶紧去看对面他爹的位置。 竟然发现对面狄松实面露轻松之色。 狄先裕:? 爹你什么意思? 昭哥儿不跟在我身边,跑去一个人浪了, 你居然还觉得轻松了? 他有这么不可靠吗? 狄先裕很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可惜只能看到有女眷隔着屏风往他们这边看,似传来笑语。 屏风处倒映着人影,看不出重重人影中哪个是他媳妇。 媳妇肯定站在他这边! 狄先裕很是乐天派的想。 而上首,见狄昭昭离席,景泰帝眼底泛起一丝期待,侧身回首低问:「你去打听打听, 昭哥儿要了些什么道具?」 梁才躬身应是, 悄悄退了出去。 景泰帝盼着不要是琴、箫、剑、枪之类的才艺。 而负责准备的宫人,巴不得全都是这些常见的、好准备的。 听到狄昭昭的要求,他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一根细长、打磨得通体圆润的棍子?一块毛皮, 一盆可供幼童嬉闹的泡泡水?」 狄昭昭兴奋地点点头:「你会配吗?皂角的比例要放好, 还要加一点点动物的油, 最好用猪油,这样泡泡会更稳定, 更持久。」 小孩想了想,又比划:「还有, 刚刚席上那个糕点是不是用花瓣汁液染色了?那个颜色好好看, 也可以加一点那种花瓣水, 到时候泡泡就会又香喷喷的,又有漂亮的颜色了……」 「还有还有, 如果有蜂蜜, 或者糖浆的话, 也可以加一点点,这样泡泡会特别有光泽!超好看的!」 周围还有一两个准备着的年轻人,闻言,都不由转头看过来。 这是谁家小孩?竟然对吹泡泡水,这么有研究? 狄昭昭那一堆要求,一听就是玩过不少泡泡水的,要不然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连加什么东西,会有什么效果都清清楚楚。 「原来是颖悟伯的嫡长子。」 「我听我爹夸过他聪慧,不过我问我爹具体聪慧在何处,我爹却讳莫如深,还让我别打听。」 「他要泡泡水做什么?总不能上去表演吹泡泡吧?」 「不知。」 任谁也想不通狄昭昭想作甚。 连特地前来探听消息的梁公公,都是一头雾水地回去的。 景泰帝听了也摸不着头脑。 只是很敏锐地想到:「他的那些玩具里,是不是就有一根这样独特的、打磨光滑、细长的小棍?」 因为这个玩具,也没研究出来玩法,所以他印象还算深刻。 说实在话……他也摸不清这根也就比指头粗一点的细棍,能怎么玩? 梁才应:「回皇上的话,确有此物。」他已经让人直接去取了。 细长棍、泡泡水,还带着一块毛皮。 三种东西放在一起。 让人难免在脑海中浮现,漫天泡泡,有小孩拿着棍漫天追着,一个个打破的画面。 至于毛皮……披在身上装作大侠? 沉默片刻,景泰帝问:「你觉得,昭哥儿此番会如何?」 连景泰帝这般涉猎广泛的人,都想不到,梁才如何能想到? 他只苦笑着说自己愚钝。 玩具棍有现成的。 上好的毛皮宫里也有的是。 至于要求颇多的泡泡水,御厨连再复杂的菜式都做了,还怕这一点材料搅和搅和端出一盆水? 小孩要的三样东西,很快就全都准备好了。 狄昭昭高兴坏了。 他偷偷探头,去看外面好多大人。 眼眸里有种小孩干坏事的兴奋劲儿,点漆的黑眸亮闪闪的。 等前头一位舞剑的赢得一片喝彩,立马有宫人按照狄昭昭的要求,开始在宫殿中间布置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7页 有一张小桌,盖着块红布,上面搁着一盆漂亮的粉红色泡泡水。 桌上还摆着一根小棍、一块毛皮。 看到这个架势。 文武百官都不禁一愣,又很快与身边熟悉的人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何物?」 「李贤弟可曾见过?」 当打扮得鲜亮的狄昭昭跑上来后,周围声音忽然一顿,然后又「嗡」地一声更大了。 不少人惊唿,「竟然是颖悟伯世子!」 方才宫宴初始,才听到的那些功绩,可都还新鲜! 还有那些在桃园里,见识过狄昭昭本事的官员,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甚至一改之前玩笑的神色,仔仔细细地看狄昭昭准备的三样东西,生怕等会儿又一个冷不丁,冒出什么能捡到大功绩的东西。 他们身边的年轻小辈问:「父亲知道狄世子要做甚?为何如此郑重?」 被随口打发的小辈很是不解。 于是年轻小辈们也仔细看向中间兴奋的小人儿,只觉得,看狄昭昭神色,分明是高兴上来玩的模样。 狄昭昭确实是来玩的! 他兴奋地脸都红扑扑的,清清小嗓音,学着刚刚的哥哥姐姐们说了一段献丑了之类的谦辞。 小孩学习能力是很强的! 刚刚看过,现在就会用。 但是吧……看他这个架势,还有兴奋得发红的小脸和表情,不少人听他说谦虚的献丑了之类的话,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狄昭昭高兴极了,挺直了小腰杆,看到这么多人都看他,还兴奋得无师自通了一些话术,稚嫩小嗓朗声道:「这世界上有一种魔法!」 众人:? 小孩拿起毛皮,手法很是娴熟地在玩具小棍上来回摩擦、摩擦、摩擦…… 一边擦,一边兴奋得亮着眼睛说:「最好玩的地方就在于,就跟武林话本里的隔山打牛,吸星大法一样,可以隔一段距离施为哦~」 众人:?? 因为准备时间有点长,狄昭昭哼哧哼哧地卖力继续编:「等会儿看到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神奇东西,可不要以为我有内力啊!」 小孩看过好多好多审讯,已经深谙此道,你越是强调不要什么,听到的人反而会不自觉地往这个方向想。 江骁骑忍不住问身旁的武将:「真有这种东西?」 「怎么可能,我们习武多年,要是真有内力这玩意,怎么可能不知道?真有那玩意,你还能纵横沙场?」 「也是。」 有人觉得他这是把戏,障眼法,想着仔细看穿其中玄机。 也有一小部分人,心都悬起来,又或者使劲儿想,要如何做到? 不等人再多想。 狄昭昭就神秘兮兮用配好的吹泡泡线圈,吹出一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泡泡,两个拳头大小。 「看!就是它!」 狄昭昭威风凛凛地祭出他的「小法棍」,像一个侠客出剑,摆好姿势,那个在空中缓缓落下的泡泡,竟然凭空往上蹦跶了一下! 根本没有碰到! 在半空中,就跟有股力推它似的,凭空往上蹦了一下! 先不论宫宴上众人受到如何惊吓,狄昭昭自己就先欢喜地惊嘆了一声:「哇!!」 小孩玩高兴了,扯着小嗓喊:「看我的厉害!」 他就把自己想像成正在练剑的云伯伯,但是他不动,只是摆自己觉得帅气的姿势。 唰的一声。 像是隔空打了气泡一下! 漂亮的泡泡勐地往前窜了一段距离。 狄昭昭又慢条斯理用手中「小法棍」逼近气泡,边逼边走,那泡泡跟害怕他似的,在空中不断往后退。 百官:??? 宫殿内寂静无声,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看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中间牵了线?? 不对,那泡泡是退后的! 过了会儿,渐渐有了嗡嗡的议论声。 「云参将,你知道怎么回事?」 「是啊,总不能他真的有内功,可以隔山打牛吧?」 「我记得你有百步穿杨的目力,可看见这其中有什么戏法?」 云安皓:「……」 他虽以才智闻名,也有百步穿杨的射术,但这会儿,当真什么都没看出来。 狄昭昭听到周围低低的惊讶议论,美滋滋地挺起胸膛。 玩够了这个,又信心满满地朝武将席的方向喊:「爹爹!你帮我一下!」 披着老虎皮的咸鱼,无奈接过了小孩递过来的「小法棍」,熟练地逗起了泡泡。 众人目光又齐齐看向狄先裕,咽了咽口水,颖悟伯也会此功?? 还如此举重若轻? 狄昭昭喊一声:「爹爹等我啊!」又连忙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去把手沾了点水,边往回跑,小掌心在发尾偷偷摩擦。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他兴奋喊一声:「爹爹给我!」 狄先裕用小棍隔空轻轻一推,泡泡就悠悠地朝狄昭昭的方向飘去。 狄昭昭伸出自己小手,还兴奋喝一声:「看我昭昭吸星爪!」 他小手虚握成爪,白白嫩嫩的掌心之下,泡泡竟然凭空悬浮,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隐隐牵制住一样。 上首的景泰帝、两边的百官齐齐目光黏在那个脆弱得像是随时要破掉的泡泡上,又不禁在狄昭昭和狄先裕之间巡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8页 看它悬浮,看它被狄昭昭小手凭空捏着走。 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 第77章 新年 「啪!」 泡泡终究是破了, 发出一声清脆的水声。 但第一次调出可以坚持这么久的泡泡,狄昭昭已经很满意了! 看周围大人的神色,狄昭昭就知道大家都觉得这个泡泡玩法特别有趣。 他美滋滋地挺起小胸膛, 很大方的邀请:「有没有人想玩,可以上来试试。」 狄昭昭从小玩具多,一点也不吝啬分享。 而且小孩从工部等好多大人的相处中,摸清楚了一个规律——大人其实也可喜欢玩小孩的玩具啦,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小昭昭发现这件事之后,觉得不可思议,还心里暗说,他以后长大了, 才不会不好意思呢, 他要把所有喜欢的玩具,全都买回来,高高兴兴的玩! 狄昭昭心里刚这么想。 立马就有人感兴趣的喊:「难道此法也有迹可循?」 狄昭昭亮着眼睛点头:「是啊!」 景泰帝:「……」 所以那些玩具里, 真的还藏着东西, 甚至可能有无限奥秘, 只是旁人研究琢磨不出来而已? 景·心动的大人·碍于面子不好下场·泰帝,只能摆出一副庄重威仪的面孔, 眼看着一武将之子,走上了宽敞的大殿中央。 就看狄昭昭如法炮制, 在长木棍上、吹泡泡水的线圈上摩擦、摩擦、摩擦…… 然后就看到, 同样青涩, 十四五岁面孔的小少年,竟然也能用木棍「逗」泡泡。 还能用手, 虚空握着吹出来的泡泡, 犹如有股无形的内力在牵引, 使得飘在空中的泡泡无法跑远。 「乔五郎,你可有奇异的感觉?」 「棍上、手中,有旁的物件吗?」 乔五郎最是紧张,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哪里一个没弄对,就把泡泡弄破了。 他站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绝对没有任何小物件作假,就好像眼前的小傢伙,给他手上传了点内力一样。 狄昭昭原本都打算结束了,听到竟然有人问,会不会是什么物件牵引,他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 他当初也是这么觉得的! 然后缠着爹爹的手,找了特别久,眼睛都看酸了,到最后什么都没发现。当时那种震撼的感觉、那种爹爹好像是超厉害的神仙的惊颤,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走走走,乔家哥哥,咱们去旁边给大伙看看。」小孩语气激动,有点迫不及待,小手推着乔五郎往两边走。 快乐好玩的感觉,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啊! 乔五郎其实下盘很稳,身体也强健,不是轻易能推动的,但此刻却下意识顺着可爱弟弟的力道走。 他还压低了声音,悄悄问:「狄家弟弟,你是真的会内力、或者仙法吗?」 才看过类似武林话本的小少年,面对现在自己手中的情况,再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狄昭昭笑眯眯地推着他走,躲在他背后,搁那儿咧嘴笑,开心得不得了:「不是哦!」 「等会儿你就知道啦!」狄昭昭人虽小,但笑起来灿烂欢喜得往外溢出,好像整个宫殿的人,都能感受到小孩此刻的欢愉。 那种饱满又如星子般明亮的情绪,让不少官场中的老人都莞尔。 被卖了关子,也生不起半分气恼来。反而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关窍,能让小傢伙这么欢喜,这么得意? 若他们找出关键,将其戳破,小孩会不会大吃一惊,又或者哇哇大哭? 实在是狄昭昭唇红齿白,长得太过可爱,让人不免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 乔五郎沿着宫殿中两道宾客的席面走。 虚空的泡泡,就这样被握着,从整齐摆列的一张张长条小几面前走过。 距离很近。 眼睛与悬浮在空气中的泡泡,也就只有一臂长的距离。 众人连乔五郎衣服上的绣纹,狄昭昭明亮眼眸中的倒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偏偏就是看不出,狄昭昭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有此神仙之效? 待狄昭昭和乔五郎走过,便于左右官员讨论起来。 甚至走到乔家那桌前。 乔家老爷子,还朝乔五郎使眼色,想得到点内幕消息。 乔五郎:「……」 他也想知道。 狄昭昭探头出来,哼哼道:「我就知道,幸好我没有告诉乔哥哥。」 「那你是用的什么法子?」乔老爷子问。 旁边的暴凭江也竖起耳朵,有过血场经验的他,根本就不指望自己能看出什么来,就等着狄昭昭说其中关窍。 狄昭昭小眉头一扬,一副「现在可不能说」的公正无私表情,坚定地推着乔五郎往前走,脆声:「还有人没看呢!」 眼瞧着一圈看完,有宫人靠近,低声提醒,还没给皇上看过。 狄昭昭惊的「喔」了一声,兴致沖沖地拉着乔五郎往前走:「乔哥哥,咱们去给皇上看。」 忽然得了个在皇上面前露脸机会的乔五郎,赶紧端正仪容,心中一喜。 景泰帝终于如愿以偿,近距离看到了「狄昭昭的玩具」 手掌和泡泡之间,真的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牵连! 景泰帝都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得更近,绕着仔仔细细看一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9页 最后只得承认,他确实看不出其中玄机。 他笑着看雄赳赳气昂昂的小昭昭,问:「如今大家都看过了,确实没有物件牵扯,做障眼法,你可能与我们说其中玄妙了?」 玩得开心的狄昭昭,兴奋说:「当然可以!」 「莫不是你真用了内力?」景泰帝饶有兴致的发问。 狄昭昭眉飞色舞的比划:「当然不是障眼法,也不是用了内力,只要会操纵电就好啦!」 「噗——」正在喝茶的狄先裕,一口茶喷出来,又被呛到:「咳!咳!咳咳……」 怎么什么话,到昭哥儿嘴里,都会忽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这话着实比话本里的内力都更惊人。 许多人眸子都颤了颤。 更有不羁武将勐地得站起来惊喝:「操纵电?可是天公雷电?」 「那岂不是神仙之法?」江骁骑应道。 狄先裕捂脸。 他就知道!就知道事情会往离奇的方向撒丫子乱跑,就跟现在外头还有传言说他是砍了数不清的人,才写出《砍人分析》,有盖世武功一样。 狄昭昭脆声澄清:「不是哦,不是天上电闪雷鸣的那个闪电。」 「那是什么电?」这世上还能有第二种电? 狄昭昭小手比划:「是冬天穿衣服,梳头髮,会突然被轻轻打一下的电。」 他就是小时候冬天,一天被打了好几次手,委屈巴巴的躲在爹爹怀里哭,爹爹带他玩的! 小昭昭现在回想起来,都好像能回忆起爹爹拍着他的背,哄他的声音:「昭哥儿不怕,不怕啊,爹爹在呢。」 泪眼朦胧的委屈害怕,最后似乎都化成了眼前水汽朦胧中,一声声:「怕它做什么,爹带你欺负回来,看爹带你玩它,它只能乖乖听话。」 湿润的睫毛都黏在一起,更显得小孩眼睛又大又圆,只湿漉漉地昂着头看爹爹,小手抓着爹爹衣服不肯松手。 看爹爹玩自己的头髮,一根根被吸得飘起来。 小孩眼睛都瞪圆了,完全忘记了委屈和害怕。 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想自己试试。 小孩打着哭嗝,抽抽搭搭地问:「为什么头髮丝,吸,会飘起来啊?」 玩头髮丝。 用各种东西到处擦擦擦,还用了一块娘超喜欢的毛皮,和爹爹一起闹了娘好久。 用小棍吸桌上的碎纸片。 成功后,和爹爹一起兴奋得哇哇大叫。 …… 狄昭昭如今长大了,再回想起儿时的事,都还觉得那是一片温暖快乐,又让人心安的美好回忆。 听小孩叭叭叭说完。 宫宴上文武百官的表情,从好奇,到奇怪,再到惊讶,继而变成震撼,最后到不敢相信,紧接着是嘴角抽搐。 「所以这是?」龚尚书指着小棍、毛皮和泡泡水,表情很是复杂。 「玩具啊。」狄昭昭答道。 「从小竟然玩这些。」龚尚书的眼睛里,竟出现了一丝羡慕。 作为工部尚书,他此刻不免与景泰帝生出一样的想法——狄昭昭的玩具,是不是该都拿来看看? 不仅是龚尚书。 满朝文武,都不免生出了这种想法。 *** 「我好喜欢宫宴啊!」 狄昭昭再次发出幸福的感慨,左手牵着爹爹、右手牵着娘亲,小孩雀跃的脚步,都快要跳起来了。 咸鱼:「……」 顾筠:「……」 顾筠面见皇后,与一众女眷同席,肯定没有家中松散自在,尤其是与狄先裕成婚后,过了几年松快日子。 虽然她不否认,荣光加身,引来艷羡的感觉确实不错,但真过过舒服又自在的日子后,她倒是真的不太在意这些儿时攀比着想争,想比的东西了。 狄先裕更是心中慌慌,费了好大力,才把臭崽引来的人打发掉,吃了个宫宴,心噗噗直跳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 都不由轻笑。 媳妇/夫君果然与他想的一样。 狄昭昭可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他高高兴兴的回到家,听到草原来的小羊羔到了,那就更开心了。 等全家人一起吃过了年夜饭,狄昭昭又高兴地拉着狄明道:「明哥哥,我们一起去讨压岁钱!」 狄明在离京前,也是抱着小昭昭去讨过压岁钱的。回忆起来,眉眼也都软下来,带着点笑意。 对小孩子来说,过年当真是顶顶高兴的事了。 看到沉稳端重的狄明,牵着打扮鲜亮讨喜的狄昭昭来,屋里人都笑了,狄松实也难得松了威重的仪态,好似真变成普通人家、享着天伦之乐的老爷子。 笑着沖众人说:「年夜饭吃好,也是该明哥儿、昭哥儿讨要压岁钱了,你们可备好了?没备好可从我这儿拿点,要不等会儿拿不出,那可就发糗了。」 自然是都备好了的。 下人们纷纷用托盘端来主子吩咐好的压岁钱,祖父祖母最为豪气,准备的是六十六两一个的实心大金元宝。 元宝厚重,一面铸了家中孩子的生肖,一面铸了「岁岁平安」「喜乐安康」「顺遂如意」之类的吉祥话。 一看就知道用了心思。 狄昭昭不缺钱,但就喜欢这种金灿灿、鲜亮好看的东西,尤其是堆成小山模样的压岁钱,实在是璀璨夺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0页 狄明是长房嫡孙,率先拜年。 狄明礼仪尤为出众,无论作揖请安,举手投足都让人看着很舒服,有种不疾不徐的翩翩君子风。 小昭昭看得都眼眸亮亮的,觉得明哥哥不愧是他的明哥哥! 很快到他了。 小孩半点没有哥哥的稳重,就跟一颗可爱的跳跳糖一样,笑弯了眼眸哒哒哒小跑到祖父跟前,先脆声喊了声:「祖父!」 小手在胸前抱在一起作揖:「贺祖父鹤寿千岁,身体强健,日日得欢,年年今夜。」 小昭昭穿得圆滚滚的,两只小手有模有样的抱在胸前,看起来就跟讨喜的小狸奴一样,逗得人直乐。 狄松实笑开颜:「好,昭哥儿新年吉祥如意,聪明伶俐。岁岁无忧,长安长乐。」 他说着,把金元宝拿给狄昭昭。 狄昭昭伸手去接,知道金子很沉,小孩心里有准备,却没想到还是比他想像中沉,压得他两只手腕没吃上劲儿,差点没能拿稳。 怕掉了,忙不迭往怀里一抱,还惊了一声:「呀!」 看着小手抱紧金元宝的小昭昭,屋内响起一片笑意。 狄松实也乐呵呵的问孙儿:「是不是被压着了?有点沉?」 狄昭昭很是乖巧上道,从善如流道:「可沉啦!压得实实的。」 他还小手吃力的颠了颠怀里的金元宝:「祖父你看。」 「耍宝,」狄松实摸摸小孩脑袋,笑道,「压岁钱若不沉一点,怕是压不住你这小皮猴的岁。」 狄昭昭笑着大声说:「我才不是小皮猴,我可乖啦!」 又欢快地给祖母、大伯等一众长辈拜年后,狄昭昭收穫了满满一木盘压岁钱。 不仅是他,家中小辈皆如此。 家中的女孩,还会多几样长辈赐的漂亮首饰,形大多是花,寓意:花枝朱颜,岁岁年年。 除了安康、喜乐此类对小辈的祝福,还愿女孩们面容姣好,如花儿般绽放,生机勃勃。 当晚,守岁。 全家人依偎在同一屋檐下,屋内点着银丝炭,轻微的噼里啪啦的炭火声中,是暖暖茶香,是欢声笑语,是对新的一年无尽的期许。 入了夜,小孩都有些撑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在一声声软乎乎的「爹」「娘」中,光明正大的赖在爹娘怀里,一点点陷入梦乡。 梦里都带着除夕浓烈的欢喜氛围。 待爆竹声响起。 小孩们或睡得像是小猪一样沉,怎么也吵不醒。 又或者像狄昭昭一样揉揉眼睛,惊喜地跳起来欢唿:「放鞭炮啦——」 又开心地撒丫子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踩来踩去,荡漾起一片无忧无虑的清脆稚嫩笑声。 *** 正是年节,各处张灯结彩。 狄昭昭每天都笑得糖葫芦一样甜,去给师父拜年这天,被师父牵着手,先给隔壁姜师伯祖拜了年。 今天倒是没被打出来。 也许是萧徽良心发现,只是轻轻炫耀了一下小徒弟,气得姜禄甫拿起一枚红枣砸他。 他伸手敏捷的接过,往天上一抛,扔进嘴里,品了品,夸了句真甜,又笑道:「这么大了,还能得师伯送的压岁枣,看来我还是很讨师伯喜欢的。」 姜禄甫都被气笑了,指着他:「你这脸皮,现在都比城墙厚了。」 还是狄昭昭上去哄人,姜老才不再搭理这个混帐傢伙。 等被小昭昭哄好,姜公欢快中不免遗憾,亲自教导过狄昭昭一段时间,方知有这样一个小徒弟,是多快活的事。 狄昭昭就有点不放心了,尤其是在跟着师父回家的路上,小孩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师父,等会儿到家了,你要乖一点啊……」 他顿了顿,还用上了爹爹说过的绝招:「大过年的。」 要是被赶出来,多不好啊! 萧徽笑着捏捏小孩脸蛋:「也是,大过年的。那昭哥儿可要努力保护师父了。」 狄昭昭震惊:「师父!」 萧徽大笑着揉揉小孩脑袋。 狄昭昭心都提起来了。 结果到了萧府,大家对他可热情啦。 「你就是昭哥儿吧?」 「真是可爱。」 狄昭昭乖乖巧巧的昂着头喊人,声音可甜了,笑得也特别可爱好看。 萧家家风清正严肃,养出来的小孩也多是规矩的,哪里见过这种可爱小糰子? 有当娘的,甚至生出了抱在怀里揉揉的想法。 萧柳氏撇了一眼儿子,又低头笑哄道:「给那臭小子当什么小徒弟,跟我回家好不好?当个干孙儿,干奶家有好多好吃的,念书也不愁。」 狄昭昭这种浑身朝气蓬勃、又乖巧可爱的小孩,最受长辈欢迎了。 小孩从小就适应这种热情。 不过他很清楚,大家虽喜欢他,但也不会随便说收他当干儿子,干孙子。 若过了明路,有了契书,那是可以分家产的。 柳奶奶这么说,还能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他的师父啊! 小孩信誓旦旦,小声和柳奶奶咬耳朵,问奶奶是不是想他师父啦? 却不料柳奶奶气哼一声,扬起眉头对萧徽表示:「他个混不吝的,我想他作甚?」 萧徽:「……」 不就是不成家嘛? 也不至于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他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1页 他摸摸鼻子,自个儿找了座位坐下,还吩咐人上茶。 结果没人理会他,显然是提前被吩咐过。 狄昭昭沖师父挤眉弄眼,小表情可丰富了,那活灵活现的小表情,就像是在说,师父你说句软话嘛,我可有经验啦,大人都很好哄的,你哄哄就好啦,快呀~快呀~ 萧徽:「……」 昭哥儿显然不知道什么叫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干脆自己起身,换到小昭昭位置旁边,享用起小徒弟的糕点和茶水。 他道:「娘,你不会膳食都没准备我的份吧?又或者安排了哪家小姐在今日前来拜年,弄老套的偶遇招数?」 还别说,这话听着气人,效果出奇的好。 原本不搭理他的萧柳氏,气道:「活该饿着你!」 「娘你可真心狠,饿坏了怎么办?」萧徽道。 「你个不要面皮的!」萧柳氏气恼,「哪里饿得坏你?」 狄昭昭看得小嘴都窝圆。 看起来虽然在斗气吵嘴,但他怎么觉得好像还好呢? 小昭昭不知道,前些年可不是这样的。 毕竟这还是讲究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 从萧徽年轻时激烈的争吵,到年岁上来了,萧柳氏心急如焚,再到后来无能为力,步步妥协…… 就在此前,如姜禄甫所气恼时提及的,连过继这种办法都提出来了。 只可惜萧徽一个都瞧不上,他可不想无故名下多个孩子,无趣的很,不仅要负责教养,还平白欠宗族一个人情,甚至还要与孩子原本的父母产生瓜葛,剪不断理还乱。 在即将踩到家中底线,要爆发的前一刻,忽然遇到了狄昭昭。 已经退了许多步的萧柳氏,如同天干时的燥火,遇到了恰到好处的甘霖。 萧老爷子也在细细打听过后,尤其是听了姜禄甫的评价后,心情平復了不少。 细细思索,不论是过继个孩儿,还是养这么个小徒弟,总归日后有个养老送终的人,死后也有个摔盆的。 罢了! 如今萧徽带狄昭昭来,又何尝没有给父母过过眼的想法? 他收徒倒不是为了这些世俗的,只觉得昭哥儿当真是入了他的眼。 但能宽一宽父母的心,也是好的。 只是吧…… 多年积累的下来的火星苗,哪里是这么容易一下就全部扑灭的? 狄昭昭坐在饭桌前,有点不安的扭扭小屁股,他偷偷瞄门外吹冷风的师父,又欲言又止地望向萧爷爷、柳奶奶。 他都用了好多办法帮师父哄人了,可师父每次都不懂给自己求情,又把人给气坏了。 现在连饭桌都不让师父上了! 狄昭昭仔细观察了许久,发现萧爷爷和柳奶奶高兴得笑出来,还指着他喜欢的几样菜,让人给他布菜,吃得高兴。 小孩见缝插针的偷偷暗示道:「这个金玉羹好好吃呀!要是冷了,就没有这么好的味道了。」 两老眼底都浮现暖流,虽没表露出来,心中却安定不少,昭哥儿乌眸晶亮,一片赤诚,瞧着就是个好的,心中更是有他师父。 那偷偷往外瞧的小表情,看似隐晦,哪里又躲得过他们的眼? 当真可爱至极,难怪那混帐傢伙肯松口。 最后还是萧柳氏先被哄得消了气,没好气的沖外面道:「看在昭哥儿的面子上,今儿就不跟你计较,进来用膳。」 萧徽可不会讲客气,闻言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也不等下人伺候,自个儿把凳子拉开,夹了几筷子热腾腾的菜,就吃起来,还嘀咕:「想我就想我,看看这几个菜都是我爱吃的。用昭哥儿的话来说,喜欢就该大声说出来。」 他手捅一捅旁边小徒弟:「昭哥儿,你说是吧?」 狄昭昭:「……」 狄昭昭看马上要起的硝烟,连忙埋头干饭! 不关他的事! 第78章 回乡 从萧府离开。 狄昭昭昂着头看着师父的模样, 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唉~~」 「小小年纪,还学会长吁短嘆了?」萧徽今儿心情开阔,十分顺手的捏了捏小孩的髮髻。 小孩十分操心地问:「师父, 你说会不会有人想打你啊?」 萧徽朗笑,骄傲道:「那可多了!」 「师父你怎么还说得这么得意?」狄昭昭一双乌眸,逐渐瞪大瞪圆。 萧徽钻进马车,放松的坐下:「不遭人妒恨的那是庸才。」他笑道,「你瞧瞧那个歷史上的那些个豪杰、人物,谁是能得所有人喜欢的?」 狄昭昭也坐进了马车,手里还捧着柳奶奶送的小南瓜手炉,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红, 很是可爱。 「好吧~」小孩嘀咕。 萧徽瞧见他嘀咕的小模样, 伸手拍拍他的圆肚子:「光记得吃,也不多帮师父说两句话!」 狄昭昭小脸一红,羞愤道:「分明是师父你一直都学不会哄爹娘, 我才只能低头扒饭的!」 他都吃撑了。 可又不好停下来, 万一师父又冷不丁又说句他接不上的话怎么办? 小昭昭红着脸, 深吸一口,收腹! 然后把师父的大手从肚子上推开, 扭头转身,用背斜对着师父, 还气哼了一声。 成功转移小孩注意力的萧徽, 看着小徒弟发红的耳朵, 开怀地笑了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2页 狄昭昭更气了,超大声:「师父你还笑!!」 「我开心自然要笑。」萧徽很是不讲理, 笑得比谁都开怀, 不在乎一点规矩, 笑完还说:「总不能开怀时刻还哭吧?」 马车在路上行驶,向四周传递着朗朗大笑声。 引得附近的马车和轿子纷纷侧目,还有人半掀车帘询问。 有跟在车架附近的随侍低声回禀:「是萧常侍的车架。」 听到是萧徽,众人:「……」 默契的放下车帘,不再过问。有些朝中官员,脑子里还不住思索,萧常侍何故如此欢喜? 是朝中有什么变动?还是乌香一事这么快就见成果了?如果今年心情好,要不过年去拜会一番? 马车微摇。 狄昭昭气恼来得快,走得也快,就跟咸鱼说的一样好哄,又不记仇。 他听到师父翻书的声音,就忍不住小耳朵动动,又好奇地偷偷往后瞥。 很快,小孩就好奇凑过去,亮着眼睛问:「师父,这是什么游记啊?我怎么没看过?」 「你就盯着我书架上那些与刑法有关的书,哪里看得见旁的?」萧徽笑道。 「哪有,」狄昭昭说着忽然有点不自信,小声音莫名虚了一个度:「我对其它书,也很有兴趣的好不好?」 心虚的小孩,为了证明自己的没说谎,还把小脑袋探过去,装作自己特别好奇书中内容的样子。 忽然看到书中记录丰收之景的一段,狄昭昭想起来在爹爹那儿没得到解答的问题,他问:「师父,你说为什么会有穷苦的人啊?」 若是人人都各司其职,只要没有天灾人祸,没有坏人,应当人人都能过幸福开心的生活才是啊! 萧徽诧异地看了小孩一眼。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狄昭昭也说不好,也许是此前看过的文章,又或许是宫宴上爹爹说的话…… 但记性很好的小昭昭记得,明明他更小的时候,也在抓坏人的故事里,听到、看到过类似的事。 可小时候,他就没有这样想过,听完就听完了。 听小徒弟叭叭叭说完,萧徽心中感慨,人也许就是这样一点点不自觉中长大。 再回首,就会忽然发现,眼前已然不知不觉是一番全新的风景。 萧徽沉思片刻,他说:「昭哥儿其实并不是不知,而是不懂,师父说得可对?」 狄昭昭眨眨眼,小脑袋有点犹豫的点了点。 萧徽宽慰道:「书上得来的,终究是旁人的观点,不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还小,经事也少,想不通也是正常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萧徽迎着小昭昭乌亮的眸子,笑说:「亲眼去看看,看过之后,就能明白了。」 狄昭昭小脸恍然地问:「师父之前说让我出去长见识,见百姓、见众生、见天地山河,更见自己,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吗?」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之前去过姜公家、被邀请去高寺卿家吃酒,我当时还觉得,我是见过世面的小孩呢。」 现在回想起来,狄昭昭小脸发红。 萧徽这会儿却没笑,小孩即使羞赧,却也不失承认的勇气,这份心性,已然难得,他徐声说: 「这自然也是见识,但除了这些,江山社稷最低处的真相,也同样是一份难得见识。亲眼看过,体会过,才不会轻忽旁人的苦难,不会低估百姓的艰难。」 狄昭昭眼眸透亮,又浮着一份憧憬。 原本对回乡参考一事,他最大的期盼是科考的结果能如意,能早日踏上仕途,这样他就能亲手抓坏人了。 但这会儿,小孩忽然觉得科举虽然也很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他从书上看了那么多,听了那么多旁人见识过世界的想法。 也该去亲见了。 *** 这日归家后。 狄昭昭还是快乐的小模样,并没有人察觉到小孩的那点变化。 唯有同龄的狄明,对弟弟的心性很是佩服。 「昭哥儿不紧张吗?过完年开了春,咱们就要出发回乡去参加县试了。」在跟弟弟一起去正院的路上,狄明忍不住好奇的问。 狄昭昭还等着去看热闹呢,拉着明哥哥兴奋往前跑:「我还小啊,为什么要紧张?而且大伯和祖父,不都说我们已经很厉害,可以下场了吗?」 「哎呀,明哥哥你长大再跟大伯学稳重嘛。」小孩嘀嘀咕咕,超级理直气壮:「咱们都还是小孩呢,不要想那么多啊!」 狄明:「……」 狄明记得,明明一开始是他牵着弟弟的小手,怎么走到正院这边之后,就变成弟弟拉着他跑了? 而且……狄明看着眼前小脸兴奋,跑得跟小老虎一样有劲儿的弟弟,他分明记得,昨儿弟弟还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把我当小孩哄了!」 今天就又变成「我们还是小孩子」,改口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小世界观中,很讲究「君子重诺」的明哥儿,有点被欢快的弟弟冲击到。 狄昭昭早就把昨天的事、连同说的话给抛在脑后了,欢快地拉着哥哥跑:「再耽搁,就看不到热闹了。」 今儿是春节靠近尾声的一天。 按照规矩和礼制,亲朋好友都在大年前几天都走完了,今儿上门来拜年的,限制就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3页 因为大伙该拜的都拜了,到最后自然就可以去拜想拜的。 从前,狄家到这几天,门庭就冷清下来。 因为狄松实是个大公无私的秉正性子,在那些走不通关系,求不到人情,甚至施压都无用的人嘴里,他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 若一无亲、二无戚,又有谁会特地来给这样的臭石头拜年,拉关系呢? 有关系了,遇到事了也不一定会照顾,又何苦来哉花这个心思? 但这两年,明显就不同了。 年尾上门来拜年的,逐渐多起来。 今年尤为多! 全是冲着颖悟伯狄先裕来的! 如今狄先裕在朝廷百官中的形象,已然成为了风姿卓越、性子懒散独特的世外高人。 不求权利,不求官职,甚至不求名声,却有一双发现天地之巧妙的慧眼。 许许多多的巧思,就是他最好的代名词,咸鱼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似有光芒笼罩,犹如风尘外物。 咸鱼:?? 咸鱼:!!! 咸鱼:嗷嗷呜呜呜—— 狄先裕哽咽,看着门外的那群宾客,就跟看到植物大战殭尸里一群群要攻破家门的丧尸一样,可怕! 他把他爹往外推:「爹,你去招待就好了啊!」 他还捧人:「你可是咱家的一家之主!」 狄松实:「……」 胆子肥了,还敢推他了? 睨儿子一眼:「你看看一个个,都是为你而来。我出去他们也不会走。」 狄松实现在已经放弃探究这个儿子的本领了。 从前,他以为是对「光」有研究,有兴趣。 再后来,又觉得是对「力」有些想法。 再后来,又发现他对马蹄、犯罪人的活动范围……有研究。 前不久宫宴,二郎居然连冬日会无端被打的小事都琢磨过了? 他算是发现了,这世上无穷无尽的规律、奇怪的事,什么好玩二郎就会去捣鼓一下。 他无奈:「你连天地之电都敢玩,不过是接待几个宾客,非要我去作甚?」 若是往日,他是必须出面的。 因为只让家中二子接待宾客,稍微有点身份的,都不免有怠慢之嫌。 但现在二郎已经有了爵位和封号,他即使不出面,也不会有人敢说狄府怠慢。 狄先裕震声:「什么叫我都敢玩电?那是昭哥儿!」他强调,「昭哥儿!」 那什么吹泡泡水,分明是臭小子自己玩出来的! 「你说是就是吧。」已经被坑过许多次的祖父,如今也想通了,反正都是他狄家儿孙,是谁都不打紧了。 跟二郎纠缠,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咸鱼:? 来人成分很复杂。 不仅身份复杂、地位复杂、来意复杂,还各部都有,唯一不复杂,而且高度统一的是:都觉得颖悟伯能帮他们出出主意。 走关系,走人情,也许就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了。 研究玻璃的工部、琉璃世家、甚至道士都来了! 「不知近段时间,颖悟伯可有新的灵感和想法,若能指点我等一二,自是不胜感激……」 「我们从令郎打猎玩具的图纸里得到灵感,又更新了一下天罡破阵椎的图纸……」 「这个《砍人分析》……」 狄先裕:? 除了他画的那个玻璃大饼,其它不都是狄昭昭那傢伙捣鼓出来的东西吗? 咸鱼头昏。 咸鱼很气。 咸鱼决定把崽拉来冲锋! 虽然用崽需谨慎,但这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在派人去叫了昭哥儿后,狄先裕端起笑容,开始打太极。 说了等于没说,没说又像是说了——中国人刻在骨子里、博大精深的语言技巧。 可用于各种场合和领域,小到「小孩作业被狗吃了」,大到一些不适合直说的官腔。 狄先裕本身是并没有熟练掌握这种技巧的。 但他确确实实不会这些技术,说起话来,自然就像是打太极,或许也能叫做无师自通? 场面一时间很和谐。 待客的厅外。 狄昭昭忽然探头,眼眸亮晶晶地看屋里头。 小脸兴奋,手拉了拉后头的狄明:「明哥哥你看!」 于是乎,这个新年,狄家过得是团圆欢喜,又鸡飞狗跳,掺杂着呜咽狼叫,还有追着要揍崽的乱叫声…… 热闹极了! *** 云梦,狄家祖宅。 狄氏一族的族长狄十三公,在年后最后一天,跟族人们宣布了京城这支,要回乡科考的消息。 狄十三公已经八十有三,是族中年龄最大的一批人之一,谈不上老谋深算,但也有几分智慧。 老爷子有先说坏消息,再说好消息的习惯。 他语气有点沉重的嘆道:「虽同出一脉,但有些事,我还是得提醒几句。」 「六房这一支,不仅有京官,现在两个孩子也有出息。大郎擅学,指不定今年就一举高中,二郎也出息,年纪轻轻就贵为伯爵……」 说得老家其他几支都有些高攀的无力,还难免生出几分嫉妒。 狄十三公话锋一转:「但自从松实的爹娘去世,家中又没有与他关系亲近的叔伯,如今他们那一支与咱们的关系,也逐渐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4页 狄松实秉正的性子,并不是长大后才忽然显露,而是自小如此。 甚至儿时会更突出,是成年后,入了官场,才稍微打磨得圆滑了一些。 而过于正直较真的性子,加上年少就展露出来、比兄弟高出一截的才华,不仅让狄松实儿时没有太多朋友,也讨不到长辈喜欢。 一路念书科举,也算是家中略有薄财,父母支持的。 故而狄松实对家中长辈,并没有太深刻的感情,尤其是父母年迈,相继离世后,这层关系愈发淡了。 狄十三公道:「当年我说,让你们孩儿多与大郎二郎亲近些,你们也不信,觉得自家儿郎也能考中。」 狄十三公的声音虽苍老,但真是有几分智慧的。 说得屋内不少人嘆气,低头。 当年出了一个狄松实。 狄家谁不眼红? 都觉得兄弟家孩子可以,他们自家孩子为什么就不可以? 卯足了劲儿想让自家孩子,也念书出头,不去求别人,自己个儿也去做官! 于是乎,在狄先青、狄先裕这一代,京城与祖宅两脉的孩童,从小也没能建立起太深厚的兄弟友谊。 毕竟谁会跟自己爹娘一直叮嘱的、攀比的、念叨的别人家孩子,真心成为朋友? 可现实很残酷。 并没有人復刻成功狄松实的路子,也许是因为天资,也许是因为没有名师教导,又或者孩童已经在父母的言语中移了心性…… 狄松实能成功从文风不盛的云梦考出去,也许本身他的天赋,就比表现出来得还要高出一截。 若能得名师教导,他当年成就,也许会更辉煌。 若他有家世托底,有更前方入仕的长辈为他铺路,也许他的官途如今也会截然不同,不至于在寺丞一位上蹉跎多年。 即使他本人甘之如饴,可那本身,未尝不是一种遗憾。 可能名动京城的狄大郎,又或者很是聪慧的狄昭昭,若生在云梦,又无名师指导,自小跟着只考了秀才的夫子念书,也不一定能如狄松实一般顺利考出去。 那股秉正之气,化为倔强、化为坚定的心性,带着当年云梦清正孤傲的少年一步步走出去。成也是它,经受磨难也是它。 最终,还是它,成就了如今狄松实。镇定、冷静、有点倔强,又不失风骨,支撑起一整个家,亦是全家人的精神支柱。 有祖父在的地方,就是家,就是心安的地方。 家中老人回忆起当年那个很是倔强的孩子,也不由嘆息。 狄十三公语气也有点沧桑,他道:「我也老了,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只是想着,等明哥儿、昭哥儿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过了三代,六房一脉的子孙就能在京城参加科举,连云梦都不需要回了。」 「总不能连祖坟都不要了吧?」有人嘀咕。 狄十三公把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敲,发出砰的一声响,气道:「榆木脑袋!」 说话这人年岁也不小了,是狄松实的三伯。 狄十三公举起拐杖,气得用拐杖指着他道:「要是再不来往,三代过去,人家眼瞧着就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就算祖坟不能丢,那和远房亲戚还有什么差别?」 「你怕是忘记了小时候的日子了吧?」狄十三公冷下眉眼,数起家中小辈,然后问:「当时咱们狄家,供得起这么多孩子念书吗?还能完全不吝惜钱财,此次府试都乌泱泱一大家子人去府城吗?」 「家中那些书,方圆百里耕读人家,你看哪家不羡慕?不都巴着关系与我们狄家儿郎讨好关系,就想着能不能借回去抄一抄,或者听咱家孩子讲几句。」 狄三伯哑然,又干巴巴道:「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狄家老宅的人,也没有那等心思歹毒之辈,也没有仗着狄松实当京官,在当地横行霸道。 两方也还互有来往与帮扶,尤其是狄松实起步艰难的早年,老宅一族对六房还是多少有些情谊,但看着身边的人飞黄腾达,嫉妒和不平,也是人之常情,更是人性。 种种复杂,几十年的情绪,哪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 狄十三公也是嘆气:「也怪我这个族长,没能在六房两口子去世后,把关系拉近起来。我把话说得直白些,昭哥儿和明哥儿回乡科考,都办体面些,若家中有年岁相仿的孩子的,到时候也送去看看,若有合眼缘,能聊得来的自然更好,孩提时的关系最为纯粹。」 狄十三公也算是为族里操碎了心。 狄松实还算是在老家长大的,等狄松实去了,狄先青和狄先裕当家,两个不在老家长大的孩子,老家也没个亲近的兄弟,哪里还能有如今这样帮扶? 云梦狄家又哪里还能有如今体面? 布置了如何接待,如何备礼,打扫六房老宅……样样都安排好,等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说完,狄十三公还是说起了好消息。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都带上了点笑:「不管怎么说,六房回乡祭祖,也算是一大喜事,伯爵之位,当真光宗耀祖!」 「祠堂要好好布置一番,再筹算筹算,要不要摆个流水席宴宾客好好亮堂亮堂?」 说起欢快的话题,气氛就逐渐活跃起来了。 「真是没想到啊,二郎连童生都考不中,竟然也能当伯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5页 「是该开个流水席,把我亲家公邀请来,看他好意思说我家菌娘高攀他家?还给我菌娘立规矩,我自幼就没这么亏过菌娘!」 「是啊,那可是伯爵!真是没想到先裕能有这成就,我当初还当他是不成器的那个。」 「其实十三公也不必太忧心,大郎二郎是咱们当初想差了。但明哥儿和昭哥儿都还小,尤其是昭哥儿才多大?县试府试,估计还要回乡考好几年,咱们家小辈总有能玩到一起去的。」 *** 京城。 各地学子逐渐都来到京城,准备起春闱。 当初书生坠楼案的余波已然消散。 除了寥寥几人,再也无人记得,曾经有一位考生叫做奚诚,差点背上吸食乌香失足坠楼的污名。 在春日的阳光下,只有一份带着清白的文书,还有狄松实审判的赔偿,送往原籍,聊以慰藉。 因为要回乡参加县试。 两个孩子等不到狄先青参加春闱,就要先动身回乡了。 童生试一年一次,也在上半年春日。 而过了一个「鸡飞狗跳」新年的咸鱼,请了带两个孩子回乡的差事,准备远走高飞! 先熘再说! 管身后洪水滔天。 反正总有大佬能做出来的,他就不瞎掺和了。 离家前。 一家子聚集在门口。 狄明有点不舍,小孩恭敬妥帖的站在狄先青面前,遗憾道:「我不能陪父亲参加春闱了。」 狄先青神色柔和,抚了抚儿子脑袋,轻笑:「要你陪做什么,爹又不是小孩了。」 他没说什么你陪不陪都不影响我成绩之类的话。 反而声音温和,带点愧疚的说:「倒是爹没法陪你去参加童生试了。」 狄明顿时抬头,神色认真地说:「我可以的,我已经不小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弟弟的,爹爹不用忧心。」 一旁听到的狄先裕:「……」 他忽然插进来,指着自己:「难道不是我照顾你们吗?你小子是对我多不放心啊!」 狄明顿时抿唇,有点背后议论人的无措,他不是故意的。 狄先青把儿子护在身后,对上弟弟,无奈笑道:「二郎逗明哥儿作甚?」 多大了?还是跟儿时一样让人不放心。 「我就知道!」狄先裕理直气壮地质问,「是不是大哥你天天跟明哥儿说我多不靠谱?现在弄得他都觉得我照顾不好两个小孩了。」 狄先青气笑了,谁会跟小孩说这种话?只好道出实情:「是有一日我让明哥儿去书房拿书,一时记错了位置,不慎让他瞧见了你写给我的那些书信。」 咸鱼震惊! 他那些嗷嗷叫,哇哇哭,呜呜嚎的信,竟然都被明哥儿看到了! 他不敢相信的双手抱住脑袋。 罪魁祸首,竟然还是他写的那些信,可恶! 而不远处的狄昭昭,小手抱住娘亲,脸贴着娘亲的脸,很是依依不捨:「娘~」 等真的要离家了,从小就没和爹娘祖父祖母分开过的小孩,此刻才忽然皱巴小脸,瘪着嘴,忍不住呜咽。 顾筠抱着小孩,手轻抚着小孩的后脑,哄道:「听说云梦那边和京城吃的不一样,娘给带了些晒干的食材,还用冰备了些鲜食,好叫金大给你做饭食。还备了点家里的土,若你水土不服,别嫌脏,该泡水喝就乖乖喝……」 顾筠又怎么捨得?昭哥儿可是她的独子,乖巧活泼又贴心,她不知道多疼爱,也是自幼就没离过身边。 狄昭昭可听话了,不停的点头,靠在娘怀里,乖乖地说:「娘你别担心,我肯定乖的。」 狄松实也到两个孩子跟前,与他们交代一路要相互扶持,兄弟同气连枝,日后无论学业一道,步入官场,才不会独木难支。 听祖父的话,从小两个感情就不错的孩子,都点点头。 这会儿,云福检查完后,最后一次来禀报说:「二爷和两位小郎君此次归乡,马车两辆,骡车八辆。两架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装食材蔬果的骡车一辆备有干鲍一斤……已经全部细细检查过,礼车两辆,清点无误,存放日常行李骡车两辆……」 即使一路都没什么危险,但毕竟出门在外,谨慎为好,随行的随侍、马夫、护卫、厨子……林林总总都要考虑到。 待一切确认无误后,与长辈行礼道别,狄先裕便带着两个孩子上车了。 一熘马车、骡车载着人和行李,缓缓朝城门口驶去。 狄昭昭忽然从马车窗探出头来,扯着呜咽的小嗓音大声喊:「娘、大伯大伯母、祖父祖母你们别担心,我会照顾好明哥哥和爹爹哒!」 第79章 领衔摘星 才出京时, 狄昭昭还依依不捨,含着一泡眼泪,委屈巴巴地坐在马车上。 但是马车出了京城没多久, 当车窗外的风景开始逐渐变得陌生又新奇,狄昭昭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也不在京城,便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尤其狄先裕也不是什么守礼的人,就是他第一个提出把马车幔帘掀起来哄小孩的。 狄明起初不是很贊同,他觉得无论何时,有没有人看,都该恪守礼仪,而非只在有外人的时候才遵守。 要不然岂不是装模作样?那并非君子所为。 狄先裕的做法也很干脆, 他把小孩往狄明怀里一放:「那你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6页 狄明试图给弟弟讲理, 又哄弟弟说没什么的,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回乡考试而已。 但小孩子嘛, 不哄还好, 一哄就眼泪啪啪掉了:「呜呜我有好久, 吸,好久都见不到娘了。」 狄明越哄, 小昭昭哭得越大声,干脆把小脑袋埋进哥哥怀里, 哭得可伤心了, 简直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狄明手忙脚乱, 一下给擦脸,一下给拍背, 最后还是不得不看向狄先裕, 低声求助道:「二叔。」 狄先裕最懂小昭昭了。 小孩哪里真有这么伤心?酸酸的情绪一上来, 越哄就越遭。 他把幔帘掀开,露出外面不断变化的截然风景,然后一惊一乍地说起来:「你看,外头有只小土狗,黄色的,脑袋还圆。」 狄昭昭抱着哥哥哇哇呜咽的声音一顿,小耳朵都竖起来。 「明哥儿你看那棵树,是不是长得很奇怪?竟然从人高处就分成了两半,还相互缠绕着往上走,有没有很像是油酥小麻花?」 狄昭昭小脑袋抬起来,连忙往窗外看,脸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意,却好奇地问:「哪儿呢?」 亲眼见证二叔随口胡诌,既没有看见小黄狗,也没有看见麻花树的狄明:「……」 咸鱼脸不红心不跳,凑到窗户前,就用手指着不断远去的马车后方:「你看,就在那儿!」 狄昭昭看不见! 小孩着急地连忙用小手抹了抹眼泪,觉得不够,又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眼睛和脸,再抬头往后面看,急切:「爹爹你说的像是小麻花一样的树,在哪儿啊?」 急得小孩肩膀都往马车外探了探。 他还没见过扭得像是小麻花一样的树呢!! 小昭昭很着急。 可无良的爹爹却故作遗憾说:「马车跑远了,就剩下个小黑点了,你看,就那个。」 「啊?」狄昭昭好可惜。 他恋恋不捨地收回目光,却又被另外的风景吸引。 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小孩,还从来没见过荒郊野岭、山石嶙峋的野趣。 连杂草丛生、如今染了点绿的乱草堆,在狄昭昭眼里都是新鲜有趣的。 「哇——」小孩趴在窗户边,眼睛亮亮地看沿途风景,「爹爹明哥哥你们看,那团草里有只这么大的蚂蚱,刚刚蹦跶了一下!」 狄明给弟弟又擦了擦脸,在狄昭昭背后,向狄先裕投去「二叔你可真有办法」的信任眼神。 狄先裕挺胸抬头。 他就说吧,是他照顾两个小屁孩! 等马车逐渐驶出了京郊地界,风景逐渐开始变化,有弟弟在旁边满是兴奋和期待的叭叭叭分享声,狄明目光都忍不住频频看向窗外。 最后狄明也忍不住坐到了窗户边,和弟弟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原本寻常的风景,被弟弟这么兴奋的一分享,竟然处处都有趣得很。 可以踩得沙沙作响的落叶。 可以抓来染指甲、额心画花的花。 …… 「明哥哥、明哥哥,你快看那棵树,看起来就很好爬!」 「你还爬树?」 「你没爬过吗?」狄昭昭手舞足蹈地安利,「可好玩了,爬到高处可以看好远好远,吹在脸上的风也会变大,还能闻到大树的味道,听到树叶特别好听的婆娑声。」 狄先裕及时补充:「我想想啊……那次不等有大人在,为了颗漂亮果子自己爬树的小孩,被娘揍了几下屁股?」 狄昭昭小脸唰的一下红了:「才没有!」 狄先裕语气玩味:「哦,真没有?那我回去问问你娘。」 「爹爹!」狄昭昭恼羞成怒地喊。 咸鱼理直气壮:「你就算是再厉害,敢做不顾自身安危的事,看你小屁股挨不挨揍?」 狄先裕顺带看向狄明,这话也是说给明哥儿听的,他也是真担心明哥儿真被吸引地去试爬树。 狄明耳朵根也发红,他长这么大,可头一次听到这种羞人的法子。往日即使偶有疏忽,爹爹都只说让他反省、抄书之类的。 「二叔放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会擅去,也会看住弟弟的。」 狄昭昭鼓鼓脸:「哼!」 他才不会这么傻呢! 两个小孩稀奇了好一阵,但很快就有些发困,在马车里睡起来。 等睡过午觉。 两个小孩在一阵摇晃中,睡眼朦胧地醒来。 狄昭昭再往外头一看,被扑了一脸的灰和沙土:「呸!」 他小手连忙放下,把车窗关好:「外面灰土好大啊。」小孩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来。 狄明见此提议:「不如我们来温书?」 狄昭昭兴奋道:「好!」 用湿帕子擦了擦脸,又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还用了些水,感觉睡后的干渴与朦胧都被清扫一空,脑袋都透出几分睡饱后的满足与轻松。 听说两个孩子醒了,从另一辆马车上过来,想看看两个孩子情况的狄先裕,听到里头在谈论学问,脚步一顿,赶紧又熘了回去。 幸好准备了两辆马车,他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狄明拿出书想看。 狄昭昭却用手压住,小脸认真的说:「不可以在马车上看书,眼睛会坏掉的。」 狄明经常见父亲手握书卷,在路途中手不释卷,笑道:「没关系的,咱们马车里亮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7页 狄昭昭摇摇头,「不许!我答应了要照顾好明哥哥你的。」 他小脸认真地提出:「这样,我们来背四书五经,然后交流其中道理。也是一样的,对经论还有帮助。」 狄明见弟弟努力绷紧脸,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由失笑。 虽觉得无碍,但狄明还是宠着弟弟道:「那便依了你,可好?」 狄昭昭满意地点点头,还学着娘,有模有样地摸了摸哥哥的头顶:「乖。」 狄明哭笑不得,但心中却是熨帖。弟弟虽小,但也是真心看顾他。 兄弟俩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你一句、我一句,又不时交流一下彼此的理解与想法。 一道声音不疾不徐,很是沉稳。 一道声音青嫩脆亮,饱含朝气。 听得随侍与护卫,都不免把动静降低,不想惊扰到两道声音的主人,让这朗朗读书声受到干扰。 交流着,狄昭昭眼眸亮晶晶地看狄明:「明哥哥你学问好扎实啊。」 他偶尔会有卡壳的地方,但是明哥哥什么都知道诶! 狄明道:「我不过虚长你几岁罢了。」 弟弟学识之广博,思维角度之新奇独特,也是他不能及的。 「与昭哥儿论学,我收穫颇丰。」狄明回忆着祖父与爹爹曾与他说过的话,看着还稚嫩的弟弟,忽然想,若他们兄弟二人,真能一路领衔摘星过去,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狄昭昭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就说这样学,肯定比看书收穫多、效果好吧。」 狄明想着弟弟的学问不够扎实,还有些不太娴熟之处,思索片刻,他说:「弟弟思维新巧,对我助力颇多,此去一路,你可愿多陪我这般论学?」 听说自己对哥哥很有帮助,狄昭昭小脸瞬间亮堂堂。 小孩挺直腰杆,小手拍拍自己的胸脯,脆声一口应道:「那当然没问题!」 他都答应大家了,要好好照顾明哥哥的! 小昭昭特别得意。 他可太厉害啦! 此去一路,多为官道。常在驿站、客栈歇脚,偶尔有露宿,睡在马车上,对狄昭昭来说,也是特别新奇的体验。 往外探头就能看到星星! 狄昭昭也在路途中,看到了带着孙女开茶棚的老人家,看到了用扁担挑着菜进城的农人,看到了路边的乞儿…… 只可惜在路途中,只是匆匆擦肩而过。 春寒渐去,大半陆路走完,最后一段,要转乘水路归乡。 在涛涛江水边,狄昭昭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跑下来,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筋骨。 又眼眸发亮地看涛涛江水,兴奋喊:「好多水!」 从小就被教育不可以靠近水的小孩,最多去小溪里踩过水,在家里挖的小池塘里扑腾过两下,哪里见到过这么宽阔的江? 而且还要跑到江上去坐大船! 狄昭昭兴奋地张开双手,哒哒哒往船的方向跑:「大江,我来啦——」 还没跑两步,就被手疾眼快的护卫拦了一下,又被爹爹从背后提熘起来。 出门在外,狄先裕还是比在家里严厉一些的,他威胁:「你小屁股不想要了?」 真跟个小猴子一样,一个不着眼,就要撒手没! 狄昭昭坐车坐得浑身都痛了,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嘀咕道:「我就是高兴嘛。」 「那爹爹说过什么?」狄先裕看着小昭昭问道。 狄昭昭瞬间心虚,低头不敢看爹爹,对手说:「爹爹说……坐船要乖,不可以到江边玩水,上了船也不可以走到甲板边。」 狄先裕这才把他放下,叮嘱道:「就在这附近玩,不许走到江边上,你看你个小身板,一道浪打过来,都能把你沖跑了。」 狄昭昭小脸微鼓,他这么重,怎么会被浪卷跑呢? 但小孩还是乖乖听话,拖着小嗓说:「我知道啦。」只是没安分一会儿,乌亮亮的眼睛就好奇地看向周围。 有大大小小的船停靠在岸边,有货物在上上下下,还有人带着各种行李正在上下船。 更有一阵豪迈浑厚的号子声,忽然一下直冲云霄,瞬间吸引了狄昭昭的注意力。 小孩把脑袋转过去,只见一群赤裸着上身的汉子,齐齐前弓着身子,背着一根根粗长的巨绳,努力拖着船,步履艰难地一步步往前走。 「嘿呦呦,嘿呦……」 明明春寒才去,尚未入夏,这些縴夫身上却满是汗水,隐隐蒸腾着热气。 粗糙黝黑的汉子浑身青筋暴起,脸上的肉都好像也在使劲儿,尤其是最前头几个,上半身几乎都要趴到地上去了。 狄昭昭小嘴窝圆。 他小手想去扒拉爹爹的衣服,喊爹爹看,却扒拉了个空。 小孩一回头,原来刚刚还在他旁边的爹爹,已经去安排登船事宜了。 他身边倒是留了几个护卫。 狄昭昭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看到他们晒得黝黑的皮肤,看到他们肩膀和双手的皮肤都与常人不同,还看到不断滴落的汗珠…… 等船终于上岸,前头的汉子才坐在地上喘口气,后面的汉子又连忙回头去扶着船。 他小步子往前挪了两步。 探头。 又往前挪了两步。 再探头。 他看得更清楚了,肩膀上厚厚的茧、受力处的变形,甚至有个稍年轻些的汉子,手中染血,掌心被连带拉下一大块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8页 狄昭昭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就觉得好疼好疼!尤其是看到变形的身体,莫名有些突突的心悸。 他哒哒哒跑回去,找正在监督人搬行李的云福要了一些药。 他打小爱玩闹,有个磕碰很正常,外伤药都是常备的。 拿了药,狄昭昭又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回来。 縴夫们拉完了一趟,正好没活,随地坐着喝水休息。 忽然就见一个富贵人家的小郎君,朝他们跑过来。 「刚刚我就看到这个小郎君,就站在那转头看我们。」有汉子绞了绞擦汗的毛巾,低声说道。 「没谁惹事吧?」 狄昭昭跑到那个年轻汉子面前,小声:「我看你手受伤了,擦点药吧。」 听到小孩脆嫩的声音,周围汉子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哪里经得起一点风险,去得罪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小郎君? 年轻汉子侷促地在麻布衣上擦手,还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一边摆手,一边结结巴巴地拒绝:「不,不用了。」 狄昭昭小脸皱巴:「可是你手受伤了啊。」他把小手往前伸了伸,恳声强调,「我不要你钱。」 小昭昭已经不是五岁时那个,觉得大家看到自家被拐的孩子哭是因为没糖吃,没烧鸡吃的小孩了。 他现在觉得,这人不涂药,可能是因为药有点贵。 年轻汉子见他小手递过来的药,更往后缩了缩,生怕自己碰到眼前富贵人家小郎君,弄脏了他的衣服,带着浓厚的乡音说:「不用、不用!我哪用得上这么精贵的东西。」 他们村多少人到死都没去看过郎中,他就这点小伤而已,用这么精贵的药可真是糟蹋了。 狄昭昭抱着药,无措地小小退后两步。 他有点想不通。 他明明长得很可爱,大家都夸过的,为什么对面的汉子像是怕他? 见此,还是家中有孩儿的老縴夫开口:「小郎君回去吧,他那手上药也没用。」 狄昭昭更困惑了,下意识问:「怎么会?」 有汉子粗粗笑出声,不知是笑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太单纯,还是笑这问题太无知。 「养好了又能怎么样?下次还不是要被縴绳搓破?咱縴夫的手,就是要早早养出一层厚茧,干活才不会疼。」 「越是上药越是受罪,白得浪费药钱。」 狄昭昭想办法:「那可以带手套,带手套就好了!」 汉子们齐齐笑出声,许是看出眼前小郎君不是那等骄纵的,更不是来找麻烦的,有人开玩笑道:「有那银子,不如买几口肉吃!」 「那怕不是要一个月一双?大头你说得对,还不如一个月多吃两口肉来得实在!起码吃到肚子里去了。」 狄昭昭听见不远处有声音唿唤,他回头看了一眼。 「小郎君快回吧。」老縴夫笑道。 狄昭昭抿抿唇,忽然上前一步,把药放在年轻汉子身边,然后转身朝爹爹的方向跑去。 他飞跑着回去,一下扑进了爹爹怀里。 狄先裕顺势把儿子抱起来,往船上走,打趣道:「跑去跟人聊了啥?是不是被江上的故事吓怕了,都不敢自己上船了?」 远远看着白嫩的小不点,跑到人家壮汉堆里去跟人聊天,狄先裕就觉得好笑。 他刚好也不放心小屁孩自己登船,抱着就往船上走。 「爹爹~」 上船后,一应事宜有云福操心,狄先裕倒是有时间带着两个孩子往船舱里走。 后面跟着一群下人。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视野开阔,房间也宽大。 等下人们重新收拾布置好了两个房间,添了热茶,船也要离岸了。 小昭昭站在房间的窗户边,正好能看到刚刚那群縴夫,和船工一起唱着起锚号:「餵捯、餵捯……」 在第一声极为用力的「餵捯」中,将沉重的铁锚从水中拉出来,第二声稍缓蓄了一口气,攒了一把力,紧接着又是用力一拉。 等船起航后,那群汉子的身影,逐渐变远模煳,化为岸边的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在交通并不便利的当下,此生也许都不会再见到第二次。 縴夫们忙活完后,笑着感慨遇到了好心的小郎君。 又猜测着是什么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 喝着水,擦着汗,谁也没去用那瓶富贵小郎君留下的药。 只是在往后拉船时,对来往于水上的小郎君们,多了几分好感,在过礁滩时,若看到船上坐着讨喜的小郎君,都会下意识想把船拉稳点。 却没料到,在漫长的日头里,一根沉重的铁棍从船上滑落,直直的砸在了老縴夫的头上。 血流如注。 「头儿!」 「老王头!」 在一阵慌乱的簇拥中,颇受老縴夫照顾的年轻汉子,手忙脚乱地从怀中取出当做平安福带着的小葫芦药瓶:「我有药!!」 「你哪里来药这种金贵的东西?」 「管那么多,先用上!」 「对对对,撒上,撒上!」 颤抖着手把药粉撒上,又胡乱的捂着,上好的金疮药本可以用许多次,厚敷上后,血奇蹟般的止住了。 等郎中到后,还真抢回来一条命。 虽然再做不成縴夫,但总归命是保住了,也保住了辛苦大半辈子才攒钱买下的小院,不至于让妻女被吃绝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9页 零星几个当年在场的縴夫,都不禁回忆起当初的事,他们已经不记得那位富贵小郎君的模样,但却记得,那是个性子顶好的小郎君,像是从江面上升起来的太阳。 红彤彤、亮堂堂的。 *** 只是眼下,谁也不知那瓶药还能有这番作用。 江船上。 三楼东间。 狄昭昭蔫蔫地趴在床上,把小脑袋埋在被褥里。 安顿好了,狄先裕才从云福口中得知,昭哥儿方才不是去凑热闹聊天,去时还拿了一瓶药。 狄先裕和狄明一起进来,看到的就是「小鸵鸟昭」 狄明先跑到床边,用手轻轻去掀被子,才刚刚掀开一个缝,被子就忽然塌下去,显然是被小手抓住扯下去。 他又试了试,拉不动了,显然是被扯得紧紧的。 小昭昭的声音从被褥里闷闷的传出来:「我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哦,不要掀我被子。」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 狄先裕先出一招:「金大给做了好吃的江鲢,才从水里捞的,可鲜了。昭哥儿不起来吃?」 小鸵鸟明显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还不饿。」 狄先裕又出一招:「呀这里怎么有只蚊虫?」说着就去挠趴着小孩的脚心,装作抓虫。 最怕痒的小孩忽然发出一声惊唿「啊!」又完全控制不住地笑出来:「哈哈哈哈——」 他小身子忽然跟虾一样缩起来,又痒痒得在床上滚起来。 狄先裕还大声道:「别动别动,爹马上要抓到那只虫了。要是被咬的话,要起一个特别痒的大包的。」 狄明:「……」 小少年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直视「父道尊,母道亲。」「教子须是以身率先。 」之类的圣人言。 「哈哈哈爹爹不哈哈别……」狄昭昭痒得在床上打滚,缩成一团也躲不过爹爹的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想掀开被子坐起来,却不小心被纠缠成坨的被子裹得牢牢的。 他小手在被子里挣扎,想钻出来,小脚丫也在床上乱蹬,喘着气悲唿:「爹爹你别抓虫啦啊啊!」 等好不容易从乱成一团的被褥里钻出来,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虫!根本没有!! 狄昭昭气得小脸通红,嗷呜一声就气吼吼地沖爹爹扑过去:「我跟爹爹你拼啦!!!」 第80章 麒麟儿 狄昭昭张牙舞爪地扑上去。 即使学了些骑射, 长了些力气,也终归是不及成人的。 狄先裕知道小皮猴越来越难对付了,决定搞偷袭!冷不丁就挠挠小孩腰侧痒痒肉。 还仗着自己人高力气大、手还长, 可劲儿在小昭昭的攻击范围外出手。 「啊啊啊!!」狄昭昭踩着薄薄的春袜,在床上慌忙乱蹦,哇哇躲闪,急得跳脚。 他扯着小嗓子喊:「明哥哥,快来帮帮我呀!」 「我一个人打不到爹爹啊~~」 边喊边用小手拿着枕头使劲儿挥舞,去阻挡爹爹伸过来偷袭的胳膊。 狄明已经退躲到房间角落里了,他想上去劝架,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听到弟弟的求助声, 他上前两步, 声音恳切:「二叔,昭哥儿他……」 狄明想跟二叔讲理,二叔却不想和他讲大道理。 明哥儿话才说半截, 就忽然眼前一黑, 被不知什么布料盖住了头。 「啊——明哥哥你快过来啊!!」 「这个枕头给你!」 狄先裕也气势汹汹地指着床的另一条边说:「明哥儿, 那边那边,咱俩一起, 还怕制止不住这只小野猴?」 狄明一时混乱。 莫名其妙参加了一场大乱斗,枕头漫天飞舞, 眼前好像都是条条交错的胳膊, 挥舞的残影。 从未有乱战经验的狄明, 第一个在大乱斗中败下阵来。 笑得肚子上的肉酸疼,眼角更是控制不住分泌出泪水来。 稳妥的小少年罕见地表情失控, 又笑又哭又紧张地捂着痒痒肉要害, 不住求饶着往后缩, 想要退出战场。 露出了难得的、属于十多岁小孩的童真。 狄昭昭气沖沖地高喊一声:「明哥哥,看我替你报仇!!」紧接着就抱着枕头,朝狄先裕发起了冲锋,「沖啊——」 仗着灵巧还有胜算,冲锋纯属小笼包跳上蒸笼。 狄先裕一个弯腰揽月,胳膊直接环抱住小孩的腰,把人扛起来! 小昭昭惊唿:「啊!」 他慌张得在空中一个劲儿地蹬腿,两条小腿在半空中,都快踩出风车残影了。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被咸鱼大手压在床上,又是好好揉搓了一通。 「哈哈哈爹爹~」狄昭昭咯咯笑个不停,浑身都在发颤,还被揪揪脸挠挠脚心,只能软声求饶。 「嗯?谁要和我拼了?」狄先裕笑容嚣张,活像是个大反派,马上要被拍死的那种。 可惜能拍死他的人,都留在了京城。 小孩趴在床上,呜呜地服软,声音都还带着笑腔,听起来又甜又软,跟棉花糖似的。 在大乱斗中散了头髮,乱了衣襟的狄先裕,快乐又得意地大笑出声。 任由小胳膊腿成「大」字瘫软在床上,喘着气的小昭昭,回想起刚刚刺激的大乱斗,也哈哈笑出声来。 好好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0页 经此一役,狄昭昭正式宣布,他不要跟爹爹一起睡了! 他要跟明哥哥一起睡! 晚上泡完脚、洗漱过后,小孩就抱着他的小被子,哒哒哒跑去隔壁,喜悦地喊:「明哥哥!」 和同龄人一起睡,偷偷讲悄悄话,也许是每个小孩都觉得新奇的趣事。 连狄明这般稳重的小少年,都在见到弟弟出现在屋里的时候,眼睛一亮地兴奋坐起来,还把房间里伺候的下人挥退。 狄昭昭吃力的抱着鼓鼓囊囊的小被子,兴奋的啪叽一下跳上了床。 狄明则坐起来,帮忙把揉成一个球的被褥铺开。 两个小孩躺在床上,听着涛涛的江水声,嘀嘀咕咕地开始讲话。 有了白日里「同仇敌忾」的情谊,兄弟俩因为分别三年形成的那层薄薄的、陌生疏离的膜,好像啪叽一下被戳破了。 当年那个挂在哥哥身上,薅都薅不下来的小糰子,如今又黏黏煳煳凑过去,小声:「明哥哥,你说咱们有没有办法偷袭爹爹?」 狄明也莫名被带得小声:「这样是不是不好?」 狄昭昭小手握成拳头:「怎么会?是爹爹先欺负我们的!」 小孩很气,「他还骗我说有虫!」 狄明在「爹爹的教导」和「弟弟说得也对」中摇摆挣扎。 可二叔好像也是为了弟弟别憋着闷想,容易损了心性,伤了根本。 但是二叔好像也确实欺负人了、骗人了。 最终还是稳重的性子占了上风,他边和弟弟「商量偷袭法子」,哄得小昭昭兴奋地在被窝里嗷嗷叫,一边又偷偷给弟弟解释二叔的心意。 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的提起了岸边縴夫的事。 狄昭昭那阵汹涌的情绪也过了,但还是有点不高兴的问,为什么大家不能都高高兴兴的呢? 即使縴夫这个活必须要有人做,那多挣些钱,可以买手套、买药,或者再买些工具,不也能轻松舒服很多吗? 而且不是还有拉车的牛和骡子可以用吗? 狄明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拍拍弟弟的背说:「也许念书就是为了让我们变聪明,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吧?」 他提起歷史中许多人物,又说:「我们大雍的朝堂中,肯定也有不少大人,正在做这样的事,只是太难,或许还有毒瘤,但总归肯定是有人在做的。」 狄昭昭从被窝里抬起脑袋,语气兴奋:「比如祖父,还有师父!」 他美滋滋的说:「等我们考完了科举,也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了。我要抓光朝廷里当官的坏人!抓住天下所有的坏人!肯定也能有帮助的!」 狄昭昭小脚丫偷偷钻出被窝,快乐地摇了摇。 在江上朦胧的月光下,狄明侧头看了眼睡在旁边枕头上的小昭昭。 好像看见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明亮透人,犹如鼎盛之朝群星璀璨。 在江船微微的摇晃中,两个半大的小孩很快撑不住眼皮,缓缓陷入了梦乡。 狄先裕还特意来查看了一眼。 给明哥儿掖了掖被角,又把小昭昭露在外面的半只小脚丫放回被子里。 离去时,还不忘吩咐守夜的人警醒着点,切莫让两个小孩蹬了被子,在初春染了寒气。 船在江面上行驶,就像是下雨天一样好睡。 狄昭昭再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船上的日子,狄昭昭最爱做的事,就是跑到甲板上,找个小板凳坐下,小手托腮看两岸的风景。 有险峻的江道。 也有两岸连绵起伏的群山。 还有烟雨后浮着一层薄雾、犹如仙境的山间错落美景。 入目之景,随着江水滔滔不断改变,可谓移步换景。 除了风景,狄昭昭偶尔还会看人,有时会听到船工粗声咒骂,说些污言秽语,又有时会看到住底下船舱的客人眉头紧皱,面色不好。 船两边的风景不断变化,船上人生百态也落于行船日常。 狄昭昭眼底有许多思考。 只是那片清澈,在偷袭爹爹计划屡屡失败后,也在屡败屡战中越发如淬了火般明亮。 *** 云梦。 为了迎接狄先裕这个伯爵,狄十三公派族中能说得上话、也是与六房最亲近的五房,到城外长亭相迎。 听说有族中长辈来了,狄先裕从马车上下来。 他之前几次回来考试,可都没有这个待遇,弄得他听说五公爷来了,还吓了一跳。 下车后,狄先裕看见五公爷带着五房几位长辈,躬身拱手见礼:「五公爷康安。」 狄五公爷拄着拐杖,笑着亲自託了托他,祥和地说:「二郎,昭哥儿和明哥儿呢?」 狄家老宅这边,也就有几位长辈,在明哥儿周岁时见过襁褓中的狄明,这一数,竟是十多年前了。 年礼时得了家信,信中不仅提及开祠堂的事,还说了明哥儿和昭哥儿两个孙辈要回乡参考的事,狄五公爷就难免想到自家小的那几个,好像都没有必中的实力。 都说京城名师多,他承认两个孩子在京城长大,学业肯定比在云梦好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小就能考中县试府试了? 总不能六房又出一个狄先青吧? 六房的祖坟又没有冒青烟。 狄五公爷琢磨着,又想,若是狄明真肖似其父,那昭哥儿也许能有些亲近的机会,还是世子,但想归想,狄五公爷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两个狄家在京城长大的小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1页 狄先裕回头看了一眼正撩开帷帘往外看的狄昭昭,笑说:「这不就来了?」 他沖小孩招招手。 狄昭和狄明下车,前头小的那个一身鲜亮,乌眸明亮黝黑,格外灵动,看着就让人觉得清新欢喜。 后头大点的那个,身上穿淡青色的衣袍,动作不疾不徐,看着就沉稳细緻,通身林下君子之风。 在场的一众人狄家五房的人,除了小孩外,无不诧异:明哥儿和昭哥儿竟然有如此仪态气度? 犹记得,当年狄先青和狄先裕回来科考时,都没能养出这般贵气! 狄先裕朝两个下车的小孩介绍道:「快来拜见五公爷。」 狄明牵着弟弟的手,走到狄五公爷跟前,齐声与长辈请安见礼。 那股自信明亮的感觉,走近后更加明显。 麒麟儿!狄五公爷脑子不由浮现族谱中曾出现过的一句先人记载。 年轻一辈的震惊,完全不在狄五公爷之下。 他们当年是见过儿时的狄先青和狄先裕的。 同样也是在京城长大,但与云梦这边的同一代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也正因如此,让当时许多人都生起了「凭什么我不行」的心态。 但现在,年轻一辈的人,看到昭哥儿和明哥儿的品貌仪态不凡,气度亦不凡,原本还觉得自家孩儿能交好的想法都忍不住动摇。 这才短短十多年,不过一代人的差距,竟然会如此天差地别? 眼下看车架行李,待人接物,还没有伯爵的那股尊贵,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排场。 那再下一代呢? 会不会就是他们偶去京城几次,远远窥见过几分的那种尊荣? 六房,当真蒸蒸日上,要在京城立稳脚跟了! 原本狄十三公说的「再不走动起来,就要成远房亲戚了。」这话,大家也只是听听,但如今,心忽然就恐慌起来。 狄昭昭跟着哥哥一起请过安,用好奇的乌熘熘眼睛,看长亭中的人。 他小声喊:「明哥哥。」 狄明眼神给他示意。 狄昭昭顿时忍住了叭叭叭的分享欲,决定乖一点,听明哥哥的话,等会儿到家了再跟明哥哥咬耳朵! 「这是庆哥儿,也是今年参加县试,大明哥儿你三岁。」 「这是小枣儿,是咱们五房最小的孩子。」 …… 一熘介绍完。 狄昭昭目光忍不住落在小枣儿身上,这是个看起来才三四岁的奶娃娃,脸上还肉嘟嘟的。 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揪揪奶娃娃的脸。 抱着奶娃娃的钱氏立刻热情笑道:「昭哥儿要不要看看弟弟?」 狄昭昭努力踮起脚,昂着头看肉嘟嘟的小枣儿,期待地问:「我可以摸摸他的脸吗?」 钱氏爽利一笑:「当然可以,昭哥儿力道轻些就好。」 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揪揪奶娃娃的脸。 好软、好嫩,还嘟嘟的! 难怪原来大家都喜欢捏他的脸,他也喜欢! 在长亭相互介绍,寒暄了一会儿。 狄五公爷就笑道:「你们舟车劳顿,就不在外多耽搁功夫了,房子都清扫打理好了,瓦片灶炉也都检查过,你们回家了就好好歇歇。」 两列马车缓缓朝着城中行驶。 狄五公爷毕竟是长辈,出城相迎已是诚恳至极,不至于再送人回家,还打点交代落居的细事。 五房留了一对擅长经商待客的夫妇,狄之斐与其妻子周氏,很是热情,又点到即止。 在离开前,还交代:「若是有什么差的,不便的,尽可遣人来与我说,都是一家人。」 不管如何,五房此行,也算混了个眼熟。 狄昭昭都没注意到大人之间的寒暄,他欢快地在他们六房老宅里的青石路和木竹屋里撒欢奔跑。 小嗓音兴奋:「哇——我们家乡好美啊,老宅也好大,好漂亮啊!」 狄先裕好笑地看着儿子跟小狗狗搬新家一样跑来跑去撒欢,还亮着眼睛到处看,他解释:「京城的地可比老家贵多了,哪里能有老家这么大的屋子?」 「我可记得祖父科举时好像也没太多钱。」狄昭昭小脸崇拜,「所以这个宅子,是祖父修的吗?」 狄先裕点头:「当年你曾祖晚年回乡养老,你祖父就重修了老宅。」 狄昭昭声音欢快:「我就知道祖父最厉害啦!」 他又兴奋地哒哒哒跑去找狄明,小脑袋一探:「明哥哥,你在看什么?」 狄明站的地方,是一处安静的竹台。 上面呈拱形,像是窗户,却足足有一扇门那么大。 以拱形圆框朝外取景。 目力所及的极远处,是淡黑色的群山连绵起伏,掩映在薄薄的云雾中,犹如水墨画一般。 而近处,是一片湖泊,水质很清澈,微风浮动,波光粼粼,有花蝶飞鸟轻游,很是静宜。 竹台被微微抬高,从内朝外看,只见近水远山,浓淡相宜,美不胜收。 狄昭昭问过明哥哥后,一抬头,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 狄明声音放轻,似乎怕惊了这片犹如仙境的美景:「此前只听说云梦多山水,美不胜收,亲眼见过,才知道竟然这般清幽如梦。」 狄昭昭用力点头:「是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2页 他好喜欢! 狄明特别喜欢竹台上的风景,一直坐在竹台上看。 狄昭昭则好奇地到处跑,一会儿看看别具一格的弯角屋檐,一会儿又看看典雅古朴的屋子,或者玩一玩造型奇怪的家具。 不过他最喜欢的,当然还是推窗户了。 老宅真的每一处窗户,外面的景色都特别漂亮,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每每推开一扇窗,狄昭昭就惊喜地发出「哇——」的一声欢唿感嘆。 咸鱼:「……」 咸鱼在心里嘀咕,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他才不管两个亢奋的小子,命人照看好后,就跑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睡到床上,用被褥盖着脑袋香喷喷的睡了。 两个亢奋的小孩也很快哈欠连天了,毕竟一路舟车劳顿,便也纷纷洗漱好后睡去。 翌日。 见过族长狄十三公,狄昭昭又认识了一群老家的小孩。 听到十三公和爹爹说,要开祠堂祭大祖,归併族谱,小孩耳朵竖起来。 他赶紧哒哒哒跑过去,小脸期盼,超级嘴甜地喊人:「爹爹,十三公。」 狄先裕瞅他。 觉得这小子不正常,不说语气,就单看这个小表情,就很不正常! 狄十三公却慈祥笑道:「昭哥儿可是有话想说?」 狄昭昭使劲儿点头。 他眼眸亮晶晶的看十三公:「我族谱上的名字写错了,差一个字,十三公能帮我改过来吗?」 咸鱼:「……」 你个小屁孩居然还没死心呢? 竟然还想着篡改族谱。 狄十三公笑得很慈祥,但拒绝地也很坚定。 然后狄昭昭就被爹爹打发走了。 大人商量着祭祖的事。 小孩却被大人扔去念书,可恶! 狄昭昭走路都有点气鼓鼓的。 狄明笑着哄道:「昭哥儿莫恼了,县试要五人互保,还要找廪生作保,虽然族里安排好了,但我们总归也要认认人。」 这回乡一路,狄明也找到了哄弟弟的技巧。 他用拜託的语气说:「听祖父说,昭哥儿眼睛最厉害,帮着把把关如何?要知道万一出事,互保的五人都要一同取消资格的。」 狄昭昭一下来了精神,兴奋道:「包在我身上!」 清远书斋。 这是狄家许多儿郎进学之地。 族里安排与兄弟俩结保的人,也都是同族,作保的廪生,是书斋的礼夫子。 狄昭与狄明先去书斋后院,拜见了礼夫子,让下人递上了族中准备好的礼。 随后来到前院,这里分好几个堂,里头是学业进度不同的学子。 而即将下场参加这次县试的学子,都在最里头的春风堂,最为清净,景致也最好。 狄昭昭与狄明进去的时候,有学子在温书,也有学子成双对的在折柳作诗。 「昭哥儿,明哥儿。」狄庆挥手招唿,正是那日五公爷口中的庆哥儿,约莫十四五岁,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狄昭昭和狄明走过去,在他们附近找了位置坐下。 狄昭昭好奇的看看周围,问道:「怎么好多人都在成双捉对的作诗啊?」 狄庆笑着解释道:「临考了,夫子每旬都会专门抽出一天来,对经论、诗赋、策论其一做梳理,今儿恰好轮到诗赋了。」 狄明思索片刻,倒是点头贊道:「此法不错,一日内专攻,一来可博取百家之长,见自身之短,二也可在大量练习中提高水平。细想应当策论效果最明显。」 狄昭昭眨眨眼。 听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狄庆还笑说:「这每旬一次的梳练,还有彩头,明哥儿和昭哥儿有兴趣的话,不妨也试试。」 虽然嘴上不说,但听长辈夸赞京城六房的别家孩子,谁能心里没点想法?也都想见见京城来的这兄弟俩,到底水平如何? 毕竟都还是心性未定的少年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肯轻易承认自己不如人? 听狄庆起了头,周围好几个人都纷纷补充,说彩头多有新意,或是市面买不来的精巧之物。 狄昭昭眼睛嗖得一下就亮了。 漂亮东西诶,要是颜色鲜亮的,他喜欢!要是颜色素淡的,娘喜欢! 狄明察觉到笑容下的那点战意,不由失笑,温和却也不失锐气,拱手道:「多谢庆堂兄的一番讲解,我兄弟俩定不留余力,试取那彩头瞧瞧是何等精巧之物。」 狄昭昭也兴奋应是,脆声说:「我写诗可是很厉害的!」 没多大会儿,礼夫子带着温和的笑意走进来。 春风堂中的学子都起身行礼,礼夫子拂袖坐下:「今日咱们论诗,作诗最重灵感,都可随意些,不必拘束。」 坐在前方的一位是礼夫子的弟子,他起身恭敬道:「请夫子出题。」 礼夫子看了看窗外盎然的春意,用书册随意指了指窗外景致,出题道:「今日春光明媚,诸位便以春为题,先做首诗来共赏之。」 狄昭昭抬头看向窗外,只觉得云梦窗景当真一绝,春光映入眼帘,闯入心底。 他灵感如春雨滴落,很快将一首诗落于纸上。 狄明不一会儿也写完了,他见弟弟托腮美美地看窗外景色,凑过来瞧了一眼。 即使知道弟弟写诗富有灵气,还是不免被惊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3页 他笑着揉揉弟弟的脑袋,压低声音赞嘆:「昭哥儿今日夺彩头,怕是如探囊取物。」 第81章 我作诗超厉害啊 听哥哥夸他, 小昭昭瞬间笑弯了眼。 明亮欢快得像是春日里绽开的花朵,他嫩嗓也压低,竖起手指到嘴前, 小声:「嘘——」 小孩跟做贼似的,几乎是气音:「爹爹说要谦虚一点,说不定老家有写诗更厉害的人的。」 嘴上说着要谦虚的话,但眼眸却亮如点星。 看得狄明很是稀罕,他揉揉弟弟的头,笑说:「昭哥儿当真可爱。」 狄昭昭美滋滋的摇了摇脑袋,又拉着明哥哥看窗外春景。 说阳光洒落在叶面上的青翠透亮,说叶片脉络细纹的趣味, 说蝴蝶在空中翩跹摇曳, 还说有只小野猫在欢快蹦跶扑蝶…… 「它额头上还沾了一根草,看起来傻乎乎的哈哈哈~」 兄弟俩低声笑言,气氛很是融洽欢喜。 不多会儿, 学堂中学生作的诗, 便都交到了礼夫子手里。 他一张张品读, 又将觉得不错的念出来,点评其中优点后, 便将其放到学生堆中传阅。 学子们相互讨论,称赞着同窗的诗作, 心里却在好奇狄昭和狄明的水平。 礼夫子亦然。 礼夫子身有秀才功名, 年轻时去考了几次举人无果, 后就歇了心思的,在家乡开了间学堂, 多年下来, 也算有了些好名声。 如今举人可到小地方蒙一官职入仕, 或者到各地府学任职,前者为权,后者有名,都是不错的选择。 大多还不死心,继续复习备考,想着能进士及第。哪里会开学堂劳心费神?故而各地开设学堂的夫子,多为秀才。 礼夫子也实在好奇,能中举、能进士及第的人教出来的学生,又是如何模样? 他即使科举一道比不上,但毕竟传道受业多年,难道教出的学生也比不上? 即使心中思绪万千,礼夫子表面也不动声色,一一翻看学子们呈上来的诗词,逐一点评。 半晌后。 一首诗出现在眼前。 读之便感含蓄隽永,温润细腻。 其笔端之润,宛如细雨绵绵,悄然渗透心田,细雨无声,却让人感觉到滋润与舒适。 礼夫子定目一瞧,是方才来拜访他的兄弟俩中的兄长,狄明。 他抚了抚鬍鬚,将此张递给弟子,先诵了一遍,才点评道:「此诗词犹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轻拂过眼前,令人心旷神怡,春润之感跃然纸上,堪称上等。」 又说:「此诗出自狄家狄明。」 狄明起身拱手,说道:「承夫子褒扬。」 堂中学子视线落在他身上,眼神有些惊奇,但也算平和瞭然,没太多诧异。狄明一身书卷气,看着就像是奔着县试而来,总该有两把刷子。 他们相互传看着狄明作的诗。看其笔触、字迹,有些想在此次县试试试水的学子,心中一苦,这是来了个劲敌啊! 名额本就少,如今又要去一。 却听上首传来一声大赞:「好!」 学子们纷纷投目而去! 夫子内敛,还从未如此盛赞过学子的课业,此番又是为哪般? 礼夫子忍不住回味品咂了一番,只觉得春风拂面,童趣盎然,带来前所未有的清新之感。 又不住再读一遍。 其弟子见他一声拍案叫绝的「好」声之后,就没了后续,只余下一众同窗好奇的目光,于是上前轻声问:「不知何诗能让夫子叫好?」 礼夫子递给弟子,心中感慨万千,他几次不中举,当真是比不过人家。 连教出来的弟子都比不过! 此诗之美,灵气四溢,犹如晨曦初露,晶莹剔透,闪烁着天地间最纯净的光华。 读之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仿佛置身于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仙境中,欢快喜悦、春意生机犹如黄河之水从天边滚滚而来,沖刷五感,浸染通身。 灵魂都要跟着欢快地颤几颤。 他心中长嘆一声,说道:「此诗之妙,非两三言能道之。为师只感字里行间都跃动着勃勃生机,好似有盎然春意穿梭其中,诸位看看就明白了。」 其弟子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纸。 先帮师父朗声补充道:「此诗出自狄家狄昭昭。」 狄明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提醒他道:「入了考场可不能如此调皮,要写与户籍书上一样的名字。」 狄昭昭小脸微鼓,轻轻地哼了一声。 都是户籍和族谱的错! 可恶。 狄昭昭有点气鼓鼓地抱着胳膊坐。 但学堂中众学子,却都忍不住想看能让夫子失态叫好的诗。 竟然还是年岁更小的狄昭写的? 「我看看。」狄庆才看过狄明的诗,觉得虽好,但他若努力锤鍊水平,也并非没有达到的希望,他率先一步抢到,一看便哑了声。 陆续有围过来的狄家儿郎哑然,嘴张张合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倒是有旁的学子惊嘆, 「当真妙极,犹如晨曦初露,熠熠生辉。」 立马有人点头:「构思当真新颖,我们日日都能见的平凡之事,都能写得如此生动有趣,一股清新之感拂面而来,实乃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4页 …… 越是有人称赞,越是让一旁没看过的人好奇,便忍不住围过来。 看完后,品咂回味,犹如醉晕在欢愉春日。 意识到诗篇竟有此灵气,不住看向明眸善睐、憨态可掬的狄昭昭。 狄昭昭被看得,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 小腰杆都挺直了,小尾巴也一翘一翘的。 他努力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其实心里的小人儿已经欢快得在打滚了。 小孩意识到,他写的诗,也许比他想像中都更厉害一些啊! 笑得露出小白牙.jpg 后面又作诗数首。 即使在一些偏向实际、或者偏向忧愁的题中,比如乡愁、清明落雨、忧国忧民……狄昭昭表现并没有那么亮眼,但最终的彩头,还是落到他手里。 狄昭昭回家的脚步都是轻快的,偶尔还蹦跶两下,像是一只得到了胡萝蔔的活泼小兔子。 他喜得眉梢都是弯的,声音也是清甜的:「明哥哥!今天好好玩啊,我们明天还来吗?」 狄明却摇摇头:「今日观学堂诸子进度,有些尚且根基不实,学识也只困于四书五经及其集注,去学堂共学,于我们无益。」 无论是夫子讲的,还是能与学子们交流的,都太狭窄,甚至有些浮于浅表,未能有深入。 也是有此一遭,狄明才意识到,自己能看爹爹从冰竹书院借来的诸多藏书,涉猎百家,还能听爹爹以及许多大儒讲解,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相比狄昭昭只顾着快乐,狄明就稳重多了。 狄昭昭不死心:「可今天好像很不错诶!」 狄明含笑颳了刮弟弟的小鼻子:「你是喜欢听人夸你吧?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狄昭昭小脸泛红,眼神别开,扭捏道:「哪有?」 「那你说说好在哪儿?」狄明含笑问。 狄昭昭小肩膀一垮:「好吧~」他给自己小小挽尊,「大家都喜欢夸夸的,不是我一个人哦!」 狄明轻笑。 牵着弟弟的手,漫步在树荫摇曳的青石板路上。 轻声慢语地与弟弟说着「满而不溢,泰而不骄」的道理。 狄昭昭高高兴兴的蹦跳着回家,还顺便总结了一下明哥哥说的话。 就是和爹爹说得差不多,做人要谦虚嘛! *** 此番论诗涨学后,狄明和狄昭两兄弟名声大噪,尤其在今年准备下场的学子中,几乎快无人不知。 但两个小孩却没有再出什么动静,在跟着族里开祠堂祭祖,吃过流水席后,婉拒了族中安排的进学,安分地待在老宅里念书。 兄弟俩先各自写考卷,都是萧徽和狄先青准备的。 又相互看对方的答案,取长补短。 两个小孩最喜欢的,就是在风景绝美的竹台上,备一些小食,然后对坐论书。 偶尔有同族的兄弟上门,但也只是眼熟,并未真的熟络起来。 狄明偶有一日问弟弟此事。 狄昭昭挠挠头,疑惑说:「可能是不合眼缘吧?」 狄明逗他:「二叔总捉弄你,你还最喜欢他,之前听你说,云家翎姐儿起先也与你针锋相对,也与她玩得好。怎么如今有人热情待你,反而还不喜了?」 狄昭昭鼓鼓脸颊:「我又不傻!」 他这回认真思索了一下,才很是理直气壮地说:「谁是真心,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甚至也知道,像是云伯伯,是想让他帮忙看看千里眼,想让他帮着跟爹爹说说,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但云伯伯通身凛然正气,不存私心,而且对他也是真的好。 不会是那种盛极时而来,跌落时远去,甚至反踩一脚的人。 狄昭昭把自己的「朋友」都回忆了一遍,没错,小孩已经把朝中关系不错的大人,都当成了朋友。 回忆完,他美滋滋地说:「我交朋友可不是看谁对我好哦,是那种书里君子之交!」 狄明摸摸弟弟脑袋,才知弟弟原来是这么想的,难怪弟弟脾气好,还不记仇,可爱得让人稀罕。 他便把原本想提醒弟弟的话,收回了腹中。 即使弟弟还小,也被二叔养得活泼单纯,但也不会被人甜言蜜语哄了去。 虽嘴上不说,但老宅这边的孩子,终究还是被父母影响了。 也许是族中长辈那种焦急的心情,又或者是父母耳提面命……对孩童的影响是无声的。 本来可以自由相处、慢慢处出情谊的同辈人,当一方有了不同的心思,带上了无形的枷锁,相处起来就不自在了,甚至还有零星几个,会无意中透露出嫉妒、巴结。 稚子无辜,感情这事,却也不能强求。 狄明见弟弟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法子,便也安心了。 相比兄弟俩在家读书,狄先裕的日子就悠闲快活多了。 「芜湖——」狄先裕坐着竹筏顺流而下,张着胳膊欢唿一声,又仰天长啸,「不用考试的日子太爽了!」 这才是他这条咸鱼该过的日子啊! 自从把该干的事干完,该接待的亲戚接待完,头一次回乡不用考试的咸鱼,浪得飞起。 打猎、钓鱼、漂流、野餐、泛舟游湖……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 玩累了,就到处逛逛,找点捣鼓他庄子的灵感。 只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小昭昭听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5页 因为京城没有云梦这么多水,这么多山,从没有玩过这些花样的狄昭昭,眼睛都亮得像是在发太阳光。 这日学完了商量好的内容,狄昭昭鼓动:「明哥哥,你说今天爹爹出去玩什么了?」 狄明瞧弟弟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坐不住了。 想想近日确实辛苦,便松了口说:「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狄昭昭跳起来欢唿:「好耶——」 他小脚步哒哒哒,很是迫不及待:「走啦、走啦!」 狄昭昭像是撒欢地小野马,拉着哥哥就往外跑,往后山跑的路途中,却忽然顿住脚步。 他小耳朵竖起,乌熘熘的眼睛四处张望,好奇地说:「明哥哥,好像有小孩在挨打!」 第82章 这是兇器吗? 狄明也停下来仔细听。 确实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但声音也并不清晰独特,既没有哭声,也没有哀嚎。 他问:「你如何知道是有小孩在挨打?」 狄昭昭小手放在耳朵边,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仔细听了听。 之前通过衣服上浅显划痕,琢磨着判断出过利刃的小昭昭,如今有了一些心得。 他有模有样地分析:「明哥哥你仔细听,是不是有那种唰唰唰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很像是木制的细棍,或者干脆就是树枝挥舞的声音。」 既有木质细棍法杖玩具,又有收藏宝贝小树枝的狄昭昭, 很是自信地说。 狄明:? 他侧头, 仔细听听。 带入这个说法去想的话,好像确实有点像? 见明哥哥神色疑惑,狄昭昭继续叭叭地说:「你再听, 每次唰唰声最后, 是不是都有一声闷闷的啪的一声?」 小孩分析说:「这可能就是打在肉上了!」 狄明皱眉,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点生气地说:「二叔还拿东西打过你吗?」 弟弟这么乖巧又懂事,即使偶尔顽皮些, 好好说不行吗? 狄昭昭眼睛瞪圆,吃惊道:「没有啊!」 狄明对上弟弟惊讶的黑眼睛,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声音, 是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他就听不出来。 狄昭昭解释:「我在大理寺听过的,那里有坏人。」 狄昭昭心里痒痒的。 超级好奇! 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竹笋炒肉」? 小昭昭听说, 这是外头好多人家教训小孩的方法, 在读者来信里看过, 甚至在游记里、抓坏人的故事里都听过。 可还从来没见过呢! 他最多最多,就是被娘亲用手拍几下屁股,一点也不疼,反倒是有点羞人。 狄昭昭小脸写满好奇,探头探脑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还跃跃欲试的提议:「明哥哥,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狄明:「……」 他知道弟弟对什么都好奇,连路边的长歪的小花都能蹲下来看半天,可还是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能吸引弟弟。 「这……是不是不太好?」狄明有些犹豫的说。 狄昭昭理直气壮:「要是情况不对,我们还能救人呢!」 「哎呀,人生就是要做快乐有趣的事啊!明哥哥你不要想那么多啦~」狄昭昭担心错过了,拉着狄明的手就赶紧往前跑。 这片山势平稳、风景如画的区域,散落着狄家各房的宅院。 都是狄松实重修了老宅后,陆续重修,或者迁过来的。 狄昭昭小老虎一样有劲儿,拉着狄明一路小跑,在山野小路上欢快飞奔,很快就到了一座青砖大瓦修的小院。 声音越发明显了。 不仅能听到唰唰声,还能听到压抑的闷哼痛唿声。 欢快的狄昭昭,忽然就心一揪,紧张起来。 「嘘——」 小孩连忙停住脚步,沖狄明和后面跟着伺候的下人们,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蹑手蹑脚地、像是一个小蟊贼一样偷偷地滴熘熘靠近。 狄明扶额。 明明慢慢走过去就好,怎么被弟弟这么一走,弄得他们好像真的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连带着狄明都心虚起来,动作又放轻了一分。 狄明心虚地躲在墙角。 还在吃惊弟弟竟然真的能通过声音,就分析出远处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狄明再思索更多,就震撼的看着弟弟竟然手脚灵活的踩着一块石头,扒到了墙上! 猴子都没有这么灵活! 狄昭昭自幼爬上爬下,翻假山爬大树,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技能很厉害。 这小墙也不高啊! 他悄悄探头,露出了一双好奇的圆熘熘大眼睛。 竹笋炒肉! 他来啦! 七婶婶家又是哪个小孩不乖呢? 看到院内情况,狄昭昭眼睛一下瞪圆。 只见院内,有个穿着富贵,与一屋子人都格格不入的女人,坐在一张单独搬出来的椅子上,后头站着几个貌美的侍女。 她面前跪着一个看着面相还没有完全脱去稚气的少年,背后裸露,一根细竹棍正一下下打在他背上。 每一下都又急又重,抽得皮肉发红,又迅速红肿起来。 偶尔能听见忍不住的闷哼痛唿。 狄昭昭惊得捂住嘴。 「你可知错?」 「请嫡母、唔、为菌姐姐主持和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6页 「没想到细娘性子柔和似水,倒是生了两个犟种。」 唰唰声未停,反而更迅速了些。 少年咬住嘴里破碎的痛唿,努力道:「郑宕不仅亏待姐姐,还动过降妻为妾的念头,姐姐出嫁不过数载,就被折磨得犹如老媪,嫡母您行行好,救菌姐姐离了这苦海。」 只听那富贵夫人说:「家里办过席面后,郑家不会再敢有降妻为妾的念头。倒是你行事鲁莽,不仅坏了家里的名声,坑害家中未出嫁姊妹。」她声音带怒,「还死不悔改,半点不知错!」 狄昭昭看着一道道红肿的痕迹,吓得都不敢看,小手捂住眼睛。 好可怕! 这肯定不是竹笋炒肉! 小孩心有戚戚地缩回脑袋,蹲在墙下,还没来得及和明哥哥商量营救计划。 只听院内又是一通喧闹。 好像是有侍女躬身在她身边低语提醒,家法的数目到了,再多就要被揪出错处了。 不一会儿,一群人鱼贯而出,院内的喧闹散去。 跪在地上少年扶着膝盖站起来,披上衣服,膝盖乌青、脚步略有踉跄地去关门。 才出门,余光似有动静,他一侧头,就看到墙角探出一个小脑袋,白净可爱,小脸还紧张兮兮的,扒着墙转角处看他。 狄昭昭小声:「你没事吧?」 「没事。」少年随口道,却忽然脑海里有闪电掠过,瞳孔紧缩地看向拐角的小孩,问:「你就是狄昭昭?」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 又有点紧张地问:「你为什么……?」小孩小心的用手指了指他背后的伤。 少年看了小昭昭好一会儿,又看了后面的狄明,还有跟着的几个侍从。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邀请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等狄昭昭等人回答。 「你们等等我。」少年忽然不顾自己的腿上背后的伤,往屋里跑。 又很快跑出来,手里拿着两个木头玩具。 「这个送给你们。」他一手一个递给两个弟弟。 狄明有个很可爱的妹妹,唤作灵姐儿。他表情沉稳,好似不为今日见闻所动,却比狄昭昭还先伸手接过对面少年递来的玩具。 狄昭昭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鸟玩具,无师自通的转了转鸟尾巴,转了好几圈,感觉到阻力越来越大,他便放了手,木头鸟就唿唿唿的飞起来。 在低空盘旋一小圈,又落了下来。 狄昭昭惊讶得嘴巴都窝圆。 和竹蜻蜓一样会飞的玩具! 即使只是在他头顶高一寸左右的地方盘旋了一小圈,但还是让他想到了爹爹头顶碎画里的「地动山摇大灰鸡」超厉害的! 狄昭昭也收了礼物,跟着少年走进院子,坐到堂屋里。 能看见有许多木匠器具,墙上还挂着好多花里胡哨的木头玩具! 少年名叫狄森,庶子、母亡。 其姐曾经在祖母前养了有一阵,给老人解闷,又在狄先青和狄先裕两人经常回乡,云梦狄家蒸蒸日上的时候,嫁入了云梦另一世家郑家为妻。 却没遇到良人。 本以为开祠堂祭祖后好些了,郑家起码不敢苛待姐姐了。 但狄森不放心前去探望姐姐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由原本不太顾及的明面上,转为私下里,不往外头透露一点风声而已。 虽然名声上听着是妻,手中无管家权利,被扣了无德无才的帽子,过得倒像个妾。 狄森甚至在他菌姐姐的胳膊上,看到了青紫的痕迹! 那可是从小疼爱他的菌姐姐,他甚至都不敢相信清秀温柔的菌姐姐,竟然会老成那样。 狄昭昭问:「这事不能报官吗?」 狄森苦着脸摇摇头:「此为家事,官府哪里会管?」 狄明也问:「那她想和离?」 狄森点头:「菌姐姐说即使剃髮去尼姑庵,也比现在的日子好。只是没有娘家主母撑腰,菌姐姐一个女子哪里能和离?」 他说着,把墙上好多玩具都取下来,紧张地说:「这些都是我这些年做的,你们若是愿意帮我,这些都送给你们。」 从这间小院出来。 狄昭昭摩挲了一下下巴,觉得这事还是要去衙门看看。 狄明也皱眉,此事当真麻烦,他低声说:「咱们也不能相信一面之词,要再问问。」 狄昭昭嗯嗯点头,也不说要去后山找爹爹玩了,他提出要去衙门一趟。 他听过那么多律法,好像还真没有讲这种情况的! 但是衙门真的不管吗? 那嫁人后受了欺负的女子怎么办? 兄弟俩坐马车到了云梦衙门。 表明身份后,倒是被热情地迎了进去,只可惜的是县令出门公办,并不在衙门。 喝着茶,等了一会儿,狄昭昭从椅子上滑下来:「明哥哥你先在这儿等,我去如厕。」 在回来的路上,狄昭昭远远看到一群人在热火朝天的忙活。 这身板、这架势,狄昭昭一看就很熟悉。 和大理寺差役的身板、气势差不多! 这年头,不长得五大三粗一点,没一把子力气,或者有个结实的身板,是当不成捕头,干不了衙役的。 狄昭昭想着县令人也没回来,不着急回去,就好奇地凑过去看,围在一起在忙什么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7页 捕头带着一群衙役,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又忙着整理案子物证和线索,压根没注意到凑过来了一个矮一截的小不点。 都不在一个视线高度上。 「真是出了奇了,咱们就差把地都掀起来了,竟然只找到一根断臂,啥其它的部位都没找到。」高大的捕头说。 「要不是我都能看出这是死后砍下来的,我都要怀疑是仵作诓我们了。」这是忙活着整理证据的衙役。 「还是多亏了京城推下来的那个什么手册,还有新购置的天虹显微灯,要不然,咱们现在连这点痕迹都找不到。」 「什么叫那个手册?那是狄少卿主持推广的痕迹勘验手册,让你好好学你嫌麻烦,现在遇到硬骨头,知道好用了?」捕头消息显然更灵通,他说,「鱼石县的那事,记得不?」 「头儿你都说了好几遍了。不过要说啊,狄少卿的儿孙也真是厉害,狄昭昭,呸,狄世子推出兇手住那儿的法子,我也试了试,现在都没能推出那个村来。」 「我也是,感觉可玄乎了。」 「什么玄乎?人家那是真的厉害!」 捕头语气也颇为感慨,他说:「我听说颖悟伯和狄世子都回咱们云梦了,前些天那个流水席办得可真是热闹。要是能帮我们算算兇手在哪儿就好了。」 「头儿你这不是做梦吗?要我说,咱还是看看这些找出来的痕迹,能不能搞出一两条线索来,尤其是兇器上的这个指印。」有个不太健壮的差役说。 捕头瞧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你就能瞧瞧完整的指印,这种圆刀把上的,你要是能通过指印找到人,我出钱,请你去那个叫画山听水的酒楼吃一顿!」 指印? 狄昭昭好奇地凑过去,探头看正在被摆弄的证据,看到好像是差役口中兇器的那把砍刀。 上面有已经用磁粉法显露出的指印,就是变形有点严重。 但他在不远处的一个物证上,也看到同一个人的指印。 狄昭昭开口问:「这是兇器吗?」又指着对面说,「这上面的指印和对面那个物证上一模一样。」 聊天声忽然就消失了。 第83章 开眼界了 瞬间安静。 许多差役的动作也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 捕头忽然锐目在一群手下中巡视,肃声问:「刚刚谁说的?闲聊归闲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哪个混蛋傢伙用人命开玩笑?」 就他手下这群人,他还能不知道? 就这种圆刀柄上的,还因为用力捏住,压得扁平成一滩的指印。 抓到人能对上,那都要谢天谢地了! 他揣一脚平日里最爱开玩笑的,质问:「二狗子,是不是你?」 被唤作二狗子的差役闪身一躲,还是被一记鞭腿扫到, 他龇牙, 嚷嚷道:「头儿可是冤枉我了!!刚刚话真不是我说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 几乎是同时,有一道脆嫩的嗓儿说:「是我。」 捕头:? 人高马大的捕头四处看看, 愣是没看到谁在说话。 直到有手下差役给他使眼色, 还用手指底下。 他低头一看, 就在他身边两小步的距离,有个高高举着胳膊的小傢伙! 小傢伙唇红齿白、眸光晶亮, 却有点气鼓鼓的样子,脸颊都微微鼓起来。 「你是?」衙门里怎么会有小孩子?也没听说县令家有这个年纪的小孩。 「我就是狄昭昭, 你们刚刚说的那个。」狄昭昭介绍自己, 尾音有点欢快的上扬。 此言一出, 现场更是一静。 唿吸声好像都放轻,安静得连树叶婆娑声都能听到。 狄昭昭虽然有点被对面看不到自己的捕头气到, 但还是小脸认真地说:「有一样的指印。」他强调, 「我说的!」 捕头顿时精神, 宛如迎面被泼了一盆清凉的溪水,连忙道:「我是望安,云梦县的捕头。您刚刚说的指印是哪个?能指给我们看看吗?」 狄昭昭点头。 他那点「居然看不到我」的气恼消得很快,雄赳赳地走近,小手一指:「就是这个。」 他指的是一块还算光滑方正的石头。 刀把上的指印,被压得又扁又长,像是一个被压扁压平的长条烧饼。 而这块石头上的指印,则又短又圆,活像个胖冬瓜。 所以,长条烧饼=胖冬瓜? 差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想说什么。 望捕头倒是听过京城大理寺破案的美名,知道大理寺有能人能辨指印和血迹,就在狄少卿手下。 狄世子如此聪慧,也许如神算术一样,被指点过,懂得几分? 犹豫片刻,他说:「您可以给我们讲讲吗?」他口吻异常客气的哄着,「恕我等眼拙,瞧不出其中玄机。」 狄昭昭有了几次大理寺讲课的经验,他回忆了一下,到底怎么讲能让大家发出「哦哦」的声音。 想了想,小孩找了几个特徵点讲了起来。 很快,衙门的院子里,响起了一片激动的猴叫:「哦!」「嗷——」「哦哦。」 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忽然有人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啊,好像是你们说翻遍了四周,竟邪了门地只找到一条断臂的时候。」狄昭昭说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8页 闻言,那名叫二狗子的差役声音一下变高:「那才多大会儿!」 大家兴奋地恍然大悟的「哦」「喔」声都忽然小了。 「光给咱们讲这个,怎么拉回来,怎么还原回来,还有怎么比这几个点,都讲了小一盏茶的时间吧?」 「所以狄世子才来看了一会儿,就把指印对上了?不会就用了几眼吧,那可就太离谱了。」 狄昭昭虽然觉得听夸夸很高兴,但他也很诚实地解释:「没有只看几眼,我也是记住了两个弧勾和旋涡的特徵,然后运气好,在那块石头上注意到了,又来回对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下来。」 刚刚还有几个人说话,听了狄昭昭的解释,再次沉默下来。 要是别的也就算了,毕竟他们也不太懂,可偏偏是指印。 这年头做衙役,要是有一技之长,那地位就嗖嗖地往上涨,当不了衙门小霸王,但稀罕一些那是肯定的。 哪个衙役进入衙门一两年的时候,没试过学学比指印?这玩意不需要案子出现,也不需要投入成本,随时随地就能学。 但就是学过,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番话才觉得有口难言。 什么叫记住了弧勾和旋涡的特徵? 那特点细小复杂得比山里杂草还难认,说记住就记住了? 什么叫运气好,刚好看到就认出来了? 眼睛瞪瞎了都看不出什么不同,还有人能「刚好」看到,「刚好」认出来? 望捕头也觉得有点过分了。 这简直比他听到的那个大理寺能人还离谱。 而且这个本领,还不是口口相传吹出来的。是他们这么多人,亲眼看到狄昭昭当场做出来的。 京城真比他们云梦强这么多? 狄昭昭见大家没声,问:「这块石头是什么物证?从哪里来的?能找到人吗?」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从嫌疑人家里搜出来的,直接能找到人,最差的情况就是在现场发现的。 望捕头道:「磨刀石,翻埋尸的那块地的时候发现的。」 狄昭昭小眉头一皱:「这竟然是磨刀石?不常见吧!」他又不是没去过厨房,怎么会不知道寻常厨房磨刀石的样子? 望捕头点头说:「这种大磨刀石,是大量宰杀猪、羊,剁骨头的人用的。」 他当即吩咐手下差役,去猪肉、羊肉铺查查看,有没有近期失踪的壮年男人。 虽然许多人家养猪,但一年就杀一次,甚至大部分人会请人来杀然后卖掉。 将就家里的小磨刀石也就够用了。 谁也不会为这点事,专门去购置一块专门的大磨刀石。 狄昭昭见他们去查人了,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熘达着回了待客厅。 「明哥哥!」狄昭昭喊。 「怎么去了如此久?可是身体不适?」狄明抬头看弟弟,有些关切地问。 狄昭昭赶紧摇头,又高兴地说:「没有啊!明哥哥我跟你说,我刚刚去后头……」 本以为是出来科考的,没想到还能帮忙抓坏人,小昭昭可兴奋了。 手舞足蹈地说起来。 而后衙,看着两个迥异的指印,望捕头感慨:「狄家小郎君这本领,算是开眼界了。」 *** 约莫一个时辰后。 一个身材偏瘦,风尘僕僕的男子从衙门外走进来,他皮肤偏黑,眉心紧皱,正是云梦县令吴正岩。 不等着急上前的师爷说话,他抬手挡住,率先问:「你们说命案已破,此话当真?」 他还在担忧此案,在外寻找线索与证人,正感疑云密布,焦头烂额,竟听手下捕头派人来报,说兇手抓到了! 这才多久? 小半天都不到,连尸体都只找到一截手臂的分尸案,竟然就破了? 他此生就没破过这么快的命案。 望捕头连忙上前来,有些亢奋的解释:「真的抓到了!」 「我跟您说,您肯定想不到是怎么抓到的,太厉害了!」 「您还记不记得,就在那个草堆里找到的磨刀石?那上面用天虹显微灯扫出了指印,竟然和砍刀上的是同一个人的。」 「我们去东街肉铺一排查,就打听到有个猪肉铺的屠户说是回乡探亲了,把他媳妇的指印一对,就对上了!」 「真是想不到,咱们没点头绪的案子,那么点小郎君一下就发现关键线索,这可比痕迹勘探手册上写得都灵!」 望捕头显然也有点激动,或许是之前见情况太悽惨,除了一截断臂,还有一把普通砍刀,没什么别的特殊线索。 甚至都做好了要艰苦奋斗一段时间的准备。 结果就这么轻轻松松破了,比那些鸡毛蒜皮的案子都破得都快,快得有点像是做梦! 「等等,」吴县令听得都没反应过来,「你说谁?谁比出了兇器和磨刀石上的指印?」 他不是记得,兇器上那个指印,属于基本没什么用的那种? 望捕头解释起来,语气还带着点惊诧。 听完望捕头说的话,众人只感觉像是听话本似的。 「京城现在都是这样破案子的?」 「那本大理寺发到各府的痕迹勘探手册,在大理寺不会就是这么用的吧?」 跟着吴正岩回来的那群衙役,都纷纷议论起来。 吴正岩却眼前一亮,连忙问:「狄世子人呢?尚在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9页 师爷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刚刚本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话,忽然变得有些艰难:「狄世子是与其兄狄明一同前来,但等了一会儿,见您未归,就……」顶着上官热切的目光,他咬牙,「就离去了。」 他哪里知道狄世子有这个能耐? 要不就算哭着求着,也要把人留下来,谁不知道吴县令心有癥结?为两年前刚刚上任时的一桩案子耿耿于怀。 兄弟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就先回去了。 狄明遣人去打听情况。 狄昭昭则去找爹爹。 即使咸鱼在很多人眼里不靠谱,甚至有时在小昭昭那儿也不靠谱,但小孩总是愿意相信爹爹的。 他爹爹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全天下最厉害的爹爹!! 狄昭昭学完功课出发时,本就不早了,去了一趟县衙再回来,天就擦黑了。 小孩远远看到爹爹的身影,立马兴奋地喊:「爹爹——」 他迈着小短腿,飞快地往狄先裕的方向跑,又喊:「爹爹接住我啊!」 靠近后,狄昭昭用力一蹬腿,就高兴地往咸鱼身上跳,伸手,牢牢抱住。 狄先裕身上挂了一个重重的小不点,笑着嫌弃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跟头小猪似的。」 狄昭昭哼哼两声,低头看爹爹手里的东西,好奇问:「爹爹你在玩什么啊?」 狄先裕把最寻常的垂钓、漂流玩完了,就开始琢磨别的玩意了。 他举举手上的长笼灯说:「爹爹之前听人说,田野里会有一种『ke ma』蹦蹦跳跳的,但是在夜晚如果被灯一照,就会呆呆的停在原地,任由人去抓。」 其实原版是前世某次和朋友夜宵吃牛蛙时,朋友提及饲养的没有小时候在乡下捉的野生的好吃,还谈及小时候夜里,用带着手电筒去抓,一抓一个准。 想起来了,就忍不住好奇想玩玩看,还真有那么好抓,竟然真会傻到不动? 那岂不是跟传说中会自己跑回来看的傻狍子一样? 要不是没机会,他可想去见见那种傻狍子了。 狄昭昭一听,惊喜地「哇~」了一声,乌眸发亮:「居然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吗?那个『ke ma』是什么呀?青蛙吗?」 在田野里一蹦一蹦的,小昭昭就只能想到青蛙了。 狄先裕也摇摇头:「那人说话用的是乡音,爹爹当时也没问,这不,特意做了长笼灯来试试?」 狄昭昭一看造型奇特的灯笼,明白爹爹想干什么,顿时兴奋地抱住爹爹的脖子:「我也想玩!」 这不比「昭昭吸星术」还厉害? 一照一个不动弹! 岂不是就和话本里的点穴、定身术一个样? 夜黑风高。 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举着一盏格外明亮的灯笼,在草木中穿梭。 灯一照。 真的不动了! 狄昭昭惊喜地捂着嘴,兴奋得一个劲儿拉爹爹的衣摆。 小孩手持网罩,狗狗祟祟地靠近,往那儿一盖! 狄昭昭即使压低了声音,也听得出其中兴奋:「爹爹!他真的不动!!」 小孩都要高兴得跳起来啦! 他小嗓激动地喊:「看我昭昭定身术!」随即伸手一照,旁边的咸鱼用网一网! 父子俩玩够了,这才回家。 狄昭昭牵着爹爹的手,高兴得一蹦一跳的:「爹爹你怎么发现这么好玩的东西的啊!」 「为什么它们被光照过就不动了?」 狄先裕哪里知道,悠哉道:「这你就要去问它了,爹爹怎么知道它为什么不动?」 即使得不到答案,狄昭昭也开心的边走边摇和爹爹牵着的手。 快走到家,被咸鱼带偏去玩耍的小孩,才忽然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 他连忙叭叭叭和爹爹说了看到的事,又道:「爹爹要不你去跟十三公说说!查查清楚,要是菌姐姐的夫婿真的坏,那咱们帮帮她吧。」 翌日。 两个小孩早起念书。 狄先裕也起床,决定去拜访一下族长。 还没等出门,就听有下人禀报说,云梦县吴县令递了拜帖,求见狄伯爷和狄世子。 狄先裕:?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打开拜帖一看,人家竟然真的在拜帖上写了昭哥儿! 要是单独来拜访求见他的,他一点也不虚,但是带上小屁孩,那就不一样了啊!! 臭崽不是在家念书吗? 怎么会有县令专门递拜帖,说要拜访他! 第84章 请託 「狄世子。」吴县令平日严肃的面庞上, 难得堆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听说您昨日特地前来县衙门寻我,昨日不在, 实在失礼。」 狄先裕见人跟他寒暄几句,就笑着沖昭哥儿去了,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又是昭哥儿在外招蜂引蝶!! 他悄无声息的退远点,去找明哥儿。 看看人家明哥儿,多妥帖,从不在外面招惹那些蜂蜂蝶蝶的。 他凑过去低声问怎么回事。 狄明其实昨日就想告知二叔的。 不料二叔和弟弟竟然玩到夜露深了才回来,还踩了一脚泥,身上也都是泥点子。 沐浴都来不及, 哪有时间坐下来喝茶细说? 但他也没想到, 竟然会引得吴县令亲自登门来,还是这副异常和善客气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0页 竟还说:「昨日那命案,还要多亏了狄世子。」 狄明低声与二叔说了昨日昭昭眉飞色舞转述的事。 即使狄明不懂技术, 但也知道, 昨日短短时间破了命案, 这绝对是很了得的! 事关人命的案子,哪里有那么好破? 咸鱼:「……」 他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事! 狄昭昭倒是好奇案子:「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兇手了?」 「兇手已经抓捕了, 也招了。死者是猪肉铺的屠户,尸体都还有一半藏在后院空着的猪圈里, 兇手就是他妻子……」 给狄昭昭稍微讲了一下案情, 吴正岩看似感慨的夸奖着:「我实在是想不到, 狄世子竟然有如此能耐,变形那般严重的指印都能匹配上。一桩本该耗时许久的命案, 竟然小半天就破了, 想起来我都觉得气沖天灵, 心手齐颤。」 狄昭昭破过很多悬案了,这种也许花个十天半个月也能查出来的案子,并不会让他有太激烈的反应,只说:「我也是正好遇到了。」 又很是小大人的感嘆说:「所以牛捕头之前说,丈夫死了先怀疑妻子,妻子死了先怀疑丈夫,竟然是真的。」 但既然是这样的怨偶,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要成亲,又为什么不分开呢? 万事都觉得要快乐的小孩,很是不能理解大人的这种奇怪做法。 狄昭昭打直球道,「吴县令,我有个事想请教一下您。」 刚刚铺垫好氛围,也恭维了一通狄昭昭比指印能耐,正准备从怀里取出指印,一句「我这有个指印,不知可否请狄世子帮忙看看」的话,就被小孩的直球,打得噎了回去。 「您说。」吴县令压住心中急切,耐心道。 狄昭昭把事情简单说了说,然后问:「这事衙门真的不管吗?」 吴正岩眉头拧紧,他很务实地说:「倒也不是不管,只是这种事一来很难取证,二来牵扯太多,往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管怎么断都极有可能让双方都不满,三来……」 他苦笑一下:「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许多时候你真的断了,等过段时间,人家自己就和好了,还反过来埋怨。」 狄昭昭缓缓点头,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断遭人恨,断了指不定还是遭人恨。 也于事无益。 狄昭昭再次提问:「那除了这些还有感情,剪不断理还乱的,那如果真受了欺负,铁了心要分开,官府也不管吗?」 其实也算是提出要求。 小孩还举例说:「你看,就像是这个屠户家,如果官府管这事,她知道去官府状告,就能脱身、远离她口中这个混帐东西,她不一定会忍无可忍,被逼的痛下杀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吴正岩苦笑着看了一眼狄明和狄先裕,又道:「衙门本就是守一方公义,护一方百姓,身为一方父母官,岂有不管之理?」 他沉吟片刻,提出要求:「我虽为县令,但也不好贸然插手旁人家事,若要官府介入,还需有人状告,为菌娘子鸣不平才是。」 谁会为菌娘子鸣不平? 自然是娘家人。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看向爹爹。 狄先裕会意。 刚好他看吴县令「来者不善」,正想要熘! 连这种麻烦事都愿意沾,除了要求人办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态度?而且这事估计还不小,是一根难啃的硬骨头。 狄先裕立马大手一挥,表情浩然,做出一副「包在我身上」了的表情,然后领着狄明,雄赳赳起昂昂的……熘走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吴县令连狗屎都沾了,求的事估计让人头疼得很,万一到时候臭小子看他在,来一句「我爹会」「我去问问爹爹」之类的,他有嘴都解释不清。 狄昭昭快乐得摇了摇身子,就跟不倒翁似的。 其实他也猜到吴县令的来意了。 亲自来找到,总不能就是真为了告诉他案情吧?更不可能是看他可爱,专门过来夸夸他吧? 但狄昭昭可一点也不怕,还乐呵极了。 他觉得抓坏人果然是世界上最棒的事,不仅可以换糖葫芦吃,让受害者释怀,让大家开心,还能帮到族姐,简直太厉害了! 「我们去竹台上看看吧,那儿阳光足。」狄昭昭欢快的带着吴县令走上竹台。 吴县令从怀中取出一小沓纸,狄昭昭接过,低头看这些指印。 指印很模煳,还有被烧过的痕迹。 还用的是老办法取的指印,并不是很好辨认。 「这是什么案子?」狄昭昭问,「瞧着是旧案。」 吴正岩表情肃穆:「是旧案。当年我友人託孤,送一双儿女来投奔我,本一切都好,却在进入云梦后,在一处山道中被抢劫,马车烧毁,钱财一空,两个孩子不翼而飞,至今下落不明。」 「我亲自带着云梦最好的两位捕头前去勘察,还请了周围县的捕头、擅看痕迹的仵作差役,还圈定了一些有嫌疑的人,只可惜都没能有确凿的证据,最后条条路都被迫中断……」 狄昭昭小眉头一皱:「真是旧案啊。」 听描述,若是现案的话,他可以去现场看脚印,看许多痕迹,说不定还有血迹。 但旧案的话,许多痕迹就淹没在时间长河中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1页 狄昭昭率先提出一种可能:「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流窜的山匪作案,并非云梦人?」 这样的案子,是最棘手的。 天高路远,谁知道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本身就不是云梦当地人的话,那更是查无可查,现案还有希望,或许人还没逃走,还能直接封锁搜查。 旧案简直难如登天。 吴正岩却道:「根据当年种种线索看,作案的应当就是云梦当地人,极有可能是那种村里流痞,或是赌坊打手之流。」 他说:「这是府城一位极具经验的神捕下的结论。」 狄昭昭问:「我能问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吴正岩摇摇头:「他只道是经验。但这么多年他追捕抓到的兇手贼人甚多,经验出错很少,令府城一干人信服。我信他的结论。」 「竟然还有这样的神捕?」狄昭昭惊讶。 吴正岩道:「不也有小郎君这样的敏而入微的本事吗?」 「也是哦~」狄昭昭嘀咕,仔细看起了一小叠指印。 如果兇手就在云梦的话,那也未必没有破案的希望,狄昭昭一下就精神起来。 「除了这些用烟墨法保存的指印,还有没有物证上留有的直接指印?」狄昭昭边翻开,边问。 吴正岩心里紧张:「这指印狄世子您都看不了吗?物证倒是留了些,但也久远了,不知上面的指印如何。」 他其实已经托不少人看过这些指印了,但因为本就模煳,还被烧过,最后没什么成果。 「先看看吧,」狄昭昭没见到卷宗,也无现场,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你特地拿指印来,是想从指印下手查?」 吴正岩点头:「毕竟指印能直接对到人,我这几年,也采了许多可疑人的指印。」 他让人拿来一个木匣,里头装了一叠厚厚的指印,他解释:「有不在场证据的,都用朱红标註了,余下可疑的,都整理在最上面。」 狄昭昭其实觉得这法子笨笨的,但是有时候,破案就是这样,不是每次都能用简单又聪明的办法。 他试着把指印一张张摊开。 确实有点难,但狄昭昭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指印。 毕竟在新方法推广前,大理寺也多得是这样的指印。 见狄昭昭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吴正岩小心地问:「狄世子觉得这指印难度如何?」 狄昭昭坦言:「有点难。」 「那有希望配上吗?」吴正岩语气都忐忑起来。 如果连狄昭昭这样,几眼就能瞧出拉扯变形成那样的指印的人,都说不行,他都不知道该要怎么追查下去才好。 狄昭昭想了想:「如果你拿来的指印里真有兇手的话,还是有希望。不过也要看情况。」 毕竟这个烟墨法用得有点糙,连陶老当初留的也比不上。 估计也是指印有点多,当时还有「非关键指印无用论」,谁也没耐心花半个时辰只取三四个指印。 要是正好指印关键处煳了,那神仙来了也配不上。 这是狄昭昭在大理寺看过许多指印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小孩很诚实,并没有夸大自己的能力。 却听得吴县令心一下就提起来,毕竟一句「看情况」,听着就让人心里没底。 谁不想能得个肯定的保证呢? 就像普通人去看郎中,谁不想得个稳妥的说法:「这病能治好,你心就放在肚子里。」 要是听到郎中说「你这病最后能不能治好,得看情况。」那心能安稳吗? 而吴县令这一不安,就有点显得烦人了。 所为关心则乱。 狄昭昭听着吴县令过一会儿关切地问一句,想让他别在旁边待着,但赶人又好像有点不好,小孩暗示说:「你要不要吃些点心?」 「不用。」吴县令下意识回了一句。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小郎君怎么会无缘无故问他吃点心?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下:「我能问问,大抵什么时候能配完,得出结论吗?」 不管看不看情况,总归别让心一直悬着。 狄昭昭想了想:「要不你先回去,把菌姐姐的事处理了,该查的细节查清楚,该判的判完了,等事儿结束了,我应该就弄完了。」 主要是他有功课,狄昭昭算算空余时间,应该两三天大差不差。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卷宗也送来我看看,我看其它勘探出的痕迹,也不比指印差的。」 听狄昭昭用很自然的语气,说得轻描淡写。 吴正岩感觉小昭昭有点狂傲,但除了说的话,不论看小孩认真的神色,还是乖巧的表情,又或者那双乌亮又赤诚的眼睛,又都感觉不出一丝傲气。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只好先应道:「那我先回去查查菌娘子的事。」顿了顿,又说,「等会儿我遣人送卷宗过来。」 第85章 全是狄昭昭 从狄家老宅出来。 师爷带着几个人, 连忙迎上来问:「如何?」 吴县令道:「狄世子应下了。」 师爷吃惊:「直接都应下了?」 他们都跟着吴县令去拜访过好些人了,都说这指印太浅太模煳,要不直言不行, 要么婉拒。 这样极难辨别的指印,没想到狄世子都能匹对,而且工作量还这么大,师爷都有些不敢相信道:「狄世子竟然这么爽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2页 吴县令苦笑:「有本事的人都自信,人家还说想看看卷宗,倒是咱们要麻烦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师爷又问:「不是都应了吗?还能有什么麻烦?」 吴县令嘆一声气道:「狄世子提了个事,咱们估计得好头疼一阵了, 总不能让人平白帮咱们干活不是?」 师爷不解:「这云梦还有您办不成的事?还能让大人您感到头疼?」 吴县令撇了他一眼, 把涉及两个大家族和离的事一说。 师爷顿时也一捂脑门,露出了「要命」的表情。 有时候,真的宁愿去追查兇杀案, 也不愿意陷入这种剪不断理还乱、跟牛皮糖一样拉扯不清的案子里。 一个弄不好, 两方都得罪了。 即使再谨慎, 至少也会让一方不满。 要是运气不好,有什么事情没查清楚, 断案断错了、偏颇了,到时候冤屈的那一方, 给背后的靠山吹吹耳边风, 那可真就是无妄之灾了。 而夫妻之间, 大户人家后宅的事,哪里是那么容易查清楚的? 双方各执一词, 证人基本等于没有, 到底听谁的? 「您可真是……」师爷斟酌了一下用词, 考虑到吴县令毕竟是他上官,感嘆道:「真是下血本了啊。」 听出了师爷口中那种「这种屎一样的事您也愿意沾」的口气。 吴县令剜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去给我找个人,帮我辨认那些指印?」 师爷哑声了。 *** 而另一头。 狄十三公面露难色。 「和离对男子来说,乃是奇耻大辱,郑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答应。」他权衡着对狄先裕说,「况且有你在,郑宕不敢再轻怠菌娘,和离对女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他说,不如安排族人去探望,劝劝菌娘,「毕竟菌娘成婚多年也未诞下一子,郑家对她不满也不无道理。」 狄先裕:? 咸鱼觉得自己头顶肯定满头包,问号形状的包。 但仔细想想,当下好像都是这么想的? 他本来想多享受几年单身生活来着,结果他爹娘也问,媳妇她娘也来问,还偷偷以送食方子为名,送来了一些「药膳」 要不是他好奇那些新方子,多吃了几次,他甚至都不会从委婉劝阻他少吃点的嬷嬷那儿,得知居然是调理的药膳! 咸鱼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他只是一条咸鱼,撼动整个时代观念,那不就跟蜉蝣撼树一样? 他尝试着劝了几句。 无果。 拗不过,说不通。 倒是小少年狄明站在旁边,听了许久,忽然开口说:「十三公,您是族长,要考虑全族利益,自然要顾及得更多。」 狄十三公欣慰,总算不用跟不着调的狄先裕绕了,没想到当了伯爵,还是一如既往想的简单。 他捋着鬍鬚,点头道:「明哥儿所言甚是。」 狄明话锋一转,他看着族长,一针见血地问:「可粉饰太平,真的能得到太平吗?」 狄十三公捋着鬍鬚的手一顿。 「圣人言,夫见乱而不惕,所残必多,其饰弥章。 」狄明语气平和却很坚定,「您秉持以和为贵,想要保全家族颜面,这自然是不错,但一味的妥协和隐忍,妄图粉饰太平,只会让阴浊滋生,侵蚀家族根本。」 狄先裕一拍大腿,他的嘴替啊!! 他干脆拍拍明哥儿肩膀,面露赞赏,给他站台! 要是明哥儿一人来,作为一个小辈,礼法上族长就高一截,想打发一个小孩子说法可就多了。 但有咸鱼站台,狄明虽小,也让人不敢轻视了。 狄先裕美滋滋,给他的嘴替明哥儿使眼色,鼓劲暗示,会说你就多说点! 狄明徐声道:「祖父常与我们说,家族清明、和睦互助,家族方能长盛不衰,子孙后代才能安居乐业。」 狄先裕狠狠点头了。 他爹是老说这些话来着,他打小就听。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宅这么多年没什么起色,估计就跟族长还是有不少关系。 看着好像挺聪明睿智的一个族长,但是都是些小聪明,又没有手腕,全靠和稀泥。 狄先裕不由感慨,还是他爹好! 虽然凶了一点,但是从不和稀泥,该是啥就是啥。 京城里,狄松实忽然打了个喷嚏。 难免忧心起离家回乡的二郎和两个小孙子。 「也不知明哥儿和昭哥儿回乡适应如何?」他有那么一丝担忧,还有对二郎的一丝不放心。 正担忧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躁动。 有大理寺差役快步赶来,脚步声很是急促,进屋后连忙拱手,报信说:「狄大人,有宫人来传旨好像是传您入宫,人已经到前衙了。」 公办房间就在不远处的高寺卿:? 他呢? 大理寺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虽然他看得清楚,这个位置多半是留给狄少卿的,但现在他还没告老致仕吧? 看着狄松实匆匆跟着宫人离去的背影,高寺卿只觉得萧瑟,心口感觉有风凉飕飕的吹。 看那老伙计眼底欣喜的表情,高寺卿就猜得七七八八了,多半又是狄先裕和昭哥儿的事。 想起狄先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3页 又想起狄昭昭。 高寺卿忍不住心里酸熘熘的,他怎么就没有这般出息的儿孙? 而入宫的狄松实,看到的是当日桃园的一群武将,还有龙案上摆放整齐的一个个圆筒,一旁更有一整块传说中纯净无暇的琉璃! 一整块! 景泰帝看到狄松实前来,又往后看:「狄少卿怎一人前来,朕的颖悟伯,还有小世子怎没一起来?」 景泰帝不知,宫人按他的口谕出宫,去寻提出千里眼的狄先裕,还有传闻在增进千里眼中更有巧思的狄昭昭。 结果一去狄府,扑了个空! 又斟酌了一下口谕,又连忙转头去大理寺,去请狄家主事的狄少卿。 狄松实看一群武将的锃亮的眼神,无法,只能告知狄先裕带着两个小孩回乡参加县试了。 江骁骑闻言震惊,他在自己腰那儿比划了一下:「那么小点的娃娃,就去参加童生试了?」 那玩意不是很难考吗? 狄松实咳咳两声,给狄昭昭挽尊:「昭哥儿只是还没到蹿个头的年纪,但虚岁有九了。」 听到狄先裕不在,众人一阵可惜。 听到狄昭昭也不在,一屋子人感觉心都要痛了。 要是这两父子来,看到货真价实的无瑕琉璃,心情激动,一个来点灵感,一个捣鼓出些点子,千里眼指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早日实现远望千里之期望! 景泰帝也一阵可惜。 谁也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无瑕琉璃出了成果。 云安皓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前用冰来雕,实在是为难匠人了,如今有了好材料,臣想着这千里眼应当能比之前做得更好,瞧得更远了。在战场上抢占先机,料敌于射程外,想来对边关有极大助力。」 景泰帝点头,心说,他都有点想试试用此物打仗的效果了。 转念一想,又问:「听闻你们各家都有找狄昭昭,如今千里眼进展如何?」 他面前放的,还是御厨上次在桃园雕的那种,只是看样。 一个个都跳出来说了。 有的就跟谈论兵法一样仔细,细细的说如何调整无瑕琉璃的距离、位置,又或者在其中加几片,就能让看到的画面变正。 跟保养爱马一样细緻又耐心。 还有的提出可以前后两个滚筒,拉伸转动,这样一副千里眼,就能控制着看不同远近的位置,很是方便。 …… 林林总总一大堆,听得景泰帝都从惊喜连连,到惊喜得有点震撼了。 连狄松实都暗暗吃惊。 他是知道京城这些武将,那段时间总是找二郎和昭哥儿。 但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斐然的成果。 景泰帝忍不住问道:「全是你们从颖悟伯和狄小世子那儿得知的?」 「我是从昭哥儿那儿知道的。」 「我也是,昭哥儿还给我画了一个草图,给我解释光在里面是怎么走的,才能让倒着的画变正。」 「我也有草图,还挺清晰易懂,也是狄世子画的!」 …… 武将们一交流,哦吼,不得了! ——你们竟然都背着我,也都从昭哥儿那儿淘到了好东西。 景泰帝心情大好,让这群武将写份摺子上来,把他们从小昭昭那儿淘到的好东西统统上交汇总,甚至心情好到玩笑说:「尔等或可好好交流一番昭哥儿喜欢何物的心得,等他回京,指不定还能有收穫。」 唯有狄松实在旁边,听到全是狄昭昭,狄先裕连个影子都没有,甚至真有憨憨武将开始低声交流「你是如何让昭哥儿给你出主意的?」 而大部分回答,都脱离不开「玩」一字。 全程狄先裕隐身。 他感觉…… 他家二郎啊! 云梦老宅的狄先裕,也忽然打了个喷嚏。 虽然不知道京城里现在有多少人盼着他回去,但是咸鱼毫不犹豫就把这口锅推到京城众人的头上。 「又是哪个混蛋念叨我?」 都说了他就是条咸鱼,念叨他有什么用? 念叨他,还不如给菩萨上柱香来得实在! 狄明还以为这是二叔给他的信号,觉得言尽于此,他作为小辈也不该再多说了。 于是拱手躬身道:「父亲在冰竹书院求学时,我也曾有幸听得西陵一大族之家规,其上言,族长之德,在于能为家族之长远计,而非一时之安宁。愿您深思。」 *** 翌日。 衙门大开,高设公堂。 被困于后宅不得出的菌娘子,终于跨出了郑家的大门,走到了阳光下。 她身体瘦弱,形容枯藁,却神情冷硬,眸色俱坚。 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公堂上。 唯有看着在公堂上的弟弟时,眼底才有些许柔软和晶莹。 狄昭昭没有去看。 因为狄明给他布置了练字的任务。 狄昭昭小脸愁苦,手捉着笔嗷嗷写着:「明哥哥~」 平日里狄昭昭练字倒是能静下心来,认真写,慢慢写。 但今儿不一样啊! 早知道就不答应祖父和大伯,回乡之后要听明哥哥安排的温书功课了。 狄明确实是选今天来习字的,若是别的,他怕弟弟三下两下就完成了。 不论休夫、和离、但凡这种事,都能看到人性至恶的一面,他便昨日就与二叔商量好了,今日拘着弟弟些,别让他这般小的年纪就去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4页 狄先裕一听就答应了,离婚案子他也有所耳闻啊,而且他对狄明的稳重妥帖,真的放心。 狄明听弟弟软声喊他,无奈摸摸弟弟小脑袋说:「不许撒娇。」又给弟弟讲道理,「见字如见人,科举一道字迹也尤为重要,你学问如此好,总不能在这上面吃了亏吧?」 若硬要说狄昭昭目前在科举一道缺什么,那就是字迹了,毕竟小孩成天惦记着和爹爹玩,去抓坏人,还要念书,忙得不亦乐乎,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静下心来练字。 小孩低头看看自己的字,又探头去看对面明哥哥的字,小脸泛红:「那好吧~」 明哥哥的字怎么这么好看! 相比之下,他的就……狄昭昭小小的嘆气一声,手握着笔低头认真写起来。 等习字完,案子已经审过一轮,结束闭堂了,当真牵扯出不少事,尤其是菌娘控告郑家的。 只可惜大多都没有证据。 郑宕也言之凿凿说她是个毒妇,自己无子就下毒谋害怀孕的妾侍等等,要也是休妻。 无论是菌娘陪嫁的嬷嬷侍女,还是郑家的忠僕,证词都不能採信。 着实好一番纠缠。 狄昭昭倒是不知情,写完了字,知道了案子还在查,他就把功课收起来,把吴县令拜託他的案子拿出来。 指印的进度比狄昭昭预计中的快很多。 因为他在看比对了大概三四轮之后,发现了几组指印都有共同的特点,比单纯的指印好分辨很多。 咸鱼早就对这个东西免疫,可以说避之唯恐不及。 以免凑过去,显得他连猪圈里的老母猪都认不出来,打击人! 但对狄明来说,比指印这种事,就有些新奇了。 他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讶然问道:「这么模煳的指印,也能和下面清晰的指印对上吗?」 「可以的,只要掌握一点小技巧,很快的。」狄昭昭说着,就又跟打叶子牌一样,唰唰就把好几枚指印放到一边。 狄明瞪大眼睛看,感觉就稍微看了一眼指印,连细节都没来得及比对,狄昭昭就嗖一下扔到前面去了,他不禁问:「怎么会这么快?你能看清吗?」 他记得昨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弟弟还没这么快的。 狄昭昭又比完一轮,排除掉现场的一枚指印。 他拿起来给狄明看,小手指着指印中间的纹路说:「因为我发现,这些指印上的纹路,并不是他们本身的指印纹路,里面掺杂着很多细小的伤痕,而且他们本身的指印纹路,比平常人浅很多。」 就是因为本身纹路浅,烟墨法留下的指印又粗糙模煳,他都没有发现这个特点。 还是对比了好几轮之后,才隐隐察觉到的。 「虽然他们本身的指印浅,好像不利于辨认人,但凡事有利有弊,这些细碎的疤痕,还有本身浅的纹线,就很好辨认了。」 他又拿起一枚指印,说:「你看这个,一看就是正常人的指印,纹路清晰。只这一点,就不用看了。」 这就相当于,原本的工作,是通过一张打满了马赛克的九十年代动物园老照片,来辨认熊猫。 但狄昭昭看着看着,发现照片里的熊猫有一件与众不同的白背心,再辨认起来,就简单多了。 好像是这样。 但为什么弟弟用手指给他看的时候,他觉得隐隐能看出来,但弟弟唰唰唰换了几张之后,他就觉得好像都一个样了? 狄明用力眨眨眼。 看了半晌,决定放弃。 狄昭昭看着看着,熟练度更高了,还能分心问:「明哥哥,你说干什么活的人,手上指印会被磨得有点浅,细节特徵都不太明显,还有很多细碎的伤痕呢?」 这还不是个例,吴县令送来的指印里,九成都是这样。 第86章 如何得出的结论? 狄明被问到, 也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许多做手上活计的人,可能都会这样?」 狄昭昭手上动作不停, 皱眉道:「那这范围可就太大了。」 那么多活计要用到手,又或者说,很少有体力劳动不需要手的参与。 想到这里,狄昭昭有点可惜。 狄昭昭此刻就希望,吴县令送来的这些指印里,能有一两个配对上的。 这种手上痕迹有集中类似特点的人,一看就有很强的共性。 生活圈、日常习惯、或者赖以为生的行当,总有一个是高度重叠的。 但凡能找出一个, 就能带出一串来。 狄昭昭静下心来继续比对。 当日, 无果。 翌日,无果。 狄昭昭在第三日晚上,把最后一枚指印排除后, 彻底宣布吴县令此前怀疑的对象, 全部排除嫌疑。 一个都不是。 甚至都没有类似的特徵。 手上有伤痕的指印也不是没有, 但细节明显不一样。 就像是动物粪便,在无辜又呆萌的网友嘴里, 那就是「好大一坨屎」,而在动物饲养员眼里, 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这是什么动物的分辨。 不仅如此, 还能通过粪便, 判断出动物健康情况。 而如今,狄昭昭觉得吴县令给出的现场疑似兇手的指印是猫屎, 但其它怀疑对象各有千秋, 有牛粪、猪粪、狮子粪等各种粪, 偏偏就没有猫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5页 狄昭昭又看了一遍卷宗,一一翻看卷宗对应的物证。 物证几乎也没有。 按照卷宗上所述,来人为财,在把车内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部抢劫一空后,最后放一把火,烧毁了绝大多数线索,又带着抢劫来的财物和人,走山道逃走了。 这已经是狄昭昭看过的不知道第多少个放火案子了。他感慨地嘀咕道:「坏人也不傻啊,做了坏事之后,有条件的,都喜欢放一把火。」 他小心地翻动着物证箱子里黑炭一样的物件。 忽然,一个久违的蘑菇字条,「咻~」地一下冒出来,浮现在他面前。 狄昭昭乌眸也嗖的一下就亮了! 自从开始备考,他都好久没看见蘑菇字条了! 他激动小声道:「小蘑菇,你又来给我报信啦?」 狄昭昭赶紧把它单独从物证盒子里取出来。 从一堆黑不熘秋里,取出一个黑不熘秋,放到瓷白的盘子里。 蘑菇字条顿时角度正了。 狄昭昭定睛一看。 【呜呜呜,小主人哭得好伤心,被带走了不会被杀掉吧?】 这个黑不熘秋的小东西很伤心。 但狄昭昭看到了希望,最起码不是带走抛尸了,离开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那按照道理来说,现在也还是有活着的可能的。 狄昭昭认不出这个黑不熘秋的小东西是什么,赶紧翻看卷宗。 原来是一块玉佩,在车底发现的,怀疑是兇手抢劫财物时,不慎掉落,滚到车底,这才被留在了现场。 被烧过的玉佩,通体发黑,呈现乌炭色,表面还有多道裂痕,很是悽惨的模样。 狄昭昭戳戳它,试图商量道:「你会画画吗?不管会动的,不会动的都行。」 有现场,比什么都好说。 黑黢黢的玉佩不吱声。 这玉佩也并不是什么关键物证,所以才被随意堆放在乌漆嘛黑的一箱子东西里。 狄昭昭悄悄拿来一块湿布,给它擦擦,商量道:「你原来肯定很好看吧?所以才会被你的小主人天天戴着。你要不多说点也行,我帮你小主人报仇。」 玉佩还是没动静。 但在狄昭昭用湿布,把它擦拭出了本色之后,还是摇摇晃晃冒出一副蘑菇碎画。 碎画中有许多道裂痕。 视角也很奇怪,非常低,就像是在马车底,视野被马车底部遮住了一大截。 只能看到车外膝盖往下的小腿部分。 画面十分混乱,好多双脏兮兮的裤腿和破鞋在动。 但这个位置和视角,莫名让人紧张却又有一丝安全感。 在画面的最后,还能看到有个小孩双腿在使劲儿蹬人,被踢痛的人放手,落地后,又朝着一个粗腿汉子一次次冲上去,被撕开,又冲上去。 最后被抱住,双腿还不断踢人。 狄昭昭一遍遍仔细看足迹,发现那个粗腿汉子的足迹明显深一大截! 那个粗腿汉子,是扛着一个人在走! 很可能就是吴县令口中「一双儿女」中的另一个。 狄昭昭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碎画中来回走动,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在视野里小腿。 目光又落在他们留下脚印上。 他目光一凛。 恍然大悟地说:「难怪那个府城的神捕说,怀疑这些人都是云梦当地人,不是外来的。」 狄明这会儿在翻看县志,他还找来守着老宅的家僕打听,云梦这有什么常见的粗活营生? 正整理着,听到狄昭昭说的话,他抬头看过来。 他记得前两天,弟弟还跟他嘀咕过,说这个捕头的事,他当时也听得直感慨。 于是忍不住好奇问:「昭哥儿你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狄昭昭小手摩挲着下巴,思考道:「我猜他可能是从各种细节上看出来的吧?比如脚印,云梦多山多水,地势也不像京城平坦,所以常年在云梦生活的人,走起路来发力会不一样。」 走起路来不一样,呈现在脚印上自然也不一样。 这一群兇手的脚印,真的是特别典型的、带着云梦人特徵的脚印。 以此类推,也许还有别的细节,比如逃窜路径,竟然不是顺着好好的路跑,而是翻山跑。 这就又再次印证爹爹上次跟他讲过的道理了。 山道荒野,有的地方杂草丛生,还有的地方湿滑难爬,甚至可能还会有毒蛇勐兽,如果一个人从未爬过山,怎么会在仓促中选择翻山离开? 狄昭昭也不知道那位捕头到底是怎么凭藉经验看出来的,反正他现在也觉得不是外来流窜的匪徒。 狄明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自己整理好的内容递给弟弟:「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觉得可能的?」 「明哥哥你也太好了!」狄昭昭惊喜地欢唿。 闻言,狄明也浅浅地笑起来,这就是和弟弟相处时的快乐了。 狄昭昭接过来,低头看,把刚刚排除过,吴县令也怀疑过的群体,譬如撑竹筏的船工,都一一划掉。 最后,在剩余的行当里,他目光不由落向工整写着的「玄武岩矿——矿工」 「这是什么矿?云梦竟然还有矿?」狄昭昭问。 「有的,云梦矿的种类不多,但是仅有的几种矿石含量还挺多,多年都没有挖完。」狄明翻开县志:「按照县志上所写,玄武岩矿产出的矿石坚硬、不易磨损、还抗压,所以多用于铺路、做假山园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6页 狄昭昭探头:「这个矿在哪儿?」 看到县志上描述的位置,狄昭昭又多了几分信心。 *** 吴县令很头疼。 他脸色有些憔悴,但走进六房老宅时,又有些亢奋和期待,精神和憔悴同时出现在脸上,看着有点奇怪。 狄昭昭遗憾地告诉他:「没有匹配对上的指印。」 吴县令心中一个咯噔,竟然全都不是! 狄昭昭继续说:「但我觉得,兇手很有可能是一群矿工,玄武岩矿最值得怀疑。」 吴县令:? 他顾不上别的,连忙追问:「这是如何得出的结论?」 狄昭昭当然没有碎画可以给他看。 但他也不是当初那个要扯爹爹做大旗,才能圆过来的小孩了。 有了一种想法,可以从多方来印证。 狄昭昭先摆出指印,他把指印的特徵一说,然后分析道:「挖矿肯定要长时间用手,指印纹路就可能因此磨损,而且挖矿过程中,手指难免被划伤、割伤,留下疤痕。」 狄昭昭一下就翻找出好几个带疤痕的指印。 「可是人的指印,不是本就会有些突兀的横纹纵纹吗?」吴县令手拿着指印,有点不确信地说,他这不是抬槓,而是随便举起自己的手,都能看到这一结论。 狄昭昭摇头:「不一样的。」 他之前就是被这个迷惑,加上指印模煳,才没第一时间发现。 吴县令见他语气坚决,只能暂且按下不表,谁让他看不出来呢? 狄昭昭又小手啪地一下拍出物证中仅留存的几个脚印。 说好听点是烟墨留下的脚印证据。 说难听点,就是有脚形状的黑煳坨坨。 至少在吴正岩眼里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实在抓不到人,他也不想用这种方法固定证据。 然而,吴正岩这会儿有点怀疑人生。 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小孩,指着他眼里的「脚形状的黑煳坨坨」叭叭叭地说:「鞋底能看出来磨损得很严重,甚至还有这种突兀缺一块的破损痕迹,就很像是长时间在坚硬粗粝的玄武岩上行走造成的。」 「你看这几个脚印轮廓都比较清晰,而且卷宗记载脚印都比较深,能推断出他们走路习惯是每一步都要发力、踏实,下意识会走得很稳。」 狄昭昭指着其中一个脚印说:「这上面星星点点的墨痕,像不像是被岩石碎片扎过的?甚至就像是附着在鞋底一样。」 …… 等狄昭昭把一通分析说完。 跟在吴县令身后来的勘探痕迹的衙役,眼睛都直愣愣的,就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 他听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幸好带着乡音,除了吴县令在场没人听明白。 明明大家都是做一样的事情,一样都是勘探现场的痕迹,看着好像差不多,但又不像是同一个物种,他是抓老鼠的猫,那对面小郎君是……小老虎? 看着好像是听懂学会了,但去哪里领手、领脑子、领眼睛,领……要不干脆换个头? 第87章 狄昭昭的法子 「所以现在……」吴正岩看着眼前的指印和脚印, 有些犹豫又压抑不住兴奋地问:「只要把云梦玄武岩矿的矿工指印都采上来,就能找出两年前的兇手了?」 即使听得有些懵,但顺着思路想下来, 吴正岩也还真觉得不无道理。 就像是许多并不识星星的人,无聊抬头望天,多只会哇一声夜空好美,与「大海啊,你全是水!」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但如果有人给他用手指出来,说「那就是北斗星」要是能更贴心地整个七个星圈一下,重点突出又明显,抬头看天茫然的人, 也会惊喜的发现:「真的是北斗七星!」 若是这样都没法从漫天星斗中辨认出来, 那只能说老天关上了这扇窗户,还是早点洗洗睡了好。 有人脸盲、有人路痴,有人种仙人掌都能种死, 看不出天象星辰, 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天生我才, 并不需要全知全能。 指印亦然。 显然吴县令并不是最后这种被关了窗户的人,他属于中间那批能看出北斗七星的。 他勉强分辨着细碎指印上伤痕特点, 又吃力地从黑坨坨脚印中找出与常人脚印不同的磨损和破裂。 心中很是欣喜,便满是期盼地看向狄昭昭。 故人託孤, 却在他辖内遇害, 他不知多少个日夜寝食难安, 梦到故人化作厉鬼不甘地入梦来找他。 「不能直接查吗?」狄昭昭有点奇怪。 「这玄武岩矿的矿工实在是太多了,不知从何处下手才好, 矿工流动也大, 事情过去这么久, 怕是难以查出结果,还是指印最好用。」吴正岩下意识说。 在看过狄昭昭辨认指印的能力后,指印在吴正岩心中的重要等级,简直一路飙升,几乎要冲顶。 狄昭昭小脸认真道:「可玄武岩矿的矿工人数太多的话,我也比不过来啊!」 吴县令忽然一愣,随即面色发苦道:「是我一时激动,考虑不周了。」 他想想玄武岩矿近三年矿工的数量,怕是有几千,即使狄世子愿意帮忙看,那光是去採集这么多人的指印,就足够让整个衙门上上下下忙活许久了。 尤其是还要确保完善,指印清晰不敷衍,没有人替按等等可能,并不是来个人啪的按一下就可以走了,至少要有识字能看户籍的人才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7页 可衙门有诸多事宜,筹备县试、日常治安维护、去巡视各村春耕春种是不是按计划进行……整个云梦都依靠衙门的运作来维护秩序,哪里能抽出这么多人力物力? 这一头疼,吴正岩不由又想起另一桩让他头疼的事了。 他打商量说:「狄世子,你看咱们衙门里头,差役和捕头不多,人力实在有限,要是两头都这样僵着,怕是都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不如……」 和离这案子,实在是让人头疼。 吴正岩想着狄家女娘既然就是想脱离苦海,不愿和郑宕过下去了,不如干脆顺坡下驴,应了郑家的想法。 虽说被休弃不好听,但最后结果也差不多不是? 狄昭昭摇摇头:「那不行。」 小孩嫩嗓严肃,他打比方道:「哪里差不多了?你想要找遇难后不翼而飞的苏家姐弟,都是找到人,那找到尸骨和找到活人,能一样吗?」 吴县令面对狄昭昭明亮灼人的乌眸,只好苦笑应道:「那当然不一样。」 狄昭昭看吴县令为难的表情,也觉得和离案子可能比较难。 连明哥哥和爹爹都不想让他去瞧呢,哼! 吴县令愁眉苦脸:「这和离一事,本就是两家的家事……」 狄昭昭想了想,干脆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当年兇手有些异动,或许能露出马脚。」 「什么办法?」吴正岩瞬间抬起头,顾不上诉苦卖惨了,焦急地问道。 *** 云梦县衙,牢房。 守着门的狱卒给犯人戴上镣铐,一边问:「这又是犯了什么事被抓的?」 「嘿嘿,就是去年县令让咱们学痕迹勘探手册的时候,拿来练手取的那个指印,就那个偷金镯子的那个,记得不?」名为王大力,外号二狗子的差役,很是兴奋地说。 狱卒点头:「有印象,咱当时还觉得这半拉指印还挺清晰,不愧是新办法,以为能抓着人呢,结果老猫他不太行,亏得咱县令给他每月加的那只烧鸡了。」 犯人被关押进牢房,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 就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进来的,结果正听到高潮呢,就被关起来,狱卒和衙役都走远了。 犯人:艹! 以为能抓到人,结果又不太行,那他到底是怎么被逮出来的?又是被谁逮到的? 说话说一半,要遭天打雷噼的! 他现在就晓得,好像衙门能弄到清晰的指印了? 犯人在牢里头抓耳挠腮,又连忙隔着木栅栏,和周围的人问都是怎么回事,「兄弟几个怎么都被抓进来了?」 吴正岩穿着县令官服,看着衙门里来来往往的人手,忍不问身边绰号「老猫」、衙役勘察双担的徐响:「都是我採过的指印里的,你怎么就没比较出来?」 徐响:「……」 要不他还是真考虑考虑,去把整个头全换了吧? 他也不是没看过这些物证中的指印,作为云梦勘察痕迹的独苗苗,几乎每一个案子的指印都要过他的眼。 但有些指印,想要能用来从茫茫人海中找兇手,那就完全是异想天开了。 当然,这是徐响之前的想法。他甚至还想过,指印有时候作用确实不大,总不能拿着指印跑出去全天下找人一个个对吧?要不然他会比别的衙役,每月只多一只烤鸡? 但是,这些想法和内心的嘀咕,在跟着吴县令找了一趟狄昭昭后,全部土崩瓦解了。 狄世子竟然就在吴县令之前採过的那堆「可疑人」指印堆里,揪出了那么多旧案的兇手。 但要问他为什么就是没比出来? 他还想问狄世子怎么就比出来了呢! 但是,徐响看自己顶头上官额头都愁出褶子了,非常能屈能伸的低头认错道:「这要说,还是我能耐不足,才辜负了您采出来的指印簿。」 望捕头带着一群人从矿场回来,身上灰扑扑的,鞋也有些脏,他对吴县令摇摇头道:「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 他带着吴正岩的公令,以检查矿洞安全为由,搜查过了玄武岩矿的矿场。 吴县令闻言,只能长嘆一口气:「看来只能先用狄世子的法子,让那群兇手露出马脚了。」 说起狄昭昭的法子。 在场的衙役都不禁有些沉默。 说来也简单,就是制造一点能让当初兇手心慌的「风吹草动」 但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当年犯案后的一段时间,应该是心态最稳不住的,心慌又担忧,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都有可能。但两年过去,心里再脆弱的人都该过去了,人家早知道你找不着他了,不知道多逍遥。 还害怕你不成? 即使你官府放话说,找到你了,一定不惜余力也要抓到你之类的话,人家都嗤之以鼻。 可偏偏狄世子就是这般能耐,竟然直接揪出了不少小偷小摸旧案的兇手。 吴县令问旁边的衙役:「外头情况如何,风声传出去了吗?」 王大力连忙道:「传开了!您也知道,就他们这些小偷小摸、偷鸡捉狗的人之间消息最灵通,才逮了几个人,圈子里已经传开了咱们学了京城送来的新办法,可以用指印抓人了。」 这年头可不兴什么网络犯罪,看视频学开锁技术之流,都是拜师傅、手把手教的,讲究的是一个师徒传承,看重的是门徒派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8页 消息最为灵通。 免得一不小心,就被一窝端了。 「那矿场那边采指印进展得如何了?」吴县令问。 「在采了,就跟之前采那些赌坊打手,村中地痞的流程差不多,就是慢了点。」 这个采指印自然也是真采,不带作假的,但更多的是做个姿态,向玄武岩矿的矿工们暗示,指印迟早是要採到你头上的,学了指印新办法,自然要发挥作用。 说话间,门外又被押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二流子模样的人,衙役喊:「捕头,他路上就招了,就是去年那个夜里破门偷盗□□案的兇手。」 望捕头定眼一看,回春楼老鸨手下的护院打手。 衙门里还没处理完上一桩案子的衙役们,都忍不住眼带惊色,相互看看彼此。 「我怎么感觉狄世子比指印,跟我吃个包子鸡蛋一样轻松?」 「原来周围好些县衙羡慕咱们有老猫,但这几个指印,老猫当初看了不少时间吧?」 「啧啧,要不说是京城来的,还是不一样。」 「所以说千万不能得罪女人,」还没娶媳妇的二狗子很是沧桑的感慨,等成功引来周围人的目光后,他才悠悠道,「你看这么多贼人,不都是因为菌娘子才被抓起来的?」 另一名去搜集和离案证据的捕头正巧回来,拿佩刀就敲他一下:「你小子嘴里能不能有点正经话,这都是因为盗窃、抢劫被抓的。」 二狗子连忙笑着把刀扶住递迴去,笑道:「总归还是为菌娘子撑腰嘛,要是没有他族姐和离的事,这些小贼估计这会儿正不知道在哪里喝酒吃肉,就是辛苦王捕头您受累了。」 王捕头也自然知道狱里多出来的那些人,也知道望捕头那队人马,抓人抓得有多爽。 虽然要在矿山蹲守盯着,但这种一抓一个,看到嚣张的兇手露出震惊的表情,哪个捕头不爱?蹲守再累也值了! 他忍不住朝望捕头投以嫉妒的目光。 *** 狄昭昭抽时间反覆看那一小片碎画,在杂乱无章、很多重叠的脚印中,抽丝剥茧般寻找出分别属于每个人的不同脚印。 「狄世子,还在看物证呢?」吴正岩此刻颇有几分悲戚,分明云梦衙门在周围实力算是不错的,原来还有周围衙门求过来,找他出人帮忙。 如今竟也有反过来的这天。 狄昭昭抬头,问道:「是菌姐姐的和离案有进展了,还是玄武岩矿那边有新发现了?」 「和离案有新进展了,找到了些旁证。」吴正岩其实不太乐意承认,两头并进,竟然还真是这牛皮糖先有进展。 郎中在菌娘身体里查出沉积的毒素,还有一些关于嫁妆铺子,失踪的陪嫁丫鬟等等,细緻一点,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总算还是摸出了些线索。 只可惜另一头还没半点好消息。 狄昭昭见他好像都长白头髮了,拍拍他的胳膊,又安慰般地给他递过去一张纸。 吴县令下意识接过来,然后低头看一看,表情就一愣:「这上面写的是?」 「那些矿工的特徵。我这两天又仔细看了看物证,感觉卷宗里描述的一些痕迹和脚印都有可挖掘的潜力。」 狄昭昭本身对脚印就有一些经验,这两天空闲时,特地出去观察了一下云梦这边脚印的细微特点。 将京城和云梦两地的脚印细微不同找了出来,他再来看碎画中的脚印,再结合画面,能看出得就更多了。 吴县令看着这一二三四五六七排排列好的人,排排列好的大致身高,体格壮硕与否,甚至还有小腿是否粗壮这种特点! 吴县令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自己眼睛看到的内容。 他忍不住问:「狄世子您不会已经找到这伙人了吧?」 要不然怎么能连这都能知道? 总不能是为了拴着他好好办理和离案,才一点点给线索勾着他的? 狄昭昭用「多傻的人才会这样想」的奇异眼神看向他,乌熘熘的眸子里都是不可思议。 像是不相信,眼前看着的大人竟然会问出这种傻话。 吴县令被盯着,尴尬得咳咳两声:「实在是有点太让人难接受了,这……」 多高,胖瘦、小特点都有了,他感觉就差把人画出来搁在他眼前了。 狄昭昭瞧他:「更细的我都做过,勘探手册上应当写了足迹相关内容才对,你们没学吗?」 更细的!! 「都这样了,还能有更细的?」吴县令忍不住问。 狄昭昭把小蘑菇喊出来看了一眼,99个案子快要满了,已经长大明事些的小昭昭,想起之前小蘑菇跟他暗示的选礼包。 他觉得,也许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要不神秘又厉害的小蘑菇,怎么会努力推荐? 他应道:「有的,只要肯想肯做,总能找到线索破掉案子。」 为这案子焦头烂额两年多的吴县令,忽然觉得找到了一条宽敞大道,与其去和两年都没头绪的案子纠缠,不如去做现在已经理出头绪的和离案。 吴正岩严肃的表情都松缓几分,特别客气和蔼的说道:「狄世子,菌娘子和离一案你别挂心,我肯定不遗余力,你有时间多看看证据卷宗,需要衙门配合什么都随时说。」 狄昭昭:? 他没提菌姐姐的案子啊!难道他们不是在说疑似矿工的兇手、还有县衙有没有学过足迹勘探的事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9页 不过这样也好,小孩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说:「那也好。」 见狄昭昭应下,吴县令竟感觉松了一口气。 等出了狄家老宅,他又看向衙役徐响,把手中的纸张递给他,一边问:「勘探手册上有说这个的?怎么没听你说有这个?」 作为云梦老猫,徐响一直是被周围寄託期待的那个。 其实烧鸡倒是其次,那种荣誉,那种被尊重的感觉,尤其是被周围县捕头求上门来的感觉,才是敦促他技艺不断增长的关键。 但这会儿,看着手中纸上的那些内容,他喉结滚动咽了咽唾沫,开始努力回忆那本勘察手册上的内容。 他有点艰难的说:「理论上,好像是有些道理,也能行。」 吴县令顿时眼前一亮:「你能学会吗?」 徐响:? 这年头猫是不是有点太难当了?他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努力给自己解释说:「我、我的话,要是从小拜师认真学,应该还是有学成这样可能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现在学,大概率是没希望了。 吴县令嘆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六房老宅:「也行吧,咱回去专心做和离案。」 徐响怔了一下:「那玄武岩矿?」 「让望捕头带着他那队人马,盯着矿场那边,跟着狄世子的法子走。」吴正岩望着天,「兇手要真是矿工,狄世子这一套下去,总有人要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谁能想到现在牢里塞满的那些小贼、兇手,竟然只是狄世子虚晃一招? 第88章 救人 狄先裕发现都不需要他用地位身份在那里镇场子了。 吴县令竟然比他这个同族人都忙活得带劲! 而一次次的变化, 每次都在去见过他家昭哥儿之后。 咸鱼这天回家,坐在儿子对面,用狐疑的眼神看狄昭昭。 「爹爹?」狄昭昭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样看我干嘛呀?」 他还摸了摸自己的小脸:「难道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狄先裕:「……」 这不还是他家小屁孩吗?看着不像是学会了给人下降头的法术啊! 他问:「你给吴县令说什么了?他这么不遗余力的查案子?」 看着好像是公平公正,但明眼人一看郑宕的情况,就知道是菌娘子受委屈了。越是认真查,越是讲究公义,相当于就是在帮菌娘子主持公道。 狄昭昭小脸无辜:「我没跟吴县令说什么啊。就聊案子,聊着聊着,他就自己说会努力查和离案,让我不要挂心。」 咸鱼:? 狄先裕细细地问了问, 小孩口中的「聊案子」又具体是聊了什么。 狄昭昭叭叭叭地一通说。 狄先裕都惊呆了, 他崽不是傻白甜吗,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诈人的手法了? 难不成是黑芝麻馅的? 不会不会,咸鱼赶紧摇摇头!他崽是白心小汤圆, 这他还是能肯定的。 要是有黑芝麻馅, 还能被他忽悠那么多次?还能被他欺负得哇哇乱叫? 狄先裕看昭哥儿, 不禁问:「这法子,你跟谁学的?」 狄昭昭倒是一愣。 他小眉头皱起来思索了一会儿, 才说:「跟祖父和师父学的吧?」 咸鱼有点怀疑:「你祖父和师父,还教你这个?」 「倒也不是特意教的啦~」狄昭昭挠挠头, 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下, 忽然一拍小巴掌说:「爹爹, 你还记不记得?就是我小时候,你刚刚做出天虹显微灯的时候, 我们在花园里玩, 祖父忽然从旁边出来, 然后问你怎么想到做天虹显微灯的事?」 狄先裕对这事记忆还是很深刻的! 那天可把他吓了一跳! 又不知道他爹到底知道多少,最后被他爹把光学那一块的老底都掀掉了。 「记得,怎么了?」狄先裕觉得好像跟眼下这事没什么关系吧? 狄昭昭小脸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爹爹:「那是祖父诈你的。」 咸鱼:??? 咸鱼:!!! 咸鱼:汪汪汪! 狄先裕眼睛瞪得有铜铃一样大:「怎么可能?」 他爹当时肯定知道,要不怎么能那么好的拿捏分寸?感觉像是把他看得透透的一样! 狄昭昭:「真的!」 这是他看了祖父审了几场案子后,忽然明白的,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确定这种攻心的审讯技巧不是他想错了,他还偷偷假装不懂,拿光学的知识去请教过祖父呢。 但是祖父根本不懂光学! 「……所以祖父那个时候就是诈你呢,爹爹。」狄昭昭小语气说得很肯定。 狄先裕:「……」 狄先裕还能说什么呢?狄先裕悲唿一声,他的眼眶里为何常含泪水?都是因为他爹爱他太过深沉。 只能说幸好人不能想像认知以外的东西,要不然就拼他爹的问话技巧,他怕是要把理化生地这一熘全部都暴出来。 「太可恶了!」咸鱼悲愤,他想去找他爹理论,欺负他没接受过刑侦教育吗?九年义务教育怎么不教教这个? 狄昭昭眨眨眼,也没反驳,他知道的,爹爹也只敢在云梦说祖父可恶了。 回家之后,肯定不敢找祖父理论的。 狄先裕有点生无可恋地问:「你就是这样学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0页 他都没看出来他爹在诈他,崽不仅察觉了,还已经可以灵活运用了? 狄昭昭点头:「还有师父也教了一些的,这种事,要是老老实实地用笨办法做,那就太累太辛苦了,还指不定没效果,所以可以适当的时候,用一些巧妙的方法。」 狄先裕挑眉看他:「比如攻心?」 就跟他爹拿捏他一样,去拿捏那些当初犯过事的兇手? 狄昭昭小脑袋点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更细节的操作,就不跟爹爹讲了,要不然爹爹就要生祖父的气了。 说不定还会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狼叫呢! 咸鱼躺平了,崽太厉害,如今和离案也不用他站台,另外一个案子他也插不上手,还是躺平最适合他。 边躺边念叨他爹,企图用意念隔空让他爹多打几个喷嚏。 什么「剜一眼」「如芒在背」不太行,这种全民都适用的东西,总不能还把他排除在外了吧? 咸鱼很是乐呵地想。 不知是不是咸鱼太乐呵,原本层层阻力的事,忽然一下玄学般的顺利起来。 狄昭昭兴奋:「找到了?」 「没错,我们不是设了一个摊位,就一直在采指印吗?要求只要进入矿区的,都要采,这两天就注意着不敢进矿区采指印的人。」望捕头有些兴奋,「然后我们在小路蹲守的人,发现了有人翻山里小路,往矿区里头送东西。」 「这太可疑了,他送的是什么?」狄昭昭眼眸晶亮地问。 「这还不知道。咱们人手不够,一条路就派了两个人蹲守,现在一个人跟着,一个人回来报信。但他进了矿区,走的路线也与常人不同。」望捕头道。 其实矿区很大,这伙人要是真走那些已经完全荒废的路,还没那么快被发现。 但也许是这两年好日子过惯了,有些好逸恶劳,警惕心也失了大半,走的是一条偶尔也会被矿工们拿来走的小路。 树枝是砍过的,有明显的踩踏痕迹,踩出来一条隐隐的路,总之比真荒野好走很多。 然后就被蹲守的衙役发现了! 「我也想去看看。」狄昭昭连忙道。 他要是看到那几个人,尤其是看到他们走路的姿势,应该能认出来。 *** 玄武岩矿,矿区。 乌泱泱一大群衙役,身着威服,腰间佩刀,气势汹汹地出现,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起码就没有人注意到乌泱泱一团衙役里,还夹着一个小不点昭。 望捕头交代一声:「狄世子您跟紧,别走丢了。」 也就这个时候,看着狄昭昭的小胳膊腿,望捕头才有了一种狄世子还是个小孩的真实感。 狄昭昭感觉有点怪怪的,但还是乖巧道:「我不会乱走的。」 祖父早早就教过他了,出现场的时候,最忌讳一个人瞎走,连话本里被坏人干掉的判官,多也是单独一个人行动的时候,被人下了黑手。 一群衙役气势拉满,矿工根本不敢靠近,就只在旁边,远远的看着他们朝着矿区后头走。 「他们往后头走干什么?」 「哪里不是都已经被开採完了?」 「哪有,我就记得收石头的车,偶尔也会往后头跑。」 「嘘——你敢说这个话,不要命了?」 极低的议论声,在矿工中嗡嗡的响起。 望捕头暂时没工夫去理会这些,这些人,你真的去问,一句都不敢说。 屁也问不出来。 什么案子都跟他们没关系,手头的饭碗,不被矿头盯上报復,那才是最重要的。 往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在一个矿洞前与沿途留了记号的衙役回合。 狄昭昭一看,低声提醒:「就是他!」 衙役其实早一秒就冲出去了,不管是不是,先抓了再说。 本身不愿意采指纹,还跑到后头说是废弃的矿洞里来,就不正常了。 勐地从背后被扑倒,那汉子看到衙役的衣服,目眦欲裂,拼了命的低吼着挣扎,双腿双手都在地上疯狂扒拉借力,想往前窜。 「压住!」 「还想跑?」 还有气势十足的声音,高声厉呵:「老实点!」 听的狄昭昭都心潮澎湃,觉得热血沸腾。 太厉害了! 以后他也会变成这么威风厉害的大人,就要这么高的!他都想好了! 把人压住后,望捕头立马捏住他的手,按了印泥,搞了一个指印,然后送到狄昭昭面前。 狄昭昭点头:「有他没错,剩下几个人,通过他应该能很快查到。」 望捕头得了准信,一股鸡血冲上头,这可是两年悬案,还请了周围不知道多少人来帮忙看过,连府城最着名的神捕都无能为力,如今要在他手上勘破了! 先派了手下衙役,去查平日里跟这厮走的近的,还有两年前这人的情况。 「把那箱子打开看看。」望捕头一声令下。 狄昭昭也探头一看:「窝窝头,饭菜,水。」他惊喜,「这里头有人!」 望捕头往矿洞里走了几步,然后就被里头的迷惑路线给绕晕了。 这玄武岩矿含量高,已经挖了很多年,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矿洞,若不是刚好有人领着,还真没法准确的找到这一个。 刚好,这边管矿的几个管事,也都火急火燎的小跑过来,拉着望捕头说:「大人,大人,有话好说。」又指着地上被压得死死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人,问,「这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1页 望捕头冷哼一声,并不给他好脸色,反问:「我上次来,你还说已经带我看过所有矿了,这你怎么解释?」 管事赔笑:「这都是荒废的矿洞,没矿的,平日里也没人。」 他还踢了踢地上那汉子,说:「让你偷偷来后头采废矿,就为挣那三瓜两枣,至于吗?」 他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归结于是有矿工,私下来已经荒废的矿洞里,挖些零碎的矿石挣点小钱。 还笑着想拉望捕头去前头喝茶:「我这新来了一种好茶,您去试试。」 望捕头不为所动,提了提地上的箱子:「你看看这是什么?往废弃的矿洞里送饭?」 他就跟拎小鸡仔似的,自己提起这管事就往矿洞里扔:「你们的矿,指条路,人在哪儿?」 管事脸色一变,只语气有些勉强地说,他真是不知道。 矿洞里有些黑,狄昭昭取下腰间的琉璃莲花灯,从外面引了一束光,照到这个不算太正规的小矿洞里。 这种简单粗暴且直接的痕迹,对狄昭昭来说,算是最简单的现场了。 把几个入口都细细看过一遍,小孩指着最右边那块说:「这里!」 不一会儿,一个人造井一样的结构,出现在众人面前,在竖着往下滑的一段矿井口上,还盖着一块巨石。 「这旁边有撬棍,给它撬开。」望捕头的声音都严肃了许多。 立马有力气大的衙役闷头干活,拿着撬棍,对那块人力难以撼动的巨石,狠狠用力一撬,把巨石弄开了。 看着要竖直才能下去的这一截矿洞。 众人心中已经都隐隐有预感了。 「我下去看看?」 「你又没有下矿洞的经验。」望捕头皱着眉,沖守在外面的衙役问,「矿工喊来了没有?」 狄昭昭小耳朵动动,好像听到了一点金属声,他等不及激动地喊:「下面有人吗?」 清脆稚嫩的声音,与已经两日不见的光一起,传到了矿洞底。 落在了矿洞底下枯瘦如柴,宛如行尸走肉的耳中。 宛如仙音。 立马有乒铃乓啷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半晌,才有嘶哑的声音响起:「谁?」 狄昭昭眼睛顿时就瞪圆了,真有人! 他连忙喊了声:「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都不需要再等矿工了,望捕头立马派人去取了些矿上常用的救援绳,衙役们人多,又都闷头干活,三下五除二就把人一个个从矿洞底下拉出来。 一个个枯瘦如柴,面色灰败,眼睛发僵,宛如行尸走肉。 良久后,才逐渐有淅淅沥沥的哭声,一个接一个的小声响起。 狄昭昭仔细看看,以他的眼力,都看不出这些人里,到底谁是曾经富养的苏不迟、苏不晚。 只见有一灰瘦干枯的身影摇摇晃晃站起来,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块矿石,他瘦得太过,以至于眼球非常突出明显。 黝黑,像是野狼一样,带着不驯野狼般的仇恨目光,死死的盯着某处。 像是要把人撕咬殆尽、吃肉食骨一样的目光。 狄昭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方向,正好是被五花大绑、遮住眼睛,扔在地上的那个昔日矿工。 他小声问:「你是叫苏不迟吗?」 听到这道清嫩脆亮的声音,那人的脚步一顿。 他记得,这是他在矿下听到的那道声音,像是仙音一样的声音。 苏不迟回头,他反应似乎有些呆滞,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狄昭昭几秒。 他张张嘴,似乎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奇怪,还有些模煳,「我是,苏不迟。」 狄昭昭见他这样,表情有一丝酸软,外头的阳光飘了几丝在小昭昭身上,给他度上了一层亮光,刚好倒映在苏不迟的黑极的眼眸里。 好像,姐姐口中会来救他的小太阳。 第89章 系统升级 没太久, 被望捕头派出去的衙役,就有人回来报信了: 「望捕头,人都抓回来了!」 望捕头舒了一口气, 又问:「有没有遇到差池?没人受伤吧?」 毕竟不是去捉单个的小蟊贼,如果六个有力气的汉子都负隅抵抗,危险程度还是不低的。 「没有受伤,咱们动作快,那几个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有的在家就被我们摁住了。」 望捕头那根紧绷的神经,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兇手抓住了, 这案子才算真的安然落袋了。 「这就好, 把人都押回衙门,赶紧与吴县令汇报。」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矿工从矿底捞出来的几具骨头, 还有被解救上来的这群人, 心中不免生出庆幸之感。 若不是正好狄世子今年回乡科举, 若不是正好要为其族姐撑腰来到衙门,若不是吴县令坚持不放弃这个案子, 若不是当年周边各地请来的人不计代价留下的证据…… 但凡其中少一个环节……望捕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赶紧收拾收拾,简单询问记录一下, 先把人都带回县衙再说。」望捕头看着乱糟糟矿洞, 对手下的衙役吩咐道。 *** 自苏不迟说出那句表明身份的话后, 就有询问记录的差役围过来。 有的问话,有的关心他, 还有的给他递些水和吃食。 但除了接过吃的和水, 他对其他衙役询问的声音置若罔闻, 一双漆黑的眼睛,只一眨不眨的看向狄昭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2页 狄昭昭看着,都有点不信,因为这人长得太高了。 他记得苏不迟失踪前才十二岁,如今两年过去,也才十四岁。 可与其他从矿内救出来的成人,身高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有骨架还带着些青涩面庞,才在一群人中显得有那么一丝不同。 狄昭昭看他手中捏着的矿石,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忙回头再次在人群里找。 除了一个老媪,还有一个正嚎啕大哭的女子,并没有第三个年纪相仿女子了,全是男子。 「你、叫、什、么?」苏不迟眼也不眨的看狄昭昭,努力发声音问。 狄昭昭昂头看他,一大一小双目对视:「我叫狄昭昭,天道昭昭的昭昭。」 苏不迟明明反应说话都很迟钝,眼眶却瞬间就红了。 明明长得像个大人,声音却似小孩般委屈哽咽:「……姐、姐。」 他手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道,握着矿石手暴起条条青筋,手中瞬间鲜血淋漓。 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痛一般,转身就直愣愣的往捆着那个矿工的方向走。 差役连忙去拦,人高马大的差役,竟拦不住瘦弱的苏不迟,只见他手臂高高举起,整条手臂都用力得迸出肌肉线条,狠狠一石头砸向地上的那个矿工。 矿工听到动静,即使看不见,也惊骇滚走想躲,避开了脑袋,却还是没避开身体,顿时血肉飞溅、有碎骨炸出。 顿时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疼得在地上不住打滚。 望捕头被这一声惨叫引得看过来,见整个矿洞里的人都要被带动,要起一场压制不住的暴动,他厉声呵斥衙役:「你们干什么吃的?几个人连个人都拦不住!给他按住。」 几个衙役围上去,边说着好话,边劝着苏不迟放下手中的石头。 「他就是个死定了的命,你现在杀他,把自己也带累了,不值当不是?」 「你别冲动。」 衙役们态度挺好,但苏不迟似乎对被人围起来控制住动作特别抗拒,反应特别激烈的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石头,像是握着刀在疯狂噼砍,还发出野兽般的粗粝低吼。 狄昭昭被身边的衙役保护着,远远看到这一幕,提高了嗓喊了声:「苏不迟!」 苏不迟眼神茫然了一瞬,似乎想回头看,但没来得及转身,就直直的朝后倾倒,失去了意识晕厥过去。 被最近的一名差役抱了一下,这才没直接摔在地上。 吴县令带着衙役以最快的速度赶了上来,以雷霆手段,彻底控制住了整个矿区。 徐响因为面熟,被派来送狄昭昭回家,他还带着两个健壮的差役。 狄昭昭也没有久留,见吴县令的表情,矿区后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只是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苏不迟,还有人群中唯二的两个女人。 等回了家,尽管脑子里很多事,但狄昭昭还是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默背着大雍律睡觉。 翌日。 清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春景。 连狄之斐送来的盆栽,都得意洋洋的昂起了脑袋,被清晨的露珠洗过,看着格外精神的模样。 狄昭昭睁眼,感受到微风拂过脸颊,入目都是鲜活的色彩,觉得昨日与今日,犹如天壤。 还有喜鹊在门外脆脆的叫。 不一会儿,望捕头亲自来拜会。 喝过茶后。 他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狄昭昭疑惑:「好消息?」昨天都成那样了,除了救了一批人上来,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望捕头「嗯」了一声,然后说:「昨天在矿内救出来的人里,有菌娘子失踪的陪嫁丫鬟。」 狄昭昭的眼睛瞪圆:「那个看着年轻些的?」 望捕头点头:「她原是想找机会回去给狄家报信,被发现后,就被捉了私卖了。因为没有契书,那贩子不好出手,就转手低价卖给李三,李三就是买下矿洞的那个,事情也是他提议牵头的。」 狄昭昭坐正了些,问道:「这么说,中间人证也找到了?这一点怕是不够吧?」 望捕头低咳了两声道:「那玄武岩矿里头,也有郑家主事,后头私卖的小矿洞,都没缴纳税银。」 郑宕敢在公堂上直起腰杆的底气,可不是他自己,而是背后的郑家颜面。 如今郑家被捉了尾巴,焦头烂额都不止,哪里还顾得上这点事? 望捕头代吴县令给个准信,说道:「吴县令托我带个话,告诉您和离肯定是没问题的。菌娘子不日便能拿到和离书,带着嫁妆,清清白白的离开郑家。」 狄昭昭小脸上的板正严肃终于散了些,露出了一些笑意。 心中了了一桩事,他又问:「两年前苏家被劫的案子,审清楚了吗?李三他们那几个矿工,当年怎么就忽然行兇了?」 按照碎画中泥泞的鞋和脏兮兮的裤腿来看,当初李三等人,应当就是最普通的矿工。 望捕头点头:「都审清楚了,这种一伙人作案,一个个分开审,稍微挑拨一下,就会相互攀咬,最容易审。」 「吴县令昨夜带着人连夜审,还不到子时,就都交代了。」 「唉,说来也是命运弄人,苏家也算是倒了大霉了。本来都进入云梦,再有十里多路,就能遇到吴县令派去官道上候着的人,结果就在那一截山道上,遇到了李三他们一群人。」望捕头说着都觉得唏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3页 狄昭昭连忙追问:「然后呢?」顿了顿又说,「李三他们怎么会正好在那条路上?」 「当时有一批矿,出给一个来自江阴的矿商,里头有些纷争,是他们这小队开採矿石的问题。总之就是矿头派了他们这一队矿工去给人做苦力,卸矿石补偿赔罪。」望捕头眉头都皱起来,「忙活了几天,受了些窝囊气,还靠双腿走了上百里路才回来。」 狄昭昭只听着,没有什么点评讨论的想法。 但只是想想,都能知道这群人当时情绪必然暴躁到了极点,尤其是马上要回玄武岩矿,许是一群人一路咒骂着矿头和矿商,咒骂着世道不公,为富不仁。 他几乎已经能想像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望捕头长嘆一口气:「最后,就是在山道那一截遇到了苏家的马车了。李三算是个小头头,在矿上混些年头,有些小道消息,知道花一大笔银子,可以从矿主手里,买下他看不上的小矿洞。」 「见到马车,又四下无人,就忍不住纠集一伙人动手了。」 干这一票,这辈子就不用再受人鸟气了。李三一煽动,正愤世嫉俗、满腔怒气的一群矿工就血气上涌,将不敢对矿头和矿商发的火,一股脑倾泻到了苏家简陋的车队上。 「把钱财都抢到手了,就开始后怕会被官府抓住,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连同马夫、老媪等人全都撸了去。据说一开始还有杀人灭口的打算,据他们交代,还是有人提议,既然要买矿洞,与其请矿工,不如就让他们挖,还能挣得多点,反正后头的矿洞见不得人,也没人会去查。」 望捕头想到兇手相互攀咬出的那些,都为苏不晚心酸,摇着头说,「起先还不太敢,只把人藏在废洞里,后来见衙门查不出,他们才慢慢放开了些,卖了些钱财买了小矿洞。」 「他们卖抢来的苏家家底的时候,没有人察觉到赃物流出吗?」狄昭昭小眉头皱起,这种临时起意的抢劫不像是惯偷,没有稳定隐蔽的销赃渠道,应该查得出来才对。 「他们等风声过了,把里头的金银首饰融了,偷偷卖给外地来的矿商,说是一伙人掏空家底凑出来的金子。没有在云梦本地销赃。」望捕头回答道。 狄昭昭抿唇:「所以后来有了小矿后,再富起来,矿上的人也都没有怀疑。有了这条路子,其余脏污就更好销了?」 「差不多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次被发现了,他们还打算再去外头买一批便宜的私奴回来,免得人死光了。」望捕头说着都觉得寒恶,这哪里是人,这简直是畜生。 「算了,不说了,听着怪阴暗的,再说白瞎了这好天气。」望捕头摇头,一口饮尽茶水。 望捕头离开后。 狄昭昭眼前忽然浮现出一朵胖胖的大蘑菇,看着憨态可掬,像是在逗他笑。 狄昭昭目光不由被吸引,噗嗤一声笑出来:「小蘑菇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可爱?」 见到厉害的朋友,狄昭昭也从淡淡的悲伤情绪中抽离出来。 【新皮肤】,系统探出弹幕回应道。 狄昭昭好奇的摸摸,夸它说:「你买的新衣服真好看。」 系统觉得自己cpu的温度有点上升,红烫。 见狄昭昭好奇地站在它旁边,不住地摸摸它的新皮肤,系统直接就觉得cpu软软的,用软乎乎的蘑菇顶,轻蹭了一下小孩的脑袋。 「呀~」狄昭昭痒痒得发出惊喜的唿声,乌黑的眼眸一下就亮了。 哄着小昭昭磨蹭了一会儿,系统终于加载完最后一桩案子。 硕大的蘑菇字条,犹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其中最显眼的,应当就属于最后那副9*9足足由八十一幅小画组成的巨大绚烂画卷。 最后一幅,赫然是日光斜照进矿洞里,把乌黑的矿洞照得暖洋洋的,还给站在矿洞口的狄昭昭,斜斜的打上了一层透亮的金光,看着好像整个人轮廓在发光。 油画浓烈的色彩,极具情感的渲染,让整幅画看起来生机勃勃,好像希望洒落人间。 很美。 狄昭昭「哇」了一声,声音有些惊喜:「我居然已经抓了这么多坏人了吗?」 【已积累破获九九八十一桩案件。】 【即将由lv3升级为lv4,请选择升级方向1、声音 2、图像 3、动画 4、礼包】 系统还是暗搓搓的,给最后的礼包选项加了一个超好看(花里胡哨)的皮肤特效,还是专门按照小孩的审美定制的。 小孩这次当然发现了。 狄昭昭忍住笑意,不戳破他蘑菇朋友的这点小心思,也不知道这个礼包里是什么东西,竟然让小蘑菇都这么想让他选。 难道是小蘑菇觉得他会喜欢? 他仔细看看四个选项,前头三个,应该都是升级碎画,最后一个,风格却完全不一样。 也许不是藉助小蘑菇的外力,让现场的旧物件给出指引? 想到祖父推广的痕迹勘探手册在云梦起的作用,狄昭昭这次伸手,选了小蘑菇卖力推荐的礼包。 只是还有点遗憾的看了一眼前头三个,他心心念念的可以上天的大圆锤还没头绪呢。 小孩忍住诱惑,嘀咕:「这次先看看礼包是什么,下次再选让碎画变全,可以看清细节的。」 他小手一戳。 弹幕上显现的字立马就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4页 【士有百折不回之真心,当得万变不穷之妙用】 [择一技而深研之,愿此道助你凌云壮志展,照天下清辉,护人间正道。] 【模拟画像】、【颅面復原】、【现场勘查】、【犯罪侧写】、【侦查讯问】、【尸体剖验】、【毒物分析】…… 第90章 我全都想学啊! 除了书封上露出的名字, 每一本书下面,还带有一行小字解释,像是对技术的简单介绍。 【模拟画像】:通过目击者或者受害人口述特徵, 用笔绘制嫌疑人面貌。 【颅面復原】:只需一个头骨,就能真实地还原出死者的相貌。 【犯罪侧写】:通过分析兇手行为、现场痕迹,以心理学为基础,推断嫌疑人的性格特点、成长轨迹,职业特点。 …… 狄昭昭只简单看了前几个,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小孩兴奋地跳起来:「哇!!!好厉害啊!!!」他高兴得超大声喊,「我都想学!」 系统只觉得小昭昭的声音震耳欲聋。 都?想?学?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竟然有人类幼崽敢这么心大?它们当系统的,都不敢说一次更新这么多功能模块, 担心万一cpu承受不住烧掉。 系统默默不语, 弹出【只能先选一个】 狄昭昭有点小纠结,左看看,这个喜欢, 右看看, 那个也喜欢。 他真的全都想要!可是只能选一个。 「那……那我先看看!」小孩纠结坏了。 狄昭昭一眨不眨地看面前的长条蘑菇, 先看书的名字,再看书的介绍。 每一个都看得津津有味, 黑眸乌亮乌亮的。 系统偷偷瞧小孩,宿主看个目录咋都这么兴奋呢? 狄昭昭看到最后一条, 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小蘑菇, 没有了吗?」 「暂时没有了。」 「真的只能选一个吗?我都好喜欢……」 唇红齿白的小孩坐在蘑菇弹幕跟前, 微仰的小脸透着眼巴巴的渴望。 系统:呜—— 宿主虽然小了点,不按常理出牌了点, 但真的很乖, 从来不找它麻烦, 索要一些超出权限的东西,还特别勤快地完成任务升级,让099第一次体会到带崽的快乐。 平日里又乖又勤奋的小宿主,难得有一次主动说自己喜欢,看着小孩喜爱渴望的小眼神,系统cpu都转不动了,一点也不忍心拒绝。 不就是一个学习包吗? 又不是要那种贵得吓死人的技能灌输,给!自己的崽自己宠!富养!! 系统火速去偷偷打了个工,赚了一千个币,然后以10:1的汇率,兑换成了宿主可以使用的一百金币。 开宿主界面,看崽崽馋的那些学习包。 【犯罪侧写】:888金币(零售价) 【犯罪地图学】:900金币(零售价) 系统:「……」 好贵! 系统心酸地捧着一百金币,默默放弃了零售区的学习包,有点心虚地打开了「打折区」的产品。 入目300金币(3折)、500金币(4.5折)…… 099更心虚地点开了「价格按倒序排列」,看来富养是养不起了,还是穷养吧。 有孩他爹富养呢! 它就不强求了。 选中按照价格倒序排列后,立马出现了一个最便宜的,不要888,也不要666,只要八十八金币! 系统顿时精神一振。 又觉得不对,都说便宜没好货。 它还是先看看到底为啥这么便宜。 【足迹分析】:88金币(特价) 说明:原价1000,活动半价,500金币。宿主足迹分析已达中级,三折,合计150金币。检测到宿主已自学足迹地域差异篇,足迹职业篇等,扣除相关篇幅价格,合计88金币可购买。 099心虚地挪开眼。 原来还是宿主帮他省下的钱,它居然连穷养都要靠崽帮忙! 它偷偷看向下一个,155金币,瞬间把目光收回来。 足迹!就是你了! 099立马付钱,又用剩余的12金币,给足迹这本书,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礼物皮肤。 099cpu还是很高级的,这一系列操作没花两秒时间。 狄昭昭只觉得自己刚刚问完。 眼前就浮现:【赠送一门「足迹分析」学习包给你,请接收。】 听到小蘑菇说送他一门,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小蘑菇你太好了!」 狄昭昭看到一本特别好看,被蝴蝶结封着的书,飘到他手边,轻轻一碰,就好像有老师在教他知识! 狄昭昭乖乖端正坐好,昂着小脑袋听老师讲课,起初是序章,听到足迹可以区分不同地区的人,知道人的性别,还能看出人的年龄…… 听完一节序章后,狄昭昭有点恋恋不捨地退出小课堂。 他开心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跟小蘑菇惊喜分享:「小蘑菇,脚印居然还能看出人多少岁!!这也太神奇了!!」 他小手努力张大,在身前比了个大字,兴奋:「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我不懂的东西!脚印原来可以这么厉害!」 小昭昭喜滋滋地抱着那本足迹书,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好开心」 「小蘑菇你真好~」 099顿时没有了穷养崽崽的心虚,高兴地摇头晃脑起来,看,宿主多喜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5页 很容易满足的小昭昭,见识过了足迹的学问后。 对着蘑菇长字条,挑选技能的时候,就更纠结了。 看宿主这么纠结,系统偷偷去后台搜了一下,哪个技能最贵。 看到【颅面復原】竟然要3999金币后,099顿时cpu砰砰地跳。 相比之下,什么999金币,888金币,简直都像是小弟弟! 打工搬砖一次只能挣到100金币的系统,偷偷给颅面復原选项打了一层红彤彤、金灿灿的渐变字特效。 犹豫了半天,正准备选【犯罪侧写】的小昭昭,一下就被吸引了,这跟他的火红金凤小披风也太像了!! 小手不由自主地一歪,就点到了【颅面復原】上。 一本厚得像是字典一样的巨书,虚虚地浮现在小昭昭面前。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他从没见过这么厚,这么大的书,震撼道:「这里头肯定有好多知识吧?是不是好值钱啊?」 099顿时点点头,当然值钱,值3999金币呢! 它099的口号就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没见当初他遇见「对的」穿越者狄先裕就是没选,最后选了各项天赋数据都高出一大截的「贵的」小昭昭吗? 那么贵,能不好吗? 不好那就没天理啦! *** 还没到下午,狄昭昭正假装念书,偷偷学可以通过头骨就知道人长什么样、復原出人脸的技术。 小孩兴奋得不行。 看得狄明都有些疑惑,不过是四书五经,弟弟怎么学得这么快乐? 莫不是套了书封,换成了话本? 狄明给弟弟送牛乳,顺便看了一眼弟弟面前的书,并未替换。 狄明看着弟弟快乐得像是偷吃了好吃的小仓鼠的模样,自愧不如,昭哥儿竟然这般喜欢念书。 狄明收敛了心神,也静下心来念书。 良久后,有下人来通传,说狄森来拜访。 两个坐了许久的小孩,抬起头来,狄昭昭伸了个懒腰,又站起来蹦蹦跳跳:「喊他进来吧,刚好我跟哥哥歇歇,活动一下。」 说完,小孩边叉着腰、伸高高手侧弯身体,一边对狄明吆喝说:「明哥哥快起来动一动,坐得太久的话,要把动物膀胱放……」 狄明站起来,用手捂住他的嘴,脸色薄红:「非礼勿言。」 狄昭昭摇摇脑袋,扒拉开哥哥的手:「我说的是真的,不要害羞嘛,来跟我学,动起来。」 狄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兄弟俩正蹦蹦跳跳,做着奇怪的拉伸姿势。 明显小郎君更活泼一些,蹦蹦跳跳的,就跟山林里的松鼠一样。 明哥儿就有些侷促放不开,但还是无奈被弟弟拉着一起学。 见到狄森手里提着的布袋子,狄昭昭欢快地「哇——」一声,又哒哒哒跑过去:「你又给我们送玩具来啦!」 狄森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他嘴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谢的话才好,每次就带一批玩具来。 其实上次来,狄森已经把他这几年做的好玩的玩具全都送光了。 他说:「我见到菌姐姐了,问过她之后,把她出嫁前封存的箱子打开,挑了些好玩的送来。」 狄昭昭吃力地抱住巨大的布袋子,蹬蹬蹬地就往竹台上跑,欢天喜地地喊着哥哥一起来看玩具。 狄明失笑。 狄森瞧见小郎君高兴,不善言辞的他脸上也露出笑意,又对狄明道:「我还打了一张桌子,做了一个可以摇高的桌腿。」 他不太会揽功,说些什么上次看到你埋头学久了起来揉腰,只干巴巴道:「还做了几个放书桌上,能搁你喜欢的那些书笔的流水架,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狄明素来温和,自然不会拂了人家的好意,夸他细緻体贴,手工也好,他定然喜欢。 可当真看到那张很符合他习惯的木桌子,看到与竹台外风景别无二致的精美流水架,有山可搁书,有水可洗笔搁砚台,有云梦诗意的树枝可挂笔…… 甚至有一道清澈的水流,可以在其中涓涓流淌,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水流声。 当真处处都让他觉得喜爱极了! 再看,给昭哥儿也有,但明显是按照昭哥儿的习惯和喜好做的,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和心血。 狄明真心感嘆一句:「有心了。」 「哇——明哥哥你快来看!」 一道喜不自禁的声音从竹台上飘来,声音又脆又亮。 狄明沖狄森笑着摇摇头,便顺着弟弟的唿唤声而去,去与他一同分享这份惊喜。 狄昭昭手里摆弄着一个「手中骑射」玩具。 总的来说,像是一个装东西的小木箱,可以取出里头的东西,一层层展开。 最后能展开到长宽都足足有一米,是个正方形的底座。 把原本小木箱里的零件拿出来,一件件拼在底座上,远处那头,就会有竖起来的靶子。 近处这头,有操纵小木马木桿,像是桌面撞球那种。 小木马上还有个机关,无师自通玩法的狄昭昭,兴奋地操控小马驹跑,边喊着「架架架~」在瞄准靶心后,小手期待地掰了一下那个机关。 只听「啪」的一声机关卡扣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嗖」的细微声。 一根小木棍瞬间飞出,啪嗒一下插在了靶子的边缘,再偏一点点就要脱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6页 狄昭昭眼睛瞬间瞪圆,不信:「我自己骑马射都不会这么偏的!」 狄森也随着狄明走过来,他解释道:「这是菌姐姐幼时想学骑射,但是都说女孩要学琴棋书画、女红管帐,于是菌姐姐就偷偷琢磨出这个,在私下里带着我玩玩。」 他说起菌姐姐,说起木匠活,就没有那么腼腆了:「不过菌姐姐没学过骑射,所以可能和实际有些差别。」 「没事没事,玩具嘛!」狄昭昭其实最想喊爹爹来玩,但是爹爹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于是就拉着狄明和狄森一起玩。 三个人操作着三匹小木马,在一平方米木质机关底座上飞跃奔腾,比着过关的速度,比着射箭谁更靠近靶心。 狄昭昭高兴得手舞足蹈,小嗓音特别兴奋:「快点快点,啊啊啊,明哥哥你怎么一下跑那么快,我追上来啦!!森哥哥你也射得太准啦!!」 「啊啊啊,我要输啦——」 刺激地玩了好几局之后,狄森还简单说了几种这个底座的别的玩法。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摆弄着小马驹,忽然一下坐直。 他惊唿:「这不就是小小小号的打猎玩具吗?」 虽然射出来的小木棍比小拇指还细,但原理差不多啊! 「这是菌姐姐做的?」狄昭昭不可思议地问,这可是好多武将去骚扰了工部都没做出来的打猎玩具! 狄森点头:「我会这些木匠活,也是因为菌姐姐小时候带我玩,才学会的。」 只可惜菌姐姐出嫁前,就把从小积攒的工具都留给他,还把打小所有玩具都封存起来。 但现在菌姐姐要回家了,想到这儿,狄森脸上都浮现出一些笑意:「昭哥儿要是喜欢玩这个,回头让菌姐姐给你打一副更新的,更好的。」 *** 狄森得偿所愿,救姐姐回家。 苏不迟也在梦魔中辗转昏睡了几天后,甦醒过来。 确认真的得救且安全后,他又回了一趟那个幽深漆黑的矿洞底,亲手挖出了苏不晚的尸骨。 把苏不晚的骨头,装到一个罈子里,紧紧抱着不愿离身。 吴县令对故友的这双龙凤胎儿女十分愧疚,即使苏不迟冷漠不理人,他也很耐心,温声细语地劝说: 「以后日子还长,你学问不错,十岁便考中了秀才,还是当年案首。等你养好了身子骨,咱把学业捡起来,还是能走光明大道。有吴世伯在,你不用担心其他的。」 苏不迟听着,脑海里却全是他被几个矿工围上来压着,无论如何挣扎反抗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辱的画面。 还有姐姐被扔回矿底,全身病痛时日无多的场景。 无论他如何努力挖矿换取食物,甚至跪下来求他们,都没能求来一点药,最后还是没能救回姐姐。 苏不迟低头看怀中的罈子,一滴眼泪滑落下来,他声音沙哑:「我不念书了,我要习武。」 *** 两个案子尘埃落定。 狄先青此次春闱得取,拿下杏榜第二的消息,也通过一封信件,传回了云梦。 得知这个消息,两个小孩都很振奋,也备受鼓舞。 「爹爹杏榜第二,殿试很有可能取一甲,保底也是二甲!」 「大伯可真太厉害啦!!」 像个小孩相互看一眼,眼中满是明亮和意气。 不多时,县试的日子也到了。 夜半,更夫们敲打锣鼓,在县城四处游走唿喊:「县试开考,学子及早动身。」 锣响三遍,三唿学子,以免考生错过了时辰。 第91章 县试 狄家念书的孩童不少。 有专门备好的马车, 送狄家子弟前往贡院。 等仔细清点过考篮后,狄昭和狄明坐上马车出发了。 狄先裕默默骑着马,跟在马车旁, 送两个孩子前去贡院。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一眼就能看到面前长熘的车队,听着耳边长辈的殷殷叮嘱,听着隐隐从四周马车中传来的背书声……一时竟有些紧张。 咸鱼:「……」 他是不是被考试腌入味了? 又不是他去考试,紧张个什么? 他拉了拉缰绳,让马儿走慢一些,听听自家马车里两个小孩在聊什么。 然后发现……听不懂? 狄先裕假装无事的收回目光,又双腿夹了夹马儿, 示意座下的伙计走快点。 他什么也没听到! 这一路, 唯有不参考的咸鱼莫名紧张了一路。 两个小孩倒是互相考背着,心态平稳,甚至还有点期待。 狄明被其父压了三年, 犹如静湖下蓄力的漩涡, 终将浮出水面, 涌动风浪。 狄昭昭则是有点好奇,也迫不及待想早些踏入科举之路, 早日入仕。 云梦贡院在城北,非常大, 但看起来有些破旧, 歷年的风吹雨打, 阳光曝晒,给这座贡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狄明和狄昭下车时, 天还没有亮, 但街面上已经车水马龙, 人潮涌动。 各家的马车、有些村落的牛车,学子们年岁不一,高矮不一,错落在贡院外,多都被家中长辈簇拥着。 在贡院门口百丈远处,就禁止马车通行了。 狄家儿郎下车后也都在一起,最后再细细检查一遍考篮,就与相互结保的五人结伴,一同朝贡院步行而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7页 路上,族中兄弟们寒暄几句。 难免提及近日狄菌和离的事。 狄庆是家中长兄,与他弟弟年岁也差得远,平日多有教导,见狄昭昭和狄明为此事付出不少心力,忍不住道:「咱们做学问,还是当专心致志得好。若为了旁的分去了心思,因小失大,岂不得不偿失?」 终究是存了比较的心思,说出来的话,无意中就透露了些想法。 毕竟是尚未成年的少年人。 狄明心中嘆息,难怪他爹回乡两年考试,也没能与家中兄弟结下情谊。 他笑笑没说话。 倒是狄昭昭认真道:「不是小事。」 狄庆脚步一顿,不太高兴,这说:「科举乃是人生重中之重,系家族荣辱与个人荣耀于一身,旁的与它比,自然都是小事。」 狄昭昭半仰头,定定地看着他,乌眸纯粹地说:「那不是小事,是案子。祖父说,办案办的,绝不只是案子,而是别人的人生。」 狄庆和另外两名互保的子弟,都在愣住片刻后,讪讪地笑了。 只是有些挂不住面子的说道:「那不也可以等县试结束后再来办吗?要是耽搁了县试,成绩滑落,甚至落榜,那就不美了。」 狄昭昭摇摇头,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是赤诚,问道:「庆堂兄,你考科举,日后想要做什么?」 小孩声音脆嫩清亮,在清朗夜空下,随着夜风传到了四周许多人的耳朵里。 狄庆一时语塞,不知堂弟问这个,是想说什么。 狄昭昭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我考科举,就是为了日后为官,破天下迷案,平世人冤屈,还天道昭昭,干坤朗朗。」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科举虽重要,但在我看来,科举只是踏上此途的考核。即使再回过头来选择一次,案子也依旧不是小事,我亦不会后悔做同样的选择。」 在贡院前,在云梦众多考生面前,狄庆连为了报效君王,为了江山社稷这样的套话都有些不敢说出口。 怕若名落孙山,此番言论便会使他沦为笑柄。 他看着眼前乌眸明亮的堂弟,这时才终究是心中震盪,生出了自愧不如的想法。 贡院门前本就拥堵着诸多学子。 周围也有不少人听到声音清亮的稚嫩童音,掷地有声地勾勒未来与理想。 尤其是近处的,不由侧头,将目光投过去。 有些消息灵通的,想起最近县衙中的案子,想起听说被端掉的私矿,还有解救出来的诸多无辜百姓,更有难得的和离案子。 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也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闷着头读书的,此刻听闻,再将目光投去,不由失笑,与同伴低声笑说:「哪儿来的小儿,口气竟这般狂傲?」 「是极,科举一道之艰,之阻,哪里是这般轻易能跨过去的?」这是两次名落孙山的考生。 「我倒是觉得稚子尚且纯真,通身无畏之气,犹如初生朝阳,倒也不必作笑。」 在贡院外,不少人都暗暗记下,想等这日考完了,看看到底学问如何,榜上能排得上几名? 狄明想教弟弟内敛些,可见弟弟乌亮的眸子,半晌,还是歇了这心思。 若昭哥儿学会了内敛,学会了沉静,学会了多思多虑,那还是昭哥儿吗?这股浑然不怕的明锐无畏劲儿,也许才是撕破黑沉夜幕最重要的东西。 不知是被多少长辈悉心呵护,才养成如此,没有半途磨损夭折,更没有被硬生生打磨成世俗最满意的模样。 狄明摇摇头,又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小昭昭好奇的仰头:「明哥哥?」 怎么忽然摸他脑袋? 狄明又揪揪他的小脸,笑道:「方才你说的不错,但等会儿入考场,可要全力以赴,我可还想与你一较高下呢。」 狄昭昭乖巧的点点头:「我会的!」 见弟弟这么乖巧可爱的模样,狄明耐心地再叮嘱:「可不能把名字写错了,按户籍上的来。」 小昭昭微鼓脸颊,不情不愿道:「好嘛~」 狄昭就狄昭吧。 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叫狄昭昭! 哼! 考场查验得速度不慢。 没多会儿,就轮到五个结伴的幼童与少年,递上带着印章与信息的考引,又将考篮交给衙役检查……等一切都没有纰漏后。 这才衙役在门口高喊一声:「狄昭、狄明、狄庆……云梦人士,相互结保,贾队搜检完毕,无误,入贡院。」 随即有人随着高唿飞快提笔记载,是哪五个人一起进的云梦贡院,又是哪一队差役进行的搜检。 入了贡院,有一条过道,过道分两侧,对面听到唿声,也有一人站起来,细细打量走过来的五个学生。 待衙官每喊一考生的名字,再次对照考生面貌特徵,他便洪亮地应一声:「云梦狄家狄*,廪生礼正梁,保!」 其句每个字,都要求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到,不可低声,不可含煳,此为唱保。 为了保证科举公平,避免夹带、替考等舞弊现象,给天下百姓创造一个真正比拼学识的路,此番种种繁冗,也是煞费苦心。 再往里走,穿过通道,眼前出现如蜂窝般密集的考棚,整齐的条条排列,狄昭昭等人很快分开,被引到对应的位置坐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8页 狄昭昭捲起袖口,拿出考篮中的软布,又倒了点水,一点点擦拭起来。 嘀咕道:「好像也没有爹爹说得那么脏嘛。」 爹爹又骗他! 不过这次狄昭昭可算是冤枉爹爹了,这考棚用得少,一年一次,落灰脏污都是很正常的。 但吴县令这次承了狄昭昭如此大一份情,想着也许再晚一两年,连故友唯一的子嗣也留不住,便一阵后怕,心中感激,特意派人打扫了一遍考舍。 狄昭昭收拾过后,坐下来。 他井井有条地把需要的物件都取出来,按照自己的习惯依次摆好。 就睁着乌亮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四周。 一会儿瞧瞧地面角落处生的青苔,一会儿又瞧瞧墙壁裂开的细缝,还伸出小手去细缝处感受了一下,好奇有没有风漏过来。 再左右扭扭,真的好小! 不过因为狄昭昭个头不高,既没有长腿、也没有长手,坐起来除了有点硌屁股之外,倒是还算宽敞,并没有憋闷、需要蜷缩手脚之感。 狄昭昭还没有把这间小考棚探索完,天色就逐渐大亮。 童生试分县试与府试,县试五场,一场考一日,天光大亮即开考,在日落西山前交卷。第一场淘汰的人最多,后面每一场,只略略淘汰底部几人,排名意味更多。 「咚——」随着一道铜锣声,县试开考。 本朝印刷术已经不错,题目就是印在试题纸上,不需要再像是前朝一样,等锣响,看衙役举着的题牌。 若是一个没留神,错过了,或者没看清,那就要等第二遍,无端浪费了答题的时间。 对眼神不好的考生来说,很是不方便。 狄昭昭拿到答纸和素纸后,先在考卷煳名处写下了姓名、籍贯等信息。 又把素纸拿到上面,靠右手边,答卷放在左手边,这才低头看题目。 静思学堂毕堂考,模仿的就是县试最为重要的第一场,也是淘汰大半学子的一场。 经论、策论、诗赋。 狄昭昭粗粗浏览一遍,心中安定,提笔开始作答。 此次经论题目并不难,有四书五经中许多为学子熟知的词句,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都出现在了考题中。 只偶尔有几道生僻的。 想来吴县令诸事繁多,也无余力来琢磨出些巧题、刁题。 许多学问并不娴熟的考生很喜欢,因为只一看,就知道经论丢分肯定少了。 只是苦了平日里学堂中不少自诩学识不错的学子。 这些看似简单的题,就因为人人都知晓,翻来覆去都快讲烂了,很难答得出彩。 若想要凸显出来,只能在引经据古,拔新领异上做文章了,最次也要在文采上稍稍彰显一番,要不只能泯然众人。 于是乎考棚中隐隐出现一些奇特的现象——学识稍弱些的学子眉眼带笑,精神振奋,答得很是顺畅满意。反而是学识不错的学子,微皱着眉思索、斟酌着。 狄昭昭心无旁骛。 因为并未上过学堂,也没有夫子殷殷叮嘱过这些,他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和想法答。 脑海中不断涌现师父传授他学业的一幕幕。 答完了经论,他看向诗赋。 大雍诗赋考察,考察最多的是三种,作五言律诗、七言绝句、赋文。也是当下文人间最风靡的。 今日要求作一首五言诗,只见题上写着:哀悯苍生遭厄难,人间疾苦泪潸然。 狄昭昭握笔的手顿了一下。 他现在能确定了,吴县令看似稳淡,怕只是强撑罢了,心中之悲苦震盪,不能为外人道也,只尽数吐露于文墨之中。 这种情感悲悯的诗,其实并不是狄昭昭的强项。 但私矿之厄难,才在不久前,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那日矿中触目惊心、犹如地狱之景,还歷歷在目。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稍稍往后移,看向后头一句人间疾苦泪潸然。 无端的,狄昭昭脑海里,就浮现出在岸边汗如雨下,犹如牛骡般以人力撼动巨船的縴夫。 那日种种细节浮现于脑海中,心中触动。思索良久,他落笔于素纸上,修改几番,这才誊写到答卷上。 最后一道策问,倒是不偏不倚,是问北燕五城,国雠家恨,也算是近几十年经久不衰的话题。 狄昭昭开始备考后,就曾经写过类似的文章,如今稍微修饰一下,便誊写于答卷上。 全部写完后,又检查一遍。 午时三刻,吴县令作为主考官,命人打开贡院大门上的锁,将陆续交卷的学子放出考场去。 狄昭昭也交了卷,出了考场。 照耀在暖洋洋的日光下,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到远处朝他挥手的爹爹,狄昭昭顿时扬起笑脸,兴奋的跑过去脆声喊:「爹爹!」 爹爹在外头等他欸! 「累不累?」狄先裕一把抱起儿子,还摸摸他的额头和小脸。 狄昭昭把脑袋窝在爹爹怀里,偷笑着大声道:「累!要爹爹抱才好。」 狄先裕一听就知道小孩没事,精神头足着,顿时松了一口气。 尽管知道昭哥儿应对县试没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站在贡院外,他就是莫名的心忧,甚至忧心会不会穿少了,在清晨那会儿着凉。 不久狄明也出来了,他们一行人坐着马车回家,洗漱休息,安神等着第一场的成绩,并准备后面的几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9页 三日后。 贡院外人声鼎沸,茶棚、酒楼都客满,路中摩拳擦掌全是看榜的人。少有学子本人,多为小厮、替看的跑腿、农家汉子,还有凑热闹的百姓。 正场的榜一贴出来,乌泱泱的人群便推挤着围了过去。 第92章 揽下县试头两名 不仅看榜的人激动。 在一旁等候成绩的学子们, 也大多很期盼。 「我感觉此次发挥不错,许能上榜,或许争一争前十位也不无可能!」 「非也, 此次经论、策论都少有出奇之处,怕是这名次与我们所估的,与赌坊预测的,都有很大出入。」 「那我也是答全了,同样的答案,总不能取旁人不取我?」 随着被围栏拦住的人群涌到榜前,周围茶棚,街道里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狄先裕心情激动又澎湃。 早早就使了银子, 找了专业看榜的人, 提前在天不亮就蹲在贡院门口围栏的最前头。 狄昭昭眼睛都瞪圆:「天不亮就去蹲着吗?」 没必要吧! 榜又不会跑。 狄先裕却觉得很有必要,反正现在他是咸·不差钱·鱼! 狄先裕得意道:「这个人是打包票了的,肯定能蹲到第一排, 最先看到榜上的名字, 人家年年干这个的, 有经验。」 他就要第一个听到结果!咸鱼激动搓手。 其实他没告诉两个小孩,那人跟他承诺了, 若是两个小郎君名次真排在前五,他保管第一个报信, 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告知。 果然, 还不等狄昭和狄明两人再说话,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就率先传出来一道中气十足, 响亮如唢吶的报喜声: 「正场头名狄昭, 第二狄明, 贺狄家一门双星,揽下县试正场头两名!」 声音如平地惊雷,落到许多学子的心里。 一下就激起了许多人那日入贡院前的回忆。 「那天就是他说科举只是入场考核,案子比科举更重要的吧?」 「兄弟俩从京城回来,就自己包揽了前二?京城念书竟然有如此大的裨益吗?」 「应当是有名师教导吧?我曾与狄家子弟论学,他们对一些内容的见解,深度,远不是我等能比的。」 想起这对兄弟,在考前还没有安心复习,而是投入了不少精力到族姐和离之事中,不少学子都暗暗投以惊诧的目光。 不管旁人是什么样的反应,反正狄先裕乐了。 他对这个花钱请来,专门看榜的人很满意,接下来几场,都继续请他。 因为正场只取了百余人,往后每一场,当天考完,第二天就能张榜。 于是乎,接连几天,住在贡院周边的居民,大清早过来凑热闹的百姓,都能听到那道犹如唢吶般响亮的声音: 「头名狄明,第二狄昭,贺狄家一门双星,揽下县试二场头两名!」 「头名狄昭,第二狄明,贺……」 「头名狄明,第二狄昭……」 「头名狄昭,第……」 众人最初听,还会有些激动新奇,但从第三场开始,就有些倦怠了。 甚至开始摸着脑袋想:怎么就没有人能破一破这个嘚瑟欣喜的声音? 没错,唢吶声儿升级了,可能是因为头一次挣这么多,被银子砸得晕乎乎地,看榜的那人,开始不由自主为狄明和狄昭欣喜起来,报喜声都听着跟欢快小曲似的。 盼啊盼,瞧啊瞧,甚至因为这个,今年贡院前看榜的凑热闹百姓都比之前多了一倍还多,摆摊的小贩、沿街叫卖的,都赚得盆满钵满。 只可惜看到最后,只看到下面竞争得非常激烈,排名上上下下,而每次最上方两个名字,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当最后一次听到后,感觉耳朵都有些麻木了。 只觉得狄昭和狄明两个名字,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滑不熘地钻进了脑子。 然后不由自主地讨论起来:「你们说谁会是此次县试的县案首?」 「两个兄弟不分伯仲,可为难喽。」 「每年县试前十的诗词文章,不是都要合书留存吗?我今年还真想去买一本看看,看看他俩到底咋写的。」 确实也有人在苦恼这个问题。 贡院中,灯火通明。 吴县令带着人进来,问:「榜可定好了?」 「大致拟妥当了。」 虽只是童生,但每年童生前十的答卷,都要呈递给府城查看,还要整理合书存档公开,而后被各大书局印刷售卖给备考的学子。 若是不能服众,可不是一件小事。 「大人,前十名次还需您亲自过目,还有这案首……」 吴县令听出了他口中的为难,他把两人近五场的答卷都摊开在眼前。 虽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但论文采、论学识,当真是不分伯仲。 见状。 有考官站起来,很是偏爱地推荐道:「县令大人,老夫觉得,狄明当得案首。其答卷篇篇文意深远,字字珠玑,笔墨隽永温润入心,宛如润物无声之细雨。狄昭毕竟年岁小,还是差了一等。」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站起来,持不同意见说:「此言差矣,欧阳老爷您偏爱细腻的文风,不爱激烈张扬的文章,可也不能说狄昭这几份答卷差一等吧?」 他举起一张答卷,上有他最爱的文章,贊道:「狄昭诗赋绝佳,经义和策论也都见解独到,气度浩然,笔墨铿锵宛若风雷激盪,尽显才情智慧与堂堂正气也,当评案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0页 听着贡院中阅卷的考官这么争吵。 吴正岩反而不纠结了。 若是两人有差异,自然要择其优,但如今都觉得不分伯仲,那他无论选谁,都不会有问题。 思及此,他拿起狄昭昭的答卷道:「既如此,就按前头五场获得头名数量多的选。」 得知最后的结果后。 狄明有些许失落,但想到与弟弟讨论考题时听到的巧思,又觉得情理之中。 狄昭昭钻到哥哥怀里像是毛毛虫一样拱一拱。 狄明被逗笑:「怎么跟个小狗狗似的?」他揉揉小孩的头,说,「下次你可要提防我追赶上来超过你了。」 「这不是小狗狗,是毛毛虫!」狄昭昭强调,这是他新学来的,怎么会是小狗狗呢?他还亮着眼睛说,「才不是什么追上来呢,我觉得明哥哥的答案也很好,有的比我还好,下次咱们再比。」 小孩越说越兴奋,还边往哥哥怀里拱。 「好,小毛毛虫。」狄明无奈抱住他,又点点他白净的额头。 狄昭昭赖在明哥哥怀里,和他美滋滋地商量去哪里玩,回去的路上又去哪里看看,还有要怎么写信回家报喜。 这时,狄菌与狄森结伴前来。 其实族人已经络绎不绝的来过几波,还有七房也特地前来拜访感谢。 只是狄菌和狄森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光是送到小昭昭心坎里的那些玩具,就足够让两人可以单独进内院了。 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修养,狄菌脸上肉多了些,稍作打扮后又显出几分清秀来。 她是特意来贺喜、道谢的。 狄菌福身,柔声道:「此番脱离郑家,宛若新生,如此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到这里,都还正常。 狄昭昭看她的眼睛,是那种前眼角圆润的眼形,很像狗狗眼,和狄昭昭的大圆眼睛同出一脉,只是眼尾微微有些上翘,稍微打破了些可爱稚幼的感觉。 小孩觉得,这肯定是个温柔的大姐姐。 然后就见她让狄森扛出了一个木匣子,啪地一下打开。 她说:「这是按图纸做的,只是不知有没有还原图纸的想法。」 这绝对是恭维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狄昭昭那个完全是为了煳弄人,随便涂鸦出来的一个鬼东西,只是稍微用文字编造了一下这个打猎玩具的构想。 那算什么图纸? 但按照这个图纸做出来的东西,却让狄昭昭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从明哥哥身上一熘烟下来,蹲在大木箱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还数着:「1、2、3……」他有些惊喜,「足足有七个!」 狄明也好奇地凑过来,这年头,怕是就没有男生不爱新奇的打猎玩具。 「可以试试吗?」 狄菌干脆地说:「当然可以。」她弯腰捡起两个,分别递给两人,「这个是臂挂式的,应当最满足图纸里『威风』的要求。」 狄昭昭:「哇——」 狄明都忍不住跟着轻轻「哇」了一声。 因为做得实在是太威风了,整体像是猎豹般的勐兽弧线,线条狂野,抓在手臂上的夹子,竟然是用猎豹四条腿做的! 也就是说,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威勐的豹子,趴在他们抬起的胳膊上! 狄明真的难以想像,菌姐姐到底是怎么看着昭哥儿那张涂鸦图纸,做出这个成品的? 狄昭昭则是迫不及待地指着豹子尾巴问:「这是机关吗?」 「是的,可以掰一下,用点劲儿。」狄菌给了肯定的回答,和狄森鸟儿拧转尾羽,看着就是一派的。 狄昭昭其实不太捨得用力,但只是稍微掰一下,就听到嗖嗖两道破空声。 狄明和狄昭两人胳膊上的豹眼睛,忽然分别飞快弹射出两根木箭,一个射在桌面上,叮了一声弹回来,一个射在空中,飞了七八米才停下来。 狄森帮他们收线,还解释:「这个就是按昭哥儿你的要求,做的可以扯回来的线,用的是六股韧丝线,即使拉着一头走,都不会断的。」 狄昭昭眼睛亮得不行,一个劲儿地点头,还和狄明兴奋的讨论,他指着豹子的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箭会从这里射出来呢!」 狄菌点头,用最可爱的半圆狗狗眼笑,嘴里却说着兇狠的话:「嘴里也有机关,是连射,最多可以一次性射出五根,速度很快,猎物很难防备,只要瞄准应当就能一击毙命。如果需要的话,还能把木头的替换成铁头的。」想杀人的心,是一点也藏不住。 她说着,还演示了一下,只见从豹子口,发出咔咔的机关声,随后嗖嗖嗖一连射出三枚木箭,速度很快,甚至还有残影。 刚好进来的狄先裕:??? 这是传说中的弩,还是传说中的唐门暗器暴雨梨花针? 昭哥儿和明哥儿不是在玩玩具吗?什么时候进化了?!! 第93章 打猎玩具 「弩?」狄明率先抬头。 「暴雨梨花针?」狄昭昭兴奋转过头来, 仰着脑袋看他。 震撼中的狄先裕,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说出声来。 连前来送礼感谢的狄菌和狄森,都忍不住看向狄先裕, 难道还有旁人也做出过相同的东西吗? 被看着的咸鱼:「……」 他一点也不脸红的拿起箱子里的「小孩玩具」,学着两个小孩的样子,往自己手上一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1页 看起来真的很「威风」,当然是小孩意义上的威风,体积很大,威勐吓人,通身泛着野豹的花纹与寒光。 「爹爹我教你!」狄昭昭连忙小跑过来,他刚刚已经玩会了! 示意爹爹把手举起来, 对着前方空位瞄准, 然后伸手指给他看:「爹爹你一只手举着,要是举不动的话,可以扶一扶这里, 对准猎物后, 这样摇一摇猎豹的尾巴, 就说明猎豹要打猎啦!可以打到香喷喷的肉!」 爱吃肉的小孩,这会儿已经忍不住咽口水了。 尤其是回忆起过年的时候, 一家人一起吃的羊肉,他小脑袋里, 已经开始想, 他举着打猎玩具, 嗷嗷地跑到羊堆里,小手一动, 就能拖回来好多只羊了! 越想狄昭昭眼睛越亮。 相比小孩只想着香喷喷的肉, 还有好玩, 狄先裕是看过各种打仗视频的,虽然只是电视版、电影版,但总归有那么三四分写实。 他隐约记得,如果这玩意射程再远一点,不是小孩玩具般的几米远,那完全可以作为远程进攻武器,在步兵或者骑兵发起冲锋前,先远程覆盖一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沖。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可以连射! 即使他对冷兵器不太了解,但也看过抗日神剧里,机关枪是多么抢手的存在。一连串「突突突突」,必定是最招仇恨,第一个被解决的,然后立马有人悲壮顶上。 为什么最招仇恨? 当然是因为威力大!在敌军冲锋时,更能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 狄昭昭眼眸亮亮的看爹爹脑袋顶。 看到了无声版的机关枪突突突,只有枪头版。 看到了飞射的漫天箭雨,只有天空没有地面版。 看到了好多咻咻着闪过的碎画。 …… 狄昭昭看得目瞪口呆:「爹爹,弩和暴雨梨花针这么厉害啊?」 小孩的眼里,弩=漫天飞箭,暴雨梨花针=突突突机关枪口。 「啊?」咸鱼一愣,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听差了,昭哥儿问的是「怎么厉害?」 狄先裕努力思索一番,兵器储备知识为零,很直接的躺平说:「反正都很厉害,不是三言两语解释的清楚的。」 也不是他这条咸鱼能解释的清楚的!他的水平,只停留在做弹弓。 狄昭昭恋恋不捨地从爹爹脑袋顶收回目光,低头一看,还是很喜欢胳膊上的打猎玩具。 宝贝的摸了摸。 他找出自己手中打猎玩最威风的一点,来和爹爹说的那两样比: 「弩和暴雨梨花针虽然厉害,但没有我们的打猎玩具威风又好看!」 毕竟有哪个设计武器的,会把孩子的喜好和审美排在第一位呢? 狄先裕点头:「那确实,咱们这个看着就威风。」 狄昭昭顿时高兴满意了,眼睛都弯弯的。 他略略嘚瑟地说:「那可不?这可是菌姐姐按照我的想法和图纸做的。」 他超开心地说起自己当初有多么多么的机智,用打猎玩具的图纸混进了村里抓坏人。 边说,还边把图纸拿出来给大家看。 图纸潦草抽象,也许当属印象派作品。 再低头看胳膊上的打猎玩具。 狄明:「……」 狄先裕:「……」 唯有狄森和狄菌还算淡定,能平静甚至带笑的看狄昭昭微微翘尾巴的满足与欣喜。 狄昭昭超级喜欢,还找了一块涂了黏煳木胶的泥,黏在箭头上。 「啪」的一下,黏上了石头,拉回来。 「啪」的一下,黏上了花盆,拉回来。 好玩得小孩蹦蹦跳跳的,还拉着爹爹、明哥哥、狄菌、狄森一起玩大作战。 他小嗓儿兴奋的吆喝:「我们用水灌成球,看看谁射破的多!」 临近夏天,水球啪的一声破开,水花四溅十分清凉快意,满院的笑声更是令人喜不自禁。 狄昭昭跑来跑去,上蹿下跳,脸都玩得红扑扑的,头顶还冒着一丝丝热气,鲜活热腾腾得不得了。 一时吆喝:「看我的!」 一时又喊:「啊——明哥哥你不要黏走我的大鸡腿啊呜呜呜。」 一时又兴奋鼓动:「菌姐姐森哥哥,你们也快来玩啊,就是要放开了玩才好玩!」 等到酣畅淋漓的玩了一通后。 狄昭昭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多水,满足又舒坦地嘆一口气,小脸美滋滋的:「今天玩得好高兴啊。」 他期待的看爹爹和明哥哥,那双乌熘熘的眼睛似乎在问:「你们觉得呢?有没有很高兴?」 狄明也在小口喝水,笑着点头道:「好久没这么松快了。」 咸鱼当然和小孩一拍即合,发出幸福的感嘆。 狄菌和狄森对视一眼,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姐弟还有一事相求。」 幸福瘫软在地的小昭昭,骨碌一下坐起来,爽快极了:「你说!」 其实小孩心里正嘀咕,要怎么把超会做玩具的哥哥姐姐忽悠回京城。 爹爹太厉害了,想到的玩具都太太太厉害了。 一般人根本就做不出来! 就像可以让他上天的大圆锤,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小孩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 那么好玩的大玩具,居然没有人会做,可恶。 小孩馋得做梦都是自己哇哇飞上天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2页 狄菌和狄森还是没先说自己想求什么,而是很谨慎的先说,如果为难了,就当他们没说过之类的话,很是谨小慎微。 在狄明和狄先裕都宽慰他们不要紧张后,姐弟俩这才提出了他们的请求,「回京时,可否与族中说,想要带上我们?」 狄森有点紧张:「我们毕竟是族中子弟,即使我是男子,若要提出自立门户,怕也是不易。」 狄菌半圆的狗狗眼,这才显出了几分柔和可爱:「其实弟弟也是为了我,在云梦认识我的人太多了,定然会有风言风语,也没法挣银钱谋生,若一直吃家里的,定要委屈受气,惹得大娘不喜。」 掌心朝上的日子,她当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狄森也连忙道:「姐姐也是担心我,在族中虽好,但我嘴笨也不讨喜,已经惹得族中姐妹和大娘都不喜,也没有爹爹照拂,日子怕是不好过。」 不得不说,狄菌和离之举,在狄森坚持为她出头后,确实带来了一系列影响。 除了事件最直接的双方之外,受影响最大的,应当就是狄家待字闺中,近几年要出嫁的姊妹。 无论长远看效果如何,能否让一众亲家善待出嫁狄家女。但只看眼前的话,好些联姻的世家,对考虑娶狄家女都有些犹豫了。 怕也来个这样的,最后闹得个人和家族都颜面尽失。 而大娘子的小女这两年正要议亲,本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求问的人瞬间少了一半,里头还有好些家世不俗的。 大娘子如何能不恼怒?恨不得打死这对妾出的子女。 若留在狄家,姐弟两人往后几年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尤其是狄森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也无法为姐姐撑腰。 狄菌说:「我们也打算过了,到了京城,不会太麻烦你们。我打算用嫁妆置办一个小铺面,然后靠我们姐弟俩的手艺经营,勤奋些,应当能在京城立足。若明哥儿、昭哥儿你们日后想做什么玩具,随时吩咐一声就好。」 狄森在一旁不断点头。 狄昭昭眼睛都亮了,玩具铺面,还有他以后想要做的所有玩具! 那他要做弩和暴雨梨花针! 有他和爹爹商量,再加上菌堂姐和森堂哥的手艺,肯定能行。 「我觉得好!」狄昭昭兴奋,连忙转身去看爹爹和明哥哥。 咸鱼稍稍思索,也觉得没问题,不过跟族里说带两个族中子弟进京城罢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患,于是咸鱼悄悄看狄明。 三人组里最沉稳的狄明:「……」 他细细思索一番,此番不会对他们家产生什么影响,反倒是颇有助力。 狄明也点头:「我觉得可。」他思量了一下京城的房价,帮人帮到底地说,「我记得二叔你也曾给昭哥儿做不少玩具,若合适的话,还可以与堂兄堂姐合作,想来是双赢。」 狄先裕顿时大手一挥:「行,我去跟族长说,你们姐弟两人跟我们一起回京!」 咸鱼气势那叫一个足,完全看不出他偷偷採纳了明哥儿的意见,像是自己果断拍板做的决定。 *** 狄先裕去与狄十三公说了此事。 族长自然喜不自禁:「善!」 能有族人被看中带进京城,这可是他的夙愿! 若是能以此为纽带,再加深老家与京城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当族长送走了狄先裕,赶紧去了解狄菌和狄森之后,不免眼前一黑,跌坐在太师椅上。 两个孩子是庶出,爹不疼娘不爱,生母早逝,如何能对狄家产生羁绊与牵挂? 即使两个孩子的父亲连声保证自己对他们多有疼爱,孩子对他肯定还是有感情的。 但都不需要查最近的事,狄十三公只需看两个孩子的名字,就知道其父口中没几句真话,只是为了博取族中的照顾和资源倾斜罢了。 「难道真是我这个族长失德?」回忆着这些年家中种种,一次次错过与京城那一房紧密关系的机会,狄十三公不免开始怀疑自己。 他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般、如众人所说那般睿智聪慧吗? 他这些年引以为傲的家族稳定,名声,会不会真的只是一张鲜亮的外皮? 他耳边不由浮现出狄明那日的话: 「可粉饰太平,真的能得到太平吗?」 「族长之德,在于能为家族之长远计,而非一时之安宁。」 亦浮现狄昭昭通身明亮的锐气。 那日,狄十三公在那张太师椅上坐了许久,又去了祠堂一趟,将自己关在祠堂半下午。 而后,在各房都来争取,想要自家孩子也跟着进京的时候,他一双苍老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看过家中每一房人,每一个孩子,他说: 「我老了,也该退位让贤了。」 一次次和稀泥,一次次粉饰太平,可不就只能养成逢迎讨好,有错不悔,有冤不诉的歪苗吗?有郁气萦绕在胸腔,又如何能长成正直的模样? 他要在族中选出一个像是狄松实一样,不奸不媚,挺如青松的好儿郎。旁的倒是其次,但为人要正直,敞亮。 方能肃清家风,养育出如天成般灵透的明哥儿、昭哥儿。 第94章 府城 狄十三公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如何作想。 到底要选哪一房, 哪一支,哪一人做下一任族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3页 他只默默地回忆这半生,放下族长的架子, 不假他人之手,动笔写了一封书信,如当年科举般慎重,几番修改。信上诉诸心声、家族困境,请狄松实帮他一同参详下一任族长的人选。 而这些事情,对狄昭昭并没有太大影响。 因为他们已经出发,前往府城。 在县试考完后,狄昭昭缠着爹爹带他玩。 他像是八爪鱼一样挂在爹爹身上, 可怜巴巴地说:「为了考试, 我都好久好久没有痛快和爹爹玩了。」 小孩一副「我好可怜」「我肯定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小孩了」的悽惨模样,惹得咸鱼心疼坏了。 连忙把摇船、垂钓、漂流、打水漂、采蘑菇……全部都安排上! 痛痛快快玩了好几天,玩得灵魂好像都被快乐浸染, 做梦都在咯咯笑。 出发前往府城。 府试乃是童生试的最后一关。 五月初六这天, 府试如期开考了。 童生试尚且没有到需要中央派人监考的程度, 所以还是当地主官担任主考官。 狄昭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好奇地抬头看坐在高台上的荀知府, 荀知府名为荀刚,据说出了名的刚正严肃, 眼里容不得沙子。 只见上首荀知府一身官服, 乌纱帽端正得一丝不苟, 脸庞刚毅,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眉宇间透着一股刚正之气, 目光炯然, 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狄昭昭好奇地看了会儿。 正好与荀知府巡视全场的目光对上。 狄昭昭眼睛微微瞪圆。 等荀知府目光巡视下一处,他才眨眨眼,小手轻拍自己的胸膛。 跟祖父生气的时候一样,有种让人不敢说话的压力! 狄昭昭不知,在他琢磨荀知府的时候,荀知府也确实多看了他两眼。 云梦县那桩案子,吴正岩当真请了许多人去帮忙查看,没少了荀刚手下最得力的捕头。 动静闹得很大。 但所有人都鎩羽而归。 没法查这对姐弟相熟之人,结仇之人,毕竟人家初来乍到。也查不到被抢劫走的赃物,不仅云梦,他整个府内都没有痕迹,宛若凭空蒸发。 而现场痕迹太过杂乱,没有揪出线头之前,当真无法下手。 荀刚手下的捕头,都在休沐时,被吴县令用高银钱请去了两次。 他也曾在一次巡视云梦时,仔细看了一遍案子。 这么多人,这么多身怀绝技的衙役捕头,足足两年多都没破的案子,竟然在狄昭昭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孩介入后,迎刃而解? 又听手下得力捕头惊嘆了几句。 他不免觉得此子冷静犀利,洞隐烛微,乃狄公那般如雪中青松。 直到荀刚看到唇红齿白,可爱瞪圆眼的小昭昭。 脑海中勾勒出来所有的形象,全都霎时破碎,犹如明镜坠地,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荀刚目巡全场,不怒自威。 考生们不敢有一点小动作,安分地答题。 狄昭昭也安安稳稳的答题。 府试毕竟还是属于童生试,内容与县试所差无几,只是难度拔高,同场竞争的考生,都更优秀了些。 但这次就没有因为主考官受影响,而稍显简单的题目了。 经论中就有极为生僻的词句。 若不是被狄明带着温习了好几遍,将竖线也巩固了一通,狄昭昭对其中两三句,还真没太大把握。 狄昭昭沉下心来,更谨慎地应对,以免掉下主考官设下的陷阱。 等聚精会神,足足三大张答卷写完,狄昭昭也觉得有些疲惫。 稍作休息,狄昭昭没去理会那些提前交卷的年纪稍大些的考生,小口喝了点水,又把考卷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才将考棚门口的牌子翻过来,示意要交卷。 收拾好笔墨,用考篮提着往外走。 狄昭昭个头小,坐在考棚里都不显逼仄,走在同样出考场的学子中,都显得矮出一截,像是凭空凹下去了一块。 看起来尤为突出。 但作为县案首,可没有人敢轻忽这个看起来稚嫩可爱的小傢伙。 才出了贡院门,就有考生相互讨论起来,还有人过来搭腔,想看看狄昭昭考得如何。 狄昭昭倒是很喜欢凑热闹。 但爹爹在等他啊! 于是狄昭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来相互对答案的学子,哒哒哒奔向狄先裕,他兴奋地喊:「爹爹!」 小孩一熘烟就从考生们眼前跑出一道黑影。 然后被狄先裕弯腰一把抱起。 咸鱼揉揉小孩发顶道:「怎么这么高兴?总不能在贡院里捡到冰糖葫芦了吧?」 狄昭昭脆声:「因为终于考完了啊!」小孩喜上眉梢,「我就可以有好多时间学我喜欢的东西了。」 他兴奋地瞅了瞅【颅面復原】的学习进度,竟然才百分之十八。 就是因为要备考,他都没有太多时间学! 倒是【足迹分析】比较快,已经学了百分之六十八,可能因为有底子,所以能一通百通。 咸鱼听了昭哥儿的话,被噎了一下。 泪目.jpg 他这条咸鱼的崽,考完试高兴,竟然会因为有时间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呜呜,他的小猪崽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上了马车,狄明已经捧着书在看,小少年仪态很好,不歪不斜,予人以挺拔之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4页 「明哥哥,我有几道经论,差点就没答出来!」狄昭昭连忙告状,「荀知府怎么想到从犄角旮旯扒拉出这些题的?可恶!」 狄明不由失笑,他把书放下,温声道:「科举本就不易,往后每次考试,越来越多经年积累下来的考生,人家也许已经深耕数年,自然是会越来越难。」 狄昭昭一副「难就难,我看你还能难哪里去」的小表情,雄赳赳气昂昂地下车回家。 像个昂着头的小公鸡似的。 看得狄明一阵好笑。 他自然知道弟弟想让他跟着说一句可恶,而后便能像是二叔与弟弟相处一般笑闹起来。只是有些话在口中滚了好几滚,也不知该怎么才好说出口。 要他说那些话,实在是为难了,怕是面色都要羞红。 只能作罢了。 狄先青当年回乡考试,狄松实特地在府城买下一间小院。 回到这间小院。 兄弟俩又讨论了一会儿其它题目,尤其是觉得有坑的,还对了对策论的破题。 谁也没能高出一筹。 此后数日,狄昭昭吭哧吭哧学「换皮书」学颅面復原和足迹分析。 学得不亦乐乎。 这个换皮书,还是谁也无法发现的换皮书。可比咸鱼儿时话本换皮杂学,高出不止一个层级。 唯有狄先裕有点疑惑地摩挲下巴。 感觉小昭昭有点怪,兴奋过头了吧? 他嘀咕:「这跟我当初偷偷看话本,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他也没禁着昭哥儿看话本啊! 光明正大地看呗,只要不是成天看,时不时乐呵乐呵也没关系。 干啥要做换皮这种,他都玩得不要了的老招数? 趁着狄昭昭傻乐呵。 咸鱼偷偷从他背后走过,犹如一只散发着咸鱼气息的背后灵,悄无声息。 狄先裕眼睛瞪大,真是四书五经? 又一日,发现狄昭昭表情从(=.=)变成(0=0)又变成(*^▽^*) 这回肯定没错了! 咸鱼悄悄摸摸地靠近,远远地探头一看。 他的表情也变成了(0=0) 居然真是一本没有换皮的正经书! 咸鱼不爱了,咸鱼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天理了。 竟然有人可以做学问,弄得跟看话本一样开心又沉醉? 咸鱼不死心,很是不靠谱的诱惑道:「昭哥儿啊,要不要跟爹出去玩?」 狄昭昭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讲全中原地区,不同地形地貌中的不同民族,面部都各有不同的标志点。 最最厉害的是,小蘑菇给的书里,竟然还会浮现这些面部特徵,还有对应人的画。 还有题目可以做! 比如刚刚,狄昭昭就特别高兴自己在几十张画里,辨认出了这些画中人不同的特点。还成功通过题目颅骨中上颞线的位置、枕外隆凸的特点,找到了对应特徵的人! 他简直厉害坏了。 系统在后台,也已经兴奋得嗷嗷叫了。 因为他发现,宿主学一点,就有一批书打折。 就刚刚那么一两分钟,就有【模拟画像】、【犯罪侧写】、【犯罪地理学】等总计十多门课程有了折扣。 即使有的折扣是很抠门的99折,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赚大了! 果然贵的就是好! 系统高兴得原地打了个滚,又买了一个新皮肤,换了一身新衣服,美美地庆祝了一下。 *** 府城贡院,荀知府正领着几位知县,还有各县才学出众的老儒生,谋官的举人,批改着卷子。 童生试无专人誊写,只是煳名,且让专人查验过一遍,但凡可疑或有特殊记号的答卷,都会剔出来,交由知府本人定夺。 到了荀刚这里,但凡卷污了,有除了答案外的一丝痕迹,都是要旁落的。 偶尔也有写得不错的答卷,会被批改着考卷的老儒生呈递给荀知府復看。 荀刚也不会拆除煳名,只是依照规矩,落下自己的阅卷圈点痕迹。 待所有试卷批阅完,復勘结束,才会在至少两个县令、五名以上阅卷官的注视下,当众拆煳名。 这过程每个人都要签字画押,若日后发现本次科举煳名出了问题,所有留名的人都逃不开罪责。 「拆煳名。」荀知府威严下令。 在荀知府拆煳名之际,狄昭昭在县试中,得中县案首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皇宫。 景泰帝曾说,若日后狄昭昭科举成绩出来了,要告知于他。皇上说出了口的话,不管本人还记不记得,那都是金口玉言,谁人也不敢怠慢。 更别提无瑕琉璃做出来之后,京城里谁不知道皇上盼着颖悟伯父子归来? 「县案首?」景泰帝觉得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笑道,「不错,幸好科考这一点没承了他爹。」 颖悟伯如此灵巧,却连童生都没考中,实在是令景泰帝心中担忧,担忧子肖其父,如今心总算是落在了肚子里。 见奏摺后还有不少内容,景泰帝有些意外,但还是继续往下看。 看到狄昭昭在考场前说的那番话,他眉毛扬了扬,没想到小傢伙面貌稚嫩,性情可爱,志向心气竟这么高? 他不禁赞嘆了声:「好!」 梁公公见他这会儿高兴,才说:「还有一事,只是家宅私密,又似玩乐,尚未完全探查明朗,只是兹事体大,臣不敢不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5页 景泰帝瞧他一眼:「何事?」 梁公公低声:「狄世子去岁那个最终被当做戏言的『打猎玩具』,似乎成功被做出来了。」 第95章 水鬼案 「做出来了?」景泰帝惊疑, 「打猎玩具?」 虽然「打猎玩具」这个称唿有些儿戏,但从狄昭昭口中说出来后,又被流传于许多武将之口, 被叫得多了,也就自然了。 梁公公将得到的消息,仔仔细细,半分不漏的说与景泰帝听,景泰帝惊呆了:「朕手下这么多人都没能做出来的东西,竟然被一个女子做出来了?」 他又惊又疑,期盼着是真的,但心中却有些接受不了, 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就好像一个人, 辛辛苦苦打工搬砖,终于买了房、买了车,过上了舒适的生活, 结果国家突然说发房子了, 人手一套, 还是别墅。 虽然他也有,但就是觉得非常怪! 「这打猎玩具真如狄昭昭所构想?有成品吗, 拿来给我看看!」 梁才赶紧呈上了一沓图纸,这是前往云梦的人传回来的, 上面有大概外形模样, 机关牵动后的变化, 还有一些带着箭头的标註。 狄先裕毕竟还是知道一点这玩意如果还能再升级,会有什么威力的, 所以不像是小孩一样只拿它们当玩具, 故而做了些保密工作。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保密工作, 只是让人家里玩,不能带出家门玩而已,再叮嘱狄森和狄菌两人要保密。 但就是这么不巧,被派来云梦的这个人,连探子都算不上。 毕竟人家前来的本来任务,就是简单的关注一下小孩科举成绩,看个榜,然后传个信。 是个人都能做,甚至这点活,花个十几文钱,说不定都有当地识字的人,愿意赚这个外快。 景泰帝见只有图纸,有些不满,绷着脸传来暗探首领,好生申斥敲打一番。 暗探首领:「……」 这已经是他们在狄家身上栽的第二个跟头了! 原来想着,查个京城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能是什么大事? 在人手紧缺的时候,就派了个留在京城的新人。 这次又想,不过是看个榜而已,哪里还需要探子?随便派个发展的外线就行。 结果两次都一脚踩到大坑里。 暗探首领咬咬牙,下次,要是还有下次,他一定把最得力的手下派去,看那狄家还能整出什么花活来! 梁公公敛着眉毛,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一根木桩子。 景泰帝挥退了暗探首领,又忍不住低头研究手里的图纸,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 事实上,景泰帝和众多武将,比狄先裕更能看透狄昭昭所说这个武器的重要性,要不区区一个新武器,哪里能惹得诸多武将趋之若鹜,对工部频频骚扰? 是自己练习多年、已经能驰骋沙场的武器不好吗?还是中原这片土地上那么多武器都已经学会了? 早在「打猎玩具」这个构思在京城风靡的时候,许多武将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连江骁骑这种只强行靠武力和带兵拼杀出来的武将,都能说上一句:「打猎玩具要是真能成,要是面对敌军冲锋,肯定能发挥出可怕的威力。」 当然什么「啪的一下黏住」「用木棍上带着的线,就能拉回来啦」这种真孩童玩具的构想,都被忽略了。 云安皓更是短短时间内,就设计出了许多依靠这种武器的战术,「打猎玩具要是能在短时间内能进行多次连射,远程覆盖就能迅速摧毁敌军的气势,压制敌军的战意和信心,还能破坏敌军的有生力量,打乱他们的战阵。」 「要是配合上合适的战术,我们的军队将会具有极大的优势。」 参加过大大小小战争的武将们,直觉是不可小觑的,他们所构想预演的,确实在另一个歷史线偏移的不同时空中上演,被广泛的装备于步兵和骑兵,使得军队战力强大,成为实现大一统的一块基石。 「当真有点雏形。」景泰帝放下手中的图纸,又下意识揉了揉眉心,「就是儿戏了点,梁才,你把这图纸交给工部,让他们好生研究。」 听了这话,梁才赶紧小声提醒:「皇上,这『打猎玩具』初成品,颖悟伯和狄世子并未外传,只在家宅中玩耍。」 景泰帝自然听懂了梁才想要提醒什么,他只觉得心就跟被挑拨了一下,却又没法畅快自如,只头疼道:「你说颖悟伯和小世子,不会真拿它当玩具?」 要是人家不公开,也不献进,那他…… 「皇上,」梁才虽然一想到咸鱼的性子,也有点头疼,但他还是很有信心道:「狄世子是个性子热烈的,有了好玩的玩具,想来回京后会与好友分享,说不定还会做一批,赠予曾经找他求过细节和想法的武将。」 等颖悟伯和狄昭昭回京。 又是等他们回京。 可心中如有小蚂蚁在爬的心痒之感,哪里是能等得住,耐得住的? 景泰帝都不禁想,要不要出台一个京城官员子弟都可就近科举的政令。 只是很快就忍住了,他又问:「狄森和狄菌二人是如何做到的?狄菌未曾进过学堂,手艺又是从何处习来?」 当然是自研的。 就像是给小孩子一个陀螺当玩具,只要小孩喜欢,要不了几天,你再见到他,他肯定能把这个小陀螺抽出花来,在家能看到他玩,在路上也能看到他玩,散学了去找同窗还是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6页 反而是大人,买了个新陀螺,抽了几下抽不起来,倒是会去找抽陀螺攻略,想着是不是自己买到了不好的陀螺,想着要加点钱升级更好的装备。 而狄菌和狄森,就属于在抽出花来的基础上,还多了那么些天赋。 在许多时候,天赋是很可怕的,有时候也是不讲道理的。 平时看不出来,看着好像谁都可以破案,谁都可以研究新的武器,谁都可以上战场打仗,但那只是因为没有遇到硬茬子,所以大家看起来好像都一样。 好像捕头差役都一样,好像工部和各处制造武器的人都一样,好像有不俗的武功都能上场拼杀去博取将军位置。 但天下之大,歷史之长,又有几个霍去病,又有几个诸葛亮? 就问当今天下,又能找出几个狄昭昭? 其实网罗了许多人才的景泰帝,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但听了狄菌和狄森两人普普通通,甚至平平无奇到有些憋屈的经歷,还是很感嘆,半晌才说: 「狄昭昭的想法人人都知道,材料也都是随处可得的木头,可嘆竟满京城的人都比不过这对姐弟。」 若不是颖悟伯和两个孩子此番回乡,还冒着世俗之大不韪,支持着族姐和离,这般良才是不是就要悄无声息的湮没在歷史长河中了? 他思索片刻,对梁才暗示:「去看看大理寺有没有要去南山府内的,派个武将跟着,重案险阻,多个人护其周全。」 「是,皇上。」梁才躬身应道,退出殿中。 立马有人凑上来,笑着奉承道:「干爹,就不劳烦您跑一趟了,小的来。」 梁才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才摇头:「我还是要亲自走一趟,让你小子去我不放心。」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那小公公狐疑,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小声问:「这里头莫非还有什么玄机?」 梁才瞧着他摇摇头:「你还是不懂,咱皇上最看重什么,且慢慢悟着吧。」 他看了眼远方,一则良才美玉,二则收復失地,这次是占全了,皇上又哪里等得了颖悟伯和狄世子回京? *** 梁才此行很顺利,本打算可能要稍加操作。 没想到大理寺竟真要派人前往云梦,一为吴县令申请的不等秋后,当即当地斩首示众,二为南山府一桩水鬼连环杀人案,各地重案要案本也是大理寺的工作之一。 「水鬼?!」狄昭昭惊唿。 南山府城,狄昭昭根本不为等待放榜这种事焦灼担忧,学累了就跑出来跟爹爹一起玩。 只是父子俩到了水边,正打听有没有当地特色小船的船夫,就听一个挎着菜篮子的精神老婆婆,劝他们别去。 这个一看就是当地人的老婆婆,看着天色早,也不急着回家做饭,和这对找自己打听的父子摆起了龙门阵,「我可没唬你们,你随便找个人问都知道。」 老婆婆还用手指着水面:「而且你们看看,水上是不是没几艘小船?连大船都没有几艘,更没有那种装点得很漂亮的花船。」 狄昭昭连连点头:「是啊,我和爹爹就是看不到,才来找奶奶你问的!」 在云梦的时候,很容易找到船夫。商量好了一趟多少钱,或者一天多少钱,就能直接上船入水了。 小孩有点紧张的仰着头问:「水里真的会有抓人的水鬼吗?它长什么样?」 「水鬼神秘得很,怕是只有被拖下水的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吧?」老婆婆神秘兮兮地说着八卦,还说,「这水鬼都抓了不少人了,最多的那个月,足足死了五个呢!」 她还煞有介事地说:「水鬼就爱吃小郎君你这种皮肉嫩的小娃娃,你要是去玩水,说不定直接就把你抓走吃掉了,听老婆子一句劝,玩点别的。」 狄昭昭小脸紧张,咽了咽口水,还悄悄用手抓住了爹爹的衣摆,往爹爹身边靠近了两步。 咸鱼:「……」 这种吓唬小孩,以使其远离危险的口气和话术,是怎么做到贯穿古今的? 还各地都统一! 紧张的小孩从爹爹怀里掏出几颗糖,选了一颗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剥开,吃到嘴里,压压惊。 又递了几颗给对面的老婆婆:「奶奶你也吃,吃点甜的压压惊。」 老婆婆一喜,把几颗糖果放到自己的菜篮子里,准备带回去给家里小孩吃。 她可不需要压压惊,她和老姐妹们唠嗑聊这些八卦不知道多起劲。 狄昭昭看着怕怕的,但还是好奇的打听:「水鬼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就在南山水域里活动吗?」 也许这就是鬼故事的魅力,让人又害怕又忍不住想要听。 不仅吸引狄昭昭这种小朋友,还吸引狄先裕这种大朋友。 这可和现代的鬼故事不一样,而是真的在古代传扬开,形成了恐怖统治力的真鬼故事。 老婆婆也高兴有了新的八卦对象。 八卦这种事,与知道的人一起讨论,和说给完全不知道的人听,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至少老婆婆就很享受后一种,看一惊一乍的丰富可爱表情,极具感情价值的回应,连菜都不想买,饭都不想做了! 「我算算啊,这水鬼应该是从去年秋天出来作乱的,」她道:「刚开始只是死了一个人,从水里浮起来,被冲到岸边,听说特别恐怖,整个人被吸去了三魂七魄,面目模煳,浑身稀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7页 狄昭昭听得眼睛微瞪,嘴巴都下意识张开。 小身体紧紧地贴着爹爹。 「我跟你们说啊,」老婆婆压低了声音,「这是被拉去当了替死鬼,传说要是不拉到下一个人,他的魂魄就会一直被困在水底,所以才被泡成那样,就是水鬼不想让人认出他来,给他招魂。」 狄昭昭咽了咽口水:「被水鬼抓走的话,家人会来认的吧?」 不管是掉下去的时候救人,还是发现家人很久不回来,总不能凭空忘了? 「这就是蹊跷的地方了!」老婆婆一拍手,语气都变得有点激动,「这个水鬼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凡是被他拉去当替死鬼的,全都抽去三魂七魄,还能用法力让亲朋好友全都忘记这个人,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一样!」 「死了这么多了,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家丢了人的!你说恐不恐怖?连个下葬,给入土招魂的都没有,有道士还说怕是要生生世世困在水底下了。」 狄昭昭连忙问:「死了这么多,这么多是多少?」 老婆婆说得正激动,忽然被数学题卡了一下,但还是很灵活的说:「那可数不清,反正自去年秋起,每个月都有几个死的,最多那个月足足有五个!」 她抬起胳膊,像是音乐家一样挥手来回舞过远处水面,说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浮到水面上,然后被冲到岸边,恨不得方圆十里都是臭的,自从有水鬼之后,鱼都没人吃了。」 「泡过尸体,或者吃过尸体的鱼,你说谁敢吃?」她抬了抬自己的菜篮:「你看,我就没买鱼。」 狄昭昭害怕的踮着脚一看:「真的没有鱼欸。」 正说着,老婆婆抬起朝着水面的胳膊一僵,她咽了咽口水,强撑着八卦人的最后一丝颜面和坚强,颤着声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第96章 我不好吃的 闻言, 狄昭昭紧张得瞳孔都狠狠颤抖一下。 小手紧紧地抓着爹爹的衣服,三分害怕三分忐忑四分好奇地顺着老婆婆手指的方向看去。 咸鱼本来是不信什么水鬼的。 但紧张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小昭昭紧张的情绪, 就跟蜘蛛丝一样往他身上爬,把他心也一点点箍紧。 这会儿几乎和身边小孩同步的动作,僵硬地扭头,看向水面。 父子俩果然看到一个疑似人形的黑影,在江面上漂着,顺着浪花上下起伏摇晃,还逐渐靠近岸边。 「呜呜哇——」 小昭昭吓得眼睛紧闭,害怕得大叫, 就跟看到了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一样, 哇哇叫着往爹爹身上爬,小嗓儿慌乱:「爹爹!爹爹有鬼啊啊!!」 小孩像猴一样灵活,爬到爹爹身上, 又用小胳膊紧紧抱住爹爹, 脑袋死死地埋到爹爹胸膛里, 哭:「有鬼呜呜哇~」 呜呜鬼要来抓他吃掉了。 小八爪鱼一样抱着爹爹,小孩哭得可大声了。 狄先裕感觉有点腿软, 怎么说也是一具尸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具扭曲膨大的怪异人形物体, 随着一股恶臭, 逐渐朝自己的方向飘来, 这冲击力…… 周围人听到狄昭昭的哭嚎声,立马也注意到水面上的不同。 一时间人仰马翻。 「艹, 又来!」 「水鬼到底要抓多少人才满意?船没人坐, 鱼也没人买,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还让不让人活了,要不请个大师来降伏一下这个水鬼?总不能一直这样让它作乱害人。」 「走走走,赶紧走。顺便去报个官,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水鬼抓够人去投胎了!」 附近的人,就跟遇到了乱军进城一样,作鸟兽散。 咸鱼:「……」 他现在深刻理解为什么会有囤盐潮了,即使自己不信,身边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真的很难不慌啊! 不会真有鬼吧? 连狄先裕这个无神论者都不禁冒出这个想法,这念头一冒,想法就止不住了。 要是没有鬼,他怎么来这个朝代的?真要说的话,他不就是一个大号好鬼吗? 连繫统都有了,另一个世界都有了,难道真的没有鬼吗? 咸鱼顿时紧张得唿吸急促,跟在动作矫健,身手灵活的买菜老婆婆身后,慌张地逃离了水边。 回到家。 咸鱼觉得茶杯太小了,直接拿起一个碗,咕噜咕噜给自己勐灌了一碗凉白开。 长舒一口气。 狄明则是拍着弟弟的背,有点着急地安慰着,又问二叔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好好地出去玩吗?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狄昭昭小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委屈地告状:「有鬼!」 他坐在罗汉床上,抽噎着说:「鬼就喜欢吃我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孩。」 狄明:? 二叔吓唬弟弟了? 他抬头看狄先裕,只看到狄先裕也是一副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 所以是二叔吓弟弟,然后自己也被吓到了? 狄明如此想,可见咸鱼平日不靠谱多深入人心。 「要不睡一觉?睡着就好了。」狄明把弟弟揽在怀里,一下下轻抚他的后背。 狄昭昭感受到安稳的气场,总算被哄好了一些。 狄先裕也心疼地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给小孩擦擦脸,递一点甜味的点心。还让人去买了府城里最好吃的一家糖葫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8页 狄昭昭双手抱着一根糖葫芦,咬了一颗含在嘴里,咬破透亮的糖衣,很快就感觉到酸甜的美味。 小孩委屈地瘪着嘴,泪眼汪汪地告状:「我不好吃的,鬼肯定是弄错了。」 见昭哥儿好些了,狄先裕揉揉他的小脑袋,应道:「好,昭哥儿最难吃了。」 狄昭昭点点头。 又低头去咬下一颗糖葫芦,忽然觉得不对劲,他抬起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睛瞪圆,为难又纠结:「我不会是最难吃的吧?」 在爹爹和明哥哥的安慰下,狄昭昭挂着泪珠窝在爹爹怀里睡着了,还一个劲儿地往爹爹怀里钻。 小孩睡得沉,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 而在贡院批卷室的荀知府,就没有这么舒服的觉可以睡了。 他拆开煳名,看到自己和众批卷官一起确定的前十名考生。 都不需要对照名册去认人,就惊讶地发现,这六名里头,有两人来自一家,霸占榜首两名次,还是兄弟。 正是狄明和狄昭,小的这个,年仅九岁。 煳名前的排名,狄明在前,狄昭在后。 即使有年岁更大的考生,但狄明和狄昭兄弟俩的学识,显然不仅远超同龄人,已经达到了更高的水平。 看了几人的答卷,荀知府唤人将这六人县试的文章取来。 他问:「诸位觉得如何?」 看到了桌案上的头两名,泉乐县的县令试探说:「狄世子是云梦县的县案首,与其兄狄明的学识文采、学识也不相上下,属下觉得不如成人之美?」 他作为府试考官之一,没有称唿学子名字,而是称唿其为「狄世子」,想法可见一斑。 荀知府听了,却眉头蹙起,对这种行为很反感,刚要说话,就见有人急急忙忙地从外进来。 禀报导:「荀大人,又有一具尸体在云水岸口那一段浮现。」他顿了顿,声音都更低了一份,「还是……与之前一样。」 荀刚顿时脸色一黑,通身气沉,他匆匆离开,抛下一句:「直接按拆煳名前的名次来。」 按惯例,最后的名次是在拆煳名后会微调的。会考虑到很多因素,比如前十名中同县不宜过多,要结合县试文章参详,不宜让年岁大的老考生成为童生试的案首…… 但人命当前,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已经出了二十多条人命了! 本以为间隔这么久都没事,不会再出现了,结果在这档口,竟然又出现一具? 荀刚匆匆而去,面色黑沉犹如黑炭,亲自带着人忙碌了一整夜。 足足一夜没合眼。 翌日。 正是府试放榜日。 在贡院前高高挂起的榜前,欢喜的人终究是少数,更多的是一脸悲色,痛哭流涕。 毕竟考不中的,才是大多数。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即使只是最简单的上桥这一关,也终究只有少数人能成功。 最终狄家有四人在此次五场县试,一场府试中,取得了童生的功名。 狄明拔得头筹,狄昭第二,狄家另有两房子孙,分别取得了第十六,第四十九的成绩。 原本此次有希望考中的狄庆,心神不稳,发挥失常,落在了榜外。 有别的县的学子看到榜首之名,疑惑地向身边的人打听:「我记得几个县的县案首,没有叫这个名儿的?」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他和云梦县案首是兄弟……」 看到榜后,原本眼皮还有点红肿的小昭昭,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这么说,我和明哥哥都可以再去考秀才啦!」 「哇!!」 狄昭昭兴奋得好像拥有了一整根糖葫芦垛。 「我现在是童生了!」 太棒了。 他距离考完科举做官又近了一步!只剩下4/6的进度啦! 「而且我和明哥哥还是这么厉害!没有人超过我们欸,还有一人一个案首!」 美滋滋的小孩,提出要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浑然忘记了昨天自己抽抽搭搭的可怜模样。 「吃!」狄先裕大手一挥。 决定大吃一顿,给两个孩子庆功,他摸摸狄明的头,笑着夸道:「好样的!」又眉飞色舞地说,「等你回去了,你爹肯定高兴。」 狄昭昭立马跟上:「爹爹、爹爹!那我呢?」小脸期盼得昂着,眼眸里全是亮晶晶的期待。 狄先裕笑着又夸了昭哥儿几句,再又把两个孩子大夸特夸一通。 不夸都对不起的他这么多年都没考中的考试啊! 狄明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狄先青内敛,即使有夸奖,也温和含蓄,不会如此热烈张扬,后头总还会跟着几句勉励。 如此热烈的欢喜和夸奖,此前很少听到,但自从跟着二叔回到云梦,就总萦绕在耳畔。 夸得狄明都失了稳重,脸颊泛红的喜悦起来。 狄先裕的夸奖太真挚了,这份情绪也一如既往的动人。 两个小孩乐得和咸鱼抱成一团,庆祝这份欢喜。 几天后。 两个孩子都决定留下来,参加接下来八月的院试。 院试三年两次,若错过这次,就要再等接近两年的时间。 只有狄昭昭还有点犹豫,倒不是担忧学识不行,只是偷偷担忧着,留在南山考秀才,会不会被水鬼盯上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9页 虽然被哄好了,但是小昭昭私以为,他应该不是最难吃的那种,不仅不难吃,可能还真的很好吃。因为按照他的经验,什么烤乳鸽,烤乳猪都很好吃,全都是幼年的最嫩最好吃,呜呜呜~ 在小孩偷偷担忧着的时候,狄松实乘船而下,赶到了南山府。 他此行来南山,公务有四,首先是巡视抽检勘察手册和各项工具是否配齐,有无贪墨,衙役是否学习掌握。二来,为南山府上报的水鬼连环杀人案而来,这案子于其它疑难案件不同,若是不破,怕是会一直有人源源不断的死亡。三来,云梦县县令吴正岩申请不等秋后送往京城,足足十多人斩首示众,要严加审查。四则是狄菌和狄森制做出的打猎玩具。 除此之外,也有些私情,他收到了族长的求助信,抚时感事,想着此行也能顺便回乡,祭奠一下父母。 狄昭昭看到祖父,哇的一下就哭了。哒哒哒跑到祖父跟前小手抱住祖父,委屈坏了的小孩,抽抽搭搭地跟祖父告状:「……呜呜祖父,吸,有坏蛋水鬼想吃我呜呜,吸,他们说水鬼最喜欢吃我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孩啊哇——」 祖父低头,徐声道:「昭哥儿有没有想过,那不是鬼,是案犯?」 狄昭昭抽噎的声音一下停住了,吃惊:「坏人?!!」 第97章 腐烂的尸体 「可大家都说是水鬼啊!」 狄昭昭煞有介事的说, 但水洗过的眼睛里,剩下的多半是惊奇了。 「哪有什么水鬼?要是有的话,这世上早就妖魔横行……」 狄松实牵着孙儿的手进门, 走进来就闻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苦涩药味。 他眉头微微皱起:「厨房在熬药?」 狄昭昭点点头,有点小担忧的说:「郎中说爹爹有点小咳嗽,估计是不好好盖被子着凉了。」不过他还是小大人似地宽慰祖父,「不过郎中说好好喝药就能好了。」 这个要热不热的季节,入睡时很燥热,贪凉的人不乐意盖被子,入夜后寒气一来,可不就容易寒气入体吗? 小昭昭就做过这种事, 还喝过很苦的药。 他想想就小脸皱巴到一起, 不过还是对祖父说道:「爹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祖父不要说爹爹好不好?」 爹爹已经吃了好几天的苦药了。 要是再被训,多可怜吶。 「嗯, 祖父答应昭哥儿。」狄松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他摸摸小孩的头应道。 他闻着渐浓的药味, 对狄昭昭说:「昭哥儿要不要去看看药,再去给你爹找点甜嘴的吃食?」 狄昭昭连连点头:「那我去看看。」 狄松实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来, 因为还要巡查南山府的勘探手册下沉情况,故而轻装简行, 连家中也不知他回来的消息。 狄明收到小厮的消息, 也过来拜见。 狄松实简单赞扬勉励了两个孩子一番, 把昭哥儿交给狄明,三言两语就把两个孩子支开了。 他迈着大步急走到狄先裕住的那间屋子前, 伸手直接把门推开。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一贯稳健的步伐加快不少, 沉稳的面色下,心情似乎并不那么平静。 二郎自幼爱护自己,年纪轻轻冬日喝的温热水里爱放枸杞,跨年夜里睡晚了,也会在接下来几天嘀咕什么「狗命要紧」「要吃点好的补一补」 你若问他,他便嘻嘻哈哈的说,「有这么好的爹娘,我肯定要长命百岁才划算啊。」 「而且我现在开始养生,少走多少弯路啊?」 虽让人哭笑不得,但二郎确实自幼身子骨不错,即使没有习武,也很少生病。 二郎怎么会做出贪凉不盖被的事? 除此之外,这个快要迈入炎热夏天的季节,哪里会有什么事会让人着凉? 「谁?」 冷不丁被推门,咸鱼惊坐起,「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少过来,被传染了多难受……」 狄先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谁。 站在门口的身影并不魁梧伟岸,看着甚至有点清瘦,但只是逆着光站在那里,就给咸鱼一种莫大的心安之感。 不知怎么的,他声音忽然都有那么一丝哽咽。 「爹。」 狄松实快步走进来,压着他躺下,见他面色确实不好,但也不算严重,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看见床边放着的话本,他没见过的玩具,还有一些涂鸦,床边还有一些吃食…… 看起来狄先裕被照顾得不错,养病的日子还是有滋有味的。 「说说吧,你这是怎么回事?」狄松实皱着眉问,还用手抚了一下狄先裕的额头。 咸鱼躺在被子里,干巴巴地说:「就是、就是着凉了。」 「骗骗明哥儿、昭哥儿还行,你这套说辞,还想骗我?」狄松实瞅他。 狄先裕一下被轻轻揭开了头顶的布,瞬间就放弃挣扎的垮了脸,嘆口气嘀嘀咕咕:「我就知道。」 他从小就鲜少能从他爹这儿,成功诓骗点什么。 小时候好像有。 但是长大之后一回忆,那都是他爹故意哄他的! 放弃抵抗的咸鱼,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郎中说,我有点魇着了。」 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他还特意加了一个「郎中说」的前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0页 明明当天看到那具鬼尸的时候,还没什么大事。 第二天还能兴高采烈的跟两个小孩一起去看榜,高兴庆祝。 结果自那天晚上起,他每晚都会做梦,梦里都是披头散髮,全身挂着腐烂稀肉,吐着长长舌头的鬼摇摇晃晃飘着来找他。 有的声音幽幽的:「这身体不错,我要了。」 或者是一双眼球突出、甚至眼球裂开眼睛盯着他,无论他怎么跑,那眼珠子不转,头转,就是死死地盯着他。 …… 夜半时分,总会从梦中惊醒,背后一身冷汗,就再也睡不着了。 郎中说这是见了水鬼,被魇着了,给他开了安神的药,还说:「你放心服药,这大半年被鬼魇着的人多,吃了我这药都好了,药到病除!」 只是郎中没想到,旁人拉车的拉车、摆摊的摆摊,总有自己的事。郎中给一给心理暗示,又要硬着头皮去挣钱,自然两三天就走出来了。 但咸鱼又不需要挣钱,只躺在床上静养,想起自己的经歷,没事越是爱东想西想,就愣是拖着没好转。 狄先裕说完,还嘀咕:「我就没见过这么神奇的鬼,还给了两天缓和期才发病。」他有点气,「那个郎中还说药到病除!」 「什么鬼?」狄松实看他人高马大的儿子,也没觉得二郎胆子这么小,「你就是被吓狠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就跟那些遭了大难哭不出来的一样,悲痛到了极致,就呆愣愣的,反应不过来,还能看着冷静的操持身后事,等事后过去几天,才会痛哭出声。 「啊?」这几天一直在琢磨鬼的咸鱼下意识出声。 他撑着手坐起来,有点激动的比划:「爹我跟你说,那个真的贼恐怖,全身都跟那烂泥巴似的,眼珠子凸得要掉出来,舌头伸出来悬着,浑身就是鬼那种污绿色混着污血色……」 但凡回忆起来,狄先裕就觉得这简直比丧尸文里的丧尸都恐怖一百倍。 眼睁睁看到它在水上接近自己,闻到那股似死老鼠一样的臭味,听到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尖叫,感受到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慌…… 五感亲临的冲击,真实强烈得堪比文字百倍千倍。 狄松实皱眉,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这几天怕是没少回忆,他打断道:「既然怕就别说了。」 见把二郎从那股情绪中扯出来,他握住那只都有些微微颤抖的手,掷地有声道:「那不是鬼,那是被水泡大泡肿的腐烂尸体。」 他把二郎搂紧怀里,安慰的拍拍他的背,宽慰道:「爹当年第一次见这种尸体,也是肝胆俱裂,当时还年轻,直接吐了。二郎还能撑着照看家里,已经很不错了。」 他见两个孩子的状态,面色红润,气息均匀,除了有点小担忧,看着精神头很足。 显然都是真心相信二郎是小着凉。 咸鱼已经彻底懵了。 本来还觉得是他爹哄他,但听到他爹年轻时候的糗事,理智瞬间打败了恐惧站了起来。 再听他爹的解释。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一个词——巨人观。 当科学战胜了神学,当科学战胜了水鬼。 狄先裕感觉什么病痛,好像都一瞬间不药而愈了! 他甚至生出了力气想骂街。 他也不是没听过这个词,但没见过照片。 也不是没看过这种尸体的刑侦剧,但是全都被打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甚至在他穿越前的那些年,血在很多信息传播平台都变成了绿色。 谁能想到这就是巨人观啊! 简直比他看过的所有文字描述,比他脑子里大致勾勒的「大、肿尸体」,恐怖一万倍! 但他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怪国家把他们普通人保护得太好了吧? 咸鱼落泪。 「真的是坏人啊!!」 门外传来一个很是兴奋,甚至跃跃欲试的小嗓音。 左手端着一碟蜜枣,右手端着一碟糕点的小昭昭,从左边迴廊穿过来,刚好听到了祖父说的最后一段话。 他都来不及跑到门口,兴奋的从窗户探出头来。 他后面跟着快步走来的狄明,还有端着药罐不好跑的小厮。 狄松实仔细看看狄昭昭的表情,尤其是还湿润的眼睫,有点担心他也受影响。 但只看到那双黝黑乌亮,闪烁着气恼和兴奋的眸子。 狄松实有些不解。 但很快,目光落在小昭昭的身高上,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癥结。 高矮不同的人,视野里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打个极端一点的比方,人走进房间能看到床上趴着的熊娃娃全貌,狗跑进房间只能看到垂下来的床单,和一点点熊屁股。 狄松实估摸着昭哥儿的身高,大抵能看见个脚底板,和一点点膨起的肚子? 如果鞋还没掉的话,那就更无碍了。 狄昭昭一点也不知道,祖父竟然在庆幸他长得矮! 他哒哒哒跑进爹爹房间里,先把糕点和蜜枣放下,又有点担心的凑过去想看爹爹的脸,关切地问:「爹爹,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看不到,小孩还绕了一圈,跑到另一边,想看看爹爹怎么样。 结果爹爹被祖父抱着,还是看不到。 他还弯腰,歪着脑袋试图从下往上看:「爹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1页 *** 爹爹病也好了。 水鬼也是假的。 狄昭昭觉得祖父简直太厉害了,他一来,所有的阴邪都要退散! 他知道有这么个坏人,连书都不想看了,围绕着祖父打转,软声央道:「祖父~祖父~」 「好祖父,你就带我去嘛,我也想抓这个坏人!」 祖父被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得带上了小昭昭。 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让狄昭昭看到被水泡得可怖的鬼尸。 这案子的关键,也并不在尸体上那些小细节,小线索上。 而是在于,这些死者到底是谁? 这是要依靠随着尸体一起打捞起来的衣服、随身的物件、仵作分析的死亡时间,江水流域流向来一点点分析排查的。 他这一路,已经细细看过南山府递交到京城的卷宗。 这案子被卡住,最难的就是,这么多具尸体,全都是仵作最呕的绿鬼浮尸不说,还没有人来衙门认领尸体,说死的是他们家的人。 甚至大部分的衣服、随身物品,都被水流也一同带走了。 连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什么去找兇手? 「……脸都没法看了,指印也没有,绝大多数痕迹都在水里腐烂消失了。」狄松实以一种比较平淡且朴素的描述,讲给孙儿听。 他本以为孙儿听过会发愁,或者皱着小眉毛思考,要么继续疑惑的发问,也可能提出一些自己的找人想法…… 诸多猜想,只是无论哪一种,都和眼前自己看到的表情对不上号。 昭哥儿小脸上,竟然露出了古怪的……犹豫且兴奋神色? 第98章 头骨 狄松实又看了一眼。 没眼花。 这表情, 他还似曾相识。 他依稀记得,曾经有一次他去乡间查案,正巧碰到了有一头野猪下山。 野猪很大一头, 看着就有小几百斤肉。 拿着各种武器冲上去的村民,脸上当时的表情,就和昭哥儿现在脸上的表情很像。 犹豫、兴奋、忐忑、跃跃欲试…… 狄松实是真的想不通了。 这个案子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能让昭哥儿觉得像是看到一头几百斤的野猪? 总不能是抓鬼? 刚刚昭哥儿还呜咽含泪地朝他告状,显然有些怕鬼。 「走呀祖父,快下车啦!」狄昭昭小手兴奋扯扯祖父的衣袖。 府衙。 本以为过去了,结果又冒出来一具新的尸体,府城内各种流言蜚语如何也压制不住, 荀知府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他早膳都没什么胃口用, 看着桌案上的卷宗,宛如陷入了死胡同的蚂蚁,焦躁的情绪不需言喻, 已经浮现于肢体上。 听说狄少卿到了, 他当即起身往外相迎。 都不需要人介绍, 看到狄松实身边的狄昭昭,就知这位头戴乌纱帽, 脚穿黑缎锦靴,双目炯亮, 威势逼人的官员, 就是传说中的狄少卿。 荀刚立马就迎上来, 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狄少卿。」 其实严格来说,每一地府城知府和京城中大理寺, 并没有直接上下级关系。 但有求于人, 可不就得把姿态放低? 在荀知府与狄少卿说些官场客套话时, 狄昭昭的目光,也与荀知府身后一个人对上。 狄昭昭乌熘熘的眼睛眨一眨,心想,这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捕吧? 仲岳也不住打量狄松实身后的小昭昭,心想,这不会就是传言中继承了狄少卿天赋,破了鱼石县,云梦县两起悬案的小孩? 狄松实和荀刚两个都务实的人,很快结束了寒暄。 荀知府介绍道:「这位是仲岳,我手下最得力的捕头,但凡是确定的逃犯,没有人能逃过他的追捕,经验丰富,武艺高强,也是咱们南山府一面金字招牌。」 「百闻不如一见。」狄松实看着仲岳点头道,又直言,「去看看线索,其余的可日后再说。」 荀知府自然是欣喜。 有的是官员你托他办事,先设宴,再请酒,好话说尽了,人家在慢悠悠的动身。 反正着急的是你,政绩受影响的是你,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相比之下,带个孙儿算什么? 而且听说还有些本事,应当就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出来的。 荀知府只是低声提醒:「那浮尸相貌可怖,小郎君此去会不会不妥?」 连他这样见过不少命案的成人,当初见绿鬼浮尸时,都好几天食不下咽,吃肉就吐。 还是这大半年,见得多了才慢慢好些。 狄松实用余光看了一眼狄昭昭,似乎在思索什么,也压低了声音:「等会儿带他看看别的物证就好,莫让他见了绿鬼浮尸。」 越往后走,就越觉得一股难以掩盖的臭味萦绕,仿佛堆积了几百上千只死耗子、死臭鱼的味道,风吹不散。 「yue~」狄昭昭小小地呕了一下。 小脸皱巴。 怎么会这么臭啊? 「戴上这个可以舒服一点。」有衙役拿来了可遮掩口鼻的特制白巾。 狄昭昭赶紧戴上,只留一双乌熘熘的眼睛露在外头。 他们一行人,很快走进一间专门准备好的房间。 房间中摆着一张横贯长厅的木桌,两侧摆着椅子,桌上放着物证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2页 荀知府介绍道:「这些都是随着死者一起被打捞上来的东西。」 长桌两旁虽然有椅子,但是谁也没有去坐,只是站着朝一个个物证盒看去。 「共计二十二名死者,捞上来的时候,一共有九人身上还有衣服,但是衣服都是最普通的,无论布料和款式,都无从查起。」荀知府说。 这一看,就是大多贫苦百姓穿的粗布。 颜色灰扑扑的,款式也是各家拿回去裁剪的普通样子。 这衣服要是拿出去认领,一个村要是有百号人,把大小不符,性别不符的剔除,还能有五十号人出来喊说这是自己的衣服。 「这是从6号尸体上一起打捞起来的麻绳和水草。」 「这个是……」 无名水尸案,一般来说,官府会象徵性的查一查,除非有人来报官。 因为这种案子耗时耗力不说,勘破的概率太小了,光是寻找死者身份,就要消耗掉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极有可能查不出来。 因为江道实在是太长了,谁知道这人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被扔下水的?是就在本地?还是在几百里外的某处?或者干脆就是在某条船上腐烂了一半,趁夜扔下来的? 怎么查?从哪里开始查? 而有人来报官,把无名二字去掉,那难度就降低许多了,甚至可以当做普通命案来查。一来二去,总归逃不脱排查死者人际网。 还是那句话,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你?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句话的正确性是不需要被质疑的。 这也是当下衙门破案三板斧之一。 和审讯用诈和话术一样,不说百试百灵,百试也有九十九灵。 狄昭昭看了一圈,没有蘑菇字条,他就对这些物证失去兴趣了。 臭烘烘的不说,这么点东西,半年多时间,都足够把每一寸翻来覆去看上百遍了,但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就说明没有太大价值。 至少目前,狄昭昭觉得自己刚刚学到的颅面復原,就来得高效直接得多。 脸作为人类肉眼区分人的标志,天然就比任何物证都优越。 脸、指印、足迹、血迹、特殊习惯、籍贯信息…… 你要把这些物证拿去给衙役们选。 全天下衙役都会给出同一个答案:脸。 别说在古代,即使在现代,有dna技术和指纹识别技术,警察都不一定会选择血迹和指纹。 毕竟嫌疑人可能不在dna库中,指纹万一给了个小拇指的,万一是个没犯过案子没录过十个指头的普通人,岂不抓瞎? 脸就不同了,是人是鬼都能给你逮出来。 最起码能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狄昭昭想过了,即使辛辛苦苦在别的地方扣出一点点线索,还是要费劲巴拉的去找。 不如一鼓作气试试他新学的颅面復原……虽然还没学完。 狄昭昭有点心虚的瞅瞅的自己的学习进度条,这才将将过半。 实在是太难了。 比四书五经难多了! 从人类学讲到颅骨,从颅骨讲到解剖,从解剖讲到颅骨与软组织结构的关系,再由这层关系讲到不同地域、种族的面部特徵差异,这就又绕回人类学了。 总之绕来绕去,涉及了好多好多知识,还有一种叫做「数学」的东西,里头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复杂公式」「关系模型」「几何原理」「大数据」…… 光是一个面部特徵与颅骨结构之间的关系模型,他就琢磨了好久。 躺在小床上,做梦都是它们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太难了,狄昭昭学着学着,看着书里的颅骨都觉得它们可爱了起来。 狄昭昭如今就悄悄从长桌边熘走。 在屋子里滴熘熘的转悠起来。 他想去看看尸体! 小孩瞄准了一个仵作模样的人,他跑过去打听。 仵作低头看小孩,只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可担不起这个责。 不过接收到几位大人暗示的目光,他点了自己教的徒弟带狄昭昭去看些普通的、不吓人的证据。 才跟着老仵作两三年的徒弟王铁,想了想,带狄昭昭拐弯往外走。 狄昭昭疑惑:「怎么好像没那么臭了?我们不是要去看尸体吗?」 「是看尸体没错,处理过的。」年轻仵作干巴巴的说。 然后狄昭昭看到了去年第一具捞起来的尸体。 已经白骨化。 被装在一个像是棺材的木箱子里,里头很多土,就是没盖盖子。 狄昭昭眼睛瞪圆。 王铁解释说:「尸体时间放得长了,如果没有冰镇着,很快就会腐烂,这种还会起水泡,里头是尸水,等水泡被撑破,一片就全成污泥状了。」 他说的是仵作常识,这呆的敢来学仵作,神经很大条,一点也没觉得不对的继续讲:「所以一旦起了水泡,我们就给他们埋了。」 狄昭昭听的小嘴都窝起来。 然后就见王铁徒手从土里扒拉扒拉,取出一根股骨,递到狄昭昭面前:「要不看这根?」 他们村的狗,就爱啃这种形状的骨头。 狄昭昭眼睛瞪得更圆了。 王铁以为小郎君被吓到,要把手收回来。 狄昭昭用小手轻轻指了下像是棺材的大木箱,有点期盼的开口问:「能不能给我换一个脑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3页 这次换做王铁愣了一下:「脑袋的?」 当看到狄昭昭一点也不害怕,还把头骨放到桌上,左右转着看,用小手一点点比划,眼睛里还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的样子,王铁彻底呆住了。 他呆呆地问:「你不怕?」 狄昭昭抬头看了他一下,摇摇头:「这不可怕啊。」 可怕都是危险与未知造成的。 如今狄昭昭已经把一本价值3999的学习包研究了一半,对颅骨每一根骨头为什么长这样,恨不得比颅骨自己都更清楚。 还有什么好怕的? 王铁瞠目结舌:「那、那你又看又摸的,想干啥子嘞?」王铁结巴的乡音都出来了。 狄昭昭都没有抬头,乌亮乌亮的眼睛专心地盯着颅骨,有点跃跃欲试的说道:「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人长什么样捏出来!」 王铁大为震撼。 即使王铁起初觉得这是小娃娃骗他的,他笨,打小就爱被骗,所以还蛮喜欢这个不需要和对方说话、也不会有人骗他的行当。 但看着狄昭昭有模有样的要了好些工具,对着那颗脑袋骨又摸又看,还拿笔在纸上刷刷写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老实人王铁默默退后两步,给外头保护小郎君的衙役着急传话说:哥!!帮我把师父找来!!好像出大事了!! 不是他哄着小郎君别吓着了,现在是小郎君要把他吓着了! 第99章 颅面復原 把人的面貌, 通过颅骨復原出来,这本身就是颅面復原这门技术的核心内容。 只是现在,王铁还完全是一种发懵的状态, 因为这门技艺,简直是闻所未闻,甚至处于大脑的想像边界之外。 不仅是王铁,狄松实、荀知府一行人也都想不通衙役来传话时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狄世子说想要把死者的脸捏出来。」 ??? 唯一能产生一点联想的,也只有江湖传言中会□□的手艺,但那也需要一张脸作为模具不是? 府衙南侧停尸房。 与北侧极深处的停尸房不同,这间显然友好很多,有阳光照进来, 熏着檀香, 没有太多异味的白骨,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宁静气息。 狄昭昭来来回回把这颗颅骨打量了个遍,心里已经有了点底。 虽然他也还没有学完, 是个半桶水, 但是试试看的话, 半桶水也是可以浇地的! 他问:「这具尸体仵作已经检查过了对吧?」 「查过了,死因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 该记录的信息也都记录过了,都在卷宗里。」其实王铁的视角里, 这具尸体被他师父查过, 基本就不会再有别的线索, 可以入土为安了。 只是在这具尸体演化到可以入土为安的时间里,又出现了好几具浮尸, 案子一下就被架起来了。 换句话说, 要是只死了他一个, 既找不出这人是谁,也没有人来报官,他可能早就一卷草蓆入土了,案子也就转为旧案了。 听起来很残忍,生命的逝去只激起了一丝涟漪,但这就是现实。 不是每一桩案子都能破的,若是每一个案子都无限投入衙役追查下去,那不需要一年,衙门就会彻底崩溃了。 当地的秩序也会逐渐崩坏。 但连环杀人案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若是不追查下去,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死亡,然后在南山府百姓的注视下,从水中浮出。 扰得人心惶惶,整个府城的百姓不得安宁。 狄昭昭听王铁说都已经细细检查过,最后一丝犹豫的想法也消散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颅骨还有用,或者上面还有什么仵作需要的证据,被他不小心弄坏了。 对于他一个才学了半本《颅面復原》的半吊子来说,总归是没有已经实践过足迹、血迹这些有信心的。 「给我一条软布。」 狄昭昭又要了一条软布,把学习包的书打开,翻到软尺那一页,对着上面的刻度画了一条软尺。 然后开始测量颅骨各处的数据,比如颅骨的最前端到枕骨大孔的后缘长度,额骨长度,颧弓长度,上颌骨长度等等。 小昭昭测一个,就在纸上记录一个,还有模有样的画了个表格。 从府衙最深处停尸房赶来的狄松实等人,站在这张朴实无华的木头方桌附近,看着被挪到桌角的插着香的香炉,都有种「世界发展没带我」的茫然。 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他们一点也看不懂? 狄松实跟荀知府聊着案情,又问狄昭昭:「昭哥儿是在这颗头骨上,发现了什么细微的痕迹,需要测量长度,来判断兇手的信息?」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初暴指挥使请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似乎用卷宗中描述的一些尸体伤口高度位置信息,帮着昭哥儿判断出了兇手身高? 狄昭昭摇摇头,还是给出了令人惊奇的回答:「脑袋上倒是没看到什么特别痕迹,应该就是被勒死的,我就想试试能不能把他长什么样復原出来。」 他还抬头看了几位大人,乌亮的眼睛清澈无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众人这才勉强跟上,狄昭昭竟然真的要靠一个骨头,把人脸復原出来? 简直匪夷所思! 狄松实都有些惊诧:「昭哥儿何时学的这技法?」 狄昭昭挠头:「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4页 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但遇到了,就真的很难不想试一试。 就像学了个御厨菜谱,看描述就很好吃,很惊艷,还很唬人,然后发现家里刚好有所有食材。 狄松实皱眉,最近的话,也就是回乡这一路了。 荀知府赶紧问:「何人传授狄世子此法?可能把他请来?」 相比一个小娃娃,还是「才学没多久」,自然是他的老师更有说服力。 狄昭昭脆声:「没有老师啊,请不来的。」 他是看小蘑菇给的书学的!超厉害、超神秘的小蘑菇! 狄昭昭挺起小胸脯,得意洋洋地说:「现在应该只有我会哦。」 他的小表情,就像是在说「夸我夸我」「我是不是超厉害?」 荀知府:「……」 他见过此子写的文章,确实带着稚嫩,诗词也颇具童趣,但此刻与本尊对话,还是觉得有点超出他的想像。 他看向自己手下得力的老仵作,眼神带着些询问。 叶姓的小老头思索片刻,还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应当不行。 荀知府斟酌着问:「这技法应当不太好学?」 狄昭昭回忆了一下学习包里好多他看不懂的内容,小脸苦了一下,「是啊,比念书都难多了。」 荀知府心里有数了,狄世子自个儿琢磨的新东西,怕是暂时难成什么气候。 不过想法确实大胆。 这倒是与策论中见解独到,文风恢宏浩浩如狂风唿啸、山岳崩降之性一致。 他笑着对狄松实夸道:「不愧是狄少卿爱孙,敢想敢做,这样正好,多一条路,也是多一道希望,咱们齐头并进,多路并行,总有法子能逮到这幕后的兇手。」 狄松实笑了笑,却没有回应。 他想到二郎对光、力、甚至电的琢磨,再看向狄昭昭,不免想,昭哥儿此前也想到过无瑕琉璃可做放大之用,会不会也继承了二郎的天赋? 这样颇具灵气的想法,加上昭哥儿那双敏锐之极的眼睛在一路上观察到的人,会不会用头骨就能復原出人的面貌,是真的? 狄松实心忽然如虫挠般痒起来。 其实换个角度看,狄松实猜测的也有几分与现实吻合。 确实是从咸鱼那儿继承的。 只是,不是继承了狄先裕的灵气。 而是从狄先裕那儿继承了穿越带来的系统。 凭实力继承,也是继承,再怎么说系统也是咸鱼穿越带来的不是? 狄松实与荀刚不同,他对孙儿提出的「神奇想法」还是抱有很大期待的。 只是在尘埃落定前,他并不将这份期待诉诸于口,以免给昭哥儿带来太沉重的压力。 两人站在停尸房门口,交流着方才看过的一系列信息。 狄松实道:「看方才那具尸体的情况,我觉得应当是从上游飘下来的。而且所有死者应当都是从同一段流域被抛下水,否则不会这么巧,全都在南山府辖内流域浮出水面。」 「我们衙门内,也是仲捕头在前几具尸体时,就率先提出了这个观点,说尸体是从上游冲下来的,并非我们南山府内人。」荀知府在这一点上,与狄松实达成了共识。 「沉没在水里的尸体,在逐渐被泡成绿鬼浮尸的过程中,尸体比重减少,所以才会浮出水面。」狄松实先讲了一点。 说完,这才提出了一种思路:「而这二十几具尸体,在不同的季节,从不同流域浮出水面,我们可以试试估算这段时间和距离。」 狄松实经过交流,也得知了一些荀知府的办案能力,思路清晰,无论问什么都能应答,逻辑严密,并不是不擅办案的那一类官员。 他便知许多常规方法,估计是没有效果了,比如通过衣服,身上配饰去找人,甚至解剖出来发现胃里有某地的特色菜。 荀知府皱着眉头:「这可难算。」 狄松实道:「我来之前,翻阅了虎腾江沿江一带各府有关绿鬼浮尸的卷宗,倒是发现了一些规律,在冬日会久一些,依照虎腾江水的温度,半个月左右会膨大浮出水面,而夏季……」 荀知府这下算是明白狄松实的意思了,他看向狄松实的目光都逐渐带上了更多真心实意的钦佩。 别小看一句话里提及的卷宗,绿鬼浮尸案本就难破,不知要翻多少年的卷宗,才能找到破获的案件。 还要把这些案件放在一起研究规律,绝对不是一件易事,能做如此多准备,狄少卿此行是抱着破案的决心的来的。 不是那些走个过场、煳弄了事的官员,不愧是有青天之名的狄少卿。 荀知府郑重的点头:「我这就让人把二十多具尸体浮出水面的具体情况整理送来。」他又拱手说,「下官在算学一道也有些心得,若狄少卿不嫌弃,也可献几分力。」 不止这一点,狄松实还另闢蹊径,提出了好几种不同的法子。 多年积累的厚重功底一览无余,随手拿出来的办法,都是案子见少的人不敢想的。 整个府衙中的捕头衙役,都陆续动了起来。 *** 狄昭昭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对话。 只是全心全意做着自己的事。 因为他觉得,这真的是希望最大的一条路。 他看着自己记录的数据,在素纸上用一个个公式计算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5页 又仔细分析着这颗颅骨主人的性别,年龄,人种。 种族是最好区分的,相比书中说的白色人种、黑色人种,黄色人种的额头高度、凸起的程度还有眉嵴几乎一眼就能确定。 再看颅骨的骨缝封闭情况、牙齿的生长情况,可以推断出年龄。这个死者的矢状缝已经完全癒合,说明这人起码有35岁了。 再结合人字缝和牙齿的癒合情况,狄昭昭在纸上记录,这人年纪应该在38-41岁。 …… 在根据书中讲的,按照颅骨形状,做石膏模型的过程中,狄昭昭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沿江流域的人,如果气候湿润,水土丰饶,颅骨形态比较平均,并没有太过突出或者凹陷的特徵。 这并非刻板印象,而是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人。 华北地区的人头骨可能较为方正,额头较为宽广,而西北地区则头骨多宽大,面部骨骼突出。 除此之外,不同纬度,不同地形,不同气候环境下的人,都会有不同的相貌特徵,日照充足的地区骨头硬且生长高大,面部骨骼也会更为硬朗。 做这些分类和归纳的目的,都是为了能让復原出的面貌与本人更相似。 学习包里的内容,甚至细化到纬度不同,日照不同,肤色也会受到影响。 对狄昭昭来说,现在就是兴奋地获得了屠龙刀,小人儿吃力地扛起来,嗷嗷叫着要去试试屠龙了。 接下来一两天时间,狄昭昭都在捣鼓这颗颅骨。 南山府城的衙役们,都是震撼且不理解的。 王铁也不理解,但他还要去给小昭昭买陶泥,刷子,刮片,刻刀…… 然后陪着小昭昭一起在倒出的模具上,捏这个「泥人」 *** 府衙南边停尸房不远处,一个开阔小单间。 无论王铁、还是南山府衙的差役,其实都见过许多的尸体和颅骨。 真的尸体,真的头骨。 至少见得比狄昭昭多得多。 而且能孕育出「神捕」这个名号的府衙,环境肯定是不会差的,各种传承都没有断绝,甚至广吸府内优秀的人,不断壮大这个队伍,可谓群贤毕集。 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捕头衙役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往这边偷偷从窗户瞧一眼。 王铁和留守的差役,也都逐渐变得非常好说话。 狄昭昭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对他们做,但他对那颗颅骨的一系列操作,本身就很有冲击力了。 大家其实看不懂。 但又隐隐觉得,这不像是胡闹,而是真的有一套章法。 衙役们对这个是特别敏感的,因为审案子审多了,谁都知道编造的瞎话不可能细节饱满。 而细节越是多,相互之间的关联和印证越强,就越不可能是假的。 而狄昭昭操作的细节就非常多了。 毕竟是几百年的积累沉淀出来的技术,要知道在颅面復原这门技术发展的过程中,每隔十年回头,都让人觉得十年前好像是上个世纪拿着诺基亚的感觉了。 数代人积累下来的技术,已经能拆分成一步步餵给电脑,把颅面復原技术搬到计算机上的程度,细节不可谓不丰。 狄昭昭一套操作下来。 在王铁等人看来,就好像打仗时来了一个话本中的武林高手,看起来人畜无害,还爱笑,然后他就开始发功。 先是一套降龙十八掌,打得敌军阵队溃散,大家瞠目结舌之时,这人又使出一套九阴白骨爪,连取敌方几位头目首级,大家已经拍着手嗷嗷叫好了。这个人忽然又踩着纵云梯,左脚踏右脚飞到天上了…… 看不懂,但震撼。 第100章 颅面復原 这一两天的时间。 狄昭昭细细分析了这颗颅骨的解剖结构, 分析其性别、年龄、人种等特徵——此为降龙十八掌发出前,看着就让人不明觉厉的手上招式。 落在纸上,偶尔嘀咕两句, 甭管是看不懂的一大堆符号,还是嘀咕里透出的一些信息,都让王铁等人不敢吱声。 王铁:也不知道说啥才接得上话? 随后,狄昭昭又根据学到的人类学知识,解剖学内容,软组织与颅骨的关系模型,确定了这颗颅骨的面部比例。 有了面部比例,狄昭昭就开始用支架, 还有软泥, 在倒出的模型上搭建面部基础框架。 简单来说,做完这一步,这人就从颅骨倒模脸, 变成了贴了皮肉的「三无脸」, 隐隐觉得好像是个人了。 如果用活死人肉白骨的思路来解释, 这一步就是充盈了血肉。 ——此为降龙十八掌发出,见到神龙从手中发出, 在敌军手中穿梭游动如入无人之境。 第二天。 狄昭昭就在第一天用支架和软泥搭起来的框架里,开始填充基本形状了。 根据上一步的框架, 用软泥一点点塑造出额头、颧骨、下颌等基本形状。 这一步看似简单, 但是也是非常考验人功底的。 面部软组织与颅骨的关系模型, 不同的復原方法,给出了不同的结果, 主要是根据颅面復原人自己的想法来选择和判断。 而恰好的是, 狄昭昭在坐船一路回乡的时候, 见过许多沿江人的面貌特徵。 狄昭昭看过几个颅骨,特徵都很一致,应当没有距离几千里远的外乡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6页 在交通发达的现代,可能还要考虑东北人跑到南方,云贵地区的人跑到新疆,但在古代这个距离堪比流放,基本可以忽略。 也算是小小降低狄昭昭復原的难度。 填充完额头、颧骨等基本形状,一个人三庭五眼的比例基地就打出来了。 看着就真的像是个人了! 虽然没有五官,但突出的额头,凹进去的眼窝,又高出来的颧骨,还有整个脸的轮廓,已经能隐隐看出是个人的比例了!! ——此为九阴白骨爪唰唰两下取敌军头目首级。 而如今,第三天。 狄昭昭要开始填充眼睛、鼻子这些五官了。 这就差不多是要踩着梯云纵起飞了。 王铁已经凑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狄昭昭的动作。 旁边守着的几名衙役,也都不动声色地往里头挪了几步,围了过来。 眼睛、鼻子、嘴巴这些五官,就是其中最最难的一步。 要知道五官中一处不一样,整个人看起来的长相就会非常不同。 也是极为考验人的。 狄昭昭也感到艰难,手上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他先做眼睛。 再次翻看了一下最开始测量的眶间宽度等颅骨数据。 又回忆着学到的内容,细细观察着復原到一半的脸,小脑袋里考虑着他的年龄,性别,颅骨特徵。 这其实是一个难度爆炸的操作。 但没有同学参考,也没有什么畏难情绪,更没有什么必须学会压力的小昭昭,虽然也觉得好像有点难,但并没有什么「这是小孩子学不会的东西」这种想法。 就这么满怀兴趣,磕磕碰碰地学下来了。 学得怎么样目前还未可知,但是按照步骤跟着教材走,暂时还是没有问题的。 要知道一个东西越难,那它为难的就并不只是学习它的人,这个门槛是给全天下人一起设置的。 不知道他的人,连设防都无法。 不懂的人,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抵挡。 当有一个人越过了这个门槛,意味着他拿起门内的武器,威力也是惊人的。 当颅面復原这项技术,真的应用到刑侦领域,尤其是没有摄像头,没有指纹库、没有dna的古代,效果在某些案件中,当真是堪比屠龙刀的存在。 「先画眼眶好了。」 「把眼睛做出来,整个脸五官就好定位了。」 在考虑过眼睛与眉毛、鼻子和嘴巴的相对位置后,狄昭昭说着。 小手拿起了被打磨成牙籤粗细的细长竹条。 他对照着颅骨眼眶的位置,在模型人脸的软泥上,点出了眼睛的中心点,上眼睑、下眼睑的大概位置。 这个小单间的仵作衙役们,又凑近了一些,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狄昭昭的动作。 这已经不限于什么破案不破案了,就像走在路上忽然看到一个人左脚踩右脚起飞了,难道还真能忍住不过去看看? 狄昭昭余光看到王铁坐到他旁边,想着他也是仵作,也许能学学,也有点给自己梳理思路的想法。 手上边动,嘴上边说: 「眼眶的形状和大小确定了,我们接下来就可以依据这个,捏出眼球的基本形状。」 「等我看看啊,还要再扁一点,我现在手上这个捏得太圆了。我们捏眼球要保证眼球和眼眶贴合,但是也不能忘记眼球的立体和微微凸出的感觉。」 「眼球这样就算差不多了,我们再来弄上下眼睑,一般上眼睑厚,下眼睑薄。这个眼睑的弧度也要和眼球衔接的自然一些。」 「睫毛这个之后单独弄,咱们先给眼睛下面加皱纹和眼袋这些细节,年龄是这一步的关键,唔,我们按照40岁为基础来弄。」 如果说最初根据颅骨两个眼睛洞洞,在模型上画眼眶,大家还都勉强能跟上。 大家的眼神开始还是或兴奋、或期待的,等到狄昭昭一步步做下来,勐然一眨眼,感觉怎么变化这么大? 再回过神来。 定眼一看,顿时勐吸一口气,这眼睛怎么回事??? 这感觉,大概就和高数课上听讲,甚至也不需要什么弯下腰捡笔的动作,听着听着脑子就有点转不动了,下意识跟着老师走。 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飘。 再一回神,哦豁,怎么答案就出来了? 狄昭昭沉浸着添加了瞳孔、虹膜,用小工具对眼睛进行了小的润色和修饰,尤其是眼睛与皮肤过度的部分,让这张脸看起来更自然。 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接下来,眉毛、鼻子、嘴巴、耳朵…… 当把眼睛、眉毛全部做完之后。 王铁等围观的人,都觉得胸膛中的心都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只要用手把下半边脸一挡,谁不觉得这真的就是个人? 一个极具有个人特色的人。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这、这人不会真就长这样?」 「唔,」狄昭昭也抬起头端详了一下这上半张脸,因为是第一次做,他也没太大的把握,就说:「按照头骨来分析的话,他应该就长这样。」 「那……」这人还想问,脑袋上就被人唿了一巴掌。 被一群人同时使了个「别影响小郎君捏脸」的眼神,又被同伴拉出了门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7页 门外,他都还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压低声音和同伴说:「这,不是,那就真的把人脸,用头骨给捏出来了?」 屋内,已经重回了宁静,狄昭昭继续专心致志地捏接下来的五官。 就跟小时候和爹爹娘亲一起捏泥人一样快乐。 只是一门之隔的屋外,消息已经疯狂的传播起来。 一个人高马大的衙役,先悄无声息的路过窗户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见里头情况,又赶紧放轻了手脚,左右看看,飞快蹿进了这间小屋。 这小单间不大,但也不算小,平日里一般就一个主簿在此办公,偶有一两个衙役进出。 而现在,轩窗四敞,屋内光线十分明亮。 狄昭昭占据着光线最好的一块区域,正小脸认真,埋头捏脸。 全然没有察觉到屋子里越来越多的人。 但窗外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个个的表情,都能从窗外看得清清楚楚! 即使是没收到消息的人路过,都忍不住心想:「这群憨货都挤在屋里头看什么?」 而这会儿,正试图钻进去的,俨然是名扬南山的南山府衙神捕仲岳。 他方才收到了手下通风报信,听人说的煞有其事,忍不住往这边过来看看。 狄昭昭专心的捏脸。 等把除了耳朵之外的主要细节都弄完了,他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打算先休息一下。 回过头,才兴奋喊:「王铁!」 就看到身后的一片空间里,乌泱泱挤满了人。就像是扇子形状一样,给他的小桌小椅包围了。 狄昭昭眼睛一下瞪圆。 小脸惊诧。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被小孩看着,对上他那双又黑又亮的惊诧眼睛,人高马大、偷偷熘进来的捕头衙役们:「……」 只能尴尬的挠着头,讪讪笑着说:「这挺稀奇的。」 第101章 几成像? 仲岳被簇拥着推到前面。 他在当地树立起来的威望, 已经很多年了,这让大家还是很信任他的。 但他看了眼桌上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也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仲岳抿着唇角沉吟片刻, 他只问道:「这和死者本人,长得能有几分相像?」 同样的话,其实前几天许多人也都在心里嘀咕过,用头骨试着把脸弄出来,那和人能长得一样吗? 那时轻飘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会儿从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很郑重。 对一起拖了这么久都没破的案子来说,任何新发现, 新线索, 新突破都是至关重要的。 更别说眼前这个脑袋,这张活生生的脸,看着就让人很难不信。 看着就很靠谱的样子。 反正给他们一团陶泥, 即使随便煳弄一张脸, 估计都只能捏出一个四不像的泥巴怪。 ——比浮尸看起来都适合当鬼的那种。 狄昭昭沉默了一下。 这让一屋子人心也都跟着悬了起来。 别看狄昭昭做之前信心满满, 提出想法的时候超级骄傲,但做完之后, 他还是难免有点心虚的。 毕竟是他第一次做。 还没等狄昭昭思考出復原的这张脸,可能与死者本人有几分相似。 小屋外传来蹬蹬瞪的脚步声。 荀知府脚步最快, 一马当先, 急匆匆地就挤进了屋里。 紧接着是狄松实, 再后是目前少数几个能提供线索的人之一的老仵作,还有府衙的师爷, 主簿等人。 这小单间本来就不大, 拢共也没几把椅子, 最后王铁都只能站在一边,还有更多看热闹的衙役,都被像是撵鸭子一样撵了出去。 被撵走之后,还有点依依不捨,一步三回头。 都看到人左脚踩右脚上天了,结果要听人讲这是什么武功,有何玄妙,甚至怎么做到的时候,被撵走了! 这心里简直跟有东西挠似的,哪里捨得? 屋子里,一干人也仔仔细细把桌上那张復原的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了个遍。 狄昭昭还有点不乐意:「我还没做完呢。」 怎么大家就一下子都来了? 「这不就差双耳朵吗?不碍事。」荀知府绕着这个復原的脸边看边说。 狄昭昭鼓鼓脸:「不只是耳朵,后面还有调整和细化。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有点生硬了。」 刚刚仲捕头问他长得有几分相似,他都觉得不好说。 对于这种情况,小昭昭当然还想精益求精一些。 注意到狄昭昭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弯腰看復原模具的荀知府直起腰来:「还可以再调整和细化?」 狄昭昭点头:「嗯。」 荀知府把位置让开:「那你继续,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不打扰你。」他的语气有点硬邦邦的温和。 就像怕狄昭昭一个不高兴,然后不干了一样。 但似乎又很少说些哄孩子的软话,总之听起来有点生硬。 狄昭昭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坐到他的小桌前,问道:「你们要在这里看吗?可能要一段时间的。」 狄昭昭抬头看荀知府,然后还是转头看向祖父。 如果是祖父看的话……感觉还不错的样子!狄昭昭眼睛亮闪闪,有种要在祖父面前露一手的兴奋和期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8页 大抵小孩子都逃不过这种诱惑。 狄松实失笑,揉揉昭哥儿的脑袋,然后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你觉得,做完调整和细化,这张脸与死者本人能有几分相似?」 狄昭昭刚刚已经想过了,他摇摇头:「这我也不能保证。」 真的好难好难,他都总觉得还有好多东西没有考虑全面。 而且吧,小孩心虚的对对手心,他也才学了一半而已。 小孩掰着指头数自己觉得可能有疏漏的点,还把素纸拿过来指给大家看。 听着听着,小屋里,一时间安静得有点过分。 不论理不理解用骨头捏脸这个事,但所有人还是非常明白这件事的难度的。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 但听狄昭昭叭叭叭说,说他自己还没有考虑到12345点,也许678910点还会对嘴型,鼻翼薄厚、肌肉走向等等一系列细节有影响。 明明狄昭昭在说「这个好难!」「我这里、那里可能还没考虑周全。」 但是大家听着听着,忽然感觉有点茫然,总觉得狄昭昭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难度,反而是他们被唿啸而来的知识扑了一脸。 一个连牛都不会杀的人,是不可能研究庖丁解牛技术的。 反言之,已经开始琢磨庖丁解牛了,这人杀的牛真的会很差吗? 连狄松实都沉默了。 虽然有预期,但这也比预期超太多了。 难道回乡一路,看到各地水土、地貌、人面,昭哥儿脑子里都在想这些? 就跟二郎脑子里琢磨奇奇怪怪的光、电、力一样? 狄昭昭对这一切还无察觉,说完,小脸发苦:「所以说嘛,我现在也不能保证到底多像。」 「没关系,没有哪条调查的路线,是能保证自己能抓到兇手的。」狄松实宽厚的手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鼓励道:「昭哥儿你继续做。」 狄昭昭小脸期待:「那祖父要看吗?」 「祖父就在旁边看。」狄松实自然是看到了小孩有点亮闪闪的眼睛,笑着应道。 狄昭昭顿时动力满满地开始继续捣鼓起来。 做耳朵,细化面部特徵细节,还弄了点颜料来,简单上了一点基础颜色,比如黑头髮、黑眼珠、黑眉毛。 投入进来,狄昭昭很快就忘我的专心起来。 即使真的很慢,但也没有人敢催促,就怕影响了他的状态和思路。 只是站在旁边,越看越觉得每一步都是有章可循的,是经过思考的连贯结果,经得起逻辑思索。 又看了一会儿。 荀知府点了仲岳和几个人,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他先问仲岳:「你觉得如何?」 仲岳抿了抿嘴角,道:「考虑得很细緻周全,我觉得狄世子过谦了。」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不像是一个胡乱捏出来的人,与沿江一带,尤其是水土丰饶的下半流域面貌很像,很多细节都给人一种真实感觉。 就好像也许真的某处,活生生存在这样一个人。 同样被叫出来的衙役们,都是这几天一直在小屋这边守着的,有王铁这个年轻仵作,也有被荀知府派来帮忙跑腿的。 听到仲岳的话后,顿时像是有了底气,一个个争先恐后,很是激动地说: 「我也觉得仲捕头说的没错。」 「荀大人你是没看到,那一层层的,每一处都调整了好多遍。给人的感觉就是,就该是这样没错!」 「大人你可千万别听狄世子的,读书人就爱谦虚这一套,真是要不得。明明做得那么好,我看那颗脑袋久了,真觉得死者估摸就长这个模样。」 其中王铁语气最为激动,这种神迹,可全程诞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没看他师父都有些后悔没有自己亲自跟着了吗? 听完了他们的话,荀知府点了点头。 再透过窗户看那个在狄昭昭手里的模具,心里火苗一下就蹿起来了。 狄昭昭不知道他说的话,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等他把耳朵和最后的细化弄完,兴奋拉着祖父说:「祖父你看!」 不管最后像不像,但都是他復原的第一个颅骨啊! 他感觉自己已经超厉害了! 狄松实仔细端详,明显看到这人脸上肌肉平滑、协调了一些,还有了一点层次,确实比刚刚更有了记忆点。 他从善如流的夸道:「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昭哥儿有想法,还能付诸实践,已然佼佼。」又打预防针道,「即使这次真做得不像,日后逐渐改进,终有一日能成。」 狄昭昭顿时翘尾巴,笑得露出小白牙。 他挺着小胸膛道:「祖父说得没错,我肯定会越来越厉害的!」 两日后,软泥定形。 即将画像送往各府,让当地官府寻找比对,尤其是失踪人口。 狄昭昭也来了。 他最后处理了一下这个模具,然后让画像师画像。 但是等他看到画像师画的像之后,整个人都要惊呆了。 然后连忙说:「这可不行!」 他復原的样子还不知道有几成相似,本就有一道模煳,结果画像师一画,看着又与他捏出来的脸只有五六分相似。 模煳了两次,还怎么找人? 听了狄昭昭的顾虑,再看画,顿时觉得平日里觉得不错的画,现在有些不顺眼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9页 狄松实说:「用你做这个模具的法子,再倒模一个人脸如何?」 画主要损失的就是这种立体的感觉。 荀知府也想办法道:「咱们府城也有几个木雕大师,我可请他们来雕几个一模一样的,咱们往上游几个可疑地点送。」 狄昭昭想了想:「我觉得都行,要不试试看哪个效果更好?」 「也可。」荀知府便吩咐人去办了。 狄昭昭来都来了,顺势坐下,好奇地问:「什么可疑地点?」 狄松实翻看着卷宗答道:「算是划定的一个范围,根据虎腾江的江水速度,还有不同季节的温度,计算出的一个大致距离。」 他还说:「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第一具死后被抛尸的尸体的话,他的面貌和身份,就很值得研究了。」 「这么说,我运气好好啊,随便遇到一个做,就做到最值得研究的那个。」狄昭昭美滋滋,又问:「除了可能是第一具之外,他是还有别的不一样吗?」 一般来说,第一起案子,总会有些不同,毕竟是兇手初出茅庐时做的。 又或者就是这个案子,成为后续一切的导火索。 狄昭昭发问,很快就被仲岳接过话头去,「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二十多具尸体都比他年纪大不少。」 「他都四十岁左右了,竟然还是最年轻的?」狄昭昭有点诧异。 「没错。」 「那确实奇怪了。」狄昭昭皱眉嘀咕,又说,「也许找到这个人,很多问题都能弄明白了。」 就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聊着案子,復刻人像的几拨人,陆续完成了。 有衙役带着一堆东西进来说:「这就是倒模的、照着捏的、雕刻的脸。」 泥人、像面具一样的人脸木雕、还有才刚刚脱膜的脸,全都被放到桌上。 狄昭昭好奇的翻看,高兴道:「感觉有些还挺像的,我觉得比画的好。」 荀知府看着两拨人模仿着模具上復原的人脸,捏出、雕刻出、倒模出的人脸,确实感觉有部分人手艺精巧,相似度很高。 忽然心里产生一种想法。 他目光落到狄昭昭身上,问:「狄世子觉得这两种手艺人里面,有可能有人能学会这门技法吗?」 把技术留在南山府衙,日后类似的案子,就不会总是变成无头悬案了。 狄昭昭:? 这他也不知道啊,他自己都还没完全学明白呢,小孩犹豫了一下道:「要不,咱先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死者再说?」 第102章 真用骨头捏出来了? 天燥, 风劲。 树叶发出急促的哗哗声,知了也聒噪得叫个不停。 南山府衙内衙役们脚步匆匆,很是忙碌。 「这这这!」 「别磕了, 先放这儿,等会儿一起交给驿夫。」 最终选出的一批覆刻还原度比较高的人像,已经随着荀知府盖了官印的信函传去各府。 这会儿,仲岳又弄来了一批。 许多衙役正配合他打包,然后往里头放仲岳写好的信件。 仲岳手里足足有半指厚的信件,他边递给打包的衙役边说: 「这封让驿站快马给老刘送去。」 「我记得老钱手下有个认人特别厉害的年轻人,我在信里跟他说了,看他愿不愿意放人来长长见识, 要是真找到人了, 那一定要来,咱知府说了,开销吃住他都出了!」 「这封去长治县, 这个一定要送到, 我记得他们那儿县令不太行, 是个怕惹麻烦就不爱沾事的,大概靠不住。」 「这封, 」仲岳低头看了一眼,「不行不行, 别放那个泥的, 干了也容易摔坏, 给程鬍子换个木雕的,他手劲大、人也粗。」 …… 他边说, 一封封信就被放进装了人像的包裹里。 荀知府也走出来, 看着乱糟糟摆了一地的包裹, 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他旁边:「狄少卿带咱们圈出来的几个重点位置,都安排好了?」 「荀大人你放心,我託付的都是可靠之人。」仲岳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这口气我也憋了半年了。」 一具具尸体从南山府内不断浮起来,又何尝不是在他的地盘撒野,向他挑衅? 荀知府的点头,又忽然问了句:「如果这法子真能找到人,你觉得咱们能从狄世子那儿学到此法吗?」 荀知府在南山辖下做了六年知县,又在南山府做了五年知府。 认识仲岳也有接近十年了。 在科举入仕前,他其实并不太看重,又或者说不了解破案一道技法的作用。 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是推理派,觉得只要足够聪明,就能通过排查、搜索、询问,分析现场,推理出兇手的作案过程,以找出兇手。 所以只要能通过科举一道的人才,都能审好案子,为百姓平冤。 直到他上任,遇到了一道道棘手的案子。 又看到有些同僚因为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最后敷衍煳弄,草草结案,要么就是歷年旧案越来越多。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动了恻隐之心的案子,向当时已经在府城有了些名气的仲岳求助。 仲岳不仅武功好,还胆大心细,性子沉稳,交友广泛。 几桩案子下来,彻底改变了荀刚对捕头的印象,还有一些审讯技巧,诱捕技巧的观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0页 在荀知府上任之前,上一任知府几乎也是被同样的方式征服。 流水的知府,几十年扎根南山的仲捕头。 南山府衙的好生态,或许仲岳才是那根定海神针。 不过如今,相互塑造之下,荀知府确实也很稀罕有一技之长的捕头、衙役。 在寻常看不出来,但真遇到难事了,还是要仲捕头出马,要请擅长辨认字迹、造假的董老,要依仗能根据伤痕分辨出武器类型的还乡养老谷衙役…… 求贤若渴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是真能破案。 比如学了这个用骨头捏脸,往前数十多年,只要头骨还在的无名旧案,死者是南山辖内的,兇手绝对能揪出来个七七八八。 这种旧案,兇手早就放松了警惕,有时候衙役挎着弯刀,沉着脸一上门,表情定会有异,若是仲岳这种段位的捕头前去,只要一看就心中有数了。 荀知府怎么会不想自己手下有人能学会? 「说不好。」仲岳沉思片刻:「别看狄世子动手做起来看着简单,復刻起来也简单,但以我的经验看,想学起来估计不容易。」 他提起了鱼石县、云梦县两桩案子里头的细节,而后感慨:「狄世子年纪虽小,但已然不凡。」 荀刚听他对狄昭昭这番感慨的语气,不知怎么得,脑海里就浮现出在贡院那日的事。 兄弟二人的文章他也都看过了。 但一众考官中,对狄明评价高得更多,大多因为狄昭文章犀利,犹如风雷激盪,其中许多观点与措施都与常人不同。 让人隐隐有一丝小儿怎如此狂傲的感觉,尤其是保守、稳重之人,此感更甚。 荀刚如今回想,不由苦笑,狄昭敢想、敢写、不为迎合考官微敛锋芒,确实自信。但这份自信,也许本就是能力带来的。 确实有能力,确实能做到,又谈何狂傲? 他捏捏鼻根。 不过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日若无突发状况,他会不会微调名次,成人之美。 只是有此一遭,那日被婉拒后,他都没好意思开口再说什么。 *** 南山府上游。 天气闷热,除了衙门口张贴的告示外,还有一队队人马穿梭在城里,游走在城外各村落。 「王哥,你说咱这大热天的,跑出来累死累活的至于吗?」 有衙役擦了擦汗,又拿起水袋勐勐灌了几口水。 「别说大热天了,下冰雹也要找,你知道咱们当初欠仲捕头多大的人情吗?」 「说说,王哥你跟我说说呗?」 「说起来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老衙役也是喝着水,边走边说,「当初有个县令想升迁,但考绩好像还差点什么意思,就捉了几个旧案出来,勒令咱们必须破案,动辄打板子,还把抱怨怠工的直接逐出衙门,后来还是请了仲捕头……」 「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事,破不了的案子,指不定还有求到人家的地方。」 两人边走边说。 每到一个村子,就将人像拿出来给村长、族老认。 又是几个村子无果,年轻衙役难免有些泄气,他手里正反翻看着这张脸,问:「王哥,你说仲捕头哪里来的死者画像,不是说都泡烂了吗?」 「你也知道?」老衙役抬头看他。 年轻衙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都死了二十多个了,这么长时间了,谁不知道?」 老衙役摇摇头,他倒是知道点这个人像的内幕,但是可不敢跟这个没定性的大嘴巴说。 见老衙役不说。 年轻衙役嘿嘿笑了两句,凑得更近了,神秘兮兮道:「听说是狄大人家里的孙儿用骨头捏出来的,咱衙门里传得可玄乎了,王哥你说这能是真的吗?」 老衙役拍他一下:「干活!」 正好走进一个村落,年轻衙役噤了声。 找到村长后。 老衙役还是按照惯例把那张的人脸举起来:「村长,这个人认不认识?」 村长脑袋凑近一点,有点迟疑的皱眉。 老衙役顿时一个激灵,赶紧追问:「你见过这人?」 不会真用骨头捏出脸来了? 村长啧了声,不确定道:「乍一看有点像,仔细一看又不太像,感觉怪怪的。」 「像谁?」老衙役换了一种问法,「这人现在在哪儿?」 「他犯什么事了?」 「没犯事,你就说他像谁?」 村长又凑近看了眼这张脸,不太确定地说:「要不我再喊两个人来一起看看?」说着他朝外头喊了两个人,分别是在家里餵猪做饭的二儿媳妇,还有在家里玩的小孙子。 「跟山脚下住的那个土根看着有点像。」 「这个人鼻子和土根伯伯的鼻子好像,但是比土根伯伯好看,土根伯伯脸上皱巴巴的。」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惊诧,真用骨头捏出来了? 「这人呢?」 「好像是死山里了吧。」 「死了?」年轻衙役吃惊得声音都高了一个度:「什么时候的事??」 村长不太确定,回头看二儿媳求证:「好像去年过年前,就有一阵没见他了?」 时间也对上了。 两个衙役只感觉心里一寒。 涉及二十多条人命的案子,竟然发生在他们县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1页 又多找几个人看,发现十个人里有四五个人看到都有些迟疑,赶紧有点像,还有一两个也说鼻子像。 两个衙役匆匆赶回衙门。 整个衙门都轰动了。 「南山府水鬼案死的是我们这儿的人?」 「这怎么可能。」 「是啊,咱们衙门登记失踪的也没几个!」 整个衙门慌忙中开始查起来,层层上报,人仰马翻。 同时一只飞鸽也起飞,朝着南山府的方向飞去。 *** 「小蘑菇。」 狄昭昭小手戳戳的换了新皮肤的小蘑菇,嘀咕:「把人像都送走这么些天了,你说能找人吗?」 系统默默不吱声。 他偷偷看了一眼智商,又涨了1点,已经是95/100,再来5点的话就要满了! 小昭昭又戳戳:「你也见过那颗颅骨的对不对?要不你也復原一个,让我看看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系统心都颤了颤。 它没有装载颅面復原功能板块啊! 果然按照前辈的经验,面对聪明的宿主沉默是金是最好的选择。 它放了几朵小的烟花,在狄昭昭手指头边上轻轻绽放开,特别鲜艷亮丽的那种。 「哇——」狄昭昭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都兴奋得亮了,「小蘑菇你还会放这么漂亮的烟花?」 他玩自己的手指边绽放开的烟花,玩完特别高兴地问:「小蘑菇你放烟花,是不是说觉得能找到,所以要庆祝一下?」 系统愣住。 它是这个意思吗? 系统悄悄弹字:【能顺着教材一步步做下来就很棒了。】 狄昭昭小脸皱巴,有点失落说:「那是不是做得不太像?」 系统哪里见得了小孩蔫兮兮的模样,立马给他鼓劲儿:【你已经特别厉害了宿主!你还小啊,等你再多学学、多练练,以后肯定会越做越好的!】 狄昭昭勐然捏起小拳头:「没错!我要再学学,书上都说勤能补拙,我再努力学,每天多花一些时间,以后肯定能復原得超级像的!」 小孩兴奋起来:「等我以后能捏出超级像的脸了,就不用在像现在一样担心找不找得到了。」 系统:? 它怎么觉得怪怪的? 勤能补拙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它的宿主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些误解? 【宿主。】系统犹豫着要怎么跟它的宿主聊聊这个话题,崽,你可是天赋即将满级的人类啊!! 狄昭昭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摊开功课,然后打开学习包,干劲满满地说:「虽然我没有写这本书的人聪明,可以想出这么好的办法,但是我有这么聪明的爹爹,还有这么厉害的祖父,努努力肯定能学会的!」 系统:??? 它不确定地再次查看了一下咸鱼的智商,68/100大众平均值,没记错啊! 系统头秃,为什么它绑定的超高智商人类幼崽宿主,认知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狄先裕正好兴奋的跑过来,语气兴奋地说:「昭哥儿,有个好消息!」 咸鱼忽然顿住脚步。 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昭哥儿不是说回来休息吗?怎么看起书来了?他家小猪崽什么时候偷偷背着他进化成卷王了?! 狄昭昭从椅子上滑下来,眼眸亮晶晶地跑过来问:「什么好消息?」 「你怎么看起书来了?还不掌灯,这样对眼睛不好。」咸鱼有点操心地揉揉儿子的脑袋。 狄昭昭斗志满满:「因为我还不够厉害,不多努力学习的话,以后万一抓不到坏人怎么办?」 狄先裕感觉好像有一道闪电凭空朝他脑子噼下来,噼得他麻麻的。 这可不是他教的! 他忽然回忆起之前在盛府游园会那次,也传出了昭哥儿自己亲自盖章认证「学业平平」的消息? 后来倒是在武将和工部少数人面前沖淡了一下,然后又在宫宴上有了一个跟他一样爱玩的名声,估摸着还有不少人信着这小子披的那张小猫皮呢。 「你跟谁学的?」咸鱼有点纳闷。 狄昭昭眼眸晶亮:「我是爹爹的小孩,肯定是像爹爹啊!」 第103章 不怕! 狄先裕:? 我是真咸鱼披老虎皮, 鱼假虎威,混个退休金。 你披个无辜小猫皮,好意思说像我? 「你就可劲儿造吧, 看你还能造多久。」狄先裕肚子里想了一圈,科举也考了,破案的名声都传到老家了。 等回了京城,这小猫皮还能顶多久? 狄先裕嘿嘿两声,不和小屁孩计较,说起了好消息:「京城来信了,说你大伯殿试结果出来,是这一届的探花郎。」 狄昭昭还在美滋滋呢, 觉得自己肯定继承了爹爹的聪明。 听到爹爹带来的好消息, 顿时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大伯也太厉害了!!」 小孩哒哒哒往回跑,从自己屋里头翻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礼盒。 狄昭昭双手抱着礼盒,高兴得和爹爹一起往外走:「我就知道大伯肯定能中, 上次去逛博古斋的时候, 特意给大伯选了一个礼物。」 狄先裕吃味:「给爹瞧瞧?」 「那可不行, 」狄昭昭扭过了一点身子,「我明明给爹爹也送过好多东西。」 狄先裕:「你那都是些玩具, 这可是亲自去博古斋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2页 「爹爹你酸酸的。」小孩吸吸小鼻子。 咸鱼捏住小孩脸颊,眼神威胁:「你小子说什么?」 颇有一副「你脸还在我手里, 自己看着办」的气势。 抱着礼盒, 腾不出手解救自己脸的狄昭昭:「……」 他小脑袋往左边歪一下, 想把右边脸从爹爹手里救出来,然后左边脸也被狄先裕伸手捏住了, 小孩瞪圆眼。 狄先裕笑得特别嚣张:「求不求饶?」他还拉了拉小孩脸颊上那两团软软的肉, 感觉手感非常舒适, 小孩子皮肤就是好。 狄昭昭:! 气,想咬人! 嗷呜。 不远处,狄森和狄菌看着这一幕,眼底都闪过不易察觉的羡慕。 狄森摸摸自己背后才好完全的伤,有点灰扑扑的沮丧说:「爹娘好像从来没这么对我们过。」他顿了顿,「难怪昭哥儿浑身都是那么明亮的朝气。」 狄菌手里拿着的,是整理出来的「打猎玩具」的想法和资料,她画的一些图纸。 「咱们以后也会好的。」狄菌轻轻地说,略圆眼眸的可爱面庞上写着坚定,「越来越好。」 狄森用力点头:「肯定会的!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也要当一个这样的好爹。」 「你才多大,就开始想孩子的事了?」狄菌轻笑着说。 狄森有点不好意思:「那不是昭哥儿太招人稀罕了吗?」 「而且我发现,京城这支,真的好不一样。听到狄先青成了探花郎的消息,大家都会发自内心的高兴,还都早早花心思准备了礼物。」 「不是那种礼节性,都是精心挑选的,昭哥儿明哥儿两个还拜託我帮忙做了一个之前我送他们那种桌上流水架,很多狄先青的习惯爱好都说的很细。」 狄森说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搓搓地,声音更小了:「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庆祝姐姐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狄菌愣了一瞬,继而笑开,眼底有晶莹的光跃动。 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铺垫这一句? 「还跟以前一样傻。」 她嘴上是这样说,心中却也想着,日后也要学着给身边人准备些礼物,既然要去新环境,自然也要学些好的,别再记着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去了。 想来狄家每一个收到礼物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有被爱着,很幸福吧? *** 晚膳。 菜色格外丰富,遥望着远方为家人的喜事庆祝欢喜。 狄昭昭满足的摸摸自己变圆了的小肚子:「大伯现在肯定也这么开心。」 「你大伯又不跟你一样像个小馋猫。」 「祖父你看!」狄昭昭指着爹爹跟祖父告状。 狄松实:「……」 有时候真宁愿去断案,也不想掰扯这爷俩的事。 当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熟练的转移话题:「你爹备了份礼要送回京,你们有没有要一起送回去的?」 「有!」 「祖父,这是我给大伯的贺礼!」狄昭昭从身后下人手中拿过礼盒,高兴地走到祖父面前。 狄明也取来一个手臂长的木匣子:「这是我早早备下的画,劳烦祖父派人送回京了。」 狄昭昭知道明哥哥送的是什么,这会儿心痒痒的偷偷跟祖父打听:「爹爹送的是什么呀?」 「那你要去问你爹了。」狄松实笑道。 这送礼的习惯,就是二郎带起来的,毕竟谁收到了精心准备的礼物,都想着要回礼,一来二去,也就成习惯了,但是每次送礼,谁都没有他的花样多。 「爹爹自己明明也给准备了礼物,说不定还更好,还醋我给大伯准备的礼物,哼!」 狄昭昭有点气鼓鼓的想去找爹爹算帐,然后被祖父拦住,叫进了书房。 一起的,还有狄菌和狄森。 狄松实到的当天,其实就了解过了,还提出了更高的,能适应战场的要求,只是狄菌和狄森都一时被问得愣住了。 这次,狄菌把图纸和手稿放在桌上:「我觉得并不是没有希望。」 大家一起看这个图纸,听狄菌说她的设想。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不敢想像他的打猎玩具可以厉害到这种程度。 「如果真的做出来,菌堂姐是不是也算大功一件?」狄昭昭好奇问。 现在这种估计不算,就像他提出的乌香一样,要有最后的成果才行。 倘若真能成……狄松实沉思片刻,说道:「若真能成,自然也算功绩。」他看向狄菌,「你可有心愿?」 若是无长辈周旋,那是没办法。 但既然朝中有人,那自然不会让这份功劳旁落。 狄菌并没有犹豫太久,声音有点轻:「我想要,任何人都没法再摆布我的人生。」 狄松实静静地看了这个晚辈的眸子,他还以为狄菌会像是二郎一样,要一份殊荣,后半生钱财无忧。 眼底到底是多了几分疼惜。 「不怕!」 一道清脆的声音气势汹汹,突兀的打破了悲伤的气氛。 「以后谁想欺负你,逼你去嫁人,跟我说!我在,明哥哥在,还有爹爹都在!」狄昭昭很自信的拍胸脯。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高大可靠一些,小孩还特意悄悄踩着木凳站高。 本来确实很威风、很感人的事情,在看到小昭昭踩着的那个小木凳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3页 全都化作了嘴角忍耐着的笑意。 *** 这晚。 狄昭昭睡得特别香。 梦到自己有一桌好吃的,还有冰冰凉凉的糖葫芦,然后爹爹被他威风的拿下,拿出了好多私藏的好吃小零食。 「昭哥儿?」 「嗷呜!」狄昭昭迷瞪着张嘴,一口咬住要跑的糖葫芦。 「唔……」狄昭昭小眉头皱起,糖葫芦怎么软了? 迷迷煳煳间,感觉有一方凉帕搭在脸上,狄昭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咬着一只手? 狄昭昭瞬间清醒。 看到祖父手掌上的一排浅浅的整齐小牙印,小孩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祖父~」 他心虚的伸手,用小手盖住牙印。 狄松实倒是不会像狄先裕一样逗昭哥儿,他擦了擦手,直接说正事:「有飞鸽传书,说人就在远平府,找到了昭哥儿你捏出来的那个死者。」 狄昭昭顿时忘记了羞赧,他算了算:「中间还隔着一个府?那还是挺远的!」 狄松实本打算抽今天一天空,回一趟云梦处理吴正岩请批的事。 不过这会儿,正有个少年,缠上了红头巾,握起缠着红布的大砍刀,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对着稻草人练习砍头之术。 盼着据说京城大理寺来的官员能晚几天到来,多给他点时间跟刽子手练习。 狄松实确实要晚些天再回云梦了。 他问孙儿:「要不要一起去?」 「要!」狄昭昭脆声应道。 他麻熘地洗漱,更衣,然后在清晨之际,跟着祖父出门了。 衙门里。 尽管都觉得不是乱来的,但当真的有消息传来,说认到人了,高度疑似死者,许多衙役都感觉脑子有点卡住了,像是被门夹了一下。 即使是观看了全程的王铁几人,脑子里都不可避免的冒出一个疑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看到狄松实带着狄昭昭,后头跟着一些人走进府衙来。 当听到狄松实好像在问「怎么復原的?」这种问题。 几名衙役都不由自主的凑过来,默默地跟在后面。 甚至眼睛里都有点控制不住的发光,这是屠龙术啊,要是学会了这种,那以后真的是去哪个衙门都能吃得开,能干到老也不怕了。 甚至越老经验越足,越吃香。 狄昭昭一边高兴自己做的不错,居然真能认出人,一边又问有没有哪里反馈回来说不太像,然后像是小鸟一样快乐得叽叽喳喳跟祖父分享说: 「要仔细说的话,可能要好久才说得完。其实主要就是三个大步骤,我们先根据这个颅骨的形状,分析这个人面貌的特点,再判断出性别和年龄,这样做软组织的时候,好选择不同位置的适当厚度,这里要用到一些算学知识……」 起初,眼睛发光的衙役很认真的听着,企图偷一点师。 但听到,说要用骨头判断死者的性别和年龄。 衙役:? 听到还要用到算学知识。 衙役:?? 听不懂的骨头就算了,还时不时掺杂进来一些令人昏昏欲睡的叽里哌啦,这是算学吗? 衙役们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眼睛里的光飞快黯淡,变成了晶莹的小水珠,高大的汉子这一刻竟看起来有点渺小可怜。 「我突然想到我早上还没吃东西!」有衙役一拍脑袋,腿好像不受控制的往外头逃。 「等等,我也去,我也没吃!」有衙役赶紧跟上。 第104章 离群索居 府衙。 空旷的院内, 摆着一把把椅子,横平竖直地摆列着。头前稍高的台阶上,还有一张小方桌, 看着就跟那学堂似的。 与学堂不同的是,坐在下头的,都是身材高大的汉子,坐在上面的,反倒像是个学童。 为了更好的圈定受害者的特徵和范围,第二名能确定死者身份特徵的面容,也是十分重要的。 有了条件,再顺势组织一场心心念念的学习, 几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唯一的担忧, 也只是许多技艺人都有的敝帚自珍、秘而不宣、非人不传的观念。 所幸狄昭昭一点没有这种想法,他超级得意地挺起胸膛:「没问题!想看都可以来看!」 都能找到人了,说明他学得也没有那么差啊。 而且就像是爹爹做的天虹显微灯, 还有痕迹勘验手册, 大家都学会了, 能多抓好多坏人。 狄昭昭想到这个,就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儿。 「按照已经确定身份的死者赵土根, 还有仵作勘验出死者都偏大的年纪,远平府怀疑兇手专门挑离群索居, 无亲无故的老人下手……」仲岳简单给大家讲着案子的情况。 他们这儿浮起了二十多具尸体, 对面找的也是焦头烂额。 二十个尸体一听就很多, 但是对一个偌大的府衙来说,哪个地方大半年不死至少几百个老人? 而且也不能完全靠一个人的身份, 就完全定型死者都是离群索居, 无亲无故的老人。 要是开始侦查的这一步走了歪路, 选错了方向,后面投入再多人力物力都是白瞎,全都是打水漂。 不远处,看着摩拳擦掌想学的衙役,还有精神奕奕的狄昭昭,荀知府对身旁并肩而立狄松实道:「慎重些总是好的。」 「这是自然。」慎重当然好,狄松实也是不反对再找个头骨復原相貌做确认的,但是这个学习培训……他觉得估计是没有太大用处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4页 在这一点上,他已经有过丰富的经验了。 只是没劝动,狄松实见荀知府这份期待的模样,无奈摇摇头。 想当初,他也是这样,这也不奇怪,实在是二郎和昭哥儿的法子,效果都太突出了。 很难让人不心动。 只是经过实践后发现,二郎冷不丁冒出的想法,还是有六七成可能落地普及,昭哥儿到是都能实现,但论普及学会的话……狄松实觉得眼皮子都突然一跳。 狄松实也不劝了,有些事总归要让人试试看。金子做的山就在眼前,不让人亲自去挖一下,是不会死心的。 除了站在不远处廊下的狄松实和荀刚,在被挑选来学习的衙役堆里,也有人苦着脸:「班头,你就让我出去做活呗,搬尸体都行。」 皂班的班头带着一种「不争气」的眼神,瞪他一眼:「你平时最机灵,学学怎么了?学点皮毛以后都够你用一辈子了,那些笨的,想要来我都没同意!」 衙役:「……」 若是仔细看,这名衙役就是早上好奇凑上来,跟着听了一段,而后含泪望天,决定去买点吃的安慰自己的衙役。 他心里苦,可没有人懂。 他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几十个威勐的汉子,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上头的狄昭昭。 狄昭昭很淡定,这场面对他来说不陌生。 等结果的这两天,狄昭昭又研究了一会儿年纪偏大的颅面復原注意点。 虽然时间短,但专攻一点,也是有点小进步的。 随着人年龄的增大,面部肌肉的走向、脂肪的分布,都会发生变化。 这会让一个人的面相发生改变。 而在肌肉之上,挂着的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则会用更多的细节,来体现人的衰老,比如松弛、皱纹、老年斑等。 有人忍不住提问:「可这些不是都没了?就剩下白骨了,又怎么能判断出这些?」 狄昭昭抱着颅骨转了转,指着颅骨上一处说道:「从骨头上其实都有体现,你们看,上了年纪后,骨质会变薄、骨缝也会增宽、牙齿的磨损程度也会更严重……」 狄昭昭说着,但是注意力还是更多留在復原出这张人脸的过程上。 毕竟案子最重要,其它都要往后排。 起初大家眼睛都直勾勾的,跟饿了一天黄鼠狼看到鸡似的,但很快就变成了黄鼠狼看到黄水晶石雕鸡似的,懵。 有点无处下嘴的茫然。 仲岳听了一会儿,不由捏捏鼻根,觉得有些疲惫。 要注意的、思考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就跟他有时候去看案发现场一样,同样是乱糟糟的一片,新人衙役只能愣着看个傻眼,但他就能一眼分析出兇手大致的走动,哪里可能动了手,又是如何离开的。 要说的话,这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经验和积累。 他也能给手下衙役一点点剥洋葱一样讲出来。 但新人衙役当时也许听懂了,但下次,还是看不出来。 因为要顾及地、要考虑的,确实很多。而经验不够的人,脑子不活的人,往往顾此失彼,没法面面俱到。 就跟杀鸡似的,就算告诉了新手杀鸡的每一个步骤,看似听懂了,但压根没记住,往往一个差错,鸡就咯咯咯地狂叫着扇着翅膀跑了,最后不是满屋鸡毛,就是满屋飞溅的鸡血。 一塌煳涂,才是常态。 但……仲岳望向狄昭昭,还是那张稚嫩的小脸,眼眸专注,声音虽欣喜起伏,但明显很有条理。 他觉得狄世子显然学得很好。 没错,仲岳已经看出了狄昭昭是学的。 毕竟有些东西,没看过一定数量头骨的人根本总结不出来。 只是这人到底是谁?仲岳起初觉得可能是狄少卿,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很快他就又想到了狄先裕,这个被陛下亲封,被满朝文武认证的「颖悟伯」 而且有传言,颖悟伯爱享乐,不乐意辛苦做事,所以总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本事,最惯用的就是教会儿子,让小孩出来干活。 仲岳思索着,也看向自己周身的衙役,大多眼神都凝滞住了。 他嘆了口气,即使是学,也还是太难了。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一点点研究,像是师徒传承一样有多年的学习时间,应该还是有学会的可能,只是学得好和差的问题。 但这么匆匆一讲,估摸着是不太可能了。 仲岳目光一扫,却忽然在人群里,发现了几双还算有神的兴奋眼睛? 仲岳心中一喜,有人能听懂? 他不留痕迹的坐过去问,这个早上就死心的衙役,赶紧摇头否认,然后嘿嘿笑着说:「我这不是想着,回去能跟我媳妇吹一波吗?」 仲岳:「……」 听到他这个奇怪的角度,旁边好几双眼睛,都重新恢復了光彩。 是啊! 「你看啊,咱平日不是蹲守,就是拿人回来翻来覆去的审,这又不好讲,讲出来也不好听,人也不乐意听。」这衙役的声音都忽然飘飘然了一截,「说这个听起来是不是就牛气沖沖的?」 听了这话,黯淡下去的光再次飞快凝聚,简直比刚刚都亮得刺人。 还是有老衙役咳咳两声,打圆场道:「其实咱也学着呢,至少知道这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案子,心里起码也有个数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5页 对于高手最高能做到什么程度,在现代也许叫做前沿讲座,即使衙役们不知道这个概念,但其中道理都是明白的。 周围几个府城的人,不都到处打听,流传着他们仲捕头的能耐? 这样才好在遇到案子之后,判断要不要请人来帮忙?符不符合对方的能力?又或者说请谁来帮忙? 甚至说,到底有没有破这种案件的方法或者人? 只是原来这个前沿是他们,还是头一次做打听、了解的这一方。 有点不太熟练的调整好心态,所有人瞬间觉得世界都明亮。 他们居然能亲眼见到这么厉害的技法! 如此屠龙技,就在他们眼前施展! 狄昭昭看到大家从眉头紧皱,表情茫然,到逐渐眼睛里有光,还笑起来。 也特别满意! 他早就发现了,好像每次给人讲东西,都会有类似的变化。 但是只要跨过去那个坎,听着听着,大家还是都能听明白的。 狄昭昭美滋滋:「看来我还是很适合当夫子的。」 手下的动作,都更欢快了一些。 等到了晚上,过足了当小夫子瘾,狄昭昭还美得很,跟小蘑菇嘀咕:「小蘑菇你说,我能不能把学习包里的内容写出来给别人看?」 系统:【根据版权保护法,此为违规操作。】 狄昭昭戳开仔细看看,小脸恍然:「也是哦,大家没有付钱买书。」 可大家也见不到小蘑菇,怎么买下书呢? 系统:【宿主学会,并大量实践、积累经验后,可自己撰写一本。】 狄昭昭兴奋:「这样可以吗?」 小孩觉得浑身都特别有劲儿,在屋子里哒哒哒的来迴转悠,畅想着:「要是大家都学会,坏人做坏事就更害怕了。」 不管是火烧、抛尸,挖坑埋了,不都是想要湮灭痕迹吗? 骨头多□□啊! 狄昭昭高兴得睡不着觉,跑去找正闭着眼要睡着的爹爹,分享说:「爹爹,我有一个超级棒、超级厉害的想法!」 小孩高兴得在床上直蹦跶。 从爹爹的左边,蹦到爹爹右边。 感觉自己的床变成蹦床,自己还有点一弹一弹感觉的咸鱼:「……」 他迷煳着眼,把小孩拉下来躺着:「什么想法?你只要别坑爹,什么想法我都支持你。」 小孩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坑爹,他自然只选择听了后半句,爹爹支持他!! 薄被里的小孩,高兴地用胳膊支起上半身:「我就知道爹爹你最好啦!那到时候爹爹可不可以帮我想办法,让很多人都来买这本书看啊?」 越多人看,就越多人学会,说不定还会有像是写这本书一样厉害的人学,到时候他们还可以比比看,谁復原出来的更像,还能商讨出更厉害的法子。 卖书啊? 「行行行,答应你。」狄先裕犯着困应下,伸手把活力无限的小崽子拉下来,「赶紧躺下来睡觉,别豁风了。」 他给小孩拉了拉被子,特地盖住了肚脐眼,然后用胳膊压着薄被,好像镇压着一只过于活泼的花果山猴子。 狄昭昭在爹爹的怀里乖乖躺好,被轻轻的拍了两下肚皮,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一股困意还是涌上来。 小脑袋下意识靠向爹爹肩窝。 很快小孩抱着爹爹的胳膊唿唿大睡,睡得喷香。 睡得饱饱的狄昭昭,睡醒后继续干劲十足的干起活来。 第二个復原的人像时间没有变短,反而因为要考虑的细节更多,花费的时间变得更长了。 但因为有了具体的调查对象和地点,復原面貌后,很快收到了远平府的反馈。 确有此人,五十有八,年纪与尸体判断的范围也相仿,同样离群索居,据说是个脾气古怪的老鳏夫。 消失时间也对的上。 但问题是,邻里都说,是有媒婆给他在乡下找了个带孩子的寡妇,过日子去了。 第105章 寻找 府衙。 荀知府得知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跟得上狄昭昭的思路后, 自己还亲自上阵试了一下。 结果自不必说。 如今再看向小昭昭,他表情都多少带着点复杂。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狄昭昭坐上主桌, 翻看卷宗,与众人一起商讨案件情况,没有谁觉得这事不妥。 听了远平府传来的消息,几人都不由眉头一皱。 狄昭昭率先问:「哪个媒婆?又介绍了去了哪里?还有那个带孩子的寡妇?」 「假的。」仲岳说。 没有这个媒婆,也不存在什么带孩子的寡妇。 狄昭昭又赶紧问:「那谁传播的这个流言?查出来岂不是就知道兇手是谁了?」 仲岳表情也凝重了一分:「也查不出来,这种消息,一两天就能在邻里间传几个来回,根本找不出源头。」 即使是一个个去问「谁跟你说的」, 你指我、我指你, 都能形成好几个完美闭合的圈。 仲岳看着传回来的消息,介绍:「这人叫殷多粮,人称二麻子, 父母都离世不在了, 父母在时给他讨了媳妇, 但是后来病死了,就剩他一个人。他父母是外地来的, 也没个亲戚。」 「他不见后,周围邻居也就议论了两天, 再就没人惦记着事了。如果不是查起来, 怕是都还以为他真去乡下, 和人搭伙过日子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6页 狄松实眉头微拧:「之前赵土根,也是有人认为, 他是进山死在山里了。有人专门盯着离群索居的孤独老人, 杀人抛尸后, 还散播谣言,让大家不以为意?」 「两个人有没有经常去的同一个地方?」 「暂时没发现,一个很少进城,一个很少出城,两个人应该也不认识。」 「共同认识的人?比如他们靠什么挣钱,两个同样特质的老人,会不会在一起接活?」 「也没有,赵土根一般是进山里采些难摘但味道好的鲜果,菜、药材到集市上卖,维持生活。殷多粮是父母留下了一个酿酒的手艺。」 …… 狄昭昭皱着眉头「唔」了一声。 感觉这案子好像明了了一点,但是要说兇手,还是一头雾水。 「远平府里这样孤独的老人多吗?」狄昭昭问了一句。 这话显然问到了七寸,几个大人面色不约而同的一沉。 这种穷苦的,哪里都不少。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多找苦命人。 要是真有人盯上这群人,怕是死的不只是在南山府浮起来的那二十多个。 也许还有的沖不见了,也许还有的在天寒地冻,水冻住的时候把死者埋土里了,也可能随着水流去了哪个荒郊野岭,谁也说不好。 至少按照现在的信息来看,「被失踪」的孤独老人,恐怕比想像中的还要多。 荀知府声音都有点干:「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狄松实道:「就按照离群索居,孤苦无依、近半年死亡、离家的方向找,结合仵作验尸的结果,先把浮尸的身份确认下来。」 「是要确认下来,说不定人多了,就能找到兇手与他们的交集了。」仲岳也神色肃穆:「要是远平府那边不行,我带着人亲自走一趟。」 狄昭昭翻看了一下对两个老人家里的勘察报告。 也许是知道狄少卿在这里,勘察报告就按照勘察手册的要求,很细緻,还在可疑的地方取了指印。 只是目前阶段,指印没有什么用。 因为不可能拿着指印,去满世界对比。而且一个家能留下的指印实在是太多了。 狄昭昭嘆口气:「要是远平府也有个指纹册就好了。」 狄松实也在看物证,闻言问:「指纹册?」 狄昭昭点头,简单说了一下吴正岩弄的那个可疑人员的指印合集。 「就是人力比对太慢了,要不然弄一个指印册,抓坏人的时候,肯定可方便了。」 仵作整理好了二十多具尸体的特点。 比如性别、高矮、有某处曾经骨折、死时身上穿着的衣服、死亡时间等等特徵信息。 飞鸽传给了远平府。 远平府也是绷紧了神经,在收到信前,就把本地近半年失踪、死亡的,只要是没有人亲眼见到尸体的孤寡老人都排查了一遍。 等收到了南山仵作给的特徵点,全部衙役加班加点的去比对确认。 远平府府衙。 袁知府看着回来的衙役,连忙站起来,焦急问他:「可有线索?」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十多次问这个问题了。 人倒是都一一找到了,信息也都对的上,可越查得清楚,人越是懵,因为这些人,竟然真没有什么关系? 又一次得到否定的回答,袁知府苦笑,跌坐回椅子,扶着突突的太阳穴说:「把消息传给南山,请狄少卿、仲捕头来吧。」 他辖内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一无所知,怕是几年都不得升迁了。 *** 南山府衙。 风唿啸横扫过府衙,穿堂过洞,发出近乎悲鸣的呜呜风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有无尽的冤屈和不平。 狄昭昭进了屋,从身上摘下一片风吹到他身上的落叶,看外面的天色:「好像快下雨了。」又看向屋内,他问:「远平府这次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些,都在这儿了。」 桌上摆着一些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信。 狄松实逐一看着,面色沉怒。 狄昭昭也伸手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只见上面写着,目前已经确定了十八人的身份,全都符合孤寡老人的身份,大多离群索居,即使有住在闹市的,也与街坊关系不紧密。 男十人,女八人,还有剩下几人身份未定。 其实要强求身份,再做几个颅面復原,也能把受害者的身份找出来。 只是目前来说,好像意义已经不大了。 仲岳率先道:「这个兇手应该看起来很面善。」 狄昭昭忽然抬头看他。 狄松实也将手中一张纸条放回桌上,点头贊同:「基本都是在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害,挣扎打斗的伤痕都少,之前还以为是熟人,但这十八人看起来确实难有交集,面善确实可能性很大。」 要是真有人和这十八个人都是熟人,不太可能查不出来。 狄昭昭听了点点头,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 狄松实说完,也提出了一个观点:「兇手应该是个本地人,性格应该也不内敛,不排除是几个人一起作案的可能。」 仲岳也表示认可,他说:「对当地地形很熟悉,远平话应该也说的好,不仅擅长打听这些老人的情况,传播流言基本都恰中要害,不是本地人很难做到。」 荀知府问:「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还有几个人一起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7页 他想着,能找出一个来,就是治下风气不好了。 「抛尸需要的力气也不小,百来斤的人,不是一个人随便抛的。」 「而且就连这种老人,兇手都要攻其不备,说明没有绝对的武力信心,几个人的情况不能排除。」 狄松实和仲岳两人,看着对面传回来的「无果」信息,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出兇手不少特徵。 听得狄昭昭眼睛逐渐睁圆。 他小脑袋里忽然就冒出之前看过的犯罪侧写介绍,是不是就是这样把兇手一点点推测出来? 感觉很酷的样子! 别人的玩具永远是最好玩的,没有得到的学习包肯定是更有趣的,小孩也许都这样。 反正狄昭昭像是被鱼儿吸引住的猫,听得眼眸亮晶晶的。 没有吃到嘴里的鱼,看着就肥美鲜甜。 狄昭昭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明白其中的逻辑了。 仲岳拿着远平府城粗略街道图,给狄松实讲了些他的观点,达成共识后,放到一边。 又成功吸引了好奇猫猫的目光。 狄昭昭看到这张地图,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 爹爹教过他怎么找坏人啊! 这里有没有可能也用得上? 狄昭昭伸手,把这张地图捞到自己面前,边竖起小耳朵听祖父和仲捕头对兇手的分析,边在地图上一个个标死者家里的位置。 小孩记性很好,已经查清楚身份的十八个人,家住在哪条街,哪个村,才刚刚说过,所以他都还记得很清楚。 他边听,边标记。 还按照死亡的时间顺序,依次标上了序号。 他眨眨眼。 思考要怎么继续。 按照祖父和爹爹的分析,好些死者生活在不同的区域,活动路线没有重合交错的点,日常生活轨迹也完全不同,但偏偏又能在毫无防备的日常中碰到兇手。 所以……应该是兇手的活动区域大,活动路线也绝不是三点一线式的,与之相反,还很复杂。 狄昭昭皱起小眉毛。 但他仔细想了想,底层原理应该还是不会变的。 为了隐藏自己,家附近犯罪概率很低,但是远远超出熟悉地带的,可能性也很小。 小孩皱着眉思考,拿起桌上的笔,在眼前的街巷图上,以其中一个被害的目标老人为圆心,画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圆。 小孩嘀咕:「小圆里面,就不会有兇手的家或者经常生存活动的区域。大圆外面距离死者太远,可能性也低。那么兇手固定活动的区域,可能是两个同心圆中间的这片……」 狄昭昭再细緻观察这个地图,想了想人正常生活的范围,估算了一个大致的比例尺,把大小圆都再画大了一点。 一个个往下画。 狄昭昭感觉自己越画越感觉思路变得清晰,精神也略略振奋起来。 起初一个个大小圆环交错,还显得很斑驳,很错乱,东一点,西一点,像是失败了的涂鸦。 但随着圆环越来越多,被排除的小圆外,大圆内,同心圆交错的部分越来越多,还隐隐形成某种规律,狄昭昭给凌乱的交错区轻轻打上阴影后,竟然断断续续连成了一条穿梭小半个城的动线。 狄昭昭欢喜地双手举起这张图,兴奋道:「爹爹教的办法就是好用!」 第106章 你又坑爹? 在大家都有些为案子发愁, 感到疲倦、心头髮堵时,忽然听到小孩兴奋脆嫩的声音:「爹爹教的办法就是好用!」 仲岳几人就像是发现猎物踪影的美洲豹一样,目光瞬间就追过来。 「你爹教的办法?」仲岳声音都略略高了一些, 也不知哪里触动了他。 狄昭昭小脸上的表情瞬间骄傲起来:「是啊,我爹爹哦!!不就是抓坏人吗,爹爹有教过我的!」 仲岳实在是想不出来,狄昭昭能怎么用这张街巷图,找出更多线索? 死者分散在城乡各处,甚至生活中也没有什么交集、重合的点,狄昭昭还能和鱼石县那般找出办法,确认死者住在何方? 狄昭昭挺着小胸脯, 自信满满地把手里的图放到桌中间:「看!」 为什么这么自信呢? 当然是因为他发现, 又得到小蘑菇给的金色碎片了! 復原前面两个死者的面容后,他就得到了两个【学以致用*1】碎片。 刚刚又得到了一个叫【举一反三*1】的闪闪发光的碎片。 金灿灿的,还会闪, 就跟星星一样亮眼。 别提多符合小昭昭的审美了。 而且攒五个金色碎片, 他就能再兑换一本书了! 已经被鱼塘里的鱼儿吸引住的小馋猫昭昭, 这会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还想着鱼塘里的。就是眼馋。 他想要看这些书。 想要好多好多! 光是想想自己会有超级多的抓坏人方法,小孩就觉得自己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这是兇手的活动路线?」仲岳皱着眉问。 只见这张图上, 断断续续的在街巷中, 出现圆弧交错重叠成的纺锥形阴影, 覆盖住下面的街巷线条。 乍一看去,还有点像是被签子穿起来的肉串。 但仔细一看, 确实形成了一条隐隐穿梭在街巷中的轨迹线条。 等看完, 仲岳的眉头逐渐松了下来, 他道:「看起来这样一条路线,确实能覆盖扫射大多死者的活动范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8页 狄昭昭点头:「是这样没错。」 「如果真有这样一条固定活动路线,那应当是有营生的,送货、採买,上工,巡逻……若没什么事,成日来回晃悠,也会惹人生疑。」狄松实说。 他看了会儿,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寻找的范围,一下缩减了许多。」 即使分析出兇手的再多特徵,可远平府作为府城,还辐射周边村庄,要搜索的范围,也实在是太大了。 能有办法找出可疑区域,缩小搜查范围,绝对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仲岳拿起这张图仔细看了看,对这种分析的法子,起了不小的兴趣,他问:「用这种方法的话,岂不是只要有兇手多次作案,就很有可能直接锁定兇手的住所和生活轨迹?」 「按道理讲应该是,不过里面也有一些细节需要考虑,比如这个,」狄昭昭指了一下他给标註的犯案时间顺序的序号,「刚刚开始犯案的时候,这种特徵是会比较明显的,所以我的小圈画得比较大,大圈画得相对小。」 「但是随着作案次数多了,心里的紧张和恐惧都慢慢变淡,胆子变大了,向不熟悉地方探索的勇气也会逐渐增加,在距离家不太远的位置,也不会像是一开始那么紧张。」 「所以,他心中的安全区显然会随着自信,慢慢变大,所以两个圈都要逐渐进行调整。」 狄昭昭说着自己的想法,抬起小手又指了一个细节:「还有这个……」 狄昭昭是真心想教,所以每次都倾囊相授,很多旁人眼中的「不传之秘」「技术核心」他也都叭叭叭的说出来。 造成的结果嘛……就是大多人被庞大知识量扑了一脸,犹如一桶冰块从脑袋顶哗哗迎头而下,瞬间懵逼。 但是好在,现在在这间屋子里的,经验足、脑子活、智商高,起码三者占其二。 听完之后,再结合实例一想,都隐隐有些抓住这些点了。 「感觉能找到的希望很大?」荀知府的思索着问。 狄昭昭想了想,也摸着小下巴,试着总结说:「这个方法的优点就是不太依靠兇手相貌,作案行为这些特点,主要依靠地点。如果连续多地作案的话,希望确实不小。」 「而且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不多,画起图来也快,确实是个好办法。」荀知府道。 狄松实眼眸一抬,好心提醒道:「能不能很快画出来,也还是要看对地理空间,兇手心理,案件案情把握的。要是某一项差一些,可能画出来的结论就有误或者紊乱了。」 荀知府诧异,只感慨:「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狄世子年岁这般小,备考科举之余,还能钻研这些法子……」 狄昭昭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喜欢而已。」 仲岳拿着卷宗的手一顿。 荀知府看向狄昭昭的表情也忽然有点不自然。 「喜欢」听起来就像是谦词,要是听到旁人这么说,喜欢也就真的只是喜欢了,听过也就是听过了。 但有鱼石县、云梦县的前例,亲眼看到过狄昭昭做的颅面復原,还有眼下这一张明显是依据受害者出发,有理有据地硬生生刨除来的一条轨迹。 这样一系列结果在眼前,哪有人敢小看这个「喜欢」? 「这样看来,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其实咱们南山这些年也有一些旧案,都还蛮符合这个特徵。」荀知府说着,目光看向了仲岳。 仲岳与荀知府也认识许多年了,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对狄松实和狄昭昭说:「等这个案子破了,不知可否请颖悟伯……」 他知道狄昭昭要科举,虽然很遗憾,但还是很有心的避开了狄昭昭,想请狄先裕来帮忙找出那些旧案的新线索。 仲岳琢磨着,再练几个案子,边跟着颖悟伯学,他估计很快就能掌握这种方法了。 闻言,狄松实赶紧手握拳掩口,干咳两声:「咳咳!」打断仲岳说,「咱们还是先商量一下眼下的案子。」 他几乎已经要看到二郎抱着他的腰,完全不顾颜面,哭天抢地,大声干嚎的画面了。 仲岳也适时的收回了话头,嘴上说:「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出发?」心中却在嘀咕,等此次回来,还是要请荀知府去拜见一下颖悟伯才好。 不过尽快出发也是要紧的,按照手中的线索看,若能抓紧时间,予以雷霆一击,效果肯定更好。 狄昭昭听说要跑去抓坏人,感觉身体里血都要热乎起来,振奋:「我也去!」 狄松实并不奇怪,倒是荀知府和仲岳都吃了一惊,「狄世子不留在南山,准备八月院试?」 狄昭昭用力点头,斗志昂扬:「当然是去抓坏人!我科举就是为了抓更多的坏人,怎么能放过眼下这个大坏蛋?」 小昭昭握紧拳头,小脸兇巴巴的,看着吓……好吧,一点也不吓人,反而还有点过分可爱了。 即使是狄松实这个当祖父的,都忍不住想揉两下他的脸蛋。 在回家的路上,狄松实还是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与他细说了此去种种,还有其中利弊,「昭哥儿可要考虑清楚了。」 狄昭昭小嗓音铿锵:「我考虑清楚了!我去找爹爹帮我收拾行李!」 看孙儿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步子,像是一头骄傲的小老虎一样哒哒哒跑进家门,狄松实还是没忍住露出几分笑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9页 昭哥儿还是这般生气蓬勃,阳光快活。 狄松实也许是因为有了两个在科举一道天差地别的孩子,所以在岁月中逐渐平和,变得开明,反而是被考试腌入味的咸鱼感觉怪怪的,还有点说不出的忐忑。 简直比他自己要考试了都还忐忑紧张。 他吩咐下人给小孩收拾行李,但还是忍不住凑到昭哥儿身边打转,担忧的问:「那院试怎么办?」 「你到时候万一考差了,可不能哭鼻子。」 狄昭昭骄傲地一抬下巴:「我才不会哭鼻子,我可是最坚强、最勇敢、最厉害,坏人都怕的厉害大人!」 他才不会哭鼻子呢! 小孩还兴沖沖的邀请:「爹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爹爹你教我的方法可好用了,这次我又……」小孩叭叭叭地兴奋讲解。 咸鱼越听越觉得不太对的,怎么听怎么都像是昭哥儿又哼哧哼哧坑爹了? 不会吧?不会吧! 不在京城了,不会又有人开始觉得他是大佬吧? 狄先裕看着兴奋叭叭叭讲的昭哥儿,感觉手痒痒,他目光一扫,把一个打包好的大包袱拎过来。 「来,背上试试看。」说着他还给狄昭昭系包袱。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还以为爹爹又发现了好玩的游戏,特别配合的让爹爹把包袱系在身上。 他还低头好奇的看:「爹爹,咱们这是玩什么呀?」 狄先裕嘿嘿一笑:「马上就知道了。」 狄昭昭惊喜:「是吗?」 「你试试看自己背不背得动包袱?」咸鱼边说边慢慢撒手。 狄昭昭信心满满地大喝一声:「看我——」声音戛然而止,小脸涨红,气势满满的声音忽然变成卯足了劲儿的:「呀~~~」 那是全身都在使劲儿的声音。 但小人还是抵不过后头大大的包袱,「噗」的一声,一屁股载进了厚实又软和的实心大包袱。 狄昭昭吃惊地「呀」了一声,又拱了拱,扭了扭,左边翻翻,右边翻翻,想让自己站起来,但最后只是摇来摇去。 就像是一个因为乌龟壳太重,翻不了身的小乌龟。 门外,正指挥人收拾行李的云福,余光见此,关切道:「小郎君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狄昭昭特别有气势:「没事,你抓紧收拾行李。我就是坐在上面休息一下,很快就能起来了。」 他腰腹蓄力,雄赳赳地一个鲤鱼打挺,又一个旋转翻身,只可惜无论怎么倒腾,厚实的软心大包袱都纹丝不动。 狄昭昭不服气的扭扭,想要钻出去,却把自己卡得更紧了,甚至还让包袱往上移了一点,更像是小乌龟背着龟壳了。 狄昭昭眼睛瞪圆:「怎么会这样?怎么卡在我胳肢窝了,啊,爹爹,我起不来了啊。」 小孩想要低头都解开胸口的包袱结,但这个大结由于挣扎,被拉得死紧死紧的,一点也扯不动。 亲眼看到全过程,并且很符合自己预期的狄先裕,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开心到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狄昭昭气得大喊一声:「爹爹!」他小腿在空中直蹬。 看到儿子小脸通红,恨不得要扑上来咬他的小模样,狄先裕顿时神清气爽,一点没当爹的正经模样,还乐不可支地在旁边笑哈哈: 「噗嗤哈哈还真起不来啊,哈哈哈还别说,有点像是小乌龟,还怪可爱的,来再蹬蹬腿。」他伸手去逗,狄昭昭气鼓鼓地蜷腿不给他抓,「哟,还会缩啊,缩成一团更像是小乌龟了。」 狄昭昭小脸红得像是喷火辣椒,他气愤地大声说:「不是!才不是!爹爹你来背的话,肯定也是一样的,你不准笑啊啊啊!!!」 狄昭昭气得手脚并用的挣扎扭动,一拱一拱的想要跳起来的样子,但大包袱就像是五指山一样镇压着,巍然不动。 「哈哈哈——」咸鱼超级快乐,只恨不得有照相机可以把这一幕记下来。 「爹爹你再不放开我,小心我放绝招啦!」狄昭昭气势汹汹。 狄先裕一挑眉:「你还有绝招?」 狄昭昭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扭头。 超大声地喊: 「祖父!祖父——!!爹爹欺负我哇哇!!」 咸鱼笑容勐地一僵。 第107章 前去远平 本来还有点羞耻。 但是喊出口之后, 狄昭昭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小孩本身就是被爹爹带大的,很是沾染了几分咸鱼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快乐自由心。 喊过祖父后, 小孩一点也不怕丢脸了,又破罐子破摔的继续扯着嗓子喊: 「明哥哥!明哥哥!!快来救我,救救我!救我啊——」 狄先裕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小嗓音给惊到了,这种不要脸的干嚎,难道不是他的专属吗? 就因为这样愣了一会儿。 再扑上去捂嘴也晚了。 狄家在府城买的这个宅院也不算大,小昭昭扯着嗓子一喊,狄松实和狄明都听见了。 两人快步赶过来后。 咸鱼被训了个臊眉耷眼,讲道理这种事, 咸鱼长十张嘴, 也是讲不过狄松实的。 狄昭昭被解救出来,得意洋洋地打了一个翻身仗。 他超级得意地从爹爹身边哒哒哒走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0页 收穫一个鬼脸。 狄昭昭气鼓鼓的还了一个鬼脸,然后不幸被祖父逮住。 最后, 小昭昭和爹爹排排站, 可怜巴巴的被祖父教训。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狄明:「……」 果然他才是这次回乡, 唯一靠得住的人。 *** 最后,狄先裕还是没有跟去远平府。 一来是本人坚定拒绝, 一口咬定自己没教,去了也没用。 二来是不可能把狄明一人留在府城, 总要有个大人留下来照看。 成功留下后, 狄先裕感慨的望天, 果然这次回乡,两个小孩还是要靠他! 去往远平府的马车上。 狄昭昭想到爹爹的担忧, 有点心虚的对对手, 最近他好像是一直偷偷学学习包里的内容来着。 莫名有种上课开小差的心虚感觉。 心虚的小孩, 还是分出了一些时间和精力,准备好好念念书。 在马车上,看书是不能看的,狄昭昭就找祖父一起讨论学问。 车厢内。 祖父一一出题校考,听完孙儿的想法后,又说说自己的想法。 祖孙俩有来有回,也算是相宜。 狄昭昭是很快乐的。 因为他发现,和祖父讨论学问,会有好多师父和明哥哥没有的新观点和新体验。 狄松实倒是若有所思。 他发现孙儿言谈间成熟不少,即使平日里看着还是肆意快活,活泼可爱,但想法和观点都有明显的变化。 或许在吴正岩和荀刚这些初次看到狄昭昭文章的人眼里,他文风犀利,犹如一桿意气风发的寒铁利枪,直刺而来。 无惧无畏。 但此前见过狄昭昭更青嫩,更锐利,犹如撼山掀海般大气魄的文辞,狄松实明显感觉到,这杆寒铁利枪,变得厚重了一些。 也许刺出去,看起来没有从前惊人气魄。 但藏在这份厚重之下的威力,显然更为扎实骇人。 他揉揉孙儿的脑袋,心中有些感慨。 「咱们进入远平地界了。」 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 狄昭昭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外头还是荒郊野岭,但依稀能看见远处村落的炊烟,也能看到远处成片的粮田。 狄松实有些触景生情地给孙儿讲道:「此地在两朝前,还不叫远平。」 狄昭昭小耳朵一竖,果然好奇的歪过脑袋来问:「那原来叫什么?」 「原来这一块被分为三个区域,分别为衢乡、泉乐、台亭,乃是民风彪悍的难治之地。」狄松实诉说着远平这个名字的由来,「那时,中原大地遭遇天灾,四处崩乱,外有强敌,可谓四面楚歌。」 狄松实说着歷史记载的史实,说着当年百姓悽苦:「……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现有海外倭寇乱我中华时,衢乡冒出一个英雄人物,匡氏夫人,年已四十八,主动请缨挂帅出征。」 「她领着三地召集的义军,顺虎腾江而下,又在佛山北上,辗转到沿海地区后,浴血奋战杀敌无数,使倭寇闻风丧胆……」 狄昭昭听着,忽然问:「远平,是希望远方平定的意思吗?」 「嗯,」狄松实看着马车外的炊烟和粮田,感慨的说:「那时留在此地的老弱妇孺,无不期盼远方平定,家中儿郎能安全归来,乱世过去,三地人口十不存一,只得迁移合併成一地治理,取名远平。」 狄昭昭再看远处的风景,同样的炊烟、同样的粮田,却感觉完全不同了。 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来之不易,似乎都浸染了悲壮的鲜血,涤盪过大无畏的壮志豪情。 祖父点到即止,又缓和小孩的情绪,笑说:「你那小友人云翎冉不是同你说,她长大也想去北燕边城杀敌吗?也是自匡氏夫人后,后头的朝代都留存了女将。」 狄昭昭果然一下从之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感慨道:「真厉害啊!而且她都年纪这么大了,竟然还……」 感慨着,感……小孩疑惑地揉揉眼睛,再往外看。 低头摇摇脑袋,再抬头往外看。 狄松实问道:「怎么了?」 狄昭昭惊讶地指着窗外的粮田:「祖父,这是粮食吗?怎么稀稀疏疏的?」 狄松实朝外头看了一眼,他虽一直在大理寺,但是民生也不是一无所知的,他道:「为何说它稀疏?这便是农家日夜辛劳种出的稻苗。」 狄昭昭小脸一皱:「可是、可是和爹爹给我讲的不一样啊!」 小孩记性特别好,虽然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还是记得,那日泰和宫宴上,他问爹爹,人为什么会穷苦?为什么会吃不饱?为什么穷苦会让人变坏? 然后就看到了爹爹脑袋上出现的丰收之景。 即使不是一个时期的,但两者的差距也太大了,即使没有种过田的昭昭,也觉得眼前的田地,绝对不可能长成爹爹想的那种风吹金浪的效果。 即使金黄了,穗粒饱满了,那也不是金浪,而是金秃头扫帚。 「你爹爹还给你讲过这个?」狄松实来了兴趣。 狄昭昭抿嘴。 那是他从爹爹的头上咻的长出的小蘑菇碎画里看到的,但是前头也有「迟迟做不出的飞天大圆锤」「地动山摇大灰鸡」,所以…… 小孩有点犹豫的说:「可能爹爹也只是想一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1页 毕竟爹爹真没跟他提过一点这个。 狄松实这次反倒不觉得是神话和想像了,因为他曾经听大郎提起过,二郎想要在京郊的庄园里,用无瑕琉璃盖个屋子试着种菜。 当时大郎还很郑重的对他说:「父亲,即使无瑕琉璃盖房听起来穷奢极侈,但我观二弟神情期待,目中炯亮有神,不似玩笑,若日后二郎真向您提起,可万万莫要训斥于他,先听听他的想法。」 在彻底放弃约束咸鱼学业之前,狄松实确实是一位严父来着,至少在学业、品格两方面教子甚严。 狄家的日子也确实过得相对清简,狄松实也不是耽于享乐之人。 当时听到,狄松实当真惊得眼球一颤。 琉璃盖房,这与阿房宫有何异? 只是无瑕琉璃一直没出,狄松实也就暂时把这事放下了。 但这会儿听了狄昭昭的话,这些细碎的记忆,都一一涌现。 那阵子,得了封赏的二郎确实很兴奋。 好像孙儿还提起过一两句,说日后冬日也有新鲜好吃的菜。 狄松实感慨:「你爹喜欢捣鼓、琢磨的,还真是广泛又奇特。」 狄昭昭想想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超厉害爹爹,也很是贊同的点点头:「是啊,先是光,然后有力,还有电,还有话本,还有印画的……爹爹真的好厉害、好聪明啊!」 小孩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崇拜。 爷孙俩又一次达成了共识。 只是小孩即使知道粮食更好,但想了想金浪后,还是忍不住开始想各种好吃的。 而狄松实脑海里却在想,二郎竟然对农田也有研究?还已经打算开始种东西了。 真的永远出人意料。 *** 「直接去最近一名死亡的死者家里。」在远平府下了马车后,狄松实直接做了决定。其实他年纪比较大了,一路舟车劳顿,身体也很疲惫。 只是有些案子太过沉重,犹如一块块巨石压在胸口,反而让精神不觉得劳累了。 狄松实神情自若,对此半分不显,还关切的摸摸孙儿的额头:「昭哥儿累不累?」 其实天气有些燥热,肯定没有家里舒服,但狄昭昭摇摇头:「我不怕累。」他反而有点担心的看祖父,「祖父你要是累了不要强撑啊,我和仲捕头肯定会把坏人找出来的。」 尽管吃穿用度很好,但自小爱跑爱摔,到处疯玩,还总被爹爹逗的小昭昭,并不娇气,反而还算能吃苦。 毕竟咸鱼时而不靠谱,而被他带大的昭昭,就时不时就要因为不靠谱而渴一下,热一下,馋一下……尤其是两个人偷偷行动的时候。 心大的父子俩也都没觉得有啥,傻乐呵得就这么长大了。 狄松实听了心暖,却不露分毫疲惫,只笑说:「祖父也好着呢,你从哪里看出祖父强撑了?」 这明显是套话。 他确实也佯装的很好,让人看不出疲惫来。 但狄昭昭下意识就觉得不太对,他嘀咕:「祖父你就是不懂照顾自己,之前还熬夜不睡觉看案子,抄书。」 小昭昭想,要是祖父的爹娘还在,肯定也会被说的!要是曾祖父曾祖母凶一点,说不定还要吃竹笋炒肉呢! 「小小年纪,还挺会操心。」狄松实伸手揉散了小孩皱起来的眉心,给他讲起了案子。 只能说幸好他不知道,小昭昭脑子里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还能心平气和、语气不疾不徐地给小孩讲勘察的细节和要注意的点。 狄昭昭慢慢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很快,一行人到了最后一名死者的家里。 这是一间处于阴角的小房子,没有院子,只有一个狭小的单间,拐角处外搭着一个小灶台,上头盖着一个棚子。 狄昭昭换好鞋,戴好手套,做好勘验手册里更新的新规,规避着围线,小心的走进现场。 准确的说,也不能叫做现场。 因为根据屋子里的痕迹看,现场并不在这间屋子里。不过最后一名死者生活的屋子,还是极为有价值的。 最起码,痕迹很新鲜。 远平府的衙役已经把这个屋子,初步勘察过一遍,见到仲岳还好,毕竟是老熟人。但看到狄松实和狄昭昭,就忍不住忐忑了,生怕自己哪里没学好,勘察没做好,到时候吃了挂落。 云梦县的案子,还有两个通过颅骨復原的面貌,都已经在远平府相关圈子里传开了。但凡懂一点行的人,听说狄昭昭做了什么,都只能望洋兴嘆。 而眼前这间屋子,勘察起来,显然比前头听闻的那些简单得多。 几名远平的衙役和捕头,都忍不住好奇地观察着狄昭昭的动作。 第108章 这人绝对有问题 只见狄昭昭让人挪动着天虹显微灯, 一寸寸地朝着围线里头照去。 其中动作、细节都与勘探手册上写的差不多,看着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硬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 那可能是……更认真一些? 几名远平府的衙役相互对视,都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狄昭昭将屋外炽热的阳光通过琉璃显微灯转化为明艷艷的天虹,又蹲下仔细查看起地面的痕迹来。 这里有一串并不太明显的脚印。 如果没有天虹显微灯,肉眼看的话,很难看出这点灰尘的参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2页 但用天虹显微灯看的话,能明显感觉出这是落在灰尘上的脚印,但又比周围的灰尘浅薄一层。 但无论如何,它也都特别到让人不能忽略。 这是一串从窗户附近突然开始, 最后又在窗户附近消失的脚印。 而且明显是男人的脚印, 但死者是一位老婆婆。 根据脚印的重叠、灰尘积累来看,这脚印在最上层,也最新鲜, 显然是死者死后进入这间屋子。 无疑是一串非常特殊的脚印了。 见狄昭昭看了会儿, 就蹲在围线外不动弹了, 狄松实走过来,他站在旁边, 也看了一会儿狄昭昭瞩目的地方。 「这圈围线,就是为这片脚印起的吧?」狄松实侧头问远平府的捕头。 孙捕头连忙道:「没错。我们按照勘察手册的要求, 在人进屋前, 先引光将所有地面, 尤其是门口,窗下、床边、明显混乱区都做了粗扫, 发现了这片脚印后, 也是第一时间围起来了。」 狄松实点点头:「可有发现?」 孙捕头面色一难:「这些脚印也没个特点, 我们也按照勘察手册的内容,仔细看过窗户、窗框,但是指印也不少……」 这要是譬如萧府,窗框上多半只会有几个书房伺候的人的指印。要是家规再森严一些的人家,怕是窗户上只会有一两个固定下人的指印。 但这毕竟是在人口密集的巷子,也不能做过多的奢望。 狄松实知道自己看脚印没有孙儿厉害,便转而去看窗户,他目光注视着窗户下角的一处破旧微烂处,「这是被人撬动过的痕迹。」 「这,」孙捕头有点瞠目,这个窗户下角,看起来完全就像是用了许多年的的窗户老旧,变得破败的痕迹。 「确实是撬动的痕迹没错。」仲岳也过来瞧了一眼,下了同样的定论。 孙捕头感觉后脖颈冒汗了,好像有点燥热:「这是我们的疏忽,关于工具留下的痕迹这一块,我们以后再多去南山学习。」 只此一事,狄松实就不禁摇头,虽然距离不远,但远平府与南山府,在案子这一块的能力上,显然有差距。 仲岳见状,适时地为老友描补一句:「孙捕头武艺不错,在追捕上也是一把好手。」 孙捕头顿时向仲岳投以感激的目光。 狄松实没多说,倒是把目光重新落回到狄昭昭身上。 孙捕头顿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他虽武艺还行,但若没了捕头这一职位,去哪里再找这么这样面上有光,街坊四邻亲朋好友都敬重着,还挣得不少的活? 人到了这个年纪,其实有时候别的都也没有那么在乎了,反而是最在乎那点旁人眼里的不一样的敬重。 孙捕头揣摩着狄少卿威稳不动的面色,咬咬牙,这事过去了,他狠抓一把,不行就踢几个托关系的,招人!就不信偌大一个远平府,找不到一两个学得会,学得好的人。 狄松实目光落回到狄昭昭身上没几秒,就等到了足迹分析的结果。 还是学习过学习包的加强版。 狄昭昭开口慢慢说:「此人男,大约是26-30岁,体重偏重,对比身高的话……」小孩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才说,「看起来应该有些壮硕。」 他指着其中一枚脚印,示意可以把这个特徵点最足的脚印留证。 只是他说的这些,落在孙捕头和几名衙役的耳朵里,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一名衙役带着工具钻进围线,小心翼翼的用新方法取狄昭昭制定的那枚足迹,动作不太熟练的样子。 盯着眼下这个脚印看了又看,他还是忍不住问:「年龄,看起来有些壮硕,这些竟然真的能从脚印看出来?」 勘察手册不是没有简单讲解,但就跟发下来的工作手册一样,只要手头事情还能按原样进行下去,谁又想去辛苦学新的东西? 也像是老师布置的附加作业,说是做了能提升能力,但除了优秀的学生,又有几个会主动去做?原本的作业不煳弄,不抄袭,不搜答案、认认真真做完,就已经能打败不少人了。 狄昭昭闻言说道:「能看出来的,」他站起来端详着一串脚印的步幅步态,又继续说,「每个人的足迹掌部和跟部的压力面形态,会随着年龄发生变化,比较好算,还有算式可用。至于体态的话,就要结合很多细节了,我也只是有一个大致的估量。」 狄昭昭原本自学的足迹分析,属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哪里需要研究哪里,不追求均衡发展,但也就是这样效果才好。 就像是修仙,五个灵根共同发展,齐头并进,那肯定没有逮着一个灵根使劲儿灌灵气来得快。 不过原本无知无畏,信心满满,但在得到了足迹的学习包后,从半桶水慢慢充实,小昭昭说辞反而谨慎了很多,用上了「大致」「估量」这种词。 因为学得越多,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有些武断了,有许多细緻的可能因素都没有考虑到。 狄昭昭边思考边说:「按照我的推测,他身高应该在5.25尺(175)左右,有长期身体前躬发力的习惯,就比如拉船,推木板车这种……」 南山府一路护卫而来的衙役,还有远平府当地的捕头衙役们,就在小屋内外听着。 远平府的衙役们逐渐露出了惊疑的神色,有衙役小心地凑过去问孙捕头:「这是大致的估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3页 孙捕头:「……」 他此时此刻,只想大骂一句狗屁! 这要是大致,那他们平日做的是什么?猪啃牛粪,煳一嘴吗? 但只能憋着。 憋着觉得肝疼,孙捕头把目光挪向门外,打算缓口气。 这一看,孙捕头顿时目光一凝。 *** 要说门外,最初看到官府又来了,大家远远围观,不敢靠近。 不过逐渐发现没什么,就逐渐有胆子大的百姓凑过来,探头探脑的好奇往里头看,还低声议论着。 「田子,你说这怎么又来了?」同样看热闹的街坊,见到自己总去买豆腐那家的男人也来看热闹,招唿道。 田大丰并不往前挤,只就着人缝往里看,他面色不好,皱着眉说:「这我哪里知道?我看官府就是闲着没事干,来查一个老太婆的屋子做什么?」 「我可悄悄跟你说,好像是死人了。就是南山府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的水鬼。」街坊倒是心大,边探头边嘀咕:「我看看,啧啧啧,这架势可真不小,我可听说南山那边可厉害,估计兇手跑不了了。」 「能有那么神?都是传出来的吧。」田大丰声音都有点紧张了,后脖子上的汗水在正烈的阳光下,大滴大滴的往外冒。 「你可别不信,据说衙门有新傢伙事了,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田大丰咽了咽口水,面色都有些发白:「不能吧?」 他脚步后撤,心里头有点慌,有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 这一幕,正好就落在了肝疼扭头,想要缓一缓的孙捕头眼里。 孙捕头别的不行,抓贼追捕那确实是一等一的,他抓了一辈子人,一眼就发现围观人里头,有个人表情有问题。 仔细一看。 身高差不多就在一米七出头! 再仔细一看。 身形也是偏壮的,那两个从人缝里露出来的肩膀头子,还有点粗! 年龄也是一副不超过三十的年轻壮劳力模样。 这不就是刚刚狄世子口中的那个人吗? 孙捕头觉得脑子都嗡嗡的。 他就跟那看到了老鼠的猫一样,条件反射都已经起来了。 他忍不住飞快给手下衙役打了几个手势,紧接着毫不犹豫装作无事的往外走。 在发现田大丰有要转身就跑的姿态时,顿时大喝一声:「上!」 「不准动!!」 「把这耗子给我逮住,**的,敢跑到我面前撒野!」 忽然间爆发出的巨大动静,惊得外头围观的百姓一闹而散,退至几十米外。 狄昭昭也惊讶地抬头,小老虎一样蹬蹬蹬地飞跑到屋子外头,浑身都写着大大的兴奋。 果然一出来,就看到有个人影被孙捕头一下掀翻在地。 即使那人看起来也是壮实有力气的,但是根本抗不过孙捕头一个干脆利落的招式。 再下一秒,就彻底看不见那个人影了。 一群衙役从四面八方扑过去,有人直接单膝跪压在后背,一百多斤就直接死死地压上去了,还有压腿的、压手的…… 不知怎么的,狄昭昭脑袋里,就浮现出他和爹娘去小溪郊游时,宰杀鱼的画面。 那鱼都还会扑腾几下,溅人一脸水呢! 眼前这个,连扑腾的机会都一点没有。 「摁住了。」 「捆起来,这人绝对有问题。」 而周围的衙役,甭管是哪一边的,发现田大丰真的和狄昭昭刚才说的一模一样,都忍不住围上来,啧啧称奇,上下打量。 眨眼间,狄昭昭就看到那人被唰唰绑起来,然后被孙捕头拎过来。 狄昭昭跑出来,看到这一系列画面,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这也太帅了,太威风了! 他就打算以后要有这么厉害!这么威风!再穿上他的火红金凤小披风! 第109章 为了钱 田大丰显然是懵的。 他躺在地上, 看到自己视野里、前后左右全都是差役,整个人就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一样,脑子一片空白。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仲岳站出来呵斥道。 田大丰心里咯噔一下,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平生做过的亏心事,全都从脑子里哗哗冒了出来。 这一看,像是狄松实和仲岳这样的擅长审问的人,就明白这是个软柿子。 看着还行,内里很好拿捏。 这就属于辛苦活了,仲岳没让狄松实上,也不太放心让孙捕头这个老友上, 就自己顶上了。 「你要是不说, 这屋里头这么多痕迹,包括这案子,我就都算你头上了。」仲岳随便拿着一张取下来的指印, 也不管是谁的, 就在田大丰面前晃。 「什么案子?」田大丰的黑脸都一下煞白, 涔涔汗液更显得胆颤,「我什么都没干, 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狄昭昭左右端详了这人好几眼,感觉这个人, 和他们出发之前推测的「面善」「对自己武力对付老人没信心」等等特徵, 好像都不太符合。 他疑惑地看向祖父。 祖父却给他使了个眼色, 等会儿再说。 狄昭昭乖巧地点点头。 把人押回衙门。 很快开始了审问流程。 狄松实带着狄昭昭坐在外头,边听着里头审问的动静, 边按揉着太阳穴等结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4页 狄昭昭走过去站到祖父身后, 小手给祖父揉揉脑袋, 心里嘀咕着回家要跟祖母告状,但是小孩这会儿还是软乎乎地问:「祖父舒不舒服?爹爹说我这样按最舒服了。」 狄松实向后抬手,示意不用。 但显然骨子里这点小倔强,被很好的一代代继承下来了,从狄松实本人,到咸鱼,再到小昭昭,多少有些体现。 唯一不同的就是,体现的事情上,完全不一样。 狄松实无奈,只好由着小昭昭。 感觉竟然还真有几分舒服,他不由想到不靠谱的儿子,问:「你爹又怎么哄你给他揉太阳穴?」 狄昭昭脑海里,顿时浮现小时候的记忆。 那时还是懵懂的小汤圆昭,又软又可爱,脸上还有婴儿肥的那种,约莫三四岁。 小人儿被哄着给爹娘捶捶腰、捶捶背、捏捏手,忙得不亦乐乎。 然后咸鱼就在旁边教媳妇,嘀嘀咕咕地说:「我跟你说,你就夸他,什么真有劲儿,好舒服之类的,听我的准没错!」 顾筠将信将疑,其实她有专门人伺候着捏肩捶腰,更有手法,更舒服,反而小昭昭捶得轻一下重一下的,但是心里那种欢快的感觉,可当真千金不换。 她试着夸了句:「昭哥儿真有劲儿。」 小汤圆昭顿时高兴,一抬下巴,小脸得意,顿时更卖力了。 分明该是午睡的时候。 小汤圆昭忙得不亦乐乎,给爹爹捶捶,又给娘亲捏捏,被几句好话夸得找不着北,乐得咧嘴直笑。 狄先裕和顾筠也心中盈满了喜悦,看着彼此,看着在他们两人中间忙活的小不点,只觉得满足又高兴。 连顾筠都不住地露出笑弯眉眼的笑容,笑看着夫君逗孩子,又偶尔在咸鱼递过话头时,接上两句,然后就能看到小汤圆昭欢唿得意又雀跃的小表情。 一家人就这样都没睡,玩了一中午。 然后,小孩不需要人哄,玩累了就沉沉地睡去。枕着自己的小枕头,睡在爹娘中间,梦里都是得意的快乐小表情。 「好玩吧?」狄先裕得意。 顾筠不由失笑,但枕着手侧躺摸摸小汤圆昭的脑袋,又看了看对面的夫君,她声音很轻:「和夫君过日子,当真鲜活有趣,总是心头快活。」 与她自小学的管家、内宅、阴私、主母掌家手段……全然不同。 咸鱼顿时更得意了,他悄悄说:「那我再告诉你,抱着昭哥儿睡,特别舒服!又软又暖和,跟个暖烘烘的小暖炉一样。」 他说着就把中间的小孩推推,推到对面顾筠的怀里。 「你也不怕把昭哥儿闹醒了。」顾筠连忙接住,轻斥。 「他睡着就跟小猪一样,你摇他都醒不了,你放心!」狄先裕拍胸脯说。 小汤圆昭似乎也感觉到了娘亲的怀抱,还往娘亲的怀里钻了钻。 还吃奶糕、喝牛乳的小汤圆昭尚带着点奶香味,轻轻萦绕在鼻尖,毛绒绒的被褥里散发出温热的暖意,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颳起了风。 两个大人也已经脑袋挨着脑袋,逐渐困得快睡着了,在这样昏昏欲睡的温暖舒服感觉中,交织着尚未散去的满足和快乐幸福。 这註定是个难忘的秋日午后。 留在小汤圆昭的记忆里,陪伴他长大。 狄昭昭与祖父分享时,眉眼都还带着甜甜的笑,即使发现儿时被哄骗了,也实在生不出一丝恼怒来。 原以为又是个爹爹欺负小孩的故事,狄松实听完,却也不禁感慨。 浮现出许多二郎带来的快乐瞬间。 二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身边人都从忙碌和麻木中,感受到生活中细小又独特的快乐。 许是狄昭昭还被无良爹爹锻鍊出了几分手法,又或许是随口讲的幼时片段让人精神放松,狄松实确实觉得疲惫全消,舒服很多。 他给孙儿讲道:「作案的应该不是他,所以方才仲捕头才会用『包括这案子,我就都算你头上了』一句试探他。」 「一来试探他到底知不知道是什么案子,若无意中辩解对上了,也是破绽。二来他若真不是水鬼案的兇手,则会真心害怕,担心把什么滔天大罪安到他头上,交代起来会快很多。」 狄昭昭眼睛瞪圆,所以祖父和仲捕头什么话都没说,就都想到一起去了? 他眨眨眼,怎么忽然感觉威风凛凛去抓人的孙捕头,好像变得有点傻的? 尤其是孙捕头当时那副扬眉吐气、忽然一下支棱起来的表情。 狄昭昭小小嘆口气:「那还是不要像孙捕头一样好了。」 「什么?」狄松实没听清。 狄昭昭摇摇头,又竖耳朵去听里面的动静:「好像快要交代了。」 田大丰这种初进衙门的人,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太强的心理素质,哪里是仲岳的对手? 不过是狄昭昭给祖父讲点过往的时间,田大丰就再也不敢狡辩,一点挣扎也没有,哭天抢地地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还算壮的男人这会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人没眼看。 「不是我!真不是我!」他哭嚎得不能自己,「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想看看屋里头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进去找了一圈,连根毛都没看见!!」 「我真没杀人!!」 仲岳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地问:「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收拾好家当去治病了,你为什么会认为屋里头还有值钱的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5页 「根本没有那个医馆!我有一次给码头上的伙夫送豆腐做大锅饭的时候,刚巧遇到了个齐州来的船,随口聊起,然后就发现是假的!都在瞎说!」田大丰激动为自己辩解。 「那你为什么不报官?」仲岳紧紧地盯着田大丰。 田大丰顿时气焰一缩:「多麻烦,而且我跟那老婆子也不熟,何必为她惹上衙门?万一是我弄错了,岂不是要我挨板子?」 「哪里会挨板子?没这个道理!」仲岳皱眉,兇手就是看准了孤独老人这点,大多数人不带脑子听传言,真要有一两个发现不对的,也不乐意为不熟的人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自己还惹上麻烦。 田大丰张张嘴,感觉像是有一肚子话愤愤不平地想说,只是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仲岳还是觉得不对,人在外被杀死抛尸,屋里的值钱的东西总不能一直随身带着,继续问:「你在屋子里找到了值钱的东西?」 田大丰说起来就觉得自己是冤大头,他大声强调:「没有!我连一根鸡毛都没找到!」 这下连一墙之隔在旁听的狄昭昭和狄松实都眉头狠狠一皱。 那钱呢?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 仲岳也心中翻滚,但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田大丰:「那屋子除了你撬了窗户,可没有旁人闯入的痕迹。」 田大丰彻底慌乱起来,他觉得自己真实有嘴都解释不清了。 早知道他就不该一时贪心,跑去做什么撬窗户的事来。 他一阵悲伤哀嚎着解释,保证,发毒誓,就差跪在地上抱着仲捕头的腿哭爹喊娘了。 「你撬人家窗户就是为了钱?那一个无亲无故的老婆子能有什么钱?」仲岳语气已经不咄咄逼人了,因为田大丰显然已经到了极点,不需要再用言语击垮他的心理防线。 田大丰果然立马老实说:「有钱的!很多人都以为这种老人很穷,但是他们其实好多手里头捏着不少防身养老的银子,尤其是那些手里还捏着一两个手艺的老人!」 都不需要仲岳继续追问,他就跟倒豆子一样往外说:「就比如东头那边那个有酒方子的老头,别人吃豆腐都是豆腐,他吃豆腐不是要烧泥鳅,就是要烧肉,还专门雇了手艺好的厨子烧给他吃。」 「还有的看着穷,但是其实干活挣着钱,又节省得很,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那银子可不就从牙齿缝里省下来了吗?您可千万别看不起他们,说不定比我这种拖家带口的壮劳力攒的都多!」 仲岳已经不想跟他纠缠,喊了个衙役让他继续审问,顺便补全笔录,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田大丰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没有露富的表现。 暂且假定,屋子里的钱真的不是他拿走的。 那钱还真能长腿,不翼而飞不成? 兇手是为了钱!从前只觉得这种孤苦无依的老人穷苦,没往这方面想,但是当真往这方面思考,只觉得可怕。 光是想想就让人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 杀掉这么多孤苦无依的老人,竟然只是为了钱,为了这些老人辛苦攒下的傍身钱。 狄昭昭三人对视一眼,那枚挂在门上的铜锁!! 兇手是用钥匙开的锁! 第110章 料敌于先 「小圆, 你们这几天没出去跑车啊?」一个婶子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见到从外面买了卤猪蹄和包子回来的孙园,探头问。 「这几天牛哥腿疼, 就没怎么出去跑车,在家照顾他。」孙园笑着说。 孙园长了一张圆脸,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虎牙,年纪又不大,看着就讨喜,而且坐他的骡车比别家都便宜一两文钱,故而周围街坊邻里都喜欢他。 有时候在外头碰上了,若是车正好空着, 孙园还会热情的捎带上买菜的、干活的邻里回家。 婶子最爱的事, 就是和街坊坐一截顺风车回家,又轻松又不用受累,腿脚也舒服了, 手也舒服了, 和街坊一起唠唠嗑, 说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心情都舒畅了。 要是下车的时候, 再有几个别的街的唠嗑老伙计在,朝她投以羡慕的眼神, 那当真是一天都心情好了。 最近好几天没搭到顺风车, 她都还有点不太适应。 「原来是腿疼, 那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哥。」婶子拎着菜,还很是有经验的跟他说:「婶子跟你说啊, 吃啥补啥, 你多买点骨头炖点骨头汤, 这也不贵……」 看到孙园买的卤猪蹄,她还道:「你们年轻小伙子就是不会过日子,大早上的买包子还吃猪蹄。」 孙园腼腆一笑:「我哥就是想吃口肉。」 「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就是你哥是个瘸的,不好说人家,你要是再大点……」婶子念叨着,和他一起往里走。 她在家成日操持家里那点事,遇到外人就不自觉话多、话密起来,尤其是孙园这种面善、认真听还不会不耐烦的小辈。 说着说着,她从城东老太婆,说到城西新开的便宜铺子,又说到哪家媳妇和婆婆打起来了,最后还恍然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一样说: 「对了,你总跑的那条路,我看到有衙役在巡逻,还支了小摊,在盖指印,你说这是要做什么?」 孙园眸子闪了闪,状若好奇:「还有这事?我前两天出去跑了一趟都没看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6页 他这恰到好处地一抬,婶子立马道:「有的!」好像有点不把人说得点头不罢休的气势,她信誓旦旦,「就在溪东街那个路口,开铺子的、送货的、上工的掌柜小二好像都要留指印……」 孙园笑容微敛,虎牙也看不到了,一副不乐意跟衙役打交道的表情:「这也太麻烦了,我们跑车的也要去弄吗?」 婶子也是听了个半茬,只能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多半是要的?我听说啊,找的这些都是在溪东街挣钱的,那旮旯富,不知道是不是要找名头徵税收钱,我听说啊……」 又听了足足一路,到门口才分开。 孙园进了门,往屋外街道两侧飞快看了看,见无人跟着,才把门关上,插上门栓。 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他背后抵着门,低着头,闭眼沉思。 他在脑海里回忆一幕幕动手时的细节,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太多了,根本记不清。 他害怕自己真的留下了什么破绽,但又觉得没什么问题,该处理的他全部都扔到虎腾江里了,剩下的钱也全都换开了,金子全部融了。 但又想想官府在采的指印,孙园心一横,一脚踹开屋门:「瘸子,收拾行李,咱们出去避避风头。」 牛瘸子没有名字,因为瘸了一条腿,大家都喊他瘸子,「我说你胆子也太小了点,那群酒囊饭袋,要是能抓到我们,早就抓到了。」 孙园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每次后头的事都是我去做的,你当然不慌。你信不信我要是被逮了,第一个就把你供出来。」 牛瘸子啃着包子,边吃边收拾起来:「我这不是腿脚不方便?正经下力气的活,我可一件没比你少做。」 两个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也没什么正经家当,一辆带车厢的骡车很快被收拾好,塞满了行李,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 城门。 狄昭昭换了身和百姓差不多的普通布衣,小脸抹一点灰,把白净遮一遮,再把髮髻弄得像是玩乱的样子,看起来就没那么显眼了。 小孩蹲在地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摇啊摇,边摇边往城内的路看去。 他左边蹲着一个,是孙捕头亲点的衙役跟着保护,后头还站着一个,是狄松实派来照看保护的人。 在发现兇手有可能每次杀人后,都拿到钥匙,偷偷潜入屋内搜刮钱财后,很快就对十八名明确身份死者家里进行了勘查。 老婆婆家的铜锁上没有发现可疑的指印,但在其它十八家的门锁上,有四家的门锁上都取到了半截的、圆弧面的、或者按压变形的指印。 其中铜锁前侧,大拇指指印最明显。 来自同一个人。 这里头还闹了个笑话,在重点勘察门锁时,查到有两枚陌生指印,很新鲜,很清晰! 当时众人还很欣喜。 结果最后发现,这两枚指印,竟然是来自远平府的衙役。 孙捕头当即脸就黑了。冲着那两人身后,一人扫了一记鞭腿。 这会儿。 仲岳带着人在狄昭昭推出的那条街排查。 狄松实则带着孙捕头这个武力挂,来到了城门处。 蹲在狄昭昭身边的,就是那个把自己指印留在锁上的憨货,还是一枚又大又扁,极为清晰的指印。 他蹲在狄昭昭身边,也学着小孩的样子,看向城内这条出城的路,只看到熙熙攘攘的百姓,啥也没看出来。 他忍不住问:「狄世子,兇手真会往这边跑?」 「很有可能哦。」狄昭昭摇了一下手里的狗尾巴草,等得也有点无聊了。 「那怎么不去对面北城门?」胡元想不通,对面北城门留的人,可比他们这边少多了。 狄昭昭祸祸完一根狗尾巴草,又扯一根道:「他最先下手的几个老人,无论是城外乡间的,还是城内的,都比较靠近南城门,后来才慢慢扩大了范围。」 「就这?」胡元惊讶。 狄昭昭不答,反问:「你大祸临头的时候,会往自己不太熟的地方跑,还是往熟悉的地方跑?」 「那肯定是熟悉的地方。」胡元想了想,「也不怕遇到死胡同,死路之类的,还说不定能有几条旁人不知道的小路,甩开追捕的人,又或者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藏身之地。」 胡元犹豫了一下,低声:「那这也不能肯定,他就会往这边跑吧?」 狄昭昭看他一眼,眼底露出怜爱的表情。 这或许就是陶爷爷跟他说的,有些差役因为长得太壮了,吃的全用来长肉了,所以脑子没跟上,有些时候不能太计较吧? 胡元:??? 怎么感觉狄世子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 可他真觉得蹲城门没必要,还不如去那条街上找有固定活动路线的人。 不对不对,那活动路线好像也是狄世子唰唰画下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画的!怎么大家就都信了?! 可不这么查的话,又要怎么查?从哪里查起? 胡元越想越迷茫,感觉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团打结的毛线球。 见状,狄昭昭越发觉得陶爷爷说的对了,他语气都温和了一点,讲道: 「那只是最重要的一点,但是你想事情,不能只想一点。比如你看这个兇手擅长打听消息,所以肯定会听到我们在查指印的消息,心里有鬼,肯定紧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7页 「他还比较谨慎,连攻击老人,都要趁其不备偷袭,以保证不会出差错。还传播谣言,说明他思虑多,也是很怕被发现的。」 狄昭昭吸收着祖父和仲捕头对话间的分析逻辑,现在自己也能有模有样的分析一点了。 「仲捕头那边弄得严密,如果兇手暂时没法脱身,可能就直接逮住了,但如果他这个路线是随时可以脱身的话,以他的谨慎又多思虑的性格,多半是要跑路的。」 胡元懵懵的接受着、点着头,就好像路边的野草,忽然被浇灌了一袋富营养的牛奶。 「那你觉得,他这个活动路线,是暂时不好脱身的那种,还是随时可以脱身的那种?」 狄昭昭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细了,于是很贴心的小小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他眼眸亮晶晶地看向胡元,对自己当小老师水平很有自信的小昭昭,这会儿期待地等着答案。 听得好好的,冷不丁的被抽问? 胡元:? 这套路,还是他小时候,去念书时在学堂里遭遇过的。 被夫子忽然点起来回答问题,可怕! 他难道不就是因为念不进去书,所以才去习武的吗? 胡元被狄昭昭乌亮乌亮的眸子注视着,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跟被狗啃了一口似的。 他怎么知道那个兇手是做日日要上工的活,还是随时可以脱身的活? 「如果是固定的路线的话,应该不好脱……」胡元有点踌躇地说。 但在看到狄昭昭逐渐瞪圆的不敢置信眼眸下,从小就很会观察夫子表情的胡元立马改口,转而说:「……不好说是什么活计,脱身应该不难!」 狄昭昭顿时露出得意洋洋地笑容:「是吧!」 他就说他还是蛮适合当小夫子的吧! 能在不同的时间,恰当的机会,遇到老人,还要很快抛尸,且不被发现,怎么可能是固定的、日日要上工、日日有活要做的工种? 胡元见到小孩灿烂的笑容,心咚咚咚的加速跳起来。 这是被夫子统治的恐惧! 这是被夫子提问笼罩的阴影! 他就怕狄昭昭这个时候,忽然再追问下去,让他讲讲为什么之类的。 胡元跟兔子一样嗖的一下蹦起来,装作无事的转转身体,活动手脚,还欲盖弥彰地干巴巴说:「蹲得有点累了,活动一下。」 见狄昭昭眼眸亮晶晶地看他。 胡元有种自己是只被黄鼠狼盯上的鸡一样的错觉,慌慌的,毛毛的。 不要看他!!他就是个衙役啊!!虽然有过当捕头的心,但那不还是遥远的梦吗? 读书人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什么苗助长来着?是这么用的吧? 他连忙求助地看向狄松实派来保护狄昭昭的那个人。 那人呵地笑了一声,给了他一个「不听好人言」的眼神,无情的挪开了视线。 胡元心一凉,又病急乱投医地往路口一指:「你看来了一辆骡车。」 狄昭昭赶紧看去,真的见到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腿好像有点问题的人,架着骡车朝他们这边过来。 狄昭昭看车轮。 缝隙里隐隐沾着泥和草。 狄昭昭又看车棚、车窗、车帷、还有那头骡的蹄…… 狄昭昭也腾的一下站起来。 马车缓缓停在城门口。 「出城去做什么?车上还有人吗?」 孙园神经紧绷,城门口竟然也严起来了?他紧张地听外面的声音,希望牛瘸子能应付过去。 「帮人送一点行李去下头村里。」牛瘸子笑得很讨好,姿态也低,年纪不大加上那双瘸了的腿,很容易让人感觉可怜。 他也不说车里到底有没有人,但这句话就很容易让人下意识觉得车里头没有别人,也是孙园教他的。 孙园半坐半躺,躲在行李后面,要是粗粗一看,是看不到他的,要是真仔细的检查,他也能站起来,说是护着这些僱主的行李。 而现在,他就屏住唿吸,装作车里没有人。 只听见外面传来几人声音。 「那你下来留个指印。」 「我认识,就是对可怜的兄弟,人也好,街坊四邻都夸。」 孙园听外头的话,松了一口气,又心里发笑,有些得意起来。 「确实都是一些行李。」 「指印也印好了。」 眼看这语调,马上就能成功出城了,孙园感觉心马上要落到肚子里,然后就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说:「不是有兄弟两个吗?顺便把小的那个指印也采了吧。」 孙园有点懵。 果然又有人问:「派人去他家一趟?」 「不用那么麻烦,就从这个车厢转角取好了,上车都应该会下意识扶一下。」狄昭昭已经盯上这个看着大体干净,但是细处明显很脏,只是表面光的车了。 狄昭昭手一指,立马有人上来,在上车的这一边,在这个转角两侧开始刷刷干起活来,磁粉法在这个时候显然不合适,无论铁粉、还是磁石粉,都会往下掉,于是用的是烟墨法。 好在指印多,不怕损失,稍微糙一点也没关系。 很快,许多重重叠叠的指印显露出来,狄昭昭一下就注意到了出现最多的两枚指印。 一枚是刚刚他才看过的,属于牛瘸子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8页 另一枚…… 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指印! 狄昭昭立刻看向祖父,眼皮都使劲儿得像是要说话了! 狄松实立马在背后比了一个手势,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 周围衙役眼神瞬间就变了。 竟然真的往城门这边来了?他们都还觉得是仲捕头会先一步抓到人!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随着孙捕头一声暴喝:「上!」 衙役们一部分把骡车团团围住,一部分冲着驾车的牛瘸子飞扑去,还有一部分,在城门开始设起了路障。 「别让他跑了!」 「不许动!」 「快快快!」 天罗地网,四方齐动。 看得狄昭昭又兴奋得嗷嗷的。 就差激动的也跟着蹬蹬蹬地冲上去了。 他刚兴奋,就忽然感觉自己腾空了。 「谁?」 「狄世子你可别冲动,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胡元从背后一把抱起狄昭昭,把嗷嗷叫着、恨不得想冲进去的小昭昭轻松的抱离战场。 狄昭昭两条小短腿在空中都快蹬出火星了。 「放我下来——!!」 第111章 慾壑难填 狄昭昭很气! 超级气! 他用抱着胳膊, 用后脑勺对着胡元,气得脸颊都鼓起来。 胡元心里苦啊。 他要不是接到两位大人的眼神示意,哪里敢对狄世子动手, 直接把人抱离危险区域? 狄昭昭抿着嘴,跟祖父告状,又羞恼又气愤的小表情,看得祖父都抿住嘴角忍笑。 其实萧徽和许多长辈,都考虑过让小昭昭习武这个问题。 但遗憾的是,摸骨后并没有发现小昭昭在武学方面的根骨,只是相对来说底子健康一些罢了。 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是小昭昭确实太忙了。 要念书准备科举, 又时不时跑去大理寺破案, 并且一直在根据各种书籍、在实践中学习钻研新的方法。 又要睡好,还爱吃好吃的,也爱玩玩具, 各种游戏…… 若要认真习武, 练出一定的武力,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少不了的,毕竟资质就摆在那里。时间就只能从睡觉、吃饭、和已经仅剩的一点玩玩具时间里挤了。 光是想想让小昭昭从此睁眼就是学习, 一直忙忙碌碌到闭眼,所有时间都被学文习武, 研究案子占据, 没一点时间玩乐, 最后笑容沉寂,长辈们都有些捨不得。 谁又能捨得浑身都冒着快乐泡泡, 好像一颗金灿灿小太阳的昭昭呢? 又怎么捨得小孩兴奋地抱着玩具朝他们冲过来, 朝气蓬勃地喊:「祖父——」「师父——」 「我给你们看一个好东西!!!」 扑过来的哪里是小昭昭?分明是鲜活欢愉的生命力, 让人根本挪不开眼,只想捧在手心里护着。 *** 远平府,府衙。 当在车厢内发现孙园,并且一车行李都是他们自己的时候,最后一锤铁证就锤实了。 两个人被带回府衙,别看杀害了这么多人,但只敢欺负年老体弱的老人,两个人还真谈不上什么坚毅勇武。 在把两个人分开审问后,稍微用上一点审讯技巧,两个临时搭伙的人,很快就相互攀咬起来。 孙园说人都是牛瘸子杀的。 牛瘸子又说所有人都是孙园杀的,孙园指使的。 心知肚明这是要杀头的罪,两个二十都不到的人,在被带上粗重的镣铐时,心理防线就直接崩溃了。 两个人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很快真相就一点点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死的确实不止二十多个人,但也没有什么冬天挖坑埋尸之类的,因为要挖一个能埋进去人的坑,实在是一个大工程。 两个人平时连活都不想干,搬运一百多斤的尸体在僻静处扔到湍急的虎腾江里都觉得很累,所以默契地避开了这个累人的选项。 剩余的尸体,估计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冲到其它地方去了,没能成功在南山府上浮。 基本审清楚之后,狄松实和仲岳就撤了出来,把后续的活留给了远平府。 最难的都帮忙干完了,总不能收尾的脏活、累活也包办吧? 「狄少卿,狄世子,仲捕头,到了远平府就一直忙着,不如咱好好休息一天,今晚去月江楼吃个饭。」远平府知府飞快地迎上来,带着一种务必赏脸的热情口气说。 师爷也及时地给他打配合:「咱们远平府的月江楼也是有些特色的,能看到虎腾江奔腾的浩荡江景,菜色也别具一番滋味。」 自从狄松实到达起,他们就为了这个案子忙得团团转,如今好不容易案子破了,见识到了远超出想像的破案手法和效率,他心中自然震盪,更想尽力留一个好印象了。 狄少卿和狄世子眼瞧着未来不可限量。 热情得实在推脱不掉,手头事也了了,也就松了口,一同前往月江楼了。 知府自然欣喜,连忙派遣随侍赶紧去月江楼,请主厨掌勺,莫要让那些徒弟顶上。 要知道,厨子这个行当,也是有一点玄学在里头的。 同样的材料,同样的作料,同样的配方,就是有人烧出的菜美味至极,有人无论如何练习,就是差那么一点。 月江楼主厨名震远平府,自然是手艺极佳的,这次亲自出手,烹饪的一桌菜品,狄昭昭吃得很是开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9页 他也不管大人之间的寒暄。 自顾自吃着好吃美味的菜品,吃得喷香。 见他心无旁骛地吃着,远平府的人也都不敢打扰,更不敢以小孩为由头,来搭话桥,缓和气氛拉近关系之类的。 毕竟他们谁都清楚,案子能一步步剥开迷雾走到这一步,狄昭昭在好几个关键点,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聊着聊着,看着月江楼窗外虎腾江奔腾的江水,还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案子上。 吃饱喝足的小昭昭,这才终于对大人之间的聊天,起了一些兴趣。 「所以真的是为了钱吗?」狄昭昭有点不太开心这个,虽然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个事实,但相比于仇恨,欲望滋生出的邪念,总归是更让人憎恶些的。 狄松实抿了一小口酒,语气感慨:「确实是为了银钱。」 原本他也觉得可能另有隐情,即使在田大丰口中,孤寡老人手中有不少钱,但这也只是相对的,真多不到哪里去。 不至于让人贪心得动了杀人的念头,还一发不可收拾。 但这些钱,对于从小手中只有几文钱,甚至可能从小就没有拿过钱的人来说,尤其是心性不稳的年少之人,绝对是一笔足够庞大的巨款了。 「其实这案子,咱们也是有疏漏的。」狄松实又说。 狄昭昭正吃一颗糖球,脸颊被顶出一个圆弧,像是囤粮的松鼠,有点惊奇:「什么疏漏?」 「昭哥儿还记得你復原面貌的第一个死者吗?」狄松实问。 狄昭昭点头:「记得,赵土根。」 狄松实说:「孙园曾经被赵土根收养过几年,是名义上的养子,只是后来不知怎么闹掰了,这两年提起的人就少了。这一层关系,被后面都是孤寡老人的信息误导,竟然略过去了。」 狄昭昭惊得筷子都掉了:「赵土根曾经还把孙园当孩子养过?那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还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被收养过几年的孩子,亲手杀死,还抛尸到江水里,听着就通体发凉,心口犹如盖着冰霜。 仲岳摇头,他道:「从孙园的口吻来看,大多是赵土根的问题,只是可信度不高,当年事情原貌已经无法还原。但是去年兇杀经过,还是审出来了,说是去找赵土根要钱……」 …… 「他有那么多钱,我就找他要一点他都不给?还好意思说对我好,让我给他养老?」 「还打着为我好口气,让我去干活挣钱,不就是想让我养他吗?他压根就不知道外头干活挣钱有多受罪,就给我了几口饭吃,我就要养他一辈子了?」 「我就是推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在地上磕到脑袋了。」 「我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多钱!」 …… 「所以到底是多少钱?」狄昭昭问。 「七两多。」仲岳道,「这案子之后他还忐忑了一段时间,边忐忑边兴奋,后来发现没有人来抓他,兴奋就逐渐超过忐忑,乍富把钱挥霍完之后,又在亢奋和恐惧的状态下,瞄准了第二个老人。」 「过上了这种钱来得容易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 「慾壑难填。」狄松实摇摇头,也评价了一句。 狄昭昭感觉嘴里的糖球都不甜了,有点不高兴地问:「那牛瘸子呢?」 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那条腿,是被他养父母后来生的弟弟,在上山的时候推下阶梯摔断的。」 「郎中太贵,也没治。」 「后来被赶出来流浪,腿也落下了残疾。一直混迹在最底层,为了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狄昭昭眉头紧皱,觉得嘴里的糖一点也不甜了。 他小脸皱巴,说不出什么感觉。 当天晚上,狄昭昭拿出纸笔,写了很厚实的一封信,寄给了萧徽。 又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钻进祖父的被褥里:「要跟祖父一起睡。」 狄松实看着孙儿搂着他的胳膊,小脑袋也挨着他,揉揉他的头。 祖孙俩低语良久,屋内才缓缓陷入宁静。 翌日。 狄松实一行人打算启程回南山。 远平知府大步赶来,后头跟着师爷、孙捕头等人,见他们这就要走,忙挽留道:「狄少卿、狄世子、仲捕头,怎么这么急着就要回去?可是我有哪里招待不周?辛苦来一趟,忙了许久,不如歇息两天再归去?」 孙捕头也赶紧道:「是啊,狄世子爱吃咱们远平的菜,不如多留两天,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狄昭昭总感觉,眼前这个情况……好像有点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仲岳就敏锐多了,他勐地一皱眉,往前一步,挡住了孙捕头:「你这就没意思了吧?」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来帮忙的!现在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要截胡? 孙捕头嘿嘿笑着装傻,假装没听懂。 仲岳干脆戳破:「你们手里有多少案子?」 孙捕头完全没想到仲岳直接就说了,尴尬笑两声:「仲哥你也知道,案子这东西,就跟虎腾江里的水一样,源源不绝,挥刀也斩不尽。」 他们昨天晚上回去,把水鬼连环杀人案里用到的技能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整理出一堆有希望侦破的旧案! 知府语言艺术修炼得显然更高级一些,他笑得像是朵菊花:「咱们远平的底子还是太差了,手里留的旧案也是越来越多,要是能再留一段时间,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远平的衙役也能跟着学习学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0页 狄松实还有事,自然不可能在远平多停留:「尚有公务在身,多有不便。我观南山府衙各法都不错,若远平想要学习增进,不如派一部分衙役去南山学习。」 他其实对远平府捕头衙役的水平都不满意,这样的一套班子,除了武力值外,其余水平在县衙都只能说是勉强能用,竟然管着一府地区的公义? 以狄松实现在的身份,还有巡查勘察手册的这层在,他说的话,委婉点评的不满,基本算是上令了。 仲岳顿时舒坦了。琢磨着真要多一批手下,回去就多开几个旧案,把人手都好好利用起来。绝对不是他徇私,逮着人家羊毛薅,案子里成长总是最快的! 要是能请动颖悟伯帮忙的话,按照狄世子那崇拜的语气,崇拜的小眼神,那案子不得哗啦啦地破? 仲岳心里暗下决心,请,回去就请! 听到大人们说的话,狄昭昭也小脸兴奋地探头,有点小记仇地指着胡元:「要是去学习的话,要记得选他哦!」 顿了顿,心虚地补了句理由:「我看好他!」 第112章 回程船上 夏日炎炎。 狄昭昭一行人在船上, 吹着江风,暑气也没有那般闷热逼人。 他们来时坐马车,如今回去, 乘船而下更快些,也更平稳、不会有颠簸之感。 这还是狄昭昭头一次和祖父睡一间房,小孩兴奋得在床上打滚。 「祖父,你说爹爹有没有很想我啊?」 「祖父,你居然不睡懒觉的吗?」 「祖父,要不要一起去甲板上钓鱼玩?爹爹教我的玩法,可好玩了!」 「祖父……」 狄松实无奈放下书,只感觉自己耳边叽叽喳喳, 像是养了一只活泼的小雀:「不如出去玩会儿?」 小孩期待地问:「那祖父要一起去吗?」 一个人玩, 哪有两个人玩好玩? 狄松实想到二郎和小昭昭两个人平时玩的那些,轻咳两声:「咳咳,祖父怕热就不去了。」 狄松实自然一眼能看懂小孩的表情, 于是说:「若昭哥儿也怕热, 不如在屋里练会儿字?」 他还指了指桌上摆好的笔墨纸砚, 这桌子大,在旁边加一个位置也绰绰有余。 「我不怕热的!」狄昭昭当即飞快摇头, 理直气壮地说:「而且爹爹说了,在船上、马车上看书会坏眼睛的!」 眼睛坏了, 看不清东西, 以后和爹爹玩游戏就会被爹爹欺负了! 在玩游戏的时候, 就算他输得好惨好惨,爹爹都不会让他的, 反而还会在旁边笑, 笑得超大声那种! 哼! 狄昭昭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带着一副「我才不是贪玩」的正义小表情,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了房门。 狄松实不由失笑,吩咐身边人一声说:「去照看着点昭哥儿,别让他去甲板边。」 「是。」 狄松实又翻看了一页,垂眸看了起来,他周身的气息都好像也跟着沉静下来,安静又平和。 狄昭昭从船舱里跑出来,还没想好今天要玩什么,就看到了正在吹着江风,利落磨刀的仲岳。 刀刃贴在磨刀石上,发出一声声欻欻的摩擦声。 仲岳用水一冲,刀刃处就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 「哇——」 仲岳动作一顿,侧头。 小郎君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还蹲在他旁边看磨刀? 然后就看见狄昭昭眼睛亮亮看他手里的刀,还问:「可以给我也试一试吗?」 见仲岳犹豫的表情,他小脸乖巧地保证:「我肯定不会乱来的。」 仲岳觉得这太危险,他可是亲眼见过狄昭昭玩起是多么「有想法」的,什么花样都有,可看到狄昭昭眼巴巴的看自己的黑亮眼睛,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小孩后面的人。 没有人上前阻止,是不是代表这样的事,也许狄世子没少做? 这样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你只能坐在这儿玩,我看着。」 仲岳倒也不怕这把配刀怎么样,毕竟坏了还能更换,他就是担心狄昭昭把自己弄伤了,不好交代。 狄昭昭开心得不得了,嘴甜的夸着:「我就知道仲捕头你人好,我跟你说,我学东西可快了,肯定不会把你的刀弄坏的。」 仲岳也是有孩子的,但是那都是调皮小子,成日在外头玩得喊不回来,哪里有这么让人心软的? 尤其是狄昭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好像会磨刀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还有浑身都兴奋的小模样,让仲岳最后一点犹豫都散去了。 他甚至还有点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来,我先做给你看看,然后你再来。」 然后甲板上就开始传出十分有节奏的歘歘歘的磨刀声,听着就觉得磨刀的人有干劲。 仲岳很有耐心地给狄昭昭演示了一遍,又告诉他刀怎么磨更锋利。 狄昭昭见过不少武器,但还真是第一次见磨刀,让刀刃更锋利。 他乌眸晶亮:「那可以磨到头髮丝放上去,没碰到刀就断掉吗?」 仲岳顿了顿:「那是话本里的。」 狄昭昭「哦」了一声,又目不转睛地看仲岳的动作,看得很认真、很专注。 他又问:「石头在磨刀,刀应该也在磨石头,为什么石头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1页 仲岳磨刀的动作又一顿。 还没等他回答,已经在脑子里画好了简单的受力分析图的狄昭昭:「如果把刀再倾斜一点,你说会不会让这个方向的摩擦力更大?」 「什么摩擦力?要是力气不够的话,可以往前坐一点,借一点身体的力道往下压,磨起来也省力一些。」仲岳讲着一点小技巧。 狄昭昭小脑袋直点:「这也是增加摩擦力的一个方法,压力越大,摩擦力肯定也是越大的。」 等会儿他也要借一点自己身体的重量! 一个说着经验,一个说着理论。 诡异又和谐的鸡同鸭讲。 仲岳低头看自己手下的刀,他按照狄世子说的稍微改了一下姿势,竟然感觉真的更轻松了? 「你会磨刀?」仲岳忍不住怀疑。 「我不会啊。」狄昭昭脆声,他眼睛都黏在这把锃亮的刀上动不了了。 感觉好好玩的样子! 仲岳一向感觉自己还挺聪明的,低头看看手里的刀,又有点狐疑地看向狄昭昭。 怎么感觉狄昭昭比他还会磨刀? 见仲岳疑惑的表情,就差额头上写着「你别骗我」了,狄昭昭顿时骄傲得不得了:「真的!我爹爹教我的哦!」 「你爹?」 颖悟伯还会这些? 想到回去之后,要登门拜访,看能不能请颖悟伯帮帮忙,仲岳就好奇的打听起来。 小孩超级骄傲:「我爹爹可聪明了,超级超级聪明,什么都会玩,什么都懂,是全天下最好、最厉害的爹爹!」 小孩掰着指头数,从天虹显微灯开始,到爹爹带他在家里稀泥潭找脚印规律,还有爹爹特地挖了小池塘带他玩…… 他越数越得意,越数越骄傲,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浑身都冒出快活的气息:「你说我爹爹是不是超厉害?」 仲岳听得都惊呆了。 世上竟然有人可以这么聪明灵巧?还涉猎天地自然中的细微规律,怎么这样的大才,从前没有听说过他的事迹? 按理说,应当早早扬名才对,怎么最近几年才突然名声鹊起? 仲岳想不通,但这并不影响他感觉有血液在身体里燃烧。 既然狄世子是他爹教的,那当爹的水平应当会更高吧? 甲板上,狄昭昭嘿咻嘿咻地卖力玩着磨刀石。 一会儿正着磨,一会儿反着磨,一会儿又来回在石头上片刀,一副要打磨出神兵利刃的架势。 最后他舀了一瓢水,往刀上一倒水。 刀刃亮得发出森森寒光,有一团亮得人睁不开眼强光凝聚在刀锋,狄昭昭高兴地举起来:「你看!刀刃里好像藏着一团金光。」 「我想拿去给祖父看!」狄昭昭兴奋地昂着头,询问着仲捕头的意见。 仲岳自无不应,他只是吹吹江风磨刀打发时间,倒是收穫了许多小欣喜,磨刀石、桶里的水,舀水的瓢,甚至刀上的一个小缺口…… 好像什么事在狄世子眼里都是有趣的。 连带着他也回忆起童年来。 他儿时也会为地上的蚂蚁高兴,也会高兴地把堆得厚实的落叶踩的哗哗作响,甚至去踩水玩都能高兴许久。 只是越长大,就越少去关注生活中这些小的细节了。 今儿倒不像是他陪着狄世子玩,更像是被倒灌过来一阵欢快的能量,充盈身体,滋养灵魂。 仲岳看着两岸的山峦和奔腾的江水,心情开阔疏朗,依稀还能听到耳边传来清脆又兴奋声音:「祖父!!」 仲岳总是沉稳的脸上,都不自觉多带了几分笑意。 而狄昭昭吃力的抱着大刀,兴奋跑回房间:「祖父!!我有个超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狄松实看完一卷,干脆也放下书。 他也有些好奇孙儿又玩了什么,配合地问道:「什么东西?」 狄昭昭拉着祖父到窗户边,昂着有点脏的小脸,神秘兮兮的把刀从刀鞘里取出来。 迎着光,小昭昭兴奋:「祖父你看,我打磨的哦!」 看到刀刃上又出现一团特别亮眼的金光,狄昭昭脸都激动得发红。 「祖父你说这里头会不会藏着一颗小太阳?被天上的太阳召唤,然后它才会钻出来打招唿?」 不等祖父回答,小孩又嘀嘀咕咕念叨:「但是它和大铜镜被照的时候也有点像诶,会不会是反射的光?但是整个刀刃都平平的,也没有角度,怎么……」 狄松实目光落在这把刀上,又落在小脏脸的孙儿身上,让人去备水,又拿了水袋递给狄昭昭。 狄昭昭惊喜:「祖父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他一下忘记了纠结,昂着小脑袋咕噜咕噜的喝起水来。 喝饱了水,狄昭昭满足的长嘆了一口气。 晚上,洗干净的狄昭昭,换上轻薄绢衣,美美地睡在竹蓆上。 吹着从江面上涌上来,又钻进窗户的夏夜清风,舒服得不得了。 透过窗户往外看,能看见夏日夜晚的满天繁星,点缀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晶亮。 浪花声伴随着风声环抱而来,似乎被清凉的水汽环抱,白日的闷热一扫而空,两岸草泥与花木的气息也偶尔调皮的往鼻里钻。 这样夏日的清凉夜里,最适合与家人、朋友呆在一起,听着浪花声,静静地陪伴。 狄松实的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小昭昭背,力道轻柔,就好像是浪花轻轻的拍上来,将身体里的疲惫和脑海里的沉痛杂乱都尽数带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2页 小孩看星星的亮眼睛逐渐泛出困意,打着哈欠,慢吞吞的转身搂住祖父的胳膊。 就这么逐渐陷入夏夜梦乡,所有疲惫都好像被释放出来。 一觉睡到晨日初升,天光大亮。 下船时,狄昭昭精气神都满满的,感觉自己睡了一个超级舒服的饱觉。 看到祖父也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模样,狄昭昭就更开心了。 下了船,远远看到来接他们的狄先裕。 小孩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立刻朝狄先裕哒哒哒飞跑过去,兴奋喊:「爹爹!!你有没有想我啊?」 「我可想你啦!」狄昭昭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特别热情地抱住爹爹。 狄先裕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然后一低头,就看到了小孩脸上因为睡得香甜,被竹蓆压出的红印。 他当即揉了一把小昭昭的脸:「小骗子。」 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了仲岳热切又炯亮的目光,好像在看什么珍稀大熊猫一样。 咸鱼:??? 咸鱼又瞬间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昭哥儿,捏住他的脸,警惕道:「你小子又在外头干什么了?」 「唔!」狄昭昭含煳不清,「捏坏人啊!」 第113章 院试开考 解决了困扰南山府已久的浮尸案, 狄松实便要动身回云梦了。 咸鱼赶紧凑过去,特别亲热:「爹!」 狄松实睨了他一眼:「你那点小九九就不必说了,明哥儿和昭哥儿备考, 你难不成让两个小孩单独待在府城?」 自打他吩咐下人收拾行李起,这不靠谱的就动了要跟他回乡的心。 咸鱼顿时脸色一垮:「那怎么办?」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态度那么客气的过来请他,陪吃陪喝陪玩,显然是把他的喜好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他都不好意思拒绝! 狄松实不打算掺和,二郎最不可信的就是这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 往前数数,有七成的东西,全是在他哭天抢地, 哭爹喊娘之后, 冷不丁一下就出现了。 几乎每一次,都在获得了他的信任和心疼后,猝不及防的就唿啸着扑面而来。 在发现他爹铁石心肠, 根本不为所动后, 咸鱼一秒收起了哭天抢地脸。 狄先裕眼神幽怨, 暗搓搓:「爹你也不管管,就让昭哥儿在外头胡说八道!」 狄松实瞅他:「我怎么管?」想到昭哥儿幼时那些事, 狄松实就好笑,「你自己忽悠的, 现在知道后悔了?」而且依他看, 昭哥儿倒也没说几分假话。 咸·大忽悠·鱼有点抓狂:「我现在忽悠不回来了啊!!」 小时候的昭哥儿多好忽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好逗又好玩, 他不忽悠一下多吃亏? 结果现在他跟昭哥儿说,他没那么厉害, 居然不信了!不信了! 他按照老方法, 又用相反的话术, 忽悠了一下午,又忽悠了一晚上。 然后只得到一双锃亮的大眼睛:「爹爹你就不要谦虚了,跟我还谦虚什么呀?」 狄先裕捂住胸口,只感觉有一口血要喷出来。 狄松实无奈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还想忽悠回来?」 怎么会有人,能生出这么天真的想法? 狄先裕见他表情,震声提醒:「不是忽悠,是实情!我有几斤几两,爹你还不知道吗?」 狄松实推推茶盏喝了口茶,抬头定眼看他,悠悠地说:「我还真不知道。」 咸鱼爆哭! 这个世界没有爱了! *** 在祖父回乡之前,狄昭昭拿着一枚玉佩,去找了祖父一趟。 「苏不迟?」狄松实疑惑的低头看玉佩。 狄昭昭有点不好意思:「是啊,祖父帮我把这个还给他吧。」 这枚玉佩,就是提供矿山线索的那个物证。 因为上面有蘑菇碎画,所以他就把这枚玉佩从一堆灰扑扑、黑黢黢的物证里拿了出来。 后来徐响带人来取走几个物证盒子的时候,遗漏了这枚玉佩。 狄昭昭解释道:「我也是到了府城这边才发现的。」 狄松实应下了这事,但还是提醒了几句以后对待物证要慎重些。 狄昭昭赶紧用力点头。 狄松实摸摸他小脑袋:「祖父不在,也要照顾好自己。要是再遇到了害怕的事,就给祖父写信。」 小孩一听,瞬间红了脸,有点不自在的搓搓脚:「我才不是怕鬼。」 狄松实压住唇角的笑意道:「那昭哥儿好生温书,往后日头炎热,莫要中了暑气。」 狄昭昭乖巧:「好。」 狄松实又去找到狄明,好生关切一番,又留了几个人帮衬着。 等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放心离去。 咸鱼站在家门口,含着泪望着远去的狄松实,几乎要变成咸鱼牌望爹石。 爹啊,怎么就不带我走啊…… *** 随着日头渐高,一天天炎热起来,院试的日子也逐渐临近。 案子结束,狄昭昭再没了别的牵挂。 他跟着明哥哥一起开始温书复习。 这段时间里。 狄昭昭心无旁骛的念书。 经歷了种种事后,他笔下的文章,似乎也犹如新酒,逐渐酝酿出更浓郁丰富的滋味。 倒是狄先裕,每天生活刺激得嗷嗷直叫,在躺平咸鱼,和虎皮咸鱼中反覆横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3页 不会硬核破案技能,怎么办? 只能侃大山了! 俗称,东扯西拉。 翻译,顾左右而言他。 又名,咸鱼的终极大忽悠术。 狄先裕紧张着,绷着脸,表面看起来十分镇定,其实心里呜呜嚎叫着选择老办法——薅祖国妈妈的羊毛,一根,一根,又一根。 今天聊聊社区网格员、明天又聊聊人口普查,后天再聊聊建立指纹库的好处,外后天又谈谈教育和普法对降低犯罪率的好处…… □□嘛、经歷过疫情的老百姓还是有点感触的。 降低犯罪率这事,规规矩矩念过书,并且根本不敢做一点出格事的曾经大学生牌咸鱼也很有感触。 接受过义务教育、还上过曾经吐槽无用的什么马列,毛概等大学思政四件套的好处,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即使狄先裕是个理科生,也多少能扯几句。 他绷着脸,显得面容肃穆。又人高腿长,有股子慵懒气,加之谈吐中展露出来的自信和政策,一时间,竟然让他看上去非常有大儒气度。 因为他够自信,表情也够唬人,再加上狄昭昭土匪式安营扎寨,提前披上的强悍滤镜。 一时间,就连咸鱼不想看案子说的那句「杜绝祸患于微末,不可悔之于已成。」都被奉为圭臬。 颖悟伯就不想费时费力地去破旧案,没看他一见到卷宗就皱眉、就面色难看吗?他早就想到前头去了,要防微杜渐,减少百姓作案! 不是有些官员那样空谈,只是喊口号,颖悟伯是真的仔细想过,考虑过要怎么做。 大善! 甚至狄先裕因为记不太清上辈子细节,说得有些磕绊,说一会儿停一会儿,都被认为是当场思考,才思敏捷过人。 这样的思考和政策,竟然能现场思考,脱口而来。 而且每一处,听着好像浮于浅表,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藏着许多深意。 若狄先裕知道,他多半会嘚瑟。能不好吗?不好能成为大众政策,通用普及到他这种普通人都知道吗? 只是可惜他并不知道,还在为下次要怎么忽悠过去而有些烦恼,烦恼得多了,就挠头「嗷呜」狼叫一声,然后跑去欺负崽乐呵一下。 「颖悟一称,当之无愧。」荀知府在摺子末尾写,他几乎要把狄先裕奉为知己,在隔三差五与咸鱼吃茶论政后,当晚回去都思索再三,然后将其整理出来。 荀知府偶尔看向狄先裕,都有些心痛,如此大才,竟然没有科举入仕,最大喜好竟然是吃喝玩乐,享受人生。 咸鱼:忐忑.jpg 他说真话没人听。 怎么忽悠扯淡,效果这么好? *** 咸鱼不解,咸鱼纳闷,咸鱼感觉打开了人生新大门。 咸鱼一边盛情难却地嗷嗷叫,一边回家逗逗小昭昭乐呵一下。 倒是有点别样的新鲜刺激。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一晃就到了八月。 八月初七,院试开考当天。 即使是夜半四更天,也都有股燥意,人稍稍动弹几分,身上都会冒出一层薄汗。 狄昭昭倒还好,他自幼爱玩爱跑,即使是盛夏酷暑的天气,都挡不住他想要跑出去玩的心。 有时候玩得尽兴了,根本感觉不到天气到底热不热。 狄明和狄先裕就有点难捱了,都是平日喜静,不爱动弹,屋里摆冰盆的主。 狄先裕扇着风:「走吧,早点出发去贡院,免得等会儿太阳出来了,动起来更热了。」 两个小孩深以为然,趁着现在还算凉快去贡院,等真热起来才动,出一身汗,又要搜查夹带,怕是会着凉。 院试还是在南山府贡院进行,但主考官不是荀刚了,而是由朝廷派来的学政。 考试之前,倒是有长辈来信,与他们兄弟二人讲这名学政的性格,文风、喜好。 狄明和狄昭读过,也商量过,随后达成了一致:心中记得破题时稍微有些偏向,不至于写到主考官厌恶的方向就好。 至于改变文风,迎合主考官,那是不会的。 朝廷公布这次主考学政后,不少考生都急忙打听主考官喜好,却忘记了自己擅长的,才是最优秀的。 一旦贸然改变,也许本身八九分的水平,可能也就只能发挥个四五分了,再迎合又如何? 倒不如用自己最擅长的文风上。 从马车上下来。 按照流程排队进入贡院,狄昭昭感觉和县试府试流程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就是搜查夹带又严格了许多。 排队点验身份,又走到贡院里头与互保作保之人一起唱保。 狄明和狄昭进入贡院,准备院试时,京城也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事情。 头一天才传来云州小旱,发现蝗虫的消息。 第二天皇宫中一棵古树,就被雷噼了个正着,整棵树被噼成了黑焦炭。 消息遮掩不住,一夜间就传遍京城,并飞快向四处流散。 民间很快有了流言,蝗虫乃天罚,根在帝王,天欲罪之。 第114章 院试 云州。 利阳府, 塞东县。 「啪!」的一声闷响,妇人举着粗硬的芦苇杆大扫帚朝田埂上狠狠砸去,面色兇狠, 带着几乎要拼命的架势。 动静非常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4页 惊得周围满是愁容的村民齐齐抬头,朝有动静的方向看过来。 「又发现一只?」村民惊恐的声音传来。 「怎么还有?」也有的发愁。 「这可怎么办?咱们可怎么活呦!」也有人一拍大腿,哭天抢地。 …… 村民们脸上大多带着焦虑和愁容,又都忐忑的朝着妇人这边围过来。 妇人也皱紧眉头,她把扫帚拿开,露出底下被拍死的蝗虫尸体。 围过来的人顿时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真是蝗虫!」 妇人举着扫帚说:「我在这边拔草,起身喝口水,就看到有东西在田里头蹦。」 「咱不是都把村子周围清理过了吗?这虫是从外头跑过来的?」村民声音愤恨, 「哪个村干的, 还要不要命了!」 「这玩意生得多,指不定就是原来哪里藏着的小的钻出来了。」 「狗屁!官府还想骗我们,我都知道了, 是天罚!」 「外头都说是上头皇帝, 老天爷降下天罚, 凭什么荣华富贵他们享了,罪要我们来受?」一个村民红着眼眶, 悲极地将锄头狠狠砸在地上。 「雷都噼到皇宫里了,不下那什么罪己诏, 就知道让我们抓, 抓抓抓, 白天夜里不合眼地抓,怎么抓得完!」有村民不知哪里听了一嘴罪己诏, 愤恨的咒骂着, 狠狠的发泄般揣了一脚土块。 忽然又冒出来的一只幼虫, 成了崩断紧绷神经的最后一击。 还有蝗虫,抓不完的蝗虫。 不知道根在哪里,也不知道别处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什么时候会从角落里冒出来一只,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成群结队乌泱泱的从天边飞过来。 像是死神的镰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落下,让人内心煎熬,身心俱疲。 整个村里,像是将开未开的滚水,又像是即将要爆发的火山岩浆,表面还能勉强维持平静,内里早如烈火烹油。 各种各样的消息激盪。 皇帝天罚,老人说蝗虫铺天盖地赤地千里,有人回忆老一辈曾描述幼童不慎栽进蝗虫堆,被啃食的尸骨无存…… 人心惶惶,怨气滋生。 夜里,总能传出噩梦惊醒后嘶哑脱力的吼声:「蝗虫来了!」 不久后,周边就都传出低低的啜泣声,咒骂声。骂天不公,骂官府无能,骂那害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皇帝。 *** 贡院里。 狄明和狄昭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州,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通过了点检、唱保的环节,进入了贡院。 院试难度远超县试、府试。 单从参考的学子数量来说,就是积累了几十年的童生。少至孩童,老至耳顺,每个人都摩拳擦掌,想要在院试中拿下功名。 更有「邑聚千数百童生,擢十数人为生员」的录取率,其难度远非县试府试可比拟。 这会儿,狄昭昭平心静气,专心致志的作答,希望在正午日头升起来之前,尽力把更多的题目答完。 院试与县试府试又不同,取得生员少,又由朝堂派遣的学政做主考官,只考一场,一场两天,分别考两张卷。 头天考经论,题量精简为2-4题,以主考官为准,考察四书五经中内容,再并诗赋两首,为头天考察内容。 第二天,则考察策论,此题多与主考官官职、任地有关。 而眼下,这场院试的主考官,只出了两道。 其一,题曰「知止」。 其二,题曰「物格」。 看到只有两道题,狄昭昭并没有欣喜,而是暗暗打起精神来。 院试正场的经义,给主考官2-4题的尺度,同时也衍生出一些评卷的规则,譬如出4题的考官,就更注重考察学识是否扎实全面,避免有童生试过后,少温习四书五经,恰好遇到两道熟悉的。 而只出两道题的考官,则是更注重学子才思敏捷,当一轮答卷阅完,若有水平相当者,则优先交卷的名次在前,这也是考生中流传出「快卷」作答技巧的原因之一。 别说只考两道本就少见,竟然还全都出自《大学》。 剑走偏锋,无惧世人言。 足以窥见主考官性格。 狄昭昭打起精神,研磨的工夫,脑海中就把这两题都粗粗的过了一遍。 第一道题目「知止」,源自《大学》中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指的是明确自己的目标和界限,知道何时何地应该停止,从而能够保持内心的平静和坚定,进而有所得。 第二道题目「物格」,出自《大学》中「八条目」,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中,「格物」作为第一条,说的是观察研究事物本质、原理和规律,从而获得知识。 出的题都不难,并非刁钻隐蔽的题目。 自然是要考察考生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写出足够出彩的文章。 狄昭昭看着这两道题,心有所感,无论是「知止」还是「物格」,他都有别样的体会。 前者,他早早立下鸿鹄志,亦要平衡科举之道,还有世俗名利环绕在周身干扰,每每想要让他沉沦在追求名的路上,去争好名次,去求好名声。 若非「知止」,若非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分寸和界限应该停在哪里,或许早就有一边被裹挟在人言和名利中抛甩无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5页 后者格物,自然更不必说。想到爹爹,小孩的眼睛都是微弯带笑的,里头闪着亮晶晶的光。 格物之产出,才是恆古不变的利国利民之器。无惧时光流逝、无惧朝代更替,不论阶级,无视贫富差距。 它就如同日升日落,让人心中安定,轻易就能福泽万民。 砚台里的墨已经浓淡正好。 狄昭昭将纷杂的思绪收回来,凝练万千思绪,又从观阅过的书中提取几个史实,佐了些典故,浑圆文章力撼论点,随后提笔在素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两篇经论。 又斟酌了几分措辞,添了些细节,最后,将例如「我朝轻忽格物一道」的措辞修缮得浅淡几分,或者干脆暂时删去。 狄昭昭仔细打量这两篇文章。 与以往都是站在旁观角度,以史为鑑,古今为底来论述不同,这次的文章,多了几分真实沉淀的气息。 狄昭昭想了想,没再改动,将答卷取出,准备誊写到了答卷上。 夏日闷热,在贡院的考棚中,更如同蒸笼一般,让人浑身直冒汗。狄昭昭从题中收回注意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一身汗。 狄昭昭嗅嗅自己,顿时小脸嫌弃。 今天晚上不能出去洗澡,他都要变臭了! 爱干净的小昭昭很是不能接受这一点,虽然他到处玩,可娘总会把他拎去洗得又白又香。 「唉~」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嘆口气。 想当厉害的的大人,果然还是有很多烦恼啊。 他探头翻翻考篮,爹爹说给他准备了薄荷叶等好几种材料,反覆浸润过的帕子。 他翻出来,又往上倒了一点喝的水。 水打湿了帕子,一股淡淡的香气和凉意从面前的帕子上传来。 狄昭昭小脸唰的一下就亮了。 把脸埋进去,一股清凉之感笼罩全脸,整个脑袋都好像轻轻地覆盖上一层浸凉的霜雪,舒服得好像头皮都酥酥麻麻的。 「唔……」 狄昭昭幸福的发出一声呜咽,又小脸兴奋的拿帕子擦擦手,撸起袖子擦擦胳膊,擦擦脖子。 爹爹也太厉害了! 简单吃过一点,小昭昭就动力满满,神清气爽地誊写文章,又一鼓作气写完了两首诗。 检查过一遍,他就翻动考棚上的牌子,示意要交卷。 这牌子竖得很高,只要一翻动,立马就会有高台上的人记录,并且很快会有在这一排巡逻的人前来收走答卷,递上后煳名封存。 交卷时,狄昭昭还朝外张望了一下,他并不是第一个交卷,没有抢到头卷,但是已经交卷的人也不多,只有零星几个。 狄昭昭满意地窝回来,像是小仓鼠一样,快乐的研究爹爹给他准备的考篮。 油纸包住的猪肉脯,被压得特别薄,薄如蝉翼,可见内里,故而可以作为饭食带进来。 还有提神的酸梅子,先酸得人一激灵,眼睛都眯起来,再又缓缓浮出几丝甘甜,轻柔的安抚味蕾。 狄昭昭把身上的汗水擦干,又给自己扇风,感受着好像有凉风唿唿从皮肤上划过的惊奇感觉,很是清爽舒服地哼哧哼哧配着猪肉脯吃主食。 狄昭昭听着隐隐从四周传来的不停翻动答卷素纸,跺脚,擦汗,抱怨之音,乌亮的眼眸眨了眨,又低头看看自己小考篮。 小孩脑袋里并没有太多「因为太难」「抢时间又憋不出来太着急」「抢时间发现失了水准烦躁」「落笔写了诗词才发现主考官挖了坑」等原因才心烦意燥的想法。 他只觉得他爹爹果然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别人的爹爹,都没有给他们准备擦起来就很舒服的清凉帕子,都还在考棚里热得难受。 小孩幸福的鼓脸,那他就不计较爹爹最近老是欺负他的事了。 他可是大度的大人了! 狄昭昭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吃饱喝足,早早睡觉。第二天起来,依旧精神奕奕,很顺利地答完了题目,随着第一批交卷的考生,一同出了贡院大门。 狄先裕领着随侍、下人、郎中、解暑的绿豆汤在贡院门外等候,在原地像是蚂蚁一样转圈圈。 盖因这两天,陆续有考生因为中暑昏厥,被从贡院里抬出来。 咸鱼看到了,那叫一个心急如焚。 「云福,你说昭哥儿明哥儿在里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云福:「……」 这已经是今天早上,他听到的不知道多少遍这个问题了。 他第一百零八遍安抚道:「二爷不是给两位小郎君备下了清凉的手帕吗?还专门将解暑的药材按照方子磨成粉,沖成水,揉到面里做成干粮……」 咸鱼捂着心口,就是觉得这心一跳一跳的,慌得很:「你说这天本来就热,里头还关着几千个人,不就跟蒸笼一样?」 狄先裕很不讲理说:「都怪荀刚!要不是他成天拉着我,指不定还能准备得更全面一点,你说说他,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懂事。」 云福:「……」 他默默不做声,他发现了,二爷现在就是关心则乱,逮着谁就是谁有问题。 果不其然,马上就听咸鱼胆大包天的说:「爹也是的,他考过院试,怎么就不提前跟我说?」 这时,云福看到贡院的门打开,终于松了一口气,指给狄先裕看:「两位小郎君出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6页 明明不是自己考试,却比谁都操心的狄先裕,一点没有大人样子,一马当先地朝贡院门口疾步而去,都快要跑起来了。 他看了看两个孩子:「有没有事?」 狄明笑着摇摇头,稳重应道:「多亏了二叔准备,一切都好。」 狄昭就兴奋了,兴奋从考篮里掏出帕子,脆声喊:「 爹爹!」然后来了个三连问,「这里头香香凉凉的是什么?怎么会擦了汗这么凉快?这是怎么做的啊?」 「别拿过来!」咸鱼瞬间变了脸,屏住唿吸,用两根手指头捏着帕子,把它拿远扔掉。 嫌弃.jpg 狄昭昭看着被扔掉的帕子,小脸还有些可惜,但是很快就被捉起手腕把脉,又被一碗用井水凉过的绿豆汤治癒。 回了家,他都还没缠着爹爹解决好奇,又被撵去洗澡。 狄昭昭后知后觉,气鼓鼓:「爹爹你嫌我臭!」 「不嫌你臭嫌谁臭?」 浴桶里的小昭昭偷偷嗅了嗅自己,发现已经变香了,理直气壮,超级大声:「反正不可以!不可以嫌我臭!我是香的!」 第115章 回京 狄明默默听着, 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音,生怕掺和进了这场「香的、臭的」大乱斗。 他记得弟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分明没有这么幼稚。虽然也很可爱, 但是那是真性情,不做作,绝对绝对不会像是和二叔在一起这般! 隐隐听到隔壁有人从浴桶哗啦啦出来的水声,还有着急忙慌找衣服、穿衣服,边沖外头喊着「爹爹你别跑!」之类的动静。 狄明沉默。 也许唯有和二叔在一起,才能有来有回逐渐离谱起来?狄明默默想。 要是他爹爹,肯定不会说「不嫌你臭嫌谁臭?」这样的话。 不过他多半也不好意思问「爹爹你嫌我臭?」这句。 想想这段时间弟弟被二叔又逗又欺负的场景。 狄明有点庆幸的想,还好他爹爹比较稳重。 要是他爹爹跟二叔一样的话, 他肯定会被逗得面红耳赤, 手足无措,哪里能和弟弟一样哇哇追着二叔跑? *** 在狄明和狄昭两兄弟科举期间。 狄松实也回乡在云梦办成了好几件事。 他住在祖屋,心中很是怀念父母在世, 自己仍年幼时的场景。 那时只用读书, 在云梦山色中念书, 当真是一段让人怀念的美好记忆。 带着这份怀念的情绪,狄松实花了一些心思, 好好地看了家族中许多人。 最后给出了几个可当族长的人选。 有与他差不多年岁的,也有才与他家大郎狄先青一般大小的年轻人, 各有各的优点, 至于最后的决定权, 狄先裕还是留给了家中族老。 这期间,他审查清楚吴县令往上申报的抢劫、杀人、私矿、拐卖人口、姦杀妇女……系列案件。 在吴县令的判决文书上, 盖了大理寺少卿的印章, 批准就地斩首示众的印章。 那天, 艷阳高照。 云梦许多百姓都聚集在城门口搭建的高台四周。 在高台一边,摆着一排椅子。 这是专门被「邀请」来亲眼观刑的人,里头有矿洞主,矿头,还有一些以矿洞为业的家族管事人。 云梦这片地界,矿产种类不多,但仅有的几种矿眼瞧着十几年是开採不完的,杀鸡儆猴就很有必要了。 在高台的另一边,则是一群完全相反的人。 他们穿着新裁的宽大衣服,看起来空荡荡的,尽管有些瘦,但精神看起来还算好。看着高台上即将受刑的人,面色畅快又激动,全是咬牙的恨与期盼。 狄松实坐在高台上,等待午时三刻的到来。 见到高台另一边的这一批人,他微微侧头问吴正岩:「他们是?」 吴正岩低声道:「是被从矿洞里解救出来的百姓。」 「您应当还不知道,」吴县令看了对面长了些肉,看起来精神不错的人,感慨说,「狄世子在离开云梦时,特地派人送了一锭金元宝过来。」 时隔两年,经此一遭,许多人都已经没有家了。 或是老去的父母悲伤离世,或是家人惨死在矿下,又或者是消失两年,妻离子散。 甚至还有孩子被卖掉的。 什么都没了,连健康的身体都没了。 大受打击,很多人出来身体就垮掉,狄昭昭远远见过一次,像是行尸走肉。 狄昭昭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摸出来一只金元宝,在临走前送给了吴正岩。 吴正岩道:「……先是备了些粥米,等胃养好了,又再加了一些肉,等精神头好些了制了新衣,给他们找了些轻省的手上活干着。」 说起来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至少县衙公帐走不出,让他私人掏腰包,他家境也没有那么好。 倒也不是说承担不起这一次善后,而是开了这个头,承担不起往后每次善后。 狄松实听他这么说,心中微软,昭哥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纯善。 他本也打算趁着今天行刑,把孙儿託付给他的那枚玉佩,当着吴县令的面还给苏不迟,便问:「苏不迟是哪一位?」 他在人群中寻找,似乎并未看到有昭哥儿描述的那人。 吴正岩好像被口水呛住,咳嗽两声。 他目光有点飘忽地往高台上望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7页 只见高台上的刽子手没有百姓印象中壮硕,但也算有些肉,很高大,握着大刀的姿势给人气势很足的感觉。 唯有细看,也许才能发现这名刽子手的五官还有些没有全长开的青涩。 他冷着脸,头绑红巾、手持大刀,大刀刀柄上缠着红带,刀柄尾上还繫着一条红布。 少年持刀,目光果决,不带一丝怯意,正是苏不迟。 午时三刻。 他双手持刀,高高举起,整个身体蓄满了力道,犹如绷紧的弓弦。 只听「唰」的一声,刀影闪过,人头落地。 他冷静的迈步走向下一个。 高台一边,在一片寂静中,传来嘶声力竭的一声声唿喊「好!」「干得漂亮!」「死了都便宜他们了!」 看着与自己同样遭遇的人,亲手手刃恶人,压在心底的那口气,总算是在嘶吼中彻底抒发出来。 行刑结束后。 他们互相看看对方,看到对方身上的新衣服,看到彼此脸上微微长起来的一点肉,晒着正午的太阳,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们也该重新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 苏不迟也收到玉佩,是他当年随身带着的玉佩。 他摩挲着玉佩,有些难过低语:「姐姐也有一枚,龙凤佩,是爹娘送给我和姐姐的生辰礼物。」 但姐姐的那一枚,被抢去卖掉了。 姐姐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姐姐喜欢的,姐姐珍惜的,一件都没有了。 狄松实其实认出他了,是刚刚那个刽子手,这不合规矩,但狄松实也没戳穿,安慰道:「日后带着你姐姐那一份,好好过日子。」 想到吴县令托他帮忙的话,狄松实多说了一句:「听闻你从前学业不错,弃文习武岂不可惜?」 「不可惜,」苏不迟目光又冷又硬,透着寒气,「我要亲手斩杀每一个胆敢作恶的兇徒。」 也要走遍各地,把姐姐曾经喜欢的东西,一件件都找回来。 不等狄松实再劝,他就拱手答谢,转身离去,离去前只留下一句:「劳烦狄大人您帮我转告狄世子,多谢他出手相救。日后我若为缉捕,他所追兇徒,分毫不取。」 狄松实也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旁的,看着苏不迟离去的背影,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 南山府城。 「缉捕?」狄昭昭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全天下追捕逃犯,缉拿兇手的捕快。」狄松实解释道,「衙门里捕快细分为好几种,比如皂隶就是在衙门里,升堂时站在两侧,手持棍棒,齐喊威武。但是因为人手不够,他们一般还要兼做旁的活。」 「壮班则是负责保卫官府衙门,看守仓库,守卫牢狱,诸如此类都属于他们。」 狄昭昭点点头:「那牛捕头,仲捕头他们呢?」 狄松实说:「他们就属于捕快了,负责维护治安,勘破兇案,抓捕犯人,但是因为人数少,他们不会长期离开自己辖内。」 「如果兇手已经出逃,也会追一段时间,若追不到,就不会再追了。这个时候,衙门就会发布通缉令,缉捕就是做这个的,但是因为太过危险,又要到处奔波,所以做这个的逐渐就少了。」 狄昭昭抿抿唇:「那苏不迟就是要做这个吗?他是不是还没走出来?」 「多半还是在痛恨。」狄松实说着也有些同情,「家破人亡,先死父母,又死自幼一起长大的胞姐,怕是谁也不能轻易走出来。」 况且还是他这种清醒,有意志,不怕吃苦的。 短时间内补身体,习武,练出不逊色于多年刽子手的刀法,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狄昭昭揉揉脸:「还是希望他能走出来吧。」 沉浸在仇恨里,肯定很难过的。 没两天。 狄先裕哼哧哼哧开始指挥下人收拾行李。 祖父纳闷:「你折腾个什么?」 咸鱼表情愤愤:「走!一起走!!」 这个南山府城,真的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必须马上就走!! 荀知府,欺人太甚! 什么把他引为知己,什么与他一见如故,他只是一条咸鱼啊!! 能记起来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这傢伙掏空了,竟然还来? 咸鱼愤怒:「岂有此理!」 狄松实看他表情,悠悠道:「也是有理的,我听说荀知府选了尝试的地点,划分了区域,给当地的孤寡老人、特殊家庭都分配了网格员。」 「暂时看起来,效果很不错。」他抬眼看了一眼狄先裕,「听说网格员这个名字,也是你想的?」 「倒是很恰当。」 咸鱼:??? 他声音都变高:「他什么时候做的?」 难道那厮不是成天拉着他聊天吗?他甚至都怀疑那傢伙到底还有没有时间处理公务? 不会是借着机会摸鱼吧? 结果现在竟然告诉他,人家不仅有时间处理公务,竟然还把他忽悠扯淡的话落实了? 落实了?! 竟然还不止一桩?问题是他说的时候,也没从组织者的角度说,大多都是从受益者的角度东拉西扯啊! 发现他爹也认为这没什么稀奇的,咸鱼蔫蔫的躺平了。 他发现了,大佬的精力好像都不要钱一样,一个不注意,就能干好多事,和他这种干一件事就累得不想动弹的咸鱼完全不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8页 咸鱼决定不纠结了,赶紧走!跟着他爹一起回京城! 狄昭昭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睁圆:「不等放榜了吗?而且爹爹你还没带我在南山府城好好玩过。」 狄先裕开始忽悠:「你看啊,不管你在不在这里等,成绩都是一样的。要是考中了,你想想,有驿站快马送到京城,在京城听到消息,你还能跟好多熟悉的人分享快乐对不对?」 狄昭昭顿时点点头:「也是哦!」 他可以跑去告诉师父,告诉云翎冉,告诉姜师伯祖,告诉……这样一份开心,就可以开心很多遍了! 狄先裕继续忽悠:「就算退一万步讲,要是没考上,院试三年两次,咱们也不可能在这儿等一年半,一直等到参加下次院试对吧?」 狄昭昭飞快摇头:「那肯定不会。」 咸鱼最后送上致命一击:「而且咱们出来这么久了,你娘和祖母该想咱们了,你不想你娘和祖母吗?」 狄昭昭一下被戳了七寸,完全被拿捏,软乎乎道:「想的。」小孩想到好久没见到娘亲了,表情一下变得有点可怜,「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反正在京城听消息也是一样的,要是好消息,还能跟好多熟人一起庆祝。 很快,全家人一起踏上了出发回京的行程。 在大约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时,在路途中,狄松实一行人,和京城方向传来的流言相遇了。 因为马车在行程中,还没到驿站停留,所以只是在相遇时听了一耳朵。 蝗虫,天雷。 每每有相遇的车马,讨论的声音总是很激烈。 狄昭昭小耳朵都竖得高高的。脑袋里不受控制地蹦出:昭昭定身术! 一想到自己超级威风,唰的一下把所有蝗虫都定住,然后问题就解决了,狄昭昭眼睛都亮亮的。 小孩好奇地扒拉着车窗,听外头的动静。 当听到两帮人吵架,一方说天雷只是意外,一方说天雷是天罚,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时。 扒拉在车窗的小孩回头,小脸一副「给我讲讲吧」的好奇期待表情,问:「爹爹,我记得雷神不是你的朋友吗?」 雷神还教会爹爹小型控雷术呢! 第116章 昭昭定身术 「谁说的?」狄先裕瞬间激灵, 满脸都是警惕。 他条件反射的左右看看,想起马车里只有他和昭哥儿两个人,紧张而瞬间挺直的身体, 又放松下来。 四个人乘坐一辆马车有些拥挤,四人就分坐两辆马车。 倒也没有固定搭配,时而两个小孩坐一辆,时而祖父与小昭昭坐一辆。 而这会儿,咸鱼十分庆幸,昭哥儿今天跟他坐一辆马车! 幸好没被别人听见! 狄先裕露出一个嚣张的反派式笑容,伸手捏住臭崽的脸:「你又想坑爹?」 嘿嘿,没有别人听到。 坑不到他! 咸鱼心里就差有个小熊在快乐地扭屁股了, 嘚瑟.jpg 狄昭昭气得小眉头一皱, 也伸手去捏爹爹的脸,因为脸被捏住,说话声音有点模煳:「就是爹爹你说的哇!」 咸鱼上半身往后一缩, 躲过偷袭过来的小手。 狄昭昭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短一小截的手, 又努力往前伸一伸。 够不着! 但是爹爹距离他这么远了, 竟然还可以捏到他的脸。 看看爹爹的大长手,又看看自己。 狄昭昭悲愤地看自己的胳膊, 他忘了自己是小!短!手! 狄先裕也一愣。 但很快得意地哈哈大笑:「你小子还嫩了点,等什么时候你长大了, 再来试试看能不能比我手长哈哈哈。」 狄昭昭顿时更气了。 他用力吐气把脸撑圆, 硬是把狄先裕的手挤下去, 在挤掉后,立马超级大声地说:「分明就是爹爹你自己说的!」 咸鱼得意的笑容一僵。 不会吧?他真的说过这种话?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怎么不记得?」咸鱼狐疑的看小昭昭, 颇有种「总感觉有崽要害朕」的怀疑。 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气:「爹爹你怎么这也能忘掉?」 咸鱼心里嘀咕, 他连昨天吃的什么, 都要想一下才能想起来。说过的那么多句话,怎么可能每句都记得? 而且吧……狄先裕想到小时候自己忽悠崽的那些事,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忽悠的话不都是随口胡诌吗?谁还能记得清楚? 只是他挠挠头,还是有点想不起来。 这又是哪一次埋了雷? 狄昭昭嘆口气继续说:「就是之前我被雷吓到,爹爹你和娘一起陪我睡觉的那次。」小孩拿出铁证,「娘可以给我作证的!」 他还继续补充证据:「还有爹爹你教我怎么玩电,怎么摩擦生出乖乖不打人的小电,怎么把电引导到泡泡里……」 小孩叭叭叭地讲,显然对小时候的事仍然记得很清楚。 咸鱼:「……」 怎么又是它? 不过就是一个初中物理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送分点摩擦起电,正负电荷,同种电荷相互排斥,异种电荷相互吸引罢了。 就问你凭什么这么秀? 秀过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是吧? 想到九年义务教育这个小妖精,就跟刺客一样,平时潜伏,甚至你喊它也不应,但就是冷不丁会冒出来刺你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9页 咸鱼嚣张的气焰,瞬间就跟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瞬间就瘪了下去。 呜呜,果然说的话,做的孽,都是要还的。 早知道就不趁着小孩傻乎乎的时候,成日诓骗忽悠他了。 咸鱼忧伤,咸鱼嘆气,咸鱼望天感慨:「你怎么这都还记得啊?」 这不合理!谁家小孩把小时候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天下忽悠小孩的家长那么多,怎么就他一个忽悠变成坑自己了? 狄昭昭小脸纯真:「我就是记得啊。」他小手扯扯爹爹的衣服,好奇脸看他,「爹爹你想起来对吧?那你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神仙降下来的天罚吗?」 可他觉得皇上挺好的,听说每天都要批很多很多奏摺,还要处理好多事,连玩的时间都没有。 狄先裕虽然没和雷神当朋友,但还真的知道,这多半不是什么天罚,「打雷本来就容易击穿高大的树。」 「蝗虫也就是一种虫,不是什么天罚。」咸鱼顿了顿,又十分朴素地补充了一句,「一种很能生,很能吃,成群结队很可怕的虫。」 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就是这么神奇,即使狄先裕连一只蝗虫都没有见过,但脑子里愣是有不少画面,不少知识。 但是靠不靠谱,那还真不能保证。只能看拍视频的自媒体,还有写小说的作者有没有忽悠他了。 狄昭昭顿时眼前一亮。 他又看到爹爹脑袋上「咻」地一下冒出的蘑菇碎画。 碎画中: 在漆黑的夜幕里,雷云密布,咻得一下冒出一道白光,像是树枝弯折着朝下,瞬间击中了一座极高的耸立建筑,那建筑瘦高瘦高的,头顶还顶着一根长针! 又一下,还是击中它! 又一下,那雷天竟然还打它! 狄昭昭眼睛都越睁越大,逐渐瞪得滚圆。 这个高高瘦瘦的建筑是犯了什么天条吗?竟然一直被雷打? 狄先裕脑子里想着曾经看到过「何方道友在此渡劫」的六次精准雷击广州塔视频,十分坚信,没有什么鬼神,也没有什么天罚,就是自然现象! 已经被鬼吓到过一次了,作为一条被义务教育腌制过科学牌咸鱼,他绝对不会再掉第二次坑了! 破除迷信,相信科学! 看到小孩嘴巴都吃惊地微张,咸鱼揉揉他的头:「你不会是怕虫吧?」 他记得这小子小时候,玩蚂蚁,玩蝈蝈,玩蚂蚱,都玩得挺大劲儿的。 怎么听他说一点蝗虫,还吃惊成这样? 「我不怕虫啊。」狄昭昭回过神来,嘀咕着问道:「所以雷是会噼高大的东西对吗?」 狄先裕点头:「所以你以后要是遇到下雨,别傻乎乎地去树下躲雨,也别跑去那些孤零零的、比较高的房子里。」 狄昭昭有点明白了,随即又开始担心起云州的情况来,他忧愁地托着下巴:「即使不是天罚,那也很危险吧。」 他读过许多书,也零星有涉及这方面的。 蝗虫真的特别容易形成大灾。 若让蝗虫形成气候,届时虫影满天纵横,从天而降,像是强劲的疾风迅急地向农田中落去,唿吸间就能布满田垄。 稻穗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蝗虫,恨不得连田地都看不见了。 据说蝗虫过境,赤地千里。 他也知道现在有一些治蝗的办法,但是……想到史书中的那些虫灾,小昭昭就忍不住担心。 他看向爹爹,巴巴道:「我想去找祖父。」 狄先裕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荒郊野岭,不着村店。 无论是护卫,还是请的镖局镖师,都神色肃穆,严阵以待。 他把脑袋缩回来,摇摇头道:「现在最好不停车,你还记得今早出发前镖师说的吗?咱们必须在日落前赶到下一个驿站,这段路荒山野岭,还有被劫的传言,谨慎些得好。」 狄昭昭一看,还真是,甚至有点像是苏家姐弟被抢劫掠走的那一小截山道。 相比之下,云梦那一截山道还更安全,至少没有匪寇的传言。 他也放下窗幔,坐回车厢里,但依旧小脸发愁,托着下巴思索着。 时而想到轰隆轰隆噼下来的雷。 时而想到犹如黑烟密云遮天蔽日的蝗虫。 …… 想到最后,小脑袋里甚至冒出了漫天雷电,噼里啪啦从天落下,把天空中所有蝗虫都连成闪烁密网,全部噼成炭灰的画面。 「昭哥儿,下车了。」狄先裕拍了拍小孩的背,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哦!」 狄昭昭赶紧摇摇小脑袋,把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全都从脑袋里甩出去。 「我下来了。」他连忙道,然后从马车里钻出来,啪地一下就蹦下了车。 他决定了!他要试一试爹爹之前教他的定身术。 蝗虫长了翅膀之后最难抓,在天上飞、又灵活,人力几乎不可能战胜。 要是爹爹的定身术有用的话,想到这里,小昭昭乌眸都亮闪闪的。 到了驿站后。 无论狄松实的官职,还是狄先裕的身份,都很容易得到妥帖的安排,很快一行人住进了最好的几间房。 安顿下来后,夜幕也渐渐笼罩。 驿站也热闹起来,备水、给留宿驿站的官员、驿夫、兵卒等人准备餐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0页 狄先裕安顿下来之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做贼似地四处看看,然后嗖地一下熘进了他爹的房间。 反而是在马车上想找祖父的小昭昭,这会儿不着急了。 狄昭昭哼哧哼哧地抱着从驿站买来的一堆材料回来,发现爹爹竟然不在? 他探头看床上,又哒哒哒跑着把屋子里都看了一遍,喊:「爹爹?」 「居然真的不在。」小孩嘀咕。 他也不纠结,行动力非常强的小昭昭,自己就哼哧哼哧地干了起来,时不时还指挥一下随侍帮忙。 随侍也是熟手了,毕竟在云梦做过一个类似的长笼灯,做完了长笼灯的主体,他还熟练地加了一桿长灯柄,类似提灯笼那种。 但是吸取了狄先裕父子俩上次玩过后回来说的不足,这次的灯柄做得更长,还在周边用上了不透光的材料,又加上了几片碎铜镜反光聚光,保证强光尽量从长笼灯出口的方向照射去。 狄昭昭提熘着这个长笼灯,信心满满的就要去试! 但是才刚刚走出屋子,他迈出的脚步就一顿。 不对啊,驿站这里没有蝗虫! 这可怎么办? 狄昭昭发愁了一下,但很快就冒出了许多想法。 小孩得意地挺起胸膛:「果然难不倒我!」 他最会灵活变通了! 当初紫霸王是住在紫光旁边的邻居,也是他想出来的! 既然是长翅膀、会飞、难抓的虫,那他就找长了翅膀的飞虫先试一试不就好了吗? 「走,下去看看。」狄昭昭提着长笼灯,气势汹汹的样子。 他哒哒哒地跑下楼。 驿站很大,还有纳凉的小院子,狄昭昭在附近找了一圈,然后乌黑锃亮的眼睛,盯住了一窝在草丛边嗡嗡飞的蚊虫。 有翅膀,会飞! 狄昭昭悄悄地挪过去,小手捏着盖住长笼灯的黑布,飞快用力一扯! 于是漆黑的膝高的草丛边,陡然亮起了一束光。 「呔——」 「看我昭昭定身术!」 小昭昭咻地一下蹦过来,气势汹汹地对着蚊虫堆大喝一声。 虽然用定身术不需要什么咒语,但当初爹爹带着他在田野里玩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喊的,超级有用! 一照一个不动弹,一照一个不吱声! 这下蚊虫该不动了吧? 狄昭昭信心满满,定睛朝对面的嗡嗡飞蚊团看去。 只看见好多蚊子朝他飞过来。 然后…… 小孩撒腿就往回跑,慌得不行扯着嗓子喊道:「爹爹!爹爹——!!救我啊!!有好多蚊子追我!!」 第117章 不是天罚 听到狄昭昭的唿救。 上面屋子里, 顿时开了两扇窗,狄松实、狄先裕、狄明都飞快紧张地探出头来。 然后就看见。 夜黑中,有那么一束光, 像是长了脚一样在移动。 怪吓人的。 但是仔细一看。 小孩在前面提着灯跑得飞快,后面一群蚊子嗡嗡飞着追。 还有两个随侍在挥舞胳膊想要击散蚊虫,但效果不大 狄先裕当即喊:「昭哥儿,赶紧把你手里的灯扔掉!」 哇哇大叫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丢掉灯的话,我就看不见路啦啊啊啊!!」 半晌后。 狄昭昭乖乖坐在椅子上,捲起袖子和裤腿,昂着脑袋让人给涂清凉止痒的药膏。 狄昭昭蔫兮兮的:「爹爹,我为什么用不出昭昭定身术了, 是不是哪里没有学好?」 咸鱼:「……」 他也不是没看过昭哥儿的文章, 写得想法还蛮成熟讲道理的,怎么还能做这么傻乎乎的事? 甚至还时不时能看到小猪崽的影子。 狄先裕纳闷,他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 尤其是上辈子的小时候。 小学?初中? 手里给小孩涂止痒清凉的药膏, 狄先裕忽然就悟了。 上辈子读书写作文的时候, 尤其是议论文的时候,他也会用好多背的论据来写文章证明论点, 结尾还能引用点什么「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之类的排比句壮声势。 但实际上,他还是快到放学的点就坐不住, 眼巴巴地等放学。等放学了, 还会欢天喜地地去校门口排队买烤肠吃。 咸鱼想到这些, 再看蔫兮兮的小孩,瞬间就悟了。 所以也顶多就是升级版的当初自己? 小孩还在失落呢:「之前爹爹在身边的时候, 定身术可好用了。」 他果然还是没有爹爹厉害。 咸鱼戳戳他的小脑门:「你小子又想坑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发现了, 臭小子坑他都成习惯了! 气人! 「才没有。」狄昭昭委屈瘪瘪嘴,「我说的就是事实啊。爹爹在的时候,定身术可好用了,爹爹你不在了,它们都敢追着我跑了。」 狄先裕按住小孩想要挠痒手,哭笑不得地说:「傻不傻,蚊子有趋光性,能跟之前那次田里的用腿蹦着走的小动物比?」 狄昭昭敏锐捕捉,有点惊讶:「趋光性?」 咸鱼:? 咸鱼:!!! 他又说了什么? 这玩意又是什么时候腌入他这条咸鱼身体里的? 狄昭昭思维马上就转换过来:「那蝗虫有没有这个趋光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1页 如果不能定身的话,能把蝗虫吸引过来也是好的! 他甚至飞快想到:「那飞蛾扑火,是不是也是这个趋光性?」 咸鱼:? 咸鱼卡住,他怎么知道蝗虫有没有趋光性?飞蛾扑火不是讲自取灭亡的故事吗? 狄昭昭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为什么蚊虫会有趋光性?」「那之前不动的,是避光性吗?可那样的话该飞快跑掉才对?」…… 咸鱼:「……」 以他的知识水平,和文化水平,现在脑子里只有:世界以十万个为什么吻我,我回之以一脸懵逼。 恰好这时,处理完驿站动静的狄松实带着狄明回来。 知晓狄昭昭是为尝试对付蝗虫的新办法,狄松实心中微软,但他面上不露,毕竟教育孩子不能只捡着好的纵容,避开不好的,该说还是要说,尤其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小昭昭最怕的就是冷着脸的娘亲和祖父了。 他都不敢去看祖父的脸色,乖乖应道:「我记住了。」 他心虚地扯了扯祖父的衣摆:「祖父,我知道错了,下次要是再想做什么,一定会谨慎的。」 狄松实被这样一扯,黑脸也都装不下去了,轻抚小孩乌黑的发顶:「祖父也不是说你这样尝试不好,若没有这样的勇敢尝试,也不会有那么多巧思和长进,但凡事都要思虑周全,冒险易失足,稳妥方可长行。」 狄先裕在一旁看着。 只觉得昭哥儿简直是一招鲜吃遍天下。 同样的招数,怎么他用起来不行,昭哥儿用起来效果这么好? 咸鱼想不通。 狄昭昭望向祖父,有点担忧地问:「祖父,朝廷有办法帮云州的百姓渡过这场劫难吗?」 狄松实看看这前后来找自己的父子俩,不由一笑。 即使有时候二郎看着不靠谱、偶尔还气人了点,但性子确实是极好的,要不然也教养不出昭哥儿这样纯真至善的秉性。 他在屋里的桌旁坐下来,对着三双看过来的眼睛,徐声说:「其实咱们已经有不少治蝗的办法,不论是先人留下的《捕蝗图册》,还是前朝整理成书的《治蝗全法》里,都记载了许多治理蝗灾的办法。」 他顿了顿,又说:「比如『沟坎法』,在地头路边事先挖好深沟,用工具把蝗虫驱赶进沟里,再加土活埋。」 「除了这类对付蝗虫的办法,还有一些行之有效的政策,比如《齐书》中记有『诏募民捕蝗,给菽米』用粮食来促进百姓捕杀蝗虫。」 狄松实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听着就让人感觉心安许多。 但他没说的是,除此之外,方才二郎还与他说了许多新奇的想法,如堆火焚蝗,甚至还有「要不试试看蝗虫能不能吃?」「万一好吃呢?」这般虎狼之词。 听着听着,狄昭昭乌黑的眼睛都亮起来:「所以不用太担心,有这么多方法,会没事的吧?」 「本应如此,毕竟此次蝗灾当地官府发现得早,处理得也及时。」狄松实眉头不自觉拧紧了些,「偏出了雷击宫廷树这一桩事。」 他有多年为官经验,最清楚人大多愚昧,会被周围的声音裹挟着走,会被流言蜚语牵着鼻子走。 如今在回京半途,都能听到如此激烈的流言。 他几乎能想像,云州百姓此时是什么模样。 定然有人自以为是,煽风点火。又或者六神无主的迷信传言,盲目跟从地制造慌乱, …… 云州。 利阳府,塞东县。 妇人的神情萎靡了许多,似乎有些日子没睡过安生觉了。 她站在壕沟前,不断拍死从土里钻出来的蝗虫。 她抬眼,只见村里人都在忙碌,即使是小孩,也在帮忙赶虫。 她神情麻木又无力,只能看到到处都是虫。 田地两边有两条沟。 村民们从一头往另一头赶,把虫全部都赶到沟里。 一趟下来,足足够半沟的蝗虫! 立马有壮汉挥舞着铁锹填土,把这些蝗虫埋上,若有健硕的、翅膀初成的蝗虫从土地钻出来,妇人下意识「啪」的一下,麻木地将其砸死。 埋好后,村民们又从这一头,把蝗虫往对面那一头赶,继续埋上。 如此往復,挖出的深沟都填满了,但放眼望去,地里头还是有蝗虫。 「再来一趟。」疲惫的声音说。 这种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在心理上,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人真的会逐渐生出绝望,就好像在海面上落难的孤舟,完全不知道到底要划多久才有希望看到岸。 「再来,再来,这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有人恨声说,「这是天罚!天罚!县城里都有人说了,虽捕得一斗蝗,又生百斗新生虫。」 「咱们在这里费尽力气,又有什么用?咱们打一只,出十只,咱们杀一斗,天又降百斗!能有什么用?!」崩溃的男人抱着头蹲下痛哭出声。 「咱哪里斗得过老天?」 「县里是不是已经有人去堵衙门了吗?与其费力气还越抓越多,不如一起去?让皇帝老儿下那个什么罪的书,求老天原谅。」 「咱们按照官府说的,却越抓越多,你们说这是不是蝗老爷在发怒?我听说隔壁村已经偷偷设了神龛,已经开始祭祀祈祷了。」 「咱们要不要也设神龛求一求?皇上惹了天怒,咱们好好求一求,说不定会可怜可怜我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2页 …… 即使远在千里。 但狄松实猜测也有七八分相似。 听了狄松实的话,两个孩子都很震撼。 狄先裕倒是有莫名的熟悉感。 他就经歷过一次,那次是洪水要决堤了,是解放军在前头用沙袋和身体堵着,后面用最快的速度让老百姓撤离。 本来政府安排得好好的,只要听指挥,服从安排,都能成功撤退。 结果有人慌了争着要先走,有人又不听指挥自己开车瞎跑结果堵住路口,还有排在后面的人恐慌煽风点火,说什么要决堤了,再不走就要死了…… 总之很混乱,最后没能及时撤离,造成了一些伤亡。 甚至不仅这一个,他还知道一个早年战争爆发撤侨时的案例,也是让人心痛。 咸鱼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苍蝇。 想到这些,他脸色难看,就跟吃了屎一样。 要是真因为不可抗力因素导致的,那也就认了,但原本明明可以顺利、完美解决好的,却因为这样的原因最终造成损失和伤亡。 尤其是蝗灾若控制不住,可不是牺牲一两个,死一小群的问题。 当真让人心头窝火。 当夜。 狄昭昭都没有睡好,被蚊虫叮的包有点痒,但更多的是,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祖父说的话。 他记得史料中有记载,从发现蝗虫幼虫,到蝗虫长出翅膀,再到最后形成遮天蔽日的蝗灾,大约是五十多天。 越早处理肯定越好。 再拖一段时间,就谁也无力回天了。 狄昭昭翻身,小声:「爹爹。」 咸鱼也没睡着:「嗯?」 狄昭昭:「如果不能让云州百姓齐心协力治蝗,最后真的会变成史书中记载的那样吗?」 咸鱼也愁:「多半会。」 人心太难控制了,即使是再厉害的政治家,怕是也不敢打包票说能在人心惶惶下,还能取得信任,使所有人众志成城。 狄昭昭坐起来:「可天雷不是天罚。」 咸鱼:? 「爹爹,如果咱们能引来天雷,还想引到哪儿就是哪儿,是不是就能破除天罚这个说法了?」 咸鱼:?? 「爹爹!!要不然咱们一起试试吧!!」狄昭昭握紧小拳头。 咸鱼:??? 崽,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咸鱼都被激灵得清醒了,他也嗖地一下坐起来:「你爹我可不是雷神!」 而且那可是雷,多危险? 「肯定会有办法的!」狄昭昭小脸认真,他从床上爬起来,又翻出炭笔和素纸。 咸鱼翻身,又翻身,翻来覆去好几次,没想到小孩还坐那儿精神头足足地写写画画。 「你不睡了?」 狄昭昭:「我把现在有的思路写下来再睡。」他答应祖父要谨慎行事的!要考虑周全才好。 咸鱼看着坐在灯下奋笔疾书的可爱背影,使劲儿挠了挠头髮,心中很是烦乱。 张张嘴,又感觉实在不好说,那一点电学知识,怎么可能利用雷电。 翌日。 「想要买什么?」狄松实有点诧异地问,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昭哥儿的喜好了。 不过即使搞不懂,他也不会插手指点,毕竟这次竟然连二郎都好像在和昭哥儿嘀嘀咕咕什么。 然后狄松实就眼看着狄昭昭拿着钱,兴沖沖地打听了一圈,最后买了几根铁、铜棍子? 第118章 丑丑的避雷针 狄昭昭先买了几根。 他跑回来, 抬起手给狄松实看:「祖父,我刚刚说的,就是这个。」 只见狄昭昭手上的, 是几根长短不一,粗细不一,新旧不一,形状不一的铁、铜棍子。 最长的,足足有两根手臂长。 最短的,只有筷子那么长。 最新的,像是才新做没多久的剑。 最陈旧的,表面已经斑驳生锈, 看着有些脏兮兮的。 狄松实依旧摸不着头脑, 从刚刚昭哥儿下来,问他哪里可以买长棍、长棒的时候,他就有点困惑, 现在看到了昭哥儿打听了一圈买回来的东西, 他依旧很困惑。 「你这是……害怕天灾导致人祸, 提前备上武器?」狄松实拿起一根长棍,掂量了一下, 试图猜测。 他知晓昭哥儿在云梦县破的那个案子,不免担心是不是苏不迟姐弟被劫的事, 让孙儿心中留下些阴影。 狄昭昭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它还可以当武器?」 那等试验比较后淘汰下来的, 也有了用武之处, 不算是买来浪费了! 「祖父你真聪明!」狄昭昭高兴夸道,又兴沖沖地, 「那我再去买一些。」 狄松实赶紧拉住他, 只能直接问道:「你买这些东西, 既不是做武器防身,还能作何用?」 总也不能稀里煳涂买这么多铁棍、铜棍。 狄昭昭倒是被忽然一下问住了,他挠挠头。 小孩知道自己想做一个什么东西,但是目前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名字。 他一下来了精神。 取名字这种事,小昭昭最喜欢了! 从家里花园里长不大的蟋蟀「狄小小」,到超级威风的「地动山摇大灰鸡」,还有超级超级吓唬坏人的《砍人分析》,但凡是小孩感兴趣的东西,都会有一个响亮又好听的名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3页 对自己取名水平非常自信的小昭昭,很快就想好了一个新的名字: 「祖父,我要做一个超厉害的东西!」狄昭昭神色认真,掷地有声,「就叫雷神之杖。」 「你觉得怎么样?」狄昭昭小脸期待地看祖父。 驿站里,早起正在吃饭的众人:「……」 他们一大早,看到个活泼可爱的小少年在到处打听,还时不时用手比划,甚至还花不少钱买人家新打的长剑,就忍不住好奇了。 听他家长辈问了,就忍不住竖起耳朵。 听到那小少年应答的话,一下忍不住失笑摇头。 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怕是想做个威风亮眼些的玩具,玩些过家家酒、扮演两军对垒的游戏,在伙伴面前威风一阵? 果然就听那小孩说道:「它就跟雷神手里的神器一样,放在哪里,雷就会打哪里。」 当人们发现神器随处可见,谁都能用后,甚至还有规律和特点后,就会明白这不是什么天罚了。 狄昭昭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名字取得特别好,然后看向祖父。 狄松实不由自主地想到「地动山摇大灰鸡」,哪有那种巨大高飞万里,还会下蛋的鸡? 所以这个雷神之杖,不会和那只神话中的鸡,出自同一话本吧? 狄松实忍不住怀疑。 他看向咸鱼。 咸鱼嗖地一下低头,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好吃!」 赫然一副「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他什么也解释不出来啊!啊!啊! 狄松实斟酌了一下。 不论是琉璃显微灯,还是马掌,都是实打实有迹可循的东西,天上的雷电…… 斟酌了一下,狄松实还是觉得不可能,人岂能与天抗衡? 风雨雷电,四季流转,若是人力可撼,又怎么在漫长岁月中虚构出神明? 多半还是属于忽悠昭哥儿那一类的。 昭哥儿打小就被二郎忽悠,甚至还眉飞色舞地说过,脑袋上插根竹蜻蜓,可以飞上天的话。 狄松实的潜意识好像隐隐感知到了什么。 不过被更为强大的理智和逻辑镇压了。 他迎着孙儿期待的小脸,点头道:「这名字起得不错。」 得到夸奖,狄昭昭眼睛顿时笑弯成漂亮的月牙,「那我去啦!」 狄昭昭风风火火的又走了。 他又去询问有没有别的材料,可以禁得起雷电的长棍、长针、长剑。 驿站里几个队伍的人,不少都听到了狄昭昭刚刚的话,现在都看出来了,他这是想弄一个假装能唿风唤雨,招手来雷的……玩具长棍? 胆子够大的啊! 遥想当年,他们在儿时与同伴玩扮演游戏,最多也就是想着扮演一下将军杀敌,手里拿着的是某些话本中厉害人物的佩刀,百步穿杨的箭,弄个木头椅子反过来骑,假装是赤兔马之类的。 现在的小孩子,都已经这么敢想,玩得这么大了吗? 卖备用长杆重枪的镖师:「事先说清楚,我们镖局特制的红缨枪,只是做武器,您买了不满意可不能找我们麻烦。」 狄昭昭想不通:「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它可没有什么神仙法术,也没法指哪儿,雷就打哪儿。」镖师解释。 不过可能是狄昭昭出的价格太诱人了,这个镖师有点意志不坚定的动摇,从旁边拉来一个当镖师前干过几年木匠学徒的兄弟。 「您要是真想做那个雷神之杖,与其拿这个又沉又重的长杆重枪,不如让他给你用木头做一个,还能雕一些符文,再刷上清漆,保管威风又轻省好用。」 木头做的,可不比铜铁做的轻便吗?可以拿着到处跑,甚至还能跟道士一样装神弄鬼的挥一套剑法,都不带喘气的。 狄昭昭摇摇头。 他试过了,玩泡泡的时候,如果吹泡泡的那个小圆圈不是用铁丝、铜丝掰弯做成的,而是用木头雕出来的,泡泡就很难悬空起来。 他问爹爹为什么,爹爹说木头不导电。 当时还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狄昭昭经过昨夜的思考整理后,感觉隐隐有点明白了。 电是不从木头里走的! 「不好用的。」狄昭昭说。 镖师噎了一下,都是玩具,木头轻省又方便雕刻,怎么可能不好用。 小孩还挺倔。 不过他很快就不想这点小事了,因为狄昭昭没有买他推荐的木头做的威风长棍,但还是花不少钱买走了他带在镖局车队里备用的红缨枪。 等他离开了,镖师就被一群人唿啦啦围起来了,都是一个镖局的镖师。 「这富家小少爷可真捨得花钱,弄一个玩具就捨得花这么多钱。」镖师的朋友感慨。 错失发横财机会,有木匠手艺镖师也忍不住八卦: 「看着像是当官家里的小郎君,你看他穿的衣服,还有眼睛里神采,就知道是个家里宠着的。」 「我看也不是一味宠溺,这小郎君家教不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真是敢想啊,别人玩土玩泥巴,他想要玩雷。」 因为身边有人天降横财,镖师们心情确实起伏很大,但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 驿站里有一小半的人,也是朝着京城这个方向走的。 然后沿途,他们陆续就听到了从来往队伍、各个驿站里传来的,更为震撼的传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4页 那个富有的小郎君,专门花钱请人,给他打磨那些棍子不说,竟然还弄金丝来装点! 那可是金丝!!! 心痛。 想不通。 谁家好人家给长棍武器配金丝配饰啊?! 狄昭昭这一路上,没因为要做引雷针传出太多名声,倒是因为花钱大方,眼睛也不眨的花钱弄些大家都想不通的东西,名声大噪。 傻大款啊!! 狄先裕感觉有点不妙,他看着昭哥儿捣鼓,看久了,感觉自己要长脑子了。 看着昭哥儿在一次次泡泡悬浮游戏的过程中,挑选出一根一端更尖的铁棍,还说:「这种尖尖的棍子带的电好像更强一些,爹爹你看,我不动,他弹起来的泡泡都会更高。」 咸鱼:!!! 初中还是高中物理,好像真讲过这个,尖端更容易形成电荷集中?? 是这个没错吧? 他现在这会儿,震撼中最大的感觉,就是脑子这玩意,简直太不靠谱了! 就好像让他背一首李白的写地势险峻、山河壮丽的诗,脑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是突然来一句「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艹,他知道啊!! 狄先裕看得都有点麻麻的。 脑袋麻麻的,身体也麻麻的。 感觉知识正在以一种歹毒的方式,污染他的眼睛,进入他的脑子。 他看着长棍上,像是扭麻花,又像是圣诞树装饰一样虚缠着铜钱,在长棍周边,形成了一个蚂蚁巢穴般的巨大镂空结构。 咸鱼手指着它,颤声问:「这又是什么?」 没错,不是金丝。 是找来师傅,用拉金丝的手艺,制作出来铜丝在用。 但人嘛,可能都更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传出去就变成金丝、金线了。 其实这师傅拉过好几种材料了,小昭昭用悬浮泡泡游戏试过了,铜线的效果最好。 狄昭昭听爹爹问,他高兴地指着一根从长棍出发,然后朝外弯弯扭扭的铜丝说:「爹爹你想啊,树被雷噼会成焦炭,房子被雷噼也会坏掉,说明雷的威力特别大。」 「兵法里有说过,分而化之,后逐一击破矣。」狄昭昭给爹爹指着说,「我用好多好多根铜丝,一头黏在长棍身上,一头往远处延伸,这样进入长棍的雷电,就会分成好多股,这样每一股威力就会小很多。」 咸鱼咽了咽口水。 这要是拧在一起,不就是加粗版、加大版、没有胶皮保护的电线芯吗? 狄先裕被这一刺激,感觉又有知识诡异地钻进了他的脑子,他为什么觉得搞不出来?因为避雷针不只是一根针!下面好像还有一套很复杂的接地系统。 大概就是要把引来的雷,导入到地里,这样才不会噼坏建筑。 但这套接地系统具体是什么,他是真的一无所知。 不过他可以保证,绝对不是眼前这样的。 最最起码,不是把电用这么多导电的铜丝分开,然后延伸到远处的空气里。 这没有形成通路啊!! 而且看着臭崽弄的这个,像是刺猬一样的避雷针,咸鱼咽了咽口水,建议道:「我说啊,要不咱们试试把这些铜丝扭到一起?」 他这种学渣最清楚了,如果有学霸现成的答案,老老实实的抄是最好的,最忌讳的就是灵机一动。 而昭哥儿现在的「爆炸头式避雷针」就让他有种灵机一动的紧张感觉——这样瞎搞不会有什么事吧? 狄昭昭疑惑:「拧在一起吗?那不就成了一根吗?怎么把雷电的巨大威力分开呢?」 狄先裕说:「要不咱们试试用大地来接这个雷?你看树被噼了,地是不是一般没多大事?」 狄昭昭继续问,咸鱼绞尽脑汁的回答。 哼哧哼哧一通捣鼓。 然后又循环往復。 在快要到达京城之前,终究是捣鼓出一个简陋又复杂,奇怪又莫名合理的东西。 狄先裕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土丑土丑的一套,竟然莫名散发着一点科技的味道。 就像是九十年代,父辈会爬到屋顶上,安装的那个接收信号的土「锅」?要是哪天收不到信号了,就使出修理绝招——砰砰的朝它后头用力拍两下。 没错,就是那种土味且不靠谱的感觉没错了! 狄昭昭看着捣鼓出来的丑东西,皱着小眉头,有点嫌弃地说:「咱们是不是要找地方试试?」 要是狄菌堂姐和狄森堂哥没有先被祖父送回京城就好了,有他们在的话,估计能做得好看很多。 这么丑,一点也不威风,也不知道行不行。 第119章 引雷就像糖葫芦 因为狄松实忧心云州情况。 而路上只能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 唯有回到京城才能得到最新的全面消息。 所以他们此行马车行进的速度算是快的。 而云州的情况并不乐观。 蝗虫越来越多,若不是官府一次次组织灭蝗,怕是早就控制不住泛滥成灾了。 当地官员硬生生顶着天大的压力, 拖延着蝗灾发展的进度。 皇帝连罪己诏都发了两遍。 但是蝗虫杀一斗,生百斗并不是虚言。 如果只是小股力量就能将其消灭,就不会有那么多让人痛心疾首的记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5页 有人收拾细软出逃,有人趁机囤粮,还有的村设神龛祭拜,献上供品,对官府的命令阳奉阴违,生怕惹怒了蝗仙, 还有人鼓传是皇帝道歉不虔心。 人总是不愿意怪罪自己的, 当悲愤和苦难全都化为恐慌,有这么个「罪魁祸首」,情绪很容易就在崩溃中倾泻而出。 有了这些漏洞, 蝗虫也就有了缓口气继续发育的空间。 狄松实收集着零零碎碎的消息, 眉头都拧成川字型。 因为距离京城近, 没有匪患的威胁,又要赶路, 这次是露宿在郊外。 平坦,避风, 有水源, 是块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不止他们一个队伍在此休息露宿。 狄松实就是与这些行路中相遇的人,不断交换着消息。 他回到自家火堆边, 望着摇曳的篝火, 有些出神。 「祖父。」 小昭昭凑过来。 狄松实揉揉他的小脸:「怎么不睡?」 狄昭昭:「我想试试引雷棍。」 因为做出来的成品太丑, 小昭昭有点不乐意叫它雷神之杖了。 除了威风的名字,他取的名字都很直接,譬如小红、小绿、小马驹。这次的丑傢伙也没能逃过一劫。 痛失了威风凛凛的名字,成了土灰朴的一员。 狄松实挑眉,这玩具竟然还做得像模像样的:「你路上一直在边走边捣鼓的那个?它还能试?」 狄昭昭小脸郑重:「当然可以试啊,要找个四周都非常空旷的空地,搭建一个像是暴指挥营地里那个高高的瞭望塔,等到雷雨天,就能试了。」 狄松实:「……」 随行的护卫和家僕:「……」 这难道不是玩具吗? 总不能真指望长棍缠一点金丝,再加一点奇奇怪怪的东西,就真能变身雷神法器,唿风唤雨? 狄松实甚至怀疑,最近是不是赶路太无聊,二郎又开始忽悠昭哥儿了。 他劝说:「风雨雷电,乃天象,不是咱们人力可以轻易引导操控的。」 狄昭昭:「不是轻易啊,做这个引雷棍可麻烦了。」 看着一脸纯真,甚至尚未成年的小昭昭如此信心满满,狄松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狄昭昭虽然嫌丑,但还是有点稀罕自己和爹爹一起鼓捣出来的引雷棍的,他说:「我觉得它说不定很厉害的。」 「祖父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泰和宫宴上,那个悬浮的泡泡水?」 狄松实顿时一怔。 就好像有一杯凉茶,从后脖颈直接浇了下去,整个人瞬间一个激灵,立马精神起来。 不由自主地,「你说。」 狄昭昭:「祖父你还记不记得,就是上次宫宴回来,你有问过我为什么泡泡会悬空?我说,是因为阴阳两种电会排斥和吸引。」 「是说过。」 狄昭昭继续说:「那我后来就想,天上打的雷是阴阳中的哪种呢?」 祖父:? 狄昭昭:「雷电从天而降,然后落到高大的树上,落到高山上建的庙宇上,是不是也是被吸引下来的?」 祖父若有所思。 狄昭昭比划:「后来我发现,尖尖的地方好像更容易让泡泡悬空,而且我问过了好多走南闯北的镖师,他们描述的被雷噼的树,被雷噼过的建筑,不少都有高尖处。」 祖父忍不住问:「所以?」 狄昭昭啪的一拍手,有点兴奋地说:「所以我觉得,电很喜欢尖尖的形状,就跟我喜欢吃糖葫芦一样,这是它的爱好!」 祖父:? 很奇怪,但听着竟然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狄昭昭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本来就喜欢的尖尖里,还住着相互吸引的另一种电,就跟糖葫芦还加了我最爱的水果一样,只要看见了,我肯定会想去买来吃的!」 在小孩眼里,就像是用糖葫芦骗小孩一样,他也可以用天上雷电喜欢的,把它引诱到某一个地方。 咸鱼以为的:崽脑子里怕是高速运转,转疯了? 昭昭以为的:偷偷当狼外婆,哄雷电下来,然后拐走! 狄昭昭叭叭说。 说得还有条有理的,振振有词的。 不管听不听得懂,至少听起来一下雷电、一下阴阳,一下导电,还怪新奇唬人。 于是,有些神奇画面出现在这个露营地。 只见火堆旁有个小孩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的说着什么。 周围几个队伍的人都很安静,好奇地听着风传来的声音,还有的人干脆走近听,面色好奇。 因为小昭昭语气特别自信,落到旁人耳朵里,天然就带着好像真是怎么回事的感觉,再加上逻辑完整,甚至一时让人无法反驳。 这就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 人越来越多,故而出现了这有些神奇的画面。 然后,小孩高兴地让人搬出他做的那个东西。 大家定眼一看。 众人:「……」 合着说了那么多,一套一套的,结果是个丑丑的玩具? 在他们的想像中,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也该有个复杂的结构,很难制作成,是个威严又庄重的大傢伙,像是复杂的战车,又或者机关复杂的木牛流马。 怎么会是这种简陋的破棍子、连着八爪鱼一样许多根软乎乎的脚,还有一些看着更丑的东西补丁般加在上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6页 而听说过土大款传言的人,此刻欲言又止。不愧是富人家的小郎君,想想就心痛。 狄昭昭不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他小脸期待的看祖父。 祖父顿了顿,迟疑片刻后:「……我传信回去请暴指挥使帮忙在京郊荒野临时搭建一个。」 「要快的!」狄昭昭赶紧说。 确实很快。 消息比人快,车队都还没有到京城,在京郊就竖立起了好几座高耸建筑,和兵马司大营出入口处瞭望塔模样差不多。 盖因随着消息一起传回来的,还有当初泰和宫宴之事。 旁人没见过,听了也没感觉。 但当初宫宴上,文武百官可是亲眼见证犹如神力的一幕,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几乎是和狄松实一样的反应,只感觉在烦闷的思绪中,忽然有一杯冰凉茶水从后脖颈灌入衣领。 透凉。 激灵。 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操纵天雷,寻常人难以企及,但对颖悟伯父子来说呢?他们可有曾经摩擦生出阴阳电,将其玩弄于鼓掌中,作为游戏逗乐的先例! 尤其是在钦天监夜观天象,推测后几日,恐又有雷雨后,发现狄昭昭他们一行人竟然还没到京城,连带着据说能引雷的引雷棍也尚在外。 景泰帝当即派兵马司的人前去接应,肃声道:「务必使人安然归来,毫髮无损。」 京城正是夏末雷雨季,若这时再有雷击,又恰好落在皇宫中,文武百官都不敢想届时会有何等民怨。 丑丑的引雷棍先一步到达京城。 按照狄先裕和狄昭昭的说法,安置在了类似瞭望塔的高顶上,又有许多细线顺延至地面,挖坑深深埋入地下。 方圆十里清空,不见人畜。 乌压压的黑云从远处滚滚而来,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心口都沉甸甸的。 憋闷了好几天的京城总算落下了雨丝,百姓们高兴,天气总算凉爽一些了。 皇宫,一处宫殿中,却气氛很是紧绷。 「真能行吗?」负责安装引雷棍的暴指挥怎么想都觉得虚,他可是亲眼见过那玩意的。 他拿着千里眼朝城外的方向望去。 狄昭昭也拿着一只新制的千里眼,朝京城外的天空望去,放轻了唿吸:「等会儿就知道了。」 散落在京城各处,或在路上听过传言,或消息灵通知道京郊无人处搭建高塔何用的人,也都在各自家中屋檐下,抬头朝着京郊的方向望去。 看到雷云滚动,紧张得屏住唿吸。 「来了!」 话音才落,剎那,一道白光骤然闯入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天光大亮。 在大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从天而降的雷光,竟然真的犹如被牵引,裂折两道,转向直直砸向京郊。 「轰隆——」 骤亮的一瞬,白光落在高塔尖上! 第120章 众志杀蝗 「轰隆——」 雷光密网, 在空中交织,像是倒着生长的树枝,自天空往下开裂蔓延。 最粗最亮的那一根, 落到高耸塔尖,霎时间,天地相连。 用千里眼往外看,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那一束雷光,像是水蛇一样钻入塔顶的长针。 才新搭建起的高塔,此刻被雨水浇得透透的,通体发亮,布满细密的雷光。 从天到地。 从塔顶瞬间蔓延至整个塔身。 与预计的不同的是, 接地系统还是太过简陋, 并没能把引来的天雷如数灌入地下,反而全部威力都在塔中炸开。 黑云压城,风起云涌。 黑压压的天空下。 陡然出现一骤亮刺眼的白塔, 通体脉络般的纹路中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好似要与天地雷电融为一体。 仍然奔波在屋外的百姓, 陡然被惊了一下。 「你们刚刚看到没有?」当即有人指着远处半空中,不敢相信地问。 他身边忙着收摊的小贩:「好像地上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不就是雷吗?怎么, 你长这么大,没见过打雷?」 摊主立马道:「不是!我说的是像是塔一样的东西, 从地上见的!」 然而此时再看, 已经看不到转瞬即逝的神奇景象了。 姜府。 「爹你可慢点!」姜琛赶紧扶着姜禄甫。他担心啊, 他爹一把年纪了,不在屋子里好好待着, 非要来外头视线好的迴廊下看雷雨, 还激动得腾的一下站起来。 也不怕把自己摔了。 姜禄甫抓着他的胳膊, 发红的眼眶里满是泪花:「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云州也许有救了! 他望着天空,声音发颤:「这世上竟然还真有人能操雷控电,何等奇才?何等奇才!」 有此一器,还怕民心不聚? 无论是造势「皇上为万民以身引雷」、亦或者直接破除天罚之说,甚至还能装作「天授神法」以神力破神、凝聚民心…… 即使是装作神仙,也能大大提升士气,安定百姓。 姜禄甫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许多想法,每一条都让他忍不住眼眶发红。 也许还有救。 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悲剧,也许不会继续发生下去了。 「看到了、看到了。」姜琛声音也有些发颤,他扶着老父亲坐下,抬眼朝远处乌云密布的暗沉天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7页 他爹,是见过蝗灾难民的人。 京城中各处,皆见此景。 知道些许内情的人,不似姜公一般抱着隐秘的期望,此刻,除了震撼,只剩下一片奇异的寂静。 毕竟谁会真的觉得,有人能如神祇般操控天雷? 甚至只用了平平无奇的长棍、和看起来柔软拂柳的缠丝线? 寂静, 但凡知道京郊搭建高塔是为了引去雷电的,在看到远处半空中被雷笼罩的高塔后,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而皇宫中。 用千里眼、看得更真切,看得更清楚的众人:「……」 他们眼睁睁看着雷噼下来,看着雷霆之力在高塔中肆虐,眨眼间,高塔通体黝黑,犹如焦炭。 即使只是远远看着,好像都能听到它被雨水沖刷发出的滋滋声,闻到上面散发的焦煳味。 天雷真的被用那个奇怪的铁棍和缠丝线,引到了京郊高塔顶上,顺着磨尖的铁棍往下钻,分毫不差。 天地,本是用来敬畏的。 天地君师亲,天地甚至排在首位。 如今…… 看着千里眼镜筒中传来的画面,大家好像一瞬间失了声,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连动作都下意识放轻放缓。 就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或许是怕惊动了引雷棍的效果,又或许是怕惊动了制出此物的狄家父子。 倒是狄先裕和狄昭昭,对此很平静,甚至有点不满意。 狄先裕只要一想到这玩意安装在各个高楼大厦顶端,就有点不寒而慄,那就真的不是避雷针了,是找死针。 狄昭昭也觉得这个效果,比预计的,比在爹爹脑袋上碎画里看到的差好多。 他有点纠结,问:「不应该啊,这个高塔怎么被噼煳了?」 按照做引雷棍最初的想法,应该是雷被引来后,先进入长棍,再顺着一根根铜丝分散,先被削弱,再导入大地才是。 狄昭昭纳闷的又举起千里眼,朝远处的高塔看去。 黑黢黢的一团,众所周知,黑色的东西是比较难看清楚细节的。 所以狄昭昭瞪圆了眼睛,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抬头问狄先裕:「爹爹,高塔怎么被噼煳了?」 咸鱼:「……」 这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避雷针虽然原理也是引雷,但人家功效确实是避雷,但现在,好像真的做成引雷针了。 避的效果估计还是有,要不然高塔的样子可能更悽惨,甚至直接塌了。 只是不多。 狄先裕很想得开,反正这样也能用,保留这种雷霆的恐怖力量,效果说不定会更好。 「第一次做,有不足是难免的。」咸鱼揉揉小孩脑袋夸道,技术指点确实没办法,但哄小孩的话他是信手拈来。 屋内众人:「……」 怎么煳了? 不足? 听起来好像很谦虚的样子,但怎么听着就是感觉这么奇怪? 天雷都被你们父子俩引下来了,还指哪儿噼哪儿,还能有什么不满?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景泰帝已经许久未曾睡一个踏实觉了。 他想要当明君,想要成为千古赞颂的帝王。 却在愈演愈烈的压力下,不得不为了平民愤下罪己诏,明知道没有用,明知道若下了罪己诏蝗虫还止不住,他会陷入更为糟糕的境地,背上难以磨灭的污点。 但为了云州官员能再多几分统治力,传达下去的政令能更有说服力,为了百姓不至于彻底落入绝望放弃抵抗,他短短半月内,连下了两道罪己诏。 犹如亲握匕首捅入脏腑,那匕首,还是他想要尽力庇佑的子民递上,其中酸楚,自是难言。 「轰隆——」 「轰——!!」 在电闪雷鸣中,景泰帝放下千里眼,看向远方半空。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问:「此物神通威然,竟还有不足之处?」 狄昭昭点头:「有的!」 他看向狄先裕:「咱们本来想的是,让引过来的雷电,全部传到地下,这样地上就不会有人受伤了,也不需要清空周围了,对吧?」 不仅引雷,还直接使其威力全无,不能损人分毫? 众人忍不住跟着狄昭昭一起转头看向狄先裕。 咸鱼:? 什么对吧? 这难道不是你小子想的吗? 还是他又在什么时候不经意间说漏嘴了? 狄先裕绷着脸,心噗噗的跳,但诡异的,竟然觉得这个场面熟悉,好像也不那么吓人? 在大家惊讶、好奇、疑惑、震撼的目光中,狄先裕努力让自己淡定地点头说:「本来是这样计划的没错。」 他人高腿长,表情「淡定」,语气还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好像此引雷而来的神器,真能做到化雷于无形。 并且还是「计划」好的。 景泰帝:? 已经僵成石雕立像的众臣:?? 景泰帝语气都变得有点艰难,且谨慎地问:「所以此物若再精进,不仅可以纵天引雷,还能化解雷霆之力于无形?」 狄先裕卡了一下。 为什么避雷针的功效,用文绉绉的话这么一说出来,就好像一下子就变得高大上起来了?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他说:「理想状态下,应该是可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8页 众人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那可是天雷,能把巨树噼得焦煳,能把人噼成焦黑尸体的天雷。 「天打雷噼」这个词,在这会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雷雨天,在田野里,旷原上,都有可能直接被噼成焦炭。每年各地都会有田地里干活的农民被雷击而亡。 正是因为时不时有人目睹,且看到被雷噼死的人是如何一副悽惨的模样,这才会将「天打雷噼」这个词,作为违背誓言、背信弃义的惩罚。 有人恍然:「竟然还能化雷电之力于无形。」 狄昭昭正琢磨呢,听到这话,他反问道:「为什么不行呢?」 小孩看过碎画,明明还没头绪,但底气莫名很足,还提问:「是发现哪里有问题,会导致行不通吗?」 要是谁发现了问题,他就不用费力去找问题出在哪里了。 众人:「……」 狄昭昭语气太有底气了,像是做不到才应该是有问题的神色,一下让大家都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难道能做出能化解雷霆之力的东西,才是正常的? 瞬间变成景泰帝等人慾言又止。 狄昭昭见大家的表情,从袖口掏出一张笔记纸:「那我来给大家讲讲吧!」 小孩语气振作:「刚好引雷棍要好好用起来,不能只做这一根,大家都要懂它的道理才好。」 学会了,然后做多多的引雷棍!有了引雷棍,总有办法可以让云州百姓相信不是天罚的! 不管是讲道理,还是装神仙! 届时众志成城,只要还没有形成遮天蔽日的蝗虫,说不定还能挽救。 *** 当天,雷雨都还没有停。 就有一群臣子匆匆从家中、各个衙门中赶来,想要进宫面圣。 而相比狄昭昭的「精品课」,众人默默找到狄先裕,先要了一个「傻瓜教程」 主打一个暂时不管其中道理,先直接学会怎么做就好。 幸好的是,引雷棍的制作并不复杂。 从父子俩路途上,边赶路边见缝插针的捣鼓都能做出来,就知道没有太难的地方了。 长棍、磨尖、用拉金丝的工艺来拉铜丝…… 一晚上的时间,就紧急生产出了一大批引雷棍。 而当天,着急入宫的群臣,也商讨出了该如何使用。 其实要论短时间内凝聚人心的效果,肯定是装神一派更好使的。 以百姓绝望中对神明的渴望,若此刻真有神明降世,绝对能爆发出巨大的希望和凝聚力。 但极好的效果,背后也藏着极深的雷。就像最厉害的药多半伤身一样。 若是情况没有按照预期的走向,反而变得更坏,百姓会不会要求神明出手,替苍生解决眼前的难题? 毕竟在百姓眼里,对身负神力的人来说,消灭蝗虫岂不是随手一挥的事? 背负了过多的期待,一旦没有做到,就会有更大的反噬。 不得不下第二次罪己诏的景泰帝,对此深有感触,绝不想见到类似的事再次发生。 其实有点来神,跃跃欲试的萧徽:「……」 他一早就请命去云州了。 但没有被同意。 纵观萧徽的功绩,与官斗、与各地势力斗更多,反而亲身与百姓接触的不多。 云州如今最需要的是稳住,可禁不起萧放之这个傢伙去折腾一遭了——这是朝中诸位大人的共识。 萧徽嘆口气,只能在京城隔空暗暗心急。 在看到「雷神」这个人设的时候,萧徽一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危险怕什么?有风险怕什么?这可是眼瞧着效果最好、凝聚力最强的办法,他萧放之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就爱这种雷厉风行、果断出击的奇招! 但是被驳回了。 萧徽当真是嘆气:「昭哥儿你说,你觉不觉得师父去云州,是最好的选择?」 狄昭昭盘腿坐在萧府书房,抬头看了一眼萧徽,摇摇头道:「这事不管谁去,背负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但凡出一点差错失败了,那就是遗臭万年、遭万民唾骂的罪人。 余生都要背负数不清的人命和罪恶感。 他想了想,「皇上不许师父你去,也是想保护师父你吧。」 如今的办法,不依靠某一人之力,而是靠整个国家运转,靠所有人众志成城。 也许才是最好的办法,狄昭昭想。 萧徽静静地看着小昭昭,一笑,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出去一趟是不一样了。」 狄昭昭一抬下巴,得意道:「是吧!我也觉得我又变厉害了好多。」 小孩美滋滋,连师父都发现了! *** 云州有旱。 周围州府降雨也变少,人人自危,生怕云州蝗虫成灾,再飞过来,将他们的粮食啃食一空。 在更远的州府,又神奇的发生内涝,可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在京郊雷塔被证实有用的第二天清晨,数不清的引雷棍就被送往各个州府。 用八百里加急送去云州周围的州府,五百里加急沿途每个州府都留一批。 随着引雷棍而来的,还有来自景泰帝的政令。 诏各州府起高塔,以引雷霆之力入无人之境,免除百姓在雷雨天遭受雷击之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9页 各州府附近的驻军,也都被调动,以搭建瞭望塔的经验,不惜人力,不惜物力、不惜畜力赶制一座座高塔。 全都建在无人荒野,但又恰好是城内外百姓能亲眼看到的地方。 这时没有什么高耸的建筑,对百姓们来说,视野都是无遮挡的。 即使高塔在远方,但在城中大部分地方,都能看清塔身、塔尖。 自北向南,自东向西,各地官员以最快的速度,修好引雷塔。 不论是为了心中秉持的道义,还是因为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出差错被记住,总之各地官员的效率非常高。 即使是更远一些,暂时送不去引雷棍,只是传书一封,告知其怎么做高塔的,也没有人敢拖怠。 不过三日时间,包围云州的所有州府全都安装准备就绪。 这片土地宽广,自然不可能每一处都不下雨。 很快,有好几个州府都迎来了降雨。 「轰隆——」 「轰轰轰!!」 青州,率先迎来了雷雨。 引雷塔静静地屹立,不动不摇,在辽阔的天空和滚滚的乌云下,它显得有些瘦弱。 府城百姓都忍不住看向城外的那个高塔。 官府目前还未曾仔细说过什么消息。 但越是不说,越让人想去猜,城内早就有各种版本的传言。 如今真下雨了,真打雷了。 家家户户都有好奇的大人小孩探出头来。 酒楼茶馆里人声鼎沸,人们都纷纷围到窗户前。 只见暗沉的天色骤然一亮,有白色雷电从乌云中迸射而出,裂闪着朝地面而来。 所有人唿吸一滞。 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突然出现雷纹密布的亮眼刺目高塔。 那刺眼的程度,几乎像是在朝他们说:「快看我!雷被我引过来了!」 见到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唿吸,而后又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天雷真的去噼那个引雷塔了!!」 这惊唿声还没有落下去,伴随着一道雷声,四面八方传来重重叠叠的声音:「又噼它!」「又是它!」「雷又被引去了!」「它真的引雷!」 数道难以置信的声音,犹如看到了猪长了翅膀飞上天一样高亢尖叫。 听到这一道道声音,即使是再不感兴趣的人,也忍不住从床上起来,从忙碌的灶台边暂时离开,放下手中的活朝城外高塔望去。 高塔很远,天色又暗,其实大多目力不好的人,根本看不清高塔具体的模样。 但是所有人都能看清,那引雷塔通身滚滚雷电,惊耳骇目的炸亮模样。 那真的是天雷,天上噼下来的,他们看得真真的!!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许多人左眼写着震撼,右眼写着迷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脑子嗡嗡的状态。 这时不需要官府多说什么,只需一两个人在人群中稍微引导两句。 刚刚还寂静的人群,瞬间就像是被泼了凉水的油锅,瞬间炸开了。 城内外到处都是议论声,此起彼伏,惊嘆一声接着一声。 雨停后,百姓们好奇跑到城外,看到漆黑一片,有点焦炭状的高塔。 「引雷,引雷塔真的能引雷!!这绝对是天雷!」 「这个引雷塔放在哪儿,天雷就往哪里噼,那之前传的天罚,岂不是骗老汉我的?」 「天罚你个鬼,有天罚能指哪儿打哪儿的?」 消息控制不住散开,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引雷塔在众人面前显威力,每个人都变得信誓旦旦,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怒气。 这种人人都议论的事,传播得最快,就跟流言一样,长了翅膀似的。 越来越多,越传越广。 仿佛农村包围城市一般,随着商贾运送粮食进入云州,随着云州富贵人家出逃,随着大量的人口、物资流动,云州懵了。 「那是天罚!」 大着胆子拖粮食来卖赚差价的商贩:「这你都信?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他一脸确信,信誓旦旦,好像天罚是什么老套落俗的消息。 「蝗虫是天罚!!雷都去噼皇宫了!」这是整个村都集结起来沖闯县衙的。 「鬼的天罚。」这是个趁机来低价买房的壮汉,他声音又粗又大,「有引雷塔,人想让雷噼哪里就噼哪里!」 「要是雷噼一下就是天罚的话,那官府岂不是想让老天罚哪里就罚哪里?好笑。」 这壮汉胆子大,和商人说话腔调又不同,语气好像自带嘲讽,就好像在说:你个土老帽,这都不知道? 听得这个村的人都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怀疑起来。 …… 本身容易被煽动的人群,自己的判断力就低下。 只愿意相信自己「兄弟」「朋友」「亲戚」,并且认定了之后,就怎么也说不回来,比牛都倔。 但当这些最信任的兄弟、朋友、亲戚逐一倒戈。 当身边所有人都逐渐变成同一个声音的时候,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倒戈回来。 云州官府也在暗中使足了劲儿,愣是在短短两三天时间内,彻底扭转了局面。 手段高一点的,已经短时间内凝聚起了人心,还顺便用引雷塔打了好几波鸡血。 再有资源一点的,还弄来了一波粮食,或者别的物资。要么作为鼓舞人心物资,要么作为吊在眼前的胡萝蔔诱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0页 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当百姓固执的唱反调,坚定的把他们当敌人的时候,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任凭你说破大天,百姓也只信那个「我大姑的二叔说」「我过命的兄弟说」「大家都说」「大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官府的那点力量,平时看着十分强大,但要真对上豁出去联合起来的百姓,那是真不够看。 若不是上头还有一道道政令下来,还有上头铁线压着,有部分本就无志,感觉吃力不讨好、甚至还有被攻击危险的官员早就想跑了。 但还是有更多官员在坚守,始终没有放弃,一次次说服着、组织着,始终带着更恐惧蝗虫的百姓在清理和灭杀。 坚守终究是有用的。 在奋力斗争中,蝗虫发展的速度很慢。 终于在蝗虫羽翼丰满,要成为成虫前,等来了曙光。 等来了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有粮食运进来了!」 「南边送来了好大一批鸭子!」 「东边村子又跟官府派下来的人学着做了好大一张网!!扯网、扯网!」 …… 数不清多少日子,记得不有多少日出日落。 当举着各种工具,再也等不到一只从田里、从土里、从阴沟里蹦出来的蝗虫后…… 田埂上、村道中,在长久的寂静后,勐然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唿。 「杀完了!!咱们把蝗虫杀完了!!」 「我们撑过来了!!」 「没有虫了,真的没有蝗虫了!!」 云州越来越多的地方响彻欢唿,希望与生机再次充满这片土地。 还有情感充沛的百姓,捂着脸啜泣,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好消息一个个传回来。 京城里始终为云州牵挂的官员们,一个个也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唯有狄先裕笑过后,还有点惊讶:「什么?」 狄松实把云州传回来的消息递给他:「云州知州予我的回信,你也看看吧。」 咸鱼有点不敢相信的打开一看。 信上写了。 成群成灾的蝗虫不能吃,但凡身体差一点的老人小孩吃了都有腹泻丧命的风险,身体不错的年轻人也不能以此为食,吃多了会丧命。 蝗虫也没有趋光性,不会在燃烧大火时乌泱泱扑过来自取灭亡。 但是加上火烧,且焚且瘗,效果也比原来单纯只挖沟渠埋好些。 信中依旧錶达了谢意。 狄松实语气感慨:「那时多半还是急中出错,现在仔细想想,歷史上蝗灾发生过许多次了,哪一次大蝗灾不是饥荒、饿殍遍野?」 「连树皮都吃了、土也吃了,甚至易子而食,不可能会没人去尝试吃蝗虫。」 歷史中每一次经歷大蝗灾的人,切身处地的经歷家破人亡,经歷灾荒和死亡,求生的本能比谁都强,哪里会需要后人教这些。 听完,咸鱼:「……」 他就说吧!刷的视频、看的小说不靠谱。 他好不容易主动一回,哼哧哼哧跑去跟他爹说勉强还记得的建议,结果来这起乌龙子。 算来算去,竟然还是忽悠昭哥儿捣鼓出的引雷针最有用? 小昭昭穿着世子麒麟袍,高兴地从书房门口探头:「祖父,爹爹!!你们在说什么呀?」 「快来啊,封赏的队伍都快要到家门口啦!!」 第121章 封赏 狄松实自然不会同狄昭昭说两人在书房里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他时而觉得二郎不靠谱, 但既然昭哥儿满心满眼地崇拜爹爹,他也要维护二郎为父的……嗯……形象? 狄松实看了咸鱼一眼,看到他毫不掩饰的大吃一惊表情, 默默把最后这个想法收了回去。 咸鱼吓了一跳,问:「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按照先后,起码还有半个多时辰吗?」 狄昭昭点点头,欢快说:「祖母是这样说的。而且说是梁公公来宣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身边的梁才梁公公本人?」 狄松实讶然。 不等他再想,后面带着人快步走来的唐管家,就证实了这个消息。 原来是在前院听到徐氏吩咐后,狄昭昭跟小老虎一样哒哒哒地往回跑, 兴奋喊:「我去叫祖父和爹爹!」 唐管家一行人在后头压根追不上, 再快的步子,也是赶不上撒腿狂奔的。 说话间,唐管家就喘着气来通禀消息了,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香案, 鞭炮, 只等老爷和二爷更衣去往前院了。」 前院。 祖母徐氏有些紧张。 她与狄松实成亲时,狄松实还是个小官, 也不存在什么下嫁、高攀。 在当时,也是门当户对的亲事。 这么多年, 家里虽然也在不断变好, 但都是细水长流, 温和的改变,无论是管家、还是待人接物, 慢慢学着也就上手了。 但最近这两三年, 事情可就有点太刺激了。 圣旨、敕造伯爵府、儿子封伯爵她作为其母也有同封、不仅是文官家眷设宴会送帖邀她, 竟然连武官也有不少…… 这次圣旨又来了,好像还是皇上身边的梁公公前来宣旨。 徐氏握着顾筠的胳膊,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手都有点微微发颤。 顾筠难得褪去淡雅的衣饰,穿着奢华荣贵。她温柔地轻抚徐氏手背,轻声道:「母亲要不要换一副头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1页 「您看我头上,」她纤白素手抬起抚了一下头面,笑道:「还是昭哥儿头些年送我的生辰礼,当时咱都想着,实在是太奢华了些,不好往外头戴,您看,现如今不正好?」 这是一套金丝点翠红玛瑙牡丹头面。 金丝、碧翠、鸽血般的正红、牡丹好颜色。 乍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审美。 虽称不上世间极品,但已经是市面上能用钱买到的最好货色了。 需要不少钱,偏偏小孩还有钱。 不仅有钱,还是个不吝惜钱财的。掏空自己的小金库后,会抱着银票匣眼巴巴看着爹爹,还很熟练的去拉他的胳膊:「爹爹,我想买这个。」 狄先裕几乎是下意识心痛:「你不是有小金库吗?」 狄昭昭打开钱匣,可怜巴巴地说:「我没有钱了,不够啊。」 咸鱼心痛,搂紧自己的小金库。 但想到自己生辰的礼物,多半也有媳妇的「资助」,他还是含泪掏钱了。 为什么崽没有遗传到他守财奴的性格啊!!! 没办法,谁让狄昭昭喜欢鲜亮的?这年头,鲜亮的衣服、首饰、各类物品本就不便宜,要是还追求好看,就更贵了。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如今这幅头面戴在肤白如玉、乌髮如墨的顾筠身上,衬得她雍容华贵,气质卓然。 徐氏果真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想到那套平日里不好意思戴的头面,不由露出笑容,贊同道:「如今看来,倒还真像是特意为今天准备的。」 这样值得全家欢庆的大喜吉日,自然要如此雍容大气的衣饰,才配上这份吉祥喜庆。 「可不是?古语也说,天从人愿。」顾筠眉眼里都是笑意,玩笑道:「许是昭哥儿总盼着咱们全家同他一起穿鲜亮的,老天都听到了他的那点小心愿。」 也许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若一个人渴望什么,他就会相信什么,眼睛也会更多更广地看到什么,当周身全都萦绕着信念和能量,总有一天期待的事会真的出现。 徐氏换上另一套赤金镶祖母绿翡富贵满堂头面,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夫君和儿孙,竟然一时感觉眼眸发烫。 福寿康宁、家殷人足,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梁公公亲自拿着拂尘,带着小太监捧着圣旨来,身后还有仪仗若干,红布盖着的托盘里盛着御赐珍品。 进来狄府,在传旨前,他还特意看了狄家家中众人两眼——连景泰帝都好奇,毕竟在年初时,他还钦点了狄家大郎为探花郎。 到底是何等家风,又是一块怎么样的风水宝地,竟然能孕养出此等钟灵毓秀、人才辈出的人家? 堪称鸿运当头、气运极盛了,祖坟冒青烟怕是都不够。 这一看,梁才还真看出些端倪。 他会一点浅薄的相人之术,难得的,狄家家中女眷面容都光彩照人,并非单为喜事而神采奕奕,而是从面相上看,面骨圆润,五官柔和,眼眸有神。 尤其是家中老太君,眼神温柔友善,眼角轮廓必然常笑。 好似平日生活都没太多苦闷与尖戾,盪着轻松散乐的欢愉之气。 正好契合相书中所描述的:心性豁达,怡然自乐。 此刻,咸鱼深藏功与名。 狄家这个小池塘,在祖父的这根秉直公义的定海神针镇压下,又被一条咸鱼搅风搅雨几十年,已经不自觉染上了咸鱼的某些气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梁才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德懋懋官,功懋懋赏。颖悟伯狄先裕、颖悟伯世子狄昭治蝗有功,保万民于水火,显智勇于社稷……」 「……思如涌泉,烛照万里,今封卿为颖悟侯,世子狄昭赐『灵卓』二字,赦造世子府,九珍琥珀盏一盏、紫檀……望卿继往开来,护我朝邦。钦此。」 「臣领旨。」 颖悟侯! 世子府! 狄先裕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得到云州的好消息后,他还和家里人讨论过,都认为这次功劳不至于再升一次,可能要积攒两三个类似的功劳才有可能。 毕竟公侯伯子男,侯在往上,只剩下国公了,尤其是现存的几位国公,无不是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的武将。 咸鱼疯狂偷偷给他爹使眼色:爹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发癫了?还是我做梦了?? 他还偷偷掐自己一下。 没做梦。 狄松实:「……」 他默默挪开眼睛。 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断然是不会相信朝中会有身居高位的侯爷,是这般性子的。 其实他在听到圣旨内容时,也诧异了一瞬,但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皇上也是人,还是有明君之志的人。 自然会有七情六慾,哪里能真如机械般永远冷静,永远保持绝对的理智与公平? 这次形势所迫,不得不连下两次罪己诏,想来对皇上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梁公公又在念:「……大理寺少卿狄松实颖悟侯狄先裕之父,德才兼备,门风蔚然,封爵与子同之,锡之敕命,赐『忠正』二字……」 「奉天承运……泉宁顾氏顾筠……一品侯爵夫人……」 自古家族荣辱一体,夫妻富贵一身。当圣旨赐封完狄先裕和狄昭昭后,他们的父母妻子都一一被赐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2页 即使之前成为伯爵时有过类似的流程,但这样喜乐吉祥的大事,即使再来几遍,也依旧让人心潮澎湃,激动得不能自己。 等到所有流程结束,狄松实将圣旨供于正堂案上,顾筠正要递一个装了银票和碎金的锦囊给梁公公,狄昭昭眼眸亮晶晶:「我来!」 他去过好几次皇宫了。 和梁才也混了个眼熟,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反而还因为之前在皇宫里梁公公照顾他,比生人更热情。 狄昭昭高兴地把锦囊递给梁才:「梁总管也沾沾喜气。」 按理说,此处应该是一番寒暄,又或者是推辞,比如「梁公公此番受累了。」「区区薄礼」之类。 相比之下,小昭昭的直球就有点过于直接了,竟好像真的是淳朴真挚的想让人也沾沾喜气。 过于擅长弯弯绕绕,而太久没见过如此直球的梁公公都愣了一下。 小昭昭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塞巴塞巴就把锦囊送过去,然后一副满意的小表情,很是自来熟地开始打听起圣旨中「敕造世子府」的事。 当听到具体消息。 他小表情特别灵动,连眉毛都是一扬一扬的。看得梁才有些好笑,记下,准备回去说与皇上解闷抒郁。 等梁才带着人离去,只留下圣旨和满地的赏赐。狄昭昭回头一个兴奋地飞扑:「爹娘你们听到没有,梁总管说我的世子府就在爹爹侯府旁边!」 「超级大!」 「和师父也在一条街上!」 时下给封爵的人赐的宅子,多半都不大。 毕竟不是开国前期了,大多土地、宅子都被赏赐完了。更别说京城中心区域,寸土寸金的大宅院。 但凡事都有例外,皇帝看好的,或者眼瞧就知道前途无量的,赐封的宅子都很大,甚至大多是按照国公的规制来赐的。 毕竟总不能隔几年升一次,然后隔几年就让人搬一次家吧? 但即使是这样,能在京城中心区域,得到在同一条街上相邻的大宅子,也绝对是非常难得的事。 狄昭昭跳上一把椅子,站得老高,兴奋欢唿:「我们一起去看看新宅子怎么样?然后晚上再吃好吃的锅子!」 再配上一根冰糖葫芦!光是想一想狄昭昭就觉得幸福得浑身冒泡泡了。 御赐之物自然早就有妥帖的准备。 从马车上下来,狄昭昭先是高兴地看向已经在修缮,还没来得及更换匾额的「颖悟伯府」,然后哒哒哒往前跑,很快就看到了挨着的、已经换好黑底真金字匾的世子府门头。 狄昭昭惊喜:「哇!连匾额都换好了!」 小孩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超级满意! 第122章 格物一道 皇宫。 景泰帝正喝着安神的汤药, 因为夜间难以入眠,他鬓角生出几根白髮。 看到梁才神清气爽满面春风的回来,诧问:「传个旨意而已, 何事能让你这般高兴?」 梁才把金丝重瓣莲花锦囊呈到他面前。 景泰帝一挑眉:「狄家给了你丰厚的银钱?」 「可不是银钱,是喜气。」梁才笑着把刚刚发生的事简单一讲,然后说:「能得此锦囊,都是托皇上的福,这喜气自然是赠予皇上的。」 「竟然还有这事?」景泰帝愣了一瞬,但想想狄昭昭,又觉得好像并不奇怪了。 想到唇红齿白,通身明亮的狄昭昭, 他看向那个锦囊的眼神都带上了点笑意。 伸手拿在手中把玩, 笑说:「那朕也沾沾喜气。」 片刻,他感慨,「也不知狄家如何养出这般出挑的小郎君。」 「回皇上, 」梁才从春闱后, 就时不时能听到类似的感慨, 这次趁着亲自去宣旨的机会,当真用心看过了。 如今这会儿, 正好能接茬道:「古人云,家和万事兴。臣观颖悟侯一家气息平和松散, 家中女眷皆眉眼柔和, 眸中有神, 甚至是家中下人,也都并不紧绷, 通身平和之气, 想来家风和睦……」 起初梁才见到狄府朴素, 还有些诧异,再见到狄府伺候的下人时,还忍不住皱眉,以他的标准看,实在是过于闲散、没规矩了。 但逐渐见了狄家两房人相处时的氛围,脑海里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礼记·礼运》中的一句「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 当初先皇常常用此来规训众子,但吃亏的总是他主子。因为背着太子的名号,做得比旁人都出色是应当的,到了别的时候,反而又要宽容谦让。 梁才并不喜欢这句话,甚至一度觉得人心叵测,利益为先,这话多半是假的。 直到看到了狄家,尤其是今日亲见。 「难怪。」景泰帝听着这些事,连带愁的眉目都松散下来。 梁才本就是想让皇上开怀,这会儿乘胜追击,又说了几件趣事,比如狄昭昭尝试用光,结果被蚊虫追着撒腿嗷嗷跑,还一边慌张地大喊「爹爹救我!!」 如果狄昭昭知道自己的糗事,被梁才说给景泰帝听,肯定会臭着小脸,气得鼓鼓的,羞恼得嗷呜狼叫。 幸好小孩还一无所知,高高兴兴在自己的新的、超级大的世子府撒欢呢。 梁才看着景泰帝明显红润些的气色,就知道效果不错,笑着总结说:「狄世子与颖悟伯一脉相承的性子,爱玩爱闹了些,心宽、又对事物好奇,想来这也是狄家家风和睦轻快所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3页 景泰帝已经被逗笑了,不论是想到跳脚的咸鱼,还是想到浑身干劲的狄昭昭,他忍笑道:「有这么……」斟酌了一下用词,又说,「活泼的父子俩在家里,也难怪狄家和睦喜乐。」 他甚至都有些羡慕狄松实这位老臣了。 若自己身边,也有这么有趣快活的儿孙,日子肯定逗乐欢喜,滋味十足。 他精神头好些了,便又惦记起朝政了,云州蝗虫灾害已除,但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被啃食掉的粮食,被耽搁的一年收成,被商贾哄抬过的粮价,被挥霍一空的粮仓存粮…… 若是善后做得好,一两年时间,云州就能恢復往日生态。 反之,则有可能影响数十年。因蝗虫一贫如洗的,来年没有存粮吃被迫卖田、卖儿、卖女的……年復一年,一旦跌下深渊,不知费多大劲才能再回归蝗灾前的日子。 摁着发胀的太阳穴,景泰帝抬起头来,他随手拿了一旁不太着急的摺子,想要换一换思绪。 这一拿,就拿到了狄昭昭科举的信儿。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 这次暗探派上了好手,即使只是去看一个考试成绩,也绝不掉以轻心! 结果就细緻多了,不仅有结果,还有考卷、考试时的情况,甚至连打草稿的素纸都取回来了! 景泰帝看小孩文章,觉得尚且稚嫩,就好像看到一个小孩吃力的抱着巨剑,对着敌人使劲儿戳戳戳。 声势浩大,威力也巨大,看很是唬人,结果和逻辑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稚嫩得有点可爱了。 尤其是对一位皇帝来说。 景泰帝边看边止不住嘴角上扬。 直到,他目光落到素纸上被划掉的小段。 在墨汁贯穿的几排字中,依稀可见的观点:吾朝于格物之道,实乃轻忽之至,诚为憾事。 被划掉的小段里,还能窥见列举的一二三小点,譬如大雍没有格物之才的考察、取用、升迁通道,又好像列举了从古至今格物之才对百姓民生的改变。 只是因为被墨汁划去,有些看不清。 虽寥寥数语,但也能看出落笔之时言辞铿锵又锐利,也能隐隐窥见其展望格物一道时的气魄。 这话要是别人说,可能也还好,也就是一名意气风发、激昂文字的读书人诉说着自己的观点。 但偏偏景泰帝知道,这是狄昭昭写的。 狄昭昭写的! 宛如天空噼下来的惊雷,轰隆一声在脑中炸响。 细数朝代变迁、政权更替、雄才涌现、无数变革……最后能纵穿古今,在长久时空中亘古不变的。 ——唯有格物。 景泰帝再回去看刚刚那篇让他带笑的文章,眉头瞬间拧起来,「格物……」 *** 「喜报——」 驿站快马传来喜报,还带着红榜。唯有案首,才有红榜送喜,红纸金字,张贴在家门上,尤为独特显眼。 往后名次的生员,则都是红纸黑字。 狄家附近的邻居,听鞭炮声都听得有些麻木了。 前些年也就狄家大郎考中后,偶尔会放一放。 这几年,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真是眼看着狄家就像是祖坟冒青烟了一样,蹭蹭往上窜,眼瞧着就要升到他们高攀不起的位置了。 祖坟冒青烟也没有这么快吧? 「放了两响鞭炮,这是家里两个孩子都取中了?」 隔壁家的老爷听着街面上传来的动静,心中有点酸苦地问道。 下人放低了声音:「好像还有一张红榜。」 隔壁老爷顿时更酸了,起身道:「走,备份礼,咱去看看。」 狄府门口一时间非常热闹。 只可惜不巧的是,狄昭和狄明两人都不在家。 狄昭在家里高兴过一圈后,就兴沖沖地跑去跟师父分享喜悦,然后是姜公和师伯,一脚路的事,特别顺畅自然。 紧接着,他又带着自己的打猎玩具,哼哧哼哧跑去找云翎冉。 他胳膊上举着超级威风的黑豹打猎玩具,兴奋:「你看我的打猎玩具!」 云翎冉虽然是个女孩,但自幼就不喜欢女红、娃娃,繁冗华丽的裙子。反而更喜欢利落的骑马服,武器,骏马,骑术。 狄昭昭手里的「打猎玩具」,可是完完全全按照「威风」为第一要义去做的,也没有牺牲任何功能,是威风和威力都具备的玩具。 云翎冉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拉着狄昭昭去马场,眼眸发亮,战意昂扬:「咱们比比看,我用弓箭,你用这个黑豹短箭。」 「比就比,我才不怕你!」狄昭昭雄赳赳气昂昂,把打猎玩具那真叫玩出花来了。 毕竟截止到目前为止,打猎玩具还是小孩的新欢,热乎劲儿还没过。 狄昭昭挺起胸膛,超级嘚瑟:「我是不是变得好厉害?」 然后炫耀玩具的小孩傻眼了。 好朋友也喜欢,也想要。 小孩瞬间不嘚瑟了。 狄昭昭抱紧打猎玩具:「这个不行,我可喜欢了。」 小孩子对自己宝贝的东西,可能确实自成一套体系。 狄昭昭不怕花钱,也不怕分享技术和想法让别人学去了自己吃亏,但是好吃的糖葫芦,最喜欢的玩具,那是真捨不得,真宝贝得不行。 即使云翎冉愿意出钱买,用别的武器换,用上好的骏马换,狄昭昭都摇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4页 见到云翎冉蔫蔫的表情,狄昭昭想了想:「要不我带你去找我堂姐?你找她买?」 狄菌堂姐得到钱。 云翎冉得到了喜欢的武器。 他也能留下喜欢的玩具,还能有人和他一起玩。 大家都高兴! 鹿东巷。 狄菌和狄森在这儿买了个铺子,前头可以开门做生意,后头带着小院,也能住人。 不过目前还没有开业。 姐弟两人除了做玩具,基本都在思考如何实现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打猎玩具」 这绝对不是等比例放大这么简单的事。 很多小巧的机关和设计,註定了只能蓄出那么大的力。 思考了许久,几乎都在失败。 狄菌和狄森都有些丧气,说实在的,姐弟两人其实对狄松实传达的构想,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或许说,狄菌和狄森本就不是自信的人。这是自幼养成的性子。 看着狄昭昭和云翎冉高兴的跑到库房里去看玩具,狄菌拿着一把锉刀,边做着一个精巧的小零件,边对弟弟说,「咱们挣了云小娘子这笔钱,就先开业吧。」 这是拿她的嫁妆买的铺子,现在过日子全靠弟弟的积蓄和狄家帮助的钱财。 她说,「咱踏踏实实过日子。」 狄森在木工这方面,一向是听姐姐的,压根没一点面对那日妇人的倔强,乖巧地点头:「我听姐姐的。」 说完,手上更卖力的干活。 「哇——菌姐姐你这些是怎么想出来的?!」狄昭昭兴奋地从库房里冲出来,他手里捧着好几个玩具。 看到小孩手里的玩具,狄菌有些迟疑:「你怎么找到这些的?」 这都是她被囚禁时,觉得当寡妇都更好,想要干脆杀死郑宕时日思夜想琢磨出来的。 有些是藏着暗线,人走过碰到就会有冷针弹射而出。 有的是人拿起来玩的时候,只要拨弄到机关,里面就会旋转着冲出锋利刀片直接割喉。 …… 只是她日思夜想,也没能凑齐工具和材料,只能脑海里不断完善,不断思索,数年如一日,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成功解脱。 「就在库房角落啊!」狄昭昭玩着已经将内藏武器改为软和玩具,毫无威慑力的杀器,高高兴兴夸道:「菌姐姐你真的好聪明,好会想啊!我觉得爹爹之前找的做玩具的木匠,还有工部一些人都没有你厉害!」 狄菌一愣,连忙道:「怎么会?我手艺都是自己琢磨的,可没有京城那些木匠师傅精湛。」 狄昭昭小脸惊讶:「怎么不会?」他肯定,「就像打猎玩具,大家就没有做出来。」 不等姐弟俩反应过来,他又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你不觉得这些玩具都超级厉害吗?」 狄菌已经有些懵了,她逛过京城的好多木匠店,无论是做家居的,还是做摆件的,还是做雕画的,全都比她手艺精湛。 但狄昭昭的语气太惊讶了,好像她不比京城那些师父厉害才是不正常一样。 狄菌迟疑,还是说了真心话:「我看过不少,我水平确实还不够,应该只能靠玩具取点巧了。」 狄昭昭飞快摇摇头:「不是啊!我说的不是雕木头的手艺,是说菌姐姐你做的玩具!!这些想法!!」 他露出骄傲的表情,小手一挥:「我觉得菌姐姐你超厉害的,说不定以后,菌姐姐你就是横扫千军的武器大家了!」 细胳膊细腿,连鸡都没有杀过的狄菌:「……横扫、千军?」 「我吗?」她可爱的狗狗眼逐渐瞪圆。 狄昭昭信心满满:「还有森哥哥嘛,你们都可以的啊!一起!」 在旁边默默干活,正想着能不能多做几个玩具,多赚一点钱的狄森,惊讶茫然地抬头:「啊?」 狄菌欲言又止,「我只会做些玩具……嗯……伤(杀)人的东西也有一点想法,但都是小打小闹。」 甚至连郑宕她都没杀成。 狄昭昭小脸皱巴。 他分明觉得狄菌和狄森超厉害啊。 这个情况,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对哦,」狄昭昭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他知道哪里熟悉了,爹爹不就是这样吗?! 狄昭昭超级惊喜,眼眸亮晶晶的看狄菌:「你这是在谦虚对不对??爹爹也教过我做人要谦虚的。」 小孩说:「虽然谦虚是很好的品德,但是我们是一家人,告诉我没有关系的!而且我都知道了啊!」 也许是他太理所当然的小表情。姐弟俩都一瞬间有点懵。 昭哥儿都知道了? 狄森有点恍然,原来姐姐深藏不露?是怕打击他所以谦虚吗?他转头看向姐姐,眼神都不一样了。 狄菌也有点茫然:「是吗?」 茫然间,两只可爱的圆眼睛对望。 「是啊!」狄昭昭信心满满。 第123章 探索世界 「是啊!」 狄昭昭小脸确信, 他还跑去库房里,拉还在里头沉迷挑选的云翎冉过来作证。 「你说这些玩具是不是很厉害?」狄昭昭骄傲地挺起胸膛,好像这些玩具是他做的一样自豪。 云翎冉被拉出来的时候, 手里都还抱着满满一堆玩具。 她看看手里各种玩具,再想想自己刚刚定做的,想也不想:「当然厉害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5页 又得到一个人的认可,还是大名鼎鼎云家的孩子。 狄菌舌头都有点僵住了,惊得眼睛都睁大,彻底把眼尾的那点冷锋给撑满撑开。 变成一双彻头彻尾的可爱狗狗眼,瞪得熘圆的那种。 狄菌:「可,可我。」 狄昭昭想了想, 觉得需要来一个强有力的说法, 来对沖爹爹谦虚派的观点。 小脑袋一转,很快想到了一个超级有说服力的人。 匡氏夫人! 那个从远平府出征,抗击倭贼, 一直到如今都还有影响力的匡氏夫人。 狄昭昭眼睛瞬间乌亮, 立刻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故事。 时不时还转头, 拉人站队:「你说是吧?」 狄森:?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半成品零件,又抬头看看姐姐, 他好像只是做了个玩具,怎么好像都有些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他因为脑袋打架, 有点呆呆的, 接茬也有点磕绊。但狄昭昭不嫌弃, 接茬接不上,小孩就自己叭叭叭地顶上。 说累了, 要去喝水的间隙, 他还不忘拉云翎冉过来接着讲。 云翎冉完全不推拒, 时不时还补充几句狄昭昭不知道的细节,接过话茬后,甚至说起来有时比狄昭昭更激动,显然也是非常喜欢且崇拜匡氏夫人的。 狄森:!! 狄菌:!!! 在两人无比惊讶、逐渐震撼的表情中,两个小孩配合得非常好,跟唱双簧似的,把匡氏夫人的事迹说了个七七八八。 有狄昭昭在里头掺和,时不时提到「打猎玩具·超进化版」「地动山摇大灰鸡·木工版」「大摆锤·疯狂旋转守城版」…… 不知不觉中,画风就有点慢慢偏移了。 说到激动的地方,云翎冉开始兴奋地想要是以后她上战场,能不能和匡氏夫人一样,要是配合上不同的武器,又要怎么用…… 然后十分敢想的狄昭昭,也立马接上,和云翎冉有商有量地说着各种尚不存在的武器,商量着在不同的地形,不同的敌我数量时怎么用。 还连说带比划,说得跟真的一样。 听得狄菌和狄森两人都热血沸腾,畅想这些武器真的做出来之后,能在边关起什么作用,有没有可能真的有那么大的威力? 发现自己竟然在想这个,狄菌自己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在这之前,她想的最大胆的事,也就是在绝望中想用自幼陪伴她长大的手艺弄死郑宕就好了。 做出的最最大胆的决定,也就是鼓起勇气,找上狄先裕三人,希望能到京城来讨生活。 但匡氏夫人的事迹,实在带来了太多的震撼。 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甚至是她这辈子都不曾想过,做梦都不会往这个方向做梦的事。 同样是女子。 她自幼不受宠爱,长大后又在家族安排下匆匆嫁人,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要割捨,成婚后日子更是一团糟,像是噩梦一样。 她好像一叶扁舟,在风浪里渺小又无力的飘摇。 什么都控制不了,什么都决定不了。 但匡氏夫人竟然同样以女子之身,做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甚至在去世后,这么多年了,她的名字,她的事迹,她的福泽都还在。 狄森偷瞄姐姐。 看到姐姐脸上变幻的神色,狄森表情木木的,难不成,姐姐真的是谦虚,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那种高手? 不太会读书的狄森,也没有去思考,为什么要在如今这种艰难起步挣钱的情况下藏拙。 他只是目光落在姐姐的表情上,感觉姐姐好像真的在思考,看到姐姐表情不断在变,狄森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真相。 昭哥儿这么聪明,连他都知道了! 那肯定是没错了! 等到狄昭昭和云翎冉开心地抱着玩具离开,狄森看向姐姐,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边感动边哽咽上前抱住狄菌道:「姐姐我不会难过的,我肯定会为你高兴。」 弟弟也这么觉得? 狄菌怔怔的看了看自己。 难不成,她真的是什么很厉害的人? *** 从狄菌和狄森那儿出来。 两个小孩都满意的抱着玩具,约好了下次再一起玩后,各回各家。 狄昭昭才到家门口,就发现家门口很热闹。 喜欢热闹的狄昭昭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他探头问:「咱家怎么这么热闹?」 远远看到马车的看门小厮,一熘烟跑过来,特别讨喜地笑着说:「院试的捷报从南山府传回来了。」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高声音报喜,「您是案首!」 狄昭昭一下就弯了眼睛。 这会儿,跑去捣鼓京郊庄子和侯爷府的狄先裕也回来了。 狄昭昭见到爹的马车,高兴地直接钻出马车,往地上灵活地一跳,像是风一样跑过去,远远就喊:「爹爹!」 狄先裕当了这么多年爹了。 别说听到儿子的声音了,就只是听到他满是力气的足音,都能知道小傢伙来了,而且还能根据声音,判断出某个小孩在捣什么鬼。 比如扯他衣角摇着的讨好的声音、又或者气唿唿跑走的动静,也有鬼鬼祟祟靠近要做坏事偷袭他的足音。 如今这声音,一听就是好事。 他掀开窗幔一看,果然看到狄昭昭高兴地朝他跑过来,就跟快乐小狗似的,浑身都高兴,尾巴都在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6页 咸鱼也高兴地直接下了马车,一把接住冲过来的小孩。 差点被沖的一个踉跄。 但听到小孩眉飞色舞的报喜,狄先裕不仅高兴,还特别配合:「哇!院案首!!」 「我们昭哥儿真厉害!」 狄昭昭被爹爹夸得心花怒放,高兴得小脸笑开,他果然是以后要成为坏人都怕的判官,拉着爹爹的手往门口走。 边走边说:「之前考完我和明哥哥对答案的时候,明哥哥就说我答得很好了,我本来还想在南山看榜来着。」 小孩高兴地话都变多变密了。 等走到了门口,狄昭昭小脸都泛红,得意又矜持地把爹爹拉到红榜边:「爹爹你过来看。」 咸鱼也乐开了花。 把小孩一顿勐夸。 狄昭昭都给夸得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嘴上这么说,但是高兴的狄昭昭一进府,就拉着爹爹往家里跑,屁颠屁颠地跑到顾筠跟前,脆声:「娘!」 顾筠自然也喜上眉梢,最近家中喜事连连,连带着她手下的营生也一举开拓了更大的市场,她瞧着就气色红润,像是被幸福滋润的飒飒青竹。 报喜过后,她一瞧狄昭昭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笑道:「说吧,你又想什么?」 狄昭昭兴奋点头,凑到娘亲身边,挤挤挨挨地显得很黏人的样子:「娘,我想吃超大号的糖葫芦。」 顾筠:「……」 她想了想,反正也没说超大号是多大:「等会儿让金大给你做。」 狄昭昭超级期待:「我还想要脆脆的、琥珀色的那种糖壳!一咬咔嚓响,厚的那种!然后里面还要串一些水果。」 顾筠:「每种水果都给你裹好脆壳,然后加进去。这个季节果品多,你怕是吃不完。」 狄昭昭顿时超开心地看向娘。 「娘,你真的给我做这么大的糖葫芦!!」 两张榜贴在狄府门口,当真比什么都来的亮眼威风。 家族繁荣昌盛,代代传承,靠的可不就是家中出色的小辈吗? 一时间,连狄松实脸上都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家中欢喜。 唯有狄先青心细,最先感受到妻儿心中的细微的波动。 在夜里,与柳氏同眠。 他轻轻搂住妻子,温声道:「可是为夫何处恼了娘子?与其生闷气,憋坏了身子,不如打我两拳出出气?」 他还笑着拉柳氏的手,往自己怀里轻带。 柳氏脸一红,真往他胸口捶了一下,嗔怒:「你明知故问!」 她都后悔了。 刚成婚时丈夫多温润守礼,翩翩君子? 她为什么要跟妯娌吃醋,回来跟夫君念叨二弟怎么待顾氏的? 结果夫君是学了二弟,但又不跟二弟一样简单傻乐,她完全是被逗、被吃死的那个。 真捶了之后,有些话反而好说出口了,她也心疼被抢了风头的丈夫,还有本该能拿案首的孩子。 狄先青抚了抚她的髮丝:「娘子心意我自知晓。你想想,二郎头些年每次见我风光,也都是真心祝愿我好,他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两人在夜里轻声低语,风吹散了柳氏心里那点愁绪。 翌日。 狄先青又在校考过儿子后,夸赞他的学识和秉性,随后才问:「可为不曾早些参加科举后悔?」 当年若不是随他去冰竹书院,狄明本是可以早点参加科举的。 狄明虽比狄昭大三岁,但也还是个小少年,最近家中欢喜,张罗了几桌宴席,请关系近的亲朋前来,他落后于弟弟,总是有点面热。 那些被亲朋夸奖时的不自在,都被狄先青看在眼里。 狄明发现自己的小纠结被爹爹发现了,顿时脸更红了,嗫嚅道:「不后悔的。」 「我其实也想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自己也假想过早参加科举,又眼神清明说,「但若没有随爹爹去冰竹书院那三年的积累,我也不会有现在的水平。」 读书做学问,绝对不是背了书,听人讲了学问就好的。他如今文风,文章中的思考和观点,其中气度和见识,靠的就是在冰竹书院三年里接触到的各个学派的大家。 「而且,」狄明有点感慨地说:「弟弟真的好聪明,也真的好努力,爹爹你知道吗,我看到弟弟为了能找出线索,可以趴在物证箱里专心看好久,他敢去摸尸骨的头颅,为了还原他们的面容,做了厚厚的笔记……」 狄明说着此去见闻,说着回来赶路如此辛苦的情况下,弟弟用吃饭休息的时间去找材料找有手艺的人,在车上用泡泡水一次次尝试摸索。 「好几次,我都看到二叔把困得不行的弟弟抱上马车。」狄明感慨。 他这次回乡,才真的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弟弟。 也许弟弟确实贪吃爱玩,也被二叔养得可爱天真,但透过外表,里头好像真藏着一颗炽热滚烫的小太阳。 *** 狄昭昭并不知道自己明哥哥居然这么夸他。 他现在心虚的很。 偷偷躲在爹爹身后,努力假装自己不在,小脑瓜不敢相信地想:小豆丁居然断更了,他难道有很久没有写了吗? 「真没有?哪怕一个故事也好!」闻白有点想哭,回乡科举时,稿子就不多了,都说好了回来就写了续上的,结果竟然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7页 狄先裕也心虚望天:「这个嘛,你也知道,云州蝗虫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说,嗯,对吧?」 狄昭昭探头,小脑袋点点:「对吧!」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放他鸽子的,闻白感觉心凉飕飕的,他试探地问:「那现在写?」 喜新厌旧的咸鱼:「……」 他看向崽。 从玩具日抛、月抛来看,也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爹爹这种特质的狄昭昭,也期待地看向爹爹。 父子俩眼神都透露出一个意思:小豆丁的话本不是你写的/想的吗?你上! 闻白哇得一声哭出来。 他一把抱住咸鱼,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大哥,你不能放我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小豆丁的读者啊!!」 「你知道有多恐怖吗?书坊门口都会被堵死,还有好多人会直接找上门来的!!」 他甚至想到每次皇宫中的那一笔大书单,感觉心都在颤抖。 小豆丁现在可有不少粉,上到爷爷奶奶辈,下到才五六岁的小孩子,要实力有实力,要战斗力有战斗力。 咸鱼:「……」 狄昭昭:「……」 听起来好像更心虚了。 感觉自己好像要被勒死的狄先裕,挣扎道:「额咳咳,多大点事,你放心!大哥我保管你没事。」 闻白还是心慌。 因为他是见过狄先裕从小到大有多不靠谱的,虽然现在咸鱼好像有些变化,偶尔也会聪明一波,但更多散发的还是不靠谱气息。 他操心地说了好些趣事,想多给这父子俩添一点素材,期待着能不能激发一些灵感。 从最近新开的酒楼,新出的菜色,讲到京城如今好些是没听说什么大案子了,又往京城外的地方讲,说起了书坊扩张到的一些城池的趣事。 最后,不可避免的谈起了各地最近被百姓们聊得最多的引雷塔。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下雨打雷天,边躲雨边看雷,是许多地方时兴的趣事?」 狄昭昭点点头,他也蛮喜欢看的。 狄先裕想到那个画面,感觉有些莫名有些喜感,这不就跟网红打卡景点差不多? 要是有手机的话,高低要发个朋友圈。 刚好,闻白就又复述了几首诗,笑说:「不少文人看了这奇观,都诗兴大发。说起来也是享受,看着惊雷,听着雨声,在茶楼与二三好友品茶听雨,吟诗作对。」 咸鱼:! 会玩啊! 学到了,下次他也这么玩! 这年头,写诗不就是变相发个朋友圈吗?听雨看雷,完了写首诗跟朋友说:你看我看雷了,这引雷塔多惊奇,看得是如何震撼,这雷怎么怎么气势惊人…… 然后旁人一听,惊唿,哎呦,x兄你去看雷了? 狄先裕乐天派地解读着大家看雷写诗的行为,筹谋着什么时候他也这样玩一次。 倒是狄昭昭听到这几首诗,思考地摩挲下巴。 「好像不对啊。」 怎么大家的诗里,说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引雷法。 甚至把雷都说的奇奇怪怪的。 雷电虽然看着威力大,但是其实本源就是和摩擦头髮、摩擦毛皮出来的电是一样的。 等送走了追稿的闻白,狄昭昭抬头问爹爹:「我上次不是在皇宫里,给大家讲了引雷塔的原理吗?怎么大家写的诗,解读千奇百怪的?」 根本没仔细听那几首诗内容的咸鱼:? 父子俩都有点好奇,外头到底怎么传的,就跑出去熘了一圈。 等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恍惚了。 狄先裕木木的:「我都不知道咱俩是雷神转世。」 狄昭昭讷讷的:「引雷塔的方位和五行八卦阵有关系吗?」 果然传言就是世界上最离谱的东西,它像是自己长了腿,会往哪个方向跑,根本没法预料。 狄昭昭小脸皱巴:「是不是要澄清一下?」 毕竟朝廷一开始,选的也不是装神弄鬼的方案! 确实需要澄清一下。 已经开始思考格物之事的景泰帝,在忙完了云州一干事最紧急的部分后,终于抽出空来,处理些不算太紧急的。 狄昭昭接到一个任务,写一份引雷塔原理说明。 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写。 很顺畅就写了不少,但写着写着,看着这些全是学问的内容,小眉头皱起来。 本来认识字的人就不多,大家真的会主动去看、去了解吗? 他想到祖父推行的《勘探手册》,想到各地的情况,还有衙役的反应。 甚至需要祖父去巡查!也就是检查大家学没学,以此来督促,才能让各地衙役们重视的学起来。 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心存侥倖,浑水摸鱼的。 这种有关自己每日差事的学问,都不一定会主动去学,主动去看。 朝堂真的向各地发一份满是学问的文书的话……? 狄昭昭放下笔,哒哒哒跑去隔壁书房找爹爹。 小孩探头:「爹爹?」 他看到狄先裕居然没有看闲书,看话本,而是坐在书桌前写什么。 狄昭昭好奇的凑过去瞧:「爹爹你在写什么?」 只见狄先裕面前的纸上,写着【丰富精神食粮大作战】 下书: 1真假千金——真假少爷考科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8页 后面还有二三四点。 狄昭昭眼睛瞪圆。 这是什么?! 而正在思考神豪文有没有可能改得合理融入这个时代的咸鱼,勐地一惊。 啪的一声,用书挡住了自己在写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来的?」咸鱼惊讶。 狄昭昭哼哼地看向爹爹:「就在刚刚,我还喊你了!」 沉迷于回忆题材,畅想着日后有数不清的精神食粮可以看的咸鱼噎住。 可能是他想得太专注了? 咸鱼咳咳两声,熟练转移话题:「找我做什么?你祖父不是交给你一个差事吗?」 总不能写着写着卡了,来求助他吧? 他狐疑的看向小孩,不会是来坑他的吧? 狄昭昭小脸发愁,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爹爹听。 狄先裕满头黑线,小屁孩还想的挺多的。 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强制大家都主动学习吧? 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回忆题材,满脑子都是小说,他随口道:「枯燥的东西没人了解,写得有趣点不就行了?你看小豆丁不就是吗?」 狄昭昭眼前一亮:「那我再写一个小豆丁玩雷的故事?」 狄先裕头顶冒问号。 好好的小孩为美食斗智斗勇的爆笑逗趣故事,突然来这样一期走近科学,文风突变,真的不会被骂吗? 他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小昭昭,好像就看到了曾经文案诈骗他的那些作者。 造孽啊! 咸鱼义正言辞的阻止了这种行为。 「你要想写,也不能用小豆丁。」 经过爹爹好一番劝说,狄昭昭总算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他小脑袋转得很快。 「那我们写一个探索世界的故事吧!」狄昭昭声音兴奋,「正好是爹爹你最擅长的。」 咸鱼皱眉:? 狄昭昭越想越高兴:「想想就好玩!不只是雷、还有光、还有力,爹爹带我玩的时候就很有趣啊,我们把这些编到故事里,大家也会一点点发现原来还有这么神奇,这么好玩的事。」 「爹爹你这么厉害,肯定能写得超好看,超好玩,这样说不定还能让大家好奇的一起去尝试。」 狄先裕皱着的眉头挑起,甚至一个眉头高,一个眉头低,惊疑地看向狄昭昭。 这是什么理直气壮的新型坑爹方式? 第124章 新书 「不行。」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 还至于苦苦馋粮这么多年,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看书生小姐的话本吗? 咸鱼拒绝的很硬气。 休想坑他! 别说他写不出来,这要真要写了, 那不就真的成别人眼里的大佬了?这可不行。 狄昭昭眼睛都瞪圆,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小手比划,试图描述:「可是爹爹你之前不是说,尽管去做你想做的,有事就回家找你吗?」 小孩学着爹爹的口吻,还拍胸脯,「有爹爹在呢。」 模仿完,狄昭昭小脸期待地看爹爹。 咸鱼:「……」 他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啊! 咸鱼躺平二十年的厚脸皮, 显然不是小昭昭能想像的, 他很无赖的说:「我是说过这话,但不是给你小子拿来坑爹用的。」 要不是这是他一贯吃得死死的小猪崽,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长出了黑芝麻馅, 专门装傻坑他。 超级好的想法, 被爹爹拒绝了。 小孩肩膀都垮下来。 他不死心地看着爹爹, 试着打商量道:「我也可以一起写的,爹爹你不觉得我们一起想故事特别开心吗?」 「爹爹?」 咸鱼淡定地往软榻上一躺, 摊开一本话本假装看起来,俨然一副「不写不写我不写」「你休想坑我」的表情。 「爹爹、爹爹~」 任由身子差点被摇散架, 他都巍然不动, 俨然是一条非常淡定且镇定的咸鱼。 写个小豆丁都能无意中背上「料敌于千里之外」的头衔, 这要是写一本走近科学,咸鱼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就是一条咸鱼, 哪里应付得过来!! 狄昭昭气鼓鼓地跑走了。 他哼哼的, 一副「没有你我也行」的小表情, 雄赳赳气昂昂地表示,「哼,爹爹你就等着瞧吧!」 看到小孩小老虎一样飞快跑掉了,狄先裕抬起脑袋目送,还乐呵呵地跟云福说:「你看昭哥儿这样子,气鼓鼓得放狠话,比小时候更好玩了。」 云福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您逗小郎君。他小声提醒,「您不怕小郎君去老爷那儿告状?」 听到狄松实,咸鱼顿时皮一紧。 「他不会这么幼稚吧!!」 这么大的人了,还告状? ——「祖父!!!」 看到孙儿气鼓鼓跑进来的身影,狄松实放下手中的笔墨,露出笑容。 就看昭哥儿这幅表情,就不用多想了,多半与二郎脱不开关系。 「昭哥儿才为大理寺解决两桩案子,不是还好好的?是谁惹你不高兴了?」狄松实明知故问。 果然,狄昭昭气鼓鼓的大声说:「是爹爹!」 狄松实忍笑,很熟练地继续:「他干嘛了?说来祖父听听,祖父给你评评理。」 狄昭昭微鼓脸颊:「他说话不算话。」 狄松实猜了猜,多半是昭哥儿又给二郎找活干了,二郎懒散,又很多时候只窥见浅表,行事起来多有阻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9页 他边想着,边听孙儿在滔滔不绝地说。 一开始还气鼓鼓的,但是说着说着,小孩的心情莫名其妙就自己变好,都不需要人哄,渐渐眉飞色舞起来。 狄昭昭语气兴奋,说到高兴处,或者冷不丁冒出一个灵感,还会「呀」的惊唿一下。 狄松实则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并没有觉得只是小孩话本,反而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给出一点恰当的回应,又或者提问。 可把小昭昭的分享欲给激发出来了,嘴都说干了,都还有些捨不得停下来。 狄松实想了想:「要写这样一个故事,怕是不容易吧?需要祖父给你找些资料和书籍吗?」 狄昭昭乌亮着眼睛看祖父。 他惊喜:「祖父,你是支持我的吗?」 祖父还尚未往格物方面思考,但一想到儿孙因为这些发现,做出的东西,平息的灾难,就觉得让更多人发现世界细微的妙处,定然是好的。 「嗯。」狄松实摸摸孙儿的脑袋,「你需要什么就跟祖父说。」 狄昭昭顿时高兴,嘴甜的说:「我就知道祖父你最好了!」 狄松实不由失笑,昭哥儿嘴里,全都是最好,怕是找不出第二好的人了。 狄昭昭得了祖父的支持,又搜颳了祖父的藏书,心满意足地,好奇心又上来了,他探头看祖父书桌:「祖父,你在写什么?」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是看到祖父停笔的。 狄松实见身旁贴过来的小脑袋,黑亮的眼睛里写满好奇,只好把面前信件内容给他看,说:「是狄菌和狄森需要的一些材料。」 「这次要得还挺多,有些我派人去打听了,市面上比较少见,要专门去搜罗。」狄松实都有些诧异。 即使是最开始那段时间,狄菌和狄森都没有这么积极的尝试过,有些是云梦没有的材料,明显是听说的,想试试看。 「那难找吗?」狄昭昭问。 「这倒是不难。」虽然他只是他接了这个差事,但是若需要些什么材料,工部、或者许多武将都不会吝惜帮忙的。 预计这种便利,还能持续半年到一年,随着时间流逝,始终没有进展和成果的话,关注才会慢慢移开。 「这样啊,」狄昭昭很有信心的说,「那祖父快点帮忙找回来吧,说不定这一批材料就能有结果的。」 狄松实惊诧:「此话怎讲?」 狄昭昭一脸理所当然:「狄菌姐姐可是做出打猎玩具的人!」 他兴奋地跟祖父分享自己淘到的每一个玩具,因为喜欢,记性又好,他甚至每一个都夸到了,手舞足蹈说了一堆,听得不玩玩具的祖父都有点晕头转向。 最后只在脑子里,留下了狄昭昭兴奋晶亮的眼神,还有满脑子的菌姐姐多厉害的话。 这是狄昭昭带着一堆玩具回家后,这段时间里,继爹爹、明哥哥、娘亲、大伯之后,第五个分享他精巧玩具的人。 自此,狄菌在京城熟悉的人、敬重的长辈,全部倒戈。 当她某处卡住,犹豫地和弟弟商量「你说这一处用柚木会不会更好」「要不咱们试试加一个弹扣」等等不太有信心的想法时。 狄森:「试试看!我来帮你做!」呜呜,姐姐怕他伤心,还特意来问他一下。 当她犹豫要不要试一试某种贵的,可能有点麻烦人的材料时。 狄松实:给你准备了几十份,用完还有。 当她偶尔捕捉到脑海里冒出念头时,也不会像是曾经在郑家一样,处处受限制,只能在脑子里想想,最后思索考虑再三,只能在心里想,算了吧,感觉好像也不太可行。 信心当真是非常神奇的东西。 就像是穿越沙漠,没有方向,看不到边界,走着走着人就会在看不到希望中丧失信心,或是改变方向,或是崩溃放弃。 但如果这个人,十分信任自己的体力,经验,携带的物资充足,辨认的方向准确,存活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当亲朋好友全部「倒戈」,忽然陷入神奇氛围的狄菌,在一次次积极反馈和良性循环中,信心正逐渐凝聚。 犹如甘甜的涓涓细流。 滋养着有些干涸枯萎的天赋。 *** 得到了祖父送来的许多书、县志、资料,狄昭昭就像是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 有时间就埋头看。 看到曹风府每年6月到9月是季风雨季,会有频频出现的雷雨天,几乎每年都会有人遭雷击中而死亡,死者多为在田里干活的农民。 狄昭昭赶紧继续翻这个地方的资料。 发现前年死了十三个。 大前年死了二十一个。 他小脸皱起,每年都有人被噼死,怎么就没有人想想办法呢? 在看到早先的县志,不少言辞严厉,用「天打雷噼」「除恶」等词语来形容不幸被雷噼死的人,狄昭昭小大人似地皱着眉头嘆了口气。 但当看到县志中,一个因为死因独特而多了句笔墨,被记载着是放风筝时被雷击的事。 狄昭昭脑中忽然就涌现一个想法。 小孩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不管是为被屈成「作恶被雷噼」的人洗冤,还是揭露天雷的真面目,都足够让狄昭昭振奋了。 他握紧小拳头,语气里都是隐隐的兴奋:「哼,爹爹你等着瞧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0页 斗志昂扬的狄昭昭当天就哼哧哼哧想好了这个关于雷电的小故事。 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小孩睡得喷香,还梦到了爹爹。 梦里,他写出了超级有趣的故事,得意洋洋的站在屋里,而爱看话本的爹爹在门口拍门,边拍门边呜呜喊:「昭哥儿给爹看一眼吧!」 狄昭昭乐得咯咯笑。 翌日。 狄先裕正在完善他的【精神食粮大作战】 经过他几日的「苦思冥想」,终于修修改改、使用干坤大挪移+移花接木的方法,把他记得的、感兴趣的题材都写了下来。 他没什么雄心壮志,已经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了,不像以前还要操心钱会不会老了花完了,也不用担心爹不在了怎么办。 放下了最后的焦虑,感觉唿吸的空气都是甜美的。 等他的山庄修好,颖悟侯府邸也修缮好,再来点精神食粮丰富一下生活,就再完美不过了! 狄先裕举起手中的纸,看了看,摩挲下巴道:「总感觉好像差了点什么?」 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发现了问题。 这都是他喜欢的,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喜不喜欢? 就像是他偶尔对外国的一些名着无感,因为没有文化认同感,理解不了故事的文化背景和底色。 咸鱼想了想,又在最后添了个,收復北燕五城。 为了更好的卖安利,他还很「贴心」的在下面简单写了几个梗与上面的结合,比如真假少爷与收復失地,比如火葬场与收復失地,比如获得神仙传承与收復失地…… 他边写边嘀咕:「光写诗有什么用,就那么一点点字,能写出个啥?最多也就是抒发一下感情。」 说着说着,咸鱼都感觉理直气壮起来,捏着的毛笔都落笔更有气势了,自语:「写话本就不同了,要有剧情吧?发展到某一步,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吧?说不定就有谁能灵机一动,写出好办法呢?」 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毕竟这个时代能识文断字、写出文章的人,文化水平都不低。 收復北燕五城的题材,牵动着无数有志之士的心魂,说不定还真能吸引大佬来写。 只是成功在写话本时想出好主意的机率……有待考量。 但是咸鱼是不考虑那么多的,他边写边嘀咕,很是乐天派的说服了自己。 正乐呵呢,就看到一个小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小身板挺直,搁那儿矜持的走来走去。 看着好像矜持,但是仔细一看,那眼睛亮闪闪的,就好像在说「快来问我」「我超得意」 其实狄昭昭想法还没有完善。 但他并不如狄明那般沉稳,尤其是带着「哼,没你我也可以」的小表情,雄赳赳走掉后,胜负欲一下到达巅峰。 狄先裕看他小表情就乐不可支:「哟,这是谁来了?」 狄昭昭顿时兴奋地跑进去,跑到咸鱼跟前,一抬下巴:「当然是想到了超棒主意的我啊!」 「哦?」狄先裕完全没有什么当爹要脸的想法,还很好奇的问,「你想到了什么?」 狄昭昭立马得意起来:「我想到可以边探索世界,边消灭坏人!」 咸鱼:「……」 这怎么还跟坏人过不去了? 「比如呢?」 这么得意,肯定是有一两个好点子吧? 狄昭昭立马补充说:「比如有一个大坏蛋,欺负很多好人,还欺负穷苦的百姓,但大家都拿他没办法……」 小孩叭叭叭的说,甚至还吸取了上次爹爹教他写小豆丁时的经验,特地设置了一点危险。 弄得一波三折,还真有点牵动人心。 渐渐听入了迷的狄先裕,感觉必须把这个故事续上! 缺粮啊!! 怎么说昭哥儿也是得了他指点,有过一本经验的人了,相当于好不容易发掘的一个喜欢的鸽子,而且他还有现场催更权限,当然要捉来码字! 他暗搓搓地问:「那后面的故事你想好怎么写了吗?你要消灭不同坏人的话,肯定要走到不同地方,可不能用小豆丁始终围绕在家附近的设定了。」 正在兴奋炫耀自己想法的狄昭昭,顿时僵住了。 他还真没有想到后面该怎么写。 他小眉头动了动,很快用自己非常聪明的小脑瓜,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这还不简单?我们就让主角和小蝌蚪一样去找娘亲!」 曾经给小孩讲过「小蝌蚪找妈妈」故事的狄先裕:「……」 走近科学频道,还能跟童话故事融合的吗? 应该、也行吧? 狄先裕又继续问:「雷有威力,可以借风筝引下,那别的怎么办?总不能每一个发现都是攻击性的吧?」 狄昭昭又想了想:「好办!」他说,「比如光,咱们不是用琉璃聚光烧过纸吗?咱们可以做个大的,然后远远点燃作恶土匪的窝!实在没有攻击性的,咱们还可以用发现找证据,然后报官!」 狄先裕点头:「也是,主要是要让大家同仇敌忾,对那个坏人恨得牙痒痒,这样会比较期盼主角一点点发现击败坏人方法和武器的过程。」 「每次有进展,还会自发高兴,探寻的过程就印象深刻了。」 「那是不是要把坏人写坏一点?」 「那肯定,写得坏一点的话,聪明的人说不定都会自发想怎么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1页 ……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 坏人是很多的,狄昭昭看过的案子,随便捉几个出来就能用。 探索世界规律的素材也是很多的,狄昭昭从小玩到大,即使只考虑目前有成果的,也能写不少了。 最后就是怎么把探索世界和抓坏人结合起来了,也就是怎么想办法,用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发明创造抓坏人。 狄昭昭信心满满,表示,他超会的! 等父子俩杵在一起商量完。 狄先裕摸摸脑袋,总感觉有点熟悉。 为了找娘亲出发,然后沿途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坏人,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找到娘亲的故事? 冷不丁的,他脑子里冒出西游记,师徒四人为了取得真经,一路降妖除魔……狄先裕勐地甩甩头,真是瞎想! 就凭昭哥儿编故事的风格,最后画风肯定不一样。 不管狄先裕如何作想,他准备广撒网遍捞鱼的「徵文题材」和小乞儿找娘亲的故事一起送到了闻墨书坊。 闻白看到,心都跟着颤了两颤。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也许是个机遇,一辈子也遇不到几次的大机遇。 这日。 鹿东巷。 不少人跑到闻墨书坊打算买新一期的小豆丁的故事。 然后晴天霹雳。 「什么?」 「什么叫暂时停更?」 「没有了吗?我现在可离不开小豆丁,每天烦闷的时候都拿出来看看!!怎么突然就没有了!」 在场面逐渐激动,马上要闹起来前,掌柜安抚,说糖葫芦仙人这次出了一个新的故事,大家可以先看看。 掌柜深谙中华文字博大精深的道理。 他只说糖葫芦仙人有新书,但又没说这书写的是什么。 不少人就抱着对小豆丁一样快乐逗趣的期待,翻看了新书。 甚至不少人还被「糖葫芦仙人」这个笔名迷惑,觉得这肯定也是个让人快乐的故事。 结果一看,只觉得心口中了一支箭。 太悽惨了! 狄昭昭回乡一路,见过贫苦,见过汗水,见过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可怜人,也见过被囚禁暗无天日挖矿的矿奴。 他也在卷宗里、破案时,见过人世间的至恶。 于是,树立的恶人形象很真切,简直让人咬牙切齿。 被欺负的可怜人,当真让人心都发酸。 这种令人咬牙切齿,又让人心头髮酸的,不是狄昭昭文笔有多好,而是大家越看越发现,里面的内容实在是太真实了。 有人边抹眼泪边说:「我家早年贫苦,我爹靠给人搬运货物为生,肩膀上的血肉,手里的茧,都和这被逼着当牛拉人的佃户一模一样。弯腰拖绳几乎要匍匐到地上的姿势都一样!」 「呜呜呜,这个饿得皮包骨的人写得好惨,我要回去问问我爷,我爷当年经歷过饥荒,亲眼看到过饿死的人。」 「我媳妇当年也差点被吃绝户了,欺负老人孩子算什么东西!!」 当看到自己亲身经歷过,或者亲眼见证过的苦难,和故事里的细节都对得上的时候。 那种震撼和共鸣,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 大家跟着小乞儿的视角,来到这个地方乞讨,走过乡间的田埂,看到稀疏的粮田,好像跟着这个坚韧的小乞儿求生的脚步,亲眼见证了混着血与泪的苦难,感受到麻木和绝望。 反抗会被打得半死,逃跑没有户籍也只能落草为寇,官府收了孝敬也不管事。 进不得,退不得,求助不得。 他们还能怎么办? 等看到给过主角小乞儿一点吃食的好心老人被地主恶霸活生生拖出屋子,就为了抢老人战死边关的儿子留下的一把匕首。 怒火完全压不住地蹭蹭蹭往上窜。 结果在刚刚看到希望,好像是要让那恶棍天打雷噼时,戛然而止。 「没了?」 「后头呢?怎么个天打雷噼法?倒是一口气说完啊!!」 「小乞儿什么都没有,他难不成还能让朝堂帮忙修引雷塔不成?无权无势的,我看着根本就没办法!」 「这天打雷噼不会就是两句愤怒之下的诅咒吧?」 又气又急,又怒又恼。 却又无处发泄,只冲得满脸通红,唿吸粗沉。 不少人恶狠狠的围堵在书坊门口,都想找出糖葫芦仙人到底是谁?! 第125章 乞儿小草 狄昭昭小心脏噗噗地跳, 他小心地掀开马车的窗幔,注意到了外头激烈讨论的人群。 他都不需要刻意去听,声音就直往他耳朵里钻。 「欺男霸女, 为祸一方,这种人渣就该千刀万剐!真气得我想打人,要是我知道这人是谁,直接把我家养的狼狗放出去给他嚼成渣,骨头都拿去餵猪。」 「真他娘的气人,后头呢?!要是我知道谁是糖葫芦仙人,给他捆来,关在屋子里写, 不写完不许出来。」 狄昭昭一整个都惊呆了。 为什么要捆他啊? 难道不应该要想办法吗? 等马车回到了狄府门口, 他很是谨慎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左右看看,然后「嗖」地一下蹿进了家里。 他往家里撒丫子飞奔, 忍不住高声唿唤:「爹爹——」 清亮的嗓音写满了着急, 「爹爹, 好多人想抓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2页 「这和咱们想的不一样,怎么办啊!」 没错, 故事断在这里,是咸鱼提出的主意。 狄昭昭是没什么坏心眼的, 但爹爹说, 故事停在这里, 大家都会积极想办法,探索雷电的奥秘。 小孩就相信了爹爹。 但是现在外面好吓人啊!! 这会儿狄先裕也在听云福打听到的情况, 听到差不多的话, 尤其是有关糖葫芦仙人的, 他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听到昭哥儿的喊声,他一扭头,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消散,就远远看到了小孩哒哒哒飞奔过来的身影。 咸鱼飞快表情一收,很自然地抓起一本话本,表情从笑死我了,变成闲散舒适。 小孩脚步急匆匆,表情也写满担忧,跨进门槛就喊:「爹爹!」 他小跑到狄先裕跟前,忧愁地复述了一下自己从师父那儿回来路上听到的,然后问:「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狄先裕很淡定,他一脸镇定,语气充满激情,沖小孩就是一通夸: 「不愧是你!日后能让坏人闻风丧胆的狄昭昭!写个话本都反响这么大,居然能让这么多人讨论,真是厉害坏了!」 小孩整个人呆住了。 他手指着外头,小脸皱巴:「可、可是有人要抓我。」 「还不止一个!」 小孩还有点委屈,「而且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好像没有人顺着故事里的发现,去想怎么用雷打人。」 狄先裕依旧云淡风轻,一副很沉稳,这都不是事的模样。 「这说明大家喜欢这个新故事。」 「什么抓你,那肯定都是说着玩的,而且大家又不知道糖葫芦仙人是谁,你说是吧?」 「也不是每一个想法都能成功,这次不行,下次再试试就好了。」 因为这次终于没有坑到自己,咸鱼乐呵呵,还心情特别放松地给小孩灌鸡汤,灌完鸡汤后,又来给小孩一顿夸。 把小孩一下夸得美滋滋,还很是乐天地说:「也是哦,不能因为担心失败就不做事了,试过才知道大家会是什么反应,要是不行的话,咱们以后再找别的办法吧。」 「这就对了嘛,你看这不是写得挺开心的吗?」 「那当然!」狄昭昭兴奋握紧拳头,「这可是打败天下坏人的故事。」 和爹爹聊完,划掉,被爹爹忽悠完,狄昭昭心放下来,高高兴兴地走了。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受控制。 因为小豆丁在京城的热度,许多人都是在新书开始售卖的这天,亲自前来或者差遣家中僕从来购买。 且不说有首创的石印画、狄松实为小豆丁背书,即使只看书中爆笑逗趣的故事,还有可爱的小豆丁,都是让人乐意买一本回家放松快乐一下的。 随着闻墨书坊的铺货,不少人都在「小豆丁居然没有了」的巨大失落中,尝试性地拿起新书看了起来。 小乞儿没有爹娘,身上只有一个信物一样的玉牌,有个路边摆摊给人写信的书生好心告诉他,上面的字念作「曹」 小乞儿不识字,听了后,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小草。 只是除了捡他的老乞丐,很少有人会叫他的名字。 小草是和小豆丁完全不同的人物。 他没有肉乎乎的脸蛋,有没有可爱的大眼睛,也没有小豆丁那样逗趣的性格。 小乞儿,就像是石缝里的小草。 和他的名字一样,歷经风雨,无依无靠。 但生活得非常顽强,好像有一股坚韧劲儿,蓬勃得让人挪不开眼。 没有食物,他会上山挖野草、采蘑菇,还会手巧地想办法编一个有点丑的小竹篮,高兴地提着走。 他也会和其他小乞儿一样去乞讨,遇到好心人,一点点食物就能满足好久。 要是遇到比他还小的乞儿,他还会扣扣索索地省下口粮,会教对方一些生存技巧,比如怎么讨吃的,怎么找地方住。这是老乞丐教他的,他活了下来,又教给更小的孩子。 他会被山里的野猪追,会撒丫子奋力奔跑求生,会观察记住野猪的痕迹,聪明地在下一次避开危险。 他会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湿衣服。在破庙难受生病许久,差点饿死病死后,他又每天看天,学会了怎么看天气。 …… 一次次面对苦难,一次次顽强地活下来。 小乞儿一路走来,当真就像是山间石缝里生长的野草。 即使风吹雨打,即使暴晒踩踏,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他都能紧紧抓住,蓬勃生长。 也许是因为他是狄昭昭笔下的人物,依旧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狄昭昭的气息。 那就是,面对一切都无惧无畏的勇气。 好像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好像只要努力,只要愿意想办法,所有的困难都会过去的。 所以即使一次次面对困难,但小草都一次次勇敢地闯了过去,学会了编丑丑的篮子,学会了看野猪痕迹,学会了看天色,学会了晒水把自己打理干净而不生病…… 偶尔也会有惊喜,用丑丑篮子装着的一小篮山中酸果,被好心的药铺学徒三文钱买走,买到了一个皮薄馅大的油亮肉包。 那是小草吃过最好吃的肉包子!也是小草平生第一次吃肉包子。 幸福透过文字传递,却又让人心中酸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3页 在学到一点挖陷阱的技巧后,又循着野猪的痕迹,幸运地抓到一只小野猪,这让小草过了许久的好日子。 小草眼里的世界是鲜活的,路边的疯长的藤草可以编成绳子拖猪,土里的泥鳅能用木桿系草绳钓鱼,即使是路边破烂,他也能捡回去,修一修临时住的地方。 偶尔在不愁吃喝的时候,他就会腾出手来,回忆自己偷偷羡慕过的盪鞦韆的孩子,用粗藤编出结实的两股,然后选一棵大树,给自己做一个鞦韆。 当鞦韆盪到高处,小草好像沐浴阳光,快乐大笑。 当他离开此处,这个野外的无主鞦韆,被周围许多小孩发现,惊喜地欢唿:「这里有个好大好结实的鞦韆!」 唿朋唤友而来,留下一串串天真无邪的纯粹笑声。 那是小草一路留下的痕迹。 买了书的人津津有味地往下看,心时不时就悬起来,但又满是期待,满怀信心地期待着小草能想办法闯过困难,吃到好吃的,睡到新的、暖和的干草窝。 和对小豆丁的喜爱不同。 对小草的关切,也许是一种期待,渴望生命的期待。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小草。 ——你这么坚强、这么聪明、这么努力,一定能找到娘亲,远离苦难,过上好日子的。 如果这书一直这样下去,那倒也不失大家对「糖葫芦仙人」这个名字的期待。 就像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垂钓仙人」其实是「掌管摸鱼的神」 几乎没有人知道,小昭昭不过只是学着爹爹,想要做「掌管天下糖葫芦的神」 许多人都以为,取这个名字,应当是想写令人快乐,甜如糖葫芦的话本。 坑人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小草前面遇到的小困难,都能很快解决,让人提着的心很快放松下来,随着小草闯过风雨,甚至还心底有种兴奋和满足。 而当后面进入到新的地界,遇到了犹如乌云压顶般的黑暗,遇到了即使书外人看着也觉得棘手、难办、甚至绝望的困难时,它戛然而止了! 末页甚至还有一句:聪明的你,快来帮小草出出主意吧! 读者:??? 谁要出主意?我要赶紧看结果啊!! 没买书的人,很是着急地问给他们讲故事的人:「后头呢?赶紧说说啊!」 买了书的人,翻来覆去把书正正反反看了几遍,还是只看到那句「聪明的你……」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怒火中烧地咆哮:「糖葫芦仙人!!!」 心痒难耐,又像是心焦难熬。 读者们开始担忧地自发讨论起来。 「小草不会被那个地主捉去吧?那地主之前不是还有把人捉去拴着当狗养,让佃户当牛使、用鞭子抽的事吗?」 「天啊,你别吓我,被铁链子拴在脖子上,小草再聪明也跑不掉了吧?」 「可他都要冲上去救那个老人了,他记着那口吃食的恩德。」 …… 越聊越担忧,越聊越无解,又偏偏有一个天打雷噼的希望在前面吸引人。 总之,看不到后续的读者嗷嗷叫,他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行,不能就我一个人难受,不能就我一个人为小草担心,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骂糖葫芦仙人! 于是,他们在坑底,给还没看过糖葫芦仙人新书的朋友安利。 「特别好看!你会和喜欢小豆丁一样喜欢小草的。」 「虽然和小豆丁有点不一样,但是翻看没看两页我就笑起来了,高兴!」 「特别有趣,小豆丁就在家附近晃悠,小草到处玩,又是智斗野猪,又是山里摘果子,还做大鞦韆,可好玩了!」 …… 就这样一个坑一个,受害的人越来越多,糖葫芦仙人一时间成为不知道多少人念叨的名字。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内情,不知道披着糖葫芦仙人这个的人是谁。 景泰帝、萧徽、姜禄甫、云家、暴指挥使……稍微与狄家或者闻家亲近一点的,都能猜到这两个马甲背后的人是谁。 以他们的阅歷,其实本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但偏偏他们是带着小豆丁的期待去看的,期待越高,最后就越怒火中烧,当真恨不得亲自上阵,好生惩治这个地主,拯救饱受欺辱的百姓,让小草脱困上路。 讲道理,以他们的权势,如果现实生活中真有这样的事,随便一个人出来,都能轻松摆平一切。 可惜的是。 这是小草的故事,小草的人生。 他们即使有滔天权势,有数不清的手段和办法,也没办法用权势、地位、金钱来解决问题。 一口气就闷在胸口。 念叨糖葫芦仙人的队伍,又添不少勐将。 *** 狄先裕感觉日子还蛮滋润的,好吃好喝好玩,眼看着京郊的山庄最迟明年就能修缮完,他还有完整版的《小草寻亲记》看。 而且眼看着,新书因为提到引雷,声势浩大,眼看着要在天下人的讨论中,热度越来越高,带飞书坊,带飞他的诸多题材徵文,咸鱼就美滋滋。 狄先裕没能美太久,他爹、他哥、他兄弟……一堆人都找过来了,目的都是一个:尔逸啊,你怎么能教昭哥儿把故事断在那种不上不下的地方?后头写完了对吧?兄弟几个可都因为信任你掉坑里了,能不能先给我看看?我保证不向外透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4页 对了,我好像听说皇上也看了,也不知道他心情怎么样,搞不好要翻几个今年的贪官出来杀鸡儆猴。 咸鱼:?? 咸鱼:!! 咸鱼:喵喵喵! 当初昭哥儿才一开口,还没开始前,他就猜到那小子又要坑他了,想着法儿躲过去了。 结果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这书不是只署了那小子一个人的名吗? 狄先裕气势汹汹地去找狄昭昭算帐。 「啊切——」狄昭昭打了个喷嚏。 小孩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从软榻上爬起来:「又有人在说我坏话了。」 咸鱼把才午睡起来的迷煳小孩捞过来,把情况一说,然后问:「怎么回事?」 才睡醒的狄昭昭眼里朦胧着睡意,小脸无辜:「这些都是爹爹你教我的啊,有人来问我,我就告诉他们了。」 担心爹爹记性不好,他还拿出了一些家里玩泡泡水的工具,又找到被爹爹划过的原稿,小孩又有道理,又有证据,证明这些都是爹爹教的。 狄昭昭小脸正直,骄傲地挺直腰杆:「我可不是会冒领别人功劳的人!」 咸鱼:「……」 他顺手就抄起旁边小孩的玩具棍子。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追逐的吱哇乱叫,一大一小两个黑影在前后追逐,嗖嗖闪过。 「站住!」 「才不要!」 「啊啊啊娘!!爹爹欺负我啊,抓他打他屁股!」 压根追不上小老虎一样的崽,还被诬衊告黑状,狄先裕喘着气,咬着牙,咆哮道:「你小子给我站住!站住!!」 *** 人确实是非常伟大的种族,尤其是在面对危难和绝境时,往往会爆发出让所有人都震撼的强大力量。 不仅是新故事里满是野性和韧劲的小草。 最初,读者情绪激盪的时候。 读书的、当官的、走镖的……每个人都能提出独属于自己的办法,用武力,用银钱周转,用政治,用人心。 但当情绪慢慢冷静下来,他们发现,小草什么都没有。 他还小,没有足够和成人抗衡的力气。 他只是一个小乞儿,没有钱、也没有权。 小草什么都没有,一路上依靠的,是他的坚韧,是他的勇敢,是他不怕苦累的手脚。 他始终不放弃,他总能找到一线生机,变废为宝,让普通的东西变得有趣又有用。 那此刻的一线生机是什么呢? 因为糖葫芦仙人和狄昭昭的关系,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所以此前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到引雷方面的细节。 但此刻,真的将目光聚焦到「天打雷噼」这个假设上,或者说,不得不将希望寄託于此时,就有敏锐的人,发现了前文的伏笔了。 被小草曾经目睹过遭雷噼的孤山破庙的形状;发现雷雨天躲雨时发现外头晒菜干的线被吹断,飘在天上,上有细丝炸开;那炸开的形状,竟然和冬日干燥的头髮飘起了很像…… 引雷塔热度还没褪去,又再一次成为焦点。 引雷塔的威力骇人,引下天雷的一瞬间,雷电连通天地,黑夜骤亮,冲击人眼,震撼人心,宛如亲身目睹史诗般的奇蹟。 这样的奇蹟,真的是小草可以凭个人之力做到的吗? 到处都在议论。 到处都在争吵。 思考天上的雷,思考故事中提起的、生活中他们也见过的现象,思考小草要如何才能把雷引下来,甚至直直地去噼那作恶的地主? 相比小豆丁只在一部分地方打开局面,还要随着书坊扩张慢慢铺开,小草的故事才走出第一篇章,就已经遍布大雍。 但凡有引雷塔的地方,就有讨论小草如何引雷的声音。 在焦急的等待下,第二本终于开售了。 第126章 风筝引雷 「二爷, 书买回来了。」 狄先裕舒服地窝在罗汉床上,罗汉床中间摆着一张小几,上面糕点果品摆得满满当当, 屋角烧着炭火,暖烘烘的,舒服得不得了。 他接过书,虽然读过,但还是准备享受一下成书的乐趣,随口问:「书坊情况如何?」 云福照看着旁边咕噜咕噜的小炉子,往里头丢了几颗栗子,应道:「热闹得很, 不仅是书坊门口围满了人, 还有好多人买书沿街叫卖,又或者帮人家做跑腿的活。」 咸鱼满意地点点头,这可都是钱啊! 结果他打开书一看, 眼睛就瞬间瞪大, 不敢相信地盯住那序里写着他「垂钓仙人」的名字。 还说此篇灵感都是垂钓仙人传授给糖葫芦仙人的。 当然没有这么直接, 而是用了小故事。 可能因为名字风格的原因,乍一读起来, 就像是仙宫里有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摸着穿着糖葫芦红肚兜的可爱小娃娃脑袋, 笑着教导他的。 咸鱼:? 谁干的??把他的名字加到这本走近科学里? 咸鱼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吗?怎么可以这么破坏!!! 这么好、这么聪明、活像个幕后大佬, 那还是咸鱼吗? 狄先裕手中的山楂酥饼都被捏碎, 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序。 这会儿,戴着毛茸茸帽子、披着厚实披风的狄昭昭从外头进来了, 手里同样拿着新出的《小草寻亲记》, 熟门熟路地脱下披风, 坐上罗汉床,拿起他最爱的山楂酥饼吃了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5页 罗汉床形状类似沙发,可坐可卧,此刻中间摆放的满是吃食的小几,将两头隔开。 咸鱼盯着对面的儿子,怒瞪之。 狄昭昭吃完一小个山楂酥饼,发现爹爹在看自己,骄傲地挺起胸膛:「爹爹也觉得我写得好对吧?」 狄先裕幽怨得像是一只被偷了存粮的松鼠:「这个序是不是你写的?」 狄昭昭一抬下巴:「可爱吧?」骄傲完,他又道,「我是按照当初爹爹你带我玩的快乐感觉写的。」 咸鱼:「……」 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 今年冬日有些冷,但许多书迷依旧迫不及待地出门。 闻墨书坊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叫卖的,有蹲守的,有许多官员勛贵的家僕,还有倒买倒卖的倒爷。 这里头有个独特的群体:各地的小乞儿。 天寒地冻,本该是最难捱的季节,每年都要冻死不少人,但今年有些不同。只要愿意帮忙跑腿送书,可以得到一身衣服,还有每日的饭食。 他们洗了澡,穿上了干净的新衣服,虽然每天都在寒风里跑来跑去送书,但吃得饱,身上总是暖和的。 于是,即使是银装素裹的冬日,这新故事的第二篇,也顺利地送入了千家万户。 最热闹的,还是闻墨书坊,还有各家茶楼、酒楼。 「别挤别挤!!」 「让我先进去买。」 「前面买到的吱个声,到底引下来没,噼了没?小草有没有事?」 这是被围堵到水泄不通的书坊门口。 「小二,上酒!再上点你们的下酒菜。我倒要好好看看,那该千刀万剐的地主怎么被雷噼的!」 「兄台买到了?等兄台看完,可否借来一观?」 此话一出,拿着书踏进酒楼的那人,顿时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这是人声鼎沸的酒楼。 更有数不清的茶楼找了闻墨书坊合作,提前一点拿到了书稿,这会儿,已经开始讲了! 这样请了说书先生的茶楼,人是最多的。尤其是那些本就有些名气的说书先生。 张建白和齐峥也在此间茶楼。 他们作为静思学堂最优秀的一批学子,自然也是先中了童生,又中了秀才,不论后头路还有多远,眼下也是值得庆祝的。 最近热议的事,即使是稳重的老人都忍不住讨论,更别说心性未定的少年人了。 不过有趣的是,自打那场毕堂考后,两个原本隐隐有些较劲儿的少年,倒是成了很好的朋友。 齐峥说:「我堂弟给我推荐的茶楼,说是此间说书先生口才很是不错。」 张建白点头,抬头看向台上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情绪饱满,随着情节的起伏营造气氛,调整语速,很快就把人都带进了故事里。 故事中,小草在一个不打雷的普通雨天,试着在山头树上繫绳子,让它顺着风向,高高飘起在空中。 「天上没有雷,这绳上缠绕的细丝竟然也会炸开?」 「当然了,之前国子监的蔡讲直不是分析过,说天上的雷也可能是风云摩擦堆集出来的吗?他好像还试过了,说是跟头髮丝被摩擦吸引开很像。」 「但这绳子上的细丝怎么也会炸开?!」 「被雨水打湿啊!然后天空中又有电。」 …… 正值冬日,许多书中的小实验都可以自己动手尝试。 不管有没有尝试出正确的结果,但尝试过后,必然有五花八门的声音。 每当说书先生说出小草的进展时,就会有猜对了、往这方面想过的人发出惊唿:「我就说吧!」 而此前完全想岔了路的人,则逐渐在与旁人的争论中安静下来。 小草偷偷联合村里的孩子,几次差点被发现。 听得人心都悬起来,为他们捏一把冷汗。 但每每有一些小进展,又忍不住一点点生出希望,好像真的要成了! 小草一点点向着目标推进。 书迷们的希望也越攀越高,并在按捺不住的期待中,将探索天雷的步骤和过程都记在脑海里。 在故事的高潮。 当听到小草提前看出了雷雨天气,放了一张用捡垃圾凑出来的油纸做的风筝,并且风筝上画了顶着姓氏、外貌特徵相似的猪头吸引恶霸地主时。 许多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绑在竖直骨架上的那枚细长铜钥匙有什么用?不会是告诉老天,这钥匙的主人饱受折磨?」 「你不觉得跟引雷塔上的那根铁棍很像吗?」 「别吵别吵,后头正关键。」 众所周知,在风大的时候,风筝是很不好收的,卯足了力气都很难扯下来。 而风雨欲来时,风力是逐渐加大的,即使拴在固定位置,也完全不用担心它掉下来。 那地主在回家的必经之路,看到天上的猪头果然骂骂咧咧上前,边骂边扯。 骯脏诅咒的话,威胁咒骂的话从他嘴里不断涌出,连词都不带重复的。 那些点名威胁,更让人心悸。 躲在暗处的孩子们连唿吸都不敢,屏着气,瞪大了眼睛看。 有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扒着墙问道:「他拉不下来,会不会让别人去?」 身上脸上都是伤的另一个小孩,摸摸自己脸上的伤,紧张又肯定地说:「不会的,谁惹他生气了,他都是亲自打的,说别人动手他出不了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6页 有个瘸了腿的孩子,轻声问:「真的会有天打雷噼吗?」 小草想到被拖行打得奄奄一息,现在还下不来床的老人,难过地说:「会的,肯定会的!」 也许老天确实是眷顾他们的,在这恶棍即将要把风筝扯下来时,天上落下一道惊雷。 「轰隆——」 茶楼内,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在紧张过后,狠狠挥舞出拳头髮泄情绪后,大家忽然意识到,小乞儿竟然是用风筝引下天雷? 天雷威力滚滚,瞬间就能把一座庙宇噼成焦炭。 竟然真的是人力可以掌控的吗? 茶楼里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像是瞬间失去了舌头,丧失了发声的能力,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即使是读过书的张建白和齐峥他们,也都有点懵了。 两股思想在他们的头脑里激烈碰撞。 先是根深蒂固的雷电威力巨大,天威莫测,后又是即使凭个人之力,也能引来天雷,任凭驱使除奸。 在愣神中,张建白看着手中的书,却莫名觉得这行文,有点熟悉的感觉,他问对面齐峥:「你觉不觉得,糖葫芦仙人的笔法,好像有点熟悉?」 齐峥:「是吗?」他回忆了一下,有点迟疑地低头看书中内容,还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不光是他们呆住,茶楼里很多人也都呆住了。 引雷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现代初中生就能理解学习的知识点。但时人缺少的是环境,那种电力遍布周身的环境。宛如母语,身处其中,自然而然就能理解。 就好像人类有朝一日能长出翅膀,有鸟儿过来讲,飞翔是多么简单的事啊,就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但不会飞的人类…… 眼下。 茶楼中众人就是同样的感受,他们有些呆滞的,听着准备离去的小草跟大家叮嘱,千万不要在下雨天放风筝,走到高处,或者在空旷的田野里孤零零的干活。 讲道理,闻墨书坊备的书已经很多了,多到一个惊人的数字,但依旧禁不住抢购,在开卖三天内,就全部卖光了! 萧徽正带着小徒弟送来的、配了图画的精品新书来到姜府,准备与师伯师兄商讨,嗯,写作商讨,读作炫耀。 正好听到有姜府中小娃娃哭闹,还有家中僕人从外面回跑回来:「书坊说是库存全都卖完了,在加紧印。」 萧徽:来得时机正好! 当姜琛臭着脸,问起他书时,萧徽就非常谦虚地说:「估计是没了,你说也就是一个我家昭哥儿写的一个孩子找娘亲的故事,怎么就卖得这么快?」 他又掏出自己怀里那本带画的精装本,道:「你看看,他还特地给我送了本带插画的,说是下一批卖,让我先看看,别着急了。你说这画笔触简单又粗糙,我是不是该教教他画技?」 萧徽嘚瑟完昭哥儿亲自给他送的话本,又聊起各地引雷塔的修建,不能一直用木头的不是?又顺便提了一下现在百姓议论得凶的引雷话题。 真的只是绕不开这个话题,没有别的想法! 姜琛:「……」 怎么不来一道雷,把这混蛋给噼一噼? 许多人都看到了新的故事,不仅大雍百姓,朝中诸臣,还有景泰帝也看到了这个让百姓议论不断的《小草寻亲记》 他就喜欢这种遇事不怯,想办法,有执行力,能办成事的人,对小草当真尤为喜爱,若世上真有这么个小孩,想来他定会派人将其妥当安置的。 看完这一期的故事,直到小草又重新上路,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来回翻看这本薄薄的书,翻看着桌案上各地的摺子,沉吟良久。 还在屋里头窝着的一家三口,这会儿正热闹。 准确地说,已经热闹有几天了。 顾筠被迫加入战场,感觉家里好像养了几百只鸭子。 狄先裕站在罗汉床上,叉着腰,理直气壮:「你要是不说,还有谁知道?」 狄昭昭更理直气壮:「大家都知道!!而且说谎是不对的!」 顾筠揉揉脑袋,看向推门进来的嬷嬷。 那嬷嬷传话,「夫人,前院传话来说,皇上召二爷和小郎君入宫。」 在空中飞舞的枕头,砸在了呆住的狄先裕脸上。 顾筠抓住最后一个空中乱飞的枕头,仿佛松了一口气道:「知道了,你去回话,马上就来。」 第127章 面圣 皇宫。 头一次单独进宫, 咸鱼表示有点紧张。 虽然已经被崽坑习惯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嗷呜狼叫的咸鱼了! 但这怎么说也是进宫见皇帝啊! 咸鱼脑子里,全都是各种、朝廷暗流, 官场诡谲,明争暗斗,各方势力…… 越想越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脑子都感觉小小的,甚至在紧张中,逐渐失去运转,变化就好像o→0→。 倒是狄昭昭,坐在轿子上, 捧着暖手炉, 一双乌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冬天素白的皇宫,没太多紧张之色。 狄先裕感觉自己心跳很快,疑惑地看向儿子:「你不紧张?」 「为什么要紧张?」狄昭昭好奇的看爹爹。 他感觉还真不太怕得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 第一次见皇帝, 是在鹿东巷的酒楼, 虽然那时还小,但狄昭昭可记得清楚, 他还和皇上聊天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7页 「爹爹你不会紧张吧?」狄昭昭坐直了一点,面色惊讶地看狄先裕。 他掰着手指头宽慰道:「爹爹你想啊, 皇上喜欢我师父, 皇上给祖父升官, 皇上派兵保护我们家,皇上给我和你连着的大宅子, 不仅和我师父同街, 甚至还是国公规制的那种!听说皇上还跟祖父一样喜欢熬夜处理公务……」 狄昭昭随便数一数, 就觉得有很多。 对了,他还给皇上表演过泡泡控雷术! 狄昭昭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晶亮:「所以爹爹你完全不用紧张啊!」 狄先裕僵然了两秒,然后梗着脖子道:「谁说我紧张了?」 他又表示:「我是担心你紧张,关心一下你。」 狄先裕紧张就死鱼脸的习惯,确实与旁人紧张的表情大不相同。 「是吗?」狄昭昭狐疑,有点不确定地又看了眼爹爹。 狄先裕嘴硬:「当然是!」 昭哥儿都不紧张,他会紧张? 难道他不要面子的吗? 父子俩还要再说,就见玉照殿缓缓出现在眼前,正是景泰帝处理政务、与朝臣议事之地。 进了玉照殿。 狄昭昭乖乖巧巧地跟在爹爹身边,拱手朝皇上行了一礼。 景泰帝和煦地给他们赐座,狄先裕很自然的就坐上去了,狄昭昭看着,也相信爹爹不紧张了。 那应该是他刚刚看错了,他想。 这就纯属一个误会了,咸鱼确实不紧张见皇帝,毕竟见过几次,而且他有上辈子红旗下长大的记忆,很难发自内心地畏惧皇权。 他的紧张,更多来源于咸鱼披着老虎皮的心虚。 他还用老虎皮,从大老虎那儿挣来爵位、侯府、田地…… 这跟小鱼干去撩老虎鬚有什么区别? 刺激.jpg 光是想一想,狄先裕就觉得头皮发麻,刺激得像是蹦极的失重感从天灵盖直通脚底板。 对狄昭昭父子俩,景泰帝确实是很宽容的,他看着眼前面貌俊朗的年轻人,还有眼眸明亮的狄昭昭,笑道:「不必紧张,今日召你们前来,并无要事,只是想与朕的颖悟侯和小世子聊聊。」 他表示:「方才读了新出的《小草寻亲记》,实在是有趣,又让百姓们自发讨论起天雷之律,着实难得。」 「是吧,我也觉得特别好。」狄昭昭听出自己被夸了,得意地挺起胸膛,当即给景泰帝分享他和爹爹斗智斗勇才编出这个故事的过程,然后还有这几天都没评出理的争论,亮着眼睛看景泰帝道,「您来评评理!」 景泰帝初见时就喜欢狄昭昭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越是关注,越是忍不住喜爱。寻常人见了他,说一句话就要思索三四遍,哪里还敢这般找他评理? 尤其是见狄先裕挤眉弄眼的看儿子,还有父子俩之间鲜活的互动,脸上忍不住扬起笑意。 难怪颖悟侯能养出这么活泼的孩子,原来私下里竟是这般相处的。 景泰帝与他们说着话,在景泰帝的纵容下,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 狄先裕抓住机会,满脸愤愤地揭露儿子罪行:「您可别太纵着他,要不然就会像我一样,被他坑得都不知道去哪里哭……」 咸鱼叨叨叨。 顺便偷偷把昭哥儿扣到他头上的锅,反扣回去。 狄昭昭不敢相信的瞪圆眼睛:「才没有!」 在家已经大战几百回合的父子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是你是你都是你」的争论,甚至相互掀起对方的糗事来。 冬日里的玉照殿烧足了炭火,很暖和,但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能听到金丝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偶尔有朝臣觐见,君臣间问答,有来有往,也很是肃穆。 这会儿却难得热闹起来,甚至热闹得有点过头,景泰帝不但不阻止,还笑着听,很快就明白了父子俩争吵的点在何处。 都觉得是对方的功劳,却偏偏要往自己头上推。 他只是笑笑,若说当年,他坚定相信狄先裕是躲懒,把功绩往孩子头上推。 一次次见证狄昭昭的聪慧后,他已经有五六分相信狄先裕的说法了。 但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纵观大局才是他需要做的事,细枝末节就不必细究了,他只需知道自己得了对天赋卓绝的父子,足以造福大雍,就足够了。 他在热闹的甩锅中,从头到尾听完了父子俩从儿时发现摩擦起电开始,到最后写出小草风筝引雷篇的全部过程,心中有了定数。 但这样的事,无论再听几遍,都还是觉得稀奇,又打趣道:「那天虹琉璃灯如何?当初在鹿东巷的酒楼里,颖悟侯好似提起是世子之功?」 狄先裕听他这么说,简直热泪盈眶! 终于有人懂他了! 「没错,是他!」他激动道,「皇上真是明察秋毫。」 但几乎是同时,狄昭昭也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也是我爹爹!」 父子俩扭头,对望一眼,眼里都是「你好意思说」的瞪视。 景泰帝看着还年轻的狄先裕,还有生机勃勃的小昭昭,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许多过程、发现都说出来,竟感觉难得闲适与舒畅,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作为有明君之志的皇帝,他每天都要批阅数不清的奏摺,处理偌大一个国家大大小小的事,殚精竭虑,劳费心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8页 难得有如此惬意轻松的片刻时光,甚至他都是头一次见这么活泼,不似父子的爷俩。 等狄先裕和狄昭昭离去,他轻松笑意都还挂在脸上,只等召见来诸位朝臣,面色才平静下来。 他命人将摺子、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几位朝中大员。当几位大人一一将其看完,景泰帝才开口说:「诸卿意下如何?」 从皇宫里出来的父子俩,还觉得皇上找他们当真没什么大事,就是因为看了小草,想跟他们聊一聊。 快快乐乐地回府了。 只是当听到祖父说早朝中已经开始争论格物一道,狄昭昭才倏然反应过来。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那日说的话,好像是把他和爹爹大大小小做的东西都说了。 恍然:「原来不是找我们聊聊,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简单。」 想明白了那日的事,狄昭昭的小脑瓜里好像长出了些神经,有种自己竟然真的参与国事,而非纸上谈兵的恍惚感。 还想起了自己曾经写过的那篇有关格物的文章。 他期待地看祖父,问:「那有结果了吗?朝廷打算怎么办?」 狄松实摇头:「事情哪有那么好商定。」 他给孙儿讲朝中的几派观点,见孙儿有点急切,又列举了不少朝政、改革从提出到推行的过程,其中被毙掉的,被找到漏洞的,半途夭折的,最后才是成功的。 这毕竟不是去集市上买菜,说去就去了。 普通人家就连修个房子,都要慎之又慎的商量许久,才能确定修在哪里,修多大,修什么样式的,就更别提国家大事了。 狄昭昭点点头:「有道理,事关重大,还是要商议清楚得好。」 早朝隔三差五就在议,这一商议,就商议到了来年春日。 今年春日又有些不同。 这一年,又是考绩之年。 在春光潋滟时,狄松实因为政绩卓然,从大理寺少卿,升迁至大理寺卿,主管全国律法和刑狱。 高寺卿致仕了,不能说他是个昏官,在大多数时候,他依旧拿捏着分寸,将正义留在案子里。只是心中顾虑太多,考虑得太多,以致很多时候魄力不足, 尤其是在官职越来越高后,背负得多了,舍不下的多了,心就变了。 中庸之道,与律法并不相合。 王寺丞也如愿升迁了,前往了刑部。 如今的京城,案发率已经大大降低,在狄先裕不小心喊出「命案必破」的口号后,祖父当即就用上了,不少有歹心的人都在大理寺这份迫人的威势下,纷纷出逃京城。不捨得背井离乡的,只能从良。 狄松实甫一上任,就有了动作。 忙碌十分。 狄先青也趁着今年考绩,自请外放去云州。 狄昭昭不开心,明哥哥又要走了。 狄先裕也不开心,他大哥又要走了。 「在翰林院不好吗?干嘛非要去云州。」狄先裕臭着脸。 真要说的话,狄先青作为一甲探花,是可以一直留在京城,走翰林院往上的升迁路线的。 一般来说,也是这样。 但云州出了蝗虫,牵扯到了许多官员,老话说得好,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蝗灾练出了有真本事的官员,自然也练出了许多平日里浑水摸鱼、表面功夫的官员。 此类官员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罢免的、贬官的、于是云州一下空出不少位置。 在不少人眼里,那是烂摊子,去了就是受苦,有的愁。 但在有些人眼中,也是大展宏图、容易做出政绩的好地方。 要不然,初为官,去那些富饶繁华的地方,能做得了什么?与当地官绅周旋恐怕都要费不少功夫。 狄先青站在马车旁,一身水蓝衣衫,宛如山间兰草。 在风影中,他身板始终笔直,只笑着上前抱了抱弟弟: 「夫有其志必成其事,我此去云州,追寻我的理想,二郎该为我庆贺才对。」 他如儿时一样轻抚弟弟的发顶:「不必为我忧怀。」 狄昭昭也不舍地抱住明哥哥。 他们不能一起背书,一起做学问,一起练字写文章了。 「明哥哥,你到了云州,要记得多给我写信。」狄昭昭不舍的说,还承诺,「我也会给你写的,每一封我都会认真回的。」 狄明也很是不舍,与弟弟一起做学问的日子,是他最轻松快乐的日子。 此次离京,山高路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与弟弟相处的时光了。 他拍拍弟弟的背,安抚道:「好。」 稳重的声音里,也藏着深深的不舍。 狄昭昭站在家门口,看着一熘马车逐渐驶远,看着风撩起了袍角。 咸鱼下意识想揉一把儿子的脑袋,却只摸到后脑勺。 他低头一看,连昭哥儿都长高了。 这个冬日过去,小孩难得没有变胖,反而在褪去了冬日厚实的衣衫后,显得瘦了一些,整个人拔高了一截。 像是一截青嫩的春笋。 「昭哥儿。」狄先裕把手抬高,还是摸了一把昭哥儿的脑袋,感慨着小孩都开始蹿个长高了。 狄昭昭也忧伤的喊了声:「爹爹。」 父子俩一时间都很伤感,就差抱头痛哭了。 但是这种淡淡的离别愁绪,并没能持续太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9页 府邸里迎来了庞大人,朝中二品光禄大夫,一个威名在外的严苛老臣,为官几十载,如今已经是辅国大臣。 据说他年轻时就这一副臭脾气,不仅是同僚,严谨细緻得连上官都怕他。 等到年纪大了,更不得了,但凡是他的学生,据说行事说话一看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和他们共事,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别出了什么疏漏。 而这样一个人,就来到了狄府。 他有些老了,脸上犹如老树的树皮一样发皱,还不笑,不是不爱笑,是压根不笑。 他目光只是看过来,就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狄昭昭:「……」 狄先裕:「……」 最为活泼跳脱,自由自在的父子俩,瞬间歇菜了,就跟撒欢的小鸡被老鹰盯上了似的。 庞大人是支持格物发展的一派,这次来,显然是早朝上的争论逐渐明朗。 狄先裕感觉看他,就像是看到原来读书的时候最怕的教导主任一样,怂兮兮:「您想知道什么,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狄昭昭也背嵴挺直,坐得端正,乖巧道:「我也会配合庞大人的。」 庞大人喝了口茶,直入主题:「颖悟侯和世子不必紧张,我只是来细緻的了解一下,二位对推行格物的想法,我们到底要选拔、培养、任用什么样的人才?」 然后自由散漫惯了的父子俩,就被庞大人的严谨细緻狠狠创了。 就好像乱糟糟的毛线球,直接被捏住线头,硬是要捋顺、捋直了。 不仅是已经有成果的天虹显微灯、重心等等,狄先裕就差一个秃噜嘴,把物理、化学、生物这些词都说出来了。 狄昭昭脑子里许多乱糟糟的知识、玩具,这次也全都跟着理了一遍。 「……所以乌香显验之法,应当属于爹爹说的第二种学问?」他皱着眉头,有点迟疑的说。 狄先裕恍惚中点头,这肯定是属于化学! 不久,庞大人又抓住一根新的线头:「无瑕琉璃房?颖悟侯此番为哪般?」他语气温和,却说着让人无可辩驳的话,「可别再说做着玩玩这种话了,无瑕琉璃价格不菲,据我所知,颖悟侯可不是奢靡之人。」 咸鱼:? 只此一次,就让两个散漫快活惯了的人,感觉到什么叫严谨到可怕。 更别说,庞大人还隔三差五来。 太复杂了,涉及方方面面,牵动朝廷人才选拔。 就像是半个朝廷的人都在宫宴中来寒暄几句一样,格物学若真要发展,等有朝一日成了气候,定会触碰科举制度,这几乎牵动着朝堂中八成以上衙门,并不是眼下看着简单,就能胡乱施为的。 若随便扯几个人来,随便培养一下,最后只能留下一团乱麻,不如不做。 故而景泰帝选了在朝中扎根颇深,有几十年阅歷和经验的庞大人。 咸鱼放弃抵抗。 没多久,狄昭昭也歇菜了。 头晕眼花,觉得庞大人有点可怕的狄昭昭,心虚地跑去大理寺打听:「最近别的地界有没有什么难破的案子?」 他还是适合抓坏人!!! 准备跑路的狄昭昭很心虚,但方小石不知道,消息灵通的他,很快给出了一个案子:「就在南边,最近有个採花大盗好像还挺猖狂的。」 狄昭昭眼前一亮,有救了! 大理寺暂时还没有递上来的卷宗,但方小石就能讲得七七八八。 听完, 狄昭昭掏出这段时间积攒的十二个碎片,想了想,从小蘑菇那里兑换了两个学习包。 【叮——兑换成功:犯罪侧写】 【叮——兑换成功:模拟画像】 第128章 採花案 国子监。 张建白和齐峥正在一座八角凉亭, 一起看新一期的《小草寻亲记》 本来是打算一起找相似的点,没想到看了没一会儿,就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过去。他们虽然都是京城中有些家世的孩子, 吃穿用度都不差,但还真没玩过这么野,这么稀奇的。 爬树摘果,上山捉兔,林里挖笋,陷阱抓鸡,溪中叉鱼…… 小昭昭的童年,当真精彩丰富, 每天都有新乐子。 狄昭昭其实并不太会写话本, 但是新颖的题材,充沛的内核,投射到字里行间, 就足够有趣了。而且其中还有难得且不枯燥的学问, 在这个娱乐很少的年代, 不少人乐意花点钱买一本回去看看。 凉亭中,传来书翻页的沙沙声。 张建白和齐峥看着看着,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与他们曾经读过的狄昭昭诗文, 颇有几分相似。 倒也不是记仇, 对正是争强好胜、意气风发年纪的少年人来说, 当初毕堂考,有人空降, 在他们头顶拿了第一, 结果面都没露就跑了, 怎么能不记忆犹新? 还是个看起来比他们小一截的可爱小孩,说着无害的话,甚至亮着眼睛喊人哥哥。 堪称求学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你说,糖葫芦仙人会不会就是狄昭昭?」齐峥翻看完这一期的话本,抬头问张建白。 张建白道:「很像,鲜少有以幼童为中心展开的话本,许多话本即使偶尔写到孩童也都透着股成熟气,看着就知道是成人写的。糖葫芦仙人笔触给人感觉不一样。」 他手点出一处小草溪水中叉鱼的剧情,说:「他流传出的诗里,也写过这个用树枝在溪水中叉鱼,给人一种自由快活的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0页 国子监许多学子肯定猜不到,他们眼里傲气的齐家公子,还有自持刻苦的张建白,竟然还会这样记住一个人。 但此刻,两个少年郎却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分析着糖葫芦仙人到底是不是狄昭昭这个问题。 越分析越觉得像,等看到最后,正被抢杀路人的土匪勾起愤怒,再一次看到那句「聪明的你,快来帮小草出出主意吧!」,拳头瞬间就捏紧了! 可恶! 果然和那个扮可爱、拿了第一就跑的狄昭昭一样可恶!! 当张建白和齐峥到狄府时,看到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瞧着有些眼熟,一看就知道也是个正在进学念书的官家子弟。 看到他手上也拿着一本《小草寻亲记》,张建白问:「你来狄府所为何事?」 这名少年姓王 ,乃原大理寺王寺丞,如今刑部左侍郎之子,王元琮。 ——在王寺丞的不懈努力下,从小对狄昭昭咬牙切齿、记忆深刻的少年。 偏这傢伙像个滑不熘的泥鳅,每次他有点成就,理直气壮地想来见见传说中的狄昭昭,人都不在! 想起来王元琮就气,所以这次准备出其不意,直接上门。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不少对格物一道有兴趣且有一定条件的人,甚至是已经在某方面做出成就的大家,都专门跑来京城。 格物一词,可不是狄昭昭提出来的,世界运行的规律和道理,也不是他独有的。 有引雷塔在先,在众目睽睽下吸引雷电,后又有《小草寻亲记》,震撼了整个圈子的同时,也吸引着全天下数不清兴趣在此的人。 将《小草寻亲记》第一篇有关雷电的小实验一一尝试过之后,或惊奇、或恍然大悟、或灵感爆发,不少人按捺不住激动,跑到京城来,试图找糖葫芦仙人和垂钓仙人探讨。 在这个以文识人,以文会友的时代,甚至不少对格物感兴趣,有天赋的人,隔空单方面将糖葫芦仙人引为知己,信件从五湖四海纷沓而来。 大部分喜格物的人想的是,糖葫芦仙人这篇故事,显然不是孤篇,后续还有不少内容,哪个沉迷此道的人不感兴趣、不心痒痒呢? 中原大地上的人自古不少,即使喜欢格物的人只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都依旧有不少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压根找不着人,不管他们在京城如何举办诗会、茶会,讨论小草,讨论格物,无论声势如何浩大,糖葫芦仙人竟然都能忍住不露面?! 杀到狄府的张建白三人,也傻眼了,到处都是小草和天雷的讨论,掀起的热度都还没过去,狄昭昭人呢?人去哪儿了? *** 余唐府。 官道宽畅,无山多水,热闹繁华。 从被压得平整的宽大官道驶入城中,就能感受到其中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商铺五花八门,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余唐府地理位置很特殊,四通八达,不仅陆路位置好,没有连绵山脉阻挡,连水路也能通向许多地方。 故而此地汇聚了许多南来北往的商贾,商业非常发达,不仅路修得宽,连街道也非常宽敞,连带着连府衙都显得非常大气。 萧徽等一干人进了城,也不急着找客栈,直接杀向府衙。 马车停在府衙门口。 狄昭昭从车窗里探头出来,看着修建得威严大气的府衙,眼睛亮亮的。 「师父,咱们不先去放行李,也不提前通知,真就这么直接进去吗?」狄昭昭语气里有些莫名的兴奋。 萧徽率先一步跳下马车:「真都准备好了,那还有什么看头?」 狄昭昭也跟着下来,小声:「师父,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没错,狄昭昭是蹭师父的车一起来的,他本想藉口查案子离京,但是一来余唐府还没呈递卷宗请大理寺帮忙,案子传得开不过是採花大盗的作案方式奇特了些。 二来大理寺所有人都在忙狄松实上任后主推的「大案要案攻坚会」还有「各地犯罪人员十指指印册」 前头这个,其实是大理寺本该有的工作,前文有言,六个寺丞里有2个会负责京中现案,余下四个则是处理对下工作。 对各地提交的案件进行覆核,尤其是秋后问斩的杀头大罪,就是其中一项工作。 除了覆核,还有的就是处理各地悬而未破的疑难案件,但这一项工作,就没有覆核展开得那么顺利了。 当地破不了,送到京城,只看卷宗就能破得了吗?除了犹如水鬼连环杀人案这种案件会派人前去督案,其余大多也就都不了了之了,成了旧案、悬案。 但是如今不同,有了天虹显微灯,更新后採集指印的方法,还有狄松实推广的《勘察手册》,更有能做放大之用的勘探神器! 证据,这全都是获取细微证据的利器。 卷宗的含金量瞬间就硬生生拔高了一大截。 狄松实自打感受过「命案必破」这个口号在京城对兇徒的震慑力,推行这个「大案要案攻坚会」的决心就越发坚定。 以大理寺之名,集结各地府衙、各领域有较高造诣的名捕,集中力量,攻破那些罪恶滔天的大案要案。 即使不能全破,也要让所有罪大恶极的逃犯惶惶不可终日,始终沉浸在担忧与恐惧中。 这亦是一种无形的震慑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1页 让所有人知道,不会再有犯了事,改头换面往别处一藏,等风头过了就没事了这种好事了。 狄昭昭听了就觉得特别好。 那不就是和全天下优秀的捕头、各有长处的衙役一起,对着满桌满桌的卷宗,挑着抓坏人吗? 他当即表示他也要参加! 狄松实笑着说:「这才刚开始筹备,既然昭哥儿想参加,那祖父要加把劲了,争取在昭哥儿入仕前,能试行成功,形成规模和定数。」 狄昭昭点头,提前给自己报了名。 然后发现祖父好像更忙了,大理寺上下都特别忙,居然没有大人能陪他去抓採花大盗! 他托腮发愁时,竟发现师父正收拾行装,又要出京,目的地竟然就是余唐府。 狄昭昭连忙加了个塞,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就把自己塞进了师父的车队。 一天时间都不到,没有任何前置准备工作,在狄松实、狄先裕震惊中,萧徽活像是个偷孩子的人贩子,直接带着狄昭昭跑路了。 狄家全家:「……」 这么大的人了,行事怎么还这么跳脱,一点不稳重? 像话吗? 若不是有昭哥儿师父这层关系在里头,这会儿肯定要骂骂咧咧了。 能被人骂三天三夜也不带换词的萧放之,此刻,面对小徒弟的疑问,打趣道:「这么想知道?那昭哥儿对师父说十遍『我最喜欢师父,比喜欢爹爹还喜欢师父』,我就告诉你我此行的差事怎么样?」 狄昭昭:「……」 他哼了一声,扭过身去:「幼稚!」 萧徽笑出声,挥手道:「走,进去瞧瞧。」 这座府衙门头高大,匾额是新换的,两座镇守大门的石狮子看着就觉得威严肃穆。 余唐府知府郝多,听到消息、看到印信后,连忙带着人出来迎接:「下官乃余唐府知府,不知萧大人与狄世子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郝多看向萧徽,只等萧徽说诸如「冒昧来访」的话,他已经打好了回应的腹稿。 萧徽却说:「门口风怪大的,别傻站在门口寒暄了,进去再说。」说完抬步就往里走。 郝知府刚准备出口的腹稿噎住。 狄昭昭看向师父的背影,又看看就只被微风吹得轻摇的树梢,师父这是信口胡说啊!! 但不管怎么说,萧徽也是皇帝亲信,京中高官,即使在外名声再奇怪,但该有的排面是不会少的。 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往里走。 狄昭昭无意掺和大人之间的寒暄,他落后两步,打量着余唐府衙的环境,还有这里的捕头衙役。 府衙对外公堂规制差不多,后衙就有些不同了,很宽大,除了比较明显的知府办公的屋子,旁边还有一熘方方正正的小单间,再往深了瞧,还能看到空旷的小校场,两侧的兵器架上放了些衙役佩刀、杀威棒等。 「狄世子,您沿途奔波,早膳怕是没用好,要不要先去酒楼歇息,尝尝咱们余唐的特色菜?」师爷落后两步,笑得像是一朵花。 狄昭昭看了眼师父,尽管师父好像有点欠揍,但他还是相信师父的。 可不想让师爷从他这里打开入口。 他又不是只记得吃的小孩子了!! 狄昭昭脑海偷偷心里琢磨起余唐会有什么好吃的,但嘴上却直接问:「你们卷宗和物证放在哪儿?」 「咱们余唐……」师爷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想起狄昭昭的出身和名气,笑道:「在后头,物证房在小校场后头,卷宗则存放在库房。」 「那我能去看看吗?」狄昭昭问他。 师爷本想婉拒。 却听狄昭昭继续说:「我想看看採花大盗那个案子,你们有突破和进展了吗?」 被戳中短处,师爷一时语塞,毕竟人家是大理寺家境出身的世子,还在外有美名,这要是不给看,好像显得他们跟嫉贤妒能的心虚傻缺一样。 师爷看向后面跟着的人群中一人:「明捕头。」 明捕头这才走到前头来。 看起来并没有太多话语权、地位也不太高的样子,国字脸,身板结实,不知性格如何。 狄昭昭礼貌地问:「我在破案一道有些小心得,来都来了,给这案子添几分线索也好,你说是吧?」 好了,话也说开了,不需要大家猜了。 其实说到採花大盗的案子,余唐府衙的人也头疼,没什么好推辞的,即使现在狄昭昭不看,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还破不了,那採花大盗还继续作案的话,也是要呈递大理寺的。 思及此,师爷直接吩咐明捕头,让他带着几个人随狄昭一行人一起,照看着些,自己则先去前头和郝知府一起应付萧徽了。 怎么就忽然招来萧大人和狄世子这两尊大佛? 郝知府有点怀疑人生。 等到陪着萧徽转悠完一圈,结果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反而被噎住好几次,还被套了话,郝知府更迷茫了。 郝知府想了想,萧大人这根老油条他斗不过,去狄世子那里总不至于也没一点收穫吧? 他吩咐人去酒楼摆宴,稳住萧徽,脚步一拐,就拐弯去了衙门后头。 郝多坚信,自己热情一点,再用上点技巧,哄一个小少年还是能行的,最起码让他知道,萧大人这个搅屎棍来他们余唐,到底是干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2页 人的名,树的影。 只要想想萧徽的名声,郝多就觉得小腿肚都哆嗦。 而且狄世子怎么也一起来了呢? 他这四通八达,消息也十分灵通,就狄昭昭在鱼石、云梦,南山、远平干的那些事,破得那些案子,他听了都觉得震撼,那是什么难度的案子? 南山府什么实力,他是知道的。 他走到后头,就看到狄昭昭在和明捕头说话,于是抓了个衙役,问:「狄世子来后衙,都做了什么?」 「就是要了卷宗,看了又找人问。」衙役道。 「问什么?看得哪个案子?」郝知府又道。 「我也不清楚到底想问什么,就是採花大盗那个案子,有问受害人情况,还有问兇手如何得手,说是要仔细了解一下。」这个衙役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郝多听了,也想不出来狄昭昭想干嘛,好像之前听说的,不这样? 他只能吩咐道:「总之你们好好配合,要看就让他看,你们注意保护着点,可别让他在咱们余唐出什么事。」 「明白,应该就是听闻这案子闹得大,所以好奇想看看吧。」衙役还没意识到问题,轻松地说道。 第129章 捏人面 狄昭昭确定道:「所以真的是这名採花大盗自己宣扬出来的?」 他此前还一直以为是传言有误。 毕竟有哪个罪犯, 会主动把自己做了多少案子抖露出来?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是这样没错,那日有名姓冷的姑娘前来鸣冤,厉声状告一男子闯入她家中, 武力胁迫姦污了她,还抢走了家中银两。」赵衙役回忆着说。 事情也正是由此开始。 冷姑娘二十有八,无父无母,家中仅有一双弟妹,父母早年遇劫匪出事后,就是她这个当大姐的接下父母留下的卖饼的朝食铺子,硬是撑起这个家。 「说起来她也是个泼辣娘子,一身揉面搓饼练出的好力气, 连周遭爱占便宜的婆子, 都在她那儿触霉头,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也不知怎么会被骗了。」赵衙役说着说着就感慨起来。 狄昭昭无奈地看这个爱偏题的赵衙役, 拉回主线道:「她来报官之后呢?衙门找到那个扮作女装接近骗人的採花大盗了吗?」 他摇头道:「您说这案子怎么查?我们倒是在冷姑娘提供的东西上, 採到了那厮的指印, 但是茫茫人海,压根找不到人, 倒是画了一张画像……」 说到这里,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画得不像, 还是被激怒了, 或者自信官府拿他没办法, 我们布告栏旁边,第二天就被贴了染了花瓣色的香纸。」 像是回应, 又像是嘲笑, 嚣张地写着他採花数年, 尝了几百良家女子的滋味,还没有人能抓到他。 每一处布告栏上都贴了,等天一亮,就被许多人看到了,人群瞬间就炸了锅。 竟然有採花大盗横行多年,采女无数,还嚣张地放话说官府肯定抓不到他,如此劲爆的消息,再配上余唐府四通八达的交通,很快就传遍四方。 这种带点颜色的消息,歷来是最容易传播扩散的。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猜测,这几百个里,余唐府里的会有多少? 余唐待嫁年龄的女子饱受其害,被怀疑会不会是採花大盗得手的几百人之一。 而在官府角度看来,除了冷姑娘一人来报官,再无第二人,也就是没有第二起案件,完全有可能是那作恶的男子随口胡言,转移视线。如此一来,连评为疑难案件,送往京城都不行。 要是闹了个乌龙,那责任谁来担? 倒不如像是鱼石县此前的案子,个个父母都哭天抹泪地来讨公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仅骇人听闻,还难破,毕竟随机杀人案是圈子里公认最难破的案子,破不了不丢人,求援也求得心安理得。 就这么顺着冷姑娘提供的线索,追查了一些时日,「我们把饼铺周围的可疑男子,还有对冷姑娘表达过求取意愿的男子,全都排查了一遍。」 赵衙役这么说。 大家当然是希望兇手是大放厥词,转移视听,但是查过几遍,连个可疑人物都没发现。 如今连府衙中的衙役们,也都不得不开始相信,真有这么个採花大盗,玷污了几百良家女子的清白。 门外。 也有几个衙役在朝屋里张望,边低声说着话。 「我听说狄世子那双眼睛很敏锐,没有痕迹能躲得过他的眼睛,在云梦的时候,愣是用指印把当地所有可疑人一口气排除了,那可是吴县令搜集了整整两年的。」 「直接把南山杀穿了,还去远平来回捅了个对穿,就那个水鬼案,他都能用头骨,把人脸捏出来,可惜咱们没有採花大盗的头骨。」 新进衙门的还有点懵:「要是有头骨,那人不就死了?」 旁边老大哥一拍他的后脑勺:「你个瓜娃子,怎么这么较真,打个比方懂不懂?你别看他面嫩,厉害着呢!」 见狄昭昭从屋子里出来,他们瞬间噤了声。 「明天吧,我想见一见这位冷姑娘。」狄昭昭将卷宗还给赵衙役。 赵衙役跟着他往外走,应道:「我安排。」 当狄昭昭走出来,迎面就遇上来打探消息的郝知府。 少年郎面如冠玉,黑眸炯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3页 看着如青笋般生嫩,很好下口的样子。 却让郝知府碰了个软钉子,无论怎么委婉试探,暗暗询问,愣是半点消息都探不出来。 还用清澈纯粹的乌眸看着你,带点疑惑。 郝知府一口气不上不下噎住,心中不由暗骂,不愧是师徒俩,一个德行!! 一个滚刀肉,一个油盐不进,油盐不进不说,还好意思用这种无辜又清澈正直的眼神看他? 到底是谁在欺负人? 讲不讲理了? 狄昭昭是真不知道,郝知府却以为他是装作不知道,自觉连个小少年的话都套不出来,败走时有点胸闷怄气。 可恶! 送走了郝知府,狄昭昭也顾不上师父来余唐府到底是干什么了,他心里琢磨着这个採花大盗的行为、作案手法、性格倾向、心理特徵等。 扮作女装接近受害者。 用武力迫使受害者不得反抗,进而发生关系。 在官府张贴告示后,又出来贴香纸大放厥词。 …… 虽然才刚刚换到犯罪侧写的学习包,但是实际上,他参与的许多案子,都有用到这个技能,潜移默化已经学习了许多。 系统给的学习包,由浅入深,内容详实,系统化学习过后,狄昭昭自觉是进步不少的。 他像是做书中练习题一样,一点点琢磨着这个採花大盗的犯罪心态,而后再试着推测他的年龄、背景、外貌特徵、性格特点…… 狄昭昭觉得这个过程,是非常有意思的。 在没有见到兇手的情况下,就能隔空描绘出这个人。 仿佛在说:莫猖狂,我知道你是谁。 这样边想边往外走,准备去找他师父,而后狄昭昭的思绪,就被一阵嘈杂的声响打断。 朝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名官吏,正绷着脸,帮着哭天喊地的一家人登记着案子,好像是被骗了钱,骗完人就消失无踪了。 那老汉老泪纵横,弯腰直拍着大腿悲嚎:「我哪里知道那个瘪犊子是骗子?他娘的真不是东西,丧良心的狗玩意!」 「给狗吃一口肉,狗都会感恩地摇尾巴。帮他一把,他还反过来骗我,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年头,骗子也是非常多的。 一般都是流窜作案,骗完了人,只要跑得够快,跑出几个地界,基本就安全了。 想要凭一点点模煳的消息,抓到远走高飞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希望最大的,就是在受骗当天,就直接来衙门报官的,如果有南山府那样的配置,抓到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如果有云梦那样的一套班子,抓到人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小。 如果只有远平府衙的水平,那基本只能靠瞎猫撞上死耗子了,或许受害人自己去追,因为能认出人,追到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 但遗憾的是,大多数被骗的人,都是过了好几天后,等不到人,或者迟迟没有消息,才开始心慌,甚至数天、数月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这时候,骗子早就远走高飞,了无踪迹了。 在大多数时候,衙门只能根据受骗人所述的外貌,画上一幅画像,然后写上此人的行骗手段、行骗数额,广发出去,希望有别的衙门能碰巧运气好捉到此人。 对正想试试自己苦手的模拟画像的狄昭昭来说,这不正好撞上了吗? 狄昭昭走过去,看到了被骗的受害一家。 他仔细看了看,他们穿的是柔软舒适的棉布衣,女眷还带着首饰。 脸上有悲伤,但愤怒大过悲伤。 被骗的钱应当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是心疼肉痛是肯定了。 「被骗时间有多久了?骗了多少?」狄昭昭好奇地上前问,直接问出了此类案件的关键。 「嗯?」正写着的官吏不耐地抬头,看见狄昭昭,神色顿时一变,笑道:「是狄世子啊。」 他心中思绪迴转,只听狄昭昭没追着问骗子怎么骗钱的,这家人被骗的过程,他就将狄昭昭是吹出来的徒有虚名这种可能排除了。 他答:「被骗了有六天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八十九两。」 「六天了,按照余唐的路水两道,应该是只能画像寻人了。」狄昭昭道。 这名文职官吏「嗯」了一声,点头说:「从设套的骗局看,很老练,应该不是刚入行的新手,多半是跑远了,我打算喊人来画个像,先在余唐贴两天,说不定有线索,不行再往外发。」 喊人来画个像。 就凭这六个字,就知道这个画像的,也在衙门里地位不高的样子。 但其实这是不合理的,在破案这一套体系里,能破案的、抓到人的就是最牛的,不管你流多少汗,跑多少路,没本事抓到人,在圈子里就很难得到尊重。 而但凡有一项突出技能,譬如能看指印的陶老,譬如大理寺师徒传承下精心培养出来的李当勇,又比如徐响。 即使职位不是最高的,或者权力不是最大的,但肯定是有话语权的,最起码也能得到一声尊称。 毕竟喊一声「哥」又不花钱,请人帮忙总不能连嘴巴都不动吧? 徐响好歹都还能混到每月一只单独的烧鸡,看似不多,甚至可能是吴县令某次玩笑着说出来的,但整个衙门没有闹起来,没有人妒忌不平,就是地位的一种证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4页 思及此,狄昭昭也不客套了,他说:「我也会一点,要不试着帮你把这骗子脸捏一下?」 这官吏愣了一下。 别看画像这个人在衙门好像不太受待见的样子,但给人画像这个活,也不是谁都会的,至少衙门里找不出第二个。 他看向狄昭昭:「狄世子还会画像?」 狄昭昭想到自己画出来的东西,面上有点不好意思的泛红。 他随便扯了个理由:「之前用头骨復原人脸的时候,顺便琢磨的。」又解释了一下,「其中也有相通之处,人回忆面貌总有模煳,除了皮像,通过骨像描述来调整,会更准一些。」 登记的官吏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样吗……?」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狄昭昭。 其实传闻听多了,他也想亲眼看看,被传成神探的狄昭昭到底有什么本领,真的有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马车就停在门口,一直跟在狄昭昭身后的人,很快就把行李中的一套木盒子取了过来。 木盒子打开,分上下两层,有陶泥,有各种工具,看起来像是路边捏泥人娃娃的工具盒,但仔细一看又有些不同。 角落里,还有几根炭笔,平铺塞在木盒顶盖里的一小摞素纸。 只是纸笔看起来被使用的痕迹不多,有点被遗忘的小可怜的模样。 狄昭昭坐下来,看向对面受骗的一家人。 其实听到狄昭昭与官吏的对话时,他们心都凉了。 但他们理智也知道,都六天了,人肯定都跑没影了,换做是他么,骗了这么多钱,肯定也跑。 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心痛,钱找不回来了……再面对狄昭昭的询问,就有点心如死灰,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描述。 说的时候,偶尔看一眼这个小少年青嫩的面庞,甚至还带着一丝尚未脱去的稚气,若不是眼眸专注,看着就很认真,都要觉得是在耍他们玩了。 而对狄昭昭来说,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按照对方说的顺序在捏。 而是将对方说的每句话,都在脑子里整合,先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形象。 如果有哪里不对,不协调,或者模煳,他就继续追问。 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巴。 狄昭昭还用上了自幼学来的审讯技巧,会在一个地方换着说法,来回问两到三遍,来避免记忆出错胡说,顺便帮助回忆。 狄昭昭已经復原过上十个头骨了,捏五官都有了些经验,不需要从骨头一层层做起,直接听人描述长相,就好像听人直接报答案一样,速度快了不少。 没有太久,小半个时辰,一个粗糙版的脸,就跟路边泥人摊的大号泥人一样,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所为被骗的一家,边骂边描述的声音都逐渐更有劲儿了,「有点像了!!对,鼻子就长这样,山根高,鼻孔大!!」 「我就说嘛,小豆丁抱着烧鸡离家出走那篇,不就是通过画像把人找到了吗?说是画得可像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狄昭昭忽然抬了一下头。 再看这一家的衣着,是买得起小豆丁话本的样子。 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忽然抬头的这一下,旁边的差役看着狄昭昭的动作,看着逐渐成型的人脸,吃惊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是默契还是什么,总之都噤声,放轻了唿吸,像是轻巧地在墙沿上行走的黑猫,不发出一点声音。 即使传闻中听说过,但亲眼没有见过的事,就好像有人说飞花摘叶可取人性命,听起来好像简单,甚至脑子里还能浮现出对应的画面。但是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脖子一凉,下意识护住,再退后躲远两步。 即使是被偷偷拉来,负责画像的那人,也都看得有些懵懵的。 在画技抽象的年代,即使是齐白石的虾,已经活灵活现到极点,虾须好像要冲出画来扎人一样,也不太容易在一池虾里找到对应的原主。 更别说大部分画师连大佬的十之一二都没有,不仅通过描述在脑海中还原人脸的能力不够,即使想画得特别像也不容易。 擅画的人大多喜静,如果真的有那么好的画技,与其当衙役,或者衙门里的小卒,不如去卖画,或者努力钻研,指不定还能成为一代宗师。 比对指印、脚印、血迹这些技能,出去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但擅画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样也不擅画的狄昭昭做好了最后一丝微调,把这个捏了半个时辰,有鼻子有眼的泥人转过去。 和人脸肯定是有些差距的,很多细节也都没有做,但只是用来看一眼,然后认人,还是够的。问题就在于相似度,能不能支持辨认出人了。 狄昭昭抬头问:「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这家好几个人都先后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他!」汉子也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子女,有点亢奋且得意:「就说来衙门试试看吧!你们非说没用。我就算是膈应,我也要一辈子膈应死那狗东西,敢骗老子狗**」 狄昭昭亲自尝试过一次,效果还不错的样子,心里安定不少。 看对面这汉子已经从悲伤,变得有些亢奋,他收了收木箱子,说:「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他提起这个箱子,然后带着一行人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5页 还待在原地的官吏和衙役们,相互看了看,都还有点没从刚刚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又等了一会儿,随着师父一起去和郝知府吃了饭,下午,他们找了家客栈,把客栈后头的小院包了下来。 「你那边有进展?」 萧徽看到有点兴奋的小徒弟,感觉盘旋在脑海里的繁杂思绪都散开了点。 狄昭昭在师父面前,就没有那副小大人模样了,他眼眸亮亮的,得意道:「碰到了个被骗钱的案子,看到他们需要画像,我试了下,说是认得出来!」 「不打算再练练你那画技了?」萧徽想了想小徒弟,琴棋书画四项,好像都不太行。 也就是因为要科举,所以书法稍微强一点。 棋也算有点天赋,但是又不喜欢,宁愿跑去看卷宗,看探案故事,也不乐意坐下来安安稳稳下一个时辰的棋。 这么算算,琴棋书画,竟然一项都不出挑。 「暂时先不练了。」狄昭昭鼓鼓脸,显然对这个话题有点苦恼,尤其是想到他学着书上的,用炭笔一点点画出来的画。 好好的一个鼻子,他捏就捏了,是什么样,他就捏成什么样,最开始是慢了点,一个高鼻樑要调整好几次,但是多做几次就好了。 但是按照书上的教法,炭笔要有几种不同的颜色,又是阴影,又是高光,还要注意分界线不能太明显,又要注意光源照过来的方向。 想到这,狄昭昭又理直气壮了:「脸本来就是立体的东西,我既然会捏人,干嘛非要去学在平面上画出立体的,多此一举!」 他说着,还去把箱子拿过来,从里头揪了一坨拳头大小的泥,又拿出纸笔,哼哼道:「别光笑话我,师父你自己试试,看看是捏一个苹果出来简单,还是画一个酷似的容易。」 萧徽失笑,倒是也接过试了试,把一团泥在手里搓圆,又拢了拢四周,手在上下戳出两个凹陷,揪出一根苹果梗。 很粗糙,但是耐心整一下形,比如凹陷处平滑向外蔓延一圈的细节,细緻一点,心里有苹果的模样,很快就成了。 「还挺像的。」萧徽看了看手里这个苹果,都不用去画,就知道凭自己的画技,画不出一个惟妙惟肖的。 倒是昭哥儿前几天捣鼓的那个画技,好像还有可能画得惟妙惟肖,就是半途夭折了。 他干脆就把玩着这个苹果,又与狄昭昭讨论起採花大盗的案子来。 *** 翌日。 萧徽早早出门,去向不明。 狄昭昭好奇了一下,又很快把注意力收回来,放到抓採花大盗上。 他吃过客栈里的早饭,带着一行人去往衙门。 在衙门门口的街道口,就远远看到个有点面熟的身影。 「这个泥人是狄世子你捏的吗?」明捕头急切地在府衙门口等待,看到马车驶来,立马就上前来。 等狄昭昭下车,就凑到他跟前,眼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手里用物证盒提着的,正好就是狄昭昭昨天练手试的那个泥人脸。 狄昭昭看他这副和昨天截然不同的表现,有点疑惑,但还是点头说:「昨天看到顺手做的,是这个人找到了吗?」 「这倒不是。」明捕头先是否认了,又看着他说:「狄世子今天是要去冷家对吧?我亲自带人同你一起去,这案子我跟着,了解得也深。」 第130章 你知道他是谁? 路上。 狄昭昭很明显能感觉到明捕头的热切, 是与初见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似乎非常期待他能捏出那个採花大盗的面相,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复杂且深切的情绪。 并不像是一个捕头的态度。 不是说捕头不能对案子急切,而是这份情绪稍微有点过界了。 虽然对每一位受害者来说, 每一起案子的发生或伤筋动骨,或痛彻心扉,又或者对加害人恨得牙痒痒,绝对是天大的事。 但是对于一个每年都要见数不清案子的捕头来说,见过太多悲剧和惨案了,即使眼下採花大盗看起来罪大恶极,但在所有恶性案件类型中,前十都排不上。 它居然能牵动一个捕头情绪至此? 明捕头正拿着一块糖糕回来, 这是他听狄昭昭说喜欢吃糖葫芦后, 就飞快跑去买的,「您试试看,我们这儿爱吃糖葫芦的孩子和姑娘, 也都爱吃王记的糖糕。」 「谢谢, 」狄昭昭接过油纸包, 闻到里面传来的带着桂花气味的甜香,他问:「明捕头还知道些什么?不如趁着在路上, 说给我听听。」 说完,他低头咬了一口糖糕, 好像自己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 明捕头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道:「狄世子想听什么?冷姑娘的案子我一直跟着。」 狄昭昭摇头:「我不是说她, 冷姑娘报官的说辞,赵衙役已经给我讲过了。」 说完, 狄昭昭黑亮的眼睛看向他。 明捕头有一瞬间的僵硬, 就好像内心的焦灼被看透的恐惧, 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狄世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不是她的话,还有谁?」明捕头表情迷茫,就好像在说,也没有第二个姑娘来报官。 狄昭昭小小嘆了一口气:「你的演技太差了。」 别看小昭昭老是被忽悠,但那都是能在朝堂中如鱼得水的老精怪了,即使是作为武将的云安皓,也是修炼到家了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6页 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就好像看惯了李白、杜甫的诗,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 要是察觉不出来区别,那就太迟钝了。 被评演技差的明捕头:「……」 在狄昭昭一双透亮目光的长久注视下,明捕头莫名感觉有点背嵴发凉,有种被看透,浑身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他表情绷紧,像是一个不愿意被撬开的蚌壳,试图通过倔强,保护内里软肉。 狄昭昭看他:「你维护她,她定然与你关系密切,但是你又没有太多愤怒,应当不是你的妻女,是你亲戚家的女孩,还是兄弟朋友家的女孩?」 少年眼眸定定:「你应当知道,这种连环案件,多一个受害人提供线索,找到兇手的概率会大大提升。」 「不要辜负冷姑娘的勇气。」 明捕头宽大的肩膀塌了下来,好像泄了一口气,他看向狄昭昭希望他得知后,不要告知第三个人。 狄昭昭应了。 在去往冷家的路上,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子,让跟着的人都远远等着。 狄昭昭听到了一段隐秘的往事。 明捕头个头高大结实,站在小巷的阴影里,低落地说:「我本不该是余唐捕头的,我堕了师父的威名。」 明捕头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衙役,唯独出色些的,就是武艺了,但他因为踏实肯干,跟了个好师父,也就是余唐府上一任的捕头。 那当真是个厉害的捕头,余唐曾经的衙门也是赫赫有名的。 但是有一日,在追捕一个逃犯归家后,发现回了娘家的妻女都面色憔悴,妻子抱着女儿心疼痛哭,女儿甚至一度想要自杀。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他怒极一时,恨不得当即就拿着刀冲出去干掉敢诓骗姦污他女儿的混帐。所有人都不愿意声张,他就自己带人暗中调查。 人也不多,就是女婿和徒弟两个人。但却追查不到,他一个名声在外、还有点傲气的捕头,却连玷污自己女儿的人都查不到。 备受打击下,一夜白头,失了心气,又因为一连多日付出时间追查女儿的案子,导致衙门里有些疏忽,被当时上官训斥。 当时知府不知他在私下查案,但他却因此彻底灰了心,辞去衙门中职位,带着全家人举家搬迁,离开此地,以免触景生情。 明捕头道:「……其实咱衙门里原来画师也不错的,没有师父那么有名,但是也在周遭几个县小有名气,却怎么都画不出那贼人相貌,后来也一起走了。」 自此余唐府衙一大顶樑柱,一精心培养的传代画师离去,元气大伤,再无此前威名。 剩下来的人破不了大案子,只能破些鸡零狗碎的小案,打打杂,跑跑腿,在村民械斗的时候维护治安,诸如此类。 成不了政绩,但凡遇到硬骨头也啃不了,得不到知府青睐,自然地位也就越来越低了。 狄昭昭心中遗憾。 就如祖父曾经说的,想要代代传下去保持高水平很难,但想要降低水平,真的会有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意外。 甚至上一任知府是看中手下这个给他带来政绩的捕头的,但是因为不乐意透露女儿的事,误会就这么成了。对态度不端正,又玩忽职守的属下,难免要说几句。 狄昭昭注意到这名离去的画师:「画师怎么也跟着走了?」他脑海里闪了一下,「是那个女婿?」 明捕头「嗯」了一声,点头道:「他身板弱,但脑子活,学东西也快,很喜欢师妹,师父本来不同意的,但有一日发现师妹偷偷藏的情书上,有一副眼睛很传神的小人画像,又拗不过师妹,只好同意了。」 「是师父把他安排进衙门,又手把手培养的他,那段时间也很痛苦,眼珠里都是红血丝,后来也跟着师父一起走了。」 说起这一段歷史来,明捕头明显很痛苦,整个人都散发出颓废又无力的气息。 他看向狄昭昭,眼神里却迸发出希望:「狄世子你若能捏出那贼人的面貌,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和师父都会把他追来千刀万剐。」 「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个案子,自然会倾尽全力。」狄昭昭认真道。 明捕头五大三粗的脸上露出笑容,得到了承诺,他显然很高兴。 看着眼前身量才长开的少年郎,眼眸明亮,干净清朗,没有想像中勛贵的倨傲,反而有出乎意料的敏锐和实力。 竟然让他有种早几年跟着师父办案时的安心感觉,他只需要跟着走就好了。 「算算也有两三年了,」狄昭昭思索着,「你与我说说那一起案子的情况。」 「好。」明捕头说起了往事。 同样是男扮女装,同样是设法引得同情和亲近,又在受害者不设防时下手,成功后搜刮钱财离去。 「他还会刺绣荷包?」狄昭昭有点吃惊了。 冷姑娘这边,他是扮作女装后,装作要被父母强嫁给瘸子换彩礼的可怜女人。 先是求两块饼,讨口水,发展到用缝帽纳鞋、做家常菜的手艺博得信任和同情。 但这个时代,女人会做菜缝帽纳鞋,都不算稀奇,但刺绣荷包就不一样了,普通人家的女人都不会,他一个男人竟然会刺绣荷包? 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个曾经受害者的过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7页 狄昭昭感觉心中对这个人的侧写,更明朗了几分。 说完,两人从小巷走出来,继续往冷家走。 明捕头忍不住问:「狄世子可有头绪了?」 他问的是捏脸,但狄昭昭脑子里还在想这个採花大盗的心理特徵,顺口应道:「扮做女子,肯定不会是五大三粗的魁梧相貌,男生女相也说不定……阴柔,非常自卑、敏感,又有一股扭曲的自傲,可能脑子有点聪明……他的生活中,女子的痕迹很重,但却不是给予他关爱,或者正向的情绪,可能苛待、甚至虐待……」 狄昭昭在没见到这位报官的冷姑娘之前,倒是没有急于下结论,只是把最明显的一部分特徵整理了一下。 明捕头默默地听着,其中有一部分结论,当初他师父也得出来过,只是最后都没有转化成好的结果,全都无疾而终了。 他还是期待,狄世子能把那人的脸给捏出来。 说着,他们就到了冷家的那条街。 这是一条很有生活气息的街道,青石铺路,两侧多是带院子的屋子,大多住着人,也有一些改建成了铺面,卖着米面油粮、布匹、朝食之类的。 往里走一点,就能看到冷家饼铺。 热闹得很,不知是不是因为传言的原因,这条街的人流很大,路过的人不少看着饼铺门口娘子窃窃私语的。 但那娘子面不改色,麻利地用擀面杖擀饼,抹油,包肉馅,撒芝麻,动作十分流畅地把面往炉子里放。 「油酥饼拿好嘞,三文。」 「好吃的素饼、油酥饼、肉饼~,大娘,要不要尝一尝?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她声音中气十足,又嘹亮,愣是把脸上带着好奇和揶揄,想要打听消息的大娘给噎了回去。 还别说,她做的饼还挺香。 「那、那来一个肉饼?」能不干活,不操心家务,还有心情来看热闹的大娘,一般都不缺钱。 在招唿大娘买肉饼的过程中,她还麻利地装了几个素饼,给来买饼的街坊。 是个利落、干练的姑娘,手臂上甚至还能隐隐看到肌肉。 看样子,流言蜚语不仅没有击垮她,反而让她抓住变大的人流,多卖出去了不少饼。 要是真遇到厚着脸皮调侃的,吹流氓哨的,她也不恼,直接从炉子里起出一沓最贵的肉饼,扬声:「你想知道?把这些肉饼买了,我给你讲!」 她不避不让,不羞不恼,反而让有些人自讨没趣,转身尴尬地走了。 当然也不是全都捨不得掏钱。 有时候这么说,顿时会迎来一阵闹笑和口哨。 人家真掏钱买了,她还真给人讲。 但不是讲那些人起闹想听的黄色废料,而是描述那个贼人的相貌,特徵。 还加一句:「谁要是给我把这人找到了,从此以后来我这儿吃饼都不收钱!」 很是大气。 就好像是女山匪要抢人回去做压寨相公一样。 本来起闹闹笑地瞧热闹的人,一部分觉得没趣,一部分还真被激起了兴趣,和周围人开玩笑:「要是真找到了这採花大盗,以后不愁吃了,天天来这儿吃肉饼,赚啊!」 狄昭昭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街巷口看了许久。 来来往往都是这么几类人,冷温温应付自如。 狄昭昭眉头微蹙,按照他的侧写,冷姑娘不该是兇手的目标才对。 看到有衙门的人来了,冷温温顿时把炉子进风口的阀门一踩,把摊子上的肉和面用白布一盖。 招唿人进来。 「怎么样,是有线索了吗?还是找到那个人了?」冷温温表情有些期待,又有些焦急。 明捕头安抚道:「冷姑娘你别着急,这次来,我们请来了復原人面很厉害的狄世子,想还原出那人的相貌。」 冷温温有点失落,但也道:「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我肯定都告诉你们。」 狄昭昭坐下,和她聊了一会儿,尤其是谈及兇手面相的时候,她来来去去就是那一套说法,看着面善,眉毛细长,没有鬍子,不像是男人。 但凡细緻一点,追问都得不到答案,又或者有些混淆。 狄昭昭很快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他放缓了声音,温声问:「被玷污的姑娘不是你,对吧?」 「谁说的?!」冷温温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警惕地看着他。 狄昭昭不与她争辩,只是陈述:「那个採花大盗,不会选择你这样姑娘。」 「而且,他打不过你,更不可能成功强迫你。」 冷温温眼睛陡然一凶,盯着他:「你知道他是谁?」 第131章 小大师 狄昭昭虽然很想像是那本《犯罪侧写》学习包里的描述的案例一样, 哼哼着臭屁应道:「没错,我知道他是谁!」 但这会儿,他还是努力端出一副十分可靠的小大人模样。 现在爹爹、祖父、师父都不在, 他可是现在全场唯一可靠的人了! 他沉稳的摇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 说完,心里还有点遗憾呢。 那么帅的台词,等以后找机会说给爹爹听吧! 冷温温不信:「你如果不知道他是谁,怎么知道他打不过我?还那么肯定地说他不会选我?」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看不中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8页 狄昭昭纠正:「不是看不中,是他压根不敢选中你为下手的目标。」 他指着面案上那么大一团揉好的面:「那都是你揉的吧?」 那是一团足有三分之一张桌子大小的面团,狄昭昭见过家里金师傅揉面,比这小很多的一团面, 砰的一下摔在桌上, 都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揉面是需要特别足的力气的。 他表示:「你每天都揉这么多面,经年累月下来,怕是许多男人力气都没你大。」 不仅如此, 冷姑娘肩膀还宽, 虽然显得脸稍小, 但整个人却被衬得十分挺拔修长,干练利落的气质也由此而来。 那些起闹的人, 没打听到自己满意的消息,还没有一个动手的, 当然不会是因为余唐这地界的小混混素质都格外优良。 除了冷温温在摊子前说话大气好听, 不得罪人, 当然还有这一身力气的原因。 良久的沉默。 「就是我。」冷温温抿嘴,坚持道。 「可你并不能描绘出兇手的面容。」 「为什么不能?我说的难道不是兇手的相貌吗?」 那可是她一点点问出来的, 从眉毛到嘴巴, 特别详细, 而且在脑子里重复了无数遍,绝对没有一点点记错。 明捕头在一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是什么离谱的故事,冷姑娘这个主动去县衙报官,说自己被□□的姑娘,竟然是假的! 当年师妹出事,连报官都不想,生怕被外人闲言闲语。冷姑娘没出事,反而往自己身上揽?这简直让他不敢相信。 想到进来前,狄世子就让他一个人跟进来,其他人都在外头守着,明捕头都惊呆了,难不成看到冷家饼铺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就先猜到了? 他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僵硬站在原地,愣像是一棵木头树。 小院里的气氛十分焦灼,冷温温的心中有些慌乱,眼眸深处闪过犹豫和挣扎,狄昭也有些不忍心,可这时候如果没有人冷静、坚持,也许就真的放跑那个採花大盗了。 就连明捕头也是一边觉得狄世子此前名声赫赫,目前为止说的话也没出过错,一边又苦笑这若是真的,他们整个衙门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被个姑娘煳弄过去了。 要是师父还在,肯定要用刀柄敲他的头了。 在焦灼与僵持中, 狄昭昭还是不忍心,先妥协一步,软声道:「你看我们带来的人都在门外守着,只有我和明捕头进来了,除了我们,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其实已经猜到那个被保护的人是谁了,想到案件中记载的冷家那双弟妹的年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试图剖析着这个当姐姐的心态,思考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不如听听我的办法?」 「你说。」冷温温注意到留在外头的人,也松了口。 …… 「我带你去见她。」她有点艰难地开口。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忽然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报官吗?」 「为什么。」狄昭昭接下了话头。 「在我的记忆里,穿这身衣服的人,都是很厉害的,值得信任的。」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当年……」 又一段已经少有人知、被遗忘在时光中的故事,从这个姑娘口中诉说出来。 当年冷姑娘父母在外出事,是余唐府衙的捕头出去破案,找到了销赃的兇手,找回了爹娘失落在外的遗物和财产,还帮忙赶走了窥视钱财的亲戚。 在当年那个突然失去爹娘,亲戚觊觎屋子和遗产,弟弟妹妹只哭泣的灰暗岁月里,只有身穿乌红色衙役服的持刀衙役,是那段时光中唯一感觉安全又可靠的颜色。 明捕头脚步突然顿了一下,那是他师父,年轻时的师父。 他忽然喉咙哽住,从胸腔里冒出一股酸涩来。他师父智勇侠气,一生最大遗憾和挫败,就是找不到欺负自己女儿的兇手。 如今,竟然是他曾经帮过的小姑娘,因为当年的信任,勇敢地站了出来。 这世界就是如此,无论风雪多大,都遮不住有些人一步步留下的足迹,覆盖不住他们在人们心中刻下的深印。 冷姑娘说完,回头看向两人。 她并不知道明捕头在想什么,她说起这段往事,大抵还是察觉到,府衙里的捕头好像不一样了,她想护住心中想要守护的人,提醒着:希望还能像原来从前一样信任衙门。 「你放心,出了你家的门,受害者就没有第二个人,只有你。」狄昭昭小脸认真地承诺。 只是他看着这个为弟弟妹妹遮风挡雨的姑娘,问:「不会后悔吗?」 冷温温一笑:「我这辈子又不打算嫁人了,有什么好后悔的?」 说完,她推开了房门。 屋内有个年纪更小的女孩,眼神有点呆滞地躺在床上,脖子上还有一道隐约可见的微红勒痕,一旁,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坐在木头小板凳上守在床边。 是冷家的一双弟妹,冷饱,冷暖,像是取自「吃饱穿暖」之意,或许是没念书识字的父母最朴素的期待。 「大姐。」弟弟先喊。 「大姐。」妹妹也用胳膊从床上支起半边身来。 狄昭昭观察了一下,小姑娘看起来虽然有些虚弱,眼角有些忧愁和泪痕,但精神头还好,冷温温把一切都揽过去,看来对她帮助还是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9页 他看了一眼冷姑娘。 冷姑娘按照刚刚谈好的说辞,开口:「小暖,大姐托衙门里的捕头,请来了一位大师的弟子。」 她指着人高马大,看起来很唬人的明捕头,介绍道:「这就是余唐府衙的明捕头。」 小暖呆愣愣的点点头。 冷姑娘又指着狄昭昭,「这就是那位大师的关门弟子,你听说过的吧?就是那种巫蛊娃娃,扎针可以害人性命的那种。」 冷姑娘知道自家妹妹,偶尔去茶楼听戏,经常有这种狗血桥段,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小暖震惊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狄昭昭身上。 第一感觉:好白。 像是小暖,她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她的皮肤就是有点偏小麦色。 但是狄昭昭就不太一样了。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看着就白,又衬得乌黑的眼睛更晶亮,还有满头顺滑乌亮的头髮,身上的布料看着也很贵的样子,在小暖看来,这简直比她想像中话本里的降妖除魔的高人更好看。 ——这么白,穿一看就这么贵的衣服,肯定是姐姐说的大师的弟子吧? 「姐姐请小大师来,是……?」小暖期待得看向姐姐,说不出心里到底有什么期待,脑子里却浮现出茶馆里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小人、扎针、吐血、克命。 狄昭昭:??? 他准备的词还没说呢! 而且为什么是「小大师」? 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靠脸胜出的狄昭昭,还纳闷得很。 他还什么都没说,甚至准备的爹爹教的戏法都还没演,怎么就直接相信了? 当小暖听到自家姐姐说,捏一个泥人,越像越好,再由大师的小徒弟施法,那人就会遭受到百倍的反噬后,整个人都像是忽然打了一碗鸡血。 她心里的苦水,这几日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在此刻全都化作恨意,她渴望地看向狄昭昭:「小大师,这是真的吗?」 不知是姐姐在身边,还是头顶「小大师」光环的狄昭昭给了她勇气,她提起那个人,竟没有多少胆怯,反而满脑子期待将自己受的苦,十倍百倍的反噬回去。 见她整个人一下精神起来,满眼都是「我要做巫蛊小人用针扎他」,狄昭昭顿时觉得自己可真是机灵坏了。 他努力压制脸上表情,端出一副小大师的模样,认真应道:「真的,你捏的人越像,反噬就会越大,他会痛苦得后悔的。」 虽然小大师是假的,但小大师的承诺是真的。 只要能捏出那人的容貌,找到这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若真的欺负过数百良家姑娘,坑害了数百个人的一生,数百个家庭的命运,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冷温温又坐过去到床边,摸着她的发顶,给她梳头髮,穿衣服,一边安慰着让她别怕,低声说着院子里再没有别人。 狄昭昭趁机扫视了一眼整个屋子。 遗憾的是,并没有蘑菇字条冒出来。 而且屋子也被打扫过了,床褥也都换过了,没有有价值的痕迹。 他嘆了口气。 小暖第一反应也是哭,洗澡,遮掩一切,不想让外出送饼的姐姐和小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他走出去,在院子里摆好东西,等冷姑娘带着小暖出来。 明捕头帮忙,看着面前不止两套的工具,疑惑:「需要这么多吗?」 狄昭昭看了他一眼,尤其是有些粗笨的大手指:「你也跟着一起做。」 明捕头:? 「我?」明捕头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又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点打架:「我、我又不会。」 狄昭昭想了想要怎么表达,很快想到最近闻墨书坊徵稿内容中风靡的一个词,感觉十分精准。 他拍了拍明捕头的胳膊:「对照组,你知道吗?」又说,「有你在的话,即使小暖初上手做不好,她也会有信心的。」 明捕头:???? 狄昭昭咳咳两声,压低声音:「要是你也会一点手工活的话,记得做差一点。毕竟我们要给她信心,最关键的是,让我得知那个兇手的长相细节。」 明捕头:「……」 在狄昭昭「你是心甘情愿的对吧」目光注视下,人高马大的明捕头,心甘情愿地领取了对照组这个任务。 如大家所料,小暖很快就投入到「小大师帮我施法反噬」的事业中,全心全意的捏起了娃娃大小的泥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努力回忆那人的面容,也没有太多灰暗的情绪,反而咬牙切齿,带着愤怒和期盼,还有一丝大仇即将得报的期待和快意。 不仅是狄昭昭在捏,一院子人都在捏。 狄昭昭理直气壮:「我到时候挨个施法,一个扎针,一个让小暖一拳打爆,一个……全都如数反噬到他身上。」 他把每个人捏出来泥人的归宿,都安排的好好的。 小暖顿时眼巴巴的看姐姐和小饱,她是不敢看明捕头的,狄昭昭帮他看了。 于是乎,一院子的人都开始捏泥人。 明捕头一边觉得,眼前这一幕当真是太幼稚了。 一边看着狄昭昭的年纪,还有才十三四岁的小饱小暖,又莫名觉得好像很合理? 他想了想自己家孩子,要是有泥人可以玩,应该……应该也会高兴吧? 于是乎,尽管觉得自己这大老粗在这捏泥人,跟张飞捏绣花针一样好笑,但还是憋着,粗手粗脚地捏着,时不时看一眼小暖的,然后把自己手里的弄得再丑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0页 小院里飘着小暖和狄昭昭的声音。 「他眼角是往上的,凶起来的时候特别吓人。」 「那眼睛大吗?和明捕头比谁更大?」 「比明捕头小。鼻樑很高,但鼻尖有点尖。」 「像鹰嘴一样?喏,这块泥给你捏鼻子。」 「对对对!」 「他的鼻孔大小怎么样?我用筷子戳了两个鼻孔,你看看。」 …… 沉浸在捏施法泥人的过程中,甚至是主导地位,大家都听她的,小暖都逐渐开朗了一点。 甚至有点忘我了起来。 注意力明显被转移了。 狄昭昭的位置在她身后,是最好的观察视角,看到她逐渐进入状态,甚至在提示下回忆起更多细节。 他毫不吝啬的夸道: 「小暖,你捏得真不错,这鼻子一看就很像,到时候我施法,你一拳打过去,把他鼻子打歪!」 小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可是厉害的小大师夸他的,但她一看身边明捕头捏的泥人,顿时就信了。 甚至在狄昭昭不停的夸赞中,逐渐迷失,越听越觉得自己捏得可真是不错。 信心满满地继续边回忆,边带着「一拳打歪脸,一脚踢爆头」的想法,兴沖沖的继续在狄昭昭的引导下捏起来。 沉浸其中的时间过得飞快。 等众人都完成后,大家看向自己千辛万苦捏出来的泥人,多少有点「亲妈眼」,好像都觉得还挺像的? 毕竟不管什么东西,看久了也都顺眼了。 这恶人就长这样也说不定? 就忍不住好奇的走过来,想看看一直在他们后面捏泥人的狄昭昭捏的。 第132章 兇手的面容 狄昭昭并没有阻止大家过来看。 最后验证这一步, 也是至关重要的。 不管过程如何,不管手法如何娴熟,若连受害者都没法认出捏出来的这张面庞, 那无论如何都是失败的。 他停下手中调整的动作,还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出来。 明捕头看了一眼,并无异色,只是将目光落在小暖的脸上,观察着她的神色。 小暖怀抱着期待,好像感觉拥有了许多勇气,却还是在看到泥人的那一瞬间, 眼睛瞬间瞪大了。 她刚刚还因为仇恨和支持而饱满的情绪, 瞬间被心头涌上的恐惧掐断,面色瞬间惨白,踉跄着退后两步。 一直沉默的冷饱连忙上前, 从背后伸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 而后轻轻抱住她, 不断安慰:「不怕不怕,大姐在, 我们都在。」 他抵住舌尖,声音沙哑:「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了。」 他声音在小暖耳边, 听起来很沉稳, 眼睛却在小暖看不见的背后, 死死地盯住那张泥人脸。 背后有了依靠,小暖眼角涌出呜咽的泪水, 有点激动又发憷, 颤抖着手指着泥人哭道:「是他!就是他!」 眼看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逐渐趋向崩溃,一双手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狄昭昭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嗷嗷哭,爹爹、明哥哥哄他时候的样子。 小少年端出一副稳重的模样,有点不太熟练地哄道:「别哭了,我来施法,你不是还想亲自报仇吗?」 「对,我还要……吸……还要报仇。」小暖抬手抹眼泪,越抹越多,又用袖口擦,但心中的悲苦、不甘与仇恨,化作力量让她一点点坚强起来。 她看向狄昭昭,湿润的眼睛里都是祈求和渴望。 狄昭昭提出此法的时候,自然就已经想好了后续,而不是给了人希望,只为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无情转身离去。 他从腰间取下从不离身的环佩——琉璃莲花灯。 自打娘亲给想法子做出坠带后,他就再没选过玉佩,而是将琉璃莲花灯始终佩戴在腰间。 小时候还显得有点大,有些显眼,但身量长开些后,倒是越来越契合了。 他将琉璃莲花灯放在手心,单手托起。 不由想起当初爹爹第一次带他玩天虹时的画面,眼底浮现一丝怀念。 但看到那双饱含期待的泪目,他收敛心神,努力假装自己真的是一名道教大师的弟子。 他神情肃穆,呵:「道化开光!」 就在这时,一道虹光从他手中浮现,射向前方,落在捏出的泥面之上。 随身携带多年,狄昭昭早就对这一盏琉璃莲花灯的情况了如指掌,每一片花瓣,每一个夹角,每一处空间能形成的光影。 指间翻转,涌动的虹光逐渐发生玄奥的变化。 又像是在按照某种玄妙又神秘的规则运行,代表不同能量的光影,好似化作一道道流光,涌入那张恶面内。 「天道昭彰!」 「感德印行!」 「罪愆自噬!」 红橙黄绿青蓝紫、不同颜色的光在莲花台的旋转下,一一照应在泥人面上。 当真照出一张恐怖至极的人脸。 「是他!!连老天都觉得他有罪!」冷饱作为不知情人员之一,此刻激动得双目赤红,觉得当真老天都要降下法则惩治恶人。 狄昭昭神情肃穆,最后让一道暗红色的光停留在泥人面上:「就是现在,小暖!」 暗红照面,血腥诡异,就好像真有恶人魂魄被牵引其中。 小暖听到狄昭昭脆亮的一声,看着面前的凶光恶面,忽然从心底升腾出一股偌大的勇气,大喝一声:「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1页 「啪!」 被她亲自捏出来的恶人面,直接碎在了她自己的全力一击下,四分五裂,满地碎块。 「再来!」狄昭昭给她打气。 「啪!」 「啪!」 当三个泥人都被她一拳打碎,小暖眉眼都好像舒展开,稍稍多了几分明亮,那双握紧的拳头里,似有无限的勇气。 狄昭昭再把她引到自己捏的那个泥人面前。 小暖面色如常,再无惨白惊恐之色,好像刚刚那三拳,不仅是打碎了泥人,更像是打碎了心里的枷锁。 狄昭昭声音平古无波,却在悄悄引导:「面貌越像,激发法力越强,反噬越大。」 「你若觉得还有哪里不像,现在还能提出来。」 小暖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泥人面,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分辨,她说:「眼睛要再小一点,额头还会更饱满一些……」 「啪!」 随着最后一个最相似的泥人碎裂在地,小暖倏然地蹲下来,抱住膝盖,放声大哭。 冷温温和冷饱围过去,看着释放情绪的冷暖,忍住汹涌的情绪和哽咽的泪水,露出有点泪花的笑容。 在把妹妹送回去休息后,冷温温送他们出门。 她真诚地说:「多谢你了,小大师。」 「演戏,这是演戏!」狄昭昭用力强调。 而且为什么非要叫他小大师啊!! 哼! *** 离开了冷家后,明捕头都还有些恍然。 如果不是刚刚见狄世子给冷姑娘解释,他都要有点相信了。 「世子,你真身无修为?」明捕头有点不确定地问。 狄昭昭:「自然没有。」 「那、那为何泥人面显露诡异兇相?」明捕头还是觉得刚刚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狄昭昭瞅了这个大个子一眼,难怪没能得前任捕头真传,是个憨的,一点也不敏锐。 「你弄把暗红色的油纸伞,给自己脸上打一层红光,一样诡异血腥,看着吓人。」 明捕头:? 他不敢相信地呆愣在原地,片刻后,看着小少年走远的背影,又赶紧快步追上去。 「那被打坏的泥人?」他有点期待的问。 对此,狄昭昭很爽快的应道:「等会儿我回去,按照最后说的建议,再微调一下。」 明捕头声音控制不住的激动:「那是不是就代表,咱们能找到兇手了?」 狄昭昭摇头:「这一个还不够,等我捏出这个来,我们再去找你师父。」 「为什么?这个泥人面冷暖就已经说很像了,何必多此一举?」明捕头下意识有点牴触。 狄昭昭道:「画像一旦确定,不知道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去搜捕,如果有疏漏,可能就会白费掉许多人的力气和热情。」 他提出自己担心的一点,「你想想女子妆面,是不是上妆前后有差别?有时候差别还很大,兇手显然擅长易容伪装。」 唯有二者结合,从面相分析骨相,再反过来推容貌,才比较稳妥。 狄昭昭思索着。 明捕头张了张嘴,他本就不擅此道,无力反驳。 等回了客栈。 狄昭昭没看到师父,如此来去匆匆,而且不告诉他,思及此,他的心沉了沉,担忧又滋生几分。 师父到底在做什么? 需要朝中重臣来查,还试探观察过这儿的知府。 狄昭昭边调整着软泥的大小和硬度,边脑海里思索着,若再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余唐此地,四通八达,来往商贾百姓众多,人口复杂,水陆两道都极其便利。 「狄世子,有京城来信。」有随侍前来禀报。 狄昭昭将思绪收回来,看到了来自爹爹的信件——信件一开始就嗷嗷大哭了一通,说你个没良心的臭崽,竟然趁机偷跑,把你爹我一个人留下来面对老庞。紧接着又痛斥,骂骂咧咧地说老庞是个多么缺德的混球,狠狠吐槽一番,最后又落脚到你小子赶紧回来!! 狄昭昭越看嘴角翘得越高,好像有个爹爹活灵活现的在他面前嗷呜嚎叫,而且看起来爹爹好想他啊! 他也坐下,提笔就开始写,大意是:爹爹你不要太想我啊,我可没有偷跑!我是来抓坏人的(理直气壮.jpg)还有爹爹你给庞大人建议的理工农医四大学,怎么把我之前说的「刑」给忘了,加上!加上! 狄昭昭虽然对格物有些感触和想法,但最爱的还是自己的老本行,准备偷偷在庞大人这边搭一趟顺风车。 又看了看,感觉庞大人还是太吓人了,于是他暗搓搓鼓动写着:爹爹你灵活一点,发挥一下你的优势,把庞大人带去玩吧!爹爹京郊的山庄该竣工了吧?带庞大人去玩玩水,看看琉璃种菜房,去山庄好好玩玩,玩起来就不记得别的了。 玩可是爹爹你的主场!难道还怕玩不过庞大人吗? 小少年信心十足地给爹爹出主意。 最后他絮絮叨叨地写了自己在外的一些见闻,余唐的好吃的、好玩的,最后还亲亲热热的夸了爹爹一番,嘴甜得要命。 随着狄先裕信件而来的,还有狄明和狄先青寄回京城给他的信件。 狄昭昭快乐地拆开,看到了大伯和明哥哥去往云州后的情况。 狄明信中也有些絮叨,说起被爹爹带着下乡,每天走很多路,在泥泞中走过一个个村庄,与百姓接触,许多感慨都诉诸于笔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2页 看到狄先青上任不久后,就带来了全新的风貌,还给当地田少人多的人家,找到了极具当地地域特色的生财之道,狄昭昭感慨,「这就是授人以渔吧,原来大伯去云州之前,做了这么多准备。」 除了这些日常,信中也写了一些困惑和求教。并非狄明一人,狄先青的信中也有,他心中坦荡怀民,不羞于向侄儿请教。 是关于衙门内梯队建设、人才培养这一方面的。 作为大理寺卿家的儿郎,他除了助力百姓民生,自然也想要给百姓撑起一片朗朗青天,但问题是,衙门里无人可用,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使是亲去破案,他很多时候也无能为力,甚至写了几个案子,远程请教该如何突破? 这信件显然不只写给狄昭昭一人,更多的问题应该是涌向狄松实,但狄先青显然没有因为年纪小瞧侄儿,想要听到更多的意见。 狄昭昭小脸皱巴「唔」了一声。 他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就按现在余唐府的情况来说,要怎么重建其实力?余唐府明显是传承断代了。 狄昭昭边思考边写,零零散散写了许多自己的想法,又提出了几点破案的建议。 给狄明和狄先青的回信都写好后,狄昭昭想了想,他又拿出信纸,写了一封信给仲岳,请教这个性格沉稳,交友无数,一力撑起南山府衙的南山神捕。 他显然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翌日,清晨。 狄昭昭才再次见到师父,萧徽眉宇间隐隐拧出川字形的痕迹,即使表情轻松,周身凝重的气息也是掩盖不了的。 「你最近不要单独行动,身边一定要跟人。」萧徽一口干掉碗里的小米粥,有点不放心的叮嘱。 说着,又把他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调到狄昭昭身边。 狄昭昭打听过两次,这次也不问了,只说:「我不会单独行动的,师父你放心。如果你遇到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他很认真的说:「我不怕危险和吃苦的。」 萧徽忽然笑了,伸手揉揉小徒弟乌黑的发顶:「你带着人,声势浩大,用尽全力的去查採花大盗,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狄昭昭想了想,点头道:「我会的。」 不论师父在做什么,如果有採花大盗的案子吸引敌方的注意力,投向师父的目光越少,就会越安全,这是毋庸置疑的。 见小徒弟一脸好像慷慨奔赴战场的模样,萧徽笑了出来,打趣:「我听说,我好像莫名多了个大师的身份?还是会驱邪除妖,镇定四方的那种道长?」 狄昭昭:! 「师父你怎么知道的!」刚刚还装得沉稳的小少年,先是一惊,然后又忍不住耳根发红。 「听说你还会念咒语,用法器,是个实力不俗的小道长?」萧徽不答反问,眼眸含笑。 狄昭昭有点想要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努力说:「不是这样的,师父你听我说。」 萧徽才不听他说,大笑着起身离去,显然看到最近逐渐装大人,表情认真的小徒弟被逗得露出可爱表情,很是高兴。 送走师父。 狄昭昭带着一群人,去往已经搬离余唐的前任捕头家。 余唐府是府城,四面八方都环绕着县,当年余唐前任捕头带着妻儿一家离去,就是去了下面一个县。 余唐水路发达,一行人乘船而下,不到一天就到了下头的县。 这是一座宽敞的青砖大瓦房。 显然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立足。 看到明捕头带着人来,院子里的白髮老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他沧桑的目光先是在明捕头身上停顿两秒,又转移到明显是领头的狄昭昭身上。 他开口道:「老夫不问世事多年,一身本事也所剩无几,若为案子来,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些年,找上门来求他帮忙破案的,实在是太多了,他都见怪不怪了。 明捕头快步上前,搀扶住他:「师父!我们不是来找你帮忙的,那个採花大盗的案子,有线索了!!」 本来还看着显老,走路都要撑着拐杖的老头,瞬间精神,拐杖一扔,抓住明捕头的领口,声如洪钟:「你说什么?!」 「师父、师父,」明捕头想挣扎,又不敢挣扎,只急忙连声喊人,好不容易把抓住自己领口的手往下扒拉一点,才好说出来意。 白髮老头顿时目光炯亮,步如流星朝狄昭昭而来。 「你能画出那贼子的长相?报官的冷姑娘还指认了?!」 狄昭昭纠正:「不是画,是捏。」 白髮老头着急:「不管是画的还是捏的,那个报官的姑娘真的指认了?」 当年他女婿倒是画了不少稿,但是女儿一个都没有指认,都说有点像,但又都只有一点点相似。 他亲手培养的,已经是四周小有名气的画师了,这都画不出来。 狄昭昭点头道:「指认了。」顺便还回答了他的疑惑,「可能是因为那个採花大盗有易容,皮相和骨相不相融,相互矛盾,在描述中导致混乱,所以画不出来。」 这也是他坚持想来此处的原因。 至于如今衙门里那个画师画出来的画像,只需想想兇手看到画像后如何嚣张,就知道水平了,不提也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3页 白髮老头向明捕头确认后,血气上涌,整个人宛如焕发生机,俨然一副鹤髮松姿之相。 「阿婉还没回来,你先随我进屋,咱们先聊聊案情。」白髮老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狄昭昭,邀请着说。 狄昭昭看了下,家里确实没有旁人,若要捏人像,也要等人回来,于是应道:「好。」 白髮老头很是雷厉风行,风风火火提了一壶茶水,又拿了些糕点,摆在桌上,就直入主题,和狄昭昭聊起了案子。 狄昭昭问当年的情况。 他问如今查到的情况。 他果然还没放下,当年案子的细节,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都在思索这些。 狄昭昭原本因为时间久远,对物证不抱有希望,听到他细节都还记得清楚,忍不住问道:「当年物证可还有保留?」 「自然有,」白髮老头有些意外地看了狄昭昭一眼,然后沧桑的说,「只是当年我都检查过了,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而且过了这么多年,怕是用处不大。」 狄昭昭看向他,问道:「若真这么觉得,那您何必还留着?」 「不过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作祟罢了。」白髮老头苦笑着摇摇头,起身,「罢了,带你去看看。」 他边带路边说道:「当年搬家前,我妻女本是让我处理掉的,我不死心,还是拿了个大箱子,偷偷留存下来了。」 箱子表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用钥匙打开锁,掀开一看,里面分层装着许多不同女儿家的东西,有撕破的衣裳,有不同的首饰,有小面梳妆镜…… 狄昭昭执意想看,也是思索过了,如今都能住青砖大瓦房,当年做捕头,应当更富裕些,指不定就有些歷经时光的贵重首饰。 而若真的保留下来,值钱的老物件,是最不容易被丢弃的。 正如狄昭昭所想,他又一次看到了「咻」的一下冒出来的碎画。 那是一个抹额,红玛瑙流苏抹额,能想像出女孩盛装时戴上这样一个抹额,会有多漂亮。 它见证了一个女孩如花般的岁月。 如今,它如同自己的鲜红欲滴的颜色一样,无畏的发出吶喊和哀鸣。 这是一幅前所未有的、完整度几乎趋近五分之四的碎画。 狄昭昭乌眸颤动,他看到了兇手的暴行。 也看清了兇手的面容。 第133章 海捕文书 「爹, 家里来客人了?」从门口走进来一对夫妻,其中女子边放下手里的绣篮,边朝里头笑望道。 狄昭昭看过去, 是个看起来温柔秀气的女人,提着的绣篮里,放着些绣品、针线,隐约能看出是佳品。 「嗯,衙门来的人。」 徐蕊边进屋边劝说道:「这次又是为什么?您可别再用扫帚把人给赶出去了,人家找来也是……」 说到一半,她看到了院子里的明捕头。 她笑容微微收敛,又有点迟疑地看向自家父亲。 白髮老头朝她点头:「是为了採花大盗那个案子而来。」顿了顿, 他说, 「有线索了,是画像,冷姑娘已经指认过了。」 徐蕊表情一下绷紧, 声音有点颤抖着问:「是他吗?」 旁边的男人也丢下手里的木架子, 快步上前来, 先是担忧的扶住妻子,又急忙转头看岳父:「真的画出来了?是谁画出来的?那人是什么模样?」 他着急想看, 眼睛都有点红。 得知是面前这个青嫩的小少年所得,包善有点不敢相信:「他才多大?」 狄昭昭:? 他!总有一天!会和祖父一样威严的! 让人看了就害怕! 白髮老头一看狄昭昭眉眼, 连忙起来训人道:「技法不问年高, 你当年不也学了几年, 就比画了几十年的老师父都像了吗?」 不过他也一样迫不及待,想看看狄昭昭捏出的泥人面, 于是训完女婿, 又转头跟狄昭昭说:「不若拿出来让我等一观?看看我家闺女认不认得出来。」 一时间, 目光都落在狄昭昭身上,落在他带来的那些箱盒中。 狄昭昭摇头:「暂时先不看,这几年过去,记忆本来就模煳,要是先看了冷姑娘指认的这个,说不定会混淆记忆。」 他看到了兇手的面容,和冷姑娘那个似像非像,是风格明显不同的一套妆容。 也想得通,几年时间过去,喜欢的妆面风格,上妆易容的技巧,都有进步或者改变才是正常的。 他虽然已经看清了兇手的面容,但那也是上妆易容后的,而且也不能凭空拿出来,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该捏的泥人,该做的询问,还是不能偷懒省略。 「说的有理,」白髮老头先贊了一声,又赶紧道,「那不如现在就开始?」 旁边包善也连忙凑过来帮忙,带着明捕头,从屋里忙前忙后的拿桌椅板凳,同时偷偷跟明捕头这个昔日师弟打听:「他当真能画出来?」 明捕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是没有师父聪明,但我又不傻。」 他瞅过去:「你学着点,看看人家是怎么捏出来的。」 「捏?」包善有点疑惑。 明捕头低声同他说:「你可别看他面嫩就小瞧他,你可知道他是杀穿了南山府打响的名气?别说有人给他描述容貌了,即使只给他一颗头骨,他都能把面相还原六七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4页 「竟有此事?」包善的声音都控制不住的提高。 明捕头连忙捂住他的嘴:「嘘!你小声点!!」 「我骗你做什么?你离开衙门这些年,怕是不关注江湖上的事了吧?连这都不知道。」明捕头道。 包善讪笑:「这不是要讨生活,每天要做事,画坛里的事我都关注不完,哪里还有功夫去打听衙门里的事。」 他用肩膀撞了一下明捕头,好奇道:「给我讲讲。」 明捕头其实也了解得不多,大部分都是衙门里传的,他挑着给包善讲了,包善听得眼中异色连连,最后惊得嘴巴张大:「你这是在讲话本吧?」 「滚,不信就算了。」明捕头一手肘把他怼开,哪里有面对狄昭昭时的温和好说话? 包善一点也不生气,看到狄昭昭那边架子搭起来,准备开始了,他立马抛下明捕头,飞快跑过去在狄昭昭身边占了个好位置。 然后被徐蕊赶走了。 狄昭昭并未阻止这一切,直到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说:「那我们开始吧?」 徐蕊点点头,露出点痛苦和苦涩的表情来:「当年,我和娘趁着爹外出抓捕,回了外婆家一趟,那天……」 狄昭昭并没有说什么,也努力不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任何表情,即使是愤怒也没有。 他静静地听着,偶尔提问。 手里一点点捏着人面。 他慢慢发现为什么包善当年画不出兇手的面容了,徐蕊的表述太零碎了,好像在痛苦中封闭、遗忘了那段记忆。 与小暖不同,小暖有姐姐护着,在经歷厄运后,有姐姐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姐姐跟她说:「这有什么!」 但徐蕊不同,看起来她好像更坚强,但在当年,所有知晓了真相的家人都是暴跳如雷的,每个人都非常激烈,咬牙切齿地要抓到那个兇手。 而且,当年这事没有声张,全都默契的隐而不发,说明整个家里,也觉得这是丢脸的丑事,万万不可以让外人知晓了。 丢脸的丑事——已经在当年刻入了徐蕊心里。 狄昭昭感受着她颤抖语气下汹涌的情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即使有父亲照看,丈夫也不离弃,徐蕊也依旧留下了这样的创伤和阴影,那其余同样隐瞒,不敢将採花大盗得逞之事喧诸于口的人家呢? 那些姑娘的人生又当如何? 狄昭昭抿唇,清亮的圆眼睛里都显露出几分锐气,手上的动作都更用力了几分。 狄昭昭又不留痕迹地追问了一些细节,心中对这个兇手的形象和心理,都补充得更完善了一些。 这次比冷姑娘那边更快一些,毕竟他脑海中已经有了兇手的模样。 「好了。」狄昭昭朝门外招唿随侍,拿水和湿帕子洗了手。 随着门打开,唿啦啦一群人也进来,抢在最前面的,就是白髮老头和他女婿。 他们第一眼去看徐蕊,然后又赶紧去看狄昭昭面前的泥人相。 他们其实已经听徐蕊讲过很多遍了,这时候一看泥人,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张脸,是真的和女儿/媳妇口中描述得很像。 唿吸瞬间都有些急促起来。 「闺女,你过来看看。」白髮老头声音都有点颤抖,「是他吗?是他欺负你吗?」 包善有些呆呆地看着那个捏好的泥人脸,在许多自己想不通的地方来回看,最后也看向徐蕊。 和狄昭昭对坐的徐蕊,有点忐忑地起身,走过来一看,眼泪一下就涌出来,双手捂着脸哽咽:「是他。」 头髮已经花白的父亲顿时老泪纵横,只重复着:「是他就好,是他就好……」 他一定会斩了那畜生,为他闺女报仇。 包善也上前抱住媳妇,眼眶发红。 狄昭昭给明捕头使了个眼色。 他走出来到院子里。又重新架起傢伙事,拿出一份新的捏泥人材料。明捕头也一起跟着出来。 把房间留给徐蕊一家。 相比包善爷婿两人的激动,明捕头就镇定多了,他看着狄昭昭把头一个在冷姑娘那儿捏出的脸拿出来,忍不住问:「怎么看起来不大像?」 若真说不像,又好像有点像,各处都神似。 但若拿出去问,这是不是一个人,怕是都会说:「分明是两个女人。」 狄昭昭道:「他比我们想像中还要擅长妆面和易容,我甚至猜他天天都要画女人妆面。」 看了看两张脸,补充道:「他甚至会用粉面,修饰自己的脸型,鼻子,太阳穴。」 如果不是学了《模拟画像》他可能都猜不到,为什么此人在两个姑娘口中,一会儿是高鼻樑,一会儿是鼻樑不高。 一会儿是大眼睛,一会儿是小眼睛。 明捕头还是没听明白:「修饰自己的脸型?」 狄昭昭想了想,把箱子角落里的炭笔和塞在盖顶铺平的纸拿出一张。 他先是简单画了个鼻子,「你说这个鼻樑高不高?」 明捕头一看:「……」他明白为什么狄世子不画人了。 他有点艰难地说:「不高?」 狄昭昭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在鼻樑两侧加阴影,虽然他学素描失败了,没什么天赋的样子,但是高光、阴影这些还是有些心得的。 炭笔沿着鼻樑扫一扫,又用指腹抹了抹,「你再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5页 明捕头看得眼睛微微睁大:「这鼻樑好像变高了。」 「什么叫好像?」狄昭昭很不满意,哼哼两声,把素纸放回去,又把炭笔塞他手里,「是真的会变高!你要不信,你就拿炭笔往自己鼻樑两侧涂一涂,记得顺着眼眶往下涂,再用手抹一抹。」 明捕头低头看手里的炭笔,一时有点手足无措,这玩意真能让鼻樑变高? 狄昭昭跟他说了一会儿,也同时理清了思路,分辨着两个酷似女人的妆面中,到底哪些是画出来的,哪些是原本脸上就有的。 两张脸的不同之处,就是突破的关键点。 他手里捏一捏,时而还闭眼想一想,想一想那张碎画中做了表情的人脸,人有活动表情的时候,是最容易判断骨像的。 很快,一张朴素的、不起眼的、甚至有些低眉顺眼的男人脸,一点点在狄昭昭手下成型。 明捕头呆立着,看着狄昭昭手里捏出来的这张脸,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左看看冷姑娘家的那张脸,又看看刚刚捏出来的那张脸,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怎么合成出这样男人面,看得他脑门发胀。 他摸摸自己的脑袋,莫不是被师父敲傻了? 白髮老头从屋里出来时,手里已经拿着一把刀,气势汹汹的样子,但在看到院子里的一男二女三张面孔后,陡然急剎僵在原地。 「这、这是?」他指着中间那张一看就是脱胎于两个女人面的泥人,错愕失声。 狄昭昭端详着,想要再调整一下,下意识应道:「这应当是兇手真正的面貌。」 把最后一点点脸型调整完,狄昭昭满意地看了看这个费了不少心思捏出来的人面。 他想了想,说:「兇手身高4.95 尺左右(165),身材较之男人瘦弱,做不太起眼的事,挣得钱不多,与女人接触很多,擅长女工、妆面、易容、烹饪,应当是个做杂活的,谁都能使唤。行事大胆没有顾忌,几乎没有同理心,应该从小生活的环境比较差,下九流行业……」 狄昭昭语速不太快,思路越来越清晰。 明捕头皱眉道:「听起来只能是青楼了,但我们当年也怀疑过,把城中青楼查了个遍,也没查到。」 狄昭昭把最后那张泥人面递给他:「那就再查。」 余唐前捕头也带着女婿,一同回到了余唐府。 带着这张清楚的脸,一家家青楼搜查过去,把余唐府内大大小小的青楼,全都搜查了个遍。 搜查无果后,又将余唐府内有嫌疑的场所、全都一一查验过去。 诡异的是,竟然一无所获。 即使是被两个受害者指认过的两张脸,也都同样一无所获。 「发海捕文书吧。」狄昭昭果断道,「事先在城门、码头处把守好。暗中缩紧,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 若兇手在余唐府,那自然是最好的,最糟糕的是人已经离开余唐府了。 不日。 余唐府各处布告栏上,又贴上了新的画像,在衙门口的布告栏前,甚至有一个新的泥人像。 余唐府有些日子没这么热闹过了。 上一次这么热闹,惹得全府城百姓,兴致勃勃地围观议论,还是在那採花大盗公然说自己尝了数百个良家女的滋味,嚣张放言官府捉不到他。 採花大盗案,也算是口口相传、妇孺皆知的大案了,随便在路上捉个人来,都能胡侃几句,说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传言。 每处布告栏前都乱糟糟的,不断有人围上来,不断有人离开,好像有人浪在涌动。 黑压压的人浪中,全都是讨论的声音,或兴奋、或惊奇、或质疑、或看热闹。 「那个採花大盗?」 「又画了一张新相?我看看!」 「这跟上次那张,长得可不大一样,要是那傢伙再出来回应一下,那就好玩了。」 还有小贩来凑热闹,趁着这股人流赚钱,吆喝声不绝于耳。 海捕文书上不仅有画像,还有其身高、体型、擅长的、行兇手段、甚至连口音都有。 围观者众,喧嚣不已。 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有零星的声音,从不同的方位响起: 「我怎么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 「赵兄,你可有印象?」 隐藏在人群里的狄昭昭一行人,错愕地对视。 遍搜余唐府青楼和可疑之处都找不到的人,竟然有这么多人感觉眼熟? 且道道声响,皆为男声! 第134章 行走的青楼 有了消息后, 就好像从千丝万缕中揪出了一根线头。 无论藏得多深,只需要拽着这根线头,扯一扯, 拽一拽,就能把藏在迷雾里的东西给揪出来。 只是多少要费些人力,一点点去排查寻找这些人的相似点,这需要大量的功夫,即使所有衙役都撒出去,也显得有些少。 但实际上,这样逐个排查,一点点走访, 看似劳累辛苦, 却是余唐府现在主力衙役们最擅长、也最喜欢的事。 不用费什么脑筋,也没有太多难点,而且在有「看文书觉得眼熟」的前提下, 只要肯付出, 是绝对有收穫的。 这种往前走就有希望, 又在能力范围内,源源不断有成就感反馈过来的活, 其实才是大多数人最喜欢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6页 狄昭昭看着逐日反馈回来的消息,慢慢察觉到这一点。 乌亮的眼眸里, 浮现出思考的神色。 没有太久, 狄昭昭就被请来府衙。 他看见明捕头精神振奋的模样, 迎面就问:「找到人了?」 「基本锁定了,刚想着等你来了一起说。狄世子可要先去见见知府大人?还是直接同我去后衙?」明捕头问。 这阵子, 狄昭昭每次来府衙, 都要先去见一趟知府, 旁人还以为他敬重长辈,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帮师父突击看看知府的情况,看其有没有异动。 而就在昨日午时,萧徽就同他说,日后不必再行此事了。 此刻听到明捕头问,狄昭昭担忧得眉头轻皱了一下,又飞快恢復,摇头沖明捕头说:「不必了,直接去后衙,等有时间再去拜会。」 后衙。 明捕头跟衙门门口的石狮子一样,镇守在桌前,神情肃穆,气血充沛的模样,在场的许多衙役也都如此,显然大干这几天,成功找到了极有可能是兇手的大案嫌疑人,腰杆都挺直了些。 别的不说,採花大盗案,可是余唐府妇孺皆知的大案子,他们竟然参与其中,最后还破案了! 看到狄昭昭进来,屋内衙役们都忍不住偷偷看他。 其实在发海捕文书之前,搜遍全余唐府的青楼等可疑场所,一无所获时,已经隐隐有些怀疑的声音了。 只是连受害的冷姑娘都亲自指认,说此人就是兇手,大家也只能把这份疑惑压在心里。 只是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 海捕文书一发,竟然有这么多人都觉得眼熟! 这会儿,人真的找到了,还与狄昭昭描述的特徵所差无几,私底下讨论时,声音一下就反转了。 「摆在我面前,我都不敢说这一男一女是一个人。」衙役有点好奇的翻看衙门里存放的泥人,他说,「狄世子这都能捏出来,这人被捉,真不冤。」 「狄世子,还真的是名不虚传。」同行回来的衙役也感慨。 明捕头听着手下衙役的话,都不由点头:「我要是兇手,还知道这么些内情,怕是日后听到狄世子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了。」 这都是衙门忙碌中的日常闲聊,狄昭昭是完全不知情的,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採花大盗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捕头直接说道:「根据这几日的走访询问的情况,这个採花大盗应该是随着一艘花船多次来到余唐。」 「根据聂家五郎所言,他曾经在花船包间看戏听曲时,玩弄……咳咳,不慎弄脏了一侍花女的妆容,出房出恭时,无意中曾看到此人被喊来,在角落里给人补妆面。」 「据他表示,因为那侍花女坐着,让人跪着给她上妆,故而惊讶得多看了两眼。」 「还有粮铺睨掌柜也提供线索,这可能是花船上一名打小买来的杂奴,原是看着身量骨架小,买来当做配的戏角培养,只是后来嗓和身段都练不出来,就沦为杂役。」 狄昭昭有点迷煳了,忍不住问道:「这个花船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听起来又是青楼一样,又是唱戏的。」 明捕头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表面上看起来是唱戏的,实际上是青楼,花销很高,去一次相当于我两三个月的俸禄。」 因为太贵,这个在江道上的移动青楼,成为了府衙衙役们的认知盲区。 也是这次遇到了,才知道内有干坤。 「说说这个花船。」狄昭昭预感有点不好,如今人没被抓来,说明花船这会儿没在余唐府停靠,一旦听到风声,人就很容易跑了。「这船有固定路线吗?」 明捕头点头继续说:「有相对固定的一条线,但也不绝对,这个花船自己编了些戏曲,据说很新奇,大都染些色肉之气,据说客人愿意的话,点了人作陪,可以让花女继续扮演戏中角色,甚至可以配合客人再演一遍戏中情景,姿色身段不俗,风格多样各异,非常受有钱人欢迎,故而每年路线相对固定,只是如果有人花大价钱请船的话,也有改变路线的前例。」 每个地方一年只停靠一两个月,其实也是为了营造「一船难求」的局面,花船做富贾的生意,自然对他们的性格有分析,要是太容易得,就不稀罕了。 但「稀罕」「难求」是一回事,要是不规律行船,让人毛焦火辣,每每期待落空,那就是得罪人了。 再好的生意也会受影响。 倒是年年有期待,次次都能如期满足,然后又不让人一次吃个够,浅尝几次就没了,自然魂牵梦萦。 不仅如此,每年排演和推出新戏曲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其中道理不难理解。 狄昭昭又问:「这么说的话,此船应该现在距离余唐不远?如果上一次张贴公告时他在的话,现在最多就距离一两个府城。」 「没错,上一次回应时,花船就在余唐,现在花船就在距离不远下游府城,我师父已经先一步带着人去追了。」明捕头道。 他说着,眉头皱起:「这花船每年路过余唐一次,从开船至今已有数年,花船多夜里亮灯,白日歇息,每到一处,还会派船上奴僕杂役下来採买,他估计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和空当行兇。」 狄昭昭思考了一会儿:「这倒是对上了,而且看起来,他在船上过得不太好,原本他也是学戏的,当初同在一起学的,现在都能使唤他,甚至一个不高兴,就能让他跪着上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7页 他顿了顿:「甚至可能杂役都不如,杂役力气壮,只需要干杂活,但他曾经学过戏,会的那些东西,也都成了其余人使唤他的理由。」 在别的地方,可能还要讲究道义,譬如读书人就受儒家思想影响,讲究礼义仁智信,在外头酒楼跑腿打杂,也总有行规在那儿。 越是在世俗外的环境,越是没有这些约束,捧高踩低,得势者猖,敛财者傲。 长年被瞧不起,地位低下。 眼见繁华奢靡,自己却身处泥潭,强烈的割裂感,当真能彻底扭曲一个人。 更别说原本有希望爬上去,却在半途跌落谷底,这份落差,更是致命的一击。 「……这样就都说得通了,演戏甚至是他耳濡目染,亲自学过的本行,难怪能骗到那么多姑娘。」狄昭昭把前后都理清楚了。 他说的那几百个,怕也不是虚言,也许有撑颜面的夸大,但也绝对少不到哪里去。 如果按一个地方三五个算,一年下来就是几十个,只是不知道他做这事多少年了。 明捕头倒是笑了下:「几乎可以确定是他了,接下来就是抓捕和抓回来审问了。」 在场的许多衙役都精神振奋了起来,这可是个好差事。 虽然花船可能有点难办,但兇手不危险,眼瞧着是个定然打不过他们的瘦弱男人,可比追捕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安全多了。 是一趟不太远,还挣钱的好差事! *** 明捕头带着一批衙役去追捕了,留在衙门里的衙役,有点遗憾自己没抢到好差事。 闲下来,看着遗留在衙门里的泥人,越看越稀奇,尤其是过了那阵脚打后脑勺的忙活劲儿,事后带着诸葛亮的视角一看,脑袋都发烫。 没事就忍不住围在一起唠嗑,尤其是下头县衙来的衙役捕头来办事的时候,稍稍一打听,压根就忍不住那股不吐不快的震撼。 而周遭各县衙都好奇得抓心挠肝的。 因为担心兇手家住在周遭各县城,偶尔来府城一趟这种情况,得出了画像之后,各个县衙也收到通知,配合破案。 在听到余唐传来的消息时,尤其是听说布告栏周围,竟然有许多人都说眼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时候通缉画像,海捕文书,能有这个效果了? 不管是此前听说过狄昭昭的威名,还是採花大盗这个听起来就棘手的案子,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都不免让人十二万分的诧异。 这日下头考榆县的捕头就带着公文来府城办事,好奇地拉了个自己相熟的衙役打听:「跟我说说,狄世子怎么捏出的人脸?衙门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真有这么能耐?」 「当然是真的,不开玩笑。要不我带你去瞧瞧?」说着这衙役就把人带去,隔着窗户看了一眼泥人。 「还别说,这捏出来的,比墨水画出来感觉像多了。你知道咋捏的不?」考榆捕头打听。 其实除了明捕头,谁也没看见过程。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脑补,然后在好奇的注视下,挺直腰杆:「我跟你说,狄世子捏泥人,可和路边那些小玩意摆件不一样,讲究得很!」 「捏泥人还能有什么花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看这个人用妆给自己画成女人,要是搁你,你要怎么想出他妆皮下的本来面貌?」衙役问。 「你可别打趣我了,我们连带着妆面的脸都不一定能画出来。」考榆县的捕头摇头说。 说完,他又问:「难不成你们能?」 一击命中靶心,余唐府后衙几个衙役都瞬间安静下来。 哪里能? 单纯画像还好,从带妆面的脸,推出没有易容前的本来面貌,别说会了,从前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茫然,于是考榆捕头决定放过自己,带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回到县衙后,在一众好奇的衙役面前,有点卖关子地说:「你们是不知道……」 有些离谱的传言,可能就是这么口口相传,一点点加工,逐渐衍变出离谱的形状。 抓捕不是狄昭昭的工作,往日案子到这种地步,对他来说,就相当于结束了。 但这个案子不同,要抓回来审过,交代了过后,才算完。 他等着抓捕的人回来时,还顺手帮忙破了几桩案子,然后苦哈哈地写功课。 他严重怀疑,这就是师父打发他的手段! 让他迷失在功课的无边海洋里,然后就没工夫去找他打听。 这日。 狄昭昭刚刚苦思冥想,修改几次,完成一篇文章,他边检查边嘀咕:「师父批功课越来越严了,不想让我知道,也不用这样吧,还说什么要以进士的标准来要求我。」 他小脸臭着,正念着,门外就快步如流星般闪进来一道人影。 「收拾行李,半个时辰为限。」萧徽进门就吩咐,面色肃穆。 「是。」跟在他身后的人齐声应道,然后飞快散开。 萧徽领着狄昭昭进屋,把门关好。 转头从胸中掏出一封四边都用红泥封住的信,然后拉狄昭昭坐下来,交代道:「我马上要启程北上,听说你已经把那个採花大盗逮出来了,刚好趁机离开余唐,此地不宜久留。」 他交代:「如果我半个月都没传信给你,你就将此信放入你写回家的家书中,传信给你祖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8页 在外还装小大人的狄昭昭,这会儿顾不上什么「我都这么大了,要威严」的想法。 他眼睛看着信封,一双亮晶晶的乌眸逐渐瞪得圆滚滚。 他担忧地问:「师父你是不是遇到棘手的坏人了?这么着急北上,会不会很危险啊?」 「不会。」 萧徽淡淡出声:「几个小虫子罢了,我很快就能处理了。」 萧徽其实办正事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只是频出奇招,并且不守约定俗成的规矩,但第一次跟师父出来办正事的狄昭昭不知道。 从小在小孩眼里,师父都是玩世不恭的样子,什么事都好像是随随便便搞一搞就能成。 哪有这么正经过! 萧徽觉得自己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肯定能让狄昭昭安心。 狄昭昭却忧愁坏了,理智上就担心,感情上更是满脑子忍不住浮现爹爹给他讲的那些哄睡武侠话本里的事。 在爹爹说的那些剧情里,往往在这种时候,就跟託付遗言一样。 然后就会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原因死掉,比如被一箭穿心,比如吃的烧鸡里被下了毒。 越想越不放心,他担忧的看向萧徽,那表情好像就差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师父~」 萧徽:「……」 你小子脑子里想了我多少种死法? 看他这一脸「我师父要死掉了」的担忧小模样,萧徽原本那一点急迫和紧张,倒是一下消散了。 第135章 这是我? 在狄昭昭的世界里, 其实很多事都是很危险的。 可能是幼年时期,那次整整一个冬日不能出门,全家都在官兵的包围之下, 出入都有穿着甲冑的士兵跟随。 还有那年冬日,家中长辈都很紧张,为祖父担忧压抑的气氛。 都深深在小昭昭心里留下了烙印。 再加上看过的案子,经手过的案子多,狄昭昭见过太多种死法了。 有时候是真的不讲道理。 有人清晨出门,会遇到醉鬼被打死,有人被面都没见过的人一锄头砸死,可能只因为一点钱财, 有的人全家五口被灭门, 只因为没有无私的帮助投奔而来的亲戚…… 再惨一点,京城那一起酒楼连环纵火案中,谁也没招惹, 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仅仅是因为曾经有个同一个圈子的天才意外陨落, 恰好认识,又恰好自己过得好, 然后就被烧死了。 见过太多种可能的死法,再想到师父那招人骂的性格, 狄昭昭是真的担心, 担心师父又出了什么奇招, 然后被好多人追杀。 双拳难敌四手啊! 怎么能让人放心? 萧徽看自己小徒弟的表情,看得是哭笑不得, 他正想着要怎么解释, 既能不把狄昭昭牵扯进来, 又能让对方安心。 却听狄昭昭握紧拳头:「不行!」 「什么不行?」萧徽莞尔,心里倒是更浮现出几分暖意,他笑道:「你小子不会准备把我关起来,然后不准我出发吧?」 小少年眼神幽幽的看他:「你这么倔,哪里关得起来?」 而且他也打不过他师父,气! 萧徽都被他这个反应逗笑了,捏他的脸:「你个臭小子还真打过这个主意?」 狄昭昭扯开他的手,不让他捏,气愤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嬉皮笑脸的!」 这话要是换狄松实来说,可能还有些威慑力,但是让狄昭昭来说…… 萧徽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 狄昭昭看他还笑,不想理会他,背过身去坐在小椅子上,拧着眉头,皱巴着小脸,担忧得不行,努力想要思考出一个好办法。 哼,他可不是会随随便便认输放弃的人! 他现在长大了,可是很可靠的! 既然不能把师父关起来,阻止他去做危险的事,那就努力想办法。 师父北上想来是要去追什么线索,或者抓什么关键证据,如此着急,估计是对方已经被惊动,有了反应,怕慢了就错失良机。 一直不肯告诉他,估计事情不小,甚至可能水很深,不想让他牵扯其中。 此去必定危险重重。 他能不能想办法,帮师父尽量降低这份危险? 武力? 他自己都还打不过师父呢,听说师父武力虽然比不上江骁骑、云安皓这些一流武将,但是不逊色一些身经百战的百夫长。 是文官中一等一的强!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骂他,但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人套他麻袋了,人家武力值不低! 解毒药丸? 他也不会啊!爹爹倒是说不定会,但是现在时间这么紧急,哪里做得出来,也不知道对方要给师父下什么毒,或者会不会用下毒这种手法。 而且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不对,现在半个时辰都不到了! 狄昭昭越想越凝重,眉头和脸蛋皱得跟个小老头一样。 看得萧徽一阵好笑,他拿出纸笔,准备给正脑子里想着「我师父的一百零八种死法」的小徒弟,写一封留信,交代一些细节。 他怀疑,刚刚自己说的,这小傢伙怕是都没怎么听进去。 还没写两行,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耳熟的脆声:「有了!」 再将毛笔搁回笔架,回头一看,刚刚已经皱成包子褶的脸,这会儿完全舒展开,脸上都是惊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9页 「师父,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让所有坏人都拿你没办法。」狄昭昭有点兴奋的说,看他的眼睛都亮得发光。 萧徽:? 他如今查到的东西,水可深,比他来之前,预料的深得多,他都没信心躲开所有朝他来的威胁,他这还青嫩的小徒弟就有办法了? 他下意识不敢相信,但是脑子里又忍不住浮现从前的期待——他的小徒弟,怕是比他还能让对手气得吐血。 思及此,他有点犹豫、又有点期待地看狄昭昭:「你说?」 「等下师父你就知道了!」 狄昭昭从小椅子上站起来,风一样的跑到门口,朝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句什么。 萧徽明显能看到,自己得力属下脸上犹如被雷噼过的惊讶表情,然后竟然也没有质疑,真的带着这份恍惚转身就走了。 走之前,还震惊的顺着门缝看了他一眼。 萧徽:? 还不等他把小徒弟抓过来问问他到底跟人说了些什么,那小子就一熘烟跑没影了。 狄昭昭回了自己的房间,钻进房里,哼哧哼哧一通捣鼓,把捏泥人的一套小木箱全都收拾好,拎起来就往隔壁走。 没一会儿,那门口被狄昭昭叫住的属下也回来了。 手上拿着一套奇奇怪怪的东西。 萧徽诧异:「这是何物?」 总不能是话本里的什么解毒丹,又或者毒粉之类的东西?哪有什么东西真的能解百毒? 「回大人的话,属下奉小郎君之命,就近前往最近的妆匣铺子,买的一套女子上妆的工具和粉面。」那属下一本正经的回覆。 他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好,干脆就花大价钱,直接让掌柜的给他来一套最好的,最全的。 掌柜大喜,然后就给了他这一堆东西。 狄昭昭赶紧指挥:「放这儿!放这儿!」 然后他把师父拉着在自己刚刚坐过的小椅子上坐下来。 高大的萧徽,坐在小椅子上,有点缩手缩脚的可怜感。 但是高度正好,和站着的狄昭昭高度正好一样。 萧徽看着小徒弟一脸认真地把那些东西一一打开,拿着那些他不认识的工具,想要在他脸上施为的动作,不禁身体后仰:「你不会是想给我易容吧?」 他怎么不知道小徒弟还会这个? 「别动!」狄昭昭板着脸,用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把逃逸的脑袋推回来。 众所周知,脖子和脑袋的力量,大多是抵不过手的,即使是武艺不俗的萧徽也是如此。 然后就感觉脸上一凉,有东西在他脸上啪啪啪的狂摁。 萧徽僵住。 只听狄昭昭的声音从一阵闷声的「噗噗噗」的拍脸声中传来,有点听不清,「我想过了,不管是增强武力,还是防着有人下黑手,总有抵挡不住,防不住的情况。」 「就像是那句老话说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为了破採花大盗的案子,还原兇手男子的本来面貌,我就研究过男扮女装的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显得突兀,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男子是女子。」 模拟画像那个学习包里就有讲,还作为单独一章拎出来,讲得特别详细。 他认真学过的!结合之前的颅面復原,对男女脸型、头骨和面相的理解,收穫颇丰。 闻言,萧徽大惊失色。 「你不会要把我画成女子模样?」萧徽下意识想挣扎,又怕弄到眼睛,不敢乱动,赶紧说:「我这身高,还有身板,看着就不可能像女子。」 他急匆匆找理由。 甚至有那么一刻,忽然后悔没有在狄昭昭面前建立做师父的威严,天下谁家弟子敢做如此胆大妄为之举? 还没让世人傻眼,先让他这个当师父的傻眼了。 失策啊!! 萧徽来不及反抗,就被狄昭昭摁住,又飞快的开始在眼睛边上操作。 那是眼妆,是萧徽这辈子都没有涉足过的神奇领域。 不敢动。 狄昭昭边画边睁大眼睛,一脸「师父你居然会这么想」的小模样:「怎么会?!我又不傻!师父你这么高,身板也宽大,我怎么会想把你画成女子呢?」 小少年对自己是很有自信的,这份自信,或许来源于从小的环境,且不论嗷嗷一通,不在调子上的琴声与合唱,他都能挺起小胸膛,弹给家里人听。 然后收穫一堆崇拜(大误)的眼神! 狄昭昭看着自己画得凹进去的太阳穴,自信满满地拍胸脯说:「师父你放心,我给你画完,保管别人认不出来。」 又一脸理直气壮地表示,「师父,你要对我有信心呀!」 「你可是功课都对我按照进士标准要求的!」 萧徽:「……」 合理怀疑你小子是在报復。 他甜甜的小徒弟,怎么好像长出黑芝麻馅了? 他在眼前一片工具和胳膊的交错中,有点狐疑地从缝隙中看向小少年。 算了,反正也不碍事。 现在这副干劲满满的模样,总比刚刚那一脸忧愁来得顺眼,他的小徒弟就该是精力满满无忧无虑的快乐模样,萧徽心想。 要是画得还行,对他隐匿行踪说不定有点帮助。 要是不太行,洗个脸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他也不阻止了,就坐在小椅子上,任由狄昭昭给他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0页 脑子里想着之后的事。 狄昭昭倒是突然开始有点心虚了。 说到底,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他虽然脑子里有很多知识,都可以帮助他让人「改头换面」,但是总归是第一次操作。 他想让师父饱满的太阳穴微微凹下去一点。结果一次下来,不太满意,因为好像有点歪。 于是他返工,再来一次,在另一头修修补补,继续加阴影修饰。 来回几次,完工之后,太阳穴确实是凹陷下去了,但是好像比想像中凹下去的深很多,范围也大了一圈。 狄昭昭有点心虚。 但想了想,没事,人脸是协调的,等会在别的地方稍微配合一下,就不突兀了。 最起码太阳穴凹进去了不是吗? 随后,在旁边画眼睛的时候,为了配合太阳穴的凹陷,又多加了一点灰扑扑的颜色。 紧接着是鼻子,这个倒是还行,但是一看,好像和眼睛太阳穴不太协调? 又是一番修修补补。 等五官全画完。 狄昭昭傻眼了。 明明每一处都只偏差一点点,怎么就成这样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了? 「画完了?」萧徽感觉脸痒痒的,忍不住问。 狄昭昭心虚,连忙大声:「还没有,师父你别动!」 狄昭昭是会捏脸的,理论也是非常丰富的,虽然好像搞砸了,但是脑子里,很快就冒出了许多解决方案。 这或许就是赵括纸上谈兵的自信。 「别动啊,你要是乱动的话,就容易让我笔一歪,一片毁掉。」狄昭昭心虚地悄悄埋伏笔。 萧徽见他这一通声势浩大的鼓捣,又是粉又是笔,又是涂又是用指腹抹匀的,还真升起了一点好奇。 不知道他现在脸是什么样子,他说:「有镜子吗?放在旁边,让我看看。」 狄昭昭看着手下可以直接在清明时去假扮鬼的样子,脑子里警铃大作:「等画完了再看!」他还扯了个理由,「就像是做菜一样,哪有厨子还没做好就要去尝的道理?」 萧徽察觉到有些不对了,随口猜测:「你不会给我画成鬼了吧?」 狄昭昭心里咯噔一下。 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看看这惨白的脸,凹陷的太阳穴,黑浓的眼圈。 「等会你看就知道了,来,闭眼!」狄昭昭转移话题,把师父的下巴托着往上抬。 他哐哐一通操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论知识过于强大,还真的稍微救回来了一点。 就好像给纸上谈兵的赵括,配备了一百门火箭炮,即使这傢伙是纸上谈兵,也不至于在冷兵器战场大输一场。 哪怕原本的计划是:把师父这个帅大叔,变成一个不帅的、普通男人。 但在看到自己勉强救回来一点点的样子后,狄昭昭还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拿来一面镜子,递到萧徽面前:「师父,你看。」 这次声音就没那么自信了,有点心虚。 萧徽接过铜镜一看,眼皮子都狠狠跳了一下:「这是我?」 只见铜镜中的人,一点也没有原本能吸引小昭昭的「帅大叔」模样,可能因为某个自信的小少年手艺不太过关,显得有点古怪。 但具体古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总之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还有点阴柔的感觉,眼圈黝黑,没有一点精气神,活像是肾虚、颓废的瘾君子,还是败光家产,害死父母媳妇的那种混帐东西。 被铜镜中自己的形象狠狠冲击了一番后,萧徽竟忽然觉得还不错!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散开一点髮髻,挺直的背嵴弯曲,做出驼背的样子。 再以混迹官场多年的演技,锐利的眼眸忽然染上了一些疯狂和颓废。 当最后一点精气神消散,连狄昭昭都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萧徽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更好的注意,有这张与他完全不像,气质也大相迳庭的脸,他完全可以做到潜入暗中,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他想到那群蛆虫找不到他,又急又怒又慌的模样,就忍不住一阵畅快,想要大笑。 他拍拍狄昭昭的肩膀:「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好的想法,谁能想到我萧徽还能有这样一副形象?再加上我的演技,咱师徒俩这一联合,保证谁都找不出我来!」 狄昭昭听得一个劲的点头,直接把之前什么平凡的不帅大叔抛在脑海。 没错,他就是想给师父弄一个截然相反,让人猜测不到的形象! 狄昭昭瞬间支棱起来,很自信的说:「没错,我也这么觉得!咱们师徒俩联手,谁也伤不了师父你半根汗毛。」 想到大家应该认不出来师父,师父危险性大大降低,说不定还能坑对方一把,狄昭昭心情就从担忧至极,变得有些美妙了。 看到狄昭昭的小表情,萧徽也不吝啬夸奖:「我们昭哥儿真厉害,不愧是我萧徽的弟子!」 狄昭昭立刻挺直了腰杆,他感觉被夸得超级开心,心里立马决定,之后要好好练习一下这门技术。 小少年嘴角都微微翘起,谦虚又矜持的摆手:「也没有师父你说的那么厉害,也就普普通通啦,还有进步的空间。」 萧徽又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即肯定的表示支持!毕竟技多不压身,以后想在官场快乐坑对手,当然要有些骚操作的底牌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1页 狄昭昭美滋滋的收拾东西。 已经在心里决定,他要好好再练一练,回去再学一学,争取能做到真的把师父这样的男人画成英气的女子,甚至是娇柔的女子,效果岂不是更好? 师父居然敢这么想,胆子比他都大。 不愧是他师父! 第136章 谁教你的? 狄昭昭收拾东西时。 萧徽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新面容, 垂眸思考。 原本的计划一一推翻,又冒出许多新的想法,思忖、比较, 一番衡量后,萧徽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拿定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旁人断然料不到。 狄昭昭没料到,他差点跳起来:「你要一个人熘走?」 这怎么可以! 带一群人都嫌不够安全,师父居然还想单枪匹马去和敌人斗。 他手忍不住贴上师父的额头,就好像在说「师父你脑子没烧坏吧?」 萧徽拉下他的手,没好气道:「什么叫熘走?我又不是做贼。」 又反手敲他脑壳一下:「能不能盼你师父点好?」 狄昭昭揉了揉自己脑门,提议:「要不师父你带上我?我也画一个, 咱俩扮成父子, 或者扮成其它不容易被怀疑的,咱们还可以不断换装。」 小少年越说眼睛越亮,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 「想得美。」萧徽想也不想就拒绝, 站起来脱去外袍, 又睨他一眼, 「你这点小身板,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狄昭昭:!!! 小少年气红脸, 憋出一句:「你不讲信用!」 师父明明之前答应过,十岁之后就带他出来一起办差见世面的, 这次根本没让他掺和一点。 萧徽扬起嘴角, 乐不可支道:「你去打听打听, 你师父什么时候和信用两个字沾边了?」 他牵了牵衣领,吩咐人去买衣服, 又顺手揉了一把小徒弟的脑袋, 理直气壮道:「就当师父给你上的第一课吧。」 他还一点也不害臊地说:「不如写首诗纪念一下此刻的情绪?说不定往后流传, 还能成一段佳话。」 狄昭昭:!! 你还想写诗记录下来,广而告之! 他也想骂人了,想加入「骂萧徽三天三夜不重样」京城小分队。 他怒瞪瞪地看着师父换好了衣服,又重新梳了一个髮髻,往怀里塞了大把的银票,又往身上藏了许多暗器。 摇身一变,当真好像成了个精气神好像被抽干、颓废又肾虚的浪荡子。 「我就不带行李了,轻装简行。」萧徽重新整理着思路道。 狄昭昭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小眼神幽幽地看萧徽:「又不带侍卫,又不带行李,你怎么这么能呢?」 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怎么会有这么胆肥儿,又让人不放心的师父!!! 萧徽潇洒摆手,自信昂扬:「你脸怎么皱得跟小老头一样?对师父这么没信心?」 「唉~~~」狄昭昭长长地嘆了口气。 萧徽拍拍他的背:「小小年纪嘆什么气,小心以后脸都不好看,讨不到媳妇了。」 狄昭昭鼓鼓脸:「明明是师父你讨不到媳妇。」 他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讨不到媳妇? 不等萧徽接话,他又提出:「既然师父准备一人潜行,那不如让留下的人跟我走,然后让其中一人,穿上你的衣服,梳你的头髮,扮作你的样子,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至少在露出破绽,被识破之前,师父你能得到一段最安全的隐匿,要是能坚持不洗脸的话,估计能管个三四天。」 甚至到最后妆面逐渐变化,说不定会更往诡异、颓废的方向发展,比如脸发黄髮黑,就跟得病了一样。 有这张隐秘的脸,又被别处吸引了注意力,至少前几天是安全的。 而隐藏逃窜,最初一段路是最重要的,等走出了这三五天的距离,便如游鱼入海,天大地大,不知所踪。 萧徽低头,定定地看着眼眸黑亮的认真小少年,心头软乎又发酸,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只能道:「这很危险。」 狄昭昭忽然得意一笑,眼眸亮闪闪:「反正你走了,留下的人还不是听我的?」 小少年脆声:「你不同意也没用!」 萧徽的感动,就好像今早拿去打狗的肉饼,被狗嗷呜一口吞了,咬得碎碎的。 他脑门迸出一根青筋,咬牙:「谁教你的?」 想到这些年,狄昭昭在他身边打下的名气,还有在他刻意纵容和引导下,在他属下里几乎不输于他的威望,这小子说的绝对不是开玩笑。 他能做到! 「应该是跟师父你学的吧。」狄昭昭摸了摸下巴,思考自己身边人的行事作风。 萧徽:???? 欺师灭祖!!欺师灭祖!!他恶狠狠道:「回去就给你定做一根戒尺。」 狄昭昭得意看他,哼哼道:「你才捨不得!」 被说中了心思的萧徽:「……」 他气息都变粗了,又气又急又恼,好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亲手教出来的小徒弟,还没坑人,先就对他下手了! 他恨不得当场放弃这个新计划,按照原计划走。 可看到铜镜中的那张脸,根本捨不得放弃这个成功率大大提升的新计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2页 这亦不是他一人之事,此行成败,关乎边关数万将士,关乎不知多少黎民百姓。 他又如何能因一己私慾,就放弃更周密更隐蔽的潜行之法? 萧徽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咚咚咚,大人,行李收拾好了。」门外传来两道叩门声,汇报完情况,又请示,「可要即刻出发?」 萧徽脚步顿住,紧闭双目,深吸一口气,勐地睁眼,眼中一片清明和坚定。 他掏出一枚令牌,强硬地塞到狄昭昭的怀里:「这个令牌你拿着,此令牌乃皇上亲赐,可以借调各地驻扎的兵马。」 狄昭昭连忙想往回塞:「师父你分明比我更需要!我最多就是引开几天视线。」 萧徽表情严肃,语气不容置喙:「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要是真要借兵,有没有这枚令牌都借得到,又不是没有先例。」 狄昭昭:! 所以当初假传圣旨的事,师父你还想再来一次。 不等狄昭昭再说,萧徽捏捏他的脸,这次用了些力气:「还知道威胁师父了,等我回来,要是你伤到一根汗毛,看我怎么收拾你。」 狄昭昭白净的脸都有点被捏红了,他「唔」了一声,有点含煳不清地说:「师父你要是受伤,我也要超大声笑话你。」 萧徽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冷哼一声,唤来了门外守候的属下。 厢房的门打开。 周侍卫从门口进来,正准备行礼,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他几乎条件反射的手抓住佩刀往外抽。 萧徽出声:「是我。」 周侍卫僵住,听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那张狗见了都要绕道走的脸。 「萧、萧大人?」他试探地出声。 萧徽不答,只继续说:「计划有变,你们留下来听从昭哥儿吩咐,保护他的安全。我以此面貌,潜行北上。」 周侍卫就淡定多了,显然经常遇到类似的事,但也只是相对的,难免焦急道:「孤身一人太过危险,不如带上属下?」 「就我一个人才安全,你这张脸早就在对面挂上号了。」萧徽嘴上一点都不留情,「带上你才是最大的危险。」 他不等周侍卫再说什么,肃着眉继续说:「我主意已定。」 又飞快吩咐了一番,该说的说完,随后不等一秒,不给任何一点悲戚痛哭的离别机会,隐住面庞,翻窗跳出到小院外的一条小巷,又飞快闪身钻入小巷外热闹的街巷,消失在热闹的人流中。 狄昭昭:「……」 周侍卫:「……」 两个猝不及防被抛下的人,相互看了看,竟莫名有种惺惺相惜地感觉。 周侍卫看了眼狄昭昭,又看了看桌上乱成一团的胭脂水粉,艰难开口:「大人那张脸……?」 他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两下。 狄昭昭点头,小语气有点沧桑:「我画的。」 周侍卫努力回忆,他一进门着实被震撼到了,现在细细回想起来,那张脸还是有点古怪的感觉。 但还是实打实的,把萧大人画成了另一个人,他都差点没认出来。 他忍不住感慨:「您这手艺可真不错。」 「一般吧,也就一般,主要是运气。」狄昭昭想到自己弄出来的那一团不人不鬼的脸,还有死马当活马医的补救,自己都还有点没想明白。 周侍卫露出嘴角弧度僵硬的笑容,他提这齣干嘛? 狄昭昭想了想师父临走前的「威胁」,有点后怕的揉揉自己的脸,赶紧动脑筋。 谁知道师父是不是开玩笑?他那傢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先把令牌收好,又把师父留下的信看了一遍,然后吩咐道:「拿份城河图来。」 周侍卫很快把图拿来,摊开放在桌面。 狄昭昭先看了余唐府四通八达的交通,把师父北上可能的路都在心里圈出来。 又顺势往外看。 他手指着一条线路道:「我们继续南下,以追缉嫌犯为名,去追这艘花船,应当不会让人生疑。」 他顿了顿,又点着花船如今停靠的府衙道:「若不顺利,或有变,就从此处改道,前往云州。」 虽然不是一条直线,但也在一个大方向上。 两人商定后。 狄昭昭忽然看向周侍卫,他目光上下打量,然后说:「我感觉你和师父的身量还挺像的。」 周侍卫默默思索过队伍里的人,好像还真是他的身量最像,而且他作为头领,日常发号施令,伪装成大人自然是最合适的。 虽然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不自在,但是周侍卫还是换上了萧徽的衣服,梳了一个萧徽这几日在外的髮髻。 狄昭昭这次没下狠手,只是轻轻修饰了一番。 很快,一个身量和萧徽差不多的人,顶着半分像周侍卫,又有点神似萧徽的面容,出现在一众随行人员面前。 第137章 金蝉脱壳 整装待发的队伍就像是看见鬼一样看着他们统领。 「收整行李有什么意外吗?」狄昭昭从屋里出来。 一队人马齐刷刷地转头, 看向狄昭昭,然后目光不住地在狄昭昭身上,还有周统领脸上巡游。 「周统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有人面露错愕地看向周统领,小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3页 周侍卫穿着萧徽的衣服,梳着同样的髮髻,身形又相似,若不看脸,一个错眼或许还真能把他认成萧徽。 但只要看了脸,就知道不是了。 只不过……为什么眉毛、额头都看起来不像是你自己了!!! 还有鼻子,怎么会突然变挺拔?不对, 还有脸, 怎么感觉方正的脸,看起来凭空小了一圈? 那萧徽呢? 他们那么大一个萧大人呢? 刚刚才从外面回来吩咐他们收拾行囊,整装待发, 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你们说他这张脸吗?」狄昭昭站到人前, 面庞青嫩却让人忍不住噤声, 尤其是与他那双明亮的黑眸对视时,「师父自有他的打算, 尔等无需窥探。」 他环视一圈,点道:「从现在起, 你就是周方, 此行的侍卫首领。」 「是!」那身形同样高大, 但更壮实一点的侍卫答,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狄昭昭又指着自己身边的周侍卫:「他现在是我师父萧徽。」 众人心中的猜测终于落地。 这是金蝉脱壳之计。 狄昭昭随即笑了一下, 侧过头去喊:「师父。」 「萧大人!」 众人齐声, 也冲着周侍卫喊, 显然明白了要跟着改口的暗示。 声音还有点大,隐隐往客栈外面传。 周侍卫不自在得浑身汗毛都被激得竖起来了,只能努力绷着脸。 狄昭昭把令牌小心贴身带好,随后命令:「即刻出发。」 既然师父回来时做出了当即要走的样子,狄昭昭自然不会再拖延。 一行人乌泱泱地从客栈涌出,动作非常快,似乎不想让人注意。 『萧徽』担忧地同狄昭昭说:「这样会不会太快了,让人没有注意到我?」 狄昭昭摇摇头:「真要故意弄得声势浩大,还让你出去熘两圈,那才帮不了师父。」 「若真有人在暗中关注我们,越快效果越好,毕竟咱们这一大群人,没法完全隐藏。要是没有人关注我们,做不做也没多大区别。」 他压低声音说完,利落地跳上马车,做出一副兴致沖沖的样子,小手一挥:「出发!」 街巷里,一熘的人马、车队朝着城门而去,缓缓消失在客栈门口。 在客栈不远处的茶馆二楼包厢。 有一瘦一胖两道人影,影影绰绰地在窗户边,因为角度和朝向,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灰暗中的一点身形。 明显能看出这两人紧紧盯着马车队伍,一直追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死死盯着地目光才收回来。 「难不成真没发现,只是我们虚惊一场?」胖子哑着声颤抖道。 瘦子讥讽道:「萧徽要是这么好打发搪塞,被你一个障眼法就煳弄过去就好了。」 「那当然、那当然。」胖子全身都在发颤,不停地擦着脸上滑落的汗珠说。 他当然巴不得是这样!! 「还当然?」瘦子顿时冷哼一声:「你当前头那些被萧徽斩落马下的官员,全都是傻子吗?」 胖子顿时不做声了,但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无边的恐惧:「那、那他知道了?」 「慌了?」瘦子睨他一眼,声音如鬼魅青烟飘来入耳,「那可就更要藏好了,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黑暗中的胖身影顿时一矮,随即能听到一道沉闷的砸地板的声音:「咚——」 胖子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面如金纸,目眦欲裂。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抓那瘦子,却抓了个空,只看到衣摆远去,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决不能放松警惕。」 听到包厢门打开的声音,胖子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他走出包房时,已经神色如常,又转身进入另外一间,肃着脸问:「确定是南下了?」 顿时有人站出来回禀:「若按出城的方向看,是南下。方才几个进出口我们一直都有人轮换盯着,连疑似的面孔都没有,姓萧的确实随着车队一起南下了。」 胖子松了一口气,但心跳还是很快,又不放心:「盯紧点!」 「等会儿再派人去客栈里头看看,说不定那傢伙还没走,准备杀一个回马枪。」 「是。」 除了此处客栈,还有一批人马,暗中遥遥地跟着车队往南走。 追得紧紧的,却又不敢真上前试探,怕打草惊蛇,让之前的障眼法功亏一篑。 若之前的障眼法真把人煳弄过去了,此时再行险招,败露根本,岂不要后悔得呕血? 在车队离开城门后,也有一壮一青两人,手拎着一个人头包袱,来到了余唐府。 *** 与此同时。 京城。 「爹,哪有那么多事好操心的!你看看我!」狄先裕已经看过了自家臭崽的回信,觉得非常有道理! 他不仅决定把庞大人拉入他的主场去玩,还准备把休沐的狄松实也拉来撑场面,要是庞老头还不入套,那只能出动他爹了! 狄松实压根没想让他进书房来。 但是咸鱼脸皮极厚,他滑不熘秋地往书房里一钻,然后一熘小跑就凑到狄松实身边,沖他龇牙笑地开心。 狄松实:「……」 就没见过这个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性格和面皮的人。 「我保证庄子好玩,和爹你见过的所有都不一样。」咸鱼举手发誓,又腆着脸往上凑,「张弛有度方可长久,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都忙活了这么久了,去玩玩难道不好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4页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小九九。」狄松实挥手,试图拒绝并且挥开他。 却被咸鱼一把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 然后佯装大哭:「爹你都知道,那你就更要帮帮我了!昭哥儿狠心扔下我跑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那叫一个痛心疾首,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那叫一个……假。 让人没眼看。 狄松实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但是被咸鱼抱得紧紧的,无奈嘆口气:「应了你行吧?我和你娘性子都稳重,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泼皮。」 「爹你最好了!」咸鱼欢唿一声,然后硬是凑上去狠狠抱了他爹一下。 狄松实没注意到,某咸鱼在他脑袋后,对着门外一处比了个耶的手势,笑得得意极了,那笑容好像在说「区区老爹,还不是由我拿捏?」 门外藏在花丛阴影处的徐氏,笑着转身,欣慰又带点笑意地沖身旁嬷嬷说:「老爷这忙起来不管不顾的性子,还真只有二郎治得了他。」 而突然被热情抱了一下的狄松实,还有点略不自在:「成何体统。」 「都是自家人,要什么体统。」咸鱼嬉皮笑脸地说,又探头关心,「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爹你怎么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你这形容,」狄松实无奈,只好把信件递给他:「自己看。」 狄先裕本也没觉得自己能解决他爹什么难题,甚至都不指望自己能看到案件机密,准备插科打诨活跃气氛的,没想到还真给他看了。 「大哥写来的?」咸鱼看到里头的请教,还有明显为破不了案子的自责和困扰,嘀咕:「大哥还挺双标啊,给我的信可一点没提这些。」 他大手一挥,信心十足,安排道:「这点小事,爹你出马,分分钟给大哥解决了!」 「你懂什么。」狄松实把信拿回来,瞪了他一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没有擅长此道的人,犹如眼盲心瞎,查探不到消息,也如断手断脚,有想法也落实不下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大哥他一些改革不是落实得挺好的吗?上次我还听庞大人夸大哥呢。」咸鱼有点摸不透头脑。 狄松实:「能一样吗?那些上传下达的事,只需要手下人归心,愿意出力就好,大不了辛苦一点。查案子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不会审讯技巧就会被人蒙蔽,没有排查经验就会疏漏、连眼前的兇手都能放过,不会推演作案过程,怎么诈得兇手认罪伏诛?」 「我甚至都还没说昭哥儿擅长的那些。」 咸鱼头大.jpg 他果然还是适合躺平。 *** 三波人前后追到花船停泊的府衙。 吓得当地知府都暗中打听,是不是这个採花大盗案另有隐情,藏着更深的大案子? 这不像是追捕一个採花大盗的下的力气啊! 「只可惜让他听到风声跑了。」明捕头师徒女婿几人都恨不得捶地。 狄昭昭没去管明捕头如何跟当地知府解释,只是垂眸沉思,这人会逃去哪儿?他后头又要怎么走。 他和周侍卫低声交流,「咱们后面应该还跟着人。」 「确实还没离开。」周侍卫虚摸了下自己的脸,也低声道,「可能与最近越画越神似有关,尤其是侧脸。」 正脸其实还是不太像,只是有些神似,但狄昭昭唯独拿得出手的阴影,加捏的软泥在某些部位薄薄的贴上一层,侧面的轮廓和弧度,已经有八成像了。 远远从马车窗户看一眼,几乎辨别不出真假。 「我再想办法给你正脸修一下。」狄昭昭在路上都在疯狂补课,不断做学习包里的练习题。 周侍卫道:「其实不必这么着急,眼下已经够用了。」他解释,「在各地见过大人本容的其实不多,这些能被派来的人,大多只见过画像,可能只有其中一两个,见过大人的真容。」 狄昭昭诧异:「画像?」 又追问:「水平如何?」 周侍卫想了想道:「应当比不少衙门画的海捕文书更像一点。」 狄昭昭眉头顿时一皱。 但是很快又想明白,其实衙门并没有专门为此设立一个职位,所以一般都是由人兼任。 对普通人来说当差已经是顶好的差事了,但是在能有机会学画的家庭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赚得也不多,还辛苦。 但凡有一手精准画人的本事,在外面许多地方都有饭吃,赚钱又轻松又体面。 即使是原本从衙门里学出来的,都有离开的可能,这种流动是人之常情。 狄昭昭小小嘆了一口气,又很快精神起来,他有给爹爹写信,要搭格物的顺风车! 到时候加一个限制,总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狄昭昭一行人,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改道云州,继续营造萧徽什么都没查出来,于是陪着徒弟查案子的假象。 在出发前,他仔仔细细思索了一遍採花大盗案所有的细节,对明捕头建议道:「不如打道回府,说不定会有收穫。」 明捕头勐地抬头:「你是说他潜逃,可能会去余唐?」 他惊诧:「这么怎么可能?他回余唐想干什么!」 第138章 引开 明捕头问完的一瞬间, 脑子里就浮现了一种可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5页 他脸色瞬间一黑:「他可能会回去报復冷家?」 狄昭昭道:「只是有这个可能。」 他分析:「如今海捕文书已发,人口繁茂的城内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但落草为寇的话, 以他的身板和力气,到哪儿都是被人欺负的份,比现在的日子还不如。」 明捕头不由点头,但还是有点想不通:「冷姑娘和她弟弟都在家,能给他下手的机会?」 「他往别处一逃,岂不是更安全?」明捕头提出一种更常规、更大众的可能。 狄昭昭看向他:「他很愤怒。」 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得意洋洋的藏在老鼠窝里,如今被一个压根瞧不上的女人披露在阳光下, 还毁了他藏匿的窝点, 他怎么会不愤怒? 这是一个自卑,又扭曲自傲的人。 狄昭昭推测:「一来,他之前嚣张放言, 官府肯定找不到他, 如今被找到了, 以他的性格肯定怒恨至极。二来,他不敢对上咱们, 但转头去对付女人他可一点也不怕,怒火上头总要找倾泻的对象。」 他只这么一说, 明捕头和跟过来的几个衙役, 都转头看了过来。 明捕头眉头拧起来:「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其实如今谁也说不准, 人到底往哪里跑了。 但失去了户籍,还到处都是海捕文书, 再想过从前的安稳日子, 肯定是不可能了。 他有可能逃去了他心里觉得安全的地方, 又或许去投奔了某个同流合污的同党,又或者干脆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落草为寇…… 只是从性格和心理上分析,相比以上这些,潜行回余唐实行报復的可能性,更大那么一点点。 明捕头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和手下几名衙役看了看:「我们把船上审查出来的可疑地区查查看,没有就赶回余唐。」 既然查到了花船,肯定也是查到了一些东西的。 毕竟一起在船上待了这么多年,每次下船爱去的地方,落脚的地方,陆地上认识的朋友,总归是有些线索的。 狄昭昭并不反对,只是建议:「还有一点,我特地找明捕头来,是想提醒你这个採花大盗可能用的报復手段。」 明捕头听他这么说,眼皮子直跳。 只听狄昭继续:「他多半是不敢直接找上门去,但他在花船浸淫多年,深知如何毁掉一个良家女子。」 尤其是冷暖。 他顿了顿,沉默半晌,没有继续说,他答应为两人保守的秘密,自然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 明捕头和几位衙役听到狄昭昭这么说,面色都有些不好看,明捕头更是心咯噔一下,面色极为难看。 狄昭昭破的案子多了,说起话来,很有些自信和说不明的气场。 他最后说:「如果他真的回余唐,他第一次冒头,是最好的机会,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时间都有些背嵴发凉。 他们可没本事捂住人的嘴。 别说余唐几人,要是几百个的事都被不管不顾的抖露出去,这是要害死多少人? 压力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就好像扛了一座山在背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原本他们追捕虽苦了点,累了点,但心态上是轻松的,甚至一度觉得这是个「轻省活」,就好像猫捉耗子一样。 如今耗子摇身一变,成了叼着剧毒、染着瘟疫的耗子。 再厉害的猫都有些投鼠忌器了。 只要一想到若真的几百个受害者的消息都被爆出来,或者一个个被爆出来,让剩下人始终活在恐惧和压力下,就能想到后果了,到时候他们本该正义的行为,都可能引来滔天骂名。 看着狄昭昭认真提醒他的样子,明捕头有些庆幸,又突然生出了一些说不清的羡慕。 狄世子如此年轻,竟然已经有如此气场和自信。 假如,採花大盗没有往余唐跑,这个案子可能就此搁浅了,天大地大,到底什么时候抓到他,就只能看天意了,或者某地的某衙役捕头发现了,立个功得个赏钱,或者这辈子就让他逍遥法外了。 而循规蹈矩去追查一名逃犯,其实明捕头有不少经验,毕竟顺着已有的线索一点点追,基本上追每一名逃犯都是差不多的模式。 但是像是狄昭昭这样,提前做出假设和推测,甚至如此自信地打破旧例,却是他既不会、也不敢的。 就像是现在,他都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的担忧,万一人就藏在此地呢?万一他抽调人手回余唐,让人逮着空隙跑了? 若是最后採花大盗又出来嚣张嘲讽,说他就在衙门追捕人员的眼皮子底下熘走,他该没脸见人了。 他不由苦笑,看着狄昭昭镇定自若的青嫩面庞,他忍不住问:「您真一点不怕?」 「为何要怕一个无能鼠辈?」狄昭昭诧异的反问。且不说这个採花大盗连武功都没有,即使有些黑料,但自幼被狄先裕薰陶过的小少年,也不觉得玩舆论自己会输。 他可是在全大雍掀起过神说浪潮的人。 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无能鼠辈,凭什么让他惧怕? 明捕头起身:「我留两个人在此继续追查,现在就通知我师父,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余唐。」 「祝你马到功成。」狄昭昭也看他。 *** 明捕头当天就带着人马启程了,又火速传信回余唐府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6页 狄昭昭却不好走。 师父连兵都给他了,还让他不要在余唐久留,他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跑回去。 师父虽没告诉他太多,但告诉他此行是北上,又给了他能调动各地兵马的令牌。 北上是什么? 又有什么大事是值得皇帝派师父出马的? 稍稍思索一下,狄昭昭就觉得余唐怎么看怎么可疑,交通便利,来往人员复杂。 说不定敌人在那儿有座大本营。 狄昭昭思索着,周侍卫从屋外叩门而入,他汇报:「船已经找好了,是艘大船,咱们的马车行李也都能上船。」 「登船出发。」狄昭昭道。 选择云州当然不是因为狄先青在云州。 最主要的一大原因,就是云州刚遭小旱、又遇虫灾,上下官员才刚刚经歷了一场大洗牌。 有能力的提拔了,混日子的被贬了。 还从京城派遣了官员,调来了武将,相比别处,云州肯定更安全,即使对方此前在云州暗中藏有势力,这一番洗牌,肯定伤筋动骨。 又有许多新任的进士,别处升迁来的有手腕的人,被察觉的风险不小,藏还来不及。 周围一圈,相比别处,此处风险最小。 倒是在登船前,在码头意外收到了仲捕头的一封回信。 「你们是哪家的?」狄昭昭有点好奇,于是把人招来问。 这年头,点对点寄信都有丢失的可能,他这样一路移动,竟然还能把信追着送过来。 即使多花些钱,都是值的。 面对狄昭昭好奇的目光,来人笑道:「咱们可还欠着仲捕头的人情,他的信自然是想方设法都要送到,咱当家的当年可是跟仲捕头拍了胸脯的。」 狄昭昭眉毛一挑,有点可惜:「仲捕头当真古道热肠,交游广阔。」 狄昭昭带着信上船。 他登上船,目光扫视一圈,穿过船舱内的通道,从木制楼梯到达三层。 进入船上的房间,屋内已经有一应下人打理好。虽比不上当初回乡科举那次精细,但也算简单舒适。 狄昭昭拆信看了看,目烁连连。 乌黑的眸子晶亮,像是倒映着水面上的波光粼粼。 他把信塞了回去,揉揉脸,然后露出一个灿烂又欢喜的笑容。 「师父——」 众人只听一声响亮清脆,饱含欢喜的声音,让人生不出半分恶感,还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只看到一个明亮的小少年,高兴地举着信,风一样的从自己屋里跑出来,又跑去隔壁敲门:「咚咚咚。」 众人不禁失笑,这是从信中看到了什么好消息? 甚至有人低笑着感慨,「还是年岁小时有活力。」 唯有大家都没注意到的角落,一双眼睛似无意间落门口。 门并不是『萧徽』亲自开的,只能隐约看到屋内一点人影。 狄昭昭嗖地一下就窜进去。 「船上有探子。」周方压低了声音道。 「我知道。」狄昭昭也低声迅速说。 要是没探子,那不就说明他们的引鱼计划分散了吗? 狄昭昭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信封,乌亮的眼眸里都是狡黠:「仲捕头的信来的刚好,咱们不如来演出戏?」 周方打了个「我配合」的眼色。 屋外人只见小少年快乐地钻进屋找师父,没多大会儿,一根叉杆支起木窗,没太高,只撑开小半,想来是为了透气。 声音也顺着窗户传出来。 「师父你看,你看!」 …… 仲捕头的回信非常中肯,写了这些年他所见所感之心得。 他不仅指出各地衙门传承难、起步难的困境,还点出了他认为根本的困境——各地官府人员流动太大。 不管是知县、知府,多为一任、两任就要升迁或者调离。 制度本身是好的,但对整个衙门班底来说,就不太好了。 对于官员来说,他们需要政绩,更愿意从民生下手,并不重视。而且没破过案子的读书人,多以为凭藉自己的聪明才智,总能抽丝剥茧找到真相。 即使遇到有心的想要整顿,也要面临一个问题——当地的捕头衙役都是本地人,经营了几十年。 或许盘根错节,又或许沾亲带故,相比几年就走的上官,他们才是盘踞在此的根,相对会更团结。 强行整顿当然可行,可能出一堆草包,或有反骨,最后政绩难看,还是要反过来求人。等人一走,下一任接手,看到如此糟心班底,只需有人吹吹耳边风,很容易就能把原来一批人换回来。 驭人之术,非三言两语能说尽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整顿好的例子,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在仲岳看来,最好的办法,也是保证效果长久的办法,是从内部入手,培养提拔出一个能顶事的捕头。 众人信服是其一,能力是其二。 再由此人来慢慢改造整个衙门的生态。 只要进入了良性循环,能给后来上任的官员得到政绩,官员也不捨得随意破坏这个有利于自己的平衡。 仲捕头本身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他一个人,便使南山府城远近闻名,并且影响了南山周边县衙。 两人对话。 隐隐约约传出去,外头不知情的人听得断断续续,还以为他们在聊出名的南山神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7页 唯有不起眼角落那知情人,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他与留在二层那人,高低眼神互碰了一下,暗中比了几个手势。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 隐隐支起的窗户能看到屋内,『萧徽』背对他们坐在桌边,隐隐露出五分之二的侧脸,倒是面对他们的狄世子能看得一清二楚。 『萧徽』说:「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不是易事,如何能从内部入手,培养提拔出一个能让众人信服的人。」 在信中,仲岳也给出了明晃晃的暗示:软的就是给当地带来好处、获得人心,硬的就看真本事。 狄昭昭屁股往外挪了挪,提高了点嗓,声音特别雀跃: 「真本事的人,那不就是我吗?!」 小少年眉飞色舞,脸上写满骄傲。 听得众人忍俊不禁,或掩口挡住表情,或者干脆「噗嗤」一声笑出来。 藏在不起眼角落的人,眼里都闪过一丝错愕,警惕明显消散了不少。 在与二层那人接头时,他传递出的信息被追问时,都隐隐有些不耐。 「要我说,萧徽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神,我们就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你看看我们跟着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心惊胆战地担心人家什么时候带一队人马熘走,夜夜不得安睡,结果人家吃得好,睡得香。」 「看清屋内那人是萧徽了吗?」 「看清了,就是他。你看看这一群属下都在,你难不成还指望京中来的大官,敢单枪匹马去查咱们的事?」 …… 船舱房内。 结束了表演,狄昭昭偷偷压低声音说:「你说话可真不像师父。」 「哪儿不像了?」周方觉得自己语气装得还挺像的。 「师父才不会说『有点难』『不是易事』这种话。」狄昭昭瞅瞅周方。 看到这有些明晃晃的嫌弃小眼神,周方:「……」 萧大人那作风,难不成还值得推崇吗? 有侍卫前来倒茶,不动声色地轻声说:「窥探的视线没了。」 狄昭昭顿时一笑,捧着茶杯笑得开怀。 周方被眼前的笑容一晃,看向狄昭昭的目光略微带点复杂,他轻声问:「狄世子为何愿意冒险?」 他只在萧大人身上见过,不惧以身入局,不屑阴谋诡计,不怕陷入泥沼与攻讦,即使危难当头也冷静从容。 就是这样的气场,引得他一次次留下,最后追随萧大人左右。 狄昭昭微怔片刻,这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如果真要探个究竟,他亮着乌眸说:「可能我也想成为祖父和师父这样的人吧。」 如果所有人都得过且过,不愿意面对一点危险,谁来撕破暗夜,还天道昭昭,世间清朗? 他们一行人走得并不快。 这也是狄昭昭的意思。 他目的只是钓着人往云州走,但并不是真的想如那日所说,去到地方,这样会把危险带给大伯和明哥哥的。 就这样时不时抛一个鱼饵,又走了两日。 水路结束,再要前往云州,就要走陆路了。 从船上下来。 狄昭昭故意伸展了一下肩膀和脖子:「路上累了,不如咱们在此休整一两日?」 「也好。」 在他们一行人前往客栈的路上,路边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嚣。 「外头何事喧嚣?」周方皱眉问。 「回大人的话,前面有一家闻墨书坊,许多书客在抢着买新书。」 闻墨书坊? 狄昭昭一愣,算了算时间,好像还没到小草新篇。 但很快他就眼前一亮,是爹爹之前说要和书坊推广开的那些有趣的故事! 果然在马车向前经过书坊时,能听到书坊内外传来的声音。 「tui,假的就是假的,他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凭什么不付出一点代价?」 「什么时候出白岩客写的《墨山》下一册,我等着看他怎么潜入草原,带回牛羊和敌情,拿下军功进军营的后续!!!」 「白岩客都拖了两刊了,多半是写不出,还是松鼠糖写的有趣,有天降神宝里头装了金山,每打击鞍厥国兵力一点,或者阻挡他们一次进攻,就能得到金子。」 「那是假的!!」 「你岂知道天下间没有这神宝?」 「我要是有这个神宝,区区鞍厥,不在话下!!」 …… 为情节争论、为收復失地而亢奋、又为等不到后续内容而焦急。 汹涌的情绪随着热闹的声音,透过马车壁,传递到马车内来。 狄昭昭听得兴致勃勃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要是糖葫芦仙人,能写一个类似小草的主人公,去收復失地就好了,那定然有趣极了。」 狄昭昭下意识缩缩脖子,赶紧坐正,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住进客栈后,狄昭昭忍住自己想去闻墨书坊看看的想法,让人去各买了一本回来。 真的全都是爹爹当初想的徵文题材! 不愧是他爹爹! 狄昭昭得意的挺起胸膛,骄傲得好像这么棒、这么有趣的点子是他想出来的一样。 他得意,又有点矜持地抬下巴:「你去买书时还打听到什么消息没?哪种书最受欢迎?」 「属下刚刚观察,应当是『收復失地』的题材卖的最好,其次就是一些比较新的点子,比如『神仙赐宝』,写的人不少,不过目前最火的只有那么五六本,都在这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8页 狄昭昭了解了过后,产生了一种「爹爹还是那么厉害」的想法。 然后满怀期待的翻看起手中的书。 这一看,果然有趣。 全新的故事,本就让人好奇,再加上从许多本里杀出来的故事情节,看得狄昭昭都有点入迷。 萧徽这些亲信,还有贴身伺候狄昭昭的,大多都知道糖葫芦仙人和垂钓仙人这两个笔名。 这两日,就陆续收到某小少年的炫耀: 我爹是不是很聪明? 这都想得到! 写出来是不是好好玩? 众人:「……」 虽然颖悟伯是很聪慧,但是把聪慧用在这种地方,是值得夸奖和炫耀的事情吗? 狄昭昭理直气壮,当然是! 远在京城,只是想给自己产点粮的咸鱼,忽然打了个喷嚏。 *** 与此同时。 余唐府。 冷家门外、小院内,布置了一些暗哨。 明捕头眼睛都熬红了,他上前拉住白髮老头说:「师父,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得好。」 「不抓到那贼子,我睡不着觉!」他的声音微沙哑,又压抑着一股怒意。 这时,一人拿着一摞画像回来,对他们两人说:「爹,师弟,几个城门还有码头都确认过了,保证每个人都记得这幅画像上的面孔。只是……」 他看了看两人,还是说:「只是他会用胭脂水粉换妆面,让他熘进城来的概率还是不小。」 若他不敢对付冷家,而选择用上一次那种手段,当真防不胜防。 在他们不远处的一间客栈,一壮一青两人也在聊同样的事,他们正是前不久拎着人头进城的两人。 壮年人认看着盖了官印的银票,高兴笑道:「这颗人头还真值钱,足够咱们逍遥小半年了。」 青年人只看了看银票,眼无波澜,他后背一把长刀,手握着一本兵法,微冷的目光来回扫视着下面的街巷,他说:「明天清晨,咱们再干一把。」 壮年人走过来,也往下看,只看到来往人流,没看出什么,他问:「你是说那个採花大盗?你怎么知道是明天清晨,人家官府都没找出来。」 青年人临街的窗户边走回屋内,语气淡淡道:「关心则乱。」 次日清晨。 两人一同下楼,壮年人吃着个肉包,问:「你怎么知道就是今天?上次那个人头你也是说他会出现在江边,难不成你真会算卦?」 「读一读兵法对脑子好。」青年拉着他往隐秘的角落一藏,接过他给的包子,说:「你仔细看看城门、码头的局势,再看看城中巡逻的队伍,如果那个採花大盗真的在城中,绝对已经被逼得濒临极点了。」 魁梧的壮年人:? 又偷偷回忆了一下这小子手里总捧着的兵法,难不成读兵法这么有用? 他大咬一口包子:「你说就行,我听你的。」 还没等他这口包子咽下去,就看到远处出现一个细小的人影,东张西望。 他直接噎住,捂着喉咙沖青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随即就想往前沖。 「不准动!」 青年快他一步,从背后一个飞踹,一脚把人踹出去,又往前一跪,全身的重量通过膝盖,直直地压在瘦弱的採花大盗后背上。 感受到自己脖子边架了一把刀,上面隐隐能嗅到血腥味,余光看到隐隐垂下来的血红带子,採花大盗浑身都颤抖起来:「好汉饶命。」 青年把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一把抓过来。 那是一沓写春联的红纸裁成的醒目红纸条,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余唐所有受害良家女子的姓名、家住何处。列完名单,又挑了一个姓冷的出来,细细描写其身段,身上隐秘处的特徵和小痣,甚至用挑选和得意的口吻描写了事发时的经过。 青年只看了一眼,眼中剎那布满血红。 拳头勐然攥紧,将红纸捏成一团。 满是伤痕和老茧的手,握紧成拳,用力得暴出青筋,对准他的脸,狠狠挥下。 「啊——」悽厉的惨叫响彻街道。 *** 「不好!」周方勐地从火堆边站起来,神色一变。 「快走!」 他扯着拉着狄昭昭就往车上跑。 狄昭昭起先也不解,但很快听到飞快靠近的马蹄声就明白是他们暴露了。 他在草地上飞奔,细细思索变化,发现自己一行人并没有什么露出破绽的地方,心勐地颤了一下。 「是师父那边出事了。」 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袭,车内极为颠簸,狄昭昭抓着固定在马车底部的抽屉,稳住身形。 他掀开马车后座的盖子,从里面掏出弓箭,背到背上,然后又取出黑豹,戴在左胳膊上。 他掀开窗帘,看到后面追击的队伍,朝着前面喊:「找机会弃车,马车太拖累速度了。」 「不行!」周方想也不想就拒绝,又对周边人下令,「等会儿我带着人拖住他们,虎二你带队护送狄世子前往最近的军营。」 「那你们就凶多吉少了。」狄昭昭咬牙,顶着灌进来的风喊。 混蛋,简直跟师父一模一样。 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狄昭昭干脆从掀开的盖子里拿出一枚手指长、三指粗的皮纸圆筒。 他拉开引线,朝窗外天空一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9页 烟雾弹咻得一下飞上天空,在天上发出一道红烟。 最近的驻军在五十里之外。 即使是快马赶来,也要半个时辰。 故而,不论是周方,还是狄昭昭,或是追击的敌人,只是神色微紧,但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不过就在车队约□□里处,有一队骑兵看到了天上炸开的烟雾弹,那是外出操练的兵将。 「走,去看看。」 追击的人越来越近,从小黑点变成能看到马和人的轮廓。 狄昭昭看到对方只是骑着快马,手里拿着武器,但身上没有穿盔甲一类的东西。 他目光落在威风凛凛的黑豹头上,又看向师父藏在马车暗格里的东西,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139章 军械 狄昭昭想到就做。 他把马车后座掀开格子里的东西翻了遍。 算是把萧徽的老底都掀了个底朝天。 看着很小, 但是可以嗖一下弹开的小刺刀,狄昭昭往怀里一揣。 可以摺叠的黑斗笠,没用, 扔一边。 伪装成捲轴模样的藏魂香,狄昭昭想了想,搁在脚边。 …… 一通颠簸中翻找,狄昭昭眼前一亮:「果然有!」 他就知道师父肯定会藏药。 药瓶上并没有标明药的种类,只是分别贴了几首诗中摘抄出来的字句,如【揽星月】 即使落到敌人手里,也不知道到底这些药到底是做什么的。 其中一部分,还明显做了反义的引导。 「师父玩得可真花啊。」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感慨, 边嘀咕边区分, 很快把药瓶分了类。 根据他从前和师父讨论诗词的经验,还有他对师父的理解,他倒是能猜出来这都是些什么药。 他把唯独一瓶治疗吊命的拿出来, 然后其余全部拔开瓶塞, 不管是春药、迷药、毒药, 总之把短箭全都插进去,箭头浸泡其中。 在他准备合上盖子的那一刻, 马车勐地一抖。他看到了一卷像是蚕丝般的东西,被从一个布包里抖落出来。 狄昭昭捏起来一看, 很细, 很韧, 要是从背后用这个一勒脖子,怕是要直接断气, 比麻绳可厉害多了。 他手轻轻揉了揉, 就见指尖划破一个小口子, 顿时稍微改动了一下原计划。 他回忆着在云梦和大家一起玩这个打猎玩具时,试过的几款远程触发装置,又看了看马车内的构造。 他用手在马车内牵拉起来,一根、两根、三根……纵横交错,又相互牵制。 狄昭昭试了试,施加在第一根线上的力,能传递到最后一根。 把短箭全都取出来,从黑豹身侧放入。 最后,他将最后一根线,捆绑在黑豹发射箭矢的机关扣上。 *** 马车外周方横眉冷目,遥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神色愈发冷然:「有如此好马,看来大人探查到的消息果然没错。」 为了避免因为少人而让对方起疑心,周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一人分饰两角。 在马车内、房间内换装更衣,不同的时候分别以侍卫统领和萧徽两种形象交替出现。 方才大咧咧坐在篝火旁的,就是侍卫统领周方。 如今他骑在马上,唰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佩刀,肃声喝道:「随我迎战!」 顿时响起连串的「吁——」,马儿齐扬前蹄,调转马头,只吩咐狄昭昭随行道:「护送狄世子离开。」 狄昭昭从车里钻出来,喊住他:「周统领,带上马车,假装师父还在车里,我留了机关陷阱。」 紧接着又低声提醒:「左车窗。」 队伍里没有多余的空马匹,狄昭昭仗着夜色,拉住马上伸下来的胳膊,翻身上马。 「驾!」马鞭一扬。 他们往远处奔袭。 没跑太远,就能听到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狄昭昭飞快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在一片火把照耀出的火光中,马车横摆,周方带着一群人围在马车周边,刀枪碰击,不让人靠近马车一步。 在周身砰砰的马蹄声中,还能隐隐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 「保护大人。」 「呸,还装模作样。终日饲鹰,没想到有一日竟被鹰啄了眼。」 「把那个假的萧徽交出来。」 远方随风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模煳。 倒是近在咫尺的身后传来清晰的声音:「小郎君别看了,周统领他们武功不俗,对面追击人数也没多到能数量压制,等咱们脱险,他们定能脱身的。」 他语气很肯定,或许只有注意听,才能听到里头藏着的紧张。 但才说完,他正准备再扬马鞭加速,就听到一道迟疑的声音,「咱、咱们好像不用跑了?」 「这可不行。」他想也不想道。 狄昭昭提高声音:「不信你看!」 他的声音充满惊喜,又带着点让人难以拒绝的蛊惑。 即使许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是忽悠我们的! 就跟指着天上说「看,好大一只飞鸟」一样。 才不会信! 但是, 还是有人控制不住的回头,打算飞快看一眼,顺便看看追兵情况。 这一看,差点从飞驰的马上摔下来。 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震撼的想法:周统领和他手下,竟然这么厉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0页 那为什么刚刚还要做出那么郑重严肃,好像要决心赴死的模样? 狄昭昭当即派一个人去查看情况。 传回来的消息是:只看到周统领等人站着,疑似将对方全歼。 等他们回来,只看到遍地尸骸,还有几名受伤的侍卫在包扎伤口。 狄昭昭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周方等人也都用震撼的眼神看他。 双方对视中。 一队骑兵踏踏踏的快马而来,看到他们打着的军旗,还有一身装备,再次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 「是援兵。」周方看着自己认识的一张面孔,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来得居然这么快。」 「确实挺快的,不过咱们这样,」说话的侍卫顿了顿,看着眼前的尸体,「还算是援兵吗?」 骑兵队当先那人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有些愣住了:「周疯子,你什么时候练成盖世武功了?」 他又勐地摇摇头,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不对不对,你和萧大人又使什么阴招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巴奇搓搓手背,感觉自己寒毛都竖起来了。 周方摇头:「这可不是我。」 他目光下意识看向狄昭昭,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刚刚那数支从马车中急射而出的黑影。 不仅是他们没想到,对方怕是更没想到,在人员几乎全在外的队伍保护的那辆马车中,还能连射出数支箭,就好像有数名弓箭手拉满弓弦藏在马车里一样。 狄昭昭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问:「刚刚怎么回事?」 巴奇:? 巴奇的目光在周方和狄昭昭之间来回游盪。 一个说不是我。 一个问怎么回事。 你俩合起伙来逗我玩呢? 然后他就听老朋友周方说:「……当时我想着你走时说的话,想着有陷阱不用白不用,就卖了个空当给他,让他们钻进马车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一下,眼神都有些变化,显然也还有点无法消化刚刚的那一幕。 「钻进马车然后呢?」巴奇着急问,一个人钻进马车和眼前单方面屠杀的场景,难道还能有什么联繫吗? 最近沉迷看几个收復失地题材话本的巴奇,觉得如果周方去写话本,肯定卖不出去! 「你急什么急?我不得想想怎么说?」周方骂了他一句。 还不等他组织好语言。他那些围在周围的手下就忍不住了,一个个抢着开口说起来。 「那人闪身冲进马车,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车窗的地方就传出来那种嗖嗖的箭声,还是一连好几发,距离又近,速度又快,真是防不胜防。幸好有周统领提醒,咱们没往那边靠。」 「我这边看到了!他持刀在身前,因为怕后面有人攻击他背后,就自己闯进去了,下意识挥了一下身前的刀,担心车里有埋伏。」 「不对不对,他挥刀之前我就听到细微的动静了,是不是破门进去的时候机关就启动了?」 「我这边倒是没看到车里的情况,就是对方被偷袭搞了一下之后,战力大减,后来大伙就知道了,趁他病要他命,我趁机一下干掉三个。」 狄昭昭松了口气。 有用就好! 他听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描述的效果,忍不住摸摸下巴感慨道:「师父留的药,效果真不一样。」 讨论的声音顿时一静。 对哦,这中箭后的效果,是说怎么会有点眼熟? 巴奇嘴角扯了扯,果然还是萧大人熟悉的画风。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连忙喝道:「等等!!」 「你们刚刚说的那个藏在马车里的暗器是什么?」巴奇声音都有点噼了,军中骑兵用的都是最好的装备,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可以连射的装备!! 这时补刀和搜查的侍卫过来汇报,他摇头道:「没有从他们身上摸到什么线索。」 「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周侍卫整理队伍。 狄昭昭附议:「找个安全的地方,试试看能不能联繫上师父。」 心里跟有热锅蚂蚁爬一样的巴奇,连忙道:「要不随我回军营?哪里有军营安全?」 这种好东西,不拐带回营的话,怕是全营都要说他巴奇是大蠢蛋了!! 巴奇一个眼神,他手下的兵顿时围过来,脸上带着笑,手上也很热情,但动作偏偏跟土匪似的。 「来来来,受伤了多不方便,来我帮你。」 「都是熟人了,跟我客气什么,你腰上这一刀可要好好养着,不能颠簸了,我来帮你驾车。」 被簇拥着朝着驻军军营的方向去,朋友很热情,前路也很安全。 但是。 周方:「……」 狄昭昭:「……」 所以这就是师父的朋友吗? 物以类聚啊!! 一直到军营,到核验完身份后睡下,巴奇都在暗搓搓打听打猎玩具的事。 狄昭昭倒是想给他演示一下,可偏偏配套的箭都用完了,上面不是血就是毒药的,他可不想塞回黑豹里去。 最后还是因为天色太晚了,才终于把这个眼睛黏在打猎玩具上,恨不得用眼睛把打猎玩具掳走的巴奇打发出去。 一夜无梦。 听着操练声晨起,在营帐里吃早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1页 狄昭昭倒是听到一个好消息。 「那个採花大盗被逮住了,你说他傻不傻,听见风声跑掉了,就往没人认识的地方跑啊,他居然跑回余唐了!」巴奇咬了一口夹了咸菜的馒头。 狄昭昭倒是没太意外,只是问:「在哪儿抓住的?」 他只能猜到可能会回去报復,更细緻的情况就猜不到了。 「这我不太清楚,我是听说江湖上又出了一个鬼见愁。」巴奇大大咧咧的说,显然他并不关心这些细节,反而很稀罕这个人,「听说此人诨名『天煞』,前不久横空出世,直接用一颗逃犯的人头在衙门挂上了缉捕的牌。」 大雍制度建立之初,倒是设置过考核,要通过武举才能成为缉捕,只是一代代传下来,人员凋零,从先皇开始,只需要一颗朝廷追捕名册上的兇犯人头,就能直接在任一府衙登记,挂职。 狄昭昭好奇:「天煞?」 这名字寓意不好吧? 巴奇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事:「做这行的都有这种,总不能告诉你真名,然后让大家去顺着查,报復亲友?」 狄昭昭点点头,也没再问,而是说:「採花大盗也是天煞抓到的?」 竟然不是明捕头他们抓到了人? 「当然是!这『天煞』可不得了,他好像和『无极』一起行走,去余唐都是拎着人头包袱去的,还有传言,说是他已经把朝廷所有通缉的名单和画像,都分毫不差的记在脑袋里了。」 巴奇啧啧两声:「你说这是什么脑子?」 「智勇双全。」狄昭昭说得认真。 能精准追击逃犯,可不仅仅是把所有通缉名单和画像记在脑海里那么简单。 巴奇用力点头:「没错!」他又可惜,「要是这种人才能来我麾下该多好,是个当兵的好材料,怎么就跑去当缉捕了呢?」 狄昭昭顿时小脸一黑:「缉捕怎么了?就是有这种职业在,才不会让兇手觉得自己只需要逃得远远的,就彻底安全了。」 这种让逃犯终日活在恐惧中的职业,也是打击恶行的关键所在。 巴奇被风沙磨得粗黄皮肤,挤出一个哄小孩的笑容:「好好好,我可没说追杀逃犯不好,就是有点可惜。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们去靶场看看?」 嘴上顺着说,但他心中其实仍在可惜,暴殄天物啊!!『天煞』去当了缉捕。那样可以连射的威力武器,竟然在小娃娃手里被叫做打猎玩具!! 怎么能这么糟蹋东西? 巴奇痛心疾首。 一眼看穿他想法的狄昭昭:「……」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傢伙肯定是兵器狂魔吧,要不怎么只认打猎玩具? 狄昭昭干脆从行李里把黑豹拿出来:「要不你拿去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巴奇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算了,给你拿去玩吧」??? 但他的手更快,一下就接过了打猎玩具,留下一句有点激动的谢谢,人嗖的一下就跑没影了,压根看不出他有这么大的块头。 狄昭昭:「……」 吃过了早饭,他想了想,找到周方,坐到他面前。 罕见的没有带笑,没有那副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再看这双黑亮的眸子,就好像一把寒铁利箭,锋利得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周方才忽然注意到,若不笑的时候,他家大人这名自幼可爱的小弟子,已经逐渐褪去稚嫩与青涩,露出了锋芒。 他失笑一声,想了想如今情况,还是道:「事关运送往边关的军械。」 「也是到了余唐明察暗访一段时间,水比预料的还要深。」周方嘆了口气,又看对面狄昭昭一眼,「大人曾与我说,若是早知道情况如此复杂,他定然是不会带你来的。」 狄昭昭心里暗呸一声,不讲信用! 但努力绷住对着镜子研究了好久的祖父同款表情,继续追问:「军械出了什么问题?」 沉默了一会儿。 周方以极低的声音说,「资敌。」 狄昭昭唿吸一停。 「这可是全族抄斩的死罪。」 「也许人家不这么想。」周方猜到狄昭昭想干什么,但也只能说,「大人此前确实交代了北上的计划,但那是原计划,现在连我也不清楚,大人究竟在做什么。」 *** 京城。 狄家收到了狄昭昭从云州寄送回来的家书。 狄松实皱起眉头,打算先带到书房一观。 咸鱼连忙厚着脸皮跟上来:「让我也看看,爹你可不能吃独食。」 狄先裕一点没发现不对劲,跟屁虫一样跟在狄松实后头,还在碎碎念: 「信怎么是从云州送来的?这小子不会抓完採花大盗又跑去看他大伯了吧?就真忍心留他爹一个人在京城,大伯难道比爹都重要吗?可恶,我要吃醋了!」 狄松实听了都一阵语塞。 他想把人支开都不成,看着就跟一只慵懒大猫一样赖在自己身上的二郎,狄松实一阵无奈。 原先二郎还怕他的,他一个眼神就能把人支出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二郎竟然不怕他了? 狄先裕还在催促:「爹你倒是拆信啊,你把信拿到屋里来,怎么磨磨蹭蹭的?」 他崽的信! 咸鱼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了,这可是他家昭哥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他身边这么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2页 狄松实把信拆开一看。 看到了那封萧徽交给狄昭昭的信件。 用密文写的,他对照译出来之后,神色陡然一变,换上官服,戴上乌纱帽就往皇宫中去。 咸鱼没看懂信的内容,只看到正常家书部分。 看到他爹看到信后,急匆匆换官服的模样,意识到不对劲,他连忙小跑几步,追在狄松实后头问,「是不是昭哥儿那边出什么事了?」 狄松实神色肃穆:「昭哥儿应该暂时没事,你先回家待着,无聊就看看闻墨书房新出的那几本话本,别去外面乱跑。」 说完狄松实脚步匆匆的走了。 留咸鱼在原地爆炸了。 昭哥儿这臭小子不是跑去捉採花大盗了吗?总不至于被採花大盗捉去了吧? 还是这小子破案破着破着,挖出了什么惊天大案? 臭崽到底在外面干什么了?!! 咸鱼急急急.jpg 翌日。 又有快马传来第二道消息。 事情再也压不住。 原是南通布政使齐思德举报,发现辖内的船异常吃水,在一次过路检查中,手下有人发现了暗格,船内暗室竟然藏了一批军械。 萧徽前往余唐调查此事,查到了有组织以私,偷渡军械,秘密运送资敌叛国。 朝野譁然。 朝中竟然有如此蛀虫?还掌管军械! 到底是谁? 这组织到底运送了多少军械? 这样的资敌行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暗中进行了多少年? 「皇上,敢问萧大人现在人在何处?可有遣人将查到的事宜报与皇上?此等祸国殃民之徒,为一己之私慾,竟置边关将士于不顾,视天下百姓如草芥。岂能长久留于世间?当速速除去,以保我山河无恙,百姓安宁。」一位武将出身的国公站出来道。 证据和真相,现在只在萧徽手里。 景泰帝也正头疼,他挥手示意。 有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给朝中百官传阅萧徽传来的消息。 怪的是有两道: 萧徽在北边找到了确凿的证据,疑似被追杀。 萧徽追查到云州,同样被忌惮,遭人追杀灭口。 百官:??? 萧徽这傢伙,再离谱也不至于有分身术吧? 去北边的萧徽看着地域逻辑正常些,但怎么看都都有些离谱,孤身一人行走? 在云州的萧徽看起来就正常多了,带了一批属下,其弟子狄昭昭也伴其左右,行事也像,也是同样遭人追杀。 更离谱的是,两边传来的信,都是萧徽的笔迹,还有他的官印。 听到消息的咸鱼惊呆了。 被!追!杀! 昭哥儿怎么和他爹一个德行?传说中隔代遗传吗? 狄先裕睡不着,搂着媳妇都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过来,睡不着,翻过去,还是睡不着。 咸鱼勐地从床上坐起来,如此辗转反侧,担忧焦灼,让他心中滋生出一种念头。 他根本无法想像昭哥儿出事的样子,他等不下去了,坐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就往书房走。 他坐在书房里,让人点了灯,持笔不断地写着什么。 顾筠也披上外衣,走到他身边,给他拢了拢从肩膀滑下来的衣服:「深夜不睡,在写什么?」 平日里都不作文章的夫君,竟然会在深夜起来写个不停? 她凑近看到纸上内容,眼睛陡然一睁,满脸讶然:「夫君竟有此能耐?」 第140章 惊雷 翌日。 狄先裕带着这一纸满是小字的文书, 来到了闻墨书坊。 闻墨书坊与从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不能说一跃成为顶一批的书坊,但在知名度,尤其是在百姓中的知名度, 即使是其余所有书坊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闻白不在京城,在京外忙着打理快速发展的产业。 但留在京城中的掌柜,也是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颖悟侯亲至,不知为何而来?是想拿些话本回去看?怎么不让人来说一声,自当挑些好的给您送去。」掌柜说着热络的奉承话。 狄先裕却难得不想和他客套,而是从袖口中抽出捲轴,手一抖,内容便展现在掌柜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一种骇人听闻、犹如神造的武器。 其声如山崩, 势比惊雷! 紧紧需拳头大的一小枚, 就能使山崩地裂! 若扔入人群,唿吸间可夺数百人性命,尸体崩裂, 漫天血雾, 届时遍地尸块, 连全尸都拼不起来! …… 掌柜看得唿吸一滞,他自诩见多识广, 饱读诗书,却从未见过这种武器, 莫说见了, 几乎闻所未闻!即使每一条单独拿出来, 都是足够让人觉得胆寒心惊的武器了。 即使是当世最兇勐威武的军队出马,怕是都无法达成这种效果。 旁人即使说出这样的武器, 他怕是觉得放在话本里都嫌离谱, 除了天降神宝这个系列的话本, 还有谁敢这么写? 但马上,掌柜的神色大变。 因为他看到了狄先裕很平淡的表情,并且说:「此物名为雷霆弹。」 看到狄先裕并不为此物兴奋、亢奋的表情,甚至还有已经确定好的名字,再思及颖悟侯此前所出种种,这都让他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3页 难道说,这种威力堪比雷霆的武器,颖悟侯真的能做出来吗? 掌柜拿着捲轴的手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心中惊涛骇浪,声线都在发颤:「您这、这是……?」 狄先裕开口道:「将此消息传出去。」 掌柜听到狄先裕的话,勉强从过于惊骇的状态中冷静下来。颖悟侯来此,当然还是有用得着书坊的地方,除了买卖书,也只有这点作用了。 掌柜想明白这点,偷偷长唿了一口气,声音愈髮带着点敬畏:「敢问您想传什么消息?」 狄先裕绷着脸,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词:「不论什么组织,不论谁人,凡是敢伤狄昭,必将遭到此卷上武器屠戮,不死不休。」 掌柜倒吸一口凉气。 屠戮,这两个字配上雷霆弹的威力,忽然就变得生动形象起来,他眼前几乎都要看到尸山血海的,断肢横飞的画面了。 掌柜嘴唇颤抖,他只觉得脑子里被掀起滔天巨浪,完全没法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只能嗫嚅问:「您考虑好了,真要如此?」 「自然,照办就是,速度要快。」狄先裕冷着脸,绷住的皮肉没有一丝表情,交代完,就起身离开。 全然不管自己扔下了多大一颗炸弹。 得到这样的任务,掌柜立马筹备起来,不敢有一点怠慢,又同时传信给闻白。 很快他就得了回信,闻白的态度很明确——不管狄先裕想做什么,都全力配合。 在他最难堪、最困难的时候,若不是大哥帮他,他哪有今天,大不了关了书坊,收拢钱财重新当快乐咸鱼! 细数了一下自己和兄弟几个置办下的家业,闻白心里非常安稳,大手一挥就写了回信。 在朝中百官目光都聚焦在「真假萧徽」上时,短短两三天的时间,狄先裕的消息就从京城传向了五湖四海。 许多城池。 各个家族,各大商贾,山中匪徒,即使是不成器的小帮派,全都听说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通常情况下,也不是没有人说过类似的狠话,但是只要与自己无关,大家也都不太关注,并不会因此被牵动情绪。 而这一次,在把整个消息听完之后,但凡听到的人无不譁然。 「雷霆弹?莫不是收集天上雷霆,凝困于一弹丸小物中?」 「可《小草寻亲记》故事里不是已经说过,城外的引雷塔使得是格物之学吗?没有神明,也没有所谓的能控制雷霆。」 「那能一样吗?颖悟侯是谁,咱们不能,难道就觉得他也不能吗?」 「看这说的,想想就害怕。颖悟侯这是把儿子放心尖尖上了吧?」 皇上赐封的颖悟侯,如今已经因为遍布各地的马蹄铁,还有推广的《勘验手册》等等事迹而天下闻名。 但此刻,许多还不知颖悟侯名字的人,率先记住了狄昭的名字,刻骨铭心,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这股轩然大波,在京城掀起的浪潮最大。 颖悟侯!!!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萧徽和他查出的证据上时,狄先裕用如此兇勐的一击,硬生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扯了回来。 狄松实反应最快,他率先回家,找到狄先裕。 他声音都失了平日里的沉稳威严,多了几分惊骇:「你真的会制如此神兵?」 「怎么可能。」狄先裕难得没有跳脚,说实话,他自己现在心情也有点复杂。 他自己都不敢想,自己竟然会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炸弹这玩意,在电视阅兵里见过,在视频里见过,甚至威力更大的傢伙,他都在各大军区的自媒体号上见过。 他对炸弹的威力,百分百没吹嘘,没有夸张,甚至可能还没能完全表述其威力。 但是吧,对于他这条咸鱼来说,尤其是学计算机的咸鱼来说。 他对制作炸弹的理解,只有一句来源无数小说的一硝二硫三木炭。 说他会做吧,这不是开玩笑呢? 现代人谁不知道这句话,又有几个能自制炸药了? 说他不会吧,但是他又确实知道一硝二硫三木炭这点算皮毛,也可能算核心的东西。 狄松实黑沉的眼眸定定的看他。 看到他这副既没有跳脚,也没有着急慌张的表情,他再一次觉得,二郎说「怎么可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但众所周知,哦不,被坑多了的狄松实知,二郎的肺腑,信不得。 但是将雷霆全部收集,控制起来,为人所用,还收放自如,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吗? 狄松实也坐下,看着肩膀宽阔的二郎,他问:「你知道自己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 狄先裕咬牙切齿:「意味着昭哥儿回来,我让他知道什么叫屁股开花!」 狄松实:「……」 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 咸鱼目光幽幽地看过来:「我可不会这么浪,昭哥儿都是跟爹你学的。」 狄松实都被气笑了,你敢放这话出去,还好意思说自己不会这么浪,「我看你胆子比谁都肥。」 狄先裕才不管,他嚷嚷:「反正就是爹你带坏的!」他震声,「你!要!负!责!」 咸鱼已经预见了狄府门槛被踏破的场面了。 要怎么同时告诉大家「他是虚张声势忽悠人的」又同时不让消息传出去,影响震慑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4页 这是门说话的学问,不是他这种咸鱼能做到的!! 被咸鱼无赖地赖上,跟大猫一样撒娇打诨,狄松实无奈用手扶住额头,最终还是应下了。 从心里来说,即使二郎说得再像是歪理,但是昭哥儿还能从哪里学来的?狄松实心中也担忧在外的昭哥儿。 狄松实起身离开时,看着模样懒散,好像没有骨头一样往躺椅上一躺的二郎,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也许二郎此刻是不会,但若昭哥儿真在外出了事,怕是谁也料不到二郎会不会被逼得真做出雷霆弹来。 狄先裕进了一趟宫。 他实打实的真心话,还有实打实的担心,得到了信任,一腔爱子之心也得了景泰帝的体谅。 狄松实过滤了许多人,但狄府的门也差点被踏破了。 不过到底还是被他说服。 于是在少量高层默契的缄口不言下,雷霆弹的兇悍可怖,以浪潮之势席捲。 这话如果是用在萧徽身上,即使再可怖都没什么威慑力,因为萧徽手里掌握着要他们命的证据,左右都是死,干掉萧徽说不定还能潜藏下来。 但用在狄昭昭身上,就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了。 何必呢? 干嘛和自己过不去?非要去和这个拥有神鬼莫测手段的人作对? *** 不出意外的,在军营里的狄昭昭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还要从他在军营里变成香饽饽开始说起。 因为有打猎玩具黑豹在手,狄昭昭在军营很快就如鱼得水起来。 这天,他想到了也许能联繫师父的办法,打算去找驻守此地的赵梁赵都督借兵。 在半路,狄昭昭就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声,还有假装无意识看过来的视线。 雷霆弹? 狄昭昭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就跟喜欢打猎玩具一样,小孩对骏马、武器、玩具有天然的浓烈好奇心。 他脚步一歪,忍不住朝声音的来源挪动脚步。 三两句,他就听明白了大家在讨论什么。 犹如雷霆一样威力的武器,爹爹说的。 他当即怔在原地。 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按照爹爹同他讲的知识,雷霆之力可没法压缩存储到小罐里,随时释放,还能丝毫不损雷霆的威力。 他很快意识到,雷霆弹可能是一个误导性的名字,因为爹爹本意或许不想让人制作出这种威力无穷的武器。 但是有人撑腰的感觉,就好像在寒冬腊月,窝在柔软的床上,盖着一床厚实的被褥,骨头缝里都泛出暖烘烘的感觉,尤为舒服,安心。 他美滋滋地跑过去,打听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哪里听来的?」 蹲在校场外休息的这个小队,看到当事人过来,当即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又忍不住好奇地朝狄昭昭打听: 「雷霆之力真的能为我们所用吗?是不是把引雷塔引下来的雷电收集起来?」 「这个雷霆弹,要是一扔,就有轰隆隆炸响的雷霆之威,岂不是就跟雷神一样?谁要是能用上这种武器,那也忒威勐了。」 狄昭昭一脸真诚:「这我也不清楚。」 兵卒听了也不失望,也只是嘀咕:「也是,怎么会随便告诉家里小孩子。」 狄昭昭:! 狄昭昭刚要鼓脸,就听到对面这个小队的队长说:「这么一说的话,您父亲当真疼爱你。」 狄昭昭得意地抬起下巴:「我爹爹当然疼我啦!」 他顿时不气了,又垫脚看了眼校场里的情况,没见到自己的打猎玩具,于是气势汹汹地朝赵都督大帐的方向走去。 爹爹都担心他了,他要赶紧和师父联手把坏人揪出来,然后回家! 他也有点想爹爹了,想家里所有人。 狄昭昭在靠近军帐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都督,这玩意虽然射程不够,远距离有点力道软绵绵的,但是近距离简直是无敌!!!」 狄昭昭脚步一顿,好像是巴奇的声音? 帐内。 巴奇就差要跟赵都督拍桌子了。 他举着手里的打猎玩具:「我手下的兵都试过了,个个都对它赞不绝口。您知道它速度有多快吗?根本让人防不胜防,尤其是它还能连发!」 赵都督满脸鬍鬚,脸上有疤,看着四十多岁,看着有些威严,他接过打猎玩具,也有些好奇地把玩了一下,又看向巴奇: 「我听说你们用人试过了?」 巴奇连连点头,他说:「我们用沾着颜料软头试过了,五步以内,完全不可能躲得过,八步以内,也只有反应快的能躲过其中一部分,不能完全躲过。唯有十步以上,才有一些反应时间。不过十五步外,就没太大威胁了。」 赵都督眉头皱起:「这样的武器,竟然是京中勛贵家孩童的打猎玩具,难不成京中武将眼睛都瞎了吗?」 「这个您还真的误会了。」巴奇连忙说,但想到这两天他打听到的消息,也是有些不敢相信,「打猎玩具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这个武器,原本就是出自狄世子对打猎玩具的一个构想。」 赵都督差点呛到:「咳咳,玩具?他提出来的?」 巴奇也有点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赵都督正要再说话,就听门口传来声音:「狄世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5页 等狄昭昭进来,迎接他的是两道炽热的眼眸。 狄昭昭自然知道是为什么,都是打猎玩具惹的祸,但这武器暂时不制作普及,也不是他决定的。 显然大家都更愿意等大型远程版改良出来,不想先让小的泛滥,以免被找到克制的方法。 他坐下后,先声夺人道:「赵都督若想开口,找我是没用的,写一封奏摺去京城,一问便知。」 赵都督被噎了回去。 他对手下们传说的「狄世子很好相处」这个言论,忽然表示怀疑。 他想了想,决定先拉拉关系。 他对自己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就见对方从一旁的抽屉里取了几块清透圆饼状物体,摆在桌上,赵都督笑道:「狄世子可觉得帐篷皮油烧起来好用?」 狄昭昭虽然有点疑惑,但知道赵都督提起此事肯定不是无缘由的,回忆了一下,「确实好用,不比我在家中用得差,说起来还是要感谢您的照顾了。」 赵都督顿时抬手:「这可是误会了!」 他表示:「这可不是特殊照顾,现在军中都用的是这种皮油,还有这种皮油制作的蜡。」 狄昭昭有点惊讶:「我见此皮油很是清亮,许多清油都比不上,怕是价格不菲,军中虽大多照明不靠皮油,但需要处全部用上,怕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赵都督顿时大笑,他扶着鬍鬚说:「此言差矣,这皮油虽好,但是价格并不贵重,说起来,还与狄世子有些渊源。此乃用乌桕树制出的皮油,又用皮油制作的蜡。是桕木县新上任的知县为当地百姓找到的活命之法。」 狄昭昭惊讶:「大伯?」 狄先青来信倒是提起过,说是出发前,在翰林院藏书中找到的一法,可助云州一处地界的百姓富裕起来。 但是信中只是寥寥几笔,并未写明,狄先青也不是自吹自擂的性格。 「正是!」赵都督感慨道,「狄知县可当真是心繫百姓,据说此法工序颇多,还经过改良,若是一个家族独占此方,怕是能成当地富贾,无偿将此法教给当地百姓,当地乌桕树遍地,家家户户都能以此法制作上好皮油。」 他状似不经意提道:「不仅如此,狄知县还亲自来我军营拜访,不辞辛劳,真是爱民如子。」 他绝口不提当初狄先青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他为军中替换此皮油,反正最后结果是好的不是? 狄昭昭果然对他好感度一下飙升,他好奇地看蜡块和皮油:「军营用这个皮油地方多吗?」 「那当然多!」赵都督此话亦真亦假,说多其实也不多,毕竟可以点火把,但是毕竟有这么大的体量,在人口基数下,即使使用的地方少,算下来也不少了。 他列举军中用此皮油种种,时不时还夸一句狄先青造福当地百姓,尤其是守着田地过活,几乎没有其他钱财来源的农户。 因为军中用皮油的地方实在不多,他连夜里急行军用的那点贮备灯油都拿出来举例子:「比如风雨夜,火把可就不行了,若要急行军,咱们就会用这个皮油,灌入防水防油的灯罩中,中间做滚灯的稳定布置,便能在风雨夜里行军。」 狄昭昭难以想像:「灯罩?」 大帐中就有准备,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可让都督看清情况,赵都督本就想和狄昭昭打好关系。 关系亲近了,有些处于能说和不能说之间的事,也就自然能说了。 他当即让人拿出一个给狄昭昭瞧。 这是一个类似灯笼的东西,不知煳了什么,看起来确实防风、防水了,就是看起来煳得很严实。 狄昭昭好奇看看,发出灵魂质问:「这东西能照明的范围不广吧?」 赵都督因为他的直白,笑容一僵,咳咳两声,挽尊道:「这不也是没办法,原本风雨夜行军速度就快不起来,倒是勉强够用。」 这话说得,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但其实经过训练的兵卒,夜行军速度如果真的慢,多半还是被视野问题困扰。 赵都督其实也明白,但多少要点面子,总不好被一个黄口小儿指出他们风雨夜里行军速度不行的问题? 他觉得聊得不错,好感度也拉得差不多了,于是再次打听,他不留痕迹地顺着刚刚的话题继续: 「说起夜行军,其实……」他卡了卡,还是艰难地说出这个犹如儿戏的名字,「打猎玩具对将士们夜行军的安全很有保障,不论是因为看不太清被敌人摸近了,还是夜里急行军潜伏靠近搞偷袭,在极短的时间、近距离下,这个武器的效果是惊人的。」 听他这么说,狄昭昭倒不觉得,打猎玩具是风雨夜急行军的关键。 关键难道不应该是视野吗? 他倒是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嘛。 狄昭昭甜甜一笑,赵都督真是好人啊!他正愁怎么忽悠赵都督借兵配合他,赵都督自己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看到狄昭昭的笑容,赵都督顿时精神一振,有戏! 「狄世子也觉得我说得不错?」 「嗯。」狄昭昭点头,他只蜻蜓点水带了一句,就提出:「赵都督可借我一批兵马,听从我的命令,随我从云州出发,向北潜行?」 赵都督打哈哈:「稍后再说,稍后再说!咱们还是先聊聊打猎玩具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6页 狄昭昭拿出师父给他的令牌。 赵都督眼睛瞪大,不敢相信狄昭昭手里会有这枚令牌:「你哪里来的?」 狄昭昭坦白:「师父给我的。」他自然知道赵都督不会信这令牌是他的,皇帝不可能把能调兵的令牌给一个还未入官场的少年。 赵都督苦口婆心:「您金尊玉贵的,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不好交代。」 他明显是不想多生枝节。 也怕万一借兵出去,出了什么事背锅,毕竟令牌一看就不是狄昭昭本人从皇帝那儿得的。 狄昭昭早就料到了,他摒弃了那套准备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法,甜甜笑道:「不知道赵都督对风雨夜里急行军,能见打猎玩具射程以外的距离感不感兴趣?」 准备偷偷带着打猎玩具熘走的巴奇,脚步顿住:??? 忽然被自己丢出去拉关系迴旋镖砸中的赵都督:??? 他们齐齐看向狄昭昭,就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鸡似的,精神瞬间就激灵了一下。 狄昭昭亮着眼睛看他们,矜持道:「是刚刚听赵都督你说的时候想到的。」 赵都督和巴奇都眼皮子一跳。 忽然齐刷刷看向那个打猎玩具,刚刚说什么来着,这玩意最开始,好像是狄世子提出的一个玩具设想? 第141章 配合 赵都督和巴奇对视一眼。 巴奇脚步一拐, 本要离开的人,抱着打猎玩具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竖起耳朵, 不挪窝了。 他看看自己怀里的打猎玩具,又努力想了想到底怎么样的办法,才能在风雨夜行军时,能保持前路可见,甚至比现在的效果更好。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只觉得脑袋空空,坐在那里, 呆得像是被北极狼叼住脖颈的兔子。 想着想着, 思绪就发散开了,巴奇回忆起了此前参加的很多战斗。 剿匪的尤其多。 他想到了初到军营时,同帐那个被暗处埋伏的弓箭手一箭射穿脖子的新兵。 泥泞的路面, 受阻的视线, 难以传达的军令, 成倍消耗的体力。 他从军以来,也没有遇到过太多次, 但每一次都牺牲颇多,恨不得让他刻骨铭心。 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雨夜行军的军令, 可一旦有风雨夜下达的军令, 必然事态紧急, 关乎战局。 巴奇低头看看怀里的打猎玩具,又抬头看了看背嵴挺直, 乌眸炯亮的小少年。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或许是个军备天才! 难得的, 巴奇和远在边关镇守的云将军等人, 产生了同样的感慨。 眨眼间,赵都督脑子里闪过千般思绪,与巴奇所想很有些相似。 赵都督轻咳两声,一点也没有违和感地收回了惊讶的表情,挂出狼外婆的笑容:「当然感兴趣,狄世子如何作想,可能说来赵某听听?若真能有在风雨夜中照明的改进之法,不知能造福多少兵卒,赵某先代手下兵卒谢过了。」 「不过一点小伎,当不起这等赞誉,赵都督客气了。」狄昭昭轻笑着,不接这一顶高帽。 他拉回话题,反过来也夸赵都督:「赵都督如此深明大义,想来也会愿意借兵给我。我师父此去所查之事,赵都督定然有所耳闻,揪出如此蛀虫,亦不知能在关键时刻救下士兵的性命。」 如此来回。 打了几次太极。 赵都督额头都冒出几根黑线。 他也是当兵年数长了,才学会了怎么当个兵油子,能为手下的将士讨来盔甲、战马、赏钱、军功等等好处。 为什么眼前这个看着青嫩,最该皮薄面嫩的小少年,竟然比他还面皮厚,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到底跟谁学的? 赵都督尝试激将,忽然用怀疑的眼神,看了对面的狄昭昭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不会是诓我吧?真的能有在雨夜中依旧明亮,不受风雨影响的火光? 这种虽然隐晦,但是故意做给人看的眼神,狄昭昭自然接收到了。 他想了想道:「我可以当场让赵都督明白此法。」 赵都督顿时精神振奋,同时长舒一口气。 心道,果然还是小少年,最是性子傲的年纪,禁不起激! 就听狄昭昭又说:「不过你得先借兵。」 理直气壮.jpg 若狄松实在这里,肯定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眼熟。 赵都督还没长舒完一口气,就感觉被卡在了胸口啊,像是要打嗝又打不出来,哽住了一样难受。 要知道,作为地方驻军。 赵都督可从没受过这种钳制,因为练兵不错,他几乎扫荡了辖内所有山匪,不像是有地方匪强兵弱,还要受气。 平日里,只有别人来求他的份。 他唿吸都有些变急促。狄世子起初不也是来找他借兵的?怎么现在变成他受钳制了? 他看着眼前笑盈盈的白净小脸,觉得又爱又恨。 不由咬牙切齿的想,不愧是姓萧那傢伙的徒弟,一个坏胚子里出来的。 还笑! 笑什么笑! 这要是他手下的兵,现在就拎去校场狠狠操练一番。 他也不装可亲长辈了,脸色一黑,拂袖而起:「你要多少人手,又打算如何做?」 他可不能不明不白地,让自己手下的兵去送死。 狄昭昭笑得更甜了,他亲亲热热的凑上去,就好像在亲近自家叔伯长辈一样,自来熟得很:「我就知道赵都督你是个好人,不仅心善的帮桕木县的百姓,还愿意帮边关将士揪出贪墨军械,以次充好的叛国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7页 赵都督拂袖起身后,本来很有风范的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只留下一个威严高大的背影。 这会儿,他微微低头,看着硬是凑到自己右手边的热络小少年,还有那张好像笑容不要钱的可爱面庞,他心里直突突。 有种不好的预感。 狄昭昭夸完,亮着眼睛看赵都督:「赵都督忧国忧民,还如此心怀大义,肯定愿意借我一大队骑兵的,对吧?」 赵都督:果然! 他黑着脸:「你小子可真敢狮子大张口,你知道骑兵多精贵吗?要花多少钱财和心力才能养出来吗?」 狄昭昭看着他,满脸真诚:「我这两天听说,赵都督手下的骑兵勇武,自组建起就让不知多少匪徒闻风丧胆,根本不敢在方圆百里扎寨。」 赵都督睨他一眼:「你小子还算识货。」 「赵都督你也这么觉得对吧!」狄昭昭一脸惊喜。 他指了指自己,有点可怜:「你看我还这么小,遇到追杀多害怕啊,自然要找最厉害的兵马保护我。」 赵都督会信才怪。 要是真的怕,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军营里,才不会想方设法借兵也要出去搞事。 与狄昭昭双眸对视,只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写满了清澈与赤诚,完全不惧他的目光,坚定不移的与他对视。 ——装可怜。 赵都督不由想,这小子说的也有点道理,他的骑兵威震四方,成队派出去反而危险最低,还能保护好这胆大包天还跟他装可怜的聪明小子。 赵都督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底线正一步步后退,从绝不借兵陪小孩胡闹,到最后考虑借出最精锐的骑兵,可谓一步退,步步退。 拉扯一番。 赵都督总算以一队全副武装骑兵的代价,甩开了硬是黏在他身上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美味牛皮糖。 他冷哼一声:「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怎么改进可以让灯火在风雨夜中不受影响。」 他那一声冷哼,就好像在说,你小子要是敢骗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表情,配上他的大鬍子,威严冷肃的面孔,几乎能止小儿啼哭,吓小孩得很。 狄昭昭可不怕,因为他可不是随口胡诌,派人回去拿他行李里的放大镜。 千里眼已经送往边关投入使用,在敌无我有的情况下,确实有奇效。 现在玻璃属于管制物资,因为会做的人少,也不需要全面铺开,管得比盐、铁还要紧一些,也不怪从未有人往这个方向想,因为见都没见过。 但是不管怎么管制,一个东西做出来,总归是要用到需要的地方的,只是其余用途,不可作远望之用,也不能做和千里眼类似的外形,给人以猜想的空间。 狄昭昭把属于自己的那个放大镜,从小盒子里拿出来,放到桌上。 「就是此物。」狄昭昭指了指放大镜里头的那片无瑕琉璃。 赵都督握着放大镜的手柄把它举起来,仔细看看,有点怀疑:「我试试?」 「只要别摔了,其余都行。」狄昭昭做了个自便的手势。 先曲起手指,用指关节敲了敲,只听两声清脆的「叮叮」声。 指节都有点微微发疼。 硬的! 「这个硬度,风肯定吹不坏。」巴奇鼻子唿着热气,精神难忍的亢奋。 他手快的从旁边拿了一个水壶:「试试看水淋不淋得透。」 赵都督接过,又看了狄昭昭一眼。 狄昭昭一点也不担心,还撺掇道:「可以把他立起来,然后勐泼一壶水上去试试。」 赵都督不再犹豫,朝着那块清透的不明材质物体用力泼了一道水。 「哗啦——」 水声淋漓,但用指腹去摸背面,一点水也没有。 确实如狄昭昭所言,防风防水,不损烛光。 赵都督又问:「此物不能摔?」 「我手上这个不经摔。」狄昭昭解释道,「但是据我所知,已经可以做出厚点的,经摔的了。」 甚至那种耐摔一点的琉璃,在多次试验过程中,比无瑕琉璃都先出世。 「其实赵都督你们原来的那个虽然能防风防水,但是也不算太经摔吧?」 他非常贴心的给出建议:「用桕木县制作的皮油成的蜡做灯,配上一根好的灯芯,外面用此物做个圆套子一罩,上面再做个挂钩,夜行时可以挂在马上,虽有颠簸,但其实没什么摔的风险。」 赵都督和巴奇看着都觉得非常满意。 甚至联想到了更多的用途,比如风雨夜里不得不传递军情,或者其他紧急情报,这可比风雨夜里行军的概率大多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敢问狄世子此物从何而来?为何我等从未听过?」 狄昭昭只说,写奏摺去京城,就能得知此物了。 他带着自己随侍,萧徽一干属下,还有从赵都督那儿借来的一整队精锐骑兵,声势浩荡的离开。 那架势。 比萧徽本尊更像是真的,都更像是萧徽本人。 不是萧徽本人,能从赵都督手里借到这么多兵马? 不是萧徽本人,敢这么带着能横扫山匪的队伍浩荡前行? 不是萧徽本人,为什么会有萧徽的亲随、萧徽的弟子跟随左右? 狄昭昭不知道的是,在他带兵离开后,赵都督不仅写了奏摺去京城,还写了信去边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8页 赵都督是云将军一派的人,早年受云将军提拔,一手排兵布阵,和带兵的方法,也深受云将军影响,只是因为身上留了暗伤,才从边关退下来。 又或者说,在如今丢失燕北五城的局势下,其实能在各地当将领的,九成九都有在边关作战的经验和军功。 当得知有此物利于战局时,赵都督几乎毫不犹豫告知老上峰。 边关。 有军功和资格分配到千里眼的武将们:「……」 他们齐聚一堂,传阅着云将军让他们看的信件。 看到信件上写了什么内容之后,表情都跟见了鬼似的。 反应都非常统一,先是看信,眉头皱起,逐渐呆住,然后下意识低头,宝贝的把属于自己的那个千里眼拿出来,眼睛不停的在千里眼洞口、信件之间来回。 「这真是一个东西?」有人忍不住问。 「没错。」云将军手里头收着几片没有被封死进千里眼的备用镜片,他比对过,「做千里眼的这个材料,与信中所述效果,并无出入。」 听到主座上云将军亲口承认,在座武将全都鬼使神差的看向手中千里眼,表情逐渐从诧异,到惊讶,到不可思议,紧接着就是难以抑制的亢奋。 虽然大军在风雨夜行军作战少,但是身处边关,不可能雨夜就安心躺在床上睡大觉,要做的事,要巡的逻,要防备的敌人多得很。 原来的雨灯谁用谁知道,倒是防水也防风了,但是厚实得很,根本不亮,就能照身前一点,若做得薄一些倒是很透光了,结果又禁不起风吹雨打! 军中要是换上狄世子新想的这个,岂不是如虎添翼? 「信中说是个玩具?」一名武将语气有点激动。 「让你别一目十行,玩具说的是之前那个能连射的威力不俗的武器。」云参将纠正道,「这个不是当玩具做出来的,是在云州看了赵都督营里的雨灯后,忽有灵感想出来的。」 众武将:「……」 这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云将军打破了沉寂,他道:「赵都督已经去信京城,我找你们来,一是为了说明此物,二是与诸位商议,到底要不要造出此灯,在边关暴露无瑕琉璃的存在。」 军帐里顿时吵吵嚷嚷成一团。 一方是千里眼更有用,能左右战局,抢得先机,不能为了此灯暴露无瑕琉璃的存在。一方态度则完全相反,觉得两种用法完全不同,正常人根本不会这样联想。 后者特别有底气。 其中一个分到了高倍数千里眼的斥候营主帅,急赤白脸地拍桌子:「担心什么担心!!你们一个个问问自己,谁没小心拿软布擦过千里眼里头的无瑕琉璃?」 他急红了眼,一双怒气沖沖的眼睛一个个瞪过去,手也一个个指过去:「你、你、还有你,我就问你们谁想到过无瑕琉璃可以做雨灯罩?」 他气得直爆粗口:「还担心,担心个**担心!!」 这一场架吵得昏天地暗,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倒是吵着吵着,一个念头没有丝毫分歧的出现在所有人脑子里。 ——狄世子果然是个搞军备的天才! *** 另一头。 萧徽压根不知道自己给小徒弟、用来保命的令牌,已经被狄昭昭胆肥地用来搞骚操作了。 他脸上的妆容早就撑不住,然后被他洗掉了。 但是因为前段隐藏得太好,又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所以目标非常小,至今都还没有被逮到。 偶尔暴露了行踪,很快又能隐藏起来,继续在暗中查找证据和线索。 而狄昭昭这边。 还没等他联繫上师父,师父竟然先一步联繫了他! 并且送回来一批指印,希望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帮忙比对一下。 没错,一批! 看着厚厚的一沓指印,狄昭昭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找几个人来帮忙,能分出五个指头的,或者能辨认特徵点的,有几个叫几个。」狄昭昭吩咐。 能分辨五指,算是入门了,能看细緻特徵点的,属于心细眼明的,也算是能帮上忙了。 这一批指印非常多,狄昭昭一个人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很快有一批人上来,不超过十个。 已经是三波人里选出来的了。 狄昭昭看了一圈,都眼熟:「先把这些指印按照五指分开,分成五堆。」 这个临时找的屋子还挺宽敞,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用膳木桌,此刻用来做这事刚刚好。 对于被硬是拎出来干活的几人,看着狄昭昭这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不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好在这几人都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都默默集中精神,希望能帮到一点忙。 他们现在每比对上一枚指印,有可能就是揪出一个通敌叛国的贼子,送他早早下地狱,给那些边关因为武器出问题而枉死的英灵赎罪。 狄昭昭正在看原指印,来自钥匙、几页撕下来的书册等物证上的指印。 狄昭昭粗粗地看完一遍,一口气记住了这一批指印的特徵点。要记住全部指印太难,但是每个指印记住一个特徵点,相对就容易多了。 他拿起最先分好的大拇指那一摞,看到一个特徵点都对不上的就直接放到一边,但凡看到一个特徵点,就用炭笔轻轻一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9页 圈完就顺手塞给面前的一个人:「比比看钥匙上的第三枚指印。」 他又飞速看下一张,塞出去:「书页左上角那枚。」 没有,也没有,还是没有。 又一张,一圈,塞出去:「钥匙第一枚。」 「钥4」 「钥1」 「书6」 …… 因为只圈一个特徵点,所以比对失败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但是这无疑是非常快的一种筛除办法。 但很快几人就有点额头冒汗了,感觉跟不上狄昭昭的速度。 有时候好不容易经过细细比对,确认了一枚指纹是或不是,给出判断后,抬起头来。还没松口气,排着队的指印就递到面前。 屋内紧锣密鼓,感觉压力好像让空气都变得粘稠了。 只能听到狄昭昭一声声比对喊号。 时不时声音停下,那就是几个人都完全跟不上这个计划的速度,狄昭昭自己也埋头对比起来。 屋外。 「周统领,是不是要安排里头的人吃饭了?」负责饮食的一名侍卫凑过来,大起胆子问周方。 周方看着里头神速一样的进展,还有短短一下午就揪出的参与其中的五个人,嘴角都要咧开到耳根了。 听到这话,他一巴掌就朝人脑袋煳上去:「一天天的就知道吃,送这些狗贼去死,不比吃饭香吗?」 他看着这个提出吃饭建议的手下:「没看到里头效率正高吗?」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他恨不得趁着这个好状态,直接一口气把人都揪出来,然后火速给萧大人传过去。 查这种东西,都是抽丝剥茧,一层层的,把这一层薅清楚了,下一层自然就漏出来了。 这正是火烧眉毛的关键时刻,还能有什么是比眼下这个事更重要的吗?竟然还想着吃饭! 侍卫:「……」 他看着里头好像都要站不住,额头上冷汗直冒的几人,好意思说这是效率正高?状态正好?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侍卫看着明显已经兴奋上头的统领,指了指狄昭昭的随侍:「即使大伙不吃,那狄世子呢?狄世子之前在捏人面,收到信后又一直忙个不停,现在天都要黑了。」 周方勐地从兴奋状态一回神,再抬头,竟然已经都快要黑了!要是再拖下去,他手下的那群糙的倒是无所谓,在外哪有每天按时吃饭的机会?但是让狄世子等夜半了再吃饭,先不说对身体好不好,万一饿坏了眼睛、脑袋,那他都没处哭去。 周方遗憾地嘆口气。 用膳时。 狄昭昭其实心思也在吃食上,他脑子还有点亢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而后脱口而出:「师父好像根本没有掌握证据。」 周统领吓得筷子都掉了,但嘴唇嗫嚅几句,竟不知怎么反驳。 狄昭昭猜的没错。 谁也不知道,「萧徽已经找到了确切的证据」是假的,只为了让人自乱阵脚,露出马脚。 目前看起来效果非常好。 狄昭昭用筷子戳了戳饭:「师父可真是胆子大啊。」 周统领心道,五十步笑百步。 他想着那几张与他家大人非常相似的面庞,心脏都在噗噗噗的跳。 狄昭昭无意识地扒了几口饭菜,脑子里思索着师父传回来的那些证据。 忽然小少年眼眸一亮,把筷子一丢,又风一样的往回跑:「我想到可以让那几个萧徽往哪里走了!」 周方也顾不上吃饭,连忙跟上,就看到狄昭昭将那些物证一一翻阅,很快找出了几个可疑的地点。 「第一批就去饶县、山延府、梨富镇……」 周方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顿时「嘶」了一声,又忍不住兴奋,「这样的话,不仅有助于大人隐匿,怕是吓都要把人吓死了。」 就好像狡兔三窟,有点惊慌地对付一头看准他们当猎物的凶狼,本来一只就让他们惊恐万分、招架不住,结果不管跑到哪一个洞口,都能看到狼的毛,闻到狼的气息,感觉到凶狼就在洞外蹲守,准备时刻扑上来咬住他们的咽喉,给出致命一击。 狄昭昭有了这个新发现,也顾不上吃饭了,他把几个精挑细选,和萧徽身形、头骨形状相似的人喊到面前来。 他自小就爱玩泥,捏泥人,踩软趴趴的泥坑,陀螺上沾调好的软泥,后来学了颅面復原之后,对各种泥的要求就更高了。 倒逼那个会调制泥的随侍手艺越来越好,如今要调制出一款紧紧贴在人脸上的,持久的稍硬的泥,也成功了。 被叫过来的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箱子,在大家的瞩目下,打开箱子,往自己鼻子上,脸颊上,贴一张张软泥。 很快又绷着脸,拿出才学的手法,往自己脸上抹东西。或均匀一下过黑的肤色,或者把已经修好画好印子的眉毛里面涂好颜色。 没多久,几个和萧徽都有五到七成相似的人,站成了一排。 这要放到京城去,没人会以为他们是萧徽。 但谁让很多地方的人,最多只有一幅画像呢? 狄昭昭又细细的交代了一番,比如要潜行,偶尔露头,如果遇到了危险,不要恋战,当即就把衣服一换,脸上的东西一摘一洗,又是一条全新的好汉! 很快他们就悄悄出发了,有的孤身一人,有的带了几人成队伍,制造出一番各不相同的假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0页 随着狄昭昭和师父之间传递的消息越来越多,突破的迷雾越来越多,狄昭昭知道的内情也逐渐变多。 从修改库存册,做假帐,倒卖军械中饱私囊,到以次充好,倒腾出一批铁,转手卖出差价。 起初是小打小闹,后来被闻到味的鞍厥国探子黏上,自此一步步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 其中还有很多下游成员并不知情,但利慾薰心,也默默成为这个庞大利益链条中的一环,做其中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狄昭昭将每一处都在舆图上标记,相互连线,而他带领的庞大队伍,始终在图中连线中心处晃悠。 这个庞大的队伍就好像遥控卫星,无数「萧徽」从此处往四面八方散去,散开又收拢,收拢又散开。 中间这个遥控卫星也隐藏在其中,随着狄昭昭和萧徽相互配合查到的消息变换位置,改变路线和策略,时大时小,不断移动,不断变化。 当然,这只是他们这一群知情者的视角,看起来非常有序。 在旁人看来,实在惊骇至极。 为什么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几乎每一处他们打点疏通过的地方,无论大小,都会突然出现萧徽的身影? 在源源不断流传回京城的消息里,就更让人震惊了。 萧徽难不成学了飞天遁地的法术吗? 怎么到处都有这傢伙的身影? 无论是心急如焚地想要派兵去救援,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回证据,此刻都只能傻眼,跟光手逮刺猬似的——无从下手! 这傢伙怎么变得比之前更离谱了!!! 第142章 当之无愧 赵都督的奏摺先一步到达京城。 紧随其后的是来自边关的奏摺, 还在半路往京城的方向去。 皆是关于雨灯一事。 但最先看到的并不是景泰帝,摺子还没送到他面前,就有先得了信的安国公入宫觐见——赵都督传信时没忘了把此事一同传与曾一同作战的好友, 安国公之子。 安国公是武将出身,虽然已经年迈,但始终是心系边关的,收復燕北五城也是他的执念。 在幕后支持着狄菌姐弟的武将中,要属他权力最大啊,几乎是有求必应,即使是稀有的木材,他都能让人从千里之遥砍树运回来。 安国公只不过和儿子聊了几句, 就明白了赵都督给他送信之意。 赵都督怕是担心无瑕琉璃是金贵之物, 或者稀罕少有,又或者是京中文人墨客的收藏,最后因为某些文官的嘴, 让能于军中有助力的想法旁落、搁置。 甚至他的摺子都要被压着, 故而想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毕竟他地位也不低了,却从未见过此物, 而来自京城的狄世子却能毫不在意的拿出来。 再追问,却只得到写奏摺去京城问问的答案。 实在让人很难不多想。 安国公虽看透了这点心思, 但他在京城近水楼台, 是见过无瑕琉璃的, 也是见过千里眼的,只稍微一想, 脑子里就能大致勾勒出模样。 如果真能有这样的雨灯, 安国公觉得, 自己替小辈做一回筏子又如何? 只是在去往皇宫的路上,他不免多想了想那份从云州传来的说辞,想到里面提起的狄世子。 在之前,安国公其实更看好颖悟侯,他爱马是出了名的,亲手葬了五匹陪他冲锋陷阵而牺牲的战马后,他对提出马掌的狄先裕好感度非常高。 即使后来云安皓在他耳边念叨,暗示他颖悟侯世子颇为不俗,老爷子也没有太意动。 他这个年纪的人了,最明白当父母的为孩子铺路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过带着这个新消息入宫时,他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云安皓曾经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颖悟侯可没有出过京城,自小锦衣玉食地养着,而其子狄昭,则是军营中第一次见到雨灯时,当即提出的想法。 安国公越想,许多云安皓说过的话就不断耳边作响。 景泰帝正在玉照殿里,听礼部的官员汇报明年周边各国前来朝拜的事宜。 忽然听到通报,说是安国公来了。 景泰帝不由一愣,脑子里思索一番,除了萧徽这个「抱着证据在逃就是不回京」的傢伙,实在想不到安国公这个时候进宫的理由。 虽然应得干脆,说请安国公进,但景泰帝已经扶住额头,琢磨着安国公若为军械一事而来,若为迟迟不归京的萧徽而来,要如何应付? 安国公进了玉照殿,一看是礼部的人在这儿,就知道这会儿在说什么,后年就是周边各小国来大雍拜贺表示臣服的惯例日子,此等彰显国威的大事,礼部自然要早早准备起来。 安国公知道礼部不急,于是更心安理得地看向景泰帝。 景泰帝给他赐了座,这才问:「安国公此时入宫觐见,是有何事?」 安国公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老臣听说云州大都督赵梁从狄世子那儿得了一种雨灯的改进之法,已经进献给皇上,可防风防雨,不损火光分毫。」 「什么?」景泰帝微诧:「如何改进之法?既然能挡住风雨,想来厚实又牢固,如何还能不损火光?」 「何时进献的?为何朕没见到?」 安国公微微摇头:「恕臣不知,老臣只是意外从犬子口中得知此事,他与您派去云州的大都督赵梁是好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1页 景泰帝当即派人去找云州赵都督的奏摺,心里已经在琢磨这个改进之法了。 或许此前引天上雷霆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下意识觉得这或许又会是一种惊人的法子。 梁总管一听,不敢让两人久等,当即招唿手下的一干小太监赶紧去找。 不仅很快找到了信件,还带来了赵都督一同送来的圆蜡。 看到信件上的描述,景泰帝这才从层层迷雾中忽然一下子惊醒:「方法竟然如此简单。」 几乎与安国公一样,在被点破的一瞬间,他们就想明白了此物确实能达到信中描述的效果。 事情不难。 但偏偏是狄昭昭想到了,这难道是巧合吗? 景泰帝快意的笑出声来:「朕亲赐『灵卓』二字,果然当之无愧!」 安国公立即建议:「不如现制一个出来看看?这玩意不费事。」 对于已经用琉璃的制花造龙的匠人来说,做个简单直上直下的圆筒,自然再简单不过。 等待的时间里。 安国公与景泰帝商议起萧徽之事。 萧徽虽然此前有过很多出人意料的行为,但在没有结果之前,率先宣布自己已经查明真相,拿到证据,其实还是第一次。 故而即使是了解他的景泰帝,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行事。 目前京城的主要论调和猜测,还在于他如今因为手握证据,故而被追杀,所以难以回京。 想要护送证据回京,可能要厮杀出一条血路,疲于奔命,四处逃窜,故而才在各地都有他的身影。 但这个闪现的速度也有点过于惊异了! 这会儿,谁也没料到,这师徒俩压根不是疲于奔命的逃窜,而是拿着小刀当刺客,专门去捅人屁股,倒也不算是命门,但实在让人坐立难安,心慌不已。 狄昭昭跑去赵都督那里,借了兵马就和他师父一样泥牛入海,消失无踪,就更让人担心了! 两人还没商议出个对策来,新的雨灯就做好送上来了。 景泰帝和赵都督暂时放下担忧,看向这个款式已经完全不同的雨灯。 外形像是一个水壶,通体透亮,能清楚的看见内里灯油燃烧照出的烛火,上方做了一个提手,提手与灯体连接的地方,做的是活口,这样即使悬挂在颠簸的马上摇晃,灯体也可以在摇摆中保持相对平稳。 景泰帝注意到里头的蜡油消耗的速度极为缓慢,他不由想起信中描述,转头问梁总管:「朕没记错的话,这个狄先青是狄寺卿的嫡长子?」 虽然景泰帝之前钦点过狄先青做探花,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实在是运转中庞大国家的一桩小事。 梁总管能稳坐这个位置,得皇上信任,自然有些本事在身上。 他回忆了一下,便说:「回皇上的话,确是狄寺卿之子,那日皇上在殿试时钦点的探花郎,臣犹记得其气质温雅,人如松柏。」 记忆对上了,人瞬间就清晰起来,景泰帝不由点头道:「朕当时看他玉树之姿,气质卓然,文章字里行间透出不俗志气,遂点了他当探花。」 梁才恰到好处的捧道:「甫一到任就做出成绩,实乃皇上圣明。」 景泰帝又拿起赵都督的奏摺看了看,不由笑道:「这个狄先青却如他当年文章一样,有志气,行事也有章法,看来是个可造之才。」 他看着手上的雨灯,越看越满意。 又不免担忧起狄昭昭来。 *** 狄昭昭这会儿,就在桕木县约五十里外的地方。 狄先青其实也想方设法地想要联繫他,可惜的是,也联繫不上。 即使他偶尔听到狄昭昭露头的消息,但等他听到消息的时候,狄昭昭多半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完全不知道,他想逮住的侄儿,现在就在距离他不太远的地方。 这是一处小村庄。 狄昭昭一行人扮作商贾,骑兵则是他们请的镖局护卫。 在靠近桕木县的时候,周统领就随口问过:「此处父母官就是狄世子叔伯?」 「嗯,我大伯。」狄昭昭看着明显干劲满满的村子,眼眸乌亮,脸上都是骄傲。 不过他可不打算进去和大伯打招唿,甚至不打算在此处露头,以免给大伯带来危险。 他们要由此穿过云州。 从马车上下来休息,站在树荫下,就能看到农田里有人耕种,还有不少妇女带着孩子,在村庄中穿梭忙碌着。 有人忙忙碌碌取乌桕子。 有人在蒸乌桕子,只见晒谷场上摆着大蒸笼,上面是一层层竹编的蒸格,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在蒸腾,乌桕的味道从里头随着蒸腾飘散而出。 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很大的石碗,蒸好的乌桕子在其中,上有横木架着尖锤在一下下用力捣。 卖力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好一幅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干劲满满的画面。 「阿婆,你们村好热闹。」狄昭昭与背着一笼乌桕子路过的阿婆搭话。 阿婆背着乌桕子低头走,压根没想到这商队里白白净净的小郎君会和自己搭话。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说:「能做活挣钱,当然热闹。」 有钱不挣,那是傻子! 狄昭昭笑着说:「我也是听说桕木县的皮油很好,水亮清透,比许多清油都还要透亮耐烧,足足一夜都烧不完,打算顺路拿点货带回去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2页 婆子一听他夸皮油,还打算买点,侷促一下就消散了许多:「那您可算来对了地方!狄大人教咱们的办法,可比买来的油好用不知道多少,用过的都说好!」 「狄大人……」狄昭昭闻言下意识一愣,从前听到的狄大人都是称唿祖父的,刚想说话,他就反应过来,这声狄大人,喊得是大伯。 婆子还以为他想打听狄先青,便伸手朝路那头指着说:「要收皮油的话,往那头走,大家制作好的都送到府衙去,有狄大人帮我们找销路,不愁卖!」也不怕你们这些黑心商人骗我们的钱。 婆子最后一句只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狄昭昭哪里知道老婆婆拿他当黑心商人防着,他笑盈盈的打听:「我这一路走来,见别处百姓都为明年粮食烦忧,倒是走到桕木地界,大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那当然了!」婆子想到他们村差点卖出去的几个孩子就庆幸,「虽然田里出息估计不够吃,但是咱们能卖力气挣钱,有钱就能去城里买粮食吃!」 说着,她声音都高兴地提高了些,得意的举起手比了个数字说:「我家有足足八个壮劳力,有这营生,不仅能吃饱,还能攒下钱嘞!」 狄昭昭眉眼都笑开:「那过了这遭,大娘你日后可就要享福了。」 这话显然甜到婆子心坎里了,一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可不是!」 婆子再看狄昭昭,怎么看怎么顺眼,还特地问他要不要进村喝口水? 狄昭昭他们一行人不会喝外人的水,以免遭了暗算,他笑着打岔过去,又聊了几句,才与婆子分别。 在穿过田野的过程中,狄昭昭又看到了田里的作物。 看到稀稀拉拉的苗,他又不由想起曾经在爹爹那儿看过的金色麦浪,风拂过的时候,好像都能闻到粮食的香气。 他记得爹爹在山庄里给田地盖的琉璃房子,好像就是为了琢磨种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狄昭昭摸摸下巴,决定回去问问爹爹。 等看不到刚刚村子的情况了,他把头探出马车,喊:「容石,你来一下!!」 立马有个健壮的汉子从后头跑过来,动作非常灵活,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狄世子,你叫我石头就好,大伙都怎么叫我。」 「你上来。」狄昭昭让他上马车。 容石是他最近在队伍里发现的一个人,原本是随着巴奇一队人跟来的火头兵。 因为狄昭昭每次喊人帮忙,到最后都缺人,于是乎他就因为「平日做事细緻」「总能发现菜里的头髮」这两个离谱的原因,被硬是赶鸭子上架,撵到去帮狄昭昭打下手。 起初是挺笨的。 但没几次,狄昭昭就发现他最好用!! 只要教会他怎么帮忙,给他下达一个任务,他很少会像是别的几个人一样反应越来越迟钝,做得越来越慢,最后两眼呆滞,好像被抽去了魂一样。 反而有种熟能生巧,游刃有余的感觉。 因为用起来非常顺手,狄昭昭就一直爱喊他来帮忙,还忍不住教他东西。 这样配合起来会更快。 他虽然表演时说过「厉害的人,那不就是我吗?」但他确实不会把可能的风险带去给大伯,只是说说而已。 但他确实把大伯的困扰,还有仲捕头的建议,记在了心里。 如今路过桕木县,有些想法就不自觉冒了出来。 容石上了马车,弯腰进来在门口侧边坐下。 「狄世子,您找我?」他往桌上看看,显然还以为又有什么任务找他。 他比不上巴奇这些骑兵壮实,但是比寻常读书人,还是健壮不少,尤其是一双手臂,很粗大,显然是在火头军里做不少力气活,人也偏黑。 很难相信,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心细如髮,眼睛也很不错。 而且狄昭昭有注意过,每次说起正查的案子,还有那些被私运的军械,被以次充好的兵器,容石都表情愤愤,为可能因此受伤,甚至死亡兵卒鸣不平。 有这个基础在,显然已经有一半符合仲岳说的条件。 而另一道威信的建立,狄昭昭完全可以帮忙作弊! 再有大伯打打配合,也能勉强算是雏鸟版本的仲岳了。 他说:「今儿不是找你来做事的,咱们随便聊聊。」 容石反而紧张起来,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和狄世子聊的,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您说。」 「别紧张。」狄昭昭笑道,「你觉得桕木县怎么样?」 容石还是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能说:「挺好的,当地父母官不错,又有了可以赚钱的营生,有门手艺在身上,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也不容易饿死。」 可能是小时候挨过饿,又或许是当火头军,他倒是三句不离吃喝挨饿。 狄昭昭又和他聊了一会儿。 发现他确实对桕木县印象不错,于是露出大忽悠的想法:「如果让你去桕木县当衙役,你觉得如何?」 容石吓了一跳,连忙在胸前疯狂摆手:「我不行,我就是一个烧火的。」 「你是不想离开军营吗?」狄昭昭不答反问。 「倒也不是,我操练的成绩也不好,所以才会被分到火头营,不过我好歹还是会烧火的。」容石还是觉得做已经做熟的事比较安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3页 狄昭昭乌眸晶亮:「可你不觉得在火头营烧饭,浪费了你的才华吗?」 容石都愣住了,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有那什么读书人才有的「才华」 他看到饭菜里有脏东西,挑出来,人家说他穷讲究。 他发现人切的菜粗细不同,指出来被记恨,后来就碰不到锅铲,只能做洗菜烧火的脏活。 他看得出很多人练习的招式不对,和长官教的不一样,但是说出来也只会被嘲笑吹牛说大话,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出来。 ……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他有才华。 「可、可我……」容石感觉舌头好像都在打架,「可我这不就是穷讲究吗?」 他有时候都觉得大家说的很有道理,缝歪了的衣服,菜里的脏东西,还有许多别人都不在意的事。 狄昭昭顿时瞪他:「那你是说我也在穷讲究吗?」 容石吓了一跳:「当然不是!!」他急忙摆手,还赶紧打了自己嘴巴两下,「狄世子你当然不是穷讲究,你又不穷。」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起来真慌了神,口不择言。 狄昭昭打断他,理直气壮道:「那你也变有钱了,也就不是穷讲究了。」 容石被这个迥异的脑迴路,一下子说得愣住了。 竟然还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还不等他从这个逻辑中挣脱出来,致力于把人忽悠拐走的狄昭昭继续用大金子砸他:「你有听说过各地的一些案子的悬赏吧?很多钱的那种,最低都有几十两,多的有几百上千两。」 容石下意识点点头,这种发财梦,军营里还是流传很多的。 然后就听狄昭昭语出惊人:「就你最近学的那些,其实就可以去试试看了,说不定就能破几个,这不就跟捡钱一样?」 容石:! 容石已经转不动的脑袋,彻底被庞大的惊喜砸晕了。 他下意识问:「真的?」 「当然了!」狄昭昭理直气壮,他伸手一掏,就掏出几个案子。 「要不我带你试试看?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小少年的眼睛亮晶晶,闪烁着诓人、哦不,教人的兴奋的光。 没错,他拿出的案子,有两个来自狄先青的信件,然后剩下的就是他根据信件中透露的情况,编造出的案子。 但容石不知道,他觉得眼前不是案子,是砸在他头上的大金块,晕乎乎点头:「那试试看。」 这些天晕晕乎乎听狄昭昭指挥,已经形成了习惯。 狄昭昭开始教。 容石开始学。 其实经过这些天的打下手,这个看似粗犷,但心细的汉子,已经有了一些基础。 而狄昭昭教的,其实是非常针对村县案件的技能。 首先最常见的盗窃案,械斗案,在村里、县城里,尤其是桕木县这种并不发达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土路,脚印是非常有用的证据!! 而且小地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人际关系非常密切,而且即使是村子,人口也不会太多,如果一旦发生案子,有一个非常粗暴的方法,就是把可疑的人圈定,全部拉过来比对指印。 要知道大多数兇手,是会在现场留下指印的。 即使少数人知道作案不能留指印在现场,但是有时候事情并不如想像中那么简单,大多时候还是会粗心留下指印。 很多人小时候念书粗心背错文章、漏写功课,帮家里干活粗心挨骂,在外面打工粗心犯错,成婚办大事也会粗心闹笑话…… 一生都在粗心,难道做梦在情绪激动犯案时,可以瞬间冷静,一点错都不犯? 别做梦了。 而在小地方,能掌握比对指印的进阶技巧,要是再勤奋一点,把当地犯过事、村里混混这些人的指印特殊点记一记,已经算是一把兇狠的屠刀了。 屠龙刀算不上,杀个鸡、宰只羊那是轻轻松松。 狄昭昭一通忽悠……把几个案子讲解完之后。 容石一瞬间,竟然真的产生一种膨胀的错觉。 他好像真的能破案,不是那种跑腿的、耍威风的衙役,是那种曾经见过的,被很多衙役簇拥的,查案子的那种衙役!! 他看着眼前几个案子,还有狄昭昭讲解的破案思路,不由陷入沉思。 狄昭昭信心满满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真的都是这么简单吗?」容石还是有点忐忑,毕竟要离开已经适应的环境,去全然陌生的地方,去全然陌生的领域,还是需要不少勇气的。 狄昭昭给他勇气! 「那是当然,要不你想想,你小时候家附近,或者在当地听到过的案子,是不是跟这几种很像,要么也有共通之处?」 狄小忽悠持续上线:「而且我会让大伯照顾你的。」 他还画大饼:「你看这几个案子破案思路我都给你讲了,你一去,唰唰唰破几个案子,多威风!!」 这饼属于咸鱼风大饼,闻得到吃得着的那种。 狄昭昭这点完全没夸张,他其实都已经把这两个案子抽丝剥茧了,只需要最后技术怼上去,就能确定兇手。 而且他编造的另外案子,他就不信偌大一个县城,没有一起相似的? 这就跟相亲似的,就按照当地的平均水平给个标准,难道会一个符合要求的都没有?那当地媒婆可以改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4页 容石带着狄昭昭亲笔写的信,背着一个背囊,在吃过饭后上路了。 狄昭昭几乎想大喊一声,去吧,皮卡丘! 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爹爹这样对他说过!那是他小时候,被爹爹派去哄祖父。 爹爹也站在小院门口,看着他,然后指着祖父正院的方向,满怀期待,激情满满地对他喊过同样的话。 听起来很符合现在意境的样子。 带着他教的技能,去桕木县的卷宗堆里大显神威好了! *** 送走了容石的日子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有狄昭昭偶尔苦恼的抱住头嚎叫:「不该这么早把容石送出去的!」 但是萧徽依旧在各地「闪现」 狄昭昭和师父依旧在不断联繫搞事。 京城依旧在着急,顺便骂萧徽混蛋。 通敌的组织依旧疲于应付,冷汗连连。 又是一段时日。 狄昭昭收到了来自师父的消息,证据已经全部到手,对方整个组织上上下下,还有所有参与的人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可以收网回京了! 萧徽让狄昭昭带着「萧徽大军」先走。 于是在京城这边看来。 终于陆续有证据送回京了,四处乱窜的人,好像也开始朝着京城方向移动了。 可喜可贺!! 京城外。 江骁骑奉景泰帝的命令,亲自带兵在城外等候。 「萧徽今天该到了吧?他不是前天就出现在距离京城不到百里的位置了吗?」 「要是快马的话,前天或者昨天就该到了。」 「他怎么就不说说位置,江骁骑也好带着兵去接应。」 「万一暴露了位置,被敌方埋伏,杀人灭口,毁灭了证据,你又要如何说?」 在江骁骑率领的士兵附近,还站着一群官员,有文官有武官,无不翘首以盼。 有的是着急证据,有的是担心萧徽,有的是担心跟随萧徽的狄昭昭。 只见一熘平平无奇的马车从远处驶来。 很常见的商贾+镖师的搭配,但原本在官道行驶得好好地,在靠近这边后,忽然转向朝着这边加速而来。 江骁骑脸色一肃,高举长枪:「戒备!」 前来的文武官员也都心里直打鼓。 会是萧徽吗? 在一众人的目光下,揭开脸上伪装的狄昭昭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他眼睛亮亮的看这个方向,满脸兴奋,远远朝这边挥手,高喊:「爹爹——」 喊完就从马车上灵活的蹦下来。 风一样的往这边跑,嗓音特别热情的喊:「爹爹,我好想你啊!!」 狄先裕也满脸都是笑容,往前走,张开胳膊让小少年扑进自己的怀里:「昭哥儿。」 知道自己跑不过这小子,他就保持着笑容,偷偷伸手。 在手一把揪住小耳朵的时候,狄先裕就跟京剧变脸似的,脸色一黑,咬牙道:「你还知道回来!」 他手揪住小耳朵,往上一提。 狄昭昭「啊」的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捂耳朵,连忙踮脚,踮的老高。 要面子地小声唿疼,讨饶道:「爹爹,爹爹,疼,在外面要给我面子啊!!」 第143章 呜被爹爹抓住了! 为了避免耳朵被扯痛, 狄昭昭脚努力垫得老高。 看起来,就好像是整个人被拎着耳朵提起来了一样,好不可怜。 甚至耳朵都红彤彤的!! 但若是从正面一看, 就能发现小少年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红得像是猴屁股。 这里好多人!! 好多人都看到爹爹揪他耳朵了!! 狄先裕看儿子羞恼的可怜模样,本来硬邦邦的心,一下就软了,看到他瘦了一圈的脸,更是有点心疼。 他哼了一声,松手道:「先暂时放过你。」 狄昭昭连忙揉揉耳朵,又鼓起勇气回头去看, 发现大多数人都没有看这边, 而是看向马车的方向,他一下松了一口气。 意识到没有人看到刚刚那一幕,狄昭昭瞬间满血復活! 他眼睛亮亮的看咸鱼:「爹爹, 你有没有想我呀?」 就在方才。 狄昭昭快乐跳下马车, 又风一样的跑向爹爹, 看着没有受伤,情绪也非常饱满,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狄世子没事。 精神头这么好,萧徽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 他们当即看向马车, 有点急切地等萧徽下来。 看啊看, 盼啊盼。 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能看穿马车壁, 把里头的萧徽给拉下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人的眼睛註定不可能有透视功能。 在狄昭昭快把故作冷脸的爹爹问破功时, 大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从马车周边护卫的神态和姿势其实也能隐隐看出端倪, 并没有朝着车厢的拱卫之势。 「狄世子, 令师难道未曾与你一道回京?」这位官员拱手请问。 狄昭昭揣着明白装煳涂,他小脸茫然:「师父先行一步,难道还没到京城吗?」 闻言众人一惊。 姜琛更是连忙挤到前方,急问:「你师父没和你一起走?先行一步?你们从何处分开的?」 狄昭昭默默为这个师伯鞠了一把辛酸泪,也许摊上师父这个师弟,是师伯这顺风顺水的一生最大的波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5页 他摇摇头说:「师父没和我一起走,不过应该也就是这一两天了,或者师父已经偷偷进京,只是我们不知道。」他还好像特别和姜琛有同感的语气,「师父行事,咱们哪里猜得到不是?」 姜琛嘆了口气:「也是,那混帐玩意!」 他拍了拍狄昭昭的肩膀,尽着长辈的职责安抚:「你师父就是这样,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跟师伯说。」 狄昭昭忽然有一点点心虚,于是十二万分乖巧地点头说:「我晓得的,谢谢师伯。」 其实狄昭昭这一路也遇到过两次风险,但是因为从赵都督那里借来的骑兵个个都是好手,配合也极为默契,大部队也都在保护他,两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不过有一点狄昭昭没说谎,他现在真不知道师父在哪儿了。 自从逐渐靠近京城后,他和师父就没再联繫,分别潜行。 区别是萧徽是真潜行,顶着萧徽的真脸,偷偷摸摸的走。 而狄昭昭是假潜行,顶着各种各样的人脸,带着「萧徽大军」大大方方地走。 随着一次次的练习,他现在伪装易容的手法谈不上炉火纯青,但即使是正脸,乍一看也是看不出破绽的。 于是在他回京这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留下「萧徽即将达到」、「萧徽或许已经达到京城」的消息后。 陆续有萧徽的身影,在京城周边出现,逐渐靠近。 百里、几十里、十几里处…… 诡异的是,这些距离京城越来越近的方位,在几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所以萧徽那傢伙,到底在干什么? 绕着京城走圆圈路线回京吗?! *** 狄昭昭把「萧徽大军」最后一次的安排交给师父。 免得他安排的烟雾弹,巧合撞上了正主回京的路线,那岂不是闹笑话了? 他高高兴兴随着爹爹回家。 不过在看到狄府门口站着的娘亲,祖母,还有乌泱泱一群人的时候,忽然紧张了起来。 他咽了下口水,手扯了扯爹爹的袖口,小心翼翼道:「爹爹?」 狄先裕笑得温和,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你娘和祖母可不想你吗?」 狄昭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看看坐在身旁的爹爹,又探头探脑地看看家门口的娘亲和祖母。 但马车不给他思索的时间,咕噜咕噜的车轴声停下,马车也停在了狄府门口。 狄昭昭从马车中下来。 这一瞧,当真把顾筠和徐氏看愣住了。 狄昭昭走的时候,虽然抽条了,从短手短腿的糯米糰子,变成了春卷模样,但是总归还是有点可爱的。 这会儿瘦了一圈,脸颊肉肉的感觉都没了,有了清晰的下颚线条,鼻樑也显得更为清晰。 若不是熟悉的小表情,还有那双明亮的黑眼睛,怕是都要看不出眼前的小少年,是那个可爱得让人心头髮软的小傢伙了。 「瘦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 狄昭昭被祖母心疼的搂在怀里,耳边传来娘亲和祖母的声音,头上、脸上、胳膊都被伸过来的手摸着。 狄昭昭一时间脱身不得,哪里还记得自己刚刚觉得不对劲的事? 他急忙一下哄哄祖母,又手忙脚乱地哄哄娘亲。 「我有好好吃饭的,这是长高了!」 「爹爹之前不是就说过我会长高吗?你看我胳膊上的肉结实着呢。」 他伸出胳膊给娘亲捏捏。 不过他显然忘记了,他从小就是个结实的、实心崽。 原来还肉肉的,结实的肉。 现在抽条了,再一结实,捏起来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第一感觉就是瘦了好多。 失去了可爱外形庇护的小孩,好像哄人的技能也砍半,原来三两句就能哄好的人,现在怎么哄都不行。 狄昭昭:急急急! 等进了家门,徐氏用帕子轻按着眼角,她心疼地说:「昭哥儿去洗洗换身舒坦的衣裳松快一下,祖母去让人张罗些你爱吃的。」 「祖母当真疼我!」狄昭昭用脑门轻轻蹭了蹭她,欢快地说:「我想吃糖葫芦,八珍鸭,白玉糕,玲珑九方塔……」 小嘴叭叭叭的报菜名,全都是他最爱吃的菜。 徐氏听着不由笑出来:「好,祖母去给你张罗。」 狄昭昭欢唿一声,又跟着爹娘回到了二房小院。 他才要回屋换衣服,就看到爹爹手背在身后,朝他走来,笑容看似温和,但怎么看都有点怪怪的。 狄昭昭下意识的,脑子里警铃大作。 嗡嗡嗡—— 他勐地一跳,转身就跑,果然在身体启动的一瞬间,看到他爹从身后一下拿出一根长条形物体。 看起来像是树枝、竹条一类的东西。 狄昭昭一下就叫了起来:「爹爹——」他声音悽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动作特别灵活,奔跑的速度也非常快,像是逐渐向勐虎进化长成的敏捷小老虎,按理说,连短腿小老虎都追不上的咸鱼,是不可能追上长腿小老虎的。 但是,从前只看戏的顾筠,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堵在了狄昭昭逃窜的路线上。 狄昭昭眼睛瞪圆,不敢相信。 一个错神间,紧急蹬腿剎车的小老虎,就被追在后面的大咸鱼抓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6页 狄先裕狞笑着扑上来:「看你小子还往哪里跑。」 狄昭昭悲嚎。 他被爹爹抓住了!! 完蛋啦!! 呜呜呜,他还没见过竹笋炒肉,就要自己先吃到竹笋炒肉了。 狄昭昭捂着耳朵被拎进房间里,看到房间门一插,他顿时蔫兮兮,可怜巴巴喊:「爹娘~」 他捏着嗓子装乖,试图喊出小时候软糯糯的声音。 「不许卖乖,这,趴好!」咸鱼虎着脸。 狄昭昭趴在软榻上,抱住爹爹最爱的鱼抱枕,有点紧张兮兮的抬眼瞅顾筠和狄先裕。 看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咸鱼差点破功。 虽然有很多放狠话、追崽的经验,但真要动手,他还一点经验和分寸都没有。 他下意识看向顾筠,那眼神求助「娘子要不你来?」 还把手往她的方向撇撇。 顾筠瞪他一眼。 咸鱼眼神努力表示:我这不是没经验吗,万一手重把人打疼了怎么办? 狄昭昭小脑袋偷偷往身后瞅着,看到这一幕,他抿抿嘴,小脑袋耷拉下去。 把脸埋进软乎乎的鱼抱枕,眼睛闭得紧紧的。 从鱼抱枕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是我让爹娘担心了。」 狄先裕心一颤,就把手里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棍扔到一边。 连忙把人捞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放过的狠话。 顾筠也以为他哭了,连忙去看他的脸,唤道:「昭哥儿?」 狄昭昭感觉自己腾空了,被拥入结实的怀抱里。 他先是一愣,随即小脸爆发惊喜,眼睛乌亮:「我不用吃竹笋炒肉啦?」 他就知道爹娘最疼他了!! 咸鱼:「……」 顾筠:「……」 两人齐齐变脸,冷哼一声。 「胆子肥了,敢断了联络,还在外面到处跑,从今天起不许出门玩。」狄先裕恶狠狠的说。 「每顿都要吃一盅青菜,不许挑拣。」顾筠也冷酷无情的说。 刚刚还惊喜的狄昭昭顿时小脸一灰,哀嚎:「啊——」 不能出去玩,还要吃一盅娘搭配的各种绿油油的菜,这可比吃竹笋炒肉都让人悲痛。 他急急忙忙给自己求情。 等到洗漱过后,跟着爹娘一起去正院用膳时,小少年都像是跟屁虫一样,在顾筠和咸鱼身边绕来绕去,拉拉这个袖口,摇摇那个手臂。 苦着脸: 「好爹爹。」 「好娘亲。」 「咱们再商量商量好不好?」 无果。 狄昭昭耸拉着小脑袋,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祖父身上。 祖父肯定会为他说话的吧? 祖父可是家里最厉害的人了!! 用晚膳的时候,狄昭昭确实看到了下衙归家的祖父。 但和他想像中完全不一样。 「祖父!」他满怀期望地向祖父求助,一双黑亮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就好像在说,祖父快看你可怜的孙儿啊,帮他说句话啊!! 狄松实:「……」 狄松实面对妻子、儿子、儿媳三双直直看过来的眼睛,心虚的咳咳两声:「用些青菜对身体好,听你娘的,先把这盅菜汤喝了再用膳。」 按理说,这种教育小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时刻,应当由长辈出面。 但是此刻,因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觉得狄昭昭是跟祖父学的,所以狄松实这会儿也成了全家人谴责的对象。 连徐氏这个典型的夫为天的女人,此刻看狄松实的眼神都是幽幽的,别看一桌菜好像很是丰盛,但摆在狄松实面前的,全都是他不爱吃的菜。 这也只有和他相伴多年,对他口味了解的徐氏能做到了。 其实说起来,和狄昭昭面前的一碗青菜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一个隐晦些罢了。 爷孙俩算是被联合制裁了。 只是爷孙俩,只有大的这个看明白了。 小的还以为只有自己要苦哈哈的吃青菜。 对着满桌子自己爱吃的流口水,苦着脸一口一口艰难的吃青菜。 狄昭昭心里想,等以后他当爹、当祖父了,就再也不吃青菜了!!也可以和祖父一样不被管着! 对!没错!不吃青菜! 不过在长大之前……苦着脸吃青菜的狄昭昭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绿,发出一声悲伤的狼叫:「嗷呜~」 *** 狄昭昭在家苦哈哈吃青菜的这两天。 像是下跳棋一样闪现,「蹦跶式前进」的萧徽大军也蹦跶进了京城。 就好像京城是个大池塘,吸引得四面八方的青蛙哌哌叫着往里头跳。 所有人都觉得,萧徽已经进京了。 但人呢? 人为什么还不出现? 狄昭昭谁也没告诉,只说师父已经到京城了,只是他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不出现,可能还有京城的官员要查吧? 在双重假象下,天下人还都以为萧徽已经回到京城,藏在暗中,在秘密查验一些内容。 直到这一天。 一骑快马从城门直奔皇宫,笑声潇洒。 在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京城多日时,萧徽竟然今日才抵达京城。 所有人都被骗了!! 当日入宫后,皇宫里发生了什么,旁人全然不知。 翌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7页 文武百官都揣着满肚子的好奇,还有难以言表的心情上朝。 今日朝会,旁的都是小事,而萧徽此去大半年,调查出的东西,无疑是重中之重。 照例奏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朝事。 就兵部尚书出列,上前拱手言道:「禀圣上,臣掌管兵部,主全国军机、军械、军令,今有私运军械一事实乃臣之失职,斗胆恳请皇上让我等了解通明此案,知晓到底是何等胆大包天之人,敢行罔顾战局之举。」 他并不是景泰帝安排的。 但肉眼可见的,他的兵部尚书的位置坐到头了。 好的话,能得个无权但好听的荣养职位,差得话,可能当即就要致仕回乡了。 汲汲营营一辈子,临到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要如何甘心? 而且萧徽此去疑点颇多。 到处都是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光是找到证据后迟迟不归京,就足以让人诟病。 景泰帝脸上不辨喜怒,声线平直:「萧常侍、狄寺卿何在?」 「臣在。」萧徽和狄松实出列,齐声应道。 「将探查的案情公诸于殿上。」 「臣遵旨。」 这话,让此刻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瞬间噤声。要知道,一般的案件,传阅一下查到的证据,就足以服众了。要有多复杂的情况,多庞大的组织,才怕传阅资料不及,需要萧徽在早朝上当众讲解? 或者说,这是皇上给萧徽的脸面? 毕竟查到案子呈递证据,和在文武百官前讲述自己探查过程,可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单从成就感来说,就足以让不愁吃穿的官员们感觉到舒畅了。 而且,这里头又有狄松实什么事? 不少官员琢磨着。 萧徽也在琢磨,案子好说,但是其中一些隐情…… 他有些骚操作瞒着天下人,但是总归是不能瞒着皇上的,任何乱来,都要有一份扎实的信任兜底。 皇帝见萧徽似乎在犹豫斟酌,平声道:「爱卿直言便可,不必顾忌。」 萧徽便言:「想来诸位对我手持证据,数月不归之举有疑。无他,数月前我放出的消息,是假的。」 他淡声一句,直言自己诓骗天下人。 叫朝堂上众人深吸一口冷气,却又不敢驳斥。 方才皇上的话,分明表示他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甚至一直在配合萧徽演戏。 狄松实性格秉直,不免为他解释两句:「萧常侍此举看似荒谬,实则在用萧徽二字打草惊蛇。」 萧徽之名确实极盛。 一来在讲究礼法一众文人间,无论性格还是行事都尤为突兀。 二来则是这些年打下的赫赫战绩,让人看了不免心惊又头疼。 其实朝堂中早有笑言,若想试试某官,就放出风声去,说是萧徽盯上此人,准备查他,再看此人的反应便能窥见一二。 萧徽两个字,本身就已经有极为强悍震慑力。 萧徽自己用自己的名字吓吓人,还真有了成果,又有谁好意思诘责? 萧徽又道:「此行收穫颇丰,共查清三名主犯,二十余等从犯,八百余等帮从。一干人等身份、参与程度,所负责环节,皆已查明。」 殿内寂静无言。 竟然是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还被萧徽和狄松实两人从上到下全都揪出来了? 要知道即使是萧徽从前去查贪污赈灾粮的案子,也不过是惩处了几个贪得最多的。 即使是这半年卧底进去,怕是也查不到这么清楚? 萧徽才不管旁人什么感受。 他顿了顿,似想到什么,眼底划过一丝玩味的亮光,「要想通晓此案全貌,还有一人需请至殿上,还请皇上恩准。」 景泰帝:「准,宣颖悟侯世子狄昭觐见。」 第144章 大功臣 清晨。 初升的太阳挂在天边, 黄澄澄的,染得天边全是暖人的色调。 像一颗油煎得香喷喷的荷包蛋。 狄昭昭有点馋地盯着,心中如是想。 他吸吸鼻子, 好像还真的闻到了荷包蛋的香味。 狄昭昭眼睛都睁大:「太阳竟然真的是荷包蛋的味道?」 他先懵了一下,回忆起自己梦里一直只有青菜吃,忍不住悲从中来,呜呜。 有婢女端着温水、帕子推门而入。 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小少年,有点可怜的模样瞬间呆住。 忽然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隐隐闻到一缕香气。 真的是荷包蛋的香味! 狄昭昭一双大眼睛瞬间亮闪闪,他回家了, 没有住在外面。 他美滋滋地洗漱, 又高兴地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把自己收拾好,然后出门风一样往膳厅跑去。 果然没有看到爱睡懒觉的爹爹, 但是看到了娘亲, 狄昭昭高高兴兴凑过去喊:「娘!」又问, 「今天早膳有什么好吃的呀?」 顾筠都一时有些不适应,从前顶着可爱小脸的昭哥儿她倒是习惯了, 但如今面庞逐渐露出几分凛然的锋芒,还一如既往, 竟让她更难不心软了。 就像是……像是路边遇到两只小狸奴, 一只圆头圆脑看着就黏人, 一只高贵冷艷、优雅如猫中贵族。 前者沖你软乎乎地喵喵叫,可爱似乎理所应当, 但若后者也热情地跑过来, 顶着高贵冷艷的皮毛, 用脑袋黏煳煳地蹭你的腿,简直让人止不住心中尖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8页 顾筠都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都是你爱吃的。」 狄昭昭立刻欢喜,眼巴巴:「那我今天可不可……」 顾筠立马理智上线,忍住心软:「不可以。」 「唉!」狄昭昭当即用力地嘆息了一声,坐到了娘旁边的位置,耷拉肩膀,一副蔫兮兮的可怜模样。 顾筠没忍住揉揉他的脑袋:「哪有这么可怜?先吃了素斋碗,再用早膳,又不是只让你吃素。」 狄昭昭苦着脸吃,好像在吃药一样,他好可怜地说:「可是我肚子只有这么大。」 吃了这么多青菜,就没有肚子吃好吃的了。 顾筠不为所动,清眸睨他,威胁说:「下次还不跟家里联繫、行危险之事,就让你和庙里的和尚一样吃素。」 她端坐在那儿,就让人想到僻静深山野谷中的青竹,声音一淡,就让从小怕娘的狄昭昭下意识缩缩脖子。 他一想到自己吃的这几天菜,委屈地试图讲道理:「可这也不能全怪我,我觉得做坏事的那些人也有责任。」 他表情肃穆,仿佛在商议大事:「娘,你说是不是这样?」 顾筠:「这和你一声不吭跑不见有什么关系?」 狄昭昭有理有据地表示:「娘你看,要不是坏人太坏,还做得这么隐蔽、这么大的组织,我就不需要跑老远去抓。要不是对方想要抓我,我也不会想办法藏起来。」 「如果他不做坏事,不想抓我,那这些就不会发生了。」狄昭昭越说越生气,他用力握紧拳头,「所以就是这群坏人害我现在吃青菜的!!」 顾筠:「……」 昭哥儿不会吃青菜,吃得脑子傻掉了吧? 狄昭昭恶狠狠地吞下最后一口青菜,看着满桌好吃的,欢唿一声:「我要开动啦!」 他目光落在外形酷似荷花,芯似太阳的香喷喷鸡蛋上。 恰好此刻,有前院人前来通传,皇上宣狄世子觐见。 夹到筷子上的荷包蛋,「啪叽」一下摔回碗里。 狄昭昭:!!! 他好不容易吃完的青菜! 他要跟这群坏人拼了!!拼了!!! *** 早朝。 殿上百官林立。 狄昭昭穿着世子规制的祥云纹麒麟袍,带着冷冷的好像要吃人的兇狠表情,随着小太监走到了殿上。 萧徽眉毛一扬。 哦豁,谁惹他家昭哥儿了? 怎么像是要咬人的小老虎? 景泰帝与群臣见此,只以为他是为案中人的行为恼怒,当他乃性情中人。 只是看着狄昭昭,不明白为什么萧徽要特地将他喊来。 一道道目光落在狄昭昭身上,视线来回在他、萧徽,狄松实之间游移,目光深处带着打量和思索。 倒是有一小部分人,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 …… 没有太久。 一张巨大的帛布被几个小太监撑开,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名字,贴着纸条。 最上方只有三个名字,越往下越枝繁叶茂,像是三棵倒着向下生长的树。 萧徽先说结论。 「私渡军械一案,共有三名主犯。」他指着第一个名字说,「其一原潜州都作院范则言,后升任兵器监。负责私运军械,包括但不限于在运送途中、分配、入库、出库时做手脚,并且巧立名目修改出入库记录。」 他又指着第二个名字说:「李钳,潜州都作院早年被抓住贪污的工长,在狱里待了八年,他负责锻造仿制产出次等军械,以次充好。」 紧接着是第三个,是一名皇商,这名皇商是上下打点,运送货物,处理首尾的。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洗白钱财来源。 每说一人,殿上就更多一分寂静。 上百人的大殿中,竟然异常地安静,安静得落针可闻。 萧徽并不给他们消化的时间,指着第一棵树下方一处道:「最初的切入点就在此处,也是我奉命奔赴余唐府的起因。」 看着萧徽指着那靠近底部的那小处,再看看枝繁叶茂,相互缠绕打结的复杂三棵大树。 许多探查过类似事件的官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发胀。 这是怎么查出来的? 怎么从这一小片树叶,攀扯出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庞大脉络,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自古以来,自下往上查东西,都是最复杂艰难的。大多数底层的小喽啰甚至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随时可能会被灭口,弃车保帅。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少,一旦发生,线索就全断了。 与之相反的是从上往下查,找到了上头的,顺着往下一捋,就跟从签子上捋肉块一样简单。 扪心自问,如果只给他们这点小线索,他们能抽丝剥茧、揪出这些一层层藏在幕后的人吗? 许多人暗自摇头,说不好。 萧徽看向狄昭昭,眉毛一扬:「说说这些人是怎么找出来的吧?大功臣。」 狄昭昭被突然这么一喊,吓了一跳,忙瞪了萧徽一眼。 大庭广众,干嘛这样喊他?! 萧徽假装没看到,眼底还透着笑,朝帛布撇撇眼。 他绷着脸走到帛布前,没有具体说某个人,毕竟他比指印,比脚印,处理各种物证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个去记名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9页 他只泛泛地用手一指:「对层级最末端的这些人,我们主要是依靠同场的嫌疑痕迹判定,其中有存贮中转军械的船舱钥匙……」 「什么叫嫌疑痕迹判定?只凭藉痕迹,就说一个人有嫌疑,因此就定他的罪,这未免有些草率了。」兵部尚书眉头紧皱,打断了狄昭昭的话。 狄昭昭看向他,感觉有点印象,凭藉着宫宴上的印象,认出了此人是兵部尚书。 面对案子的质疑,还是以「草率」二字形容,几乎是对破案策略的最大否定,平日里性子极好的狄昭昭陡然眉头一肃,锐利起来。 他眼睛一点不带笑:「聂尚书说笑了。」 狄昭昭面庞逐渐显露出锋锐,唯有一双圆眼睛还保留着稚嫩的痕迹,瞪大会显得圆滚滚,笑得厉害会弯成月牙,但若只是冷淡的看人,炯亮黑深,寻常人怕是都不敢与其对视,更无论与他兵戈相对。 看到他这表情。 江骁骑、暴指挥使:「……」 曾经惨痛的经歷,好像还记忆犹新,那并非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像是精神上的撕扯和折磨。就好像脑子虚虚的漂浮在半空,天有无数巨大石块轰隆隆砸下,地有数不清的战马来回冲刺踩踏,最后只剩下一片浆煳。 回忆起曾经的感受,两人没有一点交流,但却十分默契地为聂尚书捏了一把冷汗。 且祈祷,文官应该会稍微坚强一点吧? 狄昭昭镇定地说:「不知聂尚书觉得,存放着中转军械船舱的钥匙,有哪些人可以拿到手?若从上面提取到的指印,比对中了人,此人会是无辜的吗?签收货物的记录册,打造次等军械场地外多次出现的足迹。」 聂尚书听得怔住,不由问:「通过这些痕迹能确认人?」 「自然可以,比如作为最初突破口的那艘船,全船船工的指印、足迹、身体特徵都搜集齐全了,有些明显的,只需在师父划定的范围中简单比对,就能出结果,即使完全是视线外的痕迹,最多也只需要比对全船的人就够了。如果在关键处出现了陌生的指印、足迹、特殊的痕迹,那更是连接打通下一处的突破口。」狄昭昭放慢了语速说。 众人听得心头髮颤,后颈发凉,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想法是:神鬼莫测,防不胜防。 用认知中惯例的方法来查此案,来应对这个突破口,绝对会打草惊蛇。无论是审问,还是抓人,甚至暗暗打听,都很容易让人察觉到异常,弃车保帅往往就是这么来的。 但想要搜集一些痕迹,虽也不易,但动静可就小多了。 若是稍稍带入自己。想到有人暗中潜伏在自己周身,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点点的蚕食。 被啃噬到骨头都毫无察觉。 瞬间头皮发麻,心惊肉跳,只想着要不还是报官吧?!! 第145章 所以,狄昭昭? 脑子里刚刚升起这个念头。 视线都不用挪动, 掌管全国刑罚案件的大理寺卿狄松实,就从余光中,把视线狠狠的拉扯了过去。 百官:! 报官?还能报什么官? 他们是一伙的! 竟然是一伙的!! 竟然还是爷孙俩!这简直是作弊! 聂尚书首当其冲, 脸一下就黑了,他脸上肌肉微微抖动,转头看向刑部官员的方向。 他也是只是略略听闻过一点勘察技术,水平大概停留在阅读过《勘察手册》《砍人分析》的程度。 他没有看大理寺的方向,而是看向刑部,这个和大理寺有点竞争、又有点友好、但绝对懂行的方向,问:「这和我了解到的不一样?全船人的指印、足迹我也有法子能收集,但真能这么简单辨认出来?」 刑部众人肃立, 表情有点古怪。 这就好像上了战场, 某个姓霍的小将在敌军阵营里杀了个七进七出,孤军深入,威震八方, 然后某不知情的同僚跑到他们这些普通将士面前来问:「你们能不能行?这战术多好, 怎么没见你们用?」 更有甚者, 与他们聊起此事,捧腹大笑说:「哈哈哈, 你们听听这多离谱?外头说书先生都说不出这么离谱的故事。」面馆老闆还满怀信任的奉承道,「要是真这么简单, 你们这些在边关有数十年对敌经验的勐将, 肯定早就做到了!」 有数十年对敌经验的勐将们:「……」 面前的滷肉面都感觉不香了。 虽然被夸了, 但是听到耳朵里,怎么这么臊得慌?幸好没当着本尊说这话, 要不他们得现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刑部一干官员, 几乎是同样的感受, 更令人感觉面上发臊的是,狄昭昭就在眼前,这当着人家面呢! 这跟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有什么区别? 作为全天下除了大理寺内官吏和差役之外,对狄昭昭本事了解得最清楚的一群人,此刻再看向对面大理寺的几人,都感觉对面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戏嚯和期待的笑意,这不是看笑话是什么? 看平时暗地交锋不断,针尖对麦芒抢资源的对手,不得不笑着夸自己很好玩吗?嗯? 这里头,唯有一个人感觉稍好一些。那就是从大理寺升迁过来的王寺丞,现担任刑部侍郎。 他主动走出来,咳咳两声,打破了有点尴尬的场面:「聂尚书说得其实也有理,大多数寻常情况下,此法是不可行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0页 比如他。 最擅长砸人力物力用「穷举法」的他,也都不敢想用这样疯狂的方法,从一群指纹里比对出一个指纹,寻常人可能要花七八天时间,大概率还是无果,有点技术的,也要不少时间,哪里敢这么办案子? 他先微微给聂尚书捧了一下,缓冲了一下他的情绪,也算给了他点面子,这是他性格,也算是他的为官之道。 聂尚书表情一变。 但不等他说话,王侍郎就话锋一转:「但是普通人不行、寻常情况不行,不代表狄世子不行。」 他浅浅给聂尚书垫了一下,就开始对他的冰糖葫芦款政绩许愿树大吹特吹:「聂尚书怕是不知,狄世子有一双能辨微毫的锐眼,被狄世子这双眼睛送到午门斩首的兇犯,应当比兵部留京任职的人数都多了。」 「被砍掉的脑袋全都挂起来,当灯笼点的话,应该能挂满整条正阳大街。」 殿上异常的安静,感觉好像有一股冷风吹进来,从裤腿往上钻,直凉到背后心口处。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为什么没听说过? 王侍郎继续说:「除了穷凶极恶,午门斩首的。狄世子所抓死刑犯,关押长达二十年的罪大恶极之人,如今也关满了刑部牢房。」他顿了顿,给大家透露了一点刑部下半年的工作,「刑部正商议要不要申请新建一处地牢。」 这里王侍郎用了一点夸张的手法,当然不可能都是狄昭昭一个人做的,但确实是狄昭昭出现后,原本绰绰有余的牢狱,如今已经处于超负荷状态了。 原本狱卒算是油水多,压力小,相对清闲的差事,如今个个喊苦,巴不得找个人替自己,赶紧换出来!太累了! 这次连狄昭昭都有点惊呆了。 他竟然已经抓了这么多坏人吗?他怎么都不知道!! 一个案子砍一两个,一个案子关几个,不多啊!怎么总的算下来,竟然这么吓人? 他感觉自己都好像要变成砍头狂魔了,难听,嫌弃。 王侍郎继续说:「聂尚书对震动京城多年的连环酒楼纵火案有印象吧?狄世子当时年幼,就能从烧成炭的房间中辨认出兇手的指印,凭藉兇手的足迹,就辨认出兇手惯用左手的特徵。」 这案子过去好些年了,唯一的兇手也伏诛,倒是没什么风险,也算是脱离了大理寺向外披露案情的保护期。 狄松实也补充道:「原本认定为两个人同伙作案的错误信息,也是他勘破的。」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忘了。」王侍郎一拍脑袋,「即使换了鞋,再倒着走,当初尚且年幼的狄世子也能辨认出来,这是同一个人的足迹。」 王侍郎知道说技术大概率说不通,说了很多人也听不懂,他从来都是会和人打交道的性子,直接改说真实的事迹,杀穿的一个个案子,揪出的一个个兇手,砍掉的一个个脑袋,无疑是最明晃晃的证据。 「这……」聂尚书唇角嗫嚅,只感觉方才的言语和质疑有些苍白无力。 殿上众人,也是听得一阵阵头皮发麻,感觉天灵盖都要被沖开。 狄昭昭看了一眼聂尚书,又继续说起来。 他原本是带着一点点情绪的,但随着回忆案情,他的情绪才真的逐渐染上愠怒。 就是这些蛀虫,为了一点钱财,置边关将士生命于不顾,那些次等的武器都是发给最底层的兵卒的,尤其会被范泽言安排去一些非核心的、不受重视的区域。 即使不是主战线,难道他们就没有守卫这个国家,保护身后百姓吗?当兵器被迎面砍断,当箭矢被对方甲冑轻松崩裂,成为敌军刀下亡魂时,可会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只因为寂寂无名,只因为不在主战场上,就只配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还要被人评一句软弱孬兵吗? 整个组织下面的人,有三成左右是萧徽探查出来的,其余有五六成则是依靠他们活动时留下的痕迹,一层层扒出来的。 但凡有交集,交集处必留有痕迹,人类活动的本质就是各种痕迹的交换。 众人安静地听着,也不知是什么默契,没有人再对狄昭昭提出质疑,觉得他年岁稚嫩,办事不牢靠,反而屏气凝神,听得认真。 听着听着,也逐渐习惯了,在心里发颤的同时,竟不得不承认,一点点查出来的东西,还有防不胜防的手段,是极为有吸引力的。 若他们手下有狄昭昭这样的人才,许多人只想到这一处,脑子就疯狂运转起来,脑袋发烫的同时,脑子里不由浮现:政绩,政绩,政绩;升迁,升迁,升迁。 其实当底层的人查清到一定程度,中层的人就藏不住了。 就好像一池鱼塘里的鱼,把最多胖头鱼都捞起来了,剩下几只水蛇也就无处藏身,一眼可见了。 「第一个暴露的中层,是这个代号乌头狼的人,乃太原王家三房庶子,行七,名王之节。」狄昭昭看向萧徽和祖父,「到了中层,只靠痕迹物证就不够了,师父抓了一些人,进行了审讯。」 最底下一层的人,因为人多,且要做事,所以留下的痕迹多,痕迹杂,甚至还有一些固定的规律,好搜集。 相比之下,中层的人就没这么简单了。他们人数少,因为大多是指挥人干活,出现的频次少,留下的痕迹也少,甚至有些远程指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1页 不过狄昭昭也是才知道,原来师父每次给自己送来的消息,有一半都是祖父派去的人,就地审出来的,师父让他传的那封信,就是希望大理寺支援的。 甚至祖父还远程指导了一些审讯。 「审讯速度非常快!!」 「比我和师父两个人加起来查探的速度都快,总是我们还没查出新的线索,或者上一个还没忙完,审出来的新消息,新线索,新成员就又来了!」 说到这里,狄昭昭就眼睛亮亮地看向祖父。 原本落在狄昭昭身上的视线,也都随着他的视线挪动,落到了狄松实身上。 平日里不怎么出风头的狄松实:「……」 狄松实并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子,他更喜欢踏踏实实做事,故而前些年寂寂无名。 他至今都闹不清楚,为什么查了一个普通的拐卖案,忽然就声名鹊起了。 到处都是说他是个好官的声音。 他为了震慑宵小,顺势开了几次公堂。 随后是不得不给二郎写序,随后被那逆子拿去胡闹!!竟然还让小童沿街唿喊,简直让人面庞发臊!! 再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狄松实回顾往昔,再看看如今场面,看着文武百官都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是二郎和昭哥儿!他仔细回想,每一次名声大噪,都跟这爷俩脱不开干系。 狄松实忽然感觉,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站出来简单说了两句:「这案子的审讯其实不难。」 狄松实说的是实话,人数越多,其实越好审,因为可以相互循环利用证词,每个人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说的,每个人又都害怕对方把自己供出来。 况且在抓到这些中层之前,已经摸透了许多下层的信息,带着狄昭昭式独有的清晰证据链。一点点地放出来,足以让闭嘴不言的人胆寒:是谁被抓了?竟然交代得如此清楚透彻? 胆子小的更是脸色煞白,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醒来就浑浑噩噩,什么都交代了。 人数众多+证据充足,在狄松实这里真没有什么难审的。即使遇到一两个嘴硬的,用点审讯技巧也就能攻破心理防线了。 但在外行人眼里,如此盘根错节的大案,你说好审? 呵呵! 狄松实并不知道旁人心中如何作想,只语气平古无波,简单说了两句:「中层里只有两个隐藏的深一点,比如这个『祖母绿』,他每次连面都不露,每次下达命令,就指定一条暗巷,从背靠这些暗巷的赌坊、青楼、酒楼窗户往下一扔,是从三个与他见过面的中层嘴里发现了他代号的痕迹,最后找出了他的身份。」 想来他也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也是怕死的,才如此小心谨慎。 只可惜要下达命令,要派人去监工,不可能完全对干活的下属放手,更不敢完全放手。知道了这个『祖母绿』的代号之后,就是从帮他监工,定期给他汇报的船长身上,顺藤摸瓜找到了他。 「另一个难点的是『黑蛇』,此人心狠手辣,查她时,她抢在我们之前,果断地干掉了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下属,以至于差点让她隐匿离开,她倒也不全是审理出来的,主要的突破点在足迹上。」 狄松实点出其中关键:「萧常侍在许多人口供中『黑蛇』曾经出现过的位置,搜集了到了大量的足迹,狄昭找到了相似的一组,并且确定了『黑蛇』是女人,并且给出了她的身高,年龄,体态等特徵。」 「等等。」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了,这实在是有点超出认识,让人有点不敢相信,「看脚印还能看出一个人的身高和年龄?」 「人的身高与脚长存在一定比例关系,如果能看到一个人的脚印,或者是一串足迹,判断得出脚长,就有一些方法和公式,可以推断出人的身高,如果想学的话,可以到大理寺了解一下。」狄昭昭镇定地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本他只是模煳有个感觉,但自从小蘑菇送了他那本关于足迹的书后,很多模煳的地方就清晰起来,许多困惑也都迎刃而解了。 小豆丁停更以后,这部分新学的知识,倒是没有再出现在话本中了。 足迹确实是相对好学一点,有一些现成的比例、公式,还有针对发育中青少年的足迹鑑定方法,比如脚长:身高大约在1:6.876左右,又或者足长乘七减三,足长乘四加六十八等。 步长、步间距也有参考价值,比如谁都能想到,身高更高的人,步长会更大。一串大跨步逃跑的脚印,即使没有学习任何足迹知识,也不会觉得此人是个矮子,小孩子。这其实也是一种无形中的经验,生活在人群中就自然会有的经验,善于观察的人,类似的经验会丰富一些。 按理说,只要认真学,能掌握这些知识,积累一些经验,在场这些聪明人,其实有一半以上都能胜任足迹勘验的工作,狄昭昭如此表示。 众人:「……」 他们不由偷偷用余光看向自己的脚,面色复杂,他们也没回乡守孝,也没大病一场,为什么这天下好像忽然变成他们不认识的样子? 狄昭昭解释完了足迹后,表示道:「通过身高、年龄等特徵锁定了人之后,其实功劳还是在祖父,因为此刻除了脚印,几乎没有证据和人证可以证明她是『黑蛇』,祖父居然都能让她交代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2页 狄昭昭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这要是换了他,他是死也不会交代的!!这可是死罪啊! 他微微振奋的声音,还有乌亮的眸子,简直是难掩的崇拜。 狄松实轻咳两声,威严的脸上有点不易察觉的薄红,压低声音:「在朝堂上就不要叫祖父了,称唿官职。」 狄昭昭点头,又看向巨大帛布上:「这二十多人死得很快,我们边查边控制,但是对方杀人灭口的速度也很快,几乎是边查边死人。也是这会儿,隐隐窥见了整个组织的构造,得到一些关于上层的信息,同时也是师父被追杀最狠的时候。」 狄昭昭暗搓搓给师父表功。 师父每次升迁,最后都有人上摺子参他。被参是没法避免的,毕竟他偶尔都想套师父麻袋呢!!既然没法避免,那只能他多给师父表表功好了。 这一段确实是最忙也最兇险的。 「萧徽大军」在这个过程中,其实也遇到了不少风险。「闪现」也并不是白白闪现,如果只是露个头,其实也并没有太吓人。但若每次有「萧徽」出现,都直指关键证据,有物证消失,甚至伴随手下失踪呢? 狄昭昭也给他们请功。 他们冒了最大的风险,来回奔波在案件的最前线,带回来了许多关键的人证和物证,分散了敌方的注意力,当然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 景泰帝即使是昨日听过,今日再次听到「萧徽大军」的解释,还是免不了脸上肌肉颤动,幸好坐得高,远处都注意不到。 他道:「云州虎莽骑兵刚毅勇勐,不畏生死,若将士皆能如此,忠君爱国正直刚强,何愁国势不昌,失地难收?」 而后,他下旨,将此次跟随狄昭昭一路功劳最大的「萧徽大军」分别封赏,品级连升三级,其余保护狄昭昭的人也都有赏赐提拔。 如此算下来,不算钱财方面的赏赐,只看在云州已经扫清匪徒、难以挣得军功的情况看,跟着狄昭昭这小半年下来,至少少奋斗十年不止! 江骁骑等早就私下争论过,到底怎么急行军、怎么排兵布局才能实现「闪现」的武将,听着一道道宣读的圣旨和封赏,大为震撼,有种自己脑袋像敲木鱼一样被「铛」的敲了一下的感觉。 所以他们当初争辩的,完全错了方向? 所以那些让人闻风丧胆,吓得对方乱了分寸的突袭,根本不是萧徽这傢伙奇兵出击,拼了老命奔波赶路,而是狄昭昭带着一群人轻轻松松实现的? 不少猜错的人,也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许多人来回打量狄昭昭、萧徽,认认真真将这个小少年看在眼里,不由屏气凝神,沉思:以后会不会要防的人又加了一个? 看看狄松实,刚直秉正,应该不至于? 又看看萧徽,心一下又颤了起来,这行事风格,除了像萧徽这个混蛋之外,还能像谁? 当年,狄寺卿到底是怎么想到,让孙儿拜萧徽这个傢伙为师的?怎么想的!!! 萧徽乐呵呵。 尤其是看到几个老爱参他的老学究好像牙酸、又好像吃了屎的表情,愈发乐不可支,他就爱看大家牙痒痒又不敢惹他的样子! 哈哈哈哈—— 萧徽几乎要在心里狂笑了。 虽然这次他也无令调兵了,但有皇上的示意在先,谁还能说他什么? 不愧是他家昭哥儿,和他想的一样更不讲道理! 若不是场面不合适,他都想开壶酒、翘着腿高歌庆祝!! 看到萧徽周身瀰漫出「嚣张」「欠打」的气息,狄昭昭连忙加快了语速。 他说着最后一点,也就是三个高层的追查。 三个高层,最先突破的是皇商,因为他要打点的、经手的太多了,原本皇商这个身份,给了他最好的掩饰,让人根本不会怀疑他为什么联繫、拜访这么多人。 但当中层全部扯出来之后,他也是最容易暴露的那个。 按理说,三个高层是相互见过面的,找到了第一个,其余两个也就容易了。 但奇怪的是,皇商死也不肯吐露另外两人的身份。 「后来确定了,是因为他被范则言捏住了把柄,也是因为这个把柄才被拉下水的。」狄昭昭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皇商需要联繫打点那么多人,你们又是怎么在这么多人里,找到隐藏在其中范则言两人?」聂尚书脸色有点不好,他的精神已经摇摇欲坠了。 「钱财的流向。他们确实很谨慎,各种联络,见面都布置得很精巧,很隐秘,甚至在外人看来,三者间联繫非常少。但范则言两人不要什么,都不会不要钱。」 狄昭昭说了追查的过程,里面涉及审讯、通过各种手段拿到证据、辨认各种痕迹、诈对方露出马脚,甚至萧徽还反追踪过追杀他的人。 他逻辑很清晰,旁人的功劳半点不贪墨,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甚至并不怎么强调自己的功绩。 明明是最复杂,最艰难的一步,但狄昭昭说的很顺利,大家都静静地听着,异常的安静,异常的不争吵,异常的看向殿前的狄昭昭。 呆立一会儿,看着这个好像仍然带着一丝丝稚嫩的小少年,还有通身明锐坚定的气场,神情微变,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最终,聂尚书不得不嘆了口气,垂眸看向那张狄昭昭三人查明的,密密麻麻列出组织脉络的帛布,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3页 有些过于大的震撼沖刷着脑海,小半个朝廷的人都好像从这些年千丝万缕的记忆里,硬生生沖刷出了眼前小少年曾经留下的痕迹。 暴指挥使脑海勐地有血色闪过,他忽然看向狄昭昭:「当年是你!」 「狄寺卿当年异军突起,狄世子好像正好是四五岁知事了,开蒙进学的时候?」有些当年也奇怪过狄松实寂寂无名多年,为何忽然奋起的老臣,恍然又惊愕的看向狄昭昭。 他说完,几乎是下意识转头,他语气都有些不敢置信:「萧常侍你此次……」 再看萧徽,从前也没有这次这么恐怖的统治力。 所以,狄昭昭? 第146章 普通小孩? 好像平静的鱼池被扔下一枚深水鱼雷。 巨浪涌动, 水势浩荡。 自暴凭江错愕的一声后,又接连数道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 有的只是短促惊唿,有的是倒抽凉气的声音,显然也同样想起了什么。 声音连绵起伏,在短促间,竟造成了一场难得一遇的喧嚣奇景。 大殿上喧闹并非罕事,许多时候论政,情激之下都会争论不休,但如此为一人失态, 当真从未……不, 好像也是有过的! 不少有些年岁的老臣,遥想当年,都还记得当年萧放之当年在朝堂上一言激得许多人惊声怒骂, 手指着他发颤的画面。 何其相似?何其相似!!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不敢置信。 连端坐于上首, 早就在昨天听过萧徽汇报景泰帝,此前他还掌握了不少内情, 此刻都不免有些惊诧。 群臣皆惊。 他看着殿内一张张熟悉的惊讶面孔,有些变淡变模煳的痕迹, 也如浮出水面般清晰起来。 他何尝没有疑惑过? 为什么寂寂无名, 并不显露锋芒的狄松实, 会忽然声名鹊起,锐不可当? 为什么颖悟侯前二十多年, 只流传出平庸惫懒, 资质平平的风评, 却几乎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展现出让人惊艷的灵气? 如今一想。 那两年,正是狄昭昭褪去幼童懵懂,到了可以开蒙进学的年岁! 景泰帝不由看向最先出声的暴凭江:「暴指挥使方才所言,是何意?」 暴凭江也不知为什么刚刚就脱口而出了,那也许是来自于武将野兽一样的直觉,但真的被问到,他又有点犹豫。 「皇上恕罪,只是听狄世子方才所述种种雷霆手段,想到当年追查私铸铜币案时,发生的那起震惊京城的血案。」他三言两语诉说了背景。 又有点不确定的道:「当年臣追查遇到瓶颈,也是尚年幼的狄世子出手,通过分析现场血迹,就将一行歹徒的作案过程,身高,体型等特点一一道明。」他顿了顿,即使只是回忆,都还是忍不住加上一句感嘆,「当真像是开了天眼,亲眼看到了现场痕迹一样。」 他当时以为是颖悟侯教的,甚至是背后授意的,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能耐,免得被麻烦事缠上。 但这些年过去了,颖悟侯并未展现出一丝类似的技能,反而是当初那个可爱到像是糖葫芦的小傢伙,如今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得让人不敢直视,心生胆寒。 暴凭江一说那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血案。 大殿上不少人都想起来了,回忆一下时间。 那时候狄昭昭才几岁??!! 景泰帝又点了另外工部一人,他说了当初关于锻造千里眼的事情,说当时有句笑言「请颖悟伯不如请狄昭昭吃糖葫芦」,做得出好吃糖葫芦的人,大概率就能得到一些建议和想法。 景泰帝把刚刚出声最明显,表情变化最大的几个都问了问。 越问越惊。 颖悟侯不假,从天虹显微灯、到磁粉法等新的技法,再如马蹄铁,还有远平、南山府上奏的管理之法,颖悟侯绝对当得起他的封号。 但其子狄昭,似乎才智更胜其父,钟灵毓秀,浑然天成。 细细问来,竟然处处都有狄昭留下的痕迹,这简直就像是史书中记载的,照耀整个时代的旷世奇才,老天的宠儿,真正的天骄。 一如千古明君,无双谋臣,绝代武将。哪个不在史书中留下赫赫威名,刺破黑暗,照亮时代,留下万古威名? 脑海中勐然浮现出这个想法,景泰帝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压下心中这一丝好像过于贪婪大胆的想法,将目光看向狄松实。 狄松实早就不是年少时那个倔强的愣头青了,他十分有情商的表示,自己有如此成就,最先还是要感谢皇上有识人之明。 这确实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狄松实说的情真意切,而后才道:「狄昭确实助力非常大,在许多难以破获的案件关键处,他每每都能找出线索,改变案件走向,这是其一。除此之外,天虹显微灯、痕迹勘验方法的改进……」 他先说狄昭昭,再说狄先裕,倒是一点也不贪墨儿孙的功劳,反而衬的他自己好像平平无奇似的。 周围人听了,想一想咸鱼身上的封号爵位,又看一看就在殿中央的狄昭昭。 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为什么狄松实能这么有福气?尤其是家中儿孙不成器的,看着狄松实,感觉心里都在冒酸水,哇哇的冒。 唯有狄昭昭听得眼睛都微微瞪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4页 等狄松实说完,他老气横秋的嘆口气,一脸认真的表示:「大人就是爱谦虚。」 众人一顿,下意识看向他。 狄昭昭用一种「你们不会都信了吧?」的表情回应他们的目光。 还别说,朝中大员官袍都是紫色、深绯色,还一个个都年纪不小了,狄昭昭一脸白嫩的皮肤,穿着亮色的世子麒麟袍站在其中,就好像一颗格外水灵的小白菜。 鲜亮又显眼,让人生不出什么恶感。 尤其是不冷着脸的时候。 狄昭昭就顶着一张「你们都被骗了」的真挚表情,他亮着眼睛崇拜说:「我爹爹和祖父都超厉害的!!」 「那你呢?」想起自己曾经如何被忽悠的一位大学士问道。 他?他当然也很厉……狄昭昭刚想说,忽然想起早上吃的青菜,还有中午回去也要吃,小脸一耷拉,眉毛都垮下来,他虽然长大了点,但还是要被娘罚着吃青菜的小孩呜呜。 他有点小幽怨地看完全没事的祖父,带着点羡慕的口气: 「我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啊。」 殿内忽然安静了一瞬。 眼力好的人,能看到周身的人脸上肌肉在抽抽的颤动。 普通小孩? 你小子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这一招忽悠了他们这么多年,还想继续来??他们难道看起来很傻吗? 连狄松实都很震撼,没有准备之下,差点被自己呛到。 他的动静,倒是让不少人反应过来,熟悉之感扑面而来,这话难道不就是和刚刚狄松实的谦词一脉相承吗? 好呀,找到根源了,都是跟你狄松实学的?! 狄松实自然读懂了这些眼神的意思,他一时间百口莫辩,恨不得此刻能撞柱以证清白! 景泰帝「咳咳」两声,站出来把话题拉回正题。 昨日萧徽入宫,他就下令派人前去抓捕范则言了,其余两人当然是早就被扣下。 但逃跑的一两个中层,还有这张网中牵扯的方方面面,都需要商议处理。 在短暂的骚乱后,朝会很快如常进行。 只是压下的震惊和心中波动,并不会因为强行压下而消散,反而因为强压而有些反弹。 在散朝出宫的路上,朝中大员们三三两两,但时而有目光落在狄昭昭三人身上。 狄松实正在头疼,他有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发麻之感。 分明是二郎那不靠谱的教的!!!什么谦虚,现在竟然落到他头上,只要想到老友的戏嚯眼神,他都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 老话说,养儿防老,为何他只感觉到养儿坑爹? 萧徽就没有这种烦恼和顾忌了。 他不仅不烦恼,反而还觉得浑身舒畅。 他有些嘚瑟地在熟悉的、半熟悉的官员周围转悠,浑身都溢出一种名为欣喜,实为得意,还有点让人咬牙切齿的气息。 他凑到人家面前,是这样说的:「我记得京城里,好像曾经有个『拿萧徽打草惊蛇』的笑言?」 这话看怎么理解,可以说是调侃,也可以理解为大家确实惧怕萧徽的手段。 萧徽当然毫不要脸的自动代入后者,说起来更是满脸嘚瑟。 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嘚瑟地笑了一声:「以后啊,这个传言怕是要改一改了。改成『放出风声,说是萧徽和狄昭师徒俩盯上某人,要查他,看看这人什么反应』」 众人脸一黑。 萧徽一脸得意,贴脸炫耀:「我徒弟!!」 周边官员拳头捏紧,想打人了.jpg 狄松实:「……」 当初决定让昭哥儿拜萧徽为师,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吗? *** 有惊无险的回了家。 狄昭昭身边多了几个兵卒,个个高大威勐,就差要昂着头看人了。 这是景泰帝专门安排,保护他安全的,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此案还没有完全收尾的情况下,还是有人护卫左右得好。 在分别前,狄松实同他提了一句:今日殿上没有封赏,应当是皇上给他攒着,准备在他考中入朝为官后封赏。 从父辈继承的爵位,当然是没有自己实打实科举入仕来得堂正。 当然狄昭昭不在意就是了,他也不缺钱,对官阶也没太大的感觉。 他现在最发愁的是,马上午膳了!!! 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青菜这种东西!!可恶!! 小人皱着眉头跨进了家门。 旁边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也跟在他后面跨进了门,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你们是?」管家迎上来询问。 领头的厉山站直:「你好,我们是皇上派来保护狄世子安全的。」 这一番对话平平无奇,却让愁眉苦脸的小人惊喜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皇上派来的!!不是府里的!! 等送走了管家爷爷,狄昭昭又找理由打发走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下人,拿衣服的拿衣服,去小厨房打听的去打听,还有打水净手的,去问问娘亲在哪儿的…… 厉山看着狄昭昭明目张胆的把人都打发走,隐隐有预感。 不知道狄世子想单独找他们说什么事? 他们武力倒是不错,还会不少技能,如果有类似「萧徽大军」的伪装任务,也并不是不能胜任,但此行主要还是保护狄世子的安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5页 厉山正思索着。 狄昭昭微昂头去看他,还带了笑:「你们这么厉害,是不是不挑食啊?」 完全没料到自己保护对象,传言中智勇无双的狄世子,把人支开,竟然只是为了问一句他们挑不挑食? 他低头看看这个笑起来很明亮小少年,有点拿不准的说:「不挑食。」 不管手下挑不挑食,在保护对象面前,还是维持一下可靠稳重的形象比较好。 不挑食!! 狄昭昭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心里激动得不行。 他看了看天色,现在正好是午膳的点,应该已经摆膳了!! 他连忙拉着厉山急匆匆往里跑,然后如法支开了几个娘亲手下摆膳的丫鬟。 他连忙探头看自己位置上的青菜,小脸嫌弃。 有点心虚地双手端起来,转身眼神期盼的看厉山:「厉大哥,你不挑食的话,把这个帮我吃掉吧?」 厉山:? 厉大哥都喊出来了? 他想到皇上的强调,梁公公的叮嘱,又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眼他们的保护对象,很难想像第一个任务,是帮挑食的小孩吃掉不爱吃的菜? 厉山下意识想拒绝,但对上狄昭昭亮闪闪的期待眼睛,鬼使神差地竟然答应了。 狄昭昭看他吃,还说:「别吃完了,小碎叶子记得留下,我平时都不会捞着吃的。」他有点急,要不是倒掉怎么都会有痕迹,还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眼看着要成功了,顾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狄昭昭。」 「把丫鬟都支开,就是为了偷偷处理掉翡翠白玉汤?」 被娘喊了全名的狄昭昭:!!! 他就跟被猫妈妈咬住后脖颈小猫咪一样,瞬间僵住,连忙露出一副「我超级乖、没有做坏事」的表情。 娘平时是很疼他的,但是真的生气也是不会手软的。 他还记得自己看过爹爹被娘抓个正着,只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他可怜兮兮。 要不说眼睛神奇呢?那双圆眼睛,在主人露出可怜兮兮的小表情时,看起来竟然有点像是委屈巴巴的狗狗眼。 这双委屈巴巴的狗狗眼,出现在五官逐渐清晰锐利的俊朗面庞上,竟然一点不违和,还真让人觉得可怜极了。 「你还可怜起来了。」顾筠好笑的点点他额头。 其实顾筠看到了儿子在外冷硬的面容,昭哥儿好端端的忽然被召见,即使知道与案子有关,还有公爹照看,但是那可是朝会,她怎么能不担心? 狄昭昭出门时她担忧的送出府,归家时也是亲眼看着他入府。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她看得都有点恍惚,身穿麒麟袍的昭哥儿通身贵气,他生了一双极黑的明锐眼眸,面庞也逐渐硬朗,只看一眼,就觉得凌厉非常。 她当时都不敢相信,那竟然是才离开家不到一年的昭哥儿,也不敢相信那是早上离家前还苦着脸乖乖吃青菜的昭哥儿。 但是这会儿。 她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小人一阵勐瞧,努力想要找出点刚刚凌厉逼人的影子。 狄昭昭甭管在外面怎么样,在娘亲面前还是小奶糕馅的,有点怂兮兮的给自己求情:「我都吃了好几天了。」 他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厉害了,就要在家里当小霸王作威作福了,家里就是一直听娘亲的嘛。 顾筠心里其实软乎乎的,但是嘴上没说什么,可不能露出一点,要不然昭哥儿最会顺杆子往上爬着撒娇,谁也顶不住。 要多吃几天青菜,才能长记性了。顺便也养养身体,她请郎中给昭哥儿看过了,在外怕是净捡着爱吃的在吃,刷牙都有点出血,还有些小毛病,食补调养一下得好。 狄昭昭偷鸡不成蚀把米,苦着脸吃了重做的超大份翡翠白玉汤,还被罚了一根糖葫芦,这才被娘放走。 小人的背影都满是萧条的气息。 如果这是漫画的话,肯定会有两条宽面条眼泪挂在脸庞。 顶着头顶的小乌云,狄昭昭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想了想,给大伯写了一封信,询问容石的情况。 难得悠闲无事,狄昭昭把小蘑菇喊出来看看。 这半年在外,他倒是又买了几本书,还做了不少事,但是小蘑菇距离下一次长大还遥遥无期。 经过了这么久,摸索了一些规律,狄昭昭已经发现了小蘑菇虽然能用字和他对话,还会送他画,甚至非常厉害,懂得非常多,但其实是依靠他破案长大的。 小少年心里,已经把这个从小陪伴在身边的小蘑菇朋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希望能把它养好。 就在狄昭昭照例伸手戳戳小蘑菇的时候。 狄先裕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脚步甚至有点急切。 他震惊中有些兴奋,兴奋中有点激动,激动中又有点不敢相信,就好像自小吃狗粮的狗狗,第一次尝到烤鸭滷鸡冰淇淋味道一样。 感动,落泪,热泪盈眶!! 他听到了什么?他喊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信,还觉得是他因为懒推昭哥儿出来挡枪,现在他居然听见有人在传言是狄昭昭!!! 没有人能懂他现在的感觉,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看到真相了!!! 什么叫他推昭哥儿挡枪?分明是那臭小子拿他挡枪自己装小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6页 咸鱼激动搓手,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有人看到这小子的真面目了。 不再是他怎么喊,大家都不信了! 他要揭竿而起!他要让人知道,谁才是纯真无害从不骗人的大咸鱼! 书坊!自从他弄了徵文后,现在书坊的销量惊人的好,他也要出书!让大家搞搞清楚真相,到底是谁推锅披皮!外面现在的传言还是太浅显了,和真相分明差了老远,居然还都觉得自己已经窥探到真相了? 带着这样的亢奋,他一头冲进书房。 他翻箱倒柜,终于翻出那本落灰已久,断断续续记载了昭哥儿坑爹歷史的书册。 「哈哈哈——」 书房里传出兴奋猴叫。 第147章 备考 狄先裕开心的抱着册子坐下, 感觉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咦。 怎么感觉记载的内容少这么多? 他明明记得自己一直在被坑,每次都气得他想给人胖揍一顿,怎么可能连一本书都凑不满? 很快狄先裕就回忆起来了。 也不能称之为回忆, 他对自己性格还是很了解的,缺失的那些,肯定来自「等会儿再写吧」「算了,先去吃饭」「要不下次一起写」等诸如此类。 没有时限,没有人监督的事,就好像日记本,又好像小学时候的暑假作业,明日復明日才是常态。 不拖到最后几天赶工, 对他来说才是不正常。虽然每次放假之前都雄心壮志规划一通, 但是吧,嗯,不提也罢。 「所以我才真的是一条普通的咸鱼啊!!」 眼前这个小册子就是证据! 结果现在好端端的咸鱼, 居然硬是被披上一层老虎皮。 虎皮咸鱼, 什么黑暗料理? 「没关系, 揭露真相的时候到了!」他信心满满地准备开始补作业。 不过在开始补写前,他动作一顿。 有点不敢相信的看了看眼前书桌, 还有上面被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 什么时候书房里已经被这么多书淹没了?竟然连笔墨都不见了? 咸鱼略有心虚地摸摸鼻头,喊人进来收拾。 「别收远了, 就整理一下, 堆在后头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他叮嘱了一句, 这可都是他的精神食粮。 他本来以为还需要个几年发展,才能看到不错的, 但其实这会儿人的想法、思维, 跟现代的作者不一样啊!!不管是剧情发展、还是处理办法, 都是没见过的新玩意。 缺粮二十多年的咸鱼觉得啥都好看,还挺有新鲜感。 不过现在他最高兴的,是这个原本弄精神食粮的随手之举,现在成了他披露某只坑爹小老虎的关键! 原来真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狄先裕乐呵呵的翻看,从最开始的天虹显微灯开始,边看边乐呵,时不时就补充一段进去。 他恨不得马上就拿出去,当然不会再拖延,反而有种乐在其中的期待感。 写累了,他就想一想昭哥儿,只要一想到昭哥儿完全不知道他手里还有这本书。 想到等书发售,看到书的时候满脸震惊,如遭雷击,又或者急得跳脚的模样,他就完全压不住嘴角的笑容。 这次! 他打的必然是一场大胜仗! 狄昭昭当然不知道爹爹的打算,他这会儿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有点惊讶的看小蘑菇内一段数值的变化。 他轻轻戳戳小蘑菇:「这一段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记得? 虽然多了是好事,小蘑菇可以更快长大,说不定还能变得更厉害,但如果不弄清楚,稀里煳涂的还是让人不放心,万一对小蘑菇不好呢? 【这几名兇手落网,与你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强关联】 可他……狄昭昭忽然眼前一亮:「是容石吗?」 容石跟在他身边小半年,为了能让他能帮更多的忙,给他减轻一些压力,他算是手把手教了容石不少东西了。 【是的。】 所以说他教出来的人也可以?狄昭昭乌眸嗖的一下亮起来。 对自己当小夫子水平非常自信的狄昭昭,疑惑地问:「那之前我教的那些人,就大理寺的,还有各地的那些,怎么没有这个效果?」 系统:「……」 它统芯凝住,看着眼前十二分自信的小少年,还是没把真相说出口。 它是个正儿八经的好统,不和咸鱼一样总想着欺负儿子,有理由和责任维护宿主的自信和心理健康。 它一本正经地想。 另一头,桕木县。 现任捕头姓江,名三友。 他看着容石到来之后,三下五除二就破掉的几个案子,陷入了沉思。 容石此刻当真非常有成就感,觉得好像全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力气,但是从前笑面迎人惯了,见到江三友情绪低落,他宽慰道: 「其实我也不算什么,只是运气好,跟着愿意倾囊相授的好老师学了一阵。这都是跟在狄世子身边学的,只能算是皮毛。你听过狄世子的传闻吧?要是他真的来,别说是我了,怕是天下就没有哪个贼不怕他的。」 「真有这么神?」江三友觉得自己眼前这人,是不是有点太过吹捧了。 「当然有!」容石手里拿着一摞旧案卷宗坐过来,「您看我这,都还要挑选着案件才敢做,其实就是捡软柿子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7页 江三友:「……」 这傢伙真的是安慰他的?不是来给他心里添堵的? 这是旧案!!什么叫旧案?他们都没有破的案子!怎么就成软柿子了? 要不是这傢伙才一连破获四个案子,是知县的心头好,他都想把这糟心玩意揍一顿了。 从前完全没有衙门经验,对这些也并不熟悉的容石,在跟着狄昭昭一段时间后,还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 他跟着狄世子的时候,那才叫可怕!!那才叫千丝万缕,盘根错节!还步步紧迫,时间紧得很。 还挑拣?想得美! 不会就学,学完就上,遇到难的就问,硬着头皮也要往前沖。 他回忆着,见江三友不说话,还以为他没被自己说服,于是带着点崇拜和感慨的语气道:「说真的,就跟你说我手头这一摞案子,要搁狄世子手里,压根就不用发愁,直接按照顺序一个个做就好了。」 要是有机会能再跟着狄世子学一段时间就好了。 当初没离开前不觉得,直到他真的鼓起勇气来到桕木县,看到当地和周围衙门的情况,才意识到那段每天被拉去忙得脚不沾地的经歷,是多么宝贵。 他边说边翻着手里的案子,又按照狄昭昭教他的「软柿子」捏法,针对性地选出了符合条件的案子,其中有完整清晰的泥地里的足迹,有符合特定条件的指印,还有比较好辨认的一些痕迹。 江三友看着他抽出一个,又抽出一个,再抽出一个,眼睛都跟着一点点瞪大了:「这些你都能破?」 容石摇摇头。 江三友刚刚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点可惜。 就听容石说,「我可没把握说都能破,只是感觉有希望,可以去试试。要是狄世子在的话,他应该能有把握。」 他先指了指脚印:「比如这个,狄世子看完就能说男女、身高、年龄、体型特徵,坐在这儿案子就能破了。」 「还有这个……」 狄昭昭不知道原本好好的容石,在离开他之后,俨然化身成一个「狄世子无脑吹」 江三友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尤其是听着容石说着说着,还带出了一些自己的判断和想法。 他不知道容石嘴里的狄世子有多厉害,但他这么多年在桕木县当捕头的经验,他十分肯定,容石要是真能破这么多旧案,已经是非常不一般的水平了。 那可是旧案的,也就是纠集他们整个衙门,所有衙役、所有人力物力都没能找出兇手,最后不得不遗留搁置下来的案子。 如果连容石这个原来当大头兵,才跟着狄世子学了一年不到的人,都有这种水平,那狄世子……? 他都有点不敢想,或者说压根想不到。 这种事,乍一听好像是吹牛玩笑,但如果是真的话,简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选好了!江捕头,我们去跟知县汇报一声,然后抓紧时间出发怎么样?」容石太迷恋这种努力付出就会成功的感觉了,他动力满满,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继续。 江三友一看几个案子,小地方,多少沾点七大姑八大姨的,这要是真破了,他在家族里那也真是出风头! 思及此,江三友不由一笑:「好小子,走!」 反正等这小子成长起来,他也该老了,要回家颐养天年了,他操什么心? 说不定石头这小子还能承他一份情,到时候家里有子孙能跟着他学个一招半式的,这辈子都不愁饭吃了。 狄先青迎来了前所未有和谐的两人。他笑看着看容石。 容石也笑,笑容里藏着点感谢,知县教他的法子还真管用,江捕头对他态度越来越好了。 知县人当真是好,不仅真心帮狄世子照看他,而且他都打听过了,也亲眼看过了,桕木县百姓日子可有奔头! 他当真是遇到贵人了。 *** 临近端午,春尾巴稍纵即逝,天眼见着要燥热起来。 庞大人旧事重提,对狄先裕的山庄依旧很有兴趣。 当初本来定好了行程。 结果萧徽查到了确凿证据的消息传回来,京城譁然,哪里还有心情应邀去玩?于是便搁置了。 如今临近夏日,不冷不热,有点微燥,正是去避暑山庄玩耍的好时候。 狄昭昭激动了,他丢下功课跑过去:「我也要去!」 爹爹的山庄设计的时候他就很期待,但是从设计到竣工花了不少时间,他都没来得及去玩过! 「我听说爹爹你还在里面挖了个水池子,底下铺满了石头,清澈见底,可以下去嬉水的那种!」 咸鱼心想:傻了才带你。 又带庞大人,又带你,那不是傻到自己递铲子给你挖坑埋我自己? 他表情一肃,很认真:「这次就不带你去了。」 「啊——」狄昭昭不情不愿,他手去扯狄先裕衣袖:「好爹爹,你就解了我的禁足吧。」 他都老老实实在家准备秋闱这么久了,也该出去玩会儿了。 他这段时间又要吃各种青菜,又不能出门玩,甚至都想当初还不如直接吃一下竹笋炒肉算了,爹娘肯定也捨不得打疼他的,他再服软哄哄,事也就过去了。 悔不当初啊! 狄昭昭不知道,他这点和爹爹也挺像的,当初小咸鱼就喜欢「长痛不如短痛」,结果被敏锐的狄松实看穿了,从此慢慢从戒尺打手心,变成直接罚抄书,抄得咸鱼泪流满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8页 「你搁家里好好温书。」下次再热点再带昭哥儿去好了,到时候他肯定撒欢。狄先裕心里琢磨着,但他不说。 他这次吓的啊,连炸弹都恨不得搞出来了,又是心惊肉跳,又寝食难安。而且他都知道,皇上组了些人,在私下里搞雷霆弹了。 其实也不难理解,任哪个皇帝有收復失地的执念,都不会放弃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 幸好他换了个名字,让人觉得这种武器是跟雷有关的,没让人往化学炸药上想。 按照他上次被请去提建议时看到的,这群人全都被他一股脑给带到坑里了!开始捣鼓电学了! 听听,什么收集雷电存储起来,什么用类似摩擦的方法制造一些电……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在做威力无穷的「雷霆弹」,但是咸鱼一看,乐了。 这不就是电池、发电机等一些能让生活舒适便捷的科技产物吗? 他顿时安心了。毕竟现代都没听说过把雷收集起来当炸药的。 果然还是要有勾人的东西,说发展格物,这么久还在筹备,有些人还在叽叽歪歪,怕格物势大改了科举格局,结果电学现在一马当先了!! 不管能不能成,至少在发展,算起来肯定比西方先起步吧? 狄先裕想到就更乐了,不管这个时空有没有后续那场因为落后,最后被侵略的灾难,但这次已经先动起来了! 他是咸鱼,中华大地可人才济济,可不担心发展不起来。 不过现在嘛。 他瞅瞅为自己不能出去玩苦恼的儿子,他龇牙一笑,他都听说了,皇上据说因为千里眼那段,看中了狄昭昭,打算找机会让他去看看「雷霆弹」的发展,说不定会有些帮助。 他小憩的时候还做了个梦,梦到小昭昭挺着胸膛,得意洋洋的坑爹,结果每次坑他,最后任务都会落到他自己身上,然后忙得脚不沾地,最后哇哇大哭喊:「爹爹呜呜呜哇、我都没有时间玩啦,救我爹爹,我错啦呜呜。」 嚎得可大声了,就跟小时候逗逗就哇哇干嚎一样。 哪里是坑爹?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乐得咸鱼都是从梦里笑醒的! 虽然不能去玩,但是狄昭昭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也知道秋闱在即,自己又落下许多时间。 不过在出发前,他去找了一趟祖父。 狄松实自然也是记得的,那个曾经误会奢靡的无瑕琉璃盖的房子,因为最近在商量雨灯的事,他和一些皇帝的心腹大臣才知道,原来无瑕琉璃制作的原材料其实并不昂贵。 他道:「我问过你爹,他说只是种种菜,果子之类的,尤其是在冬日的时候,图个口鲜。」 他顿了顿:「不过我也会仔细看看的。」 说完这事,他又关心起狄昭昭学业来,说起来就有些发愁。 明明两个天赋好的孙儿,也都聪慧,读书专注,眼看在科举一道上坦途。 结果一个爱好破案,到处跑,不仅自小练成了一身本事,还拜了个胆大包天的师父,硬生生跑出去大半年都没着学业。 另一个原本勤奋刻苦,懂事温谨的,结果去了桕木县之后,竟然因为二郎寄送过去的一套无瑕琉璃做的瓶瓶罐罐,着了迷,听说也没有从前醉心学业了。 狄松实愁啊。 于是默认了二郎和儿媳把昭哥儿留在家里,一来能安心专注学业,二来在军械案还没完全处理干净尾巴前,不乱跑也更安全。 他和庞大人随着狄先裕一同去了京郊的庄子。 狄昭昭这边,也让萧徽上门,搞起了一对一突击补课。 被祖父提醒过,他忽然也有点小紧张。 秋闱在即,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真的没整块时间念过书,都是在抓坏人前后间隙念的! 人家都在好好念书,他不会要落榜吧? 萧徽一听。 也感觉不好了。 其实之前,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可不是那种非要弟子如何如何的师长。 但是回京后,皇上体恤没给他安排活,他有了不少时间。 他可没忘记自己到处跑去嘚瑟「我徒弟」「我家昭哥儿」「唉,你当初怎么就没收到」「我也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这要是落榜了…… 师徒俩对视一眼,忽然都感觉像是脑子里有一根弦绷紧了。 要命了啊! 萧徽赶紧搞起了私教,觉得自己不够稳当,他又跑去祸祸姜禄甫、祸祸他爹娘,祸祸一干认识的人。 理由也理直气壮。 「你身为师伯公,不辅导一下昭哥儿?」高帽子一戴,姜禄甫就边骂他边被拉来了。 「昭哥儿可是以后要给你们儿子养老的,你们不想去教教看?这要是被我教成和我一样的,那以后我可就没指望喽。」 这话可把萧家两老吓得,生怕他真的把原本好好的小孩带歪了!萧家世代清正,书香传代,教育小辈读书很有一套,只偏偏出了萧徽这么个怪的。 亲近的祸祸完了,他又跑去祸祸那些他觉得念书、写文章不错的,或挑衅,或玩笑,或比试,总之是给狄昭昭把全京城有名的都忽悠来了一遍。 等大家反映过了,被他激将成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还有不少骂骂咧咧:「有事就不能好好备礼上门来求?非要弄这一遭,这个混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9页 不管如何,狄昭昭确实受到了高强度、高质量的文学思想政治意识洗礼。 那是许多能臣几十年波涛人生沖刷出的独特意识,每个人都完全不一样。 他们相互碰撞,迸射出火花,全都落进狄昭昭乌亮的眸子里。 咸鱼得知后,瞠目结舌道:「人工版《五年科考,三年模拟》?」 第148章 农学 「爹爹?」 「爹爹你在吗?」 狄昭昭探头, 睁大眼睛朝书房里头看了一圈。 躺在躺椅上的咸鱼打了个哈欠:「爹爹不在。」 狄昭昭眼眸带笑:「哦~原来爹爹不在啊。」 他蹑手蹑脚往书房里走,顺着声音的方向,往那张书桌后面绕过去。 他刚刚去请教祖父一个问题, 祖父告诉他说,已经看过山庄里那个琉璃棚子了,确实很新奇,调节里头的温度,就可以种出不同季节的菜,但耗费不小,怕是只能供那一小块。 狄松实也找咸鱼聊过,咸鱼两眼茫然, 就是冬天弄个口鲜、平日种点京城不产的金贵水果, 这棚子也不能干啥啊? 他还有点震惊地反问:「你们还想用它干什么?总不能夏天专门给它供冰吧?」 他即使现在是个有钱人了,想到也都是会心痛的! 狄松实也被他这个说法惊到了,一时接不上话来。 有一点狄昭昭确实说得没错, 「玩」就是狄先裕的主场, 更别说他打造的专门用来郊游玩耍的山庄。 两个世界观已经定型、都已经当祖父的老人, 进去就处于「一愣一愣」的傻瞪眼状态。 还能这么玩? 脑子里没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没有对世界的好奇和探索欲, 还真跟不上某条大忽悠鱼的玩耍脑洞。 咸鱼在自己的地盘,大获全场! 狄松实回来思索了几日, 还寻了些农书来看, 实在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若是旁的时候, 旁的事,他可能也就歇了心思。 二郎虽有些天马行空的灵气, 但总归不是万能的, 很多时候也只是有一些新奇的想法, 有的比较直接简单,比如磁粉法,琉璃显微灯,有的则需要有能工巧匠来实现,比如无瑕琉璃,有的就更天马行空了,比如「地动山摇大灰鸡」? 但毕竟有关庄稼,惠及天下百姓,即使只是一点点微小,渺茫的灵感或者想法,都难捨得歇了心思。 祖父回忆着此前与孙儿的交流,便在提点了一番学业后,提了提此事。 刚刚从祖父书房回来的狄昭昭,这会儿绕过书桌,就看到了后面躺椅上慵懒的爹爹,枕头边还放着一本话本。 咸鱼一摇躺椅坐了起来,心有戚戚:「我可劝不动你娘。」 「我不是来说这个的。」狄昭昭凑过去。 狄先裕又想:「那是念书累了?找我来玩的?」 念书确实辛苦,哪有不摸鱼的? 可以理解,学渣咸鱼想。 狄昭昭摇头:「也不是。」 他掏出一篇有关农事的文章,亮着眼睛比划:「爹爹之前跟我说过,想让百姓吃饱穿暖,遇到天灾也不再有饿殍,你觉得最重要的是发展农学,使得五谷丰登,粮食满仓。」 咸鱼茫然脸:「我说过吗?」 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就好像不记得三天前中午吃了什么一样。 狄昭昭:「有的!!」 他语气肯定,表情信誓旦旦。 「好吧。」咸鱼疑惑地挠挠头,「就当我说过。」 他又看看儿子拿在手里的文章:「你觉得有道理就写,我可不会看文章。」 他那点水平,可别把人家经过真人版五三模式训练出来的水平,给一下带跑偏了。 那可真是造孽。 狄昭昭比划着名记忆中满目金色稻浪:「……就是这么密,这么高的粮食,上面穗粒特别饱满、特别多,看着就很高产!」 他顿了顿,看看自己文章里的良田均产三百石,再回忆一下自己亲眼见过的各地粮田,非常大胆地报了亩产:「高产到能亩产六百石!!」 说出口的时候,狄昭昭都觉得自己肯定是跟师父待久了,竟然胆子这么肥了,这种亩产都敢说出口。 说出口的时候,心都不由加速噗噗跳起来,唿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咸鱼:「……」 就这双眼发亮的期待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了五百万大奖,挖到几百斤黄金了呢? 上辈子各种捷报都是按照亩产千斤为单位的,确实刺激不起狄先裕的神经。 就好像听了句「下个月起工资涨50块」一样。 狄先裕还没来得及反应。 狄昭昭先兴奋:「爹爹!」 爹爹居然这么淡然,连在小厨房试做新菜都比现在激动。 「爹爹你居然连这个都有涉猎!」狄昭昭声音惊喜。 他就知道,要不然爹爹脑袋里怎么会平白无故浮现风吹稻浪的画面?肯定是有想过啊! 咸鱼:? 他下意识伸手,捏住儿子的脸:「你小子又想坑爹?」 呲熘,手滑,竟然没捏住! 失策,这小子脸上没那么肉乎乎了。 「哪有?爹爹你就会冤枉我。」狄昭昭麻熘转到爹爹身后,殷勤的给他捏肩,兴致勃勃地问:「亩产六百石爹爹都觉得不多,那爹爹你觉得粮食最多可以达到多少亩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0页 狄先裕倒是感觉肩膀很舒服,但是脑子已经随着耳朵一起阵亡了。 「你倒是真敢想。」咸鱼都震撼了。 化学、生物基础都没有,就妄图挑战袁爷爷的事业了? 反正他是不敢想。 主要是他也不会。 他顶了天了,也就只知道「杂交水稻」这个名字,里面涉及的那些论文里一串串的复杂名词、技术,他是一个也不知道。 他就是个写代码的! 什么叫「你倒是真敢想」? 狄昭昭被爹爹倒打一耙的说法给惊呆了,这难道不是爹爹先想的吗? 风吹过来,所有金色稻穗微微弯腰,随着风拂过,翻涌成一层层起伏的稻浪。 这可是他从爹爹脑袋顶看到的,爹爹先想的,怎么变成他敢想了? 哎,算了。 他都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就让让爹爹好了。 要不然为这个事,能争好久,这个他有经验!为了甜豆腐脑好吃、还是咸豆腐脑好吃,他和爹爹都可以争好几天。 「做人就是要敢想,想都不敢想还怎么实现?爹爹不是就敢想自己是雷神的朋友,还真的实现了好多吗?」狄昭昭举例说明。 咸鱼语塞。 小时候这傢伙有多好忽悠,现在就有多难缠,好傢伙,迴旋镖一个个都射回来了是吧? 「那你自个儿去想。」狄先裕哼哼的说。 「我哪里有爹爹聪明?」他肩膀也不捏了,麻熘跑到前面来,亮着眼睛看狄先裕,清澈的眼眸里都是崇拜。 咸鱼:「……」 咸鱼确实受不住,尤其是逐渐褪去稚嫩儿子,顶着这张往剑眉星目发展的脸,满心满眼崇拜的看他。 臭小子就会这招!! 可恶!! 他愈发感觉抵挡不住,伸手把小脑袋推开,努力作嫌弃状:「你看看你现在的脸,好意思撒娇!!」 谁家小孩到这个时候,不是青春叛逆期?倔得很,又觉得父母烦?这个时候的男孩子不是最要面子的年纪?? 「你是爹爹嘛,又不是别人。」狄昭昭理直气壮,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小少年笑得眼睛亮亮的,没有藏一点点羞赧。 殷勤的凑过去捏肩捶腿。 狄先裕败下阵来,拉住他在自己身上东捶捶西按按的手:「坐好,坐好。」 咸鱼头疼:「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狄昭昭高兴地朝门外吩咐一声。 很快书房小几上,就摆好了香茶、洗净切好的果品、三碟糕点。 就跟小时候听故事时一模一样。 一半是狄先裕爱吃的,一半是狄昭昭爱吃的。 聊着天,吃着茶,不得不说还是挺享受的,父子俩经常这样搞。 狄先裕果断进入大忽悠状态:「曾经啊,有个城池大家都喜好花,罕见稀有的花被追捧卖得很贵,这城池里有个老婆婆……」 狄昭昭咬了一口枣泥核桃酥,边吃边竖起耳朵听。 「这老婆婆家里穷,生病了也没钱治,就想弄出些稀奇的花来,就试着把一朵最漂亮的黄花的花粉,撒到家里其它花上,结果居然长出一朵野生花里罕见的纯黄色牡丹,然后老婆婆……」 等听到老婆婆的圆满结局,狄昭昭问:「那朵最漂亮的花是什么花?也是牡丹吗?」 咸鱼顿了顿,他怎么知道是什么花?就是胡诌一个故事而已,但是杂交嘛,肯定不能是牡丹,那还叫什么杂交? 「不是牡丹,什么花我也不知道。」 狄昭昭捧着香茶,又疑惑地问:「那为什么就长出来一朵?别的都没有变化吗?而且为什么它不按原来的长?野外难道没有笨笨的蝴蝶蜜蜂传错花粉吗?」 狄先裕被问住。 他又不是学生物的,九年义务教育那点什么自花授粉,雄株雌蕊都忘得七七八八了,其中细节哪里知道怎么处理? 明白了,这例子不好。 大忽悠决定遇难而退,岔开话题:「那咱们用动物来举例吧,比如骡子,是马和驴生的对吧?」 「对啊。」狄昭昭完全不受咸鱼思维跳跃的影响,还觉得蛮有趣的:「这里头差不多吗?」 「当然了,你看骡就继承了马和驴的优点,又有驴的耐力,又有马的力量,比驴又跑得快。你看新长出了来的黄色牡丹,是不是也有花粉本花的颜色?」 狄昭昭惊讶:「所以说要增加产量,是要找产量高的来和水稻小麦生新的小孩吗?」 「噗——」狄先裕一口水喷出来,「咳咳咳……咳咳!!」 狄昭昭连忙拿帕子给他擦,又连忙跑过去拍拍他的背,又疑惑:「居然不是这个意思吗?」 咸鱼被呛得脸都咳红了,感觉喉咙里直发痒。 他终于直起腰来,勉强:「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吧。」 他想了想,忽然感觉最能让人理解的,好像还真是这个比喻。 他这条咸鱼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还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总归是天方夜谭,属于有生之年系列。 狄昭昭又趁着闲暇的休息时间,找了很多农书来看,有些有关名贵花培养、养育的书来看。 看着看着,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连骡子都很难出生,还不能留下后代,果然很难的样子。 但是这个想法好像有点道理,狄昭昭只感觉脑子里总浮现「竟然还可以这样」的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1页 爹爹不会每天都在想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吧? 狄昭昭陷入沉思。 不久后,狄松实陷入了沉思。 再紧随其后,庞大人陷入沉思。 不可避免的,景泰帝也陷入沉思。 这份乍一看瞎胡闹,仔细一想好像有道理,再细想又荒唐,最后无从下手的东西,最后被庞大人收录进格物发展的一个分支。 他性格是有点倔强的,这也是景泰帝选他来做这个事的原因之一,尽管困难重重,但整个目前整个架子已经初具雏形了。 农业增产,如今就在这个雏形里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分支。 距离秋闱只剩下一两个月时间。 狄昭昭也暂时将这些事放在脑后。 这日。 狄松实满身喜气的归家,平日里其实很难见到他如此喜形于色的样子。 全家都有点诧异。 都等不到用膳后全家在一起闲聊。 狄松实在饭前就高兴地分享了这个好消息:「狄菌手上做的东西,有大的进展了。」 即使内敛如狄松实,心中其实也是有收復失地的执念的。 任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从小被周围环境思想感染,很难不怀有这样的期待。 狄昭昭也惊喜:「上次我去看菌姐姐的时候,她还只说有点眉目,居然这么快就有大的进展了?」 徐氏笑笑:「有了这份功劳,以后菌娘也有着落了。」 「是啊,即使不再嫁,也不用担心日后了。」顾筠也是打心眼里为这个苦命的女人不值,嫁了那样一个糟心的人家。 狄先裕也高兴:「皇上会不会也给她封个爵位之类的?那以后就可以快乐躺平了。」 他头上被啪地拍了一下:「什么快乐躺平,你可别去祸祸狄菌,人家干劲足,可不跟你一样懒。」 咸鱼捂着头:「行吧行吧,多奋斗奋斗也好,她也喜欢,做出的武器对国力强盛也有好处。」 他领着大雍的退休金,当然希望这个国家好好的。最好强盛、又有钱,这样三代传下来,到他孙子那辈都不愁钱花,多好! 用过晚膳。 在厅堂小聚闲聊。 顾筠看向狄松实,问:「今儿我听说军械案最后在逃的两人,也被抓了,这案子是不是彻底结束了?」 狄松实点头:「确实,应当是彻底结束了。」他知道儿媳的担忧,说,「你且安心,即使查的案子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他们自身都难保,恨不得比谁都低调,不会做些伤害昭哥儿的蠢事的。」 军械案顶头的三个人,当即就处理了。但是在查案子过程中,难免有警觉的,听到风吹草动就跑了。 结案后,海捕文书自然也就全都发了出去,各个州府通缉这些人。 故而景泰帝给狄昭昭派了几个护卫,以免有人狗急跳墙。 如今最后两人都缉拿归案,这案子尾巴才算彻底扫干净了。 家里人不太懂,狄昭昭就有点吃惊了:「这么快吗?」 按照他这些年对大理寺发出去的海捕文书的了解,如果七天之内没有抓到人,往后再抓到人的概率就会逐渐变小。 很多通缉发出去,但凡被拖过去了最开始的黄金时期,就可能需要非常久的时间才能有结果,半年、一两年都算运气好的,不少远走高飞后十年八年都没抓到的。 狄松实表情欣赏:「出了个好缉捕,要说起来昭哥儿你估计有印象,就是抓住你之前破的那个案子里的採花大盗的『天煞』」 狄昭昭惊讶:「又是他?」 这么厉害的吗?一抓一个准? 「他是怎么抓到人的?」狄昭昭好奇的问。 狄松实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他并非在大理寺提人领钱,我也很好奇他如何抓到这么多人的。」 他简单说了几个上了海捕文书的,从穷凶极恶的,到做了恶事逃窜的,甚至有改头换面的,都能被他揪出来。 听得屋内惊唿连连。 「山匪他都能抓单个的?不是说他就一个同伴吗?」徐氏为这个武力和胆气惊诧不已。 「这个潜藏在赌坊里的人,是怎么被他发现的?」顾筠也不敢相信。 咸鱼也咋咋称奇:「这日子潇洒啊,各个地方到处跑,可以吃各地美食,见各地风景,没钱了就砍个海捕文书上的人,这不就是话本里的侠客行走江湖吗?」 「是个人才。」狄松实爱才道,但他摇摇头,「追缉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是个苦活,一般人都受不了,非有大毅力者不可久做。」 听着听着,狄昭昭觉得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徐氏摆摆手:「老说这海捕文书怪渗人的,咱们商量商量端午宫宴的事。」 端午之后直到下半年,也就没什么重大节日了。 故而过了端午,狄昭昭也要全心全意准备秋闱。 端午佳节,对勛贵和高官来说,还有一件事,进宫参加赐宴。 端午赐宴是传统,大雍端午会休沐,皇后请命妇们入宫喝喝茶,吃吃粽子,皇帝也会宴请群臣,还会赏下些粽子、摺扇一类的物品。 对狄家来说,也算是一桩不轻不重的大事了。 徐氏和顾筠入宫的经验都还少,要操心妆容服饰。 狄先裕和狄松实,则是不约而同想起了上次的「才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2页 一个已经品咂出味道,感觉到是有人引导才有此事。 一个感觉心有余悸,虽然迴旋镖不伤人,还有好处拿,但是总归是太刺激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狄昭昭。 「看我做什么?」狄昭昭疑惑,还低头看看自己。 咸鱼警惕:「你不会还有『才艺』吧?」 第149章 端午赐宴 端午佳节。 狄家人在稍作准备后, 就一同入宫赴宴。 这次端午赐宴倒不是上次的泰和宫,宫殿内四处挂着粽子灯笼,飘着淡淡的粽香, 殿内有宫女穿梭来往,灯影暖融、曲悦悠然,很是宜人。 狄昭昭和狄先裕在一名宫女的带领下走到席面上时,已经有不少武将落座席间,那些武将相互交谈,但在看到狄昭昭父子时,不少人都笑容和煦,还有些遥遥举杯示意。 军械一案与武将牵连最深, 在初闻时, 他们最为震怒,若不是面对这些魑魅魍魉武力无用,怕是这些憋闷的怒火都足够让牵扯其中的人, 被五马分尸无数次。 任谁都能看出来, 若没有狄昭昭在, 很难这么干净利落的把整个网连根拔起。 再想想新送往边关的雨灯、还有已经有巨大突破的「打猎玩具」,不少武将看狄昭昭父子的眼神, 简直比看自己的爱马还要灼热。 越是高层,知道得越多, 眼神更为内敛, 但也止不住地往他俩身上看去。 军械案狄昭昭参与非常深, 最后的卷宗中还有大量依靠个人能力的证据,若只看卷宗, 难免会有人质疑。 萧徽特地和狄松实商量过, 眼瞧着狄昭昭年岁渐长, 还要参加此次秋闱,若顺利,或许明年春闱一举入仕,虽然亮到明处仍然有些危险,但也该给他造势了。 雏鸟自然需要保护,但长成之日,总要搏击长空。 这才有了那日殿上之事。 一来为其扬名,二来也是要将此大案的功劳稳入怀中,有此根基,日后仕途都会比那些白身入仕的同届进士顺利许多。 其实平日里,很少有人会专门去关注别的衙门的事,尤其是各中细节。 但其实真要查,并不难查,狄昭昭已经在四方都做出功绩,扬了名气,许多事情都已经隐隐浮出水面。 殿上一事,犹如掀开了最后那一层膜,天光霎时大亮,许多事犹如刺破黑暗的晨光,倏然落下,闯入眼帘。 稍稍调查一下,一桩桩汇聚在一起,当然让人惊骇。 见狄昭昭父子两人走来,安国公目光就凝在狄昭昭身上,见他黑眸炯亮,体魄健朗,浑身溢满少年人的蓬勃朝气,不由对身旁人感慨: 「尚未入仕,小小年纪就做出如此功绩,还敢放言志在扫荡奸恶,还世间干坤朗朗。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得了,当得起一句,惊才风逸,壮志烟高。」 在安国公身侧的是他家三郎,他笑道:「自从您听了他们父子俩『武德高照』,是军需天才的说法后,再不提狄昭孩子心气了。」 安国公此前只觉得狄先裕好,孩子气一团的狄昭,更多的印象是可爱,馋嘴,还有点贪玩,聪慧也是有的,但不见世家子弟自幼学习规矩,习文练武的稳重自持。 但自从雨灯之事过后,视线一旦落到狄昭昭身上,确认此子绝不是什么受父亲庇佑、得家族铺路的勛贵子弟,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了。 听到家中小辈玩笑,倒也不恼,轻笑一声,只摆摆手说:「从前年幼,孩子气些又有何妨?」 他看到各方搜集来的资料,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全是幼年时期那个顽童般的小孩做的,甚至冒出一个与许多人相仿的念头——不会不是父亲为后辈铺路,而是小辈让功给长辈? 这在官场中很罕见,但也并非没有。 有些年轻人能力出众,但资歷太浅,自己得到破格提拔后,短时间内无法再晋升,此时若家族中长辈正巧在关键期,则将功劳让到长辈头上,助力其迈过晋升中的关卡。 又或者家族中中流砥柱陷入困境,急需立功来保住官职或免于责罚,有些齐心的家族则会群策群力。 这便是家族强盛,相互扶持的道理,若家族衰败,独木难支,行走官场自然更艰难,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再想復起则艰难数倍。 而狄家这种,太过新奇了,故而这些年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但在那日大殿宣读查处到的军械案证据后,许多人的目光落在狄家,不免有人产生了这种想法。 要知道年纪太小的孩子,也是承托不下什么功绩的。 总不能让朝廷封赏一个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为伯爷、侯爷,乃至国公?听了都让人觉得荒唐。 随着狄昭昭声名鹊起,朝中关注到他的人越来越多,这种说法也在暗暗流传,但也只是心中想想,没有谁会不识趣的说出来。 只是在宴会上看到狄先裕和狄昭昭父子俩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几分。 狄昭昭最近在家全心全意念书补课,追赶落后的进度,自然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见到两人落座,附近的暴指挥使笑着打招唿:「颖悟侯,狄世子,精神饱满健硕,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狄昭昭和狄先裕自然也是都开口:「暴指挥使。」 狄先裕先笑着说:「端午佳节,自然神清气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3页 狄昭昭也点头,笑着看他:「我观暴指挥也面色红润,中气十足,难不成也有喜事?」 「哈哈哈哈……」暴指挥使朗笑两声,举杯道,「当然有喜事,说来也与狄世子有关,雨灯此物可当真方便我营地许多,风雨夜间拱卫皇宫更是便利至极。」 更细的安排布置,暴指挥使当然不可能在这儿当众说,但只需听他这两句,还有如此高兴的面色,便知从前,风雨夜深时,定然是他神情紧绷,睡卧不安时,而雨灯应当助力不小。 「有帮助就再好不过了。」狄昭昭自然是高兴的。 暴指挥只是可惜:「你说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是想不到?要是早知如此,我早先就把营地里的雨灯拿出来你看看了。」 分明是他先认识狄家父子,还处得关系不错,结果让赵梁那傢伙白捡了这个功劳。 暴指挥使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陆续有身着宫装的侍女,手捧着托盘,送来许多醇香的酒水、精美的菜餚,摆放在各官员面前的长条餐几上。 按照规制,端午筵席有酒水五盅,果品、糕点、汤三品、粽子一碟,菜三五色,根据官职高低不同,规制也有些不同。 狄昭昭面前这桌,自然是规制最高的一类,他好奇的盯上绑着九彩编绳的粽子,黑熘熘的眼睛里露出一点好奇。 这是九枚个头小巧,味道各异的小粽子,乖巧的躺在盘子里。 狄昭昭拆了两个试试,觉得滋味不错,好吃得眼睛都眯起来,美滋滋地说:「爹爹你试试这个蓝白色儿的。」 狄先裕闻言,也干脆的吩咐一旁宫女拆了两个,有点期待的吃起来。 父子俩一会儿吃吃这个,一会儿尝尝那个,还时不时讨论一下,能隐约听到「这个好吃」「不愧是御厨」「回去试试」的声音随风传过来。 许多朝中大员:「……」 真的来宴席上吃东西的,还是罕见。 尤其是看最近在风口浪尖的狄昭昭,实在是没法将眼前这个吃得开心的明亮小少年,和前些时日那个锋芒毕露的狄昭联繫起来。 但不论如何,如暴指挥一样来打招唿的人还是不少。 有稽查寺的官员上前来,有狄昭昭熟识的大理寺少卿帮忙介绍:「这位是稽查寺的李大人,永德三年进士,上次考绩后才升入稽查寺,现任稽查寺少卿。」 「李少卿。」狄昭昭拱手行礼,不太确定这人找人牵线认识他做什么。 李少卿回了个礼,客套两句,他才思索着开口:「狄世子有所不知,李某此次前来,是有所求。军械一案迷雾重重,突破口也小,狄世子能抽丝剥茧、一点点剥离出外层迷雾,查出三位主犯,实在是令人惊奇。」 「并非我一人之功,若非师父主导大局,大理寺审讯迅速,此案不会如此圆满。」狄昭昭实话实说。 「狄世子谦虚了。」李少卿笑着铺垫了一番,这才表面来意。 原来是想请狄昭昭出手,帮稽查寺追踪新崛起的一批乌香贩子,稽查寺觉得很是棘手,无从下手,但稽查寺官员无不觉得,这类案子,和军械案实在是太像了。 只要狄昭昭出手帮忙,稽查寺绝对能如虎添翼,一层层将整个贩卖乌香的团伙连根拔起。 「不好意思了李大人,这你得找我祖父。」狄昭昭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每日要念书,自然不可能什么案子都管,那样即使从早忙到晚也破不完,于是这些年接的,大多都是祖父替他筛选过的,避免捲入一些无谓的斗争和倾轧。 李少卿试图避开狄松实的路没走通,悻然而去。 他似乎打开了某个大门。 接下来,陆续有人笑着过来打招唿,有的找狄先裕,有的找狄昭昭,有来自兵部的、有来自工部的、还有即将奔赴前线的武将。 每个人所为之事都不相同。 好不容易挨到了夜宴开始,送走了这些热情的大佬,咸鱼抹了把不存在的汗:「这些人,也太热情了。」 狄昭昭也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回忆了一下:「我算了算,六部里竟然只有礼部没什么人来。」 父子俩对视一眼,眼里都发出不可思议的光。 他们分明都没入仕,怎么搞出一副「狄半朝」的架势? 咸鱼悻悻然咬了一口糕点:「我这个爵位也不是靠战场上军功挣的,手里也没军权,应该不会有什么忌惮一类的事吧?」 狄昭昭偷偷从爹爹的桌上偷渡回一个他爱吃的糕点,若无其事道:「我科举也才考到一半,连官都没当上,应该也不会的。」 旁边的暴指挥使:「……」 为什么他硬是听出了「我弱小可怜无权无势」「我普普通通没啥能耐」的感觉? 你们这对父子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他默默挪动身体,试图离得远一点,免得自己的耳朵和精神遭罪。 很快「啪——啪——」的净鞭声连响几道,由远及近。 殿内的喧嚣和礼乐都停了下来。 皇上从辇中步出,坐于前方正中央的主座。 百官肃立,双手交叠在身前行礼。 礼毕后,礼乐重新响起,景泰帝并不喜啰嗦,简单几句开场后,便有宫女手托木盘,盛着热腾腾的菜餚,齐列着鱼贯而入。 殿中央的空旷处,也演起了今年时新的舞曲、戏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4页 四周觥筹交错,偶有人被皇上点到,笑谈几句,多是勉励赞赏,气氛很是融洽。 咸鱼看了一圈,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次你应该是没有『才艺』了,应该也不会有施展的舞台。」 「我都说了,我没有才艺了,爹你还不信!」狄昭昭为自己抱不平。 他琴棋书画都一般般,哪有那么多才艺? 「你小子已经没有信用了。」狄先裕感觉今天安全了,顿时嚣张起来,「我这叫不得不防懂不懂?」 「你颠倒黑白!冤枉我!」狄昭昭黑亮的眼睛看他,倔得很,气鼓鼓的样子。 狄先裕气笑了:「我颠倒黑白?」 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 父子俩在这儿小声争辩,玩「是你是你就是你」的幼稚游戏。 浑然不觉歌舞声小了不少,君臣之间已经开始了诗文唱和。 起先是有几个才从地方调入京城中官员,以诗贺朝,唱和江山, 诗文间,隐约可见各地风光,百姓康乐,在端午佳节之时,听此和美之景,实在让皇帝心怀大慰。 许是今日酒水香浓,又或许气氛欢愉,又接连几名官员献上诗词。 有人细数这两年闯过的难关,渡过的艰难,桩桩件件皆被君臣联手以避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更显今日端午夜宴难得。 也有人回忆起前些年的端午赐宴,说大雍如今一年比一年好,皇上识人善用,如今朝堂亦是圣君良辰犹如群星拱月,熠熠生辉。 …… 宴席间很是热闹,气氛正好。 若是将今日夜宴之情景整理成书册,如《端午赐宴诗》,应当满是端午佳节之喜,还有君臣相宜的和谐。 只是气氛再浓些时,各种吹捧和夸赞如潮水而来,景泰帝就不由有些皱眉了。 偶尔被拍拍马屁,是人都会心情舒畅,但过犹不及,景泰帝始终是个清醒的、有心结的皇帝。 喝点小甜水是怡情,过量那就是腐蚀心智的剧毒了。 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国家的问题,更有北燕五城尚未收復,每日头疼的朝事也不少,若真有眼下气氛酣浓时说的这般好,他何必如此劳神? 只是今日毕竟端午,他不愿发怒,或者冷脸,即使露出些不悦,怕是有些官员今日归家后,都无法与妻儿共享天伦,直到入睡都要战战兢兢,整夜辗转反侧。 他思绪微凝。 恰好听下方有人扬贊,大雍周边几个小国例行来朝拜送贺程的事,傲然我朝泱泱大国,疆土辽阔,水土丰饶。 景泰帝便笑道:「既诸位爱卿如此有信心,恰逢卢爱卿提及各国使臣来朝之事,不如趁着此刻,群策群力,想出一策展现我大雍国威,震慑来使又不失威仪。」 喝了点小酒,正洪声阔谈的卢爱卿身体一僵。 此事礼部向皇帝汇报过,也拿到早朝上讨论过一两次,只是最后都没有定论,暂且搁置。 虽然目前还不紧急,但总有这么一天的,礼部许多官员已经愁得要掉头髮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军械一案的处决确实狠狠震慑了一番,让某些人在起贪心慾念时,就不由瑟瑟发抖,心口发寒。 但同样的,也瞒不住周遭俯首称臣的小国,敌方军械出事,这是非常提升己方士气的事。 其中若有不安分的,狼子野心的,怕不是都会起了心思,胆大的说不定已经在偷偷和鞍厥国接触,形成联盟了。 但偏偏人家又还没有明面上的动作,总不能起兵去打附属国,师出无名,不仅会让安分的附属国也不安,还会遭到联手攻打。 就好像面对一个可能偷行窃的小偷,但他表现得很无害,有可能偷,也有可能不偷,只是可能有偷盗的念头,如何定罪?如何威慑让他不偷。 咸鱼:? 他完全没听过这些小国的名字,但描述起来好像在前世国家地图的范围内,他不解地侧头问不远处的暴凭江:「都附属了,不就是投降了吗,怎么没想办法编入我朝州府?」 这留着都是隐患啊,你强他上供,也就和交税差不多,你弱一点他就扑上来咬一口。 暴凭江:「……」 他嘴角抽抽。 为什么总感觉统一中原大地,这种在史书记载中都罕见的事,在颖悟侯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怎么理所当然? 但是想到区区附属小国也敢有不臣之心,面色也有点不太好看:「要是没有鞍厥国,对付这些小国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我朝的兵马都在北边,被鞍厥国牵制住了,面对鞍厥国的狼子野心,实在是抽不出更多兵力。」 「原来如此。」狄先裕讪笑,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傻问题。 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下意识的把前世那张更大的版图,当成是自己国家的地盘。 不可取啊,不可取! 打仗可是出了名的钱粮粉粹机。 人力物力财力全都投到鞍厥国那边了,自然没法支撑更多强大的军队,但若强行把守着北边的队伍抽出空去打别处,怕是会被钻了空子。 「北燕五城中有两城就是这么丢的,教训惨痛。」暴指挥苦笑道。 狄昭昭回忆史书中的记载:「我记得那次,那个小国也被我们抽调过去的军队灭了吧?」 「自然是如此,敢在我们边关动盪、战局正烈的时候背刺,兵将都调出来了,不灭它难消心头之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5页 旁有武将忿忿道:「我量这些个小国没这个胆量!要是真敢起兵,只要我们抽调北边长年与鞍厥抗衡的精兵强将,一举就能让其灭国。」 「然后我们又丢几城?让鞍厥坐收渔翁之利?」暴凭江讽道,没脑子才会这样说。 狄昭昭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情况复杂,一直听所有人都嚷嚷收復失地,夺回北燕五城,还想着这是一场双方的兵力硬碰硬的对决。 没想到旁边还藏着几只鼹鼠。 前头吵吵嚷嚷,各有各的说法,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些接待方面的事,比如是友好迎接,还是冷淡处理任由其自己入城,安置在何处,若对方提出比试较量如何应对。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人觉得笼络好,有人觉得威慑好,一时间唾沫横飞,争辩不断。 这把高端局,普通人压根参合不进去。 自认为是普通人的狄先裕和狄昭昭,看着诸位大人唇枪舌剑,默默咽了咽口水,退出战场。 「爹爹,今儿不是过节吗?怎么忽然开始讨论政务了。」狄昭昭有点迷茫。 傻白咸用余光看着上首端坐的威严身影,幽幽的小声道:「可能有人是工作狂吧。」 咸鱼从激烈的前方,微微后退,躲到儿子这张长几,和儿子挤一挤。 其实也就是那么半步的差距,但是看着自己后撤一点,前面还有一排人,安全感顿时足足的! 就跟在学堂夫子要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学渣下意识低头躲开视线一样。 其实并没有什么用,那么大个人就坐在那里,夫子还会看不见吗?但是低头不看,就好像自己不会被点一样。 咸鱼心安了,狗狗祟祟的藏在后面吃糕点,吃切成小块的水果。 他随口问:「你说这到底要怎么搞?这些小国真要打,多半是被灭国的,尤其是在我们国家的盛怒之下。看起来我们好像很厉害,但是一旦调兵,北边又可能被鞍厥国趁虚而入,失守的概率很大。」 狄昭昭眼睛看着外面大佬吵架,嘴里小动作吃着:「可能是想商量出一种办法,不失和气地让来朝拜的小国们心生胆寒吧?」 「想得美,又要不失和气,还想让人家怕你,哪有这么好的事?」狄先裕下意识吐槽。 只是说完,他忽然就想到前世。 哦,好像不是白日梦!真有这种美事。 阅兵不就是干这种事吗?亮拳头,秀肌肉,还不失和气。 狄昭昭惊讶地看着爹爹脑袋顶,咻一下冒出来的蘑菇碎画。 嘴里说着「想得美」「没这种好事」,结果脑子里却已经想到了办法?所以到底是谁爱口是心非,颠倒黑白?哼! 这看起来也太酷了! 狄昭昭看得心潮澎湃,激动小声:「爹爹!」 咸鱼闻声转头,对上狄昭昭亮晶晶的黑眼睛,他惊呆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又警惕,「说好的你没有『才艺』的啊!!!」 狄昭昭兴奋握拳:「不是我有才艺,是爹爹你有才艺啊!」 第150章 阅兵事宜 狄先裕感觉脑子里警报声嗡嗡的响。 他咬牙:「我能有什么才艺?你小子成天坑爹!就知道坑爹!」 他要是有才艺, 他自己难道会不知道? 此刻咸鱼条件反射,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忽然冒出来的那点念头。 狄昭昭瞪大眼,爹爹怎么能这样睁眼说瞎话呢! 他分明看见了, 就是爹爹刚刚想到的。 那样一支军装笔挺,训练有素,威势不凡的军队,只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生忌惮,到底是如何一个强大的国家,才能有这样纪律严明、默契十足的队伍? 在这个时代,上战场之前,能有一年时间投入专业的军事训练, 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人才了。 很多人被徵召, 不过是在新兵营训练一两个月,然后就会进入实战,从简单的军事任务开始, 在参战过的老兵的带领下逐渐成长。 除了北方抵挡鞍厥国的那只雄兵, 很多小股队伍甚至没法做到定期操练, 养兵也是要花钱的!像流水一样花钱! 狄昭昭辗转多地,除了暴指挥使统领的军营, 也是见过好几支军队的,但有的略散乱, 有的气势很足, 有的兵强马壮, 但从未有一支队伍,让他觉得这么让人心惊。 只想到一个词——如臂指使。 一支令行禁止, 军纪严明的队伍, 绝对是每一位领兵将领最难以拒绝的诱惑。 还有一闪而过, 如钢铁巨兽一样的武器! 不过这个狄昭昭就没有太注意了,感觉可能是和「地动山摇大灰鸡」一个类型的,带有神话色彩的幻想类武器。 爹爹嘛,什么都敢想,也不奇怪。 尽管咸鱼虎着脸,但狄昭昭一点也不怕,他亲亲热热的凑过去:「爹爹你就别骗我了。」 本来一张小长几就是为一个人准备的,两个人坐在一起也算宽松,但是要是有一方硬是要挤挤挨挨的,那位置就瞬间被挤压了。 「过去过去,挨这么近做什么。」狄先裕想推开黏上来的坑爹臭崽,但是碍于位置不够施展,又不愿意下大力气推,最后还是被贴上来。 他脸色臭臭的:「谁骗你了!你看看这满朝文武都想不出来的主意,是我一条……」 他刚想说,是我一条咸鱼能想出来的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6页 结果说到一半,就忽然卡壳了。 好像他还真的想出来了。 就在刚刚。 就是不知道靠不靠谱,前世阅兵靠得其实更多是武器吧?这个坦克、那个战机的。 不过这个时候,周边小国好像也没啥武器,都还在冷兵器时代,也就是比拼人力,国力,还有指挥将领的军事素养? 咸鱼顿住。 他原本振振有词、底气十足的话,忽然一下就在肚子里消散了,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狐疑的看狄昭昭。 这小子出去一趟,不会又学了什么微表情分析之类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跟狗鼻子一样灵,他念头一闪而过,这小子就笃定他会? 当然也不排除盲目崇拜的可能性。 小时候昭哥儿还真相信自己可以带他飞上天去,好哄得很,天天嚮往飞上月亮去玩。 还要他做什么大圆盘、大圆锥,可以飞天转一圈的那种。 也是这两年长大些,这样的要求才慢慢少了。 狄昭昭叭叭叭的在劝:「爹爹你有好点子就说出来嘛。不要怕累,皇上也是知道你的,会安排人去帮忙做,而且还有我和祖父在。虽然这只是一个点子,但是说不定真的能避免一场战争,能救许多百姓性命,保护数不清的家庭。」 他觉得这个话题既然被拿出来提了,虽然没有明说,但肯定是有部分小国开始起狼子野心了,无的放矢是不可能的。 从他记事起,或者从爹爹记事起,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说明几个附属小国已经安分二十几年,足够休养生息,暗中蓄力了。 纵观歷史长河,打仗和战火才是常事,平静安稳才是少数。 狄先裕听着听着,也陷入了沉思,尤其是那句「能救许多百姓性命,保护数不清的家庭」 他有前世的记忆,很难对大雍生出那种看到天安门升国旗会鼻酸的爱国情怀,但总归是自幼长大、生活多年的地方,这里有他的好友和家人,也过上了安稳幸福的生活,归属感也是很强的。 父子俩躲在只距离「前线」半步之遥的地方,挤挤挨挨,推搡不断,双方表情之丰富,足以让人侧目。 景泰帝就注意到了。 原本他是没在意狄先裕和狄昭昭的,这种朝政上的事,他印象里这父子俩是不太擅长的。 但是当他目光扫过的时候,就发现父子俩坐到一起了,狗狗祟祟的,和周围的面露怒色的武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后看到狄昭昭一脸惊讶地瞪圆眼睛,很是兴奋地看颖悟侯。 紧接着颖悟侯表情非常震撼,还有点炸毛,这种炸毛的状态太让他印象深刻了,因为几乎没有人会在皇帝面前露出这种状态,所有人都想尽力表现出沉稳、有能力、有手腕的一面 。 但这种炸毛的状态,景泰帝已经在颖悟侯身上看到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在狄昭昭在场的时候。 他余光关注着,忽然在一个间隙开口道:「颖悟侯和狄世子可是有想法,不如说来听听?今日佳节,并非朝会,自可畅所欲言,不必顾忌良多。」 闻言,场面忽然一下安静下来。 只能听到礼乐的声音。 不少人下意识转头,就看到了躲到后桌,还强行和自家儿子挤在一起的狄先裕,还有乌眸晶亮的狄昭昭。 两人凑在一起,桌上的吃食消耗也非常明显。 脸上还有被忽然点名的吃惊。 众人:「……」 这父子俩,真的是来宫宴上吃饭的,没亏得嘴馋爱吃的传言。 咸鱼确实一惊。 尤其是看向周围看过来的眼神,他有种被探照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射中的感觉。 看左边,是武将。 看右边,也是武将。 看前面,他爹在对面,还有不少刚刚来找过他和昭哥儿的官员。 他屏住唿吸,感觉头皮微微酥麻。 又来了,这种刺激的感觉又来了。 臭小子这次是没准备才艺了,但是依旧坑爹,花式坑爹三十六计是吧? 好傢伙,这次他都总结不出坑爹大法的名字来! 狄先裕站起来拱手,谦虚道:「只是臣一点粗浅的想法,臣未领过兵,也没处理过国事,不知是否切合实际。」 他方才只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打算说说看,能不能用、合不合时宜,自然有许多大佬一起判定。 真的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良心会痛的,真背负着罪恶感,以后还怎么当快乐躺平咸鱼? 「颖悟侯实在是太过谦虚了,出自你手的妙想哪个寻常?个个都新奇震撼,其中不乏惊艷世人、效果不凡的。此番也没争出个结论来,你但说无妨。」景泰帝笑道,言语间都是鼓励。 要是换一个人,他肯定不会如此温声笑言,但他看透这条咸鱼了,如此大才,竟然真心觉得自己平平无奇?! 景泰帝不知真相,不知狄先裕还带着前世那个傲然强盛国家的记忆,只道他灵巧非常,绝世无双。 狄·真咸鱼·先裕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 虽然他只是个搞代码的,没有类似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也是看过好多次阅兵的! 但这事确实不好表达,他嘴张张合合,最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吐出一句:「等我想想怎么说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7页 众人:「……」 一口气提在半截,不上不下的。 对面的狄松实成了最先被围攻的对象,与他关系不错的龚尚书好奇:「我记得颖悟侯此前从未涉及过外交事项,不知道他此番想到了什么主意?」 狄松实也不知道。 他家二郎那脑子成日里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又是天上生蛋砸死敌人的大飞鸡,又是让粮食像是马和驴一样生杂种。 不是随便谁都能猜出他的想法的! 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行,怕是只有昭哥儿能接得住一二了。 狄松实心里想着,嘴上也铺垫着:「我也猜不到二郎所想,但如今他觉得难以表述,怕是与我们所思所想大不相同。」 听他这么说,周围一圈人暗暗点头。 没有谁觉得狄先裕这个大小伙子不会说话,不善表达,因为只需要回忆一下上次的隔空捏着泡泡走,他们就一阵语塞。 即使凭藉他们在朝中修炼多年的巧舌,怕是也没办法只凭嘴巴,把那场景说给全然没见过的人,让他们听懂。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看着狄先裕要来了素纸和炭笔,还在周围几个武将之间来回穿梭,众人就更好奇了,非常想知道他在捣鼓什么? 江骁骑被没头没脑的问了几个问题,好奇跟狄昭昭打听,他不喜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问:「颖悟侯这是想做什么,世子可知晓一二?」 狄昭昭一脸骄傲:「我当然知道!」 但他笑眯眯的卖关子:「不过我不能先告诉你,等会儿一起听就知道了。」 大伙心里头更痒痒了。 连席间上好的佳酿都没心思喝了。 狄先裕问了几个自己想知道的军中问题,脑海里选定了几处视野好的空旷场所。 他简单画了点阵列图,标註上了各个兵种,又根据地形照葫芦画瓢的做了一点设计。 他好歹也是打工人,做过点ppt,这会儿弄点煳弄人的玩意,还算图文并茂,排版清晰。 他也没花太长时间,交由人呈给景泰帝看,景泰帝边看,他边解释。 景泰帝从梁总管手中接过一叠素纸,上面清晰的写着这个活动的章程。 「虽然这个有很多将士参加,但是也没什么敌意。」 没有看到阅兵章程的官员:?? 什么事情,是有很多充满武力的军队参加,还没有暴力和敌意的? 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好事? 「这个事细究起来,可以说是皇上检阅手下兵将的实力,就是原来是皇上您深入军营巡视,现在是他们跑到您跟前来。」 …… 狄先裕努力回忆刚刚一群大佬吵架的内容,想一点,说一点,跟个榨不出什么水分水果一样,听得人心急。 现场唯有拿着图文并茂章程的景泰帝,和窥见过几秒真实画面的狄昭昭,并不心急,反而越听眼睛越亮。 景泰帝看得实在心动。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耗费都并不大,别说和真的打仗比了,连养兵马司一天的花费都比不上,那些骑兵和战马可都耗资不菲。 而这样一场耗费不大的「阅兵」,却能在各国来朝的时候,弘扬国威,震慑诸国。 这名字也好,「阅」之一字,寻常用作文书,读书为阅,批摺子也为阅,谁说兵将不能阅? 时人都讲究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这种人性,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可皇帝向来坐在高处,等闲可没有这样机会,在来使、百官、民众的注视下,展现国之威勐,不仅是恰好合适此景,更是挠到了皇上痒处。 景泰帝看完明显龙颜大悦,笑着让大家传阅地狄先裕递上来的章程。 等陆续传递着看了一遍这颇有些简陋的章程,景泰帝开口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他向来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也担心里头有些自己未思及的隐患。 武将前排的几位国公、将军对视一眼,都连声贊同,眼睛里的期待,还有浑身那股摩拳擦掌的干劲儿,都好像如泉涌一般溢出来。 而后看向对面文官,尤其是礼部的、还有刚刚争吵的想互不退让的几位,等待这群方才还争论不休的文官表态。 礼部尚书黄敏学是个性子稳妥的,万事以周全、稳妥为要。虽然这让他政治生涯错失了许多机会,落到了礼部这个权利虽小的衙门,但总归是做到了尚书的位置。 他怎么也没想到,各附属国来朝上贡,本就是件大事了,如今居然还要把各个兵种都牵扯进来。 这是多大一摊子事!! 见刚刚还对自己安排吵的不可开交的几位纷纷同意,又见景泰帝和对面武将眼里的期待都要化成实质了,他露出标准假笑:「臣与诸位大人想法无二,不过各中细节,还需早朝时再具体商议。」 景泰帝见群臣都没什么意见,当即开颜:「今日端午夜宴,竟然能有如此收穫,吾心甚悦。颖悟侯当真每每都能奇思妙想,出人意料!」 等到夜宴结束。 出宫路上,狄家还没和女眷那边会合,就被团团围住了。 先是武将,而后是连忙追来的黄学敏尚书。 都是想追问细节,想更了解这场阅兵大典,以便让自己,或者自己的手下分上一杯羹。 唯有黄学敏一人太苦,一届文人,根本挤不进魁梧的包围圈,只能连忙拉住狄松实:「狄寺卿可要让令郎多多帮忙,千万别就此撒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8页 显然黄学敏是听说过狄先裕名声的。 而包围圈内,狄昭昭眨巴一下眼睛,看着身材魁梧高低不一的武将们说:「太高、太魁梧的应该不太行。」 「为什么?」又高又魁梧的武将下意识反驳,「威勐魁梧之士,不是更可以震慑人吗?」 狄昭昭一脸正直:「可是这样队伍和阵列就不整齐了。除非你能找到一群和你一样高,一样魁梧的人。」 就是因为身体素质超出常人才脱颖而出,屡立战功的高勐武将:「……」 狄昭昭比划:「列队很重要的,你们想想整个阵列同时拔刀,同时杀气腾腾地噼砍,同时发出威喝,气浪翻涌,威声滚滚,那种震慑人心的冲击力何止百倍?」 咸鱼惊讶驻足:「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他刚刚好像没提这个,感觉上次去兵马司大营里,看到他们训练枪法的那种气势就够了。 想要跟前世阅兵一模一样整齐,那可是要严格训练,流不少汗泪的。 「刚刚爹爹的整列图就是画得这样整齐。」狄昭昭说不出看到小蘑菇碎画的事,只能随口找了个理由。 狄先裕眉毛一挑,震惊看他:「我怎么感觉你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这难道就是天才和咸鱼的区别吗? 一干武将也算听明白了这对话里的藏着的官司,里头还有能让阅兵效果震撼更甚的东西。 「不如来我兵马司大营看看,指导一番。」暴指挥仗着面熟,最近几年跟狄松实多有配合,抢先一步说。 也有各武将都纷纷开口,不管怎么样,想着先把狄先裕抢回去,为自己手下带的兵谋福利。 你一言我一语。 竟然把狄先裕这个傻白咸套了个干净,阅兵里竟然还有这么多道道,可以让我军威武之气大盛! 还把父子俩的兴趣都激发出来了。 连万事不沾手的咸鱼,都觉得弓箭手、长枪手,骑兵、战车队等等兵种一一各具特色,展露风采,是个当真有趣的事,只要自己不参加训练,那完全不用担心辛苦! 狄昭昭甚至还兴沖沖的想:「咱们是不是还可以弄点鼓、锣、钹、号角来打造一曲铿锵激昂、气势恢宏的战歌?我现在都心情激盪的想做一曲了。」 想到他平日里狼嚎风的高歌奏乐,咸鱼沉默。 「时间不多了,要不你还是专心准备秋闱吧?」 第151章 天煞其人 端午一过。 秋闱也不剩多时了。 狄家书房中, 狄松实皱着眉头看从云州的来信,听到门外有人通报。 他将手中的信放下,让人进来。 见到是狄昭进来, 他面容一松,心情颇好,但在听到狄昭跟他打听稽查寺的案子时,那根被狄明挑起来的弦立刻紧绷。 他神情威肃,开口道:「秋闱将近,还是收些心,莫再管这些杂事的好。」 狄昭昭有点诧异,祖父这是直接表明态度了。 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毕竟事关乌香, 沾上这东西,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如果稽查寺真的遇到麻烦的话, 我能帮点忙也是好的。」 狄松实摇头, 他拿出查到的一些资料道:「并没有稽查寺说的那么严重, 吸食乌香者难的是发现踪迹,一旦发现了踪迹, 想要以小捉大有很多办法,无论是跟踪、还是蹲守, 用假货引诱, 或者捉回来审问, 只要肯下力气,成效也是不小的。」 狄昭昭看了看资料, 心生疑问:「我观那位大人也是心诚。」 狄松实瞧着自家愈发出挑的孙儿, 不免有些自得的笑道:「昭哥儿慧眼如炬, 总能在细枝末节中抓出关键,军械一案便使众人暗暗心惊,自然有人诚心相求,谁又不想手里的硬骨头变得好啃些?朝中谁不羡慕我狄松实有如此儿孙!哈哈!」 眼看狄家如今蒸蒸日上,朝中老友都调侃着说羡慕他,连自持如狄松实都忍不住露出喜色。 不过笑完,他看着眼前仍时不时露出稚气、但已然逐渐长成的小少年,拉起他的手,让他到自己跟前。 看着孙儿的面庞,狄松实感慨说:「祖父是真没想到,你从小爱笑又活泼,长大后面貌却逐渐硬朗,冷着脸时还挺有气势。」 「我也没想到,」狄昭昭说是这么说,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对此很满意,「不过也不奇怪,爹爹一直都说,我以后会成为震慑天下宵小的高大模样,这样一来,倒也合适。」 狄松实失笑:「你倒是把你爹的话奉为圭臬。」 狄昭昭嘿嘿一笑。 狄松实笑着摇摇头,只是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年纪还小,还是要把心思多放在科举上。此刻仗着年纪小参与许多事,大家都还不以为意,等你再大些,若没有官职在身,只有世子爵位,荣华富贵自然不愁,但是一腔抱负如何施展?」 「我明白了。」狄昭昭思索着应道。 狄松实观察他的神色,只摇头:「你还没明白。你知道每次京城春闱,为何总有名声赫赫之人最后成绩不堪入目,甚至落榜吗?」 「因为……」狄昭昭顿了顿,「可能是名气是造出来的,其实本人才华并没有吹出来的那般扎实?」 狄松实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能将名气传出自家州府的,几乎不可能是一人一家之力能造出来的势头,他们在传出盛名的时候,一定做了一件又一件让人惊艷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9页 狄昭昭意识到祖父想说什么了。 狄松实继续说:「许多人仗着自己的才华,不珍惜眼前,想着日后还有机会,但人生苦短,时不我待,哪能谁人都长久得老天垂爱?有多少天赋卓绝之辈最后寂寂无名?如同夜空划过的星子一样陨落无踪。」 狄昭昭微微低头,不免有些面红耳赤:「祖父说的是,是我有些轻忽了。」 他或许是因为回乡前三试都顺风顺水,和狄明一起霸占鰲头,没有太把这次秋闱放在心上,总觉得以他的水平定能中举的。 但实际上竞争者不知几何,许多考生比他多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书,都不乏落榜,他最近还频频因为好奇跟爹爹一起跑去阅兵训练营地。 狄松实见状,缓和了神情,和声说:「你师父特地请託朝中诸位学士来为你讲学,想来心中也是对你有期待的。」 狄昭昭点头应是:「接下来的时日,我便安心在家中温书。」他又问,「明哥哥准备何时启程?」 狄松实顿时冷哼一声,眉峰一肃:「你大伯来信,说他不准备参加今年秋闱,准备等两年后看看太后大寿会不会开恩科,或者干脆等下一届。」 狄昭昭大惊:「怎么会如此?一届便是三年,人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蹉跎。」 难怪他进来的时候看到祖父表情好像不太好。 还忽然敲打他,他就说即使最近没太苦读,也不至于让祖父如此肃面训他,原来是遭了明哥哥的无妄之灾! 「你自己看。」狄松实想起来就气闷,指着信件说。 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大人竟然也跟着胡闹。 狄昭昭连忙把信打开,分别是狄先青和狄明的家书。 原来是狄明醉心于一些瓶瓶罐罐调制灯油,已经成功制出一种极为耐烧的桕子油,能省下近两成的消耗,还从古籍中多次实验復原出一种红曲,脱胎于酒麴,薄薄地涂抹于最易腐烂的鲜鱼鲜肉上,即使炎炎夏日,可以保证十来天都不腐烂变质,蝇虫都不敢靠近。 信中不乏「每每投入其中,不觉时间流逝,乐此不疲」「醉心其间,无法自拔」等言辞来描写狄明对此的喜爱程度。 此外,还写了些当父亲的私心,若狄明一举考走,入朝为官,自此父子天各一方,难以相见,故而想将孩子在身边多留几年。 狄昭昭震惊,大伯可真敢写,这后面一段简直把祖父的怒火都拉到他头上了。 「这个信里描述的瓶瓶罐罐是什么?」狄昭昭有点好奇的问,他感觉这个看起来好眼熟。 狄松实生闷气:「你爹送的。」 狄昭昭眼睛瞪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就在你去余唐查採花大盗案不久,你爹和你大伯书信交流,提及想要改良古籍中记载的方子,以便更好的适应桕木县的情况,还想改得更难替代些,成为桕木县百姓可世世代代当营生的传承技艺。」狄松实说起来还是很欣慰的。 狄昭昭小心地问:「那爹爹做什么了?」 「你爹去跑去让琉璃坊那边打了一套工具,好像叫什么烧杯,蒸发皿,搅拌棒之流,还在信件中列了个表,说是叫对照组,把那套瓶瓶罐罐随信送去了。」狄松实头疼。 他当时倒是知道,但也没太注意,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其貌不扬的瓶瓶罐罐,竟然会引出如此一桩事来。 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 狄昭昭还记得一点:「爹爹小时候带我玩过家家,好像也玩过类似的瓶瓶罐罐。」 狄松实脸更黑了。 遥远的云州。 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小屋里,狄先青坐在椅子上,笑着看窗户边,那里摆了张宽大的长桌,俊秀的少年立在桌边,微微弯腰,心无旁骛地观察眼前的东西。 看到俊秀少年脸上时而困惑的皱眉,时而惊讶的瞪大眼睛、时而思索地抿唇、时而气恼的捶头…… 狄先青眼眸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长子都这般大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明哥儿脸上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而不是像个小大人似的,活像是小一号的他。 好一会儿。 「爹你什么时候来的?」狄明声音有点惊讶,他将所有变化和结果记录下来,这才发现小屋里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狄先青笑而不答,只说:「你祖父回信了。」 狄明顿时紧张地看向他。 狄先青也不卖关子,从袖口取出一封信件,笑道:「我可是被你祖父噼头盖脸狠狠训斥了一通。」 小时候都没被训过,若不是为官这些时日,经了事,面对了形形色色的人,他怕是受不住父亲的这些训斥。 狄明迫不及待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尴尬道:「那我还是不看了。」 哪有儿子看父亲被训斥的道理? 他还是忍不住高兴的抿着嘴角笑,感谢说:「劳烦爹爹了。」 *** 国子监校舍。 「我的小厮去闻墨书坊,没有买到《小草寻亲记》」张建白说,表情有些复杂。 坐在他对面的齐峥道:「听说他准备下场参加今年秋闱,这样算的话,确实没有心力和时间在话本上。」 上次,猜到糖葫芦仙人就是狄昭昭的时候,他们还兴沖沖的想去狄府拜访确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0页 但如今,明明更有把握了,却忽然有些踌躇。 张建白苦笑:「真是想不到,当年那个还没我腰高的小孩,现在都有些望尘莫及了。」 「你倒是坦荡,说得出口。」齐峥瞧他一眼。 张建白:「我又不跟你一样骄傲又不服输,听完长辈所说当真是佩服,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齐峥当即温怒道:「谁不服输了?我又没输!我还是小三元,他可不是。」 张建白更为稳重,不与他争辩。 其实谁都知道,小三元算不得什么,每个地方都能出小三元,甚至同年里会有几十个,并不稀奇,只有□□才是真的能拿出手的东西。 他了解这个好友,不服气的时候就是嘴硬,只稍稍晾他一下就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齐峥自己软下肩膀,面色踌躇:「那日我们和王元琮约好,等狄昭昭回京就再一同上门去拜访,现在还去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他们一同去找了那日结识的好友王元琮。 只记得那日王元琮最为胆大,提起狄昭昭就气得跳脚,应当是想去的吧? 王元琮:「……」 看着两个望向他的友人,他也微微退缩道:「要不还是算了?你们没听京城里的传言、长辈的说辞?感觉……感觉好像已经到我要仰望的程度了,他甚至不比我族中已经入仕多年的叔伯差。」 作为从小听那个「别人家孩子」长大的王元琮,一直都对这个叫狄昭昭的牙痒痒,感觉是父亲的一面之词,每每发奋读书,都觉得自己不比人差。 直到最近京城中大喧其名,他才恍恍惚意识到,或许他从小听的,压根不是夸大,甚至没能叙述出狄昭昭此人十之五六的能耐。 原本还觉得可以追赶,现在只觉得天方夜谭。 张建白两人也有类似的感受。 张建白还记得早年的事,露出程式化的微笑:「静思学堂认识他时,竟表现得像个学业不佳,硬是被家中长辈丢来参加毕堂考的忧心考生。」 齐峥哼哼道:「他还说自己是个『普通小孩』」 王元琮:「……」 王元琮露出了标准假笑。 每天都想套这个别人家小孩麻袋。 几人闲聊一会儿,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是绕不开狄昭昭。 他们在国子监也都是最优秀的一批学子了,自幼勤恳,天资卓越,少年人怎么会没有傲气? 若还想与之争锋,短时间内,唯一的可能也就是这次科考了。 小聚片刻,几个少年纷纷离开,投入学海中。 *** 端午夜宴后,狄昭昭再一次埋头苦读起来。 意识到秋闱竞争有多大后,他可不敢冒着落榜的风险再跑去干别的。 投入进去就要花不少时间的案子,他暂时不碰了,偶尔休息,也是和家人玩乐,或者出门见见朋友。 这日,狄昭昭从狄菌现在居住的宅院里走出来。 他是听说加大版加强版的打猎玩具成功了,造出了第一台,特地来看看,顺便看望一下这个族姐。 狄菌气息更为沉稳了,但眉目间凝聚着一股精气神,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有精神,更为干练。 狄昭昭进去,出来,手里就多了几个更具有杀伤力的随身武器。 但狄菌这个面庞偏幼态、仿佛人畜无害的姐姐,只轻描淡写地笑着说:「给你做的小玩具。」 率先提出「玩具」这个概念的狄昭昭:「……」 只懵懵的看着这些小巧精緻,还可以十分简单迅速,傻瓜式触发的近身攻击武器。 然后走出了已经被派兵保护起来的这间宅院。 在恍惚转角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不,也不算熟悉。 昔日枯瘦如柴、满脸悲戚愤恨的高瘦少年,如今依旧高,但变得结实起来,脸上也没了迷茫和悲苦,变成一片冷意,明明五官熟悉,却让人有些不敢认。 「苏不迟?」狄昭昭试问。 苏不迟明显也认出他了,但是直到他先喊出名字,才卸去冷意,面庞稍稍柔和一点:「是我。」 他看着眼前这个蹿高了一截,脸上褪去肉乎感的狄昭昭,也有点恍然。 好像记忆中那个小太阳,通身被光轻轻镀了一层的小傢伙,和眼前忽然沖他笑弯了眼的小少年重合了。 狄昭昭拍拍他的胳膊,笑道:「看起来你身体养得不错,不仅高,还养得这么壮。」 「习武吃得多,慢慢就壮了。」苏不迟解释道。 狄昭昭见他后背的长刀,刀柄上还繫着红布条,踌躇着问:「怎么不在云梦多养养,这么快就跑出来当缉捕,真的不念书了?」 两人并肩而行。 狄昭昭有意宽慰关心。 苏不迟也想和他多聊聊,听听他的声音,看看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就好像那日声音在黑矿底响起,犹如天籁,也让他想起有束光刺破黑暗射进来,让他总能想起姐姐,想起姐姐临死前一遍遍和他说的小太阳,让他一定要坚持活下去。 他们沿街找了个茶楼,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苏不迟才袒露:「叔父对我挺好的,只是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他只要待在云梦,看到叔父担忧愧疚的脸,就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没有来云梦投奔叔父就好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1页 于是在亲手斩下仇人人头,习得一些武艺后,他便离开了云梦,寻了一位缉捕拜师。 「本是想拜师慢慢学的,没曾想他很快就说教不了我了,说带我杀一个犯十恶罪的逃犯,就让我出师。只是后来,成功干掉一个逃犯后,他就改口说想和我合作了。」苏不迟慢慢说着自己成为缉捕的经歷。 狄昭昭这才见证了如今名声赫赫的「天煞」的崛起路。 「原来天煞真的是你,之前我也这么想过,可又觉得这才多久,不会这么快就如此威勐,杀得海捕文书上的逃犯人心惶惶。」 光是军械一案,结案至今,「天煞」和「无极」就交了近十颗人头,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但在被通缉的人眼里,天煞不亚于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黑暗丛林中大口吃肉。 恐怖摄人,绝没有辜负天煞之名。 但或许只有狄昭昭知道,这个诨号,或许取自「天煞孤星」之意。 天煞孤星的命格,大凶之相,苦克六亲,一生孤苦。 狄昭昭避而不提,好奇地打听他的本事:「别的缉捕捉不到的人,怎么到你这儿就跟猫捉耗子一样,一抓一个准?」 苏不迟想了想,说:「其实我和无极是先得到消息,再出发的。也就是江湖上先露了痕迹,我再看当地的情况,还有他犯的事,具体性格,基本就能猜到他往哪儿跑了,别的缉捕可能赶到的时候,人就跑没影了。」 他表示:「多读读兵法,会比较有启发。」 狄昭昭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能料到人家往那儿跑,对上逃犯无极本身身手就不错,你们再二对一,难怪屡战屡胜。」 他毫不吝惜的竖起大拇指:「这可是一手绝活,难怪无极见识了一次就缠着你组队。」 他也挑拣着说了许多自己的经歷,还和苏不迟聊了好一会儿那个採花大盗。 苏不迟对京城传闻中破案如神的狄昭昭很有好感。 狄昭昭也对很能抓逃犯的苏不迟很有好感。 两人一番谈话间,关系迅速亲近起来。 不过都有事在身,短暂小聚后就各自离去了。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 又是一年秋闱时。 天下读书人,能取中童生的,十里挑一,能过了三试成为秀才的,便是百里挑一了,而想要在秋闱中成为举人,跨越入仕最艰难的那道门槛,无异于千里挑一。 而今年秋闱,好似格外热闹一些。 第152章 解元 八月暑气正浓。 各个茶馆也热闹不已, 盖因为今日是秋闱放榜的日子。 榜前已然有早早来排队等着看榜的书生,百姓,僱工, 考生亲朋……人头耸动,挤挤攘攘,嗡嗡的喧闹声犹如阵阵蝉鸣,吵得人更是心焦难耐。 茶馆二楼,狄家包了个靠窗的位置,窗户正对着楼下张榜处,等会儿下面有信儿,就能第一时间听到, 是个绝好的位置。 狄先裕杵着脑袋往外, 着急:「都到时辰了,怎么还不来张榜!」 他这一说,一下引来周遭许多共鸣的声音, 应声成片。 狄昭昭就坐在方桌对面, 倒了杯凉茶:「急也急不来, 爹爹不是雇了人去看榜吗?」 狄先裕接过凉茶,一饮而尽, 干瞪端坐着的儿子一眼:「你怎么一点不急?搞得好像是我参加的秋闱一样。」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不是自己考试的, 这心里头跟有蚂蚁爬似的, 火烧火燎的, 明明买了冰盆摆上还是焦躁。 「我本来很紧张的。」狄昭昭老实承认,但是很快乖巧一笑, 「但是看爹爹你这么紧张, 我就忽然不紧张了。」 咸鱼:「……」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怪的? 他看着前不久出考场时, 还累得靠着自己肩膀睡着的儿子,还有他无辜乖巧的表情,忍不住想——狄家是不是有什么坑爹基因传承? 连狄明自小那么温润隽永、知事自持的孩子,都在青春期尾巴爆发了坑爹基因,他可是知道大哥最近被爹写信训得灰头土脸的。 都扛不住写信找他帮忙说说情了。 那可是自小风光霁月,众人赞誉有加,连去桕木县这种刚遭蝗灾的贫困县做官都有声有色的大哥!! 咸鱼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为自己和大哥鞠了一把辛酸泪,坑爹啊!! 不像是他,从来不坑……想到自己做的许多事,咸鱼心虚的眨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算了,为他爹也默默鞠一把心酸泪好了。 果然狄家就是有坑爹的基因吧? 他又灌了一杯凉茶,就听外头一阵热闹的声音,连忙放下茶杯,伸头往外看。 贡院门口的高墙下,走来一队持刀的衙役,护着负责张榜的几人,将一张又高又长的榜纸,踩着梯子配合着贴在了高墙上。 衙门的衙役散开,乌泱泱的人群形成向前涌动的人浪。 「放榜了!」狄先裕往外瞧,他手扶着窗台,自腰以上的半身都探了出去,好像这样能更快得到榜单消息一样。 看得狄昭昭冷汗连连,还没被秋闱的结果惊到,先被脑子里冒出的无数窗台坠楼案吓了一跳,连忙蹿步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道: 「榜已经张出来了,咱不差这一时半刻。」 从窗口最好的视野往下看,能看到人浪层层往前推搡挤压,在前排的人有的颤抖眼皮一列列看,有的唿吸急促额头堆汗,压根不敢定眼去看榜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2页 狄先裕明显能看到,自己这次雇的那看榜人,往前挤的时候没挤过,落在了后头,这会儿是怎么挤也挤不进去。 他着急地一拍窗台道:「早知道多雇几个人了。」 狄昭昭心也微紧,即使送回京城的答案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心安,但在这一刻,怕是谁也免不了一分忐忑和紧张。 僱佣着专门去看榜的人不慎失手,但结果依旧是第一时间传了出来。 秋闱榜首为解元,次名为亚元,随后三到五名为经魁,不论哪一年,这几个名次往往都会最先传出来,引得众人讨论。 今年也不例外。 在最前排的看榜的停留几秒后,很快有人扬声传话:「解元狄昭。」 人群譁然,诧异至极。 早在狄昭昭回乡参加秋闱前 ,就有许多人讨论他此次下场,到底能否中举,取得何等名次。 人分两批。 大部分人都觉得不稳妥,觉得毕竟才是个十多岁的小少年,哪能和沉淀数年的学子比? 也有人思及传言种种,知晓萧徽拉来了许多大儒同狄昭昭探讨学问,给他指点诗词经文,觉得怕是不容小觑。 狄昭昭绝对是此次秋闱的风云人物。 只是没有几个人敢想,他能一举夺魁。 「昭哥儿,你竟得了解元。」狄先裕舌头都有点打结,好像一下被这个消息砸得傻愣愣的。 狄昭昭按捺住激动,把傻爹爹从窗户边拉回来。 一举夺魁,他亦是没想到的。 「好了,咱们……」 狄昭昭话还没说完,就被狄先裕打断:「昭哥儿!!」他声音一下拔高,像是才反应过来,高兴又激动地一把抱住狄昭昭,「你是解元!!」 他喜于言表,就差把儿子抱起来转一圈了。 这一声也惊动了茶楼二楼周围看榜的学子。 狄昭昭不算是本地考生,临考前才到,又住的是自家宅院,故而认识他的人并不算多,但偏偏听过他名字的人又数不胜数。 此次又一举夺得解元,许多学子都顺声齐刷刷地转过头看来。 旁桌的学子也满脸喜气,他起身拱手作揖:「贺狄解元,今日见之如闻,当真少年英气,灵卓无双。」 也有学子疾步迎来,面带感激作揖道:「吾乃远平府学子,家中贫寒,有一姑母独居,助我良多,若非狄解元破水鬼谜案,恐有性命之虞。」 他略略解释,而后端重道:「恭贺狄解元,祝君云程鹏翅展,光明照四方。」 狄昭昭一一回礼。 从茶馆二楼,穿过密集的人群走下来。 等接了送喜的红榜,又赠了喜钱,燃过炮竹,便立即收拾好行李,启程回京。 *** 狄昭夺得解元的消息,比他人回程的速度更快传回了京城。 也传入了宫中。 只听闻那日玉照殿中传来开怀朗笑,还有重重三声:「好、好、好!」 而朝中重臣反而不太意外。 偶尔两三人成行,稍稍提及家中子孙学业,就忍不住多投几眼看向狄松实。 怎么好事就全让这个脾气又倔又硬的傢伙占了? 偶有一两个不知内情的官员疑惑:「我记得曾听闻狄世子在读书一道稍显平庸,还费了大半年时间在军械案上,竟能以十数之龄在秋闱一举夺魁?」 被各种理由坑蒙拐骗去给狄昭昭上过课的朝中重臣,纷纷冷哼一声: 「稍显平庸?这话你也敢信。」 萧徽当真春风得意马蹄疾,从衙门开始嘚瑟,一直祸祸到姜府,到少归的家中。 得意洋洋的进,然后被笑骂着轰出衙门,被黑着脸扫地出门,伴随着一串串朗声大笑,谁人不知他心中快活?谁人不知道他收了个惊才艷艷的好徒弟? 虽然他嘴脸不堪,但实在是令人艷羡。 *** 狄昭昭和父亲回到京城。 前后脚的工夫,来自云州的礼物也到了,除了家人的礼物,还有各个武将,曾经教过狄昭昭的夫子,朝中与父子二人有来往官员,纷纷送来一份贺礼。 二房小院又新开出来几间库房,都还有点堆不下。 这下,连性子懒散,不爱管事的咸鱼也注意到了。 家里好像有点住不开了。 他忽然想起来:「我那侯府修缮得如何了?」 招人过来一问,那间规制堪比国公的侯府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 他当即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他老爹:「爹,咱搬去侯府住吧。」咸鱼自信地拍拍胸膛,「换成我养你。」 当即就被书嵴敲了一下脑门。 咸鱼委屈地蹲在角落:「这又不是我说的,圣人书里不都是这么说的,怎么就敲我。」 圣人言孝道,让人体感熨帖,怎么换到二郎嘴里,就变了个感觉? 狄松实看他那么大个人,故意蹲在角落装委屈,都气笑了:「起来。」 他让人拿来一张银票:「修缮好了只是大体,屋内的家具,摆件,装饰,都还要一一花心思,这银子你拿去买些好木材,好打些家具。」 这时候家具中八成多都为木器,而珍贵木料却价高难寻。 黄花梨、寮国红酸枝、紫檀木此类名木,购置起来也是不易。 唯有有底蕴的家族,才会家中家器木件都用上这等好木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3页 狄家自寒门而起,这份底蕴自是欠缺的,若非狄松实不爱奢靡,咸鱼有点抠门的守着小金库,这会儿狄家或许早成那等暴发户。 咸鱼可不讲究什么推辞,麻熘地把银票揣兜里,满脸傻笑:「我肯定办好了,爹你放心。」 他跑到军营巡视了一圈训练战阵、大刀阵、战车阵中兵将,提了几个建议,又跑到几个混熟了眼的武将面前熘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买木料的渠道。 这些好木,不乏缅甸、寮国产的,自然是巡边的武将最有渠道,认识不少通关的商贾。 如此一来,从秋到开春,咸鱼都忙得不亦乐乎。 而狄昭昭就辛苦了。 因为决定要参加次年春闱,他在归家短暂的庆祝后,就投入了温书中。 有必中的信心,他还可以抽出心神来去抽丝剥茧的破案,名次与他无碍,但春闱更是群英荟萃,万数的饱学之士去争百数的名额,他如何敢掉以轻心? 乍暖还寒,春花朵朵开。 又是一年春日。 又是一年春闱。 五湖四海的学子陆续入京,塞满了京城的各大客栈、酒楼,举目皆是身着长衫的学子。 他们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在茶楼、诗会上高谈阔论,倾吐抱负。 又或许面容老成,已经经歷过数次科考的洗礼,只与相熟的友人讨一讨学问,而后大多时间沉下心来温书。 不论众生百态,春闱依旧如期而至。 这是狄昭昭头一次在京城的贡院中参试。 夜半时分,他提着考篮,从马车上下来。 贡院内外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狄松实、徐氏、顾筠、狄先裕都一同来给他送考,也都纷纷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京城贡院门前的考生,狄松实眼睛里露出一丝丝回忆和感慨。 他看向狄昭:「再检查一遍考篮,谨慎仔细些,无误便去前去队列了。」 狄昭昭点头道:「我这就检查。」说完便细细又将考篮中的所有物件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他盖上考篮,以免有人趁乱丢了东西进去。 抬头看到家人都来送考,也觉得心中暖融:「祖父祖母,爹娘。」他一一喊到,又笑说,「我便去了,夜深寒凉,莫要在外久站。」 徐氏疼惜的摸摸他的背嵴和手,透过这身没有夹层的衣服感受他的体温:「这可真折腾人,晨初那会儿有露水,昭哥儿可要注意些,莫弄湿了衣裳。」 狄昭昭把自己热乎乎的手塞进徐氏手心,笑说:「您瞧我手多热乎。我身体自幼就好,生病也少,祖母哪用如此担心?」 这话倒是没错,能吃能跑能跳,爱到处撒欢的小昭昭,自小就有一副好身体,生病都是极少的事。 狄昭昭在家人的目送下,提着考篮融入数不清的学子中。 灯火烛影拉长了他的背影,背嵴挺拔,脚步坚定,狄先裕在灯影重重中有一瞬间恍惚,好像看到了第一次送昭哥儿去静思学堂考试时,那糖葫芦一样喜气的矮墩墩快乐蹦跳着跑远的身影。 那时,小傢伙还会欢快回头跟他招手:「爹爹我去考试啦~」 忽然,队列中的小少年也转身回头看了一眼,与家人目光对上,骤然笑弯了眼眸,冲散面庞上的冷意。 春闱检查夹带、唱保等流程与前头几次考试没有太大区别,就是更严了些。 进了考棚,将考棚简单收拾一下,他便坐下。 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京城这间贡院明显比老家的贡院好上许多。 周围学子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注意到他这个年纪独有少年面庞,目光都不禁停了停,眼露讶然。 显然他们能大致猜到狄昭昭的身份,因为这场考试中的学子平均年龄在三十岁,二十多已经算年轻,尚未弱冠者凤毛麟角。 想到京城中在春闱前愈演愈烈的讨论和关注,还有如此稚龄,就坐在天下学子所求的春闱考场之上,一时间不由思绪万千。 不过终究是春闱更重要,他们将目光挪开,看了一圈,心中有数才收回来。 这是个不偏、不坏、不臭的寻常考区,唯独特殊的,怕就是一群成熟稳重的中年学子,中间夹了个年纪轻轻的小学子。 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检查着笔墨,无不修养生息,准备迎接这场最为重要、也最难以跨越的春闱。 晨光熹微。 贡院门落锁,锣鼓声响。 拿到试题后,狄昭昭收敛心神,静心答题。 第153章 春闱 狄昭昭在礼部贡院内静心答题。 此刻尚寒, 贡院中小心烧着一盆盆炭。 来回有巡考官视察,以监督考生防止作弊,狄昭昭在休息眼睛, 转动手腕的过程中,还抬眼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倒是没说过话,但今次考官的早就在给他补课的几名老师描绘中,一点点成型。 「杜成秋那傢伙修撰过法典,性子执拗又严谨,文风倒是无妨,文意上要是被他捉到一点疏漏,再好的文章都要被他降个几十的位次。」 「哈哈哈, 你这文章肯定合老童的胃口, 就是可惜了,被老夫我捷足先登了。」 …… 看到第一个。 狄昭昭以为正常。 看到第二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4页 狄昭昭觉得监考严。 等看到第三个主考官巡考「路过」这片寻常考区的时候,狄昭昭忽然想, 不会是特意熘一圈来看他的吧? 作为这次春闱的风云人物, 狄昭昭也是有一点自觉的。 自从他得了解元后, 京城便涌起一股讨论的热浪,猜测他会不会参加今年的春闱, 还是再等下一次。 在他表示要参加隔年的这场春闱后,更是争论一片。 那时距离春闱还有二月有余, 正是各方学子都陆续进京的日子。 京城最好的茶馆中。 「年轻气盛, 不知深浅。」有老举子连连摇头说, 「如今才年十四,即使再沉淀三年又如何?届时学问更扎实, 年岁也合适, 一举夺得三元并非痴念, 煳涂,煳涂啊!」 也有锐意进取的书生,洪声道:「此时势头正好,心气正高,乃高歌勐进之虎势。依我看少年自当锐勇,才不负天公垂青。」 「年少轻狂!」老成举子拂袖,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引得不少数次参考的学子暗暗点头,即使没说什么,但都也觉得稳扎稳打更好,毕竟内敛稳重才是这个时代推崇的性格主流。 在角落,传来一道冷哼:「人不轻狂枉少年,你们又岂知其鸿鹄之志?」 被反驳的学子纷纷皱眉,此言岂不是暗指他们是只顾眼前的燕雀?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身穿锦绣长衫的富贵公子,与两名身着书生袍的学子坐在一桌,正是王元琮。 王元琮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惧,梗着脖子说:「看我做什么?狄昭昭这个时候参加科考,根本就不是盯着什么名声去的,他就是想早点入仕。听说过大理寺弄的那个大案要案攻坚覆核会吧?知道有多少人满腔悲愤、满心酸苦来到京城,就为等着狄昭昭参加这次攻坚覆核会后,呈递诉状击鼓鸣冤吗?」 众人诧异。 王元琮也是从他父亲口中得知的这些,这会儿带着点气恼全都倾吐出来,把茶楼中一干自觉老成,以长辈口吻指点的老举子说得沉默。 王元琮也不耐听下去了,拉着两个好友就走,晦气道:「我也是前阵子听到一个很棒的诗会,收穫颇丰,才领你们来的。没想到短短数日就变了一批人,竟说些真假不知的闲话,还好意思说狄昭昭!」 张建白和齐峥都看他,眼神很是稀奇。 王元琮顿时面色爆红,憋出一句:「我可不是夸他,只是说的事实。」 他才不会承认听他爹说多了,还真觉得那傢伙不错。 张建白和齐峥都在他的瞪视下,强压住嘴角的笑意,点头:「好好好,你没夸他。」 在离开茶馆一段路后,张建白忽然问:「真有许多人来京城只为等他再审理案件?」 「只是咱们是一心读书不知道,其实就跟许多村庄里埋头耕地的农户也不关注秋闱何日开考一样。」王元琮自然是点头,而后又道,「但据我爹说,狄昭昭名气在圈子里其实已经很响亮了,那些背负仇恨找不到兇手的,得知有这个大理寺组织的、许多办案好手汇聚一堂的侦办机会,自然蜂拥而来。」 张建白若有所思,最后只感慨一声:「这或许就跟病患口口相传,追寻名医一样吧。」 三人讨论着走远,想着早早回去再抢时间温会儿书,连脚步都急促了些。 有这样一个耀眼的人生于同一时代,还在差不多的年岁入仕科举,实在是难免让人心生紧迫,想要奋力追赶。 自这日起,此番言论流传出去后,对狄昭昭此次春闱关注的人就更多了,跋山涉水而来的悽苦受害者亲朋族老,自然都盼着他好,能顺利入仕,免得一再在科考这座深海中沉浮,难以脱身。旁的学子就心思各异了。 只是狄昭昭不为此所困扰,外头如何争议、不安宁,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定,见过祖父如何顶着疾风骤雨前行,他自不会为这点小声音动摇。 如今进入了考场,狄昭昭作答依旧镇定。 反倒是在外等待的狄先裕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被约出来吃饭,拿在手里那本编撰好的「臭崽坑爹记」,都拿反了,却还完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但却全都被同桌吃饭的几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年你自己考试都没这么紧张过。」几个快乐咸鱼同盟的兄弟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调侃他说。 沾了书坊的光,还有几个做周边、礼品、抽卡等下游营生的,这会儿大伙都存下了一笔不菲的小金库,有些人起手经营起来,也有些人带着小金库彻底美滋滋躺平,日子都快活得很。 比自己考试都紧张的咸鱼:「……」 他又找谁说理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那心脏就跟不听他指挥似的,搁那儿一个劲儿地噗噗直跳。 看他的模样,餐桌上众人发出快乐的闹笑:「哈哈哈……」毫不留嘴的看笑话道,「你也有今天!」 狄先裕恨恨的一个个指过去:「你们等着看好了,看你们家的到时候科考,我笑话不死你们。」 他可是很记仇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齐洲顿时摊手:「我闺女可不考,儿子才三岁,还不知道有没有念书天赋呢,我就打算多买点铺子以后给他收租,你想笑我可有得等喽~」 「就是,等到我们家孩子能考到举人、进士,你这记性怕是早把这事忘干净了。」了解他的大伙都纷纷有恃无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5页 「哈哈哈还那么多年,怕是还不等昭哥儿成绩出来,这傢伙就把今天放的狠话抛到脑后了。」 还别说,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相互熟悉了解。 狄先裕叫嚣着等大伙孩子长大,叫嚣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实际是还不等狄昭昭考完,就把这事抛诸脑后。 只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连最喜欢的话本都看不进去了,就跟迷路的蚂蚁一样在原地来迴转圈圈。 在院子里背着手转圈圈。 在书房里焦虑地转圈圈。 时而想昭哥儿在里面会不会受风寒、着凉,出意外,又担心儿子还小,会不会出现那种要因为年纪压名次的事情,到时候昭哥儿不会哭吧? 在咸鱼的一通胡思乱想中,终于转圈圈转到了一连九天、三场的春闱结束。 他急匆匆地跑去贡院接人,看到狄昭昭虽然眼底有些疲惫,但精神头还好,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家里来的马车上,徐氏笑着沖孙儿道:「你爹这几日可是茶不思饭不想。」 说起这个话题,顾筠噗嗤一声掩口轻笑,连狄松实脸上都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狄先裕见状,顿时哼了一声,转身别过脸去背着人了。 狄昭昭也眉眼带笑,他和娘亲换了个位置,坐到狄先裕身边,凑过去:「爹爹?」 见狄先裕不应,他又从另外半边肩膀往前探,在狄先裕耳边:「爹爹?」 狄先裕躲也躲不过,心一横,顿时不管不顾大声道:「我就是着急行了吧!!谁规定陪考的人不能着急的!」 马车内传来一阵阵笑声。 狄先裕准备撸袖子干仗,好傢伙,老虎不发威以为他是小猫咪吗?他欺负不了别人,还欺负不了你个坑爹臭崽吗? 他转身,准备仗着身高腿长,借着马车里的狭小空间来一个「咸鱼压顶」,结果才转过身来,就被立刻送上了个大大的拥抱。 「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狄昭昭笑得乌眸晶亮,毫不吝啬地吐露情感。 狄先裕冷不丁被抱住,只感觉心一下鼓鼓囊囊的。 看着拥抱过后,毫不设防的靠在他怀里的小少年,他戳戳儿子脸道:「你倒是不怕我对你下手。」 面对狄昭昭这副「你想捏就给你捏好了」「反正我都习惯了」的表情,咸鱼桀桀桀地伸手,一把捏住这张小俊脸上的鼻子。 躺着休息的狄昭昭:! 他只能张嘴唿吸,然后用手去扒拉自家无良爹爹的胳膊。 狄松实三人:「……」 欺负了一通崽,焦虑全消,重新神清气爽咸鱼,表示大发慈悲的放过儿子,随后将手往上挪了一点,指腹用力一点点的给按太阳穴,将力道一点点渗透进去。 马车还没到家,在礼部贡院里紧绷神经答题九天的狄昭,就沉沉的枕着爹爹大腿睡过去,唿吸声缓而均匀。 「我背他进去就好了。」狄先裕说。 面对家人诧异的目光,他哼一声:「又不是第一次了,这小子还从小就爱往我背上跳,赖着非要我背。」 若狄昭昭这会儿醒着,定会急急道:「我小时候还坐过爹爹肩膀!!」 不过半梦半醒中,好像意识到自己趴在熟悉的肩膀上,小少年安心地用胳膊抱住爹爹,熟练地把脑袋搁在宽大的肩膀上,又迷迷煳煳地陷入了梦乡。 *** 翌日。 狄昭昭照着祖父的要求,把自己所答的复写出来。 狄松实看了,夸他答得不错,又道:「捎带去给你师父也看看,看完心中有底,也安心些。」 萧徽见他带着复写的文章来,也好奇的伸手拿来看,想看看自己小徒弟考得怎么样,看完感觉很满意,他一直教导小徒弟,知道他有多聪慧,连数百个细微的指印,仔细看一遍都能略略记住,哪里需要太担心? 相比狄松实的内敛,萧徽就直截了当多了:「这要是取不上,我去给杜成秋那傢伙眼睛上煳屎壳郎滚的球。」 狄昭昭失笑,能让师父用这个口气说话,也不知杜大人又是何时得了师父恩惠,成了熟络的友人? 萧徽又坐下来,摆了茶点、果品,捧着这份答卷里的文章、诗词,细细品读起来,啧啧道:「你这文辞愈发大气了。」 狄昭昭也坐在一旁,陪着师父喝茶:「也是这几年经的事多了,见得广袤疆土,眼界开阔了。」 萧徽瞥他,好笑道:「你这说话的谦虚劲儿,可和笔下文字全然不同。」 狄昭昭疑惑:「哪里不同?」 「你这字里行间意气飞扬,英气勃发,哪有嘴上说的这么谦虚?」 此刻闲聊着的师徒俩,不知道约莫半月后,封闭的贡院内,也有阅卷官说出了同样的话。 「何等文章如此出挑,让诸位都记忆深刻?」主考官杜成秋问着,伸手从面前十份答卷中,取出好几名阅卷官推荐的一份。 他面前的那名官员,正襟危坐应道:「此文章着实大胆敢写,切入角度宏大,谈我朝疆域,谈诸军奋勇,言及国有危难四方众志。其辞恢弘滔滔乎如黄河之水奔涌而来,细处又不失情理,通阅全场,再无第二人胆敢如此着墨,当真是壮志凌云写春秋,意气风发绘宏图。」 主考官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眼皮。 他略略点头,又看向下一位:「童大夫也如此认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6页 被问的童大夫点头表示贊同:「文词更优、意义更深的不是没有,但那种字里行间透出的气魄和文骨,实在让人震撼,看过之后,再看旁的总感觉少了些滋味。」 「不仅如此,」又有一位阅卷官出声,「不仅笔力浩荡豪迈,可见其胸怀壮志。落眼细微处,用典多且精,还每每有出人意料之巧思、可谓博古通今,此学子的见识、才学也是一等一的。」 经他这一说,阅卷官们顿时想起来了,为什么唯独这份答卷,印象最深刻——因为他们被迫慢下来了。 在成千上万份答卷里,针对同样的题目作答,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新意?考生所思所想,又有几人能超越阅卷官的知识范畴? 故而大多数答卷,飞快扫过去,便知道其水平了。 但在阅这份卷的时候,在看到许多又巧又精的用典后,脑子下意识被牵扯住:竟然还能如此作想? 思索中,速度就不知不觉慢下来了。 这就要从狄昭昭师徒俩与众不同的教学方式说起了,犹记得一本千字文,都能让师徒俩兴致勃勃的讨论若杀神白起干起了青天老爷的行当会如何? 又或许与狄先裕偶尔从上帝视角、以超前的思维看这个朝代的某些事有关,耳濡目染中,就慢慢染上了。 自幼好奇宝宝似的小昭昭估计也不会想到,自己求学时无心地十万个为什么,还会带来这样意想不到的收穫。 杜成秋听一个个阅卷官都这样说,甚至有种是不是被买通了的离奇感,要知道文人相轻才是常态。 他目光巡视了一圈,不由低头看向手上这份答卷。 而考完的狄昭昭,可没有任何烦恼。 他兴沖沖地关心着阅兵大典准备的情况,然后就听到爹爹的激情吼叫——把书捲成卷举在嘴前,放声激情的歌唱着铿锵的战歌。 跑调版!但演唱者本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还唱得沉醉地时而后仰时而弯腰。 狄昭昭惊掉了下巴:「我终于知道我唱歌像谁了。」 第154章 会元 杜成秋等一众考官经过一番争论, 将最优的十份答卷都评议了一遍。 期间对桌上这些答卷的名次争论不休,不乏分歧。但总归在规定时限内,核实好了排名, 确认无误后上报朝廷,只等待拆除煳名后拟榜。 拆除煳名后,看到最上方的名字,杜成秋眼中闪过一丝瞭然。 名单呈交上去,也送了一份去礼部,以便礼部安排张贴公榜。 春闱放榜了。 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五湖四海的学子,各家的小厮侍从, 看热闹的百姓, 当看到礼部官员拿着一张又长又大的红榜出现,人群瞬间沸腾。 在隔着两条街的大理寺衙,狄松实手持卷宗, 却难得心不在焉。 大理寺的官吏和差役, 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低声议论着。 「咱大人就是太倔,去礼部转悠一圈, 打听一下,不就知道情况了?」 「要我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就不信咱大理寺的小神探取不中, 那一手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不会还有人以为光靠眼睛, 不靠脑子, 就能找出那么多指印,用血迹把现场还原得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这一样吗?感觉好些会念书的大人, 来了咱大理寺看着案子也没什么好办法。」 牛武志从门外大步走来, 看到手下一群人凑在一起, 过来把人轰散,又忙踏上一段青石板路,推门报喜道:「大人,大喜啊!」 狄松实忙放下卷宗站起:「取中了?名次如何?」 即使早就看过文章,心里有准备,但此刻狄松实脸上仍然难掩欣喜激动之色。 当年他一路走来,艰难重重,一无名师指点,二无先者领路。只凭自己理解,对书经的诠释哪能有世代传家的书香世家、勛贵学子深刻?见识就更短浅了。 如今狄家三代中皆有人入仕,他们狄家当真在官场中稳稳扎根了! 再也不是那官海中的无根浮萍,稍有巨浪就能卷得无影无踪。 即使现在每一代都暂时只是独苗苗,但无疑一代比一代有更优渥的条件,这就是家族兴旺之相啊! 狄松实眼角都微微湿润,从前那个在云梦的孤傲少年,可从不敢想还能有如今盛景,眼瞧着就要枝繁叶茂,硕果纍纍。 「是会元!我在看榜的时候可听大伙说,十五岁的会元,简直闻所未闻,千古奇谈!」牛武志语气激动,无不自豪的说。 狄松实闻言也一惊,身体都恍了一下,手连忙扶着身前的桌案。他当然知道昭哥儿的文章无可挑剔,还知道这是萧徽还有他和诸多名师教导过的结果,更知道这是昭哥儿自幼便知晓参与侦案磨砺出的眼界、思维。 但即使他都知道,但也不敢想才十五岁的少年,能在春闱夺得会元的事。 狄家被派来报喜的小厮,也拿着小牌通过了门口,一熘烟小跑进来,喜气洋洋的模样,消息瞬间就传开了。 这消息就跟带了火星落进了干柴草垛,大理寺轰然一下炸开了锅。 差役们顿时聚在一起,神色欢喜,忍不住面带期色:「小神探肯定会来我们大理寺吧?」 「哈哈哈那当然!我想到那个场景就感觉浑身都激动起来了,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犯在我们手里。」 还有平日里狄松实器重的官员、差役,无不面带喜色的走进狄松实这间衙署公房,贺喜声不断:「喜讯如风拂门楣,儿郎进士展雄才,狄寺卿好事连连,可要请咱们吃茶啊!」「今日上衙就听有喜鹊在叫,原来是狄寺卿家有如此喜事。」「十五岁的会元,纵观古今,也是凤毛麟角,实在让人惊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7页 这些贺喜的人其实心里门清,依照狄昭在皇帝那儿落下的印象,还有未赏的大功绩,此番殿试若无意外,怕是要出□□。 十五岁的□□,称上一句「千古奇闻」都不为过。 只是殿试还未到,这话不方便宣诸于口罢了。 狄松实自然笑着连连应是,拱手道:「改日,改日一定请大家吃茶。」 到午时休息,狄松实忙从大理寺回家。 回家就看到狄府门庭若市,门外那条巷子来往都是马车,全都是登门贺喜送礼的,有亲自来的,也有派遣家中得力管事来的。门口车水马龙中,唱礼声不断,衬得狄府大门都好像变小了。 这也是自然,狄府当初是按照京中五品官的规格置下的家宅。 家中人不多,也没有讲究奢靡和排场的,住起来也算宽敞舒心。 只是谁也没想到,时光流转,已然换了一片天地。这曾经让人艷羡,让咸鱼兴奋得嗷嗷叫的家宅和家产,如今也有显得拥挤狭小的一天。 徐氏领着儿子媳妇孙儿待客,才送几位宾客离开,就看到狄松实罕见的在正午时分归家,她欢喜地迎上去。 等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家中膳食也备好了。 徐氏笑容就没落下去过,好像一夜年轻了十岁,他问:「有如此喜事,咱家是不是要摆回酒?」 顾筠也喜上眉梢:「自然是要摆的,不过怕是要等殿试之后了。」顾筠心中算了算,公爹官场中的好友,夫君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她娘家的人,婆婆娘家的亲友,还有方才来送贺礼的武将、还有她摸不清缘由的文臣……这林林总总算下来,偌大一场盛宴。 从前,这可是只有那些个有底蕴的大族才能操办的喜事,她们这些京中小官家里,只有想办法弄到请帖去参加的份。 她依稀还记得,年幼时,庶妹为了一张盛宴的请帖,连续好些天和她别针脚,如今,竟然全然换了一份境遇,可以由她来牵头举办这样的盛宴了,当真像是做梦一样。 狄松实接道:「自然是要等殿试之后了。」即使是狄松实,在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也不会提戒骄戒躁,莫要得意忘形之类提点的话。 还笑贊道:「昭哥儿当真出息!」 眼瞧现在的架势,怕是家中还要添上一块敕造的【连中三元】的匾额,更要在族谱上记下旷世一笔了! 不过狄松实只在心里想想,按捺住了心中激动,不会在此时说出口,免得平添压力。 狄昭昭趁着大人说话,飞快夹了几个糖葫芦球,一口一个,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 听着满堂喜声,眼见满目喜色,被夸的小少年悄悄挺起胸膛,直了背嵴,竖起耳朵,感觉糖葫芦球都好吃了许多。 话题从办酒,到昭哥儿出息,再到挑选吉日开族谱,最后甚至到早早备好石头,在家乡老宅立石碑、修牌坊。 咸鱼的表情,从(^_^)变成了(0.0) 狄先裕原以为摆酒就已经很大张旗鼓了,没见那么多话本里,都是什么不宜声张,家里小请几桌之类的。 没想到最后竟然夸张到不仅要选吉日开族谱,还要立石碑、修牌坊。 咸鱼没想到这是为□□做的准备和预设,早早备下,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心中再次惊奇:这会儿光宗耀祖的观念可真浓! 他就没什么祖宗的观……咸鱼忽然一卡,他忽然想到,若有一天自己七老八十了,狄松实和徐氏也去世了。 届时若家中有重孙、重孙女出息了,他肯定也是乐意祭个祖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的。 不仅要祭,还要弄得热闹一点,弄点烧鸡弄点酒,什么猪牛羊的祭品都摆上,再欢欢喜喜的跟他爹娘说家中小辈出息的事。 若等到他也去了,昭哥儿当了家,想来有喜事的时候,也会乐意祭祖说与他和爹听的。 狄先裕有点恍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也在不知不觉中,犹如细水漫灌一样被浸润。 他觉得好像也不坏? 咸鱼想了想,他还有别的变化吗?绞尽脑汁思索了一阵后,他神色囧然,只觉脑袋空空。 想也想不清楚,他干脆把这事抛到脑后,先把现在的高兴享受了再说!! 在一桌人夸奖后,咸鱼厚着脸皮嘿嘿总结道:「不愧是我崽。」 又听狄昭昭脆声支持,乌眸晶亮写满崇拜。 一桌人:「……」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在欢喜热闹了两天后,狄家就在狄松实这一根定海神针的镇定下,逐渐平息下来。 狄昭昭专心准备殿试。 就在这个谁也顾不到咸鱼的间隙,他从京郊训练营地回来后,滴熘熘蹿进了书坊。 「我说的封面画好了吗?」咸鱼期待搓手。 上次碰头看过找人整理的成品后,他感觉很满意,灵感爆发地加了一个有趣的封面。 闻白让人去取成书,又对他说:「封面画也好了,现在只剩下书名了。」 「书名先不急,等殿试结果出来,再到传胪大典、簪花宴、一直到御马游街之前,还有时间。」狄先裕说。 没错,咸鱼打算在殿试结束后,掐准御马游街之前把书发售出去。 这样的话……嘿嘿,咸鱼坏笑两下。这下总要还他清白,让天下人知道臭小子到底有多厉害,又给他扣了多少黑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8页 「依我看,昭哥儿不出意外得状元的机会很大,不如先印刷一份《状元儿时二三事》的封面?」闻白将送来的书递给狄先裕。 只见书封面赫然是活灵活现的两个火柴人。 大火柴人暴跳如雷,头顶还烧着一团怒火,旁边是几个云朵一样的气泡框,围绕在大火柴人头顶和身后,全是气得跳脚的吐槽—— 【又坑我!!】 【火冒三丈!!】 【今日捶崽!!!】 而在吐槽下方,赫然是一幅追杀图: 大火柴人气得跳脚,手中高举小棍,嗷嗷叫着追,小号火柴人哇哇叫着跑。 第155章 《状元儿时二三事》 对于京城百姓们来说。 最近几年可谓跌宕起伏, 惊奇连连。 京郊有了雷神塔,虽说读书人说那塔上挂着的牌子叫引雷塔,但京城百姓可不管你写的什么, 大伙都这么叫,也就成了口口相传的名字。 每每雷雨天,城里那几处视野好,刚好能看到引雷塔的酒楼茶馆,都生意爆火,雷雨天里听雨看雷,似乎逐渐成为新的潮流,为此诗词都涌现不少, 在文人墨客中传诵。 这是颖悟侯和其子狄昭昭想出的主意! 这竟然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紧接着。 京城中许多孤家寡人的老者, 竟受到了关照,让他们自己推选出自己居住片区的辖长,虽比不上那些个孝顺的儿子媳妇给养老, 也谈不上享福, 可总比从前好多了, 遇事有了寻处,遇难也有了依仗。 听说这也是颖悟侯回乡的时候提出的想法, 皇帝觉得好,便在京城先试行了, 把隐患解决了, 再往四方州府推行。 即使是些家中有子孙的老人, 看了也不免心中安慰,嘴里惦念着颖悟侯这份好。 没多久, 就有人被朝廷召去吃官粮了!就因为看了《小草寻亲记》觉得好玩捣鼓出了新东西!!!那玩意还稀罕呢, 他们听都没听过! 尽管不少百姓都知道, 糖葫芦仙人写的这本《小草寻亲记》写的都不是胡诌,虽然看起来很荒唐,但是随手一试,往往会吓得往后蹦跶几步,又怕又惊地下意识出声:「哎呦妈耶,这玩意是真的!」 但是直到真的有人受这本书的影响,吃上了官粮,许多百姓才忽然觉得这书好像不只是话本这么简单。 那可是官粮!!即使不是正儿八经的官大人,可就算只是衙门里一个看门的,跑腿办事的衙役,那可都是多少人家花钱想尽办法托关系,都没能端起的官家饭碗! 对《小草寻亲记》的讨论又一次到达了高峰,闻墨书坊甚至被许多人堵在门口,要求把前头的书稿二次刊印再出售。 其中尤以望子成龙的父母为甚,为家中孩子学业发愁的父母,为此热热闹闹带起了一股新的讨论高峰。 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从有各个小国使臣来送岁供,到有十四岁的少年夺取解元。 从京郊传来的威势滔天,如惊雷滚滚的杀声,到今年会有阅兵大典。 十五岁的狄昭昭一举夺得解元。 满城都在猜测,会不会出现头一个十五岁的□□,纵观古今,前所未有。 连街边小贩,在摊前没有顾客的时候,都会聊两句这个最近吵得满城风雨的话题。 「颖悟侯那么聪明,他儿子肯定也不孬,我看状元肯定是他跑不了了。」老伯手脚麻利的把乱了的菜摆好,顺手往上洒点水,「你忘了之前那个偷军械的事了,我滴个娘诶,我看跟二郎神开了天眼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旁边是个卖蚂蚱、风车、跳跳蛙、小飞鸟等玩具的小摊,刚刚卖出去了一个玩具,此刻笑呵呵地:「还是要读书,读书人的脑子真是好使,你看我这摊子以前没人来的,多去茶馆听听小草做的事,多琢磨琢磨,现在都能养家了。」 蹲在这两个摊子对面的,赫然是一个卖泥塑小人的老伯:「我跟你们说,我之前还遇到过……」 他正要把之前好像遇到过本尊的事情又拿出来说,忽然听到街道上有行人喊道:「别看那些个小东西了,垂钓仙人居然新书了!」 「什么?」 「快点别磨蹭了,再晚一点就又要抢不到了。」那书生模样男子拉起人胳膊就走。 「什么书?什么书?你先告诉我!!」被拉起来的人看起来年纪还小,满脸兴奋,一看便知对话本爱不释手。 听到他的声音,在街上挑选东西的路人也都相互询问,消息飞快的传播,附近酒楼茶馆中的食客,店内挑选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的姑娘……都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 谁人不知,那么多有趣新奇的话本,都是垂钓仙人提出的? 他竟然也写话本了? 那该有多好看,有多有趣? 抱着各式各样的期待,有钱有闲的一批人最先出发,兴致勃勃地往闻墨书坊赶去。 而在闻墨书坊门口,二层小楼上赫然垂落着一幅让人瞠目结舌的「火柴人暴躁追崽图」 竟然还上书——《状元儿时二三事》 所以那么大一张画作上,前面被追得哇哇跑的小人,是今科状元? 而今科状元是谁? 百姓或许要等到御马游街后才知道,但消息灵通的学子,却是知道今科状元花落谁家的。 不少曾经咬牙切齿想找糖葫芦仙人是谁的人,脑子里勐然有电光闪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9页 「糖葫芦仙人就是狄昭!颖悟侯世子狄昭!」 一声惊唿打破了鹿东巷还算和谐的气氛。 微微仰头诧异看着巨型火柴人画的乌泱泱人群,奇异的安静了片刻,随后声音忽然一下犹如暴雨倾盆轰然炸响。 许多读书人脑子一片空白。 许多了解狄昭在破案方面能耐的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更多喜欢糖葫芦仙人话本的人,曾经还有不少恶狠狠放下各种豪言要找到糖葫芦仙人让他好看,此刻更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而在呆立的人群中,反而是孩子和闺中姑娘更快反应了过来。 或兴奋,或期待,或疑惑,或惊讶地买下了一本新书,拿在手里翻看。 说实话,咸鱼确实没有什么写作技巧,连自己喜爱的小说梗都写不出来,甚至没法自给自足,自产自销,所以这故事并没有太多的文笔、起伏和故事性。 但偏偏有一点是独特又难以替代的——炸毛时刻的跳脚和爆发的激烈情感。 文字作为情感的载体,非常忠实的从一件件事中将这些情绪瓢泼而出。 只看得人满头、满眼、满脸都是: 【臭崽又坑我!!】 【呜呜今天又给崽背锅~~】 【呜呜不活了——不活了!!心脏停跳之前一定要胖揍一顿狄昭昭!!】 【谁来用麻袋把昭哥儿套走!!我不心疼!一点都不心疼!!就会撒娇的臭崽!】 【今天揍崽!谁也别拦我!】 好像真的有个火柴人头顶一团火,在那里左右乱跳。 活跃而汹涌、热烈而浓郁的情绪,扑了拿着书看的人一脸。 惊得人眼球都掉落一地。 在惊奇过后,很快就顾不上里面出现的「到底是谁的锅」相关的内容了,小孩捧腹大笑,姑娘们也是掩着嘴喜笑连连,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当爹的吗? 在这个尚且古老的时代,父亲这个词语,象徵着很多东西,譬如权威,不可置疑,即使是穷人家的父亲,伴随着沉稳、顶樑柱这样的角色的同时,也通常是不可挑衅的代名词。 更有孝道一词约束,使得孩子对父亲有种天然的敬畏。 看到狄先裕被坑得跳脚的欢乐日常,大家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不是为他打抱不平,而是哈哈大笑。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就是觉得有趣,快活,还想再多看一点! 他们看过之后,浑身舒畅,又觉得还不够,还想再多来一点,那种意犹未尽还心痒痒的感觉,就跟有小蚂蚁在身上爬似的。 笑过,快活过之后。 看书的人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种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很快有人想起来,这不就是糖葫芦仙人最可恶的地方吗!! 「可恶!」 「果然是亲父子,一个德行!!」 总觉得这书没写全,东扯西拉的,还有呢?中间的细节呢?还有前因后果呢?这么多年难道就发生了这点事情吗?养没养过孩子的都知道,不可能!! 就好像又渴又饿的人隐隐约约看到了满汉全席,却只吃到其中冰山一角的三五种,完全满足不了已经被狠狠打动的味蕾。 可恶!!! 不可以只有他们一个人受这个苦,于是当有人来找他们打听这书好不好看的时候,他们抱着「坑里好,坑里妙,坑里人多哌哌叫」的想法,非常积极的安利。 什么?听说文笔不好?不不不,你知道内容有多有趣吗?看完你绝对会来感谢我的。 天知道我抱着书乐呵呵笑了一下午,这种快乐简直千金不换! …… 在各种花里胡哨的安利词下,还有对十五岁就能中□□的感兴趣下,更是对颖悟侯和狄昭昭这对离奇父子的好奇中,本就有盛名的「垂钓仙人」的新书,在京城内飞快卖脱销了。 看书的时候乐呵呵,直到书看完后合上,有些人才后知后觉的勐然跳起来,然后把书赶紧拿回到手中翻看。 等等,刚刚书里面说了什么? 那些事都是谁干的?! *** 皇宫。 按照雍朝惯例,在簪花宴后,会宣读圣旨给一甲三名授官,随后新科进士会分别从正阳门、东前门、西前门出宫游街。 二甲和三甲的官职,都需要参选了庶吉士后再通过分配、考核获得。 梁总管亲自捧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授一甲头名狄昭翰林院从六品修撰;授一甲第二名齐峥翰林院七品编修;授一甲第三名胡路学翰林院……」 在殿前两侧,站有数位内侍,他们随着梁总管的声音,声叠着声朝外洪声传唱,数声同响,重重叠叠,犹如在山野中回声滚滚,声势格外浩荡。 站在一众学子之首的三人,此刻尤为瞩目。 若日后不能在官路上出头,这会儿很可能就是人生中最璀璨、最荣耀的时刻了。 在一甲三名的授官圣旨宣读过后,梁总管又从旁边的红木托盘上取过一道圣旨。 他定眼看了看站在队首俊朗挺拔的少年,捧着圣旨,再次运气扬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修撰狄昭学贯经史,年少英发。除社稷之害虫,靖四方之祸患,功勋卓着,百姓称颂,朝野共仰,特擢狄昭任大理寺寺丞,赐穿蟒袍。望卿明察秋毫,正国法,安民心,以副朕之厚望,钦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0页 在十几内侍的重重扬声下,在殿前的官员都感觉到何为天子垂青。 才刚刚入仕,便连跨越三级,从六品直升正五品,还毫不避嫌的让祖孙处于同一衙门,这是何等的青睐和看重? 即使当今看重能臣,用人不拘一格,但也从未有此先例。 许多官员都在心中暗暗心惊,思绪万千,但即使是平日里战斗力最强的言官,思前想后都觉得不好意思站出来反驳这份功绩和升迁。 景泰帝平日里升迁就给得干脆爽快,但凡能做出功绩,就定能很快得到提拔, 即使不算那些零零碎碎的,只算淮南王私铸□□案、还有近来军械案,都没有谁好站出来说,此事不妥。 若是真要站出来,多少也要掂量一下自己身上的功绩够不够? 你去抨击旁人升迁过快,结果仔细一算,自己身上的功劳还没有人家多,结果官位还比人家高,岂不是脸上无光? 在思忖和心惊中听完了十几人声如洪钟的宣读圣旨,只感觉好像有一颗耀眼得灼人的太阳,要在眼前冉冉升起。 本就站在最前方的狄昭上前一步,在明媚的晨光中,双手高举接过圣旨:「臣领旨。」 站在前头的狄松实、萧徽、姜琛等人,此刻心中也不免替狄昭高兴。 今后若无意外,昭哥儿的仕途将会是大路坦途! 许多官员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们望向狄昭父子师徒的目光中,不免带上了些复杂,或羡慕、或嫉妒、或欢喜、或不忿。 狄昭就站在那里,乌眸炯亮又坚定,好似这些目光都无法动摇他的内心分毫,犹如山岩和青松,既不畏风雨,也不惧前路。 等到繁冗庄重的流程结束,狄松实走过来。 面带难掩的喜色。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拍拍孙儿的胳膊:「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祖父在正阳大街等你。」 他虽没能坐上那三匹打头的御马游街,但亲眼看到儿孙都先后踏上这条路,只觉此生无憾了。 狄松实很正经,很感慨。 但狄昭却压低声音,凑近后背对着人群,狗狗祟祟的跟他说:「祖父,你帮我看着点爹爹,我总感觉他最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一副「我怀疑爹爹在搞事」的表情。 表情一灵活,就和刚刚在人前那副君子浩浩如天地正气的模样截然不同。 狄松实的感动戛然而止,脑袋里顿时浮现出数不清的无头官司,剪不断理还乱的那种。 他回忆了一下:「你爹最近好像是有些亢奋。」 顿了顿,他猜测:「会不会是因为阅兵大典的事?」 二郎就是个爱凑热闹,爱吃爱玩的性子,能参加这种新鲜事,听说还在里头出了不少让人骂骂咧咧、又让主官不禁叫好的主意,最近在家亢奋的猴叫他也是知道的。 狄昭昭一脸警惕,摇摇头:「之前应该是,但最近这段时间,尤其是我考完殿试之后这两天,爹爹看我的表情不太对劲。」 猫猫警惕.jpg 狄松实有些诧异,但还是觉得应当是多心了。二郎能有什么心眼?也就能把小时候的昭哥儿欺负得哇哇直哭了,自从昭哥儿长大之后,他看着二郎每次都是炸毛跳脚的那个。 但看着孙儿一脸郑重拜託的表情,狄松实还是应下道:「行吧,我帮你看着你爹。」 他抱着「二郎没甚心眼」「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平和心态,带着欢喜,在诸位同僚的贺喜下,一路出了皇宫。 没多久,就听到了百姓热议。 与往年不同的是,竟然还伴随着喜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还有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唿。 狄松实:? 这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大家精神出了问题。 正阳大街已经清场,所有车马皆不可通行,连上朝出宫官员的车轿,在这一天都是绕路而行。 狄松实也是从旁边的街道,绕过去打算与家人会合。 三年一次的御马游街,确实是全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大半人都会来瞧瞧热闹,看看新科进士,看看骑着高头大马、风头无两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于是乎,狄松实的车轿就遇到了热闹的人群。 许多官员的车轿也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即使是才到京城的官员,脑袋顶端也不由浮现出一堆问号。 难道是他们落伍了吗?现在新科进士游街,都会让京城百姓兴奋到犹如野猴一样又笑又叫了吗!! 在车轿穿梭中,隐隐约约有「哈哈哈」「颖悟侯」「好坑啊」「这爹当的哈哈」「这书好玩」「状元」「厉害呀」「那我就不客气拿麻袋套走了」…… 狄松实终于忍不住,对车轿外的人吩咐:「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 「回老爷的话,大家在为一本名叫《状元儿时二三事》的书开怀、惊嘆。」车外的侍从回復道。 「好像、好像是闻墨书坊的新书。」 狄松实额头上冒出一根黑线。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道:「去买一本来我瞧瞧。」 类似的事情,在一同出宫的许多官员身上都有发生。 「去买一本来。」 「颖悟侯写的?」 「颖悟侯写的什么书?竟然能让百姓如此开怀又惊奇?」 不多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1页 皇宫中的鼓乐队、仪仗队,在前方奏乐开道,簇拥着一甲三名学子前后顺序骑马出正阳大门。 铜锣喧天,乐鼓齐鸣。 紧接着,二甲从东前门走出,三甲进士则从西前门离开皇宫,都有鼓乐仪仗开道,但一甲三名的地位和仪仗规制截然不同,高出不止一个规格。 狄昭昭坐在高大的骏马上,从正阳门出宫,又在前行过程中与另外两队东西向而来的进士队伍会合,当整个仪仗队成型,豪气贯日月,英风动大地,狄昭昭都一时间感觉心神激盪,风头无两。 整支队伍缓缓步入正阳大街,打头的就是骑在雪白骏马上的红锦色蟒袍的狄昭昭,他头顶簪花,乃纯金细丝雕琢的花瓣,饰以翠色慾滴的碧羽,轻缀银丝编织的流苏金线,配以一身蟒袍,当真贵气凛然,不容侵犯。 狄昭昭本就面容俊朗,偏白的肤色在锦红蟒袍、金碧簪花的衬托下,愈发明亮如晨光。 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眉宇之间的勃然英气,好生不凡。 一时间,许多手捧着春花的人,都将手中花枝朝今科状元郎扔去。这是春日喜花,若能挂在状元郎身上,便是祥云瑞气、鸿运当头的吉兆! 而此刻,出宫的官员们都陆续拿到了花高价从路人手中买来的,那本让人又笑又叫,简直匪夷所思的书作。 狄松实看到封面的一瞬间,面皮都绷不住了。 第156章 状元游街 狄松实翻看书中的内容, 手一抖。 他不禁扶额。 还当真应了昭哥儿那句话。 他手扶着额头,颇为头痛地一页页翻看书中的内容。 从最早的天虹显微灯起,到近些年扬名四方的引雷塔。 比较重要的东西, 还有些零碎的小事,书中全都有记载。 其中不乏悲唿——普天之下,竟然没有人相信我说的大实话!这不合理! 作为悲唿背景板出场次数最高的狄松实:「……」 他好像看到了一头幼稚的狼,嗷呜嗷呜在面前上蹿下跳。 似乎竭力想要证明自己没有猎到肉,他的肉全都是从还没断奶的小狼崽嘴里薅的。 难道这是很荣耀的事吗? 狄松实震撼万分,即使他知道二郎素来不顾面皮,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这桩桩家事, 这些被崽气到跳脚炸毛的日常, 是能光明正大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吗? 当狄松实下轿的时候。 已经把书粗粗翻阅一遍了。 抛开那些让人觉得臊得慌的事,书中内容实在是让他都惊讶不已,感到万分不可思议。 连天虹显微灯, 竟然当初都是昭哥儿先提出「紫霸王」一说, 并且在其中参与不浅? 要知道那时候, 昭哥儿可才五岁。 狄松实这个「半知情人」一时都接受不了,要知道从前他即使知道昭哥儿学得快, 能把二郎提出的新鲜玩意深究掌握,但也从不觉得会参与如此之深。 狄松实尚且如此, 旁的官员更是看得惊掉了下巴。 在回府的路途中, 忍不住对车轿外的人吩咐:「先不回府, 转道去正阳大街。」 在车轿外的喧闹中,不断翻看手中这本《状元儿时二三事》并将其中内容与记忆中发生的事情对照。 说起来正阳大街很长, 但看热闹的百姓都在前部、中部, 这样可以占据好的位置, 看完一整个队列。 但大部分学子的亲友师长,都会聚集在正阳大街的尾部,这样当游街结束,便能最快迎上家中出息的新科进士。 故而当一位位或惊诧、或好奇、或忍不住前来求证的官员,抢先一步来到正阳大街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人「巧遇」到了狄家人。 狄松实才下车,迎面就见到刑部一位近几年合作愉快的老熟人,开口就问:「《砍人分析》当年竟然是狄昭主要编撰的?」 狄松实:「……」 这让他怎么回答?儿子说是爹写的,爹说是儿子写的。搞得好像他从前在诓骗人的似的。 面对老熟人炯炯的怀疑目光,好似在说「你竟然是这样的狄松实」,狄松实额头冒出一根黑线,他朝这间茶楼的楼梯展手道:「犬子就在此间茶楼二楼,不若与我一同前去。」 面对这一团乱麻的毛线球官司,狄松实决定丢回去让咸鱼自个儿解决。 这父子俩之间的狗皮膏药官司,玉皇大帝来了也判不了!!!! 安国公也从车轿上下来,他看着要上去的两人,忙招唿后问:「这千里眼也当真是狄昭首功?还有这个什么光路图?」难怪前线云参将会看中狄昭甚于颖悟侯,还传出军需天才这样的话。 狄松实扯扯嘴角,露出标准假笑:「安国公楼上请。」 若此刻的京城是个大鱼塘,那么狄昭昭父子俩或许就是钓鱼佬前后抛下的两团诱人打窝饲料,引诱得满塘鱼儿前赴后继,从四面八方赶往。 边嗖嗖往目标游去,还在一路唿朋唤友,「快去快去,那边有好吃的!」「那味道从没吃过但绝对好吃」「好热闹咱们也一起去吃吃看」…… 最后引得平静的鱼塘忽然冒出数不清的大小鱼群,兴奋赶去看热闹吃美食。 在第一批实力强横的大鱼到来后,率先对狄先裕这块小饼干发出勐烈攻势。 「这些案子真的全都是狄昭一力勘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2页 狄松实点头。 「这么多东西真的像是书里说的那般,全都和狄昭昭脱不开干系?」兵工刑三部都有官员手拿着书,指着书里的内容发出难以置信地质问。 咸鱼斩钉截铁:「当然!」 还顺便用力点了几下头,就跟小鸡嘬米一样欢喜又迫不及待。 「连话本都是狄昭昭写的,尤其是那个想法诡谲奇异、每每出人意料的《小草寻亲记》?」这次负责阅兵的胡文骞颤颤地问。 咸鱼激动不已,热泪盈眶,好像找到了知音:「当然是他!!」 茶馆二楼有些拥挤,负责此次春闱的杜成秋也在其中,他编过法典,性子也和狄松实一样出了名的严谨执拗、眼里容不得沙子。 他读过狄昭昭的文章,也听过此次军械案中的功绩,更能感受到那一腔浩然正气。 此刻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愠怒发问:「此前多年为何不言?」 他只是下意识鸣不平,言不公,但这话一出,可谓狠狠踩中了咸鱼的神经。 狄先裕满脸悲愤,震声:「我一直都在说,但是你们都不信!!!」 杜成秋才说完就觉得不妥,此刻一听咸鱼这句悲唿,再想想书中勃然喷发的情感,顿时哑了声。 不仅他哑了声,在场许多官员都哑了声。 脑海中不由回忆起这些年来、各种场合、各种时刻,在各种出色的情景下,狄先裕发出的真挚又诚恳的「推脱」 「不是我!!」 「这玩意是昭哥儿想的。」 「可恶!!我可不知道,你们去问昭哥儿那臭小子!」 「我怎么可能会,都是那小子胡诌的!!」 现在回忆起来,狄先裕的眼神好像是很真诚。 但当时他们怎么想的?只觉得颖悟侯惫懒,拿家中孩子出来顶包,使唤孩子做事,在场众人,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曾暗暗唾骂过两句:「这么大人了,连个孩子都欺负。」 但此前坚定的想法动摇,还是天崩地裂的巨大动摇,终于成功的换了一个角度,带入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 再看狄先裕,顿时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这一哑声。 旁的不要紧,可把咸鱼激动坏了。 要是他们一起声势浩荡的理论,狄先裕早就缩缩脖子、躲到一边,不跟他们玩了。 但此刻好像压住了这么多人的气焰,狄先裕简直扬眉吐气、自信心极度膨胀,瞬间就「砰」的一下膨胀成一只嚣张的胖头鱼。 他顺着杆子往上爬,直起腰杆看向狄松实。 「尤其是你!」 咸鱼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恶从胆边生,心也不虚了,腰杆都直了,他胆肥的扣锅:「你儿子几斤几两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众人:? 狄先裕越说越来劲,「我能有什么能耐?偏偏昭哥儿一说你就信,你这是赤果果的偏心!!」 狄松实:? 他自说自话,还委屈上了:「你就是疼孙子,不疼儿子,难道我这种学渣说的话就不值得信任吗?」 谁是学渣??? 尽管一行人没有听过这个词,但一听就能猜到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群人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看着理直气壮说自己是学渣的狄先裕,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饱经歷练的狄松实心脏强大。 他看着狄先裕一脸骄傲,一副「打了胜仗」「你们终于都知道是冤枉我了吧」的嘚瑟模样,觉得口干舌燥,心火旺盛,好像化身为手中书封面上那个暴跳如雷的火柴人。 咬牙道:「你还骄傲起来了?」 狄先裕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昭哥儿可是我儿子,我不骄傲谁骄傲?」 他又骄傲、又嘚瑟,活像是一只挺胸抬头咯咯叫的大公鸡。 他那嘚瑟的表情,好像三元及第、此刻正在御马游街的人是他一样。 *** 御马游街的队伍才走到正阳大街中。 说是骑马,但行进的速度连走路都比不上。 前面的仪仗司乐压着速度,狄昭昭都不免有些着急了。 他想提速都提不了。 为什么想提速呢?因为他发现街道两边的人不对劲啊!! 起先狄昭昭还是很美的,好多春花朝他扔过来,看来大家都很喜欢他。 今年的游街队伍其实很不错,无论是年华正茂的世家子齐峥,还是文质彬彬被点为探花郎的胡路学,个个都是神姿高沏,琼枝玉树,完全能符合世人对「才子」的印象。 坐在正阳大街两旁茶楼雅座的宾客们,也都对榜眼和探花热情招待了一番。 在传胪大典后的许多流程中,狄昭昭早和两人聊熟了。 他起先还仗着自己年纪小,打趣他俩:「二位兄台可当真惹小娘子喜欢,瞧着劲儿头,怕是等会儿游街结束,就要被哪家小娘子捉回去当女婿了。」 齐峥笑骂:「怎么不说你自己?」 狄昭昭很有底气,反问道:「我才多大?」 「你还别这么自信,觉得自己还小,说不准这次过后,你家里就要为你相看起来了。」胡路学很有经验地说。 「怎么会?」狄昭昭不以为意。 但这份底气,随着游街的进行,逐渐消散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3页 他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似透着诡异的光。 就好像他在外面,看到可爱圆滚的食铁兽幼崽一样,忍不住双眸发亮,发出低声惊唿。 隐隐能从两侧的喧嚣声中听到他的名字,伴随着「厉害」「可爱」「哈哈哈」的声音。 但太热闹了,根本听不清细节。 尽管狄昭昭喜欢被夸,但是有时候太过热情也让人不免有点毛毛的。 他可不觉得自己人见人爱。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看如此看他,好像他是什么不得了的稀罕事一样? 最后落下的春花都密集得让人躲得有些狼狈了,狄昭朝着两边讨好拱手,盼着大家能手下留情,不至于让他被鲜花淹没。 然后忽得一下更热闹了,连锣鼓乐声都压不住两道的声音。 狄昭哪里知道,这个动作和书中咸鱼笔下「就知道撒娇讨饶」的小昭昭作揖动作神似。 让许多人惊喜笑着,「原来长大后状元郎还会和儿时一样作揖撒娇。」 狄昭昭又惊喜、又无奈的狼狈躲着,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两道人群里,藏着一小群气质与旁人截然不同的围观者。 他们衣着尚好,打扮上倒是与京中百姓没太大差别。但眼底透着深深疲惫,周身都是无力感,让人一见便想到厚雪压弯的青松。 他们一群人手里握着两三本书,露出的封面隐约能看出是别具一格的火柴人,看到狄昭昭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紧握着书的手微微抖动,眼中热切含泪。 他们相互搀扶着,颤声说:「这次京城咱们是来对了。」「应当不是虚假传言,都写到书里了,也和咱们在京城打听的一样。」「有救了,有救了!狄昭有这样的厉害的本事,破了那么多悬案,定能帮我们查证、也能帮老倪你翻案。」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奔赴渺茫光明的人,此刻即使还没有看到明媚的日光,但在众人欢唿和簇拥下,也忽然觉得拨开云雾,得见青天。 好像在黑暗无边深水中,即将窒息而亡的人,勐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挣扎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唿吸,憋闷无助绝望等等负面情绪,全都随着氧气灌入而消散。 他们没有往前追,只是静静地目送着沐浴在晨光下的明亮英气少年继续前行。 只扶着胸口大口唿吸,不禁感慨:「昭昭明月长空,当真是人如其名。」 正阳大街两道热闹,春日喜花如瀑一样落下,在夹道中的齐峥和胡路学也都连带着遭了殃。 出发时两个好生生的体面书生,这会儿身上挂着花瓣,头髮上顶着朵朵花枝,染满香气,也有点受不住了。 「我记得从前好像不这样。」齐峥试图用胳膊挡一挡,微微侧头喊道,对这个情况万分不解。 要知道他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世家子,每三年都要看一次御马游街的。 虽然他很享受热情和欢唿,但这样他也感觉有点扛不住,主要是没那么厚实的脸皮。 胡路学也受不住,读书人可能都脸皮薄,感觉人生从未如此刺激过,「难道这就是前辈们留下诸多《登科诗》描绘激动心情的缘由?」 好不容易撑过了惊心动魄的一段,到了正阳大街尾端。 气氛总算是淡下来了些,两道有齐峥等人在国子监的同窗,也有胡路学的友人,师门兄弟。 顾筠、狄先裕等人也都在二楼雅座靠窗的最好位置,看着载满喜气而来的队伍,迎着骑马而来的狄昭昭。 远远看到亲友师长,狄昭昭也顾不得今天的疑惑了,他心急地跟着队伍再往前走了最后一段,便翻身下马,快步朝顾筠等人走去。 看着当头的萧徽和狄松实,他行了一个晚辈礼,而后便快快乐乐地奔向他们,露出笑容:「我今儿神不神气?」 即使在外头,已经开始讲究面子和形象的少年,这会儿在家人面前,也不免露出几分小得意。 狄先裕挂上狼外婆的笑容,也是真心实意夸道:「神气!」 狄昭昭喜不自禁,上前给了爹爹一个拥抱:「我就知道爹你最会夸我。」 狄先裕被用力抱住,看着已经不比自己矮多少的少年,心头忽然热热的,昭哥儿好像一晃眼就长大了。 狄昭昭松开他,又去看祖父。 狄松实当然也高兴,但他绷得住,不会跟咸鱼一样在外头得意的咧嘴傻笑,只道:「戒骄戒躁,来日方长。」 狄昭昭可不会嫌弃,他当然知道祖父性子,亲热的也凑上去抱了一下:「祖父高兴就高兴嘛,我又不会翘尾巴。」 他侧头,亮着眼眸问:「你说是吧,师父!」 萧徽可没这么多顾及,他笑着说:「就是,而且咱家昭哥儿翘尾巴也无妨,本就是年少气盛的时候。」 语气满是骄傲。 狄松实:「……」 这个家没他不行。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中严于律己,老成沉重者十之八九,为何自己身边全是另类的傢伙? 狄昭昭欢欢喜喜地又跑去顾筠和祖母徐氏面前,好生乖巧,又讨来了一阵夸奖,一时喜上眉梢。 他转头就看到从茶馆二楼下来的一行官员,个个他都眼熟,奇怪的是,手中全都拿着一本好似闻墨书坊出的书。 更诡异的是,这群老熟人看他的眼神全都好生奇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4页 狄昭昭余光瞥见一丝火柴人的画风,脑海中犹如闪电噼过,心中一凛,他转身看向狄先裕:「爹爹你偷偷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我做坏事还需要偷偷背着你???」狄先裕像是尖叫鸡一样叫起来。 第157章 上任 狄府。 狄昭昭拿到这本书, 看到其中的内容。 他痛心疾首:「爹爹你颠倒黑白。」 狄先裕才不理他,嘚瑟地坐在太师椅上,如果不是狄松实在, 他甚至还想翘一个二郎腿:「可算被我扳回一局了吧?」 他为自己的「深谋远虑」感到得意,如果不是他机智,怎么会想到从那么久远的时候,就开始留证据布局呢? 也不会有今天这扳回一局的大好场面! 狄先裕只要想想方才在正阳大街上的画面,还有胡文骞等人对昭哥儿的震惊询问,差点笑歪了嘴角。 没眼看的狄松实:「……」 没眼看的徐氏:「……」 没眼看的顾筠:「……」 狄昭昭有点委屈的跟顾筠控诉:「爹还老说我坑他,分明是他坑我,有好多他自己的功劳都写到我头上了。」 顾筠眼见要自己主持公道的儿子, 还有给她使眼色的丈夫。 只觉得这个家没法当了! 她自小修炼的那点浅薄宅斗术, 哪里制得住这两个卧龙凤雏? 她只能抱歉地看了狄松实一眼。 狄松实眼皮子一跳。 就听顾筠十二万分谦虚地进行祸水东引,「儿媳久居后宅,只在经营家业上略略有些心得, 此事牵涉甚广, 方才在正阳大街几位身着绯袍、紫袍的大人都面色郑重、颇为紧张, 实在是不好妄言。」 狄松实看到儿孙两人齐刷刷转头,都朝他投来信任又期待的目光, 顿时头痛。 还有顾筠,从前可不会如此祸水东引, 只当家事处理便罢。肯定是跟二郎在一起待久了, 跟他学的!! 「爹。」 「祖父!」 狄松实翻看书册:「我观此书内容有理有据, 不似虚言。」 狄先裕激动得一拍椅子扶手:「当然是真的!!我可都是据实记录下来的。」 「虽然大略对得上,可里面言辞都有偏颇!」狄昭昭也一步不退。 咸鱼得意洋洋, 一抬下巴:「你有证据吗?」 他自觉这次大获全胜, 还拿捏住了臭崽的七寸:「以后你再坑爹, 都没有人信你喽~」 快乐地向狄昭做了个鬼脸。 狄昭昭:! 他气得胸膛起伏:「谁说我没有证据?」 咸鱼一惊。 但很快安心下来,多半是在诈他,睨了狄昭昭一样,「你能有什么证据?」 他就不信昭哥儿能有他这样的先见之明?要知道被气得跳脚的可一直是他! 「你等着!」 狄昭昭风一样的跑走。 看得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咸鱼脑子里浮现许多小老虎一样哒哒哒跑走的背影,还有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顿时暗叫不好。 「他不会真有证据吧?」狄先裕下意识看向顾筠三人,嘚瑟尽去,面露无措。 「你、你啊!」狄松实指指他,拂袖道,「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冲儿子做鬼脸? 」 哪有这样当爹的? 这么一说,狄先裕嘿嘿笑:「这不是气氛正好,情绪上头了吗?」 他见再说下去,自己肯定要被狄松实说一通,搞得灰头土脸,于是连忙把求助地目光投向顾筠:「媳妇你知道昭哥儿手头有什么证据吗?」 顾筠不接茬,笑道:「夫君愁什么?真相若真如这书里写的,昭哥儿又能拿出什么证据,你说是吧?」 她明眸善睐,只笑看着狄先裕,就把咸鱼气势莫名看虚了一截。 为什么虚?当然是心中有鬼,他可不是土生土长的正经咸鱼,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腌制、被各种短视频荼毒,还经歷过大数据轰炸的咸鱼。 又腌、又下料,还炸了,狄先裕心里总是不安的。 昭哥儿这条小老虎,不会真跑过来嗷呜一口把他给吞了吧? 老虎可是猫科动物! 狄松实笑骂:「出息。」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找他撑腰,耀武扬威的做鬼脸,这才多大会儿,就被昭哥儿说的一句取证据吓得怂兮兮了? 他摇摇头,捧起茶盏轻抿一口,心情倒是很不错。 他早就想开了,这父子俩之间的事他不管了,反正最后这锅甩来甩去,最后好处都落进了狄家。 只稀奇的是,旁人家推脱的都是祸,这父子俩好笑,推脱的是功,谁也不乐意认领。 狄先裕还没着急一会儿。 就见狄昭昭又风风火火跑回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摞已经像是面团发酵一样蓬起来的书。 看起来可比那薄薄的一本厚实多了。 总之有点吓咸鱼。 狄昭昭正色道:「我也有记录小时候很多事!一看便知。」 狄先裕不敢相信地问:「你怎么也有?你记这些干什么?」 狄昭昭有点别扭的说:「那还不是觉得爹爹你好。」又有点气,「谁知道会变成你坑我的证据。」 咸鱼:? 他伸手:「我看看。」 其他人也好奇地围过来,看到这本厚实的书里的内容就有点愣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5页 竟然是从昭哥儿字都还人不全的时候开始写的,歪歪扭扭的稚嫩笔触,甚至还有错别字,但字字句句确实是写着对爹爹的崇拜和欢喜。 倒也不只是有狄先裕,家人都有出场,只是占比明显没有成日有闲工夫的咸鱼多而已。 而且桩桩件件,都能回忆起来。 能看得出小孩对家人的珍视和爱护。 要知道许多孩子被管束的时候,都难免生出怨怼的情绪,但即使是这种时刻,记载的笔触也都是懊恼的、可爱的,还为长辈说好话呢! 就和打小一样好哄又不记仇,被逗哭了都能很快被哄好,实在是惹长辈疼爱。 忽然注意到日记里这部分被看到,狄昭昭脸颊顿时涌起一片薄红,忙伸手捂住:「这个不能看。」 狄先裕却觉得有趣极了,他厚脸皮的一缩手,把书一合,无赖地往自己身后一藏:「归我了。」 他义正言辞:「你记的这些不少都有失偏颇,尤其是关于技术方面的,我没收了!」 这下昭哥儿证据也没有了,他还能截获一本日记,回头慢慢看,嘿嘿。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狄昭昭不敢相信地看他,然后有点庆幸的说:「幸好我不止这一本。」 这次又换成狄先裕表情龟裂了,他连忙翻到最后,发现手上这一本确实只记录到大概七八岁就没了。 「你到底写了多少?」狄先裕觉得光这个日记,怕是都比他这辈子写得功课多了,这怕是把写史书的劲儿都拿来了吧? 狄昭昭才不理他,哼了一声,又去看祖父。 狄松实面不改色:「此事你们自己处理。」说完又重申,「现在家中光景截然不同,但国有国法,家中家规也从没变过,行事多思量,否则家里祠堂也不是摆设。」 咸鱼顿时皮一紧,是他最近坑爹太明显,在点他吗? 狄昭昭也神经紧绷,赶紧站好,觉得是祖父在提醒他,即使入朝为官,得天子青睐,也要守住本心。 父子俩顿时老实了。 狄松实多年积累的威慑力,气势半分不减,尤其治得住皮起来的狄先裕和狄昭昭。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乖巧起来。 父子俩偷偷对视一眼,飞快达成了临时统一战线的协议。 接下来这些天,狄昭昭忙碌得很。 一边防着神出鬼没探听情报,意图偷走他剩余日记本的狄先裕,一边又要参加鹿鸣宴,谢师宴等等一系列礼节和流程。 十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某咸鱼的坑崽书作也越传越广。 当然,狄先裕同样也不觉得自己是坑崽,他理直气壮,他分明是在揭露真相! 这份理直气壮,与狄昭昭不觉得自己是在坑爹一样,如出一辙的有理有据有底气。 不过相比咸鱼的悠哉,狄昭昭就忙碌多了。 狄松实从前护着孙儿,挑选着重要的、必要的案件做,不让人累着,以保存精力念书做学问。 但如今入仕之后,这份顾虑就没有了。 从前自己就是拼命三郎、事必躬亲的狄松实,如今用起狄昭来同样毫不留情。 即使是自家孩子,但依旧铁面无私,要求严苛,出了错同样毫不留情地喊到屋里来训斥,责令定期改正。 狄昭在这样的高压下成长得飞快,短短时日就拉起了手下一帮人马,学会了如何调度手下的差役,擅长出外勤行动的、细心适合整理卷宗的、人面广能搜集情报的,审讯等手段出众的…… 于是在众人为书中内容惊讶,而将目光聚集过来的时候,狄昭昭就已经带领大理寺官差在短短几日内,侦破了好几个案件。 京城中人无不啧啧称奇。 觉得能如此年轻就三元及第的人,完全无愧于书中描绘,也无愧于京中流传的名气。 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厉害天才,这会儿正被挑出错处,怂兮兮挨着训。 「第一次排查的时候为什么会漏了这个严大壮?」狄松实目光如炬。 狄昭昭都有点不敢直视祖父的目光,最近他上手全程办案子,才知道前前后后是多大一摊子事,要调度多少资源多少人手,从搜证、到排查、到换查证方向,到人力安排,到抓捕布置……总能被祖父挑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原本翘起来小尾巴都有点蔫蔫的垂落,每次汇报都绷紧了神经,生怕毫不留情的祖父什么时候挑出一个大错处,当众训他一顿。 他可是大理寺的小神探。 小神探要是被训,多丢脸啊! 他站得直直的,思索后谨慎的说:「因为行动的差役里有个新进的,经验不足,只听邻居说严大壮那日在家,就没有再细问,后来才知道邻居并没看到本人,只是看到屋里一直点着灯,所以以为他在家。」 当真差一点就把这人漏过了,还是第一条线索查到最后成了死路,狄昭昭又换了一条线索从头开始,凭实力硬破,这才将人逮住。 「从这条线索查完,到换新的线索再重新开始,足足耽搁了两天时间。若严大壮是个果决的,在你们第一次排查过后,他就直接跑了。」狄松实眉峰紧蹙,面色黑沉,显然这个疏漏很不满意。 他语气严肃:「结案后你有追责吗?谁布置的排查,为什么不给新进的差役配上老手?这个新进的周忠有没有反省检讨,有没有主动去学习讨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6页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下来,让人喘息不得,好像密雨铺天盖地砸下来,冰凉凉的打在人心头。 关键是还真的没有追责。 狄昭昭咽了下唾沫,总算明白为什么爹爹从前那么怕祖父了,他紧张得好像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狄昭昭硬着头皮答道:「我有提醒他下次注意。」 狄松实声线平直,不辨喜怒:「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本事强,会的技法多,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总能有办法破掉案子,抓住兇手?」 狄昭昭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祖父的表情,连忙收回了家里那套哄人讨饶的想法。 他思索着祖父说的话,喉头滑动,背嵴发汗,只觉得被戳破了那点骄傲的小心思,最后只认命道:「我之前可能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以后肯定不敢了。」 他再厉害,也是需要有人执行,有人配合的。 他服了软,狄松实却丝毫没有要放过的意思:「严大壮这种人,有过杀人劫财的先例,若真的逃窜了,也不会就此甘过平庸的生活,多半还会重操旧业,害人性命。我等官差的一时疏忽,便是鲜血和人命。」 狄昭昭想到这种可能,心跳变烈,不由攥紧衣袍边的指节。 他语气坚定下来:「我一定处理好,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狄松实这才放缓了语气,教了他一些恩威并施的御下之道,最后才严肃道:「不管周忠是什么问题,态度不端正就要改,若是能力不够就退回去,水平稀松在大理寺就是谋财害命。」 狄昭昭出来后,都还感觉背嵴紧绷,慑于一种强大的气魄和压力中,额头都紧张的冒出细汗。 往回走的路上,理清了思绪。 他回去便喊来了负责排查的小队队长项肃,这也是大理寺的老人了,这次听说他升任来,十分积极的争取到调到他的手下。 项肃被问得冷汗连连,这才勐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放松,自从如愿调来狄昭手下,又一连轻松得了好几个功劳之后,人都下意识散漫了。 明明是新组成的班子,但他对手下差役能力了解不够,排查布置得也不严,错过了一个分明能一击即中的大好良机。 若非上官本领过人,这案子怕是就要断在他手里了。 项肃不由老脸一红。 在狄昭的长久注视下,他下意识的深唿吸,手心都不由发汗,当即保证道:「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类事。」 狄昭表达到位了,也不过分强调,只不偏不避的与他对视,而后说:「处理好了来找我汇报,同时再交一份日后排查如何避免此类情况的文书。」 项肃神色一苦,却也不敢辩解。排查情况复杂,每每面临变化多样的情况,当然不可能一份报告说尽。要他一个武夫写咬笔桿的文书,这是要他长个教训,日后再不敢如此散漫。 「属下明白。」项肃乘兴而来,紧绷着神经匆匆而去。生怕狄昭昭不满意,要知道能调过来,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 这才短短时日,就得了多少功劳,多少银两?若是办砸了,还不知多少人要看他笑话,惦记他屁股下的位置。 送走了项肃,狄昭也思索着日后该如何御下,别看他冷起脸来有点吓人,但实际上他知道自己性格开朗也宽和,并没有像是面相一样冷硬。 很快大理寺的官差们就感受到狄昭昭的改变。 严格。 他性格如旧,无事时依旧还如往常般随和,功劳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分与手下,但只要涉及案子,事无巨细,要求十分严格。 严格要求自己,也以此为标准严格要求手下的差役,再不似从前孩童时那般儿戏。 上官的作风和要求,往往影响着他的下属。当将军的血性十足,手下的兵自然勇勐刚强。当主将的人若没有进取心,得过且过,手下的人自然散漫混日子。 当狄昭对案件严格,容不得一点沙子,手下差役在办案时都不敢不打起精神,不敢有一丝轻忽。 散漫之风很快肃清。 在狄松实这个严师的教导下,狄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带领着磨鍊出来的队伍,短短数月,就打出了四方皆惊的威名。 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还会被祖父抓到跟前去训,但狄昭昭倒也乐在其中。 不过他怕是没想到,自己遭的这份飞速成长的磨砺,还与他那不靠谱的爹爹有关。 牛武志看着加快脚步熘走的狄昭,回头笑着对狄松实道:「您不给解释解释?我瞧着最近咱们小神探都有点躲着您走了。」 他把一份名单放到狄松实桌上。 狄松实摇头:「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昭哥儿又不会怨我。」他轻笑着,「不过这副紧张的模样倒也稀奇。」 狄松实深知二郎那书给昭哥儿扬名的同时,也将人架到半空,若拿不出让人折服的实力,怕是要遭人闲话,甚至诟病,这才狠下心来用这种最快的方式教导孙儿。 他拿起那份名单看着,不免自豪笑道:「昭哥儿进步的速度倒是超出我预料。」 「您也不看看您要求多严,平日有多凶。」牛武志感慨道,要不是跟大人年头久了,他都有时候要紧张的冒汗。 「那也是他成器,如此苛责和要求,都不叫一声苦。」狄松实将名单查看过,确认邀请的各方好手都能如期进京,参加这年的大案要案攻坚会,心放了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7页 他问抬眼:「听说已经有几个小国的使臣进京了?」 牛武志点头:「是这样没错,那咱们这份名单?」 「兹事体大,」狄松实想了想,安排道:「等这次阅兵大典结束,各国使臣离京,再公开这份名单,宣布收集百姓鸣冤的悬案。」 「也是,这样比较稳妥。」 牛武志顿了顿,有些感慨的补充:「从前我还不明白您说皇上有意竖起一块青天牌子是为何,但看到京城里如今慕名而来的百姓,才明白那句昭昭朗日,湛湛青天分量终究是不同。」 「不论在各地遇到什么困难和推诿,大家竟然都相信来到京城有狄昭大人勘查,定能得到清明的结果。」 「在暗夜中迷茫摸索前行,有没有那一丝希望自然大不相同。」狄松实站起身来,透过窗外遥遥地望向不远处的院子里忙碌不停的身影,眼底也有些疼惜,「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昭哥儿既有超世之才,凌云之志,自当荷社稷之重。」 第158章 入京 鹿东巷, 闻墨书坊。 两个穿着长衫的老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下意识地把手中火柴人封面的新书往身后一藏,掩饰住心中尴尬, 状若无事的笑道: 「老钱,你也来买话本?」 老钱也心中有鬼,在身后把书捲起,插进袖口,咳咳两声煳弄道:「嗯嗯……这不是来早了无趣,听说又出了新的话本。」 「你也是听说有阅兵大典的事,所以提前进京的?」 两人不尴不尬的边走边胡扯着,遮掩着自己去买关于狄昭昭话本的事。 他们都是狄松实邀请的, 来自各地对破案有助力的能手, 有擅长辨别字迹的、有擅长分辨造假手法的,有擅长判断死者何时死亡的,还有擅长给兇手画像的……总之各有手段, 参与破过不少案子, 在当地也是打下了一些威名。 其中还有些并不是主职, 只是爱好,偶尔在衙门需要帮忙去请的时候, 才会抽出时间顺带帮帮忙。 也算是凭藉手里的一技之长,在这世道安身立命。 到了他们这样的年纪和积累, 其实很多时候已经不在乎钱财了, 反而更看重荣誉和名声。 临到了了, 走出去有尊称一声「x老」,衙门里的人都会客客气气到家里来请人, 要是在街坊四邻口中, 在交际的圈子里, 在当地成为公认的某方面大家,那真是让人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狄松实看准了这一点,在推行大案要案覆核攻坚会的时候,就给出了让人无法抗拒的条件——一块传家匾额。 这类匾额其实不需要付出什么,也不算太稀奇,狄家现在就有两块,一块是之前封赏时赐下的,一块是狄昭昭一连夺得解元、会元、状元后送到狄府的三元及第匾额,可以挂在家宅中。 但这对许多一无官职、二无权势,或者家中从商的人家,吸引力就大得多了。 而且一年一块,肉眼可见地在未来几十年中都不会太贬值,那可是在大理寺和朝廷中挂了号的人物!能在这样群英荟萃的场合拔得头筹,肉眼可见会名声大振,想也知道在当地会是何等殊荣? 某些煳涂官想来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经商的家族也能省下不少孝敬银两,走仕途的家族也算是在京中有了一丝人脉……这一算,便又是一块护身符了。 朝廷得了名声、肃清了风气,大理寺得了能手、破获了悬案,拔得头筹的人得了匾额,三方都满意,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即使没能拔得头筹,也有一笔银两可得,不过出门办一趟事,也是不亏的。 头一年还有人观望,但第一年结束,眼睁睁看着真有人带回了御赐匾额,大伙就都坐不住了。 但凡收到了大理寺的邀请,都三三两两的进京了,多是圈子里的人,三两人间相互认识,还相互请託帮过忙,到京城后,便自发住到一起了。 老钱两人藏着书,掩饰才走回来。 就被人掀了老底。 「老钱,我看你往东边去了,你怕不是还不服气,特地去买写狄昭的那本书看吧?」周姓的中年男子打趣道。 话音才落,就有个人冒出头来:「老钱、老孙你俩不厚道啊!去买书怎么不叫我?我们那边压根没卖典藏版的,我家里那几个皮小子还闹着非要我带几本回去,说什么有封面的才完整有趣值得珍藏。」 其实这也不是太见不得人的事,只是都是圈子里的老人了,有点拉不下脸皮,但这时候有人先站出来,后面聊起来就轻松多了。 到了饭点,陆续有人从客栈楼上下来,或者从门外回来,相互引荐介绍了一番,就坐在了一起,点了一桌饭菜酒水,边吃边聊,相互打听起了彼此的能耐,交换着有关狄昭昭的情报。 组局的周道耕活跃着气氛道:「你也别怪老钱不带你,若今日不是碰到了,他怕是都不会承认自己看过写狄昭儿时事迹的书,他这人啊,面皮薄。」 老钱憋了又憋,只憋出一句:「别听他瞎说。」 周道耕笑着自曝其短:「行行行,那我说个我的,就那个酒楼纵火案,我不是被请来看过脚印吗?我都没看出来那是一个人换了鞋倒着走的脚印,当时听说抓到兇手的内情,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被个年轻的小娃娃驳了面子,那阵子臊得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8页 周道耕就是那个专门被大理寺请来看过脚印的大家,他到还好,事情过去时间久了,他也豪爽大度,心态也早就调整过来了。 但被喊老钱的这人,可能运气不太好,就在最近发生了什么,还没别过劲儿来。 说起这事来,一桌人顿时就有共同语言了,尤其是还有人先自曝其短,把气氛都铺垫好了,顿时有些不吐不快的冲动。 要知道案子一旦发生,是不会放在那里不动,干等着狄昭去破的。 也就是说,狄昭昭接手过的每一个悬而未破的案子,前头都是有人付出了时间和力气去调查的。 在场这些人中不乏「受害者」 打着哈哈笑夸说,「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后起之秀如此出众,可是让我老脸都臊得慌,说实在的,要不是眼馋去年那块【察察为明】的匾额,我都在考虑要不要跑这一趟了。」 这话说到大伙心里去了。 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到时候在会上,若是被年轻气盛的小娃娃怼一通,弄得颜面全无,那才叫一世英名扫地。 都是暗暗打听过狄昭脾气,才暂时放下担忧进京的。 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下情报,这才更安心了。 周道耕举杯宽慰说:「诸位也不必忧心。」 「怎么,你与狄昭相处过?」老钱忙问。 「那到不是,」周道耕摇摇头,却说,「虽然没与狄昭接触过,但是狄寺卿咱们其中可有不少人接触过吧?他那样的性子,哪里会教出骄纵得目下无人的小辈?」 他笑笑:「即使真发生目下无尘的事,怕是那小子也要吃排头。」 提起狄松实,席间去年接触过狄松实的人稍稍回忆,便表情瞭然:「周老弟说得有理。」 即使传言中狄昭性子不错,但做这一行的,真的很难不去想如此功绩、如此年纪,不会年少气盛。 要知道他们在当地也是自持技术,有些脾气的。这都是因为能耐在身,经常被人求上门来养出的脾气。 所谓居移气、移养体,说的就是如此了。 不过有了狄松实这块招牌在先,大家想一想也就安心下来,随着菜餚酒水消耗,席面上也逐渐熟络起来。 「我是怎么也想不通,狄昭是怎么用人骨头就把面貌復原出来的,我画了这些年的画像,也算出神入化,也没不敢说看着骨头就能把人画出来的。」 「你这说的是水鬼浮尸案还是说的採花大盗案?这倒是没意思,连个现场都没有就用尸骨把案子破了,我听说狄昭的一身本事,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有现场时才叫惊人。」 「怎么就没意思了?你不懂这里头有多难,跟你这个摸古董的没法讲。」 「要我说还是最近闹得轰轰烈烈的军械案有意思,还有之前的矿山案,送了多少恶贼下地府?真是想想就痛快。」 「死在狄昭手里,倒也不冤。」 聊着聊着,菜餚美酒吃完了,不少人心也凉了一半。 毕竟之前听到的传言都是外行传的,窥见不到内里,但如今同行坐在一起聊了一圈,才知道其中种种细节。 唯有那些本事在狄昭昭射程外的人,此刻暂时松了口气:「幸好老夫擅长的是分辨毒物,判断下毒方式、判断死亡时间,倒是没听说狄昭会这方面。」 相互看了看彼此,将彼此脸上的表情收入眼底,最后都笑出了声。 周道耕这个组织的人,不由摇摇头笑道:「怎么也不会白走一趟,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这次攻坚会收割的案子怕是要不少!」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免开怀,精神振作面露期待。 不管他们是怎么走入这一行的,但在这个时代,穷苦人家显然是没有闲情逸緻来琢磨这些技艺,有钱有闲的人能有一手,还汇聚到这里,心中多少都有些信念。 有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论对大雍还是对个人来说,旧案和悬案的勘破,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尽管很难,但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否则法典威严何在?否则对各路宵小的震慑力何在?若一个国家没有人做这些事,会让犯罪的人嚣张无畏成什么样子? 人性本善只是骗小孩子的言论罢了,若没有任何约束,没有任何惩罚,又有多少人能不起恶念,用更轻松的方式换取更舒适的生活? 相比从前一本《家有小豆丁》的普法式的威慑力,一桩桩被勘破的重大旧案,不断被抓捕归案的在逃兇犯,才是对全天下罪犯最大的威慑力。 名单还没对百姓公布,他们自然不会大大咧咧的在京城宣扬名号,只是每日聚在一起逛逛京城,吃喝小聚,等待着传说中阅兵大典的开始。 提前这么多时日前来京城,可不是为了挣表现来的,是来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在各国来使面前,展现自己国家强盛之武德,谁人不想亲见?不为此胸腔激盪? 随着各个小国的使臣带着岁供到达京城,阅兵大典也如期举行。 狄昭昭仗着自己官小,没什么人在这时候注意自己,狗狗祟祟凑到狄先裕跟前,打听内幕。 咸鱼嘚瑟:「想知道啊?拿你剩下的日记来换怎么样?」 在父子俩有关日记的交锋中,还是狄昭昭棋高一着,不仅防住了咸鱼扒拉窗沿往里探头的行为,还把对方耍赖抢去的那本抠了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9页 但狄先裕的好奇心已经被狠狠钓起来了,心痒痒得厉害,还想把后头几本都看了。 至于昭哥儿的还击? 因为狄昭昭被困于政务,忙得脚不沾地,暂时没法抽出手来,所以已经被心大的咸鱼抛在脑后了。 不过狄先裕不知道的是,狄昭昭并非把这事给忙忘了,而是打算日后抽出空来,专心修一本真切有趣的,又能说明爹爹能耐的书来。 爹爹如此大智慧,大灵巧,当得起一部传记,孔子有门生为其整理言论成书,他自然也想给爹爹最好的。 不过这会儿狄昭昭自然不会说,他瞪着人:「我就知道爹爹你还没死心。」 狄先裕搓搓胳膊,感觉有点毛毛的:「你干嘛学你祖父的表情?怪吓人的!」 他说完干脆上手捏了捏少年眼角下肉:「放松放松,绷着眼角肌肉看起来眼睛也太锋利了,目光就跟淬了寒刀似的,你学什么不好,学你祖父这个吓人的表情。」 觉得捏还不够,干脆上手搓了搓。 恨不得揉圆搓扁,变回原来的可爱小糰子,还会软乎乎叫他爹爹,哄两句就把日记捧过来送给他的那种! 狄昭昭:「……」 狄昭昭拉住他的手,还有点吃惊:「我表情像祖父吗?」 「那当然!头次见差点把我吓了一跳,还是看多了才习惯。」狄先裕煞有介事地说。 两个人一个觉得自己官小,一个觉得自己是来摸鱼的,都觉得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但显然现实并不如此。 在一群年纪三十起步,多得是四五十、五六十老菜帮中,还是青春少年,浑身明亮锐利的狄昭昭就像是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还像是白白净净的小肉包,一眼扫过去,都要诧异地回来再看两眼。 景泰帝顺着几位使臣诧异的目光一看,就在乌泱泱的官员堆里看到了狄昭父子俩。 想到即将开始阅兵,景泰帝是期待的,他曾听到过这大典的配乐,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实在是让人热血滚滚、恨不得立马提刀上阵斩杀敌寇。 他也抽出空来看过中后期的一次彩排,很是满意。 个个都是他大雍的勇武儿郎,定能将所有来使都狠狠震慑一番,再不敢轻易生出别的想法。 为此,他对提出此法的狄先裕和狄昭,很难不生出好感。 同来参加此次盛典的官员,注意到景泰帝的目光,顺着看过去,一下就看到了凑到一起的狄昭父子俩。 少年磨砺得愈发明锐,让人难以忽略。旁边咸鱼一身懒散的气息,也是让人不由侧目,额冒黑线。 看到这父子俩不知何时又凑在一起,狄松实也眼皮子一跳。 狄先裕倒是毫无所觉,听到景泰帝召他们过去,高兴的拉着狄昭往前,还偷偷低声说:「前头可是视野最好的位置!保管你看完热血沸腾。」 语气颇为得意。 第159章 来使 看到狄先裕两人往前, 要站到皇上身边去,大多数官员表情淡然,别说诧异稀奇了, 连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 这看得各个来使心里都暗暗诧异。 但这对朝中官员来说,真不算大事,不少人都听说过,景泰帝会派内侍去购买闻墨书坊出的《小草寻亲记》,期期不落,以作闲暇时的读物,若来了兴致,还会在宫中做些书中新奇的尝试。 若哪一期断了, 没见到新的内容, 都会遗憾又关切地问上一句,「那孩子做什么去了?」 诸如此类种种,传闻不少, 如此圣眷, 谁不知狄家此子, 深得皇上青睐喜爱? 景泰帝喊了人,不出意外地就看到了身边不远处狄松实的面色。 他忍不住笑起来, 与身旁请进宫来的姜禄甫道:「狄卿有此子孙在身侧,想来日子过得颇有滋味。」 姜禄甫年轻的时候, 做过出使的差事, 颇有些纵横家的本事, 在当年也是盛极一时的人物,也是因此被先皇选中成为太子太傅。 倒是致仕后, 内敛了许多, 也是如今出现在校场, 才让许多人忽然忆起了他年轻时的威名。 姜禄甫见皇上开怀,便捡了几件狄昭昭儿时趣事同他说了,还感慨:「就是没想到那般可爱的小孩,长开后如此英朗。」 他夸归夸,但想起狄先裕出的那本名为《状元儿时二三事》,实为《坑我坑我又坑我!!》的吐槽风控诉故事,压住唇角笑意:「不过对狄寺卿而言,日子应当是滋味十足。」 若不是怕狄松实脸黑如炭,景泰帝也是想听听狄松实视角下的那些事情的模样,想来也十分逗趣。 狄昭昭两人上前行礼,然后站在了皇帝身边最好的位置。 确实如狄先裕所说,视野绝佳。 不仅毫无遮挡,能看清整个辽阔校场的全貌,还能看到被风吹动得猎猎作响的旌旗,挺拔站着的守卫将士,闪过寒光的武器,不由让人胸腔疏阔,生出豪迈、雄壮之感。 阅兵就在眼前,景泰帝倒也不急,反而谈起了大理寺近日的事,赞赏道:「才上任短短半年,破悬案捉人贩打击行骗团伙,京城周遭州府都是你赫赫威名……这短短半年仕途,为民撑起的青天,抵得过旁人数载的水磨工夫。」 狄昭昭听到这般赞赏,眼睛顿时晶亮,但是不免有些脸红,幸好祖父每次训他都是关起门来在屋子里偷偷来,要不然现在大家传的怕都是他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模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0页 「微臣年龄尚浅,经验浅薄,多亏有长辈和师长倾力教导,皇上破格提拔,予以重任,才能做出这般成就。」狄昭昭诚恳道。 咸鱼唿吸一顿,眼看着周围不少人笑容一僵。 连他都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凡尔赛了,他可是知道儿子上任后打下的威名的,什么叫「年龄尚浅」「经验浅薄」? 他摸摸鼻子,忽然心虚地想,这不会是因为他小时候教的「谦虚」吧? 这小子没如他所愿谦虚到他这个当爹的头上,谦虚到自己头上了? 咸鱼默默往旁边挪了两小碎步,假装这事和他无关。 景泰帝也稍稍噎了一下,莫名感受到一种叫凡尔赛的神秘气息,但他心情还是愉快的,面不改色地提起不久后的大案要案攻坚会,勉励一番。 对这个汇聚了天下人才、群策群力攻破悬案要案,扬朝廷正气,得普天民心的事,他亦是很看重的。 狄昭昭自然应是,他本就期待此事,早早去祖父那儿报了名,想见识诸君风采,万般手段,也想试试专注投入案海中揪出一个个兇手的畅快。 他们在笑聊着,并没有分太多笑脸给各国使臣。 事实也是如此,作为堂堂上国,君王又何须对来上岁供的小国嘘寒问暖,笑意相迎?更不论其中还有那么一个展露出了明眼人皆知的狼子野心。 各国使臣自然有礼部安排的人盯梢,也有接待的人与之寒暄,介绍今日阅兵大典的事宜。 巫马靖皱眉看着景泰帝的方向,想不通雍国大臣里会出现一个少年人的身影,在他的印象里,雍国遵循礼法,讲究资歷,即使要升迁也要有足够的年岁,和他们国家能者居之的国情完全不同。 「此子何人?」他低声问身旁的人。 在姜禄甫的调和下,狄昭昭逐渐放松,与景泰帝言语略略亲近起来,在咸鱼怒瞪的眼神中,痛斥了一番「爹爹坑我」的行为。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沖他来。 「大雍当真人杰地灵,竟然有如此少年扬名四方,想必这位狄昭大人,也会在明日比武之列?我当真想与此等骄子较量一番。」巫马靖借着一个机会,沖景泰帝拱手道。 语气颇为爽朗豪气,周遭不知情的百姓,还真以为他倾慕大雍天骄风采,迫不及待想与之一战。 倒也不是百姓愚蠢,只是很多事情没到一定的层面,知道的信息太少,故而做不出准确有效的推断。 而朝廷的官员却都是知道这位的狼子野心的。 这是个军武方面的奇才,正在竞争王位,也是个坚定的主战派,对岁贡很不满,野心勃勃地想要联合突厥对大雍出战。只是出身低劣,在竞争王位上扯了后腿。 这种比试自然定不了战场输赢,但是用来打击气势的,若巫马靖当真能带回去好的战绩,甚至能用他振奋国民的气势。 对此景泰帝自然是不满的。 但作为大国,面对附属国下的战书,岂能不接?那不是要被人说是怯战? 此刻听闻对方还想拉狄昭下水,面色沉了下来。 狄昭昭自然也是知晓这些情况的,虽然他官小,待人接物方面也不娴熟,所以接待使臣的一系列事宜都不怎么参与,但是如此各国来朝的盛事,各路消息都跟长了翅膀一样往耳朵里钻。 此人姓巫马、单名一个靖字,乃一个奴隶所生,自小在外流浪,十岁才被认回来,而后展露出军武天赋。 他暗骂这巫马靖真是不要脸,他可是个文官,就因为在百姓里名气大,竟也被这鬣狗盯上……咦? 狄昭昭忽然眼睛睁大了。 此前没注意,但如今随着他目光聚集在巫马靖这人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个让他惊骇的发现。 这人年龄和骨相好像都有问题。 如果按照十岁迎回来的年月算,现在应该是二十三岁,但他看来二十有五了,足足差了两岁! 也就是说,他被接回来的时候,多半不止十岁。这个小差距放在旁人身上,倒也还好,或许是因为某种因素影响,使他判断失误了,但放在巫马靖这个身份的人身上,那就不同了。 只要做了刑侦这一行,没有人会相信什么「巧合」,时刻保持怀疑才是对案件负责。 再看骨像,也与周围来使有好几处细微的区别。 狄昭昭已经将那本《颅面復原》来来回回学了四五次,每每都有常看常新之感。 影响面部骨骼结构的因素很多,地域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因素,在通过骨骼復原一个人面容的时候,不考虑地域的復原往往做不到生动传神。 稍微广一些的划分,就有东北地区、如江南等地的长江流域、如两广等地的珠江流域,东南沿海及岭南地区等等。 狄昭昭脑海思绪流转。 「原来那般荒唐的传言竟也不全是假的。」 原来不仅是出身低劣,整个身份怕是都有问题。 若这个消息坐实,那些与他竞争的王子,还有尚在位的老国王,还会让他成功上位吗? 狄昭昭忽然觉得心情开朗,若不是巫马靖盯上他,他还发现不了这一点。 「这么算算,他竟然是自投罗网?」 「什么自投罗网?」咸鱼没听清,他有点想呸对面一口,不要脸的傢伙,这是想欺负他家昭哥儿扬名立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1页 「你看就知道了。」狄昭昭低声说了句,他上前一步,不仅不见愤怒和怯战的神色,脸上反而还挂着笑,语气热情,「早就听闻巫马大司的战绩,当初十五岁就一战成名。」 巫马靖没能掌管军队,但是也做到了举足轻重的大司的位置,下有少司,小司,走佐等官职,类比一下大雍官职,怎么也算得上是骁骑将军一类的等级了。 巫马靖还以为他年少气盛,就要应下,正暗自嗤笑。 却听狄昭昭依旧语气笑意爽朗,「恰好我如今也十五,巫马大司如今二十有五,正正好比我大十岁,也可让我见识……」 巫马靖听到二十有五,瞳孔勐地一缩,后面再说了什么都再也听不进去。 目光飞速射向狄昭,似乎想看破他到底是知道真相,还是一时记错或口误。 片刻后,他哈哈笑两声:「说笑了,我今年不过二十三,痴长你八岁罢了。既然你也有意,那明日我等便也见见大雍上国后起之秀的英姿。」 狄昭诧异:「怕是哪里弄错了,巫马大司怎会只大我八岁?要知道我在案子中判断年龄,从未出过差错。」 当然是假的,不论是看兇手还是看死者,哪有那么准的? 不过狄昭深谙此道,此刻不诈更待何时?即使诈不出来,也要让同来的使臣,产生一种「狄昭判断不会出错」的感觉,他不信这些人里没有其他王子的人。 但凡感觉产生了,怀疑产生了,再去打听打听他的战绩,再想不怀疑就难了。 巫马靖背冒冷汗,感觉到周身窥探打量的目光,撑起笑容:「应当是弄错了,或许与我习武健体有关,晒得多又经歷风沙,显得老成些。」 狄昭再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弄错了?巫马大司可是要质疑我吃饭的本领?你们武将可会轻易弄错行军路线,弄错前进方向?」 他好像真是个正意气风发,受不得骄傲的本事被挑衅的少年郎。 还振振有词地提议:「那正好明日巫马大司与我有约,届时我再近距离看看,顺便再摸摸骨龄和骨相。」 巫马靖野心勃勃、满腔意气地来到京城,完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自己最大秘密会被掀开。此刻被狄昭昭斩钉截铁的语气震得头皮发麻——世上竟真有这般本事? 他心中发虚,哪里敢让狄昭昭近身再看?面对狄昭昭往前走的几步,他身体都有下意识后退的冲动。 巫马靖不会想到,大雍今天给他带来惊骇,才只是开了个头。 当太阳升起,日照校场,目力所及的整个旷野校场,全都被披上了一层金光。 时辰一到,战鼓声轰然暴起,伴随着号角和筝声,乐声一响就犹如千军万马奔腾,掀起一股浩然声势。 滚滚声浪不绝于耳,涌动的气势震得人心跳都跟着咚咚如擂起来。 「时辰到——」 阅兵大典正式开始。 第160章 阅兵大典 当铿锵的鼓乐声响起, 不等参加这场阅兵大典的官员和围观的百姓反应过来,一阵阵杀气腾腾的威吼声从远处滚滚而来。 说实话,在阅兵大典正式开始之前, 各国来使都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感觉这场面确实宏大,有几分边关壮阔孤烟之感。 可当鼓乐声响起,四面八方都有阵列出现了,鲜红的旗帜在空中猎猎作响,此起彼伏的操号声犹如山崩地裂。 震动,感觉大地都在震动。 连随着鼓声急促起来的心跳,都跟着震动到心中发慌。 一面面的旗帜在空中高高飞扬, 后头跟着一支约莫小几百人的队伍。 远目望去, 能够看到飘扬的鲜红旗帜上书,「北嵬军」,「铁血浮屠军」, 「玄甲军」, 「红袍军」, 「虎豹骑」,等等在大雍史书上写下过辉煌的军队。 大雍并非处于王朝先期, 自开国以来,四方虎狼觊觎, 一代代将士为保家卫国铁血作战, 自然留下了一代代的传说。 不管这些队伍如今是强是弱, 如今驻扎在何方,如今是否已经名存实亡, 但那些先辈用血与泪书写出的战绩, 绝不会被遗忘或抹去。 顶着先辈打下的赫赫威名, 谁又愿意在这样的场合示弱,阵阵吼声响如洪钟。 一队又一队的阵列,犹如暴龙洪流,从远处连绵山脉杀入校场,咚咚咚的脚步声犹如雷鸣。 条条怒龙从四面八方朝着校场奔涌而来。 彻底打破了清晨的和平与宁静。 犹如陷入杀阵包围圈的一幕,惊得各国来朝的文官一身冷汗,四面都是杀气重重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如此铁蹄踏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除了巫马靖这种上过战场,实打实领兵杀敌过的武将能泰然处之,谁不在惊出一身冷汗后浑身发僵? 反倒是京城和四周州府前来围观的百姓,看着一面面在空中猎猎作响的旗帜,还有高处迎风激盪的雍旗,从脚底板涌出一股酥麻感直冲天灵盖。 面上浮现出激动又自豪的潮红,连身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狄昭昭也看得心潮澎湃了,激动得攥紧了身侧的拳头。 当所有队列如合围之势涌来后,就全都横平竖直地列队站好,笔挺一致的军装,晒得黝黑的刚毅面孔,结实有力的身板,还站得格外地直,有种说不出的笔挺和精神感。 即使什么都没有做,都让人感觉威武雄壮之感迎面而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2页 就好像钢铁巨兽一样威勐,要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将所有敌人撕咬粉碎。 狄昭昭也看得热血沸腾,振奋不已,这和他之前在爹爹脑袋上看到的很像,更多了一层腾腾杀气! 狄昭昭和众人一起凝望着阵列中第一个走出来的骑兵方队。 在冷兵器时代,骑兵毋庸置疑是最犀利最勇勐的战斗力,这是玄甲军竞争得到的机会,个个将士都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黑色甲冑,面色煞然,手持重戟,呈锋形阵列冲刺而来,杀阵! 「杀!!杀!!杀!!」 响亮的口号沖天而起,杀阵中所有人都睁着一双虎目在怒吼,整齐划一地使出杀阵斩敌的兇勐戟法。 狄先裕都跟着亢奋起来了。 他之前是提议齐步、正步的那种方队没错,可京城中的武将们都觉得太平和,要练就要练能直接上阵杀敌的兵将! 难道花时间选拔了、操练了,配上了好武器、上好的甲冑,就为了一场阅兵大典震慑一下周边那些弹丸小国吗?他们可还没有这么大的脸。 下力气操练了,就要形成即战力!能直接送去战场杀敌! 以安国公、江骁骑一批的武将都坚持,并且加入训兵一线,每天将这些各地推荐来的能兵强将训得差点爬都爬不起来。 大雍尚武,但各地的小驻军除了剿匪,很少有能得军功的途径,升迁也是难上加难,当得知要选拔各地勐将去京城集训,而后奔赴边关战场时,各地军营为了这些名额,简直杀破了头。 因为有令在先,不合格的会被退回去,官降一级,那些个走关系的都没敢来,来的全都是铁骨铮铮的将士。 一边要满足狄先裕提出的「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站姿挺拔」「角度一致」等等看起来就像是为难人的要求,一边又要在训练中达到各个从边关退下来武将的杀敌要求。 汗水成桶成桶地流,淘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如今能站在阅兵大典上的,无不是坚韧、意志、勇武等等方面都不凡的百鍊之钢。 当骑兵方队杀气腾腾地冲刺而来时,负责解说的人也开始介绍起来。 按理说,这样大的场面,应当来个喇叭、扩音器之类的东西,才能保证四周所有人都能听见,气势才足,而不是像个蚊子一样在那里嗡嗡叫。 狄先裕可不会做扩音器,他顶多会弄个捲筒放在嘴巴前聚拢声音,但这像话吗?这么庄重的场合弄个捲筒怼在脸前,可不跌份? 咸鱼熘熘达达逛了一圈,然后从狄昭昭那儿获得了灵感——新科进士上朝觐见,在大殿前被赐下圣旨时的几十个人工扩音器。 那声音重重叠叠,声声比高,威势足啊! 狄先裕熘达达地得到了点子,转头又熘达达地跑去训练营,让他们挑十几个气息足、嗓门雄厚的,学一学宫中这一招。 于是乎,当一个个阵列犹如暴龙洪流一样杀入场内,便有恢宏浩荡之声如阵阵雷鸣传遍四方。 诉说着这支军队的恢宏歷史,铁血荣光,说着他们如何骁勇、如何在长城边抵挡住敌人几百次的兇勐攻势、说着他们为大雍抵御外敌立下的汗马功劳。 景泰帝听得都热血激盪:「我大雍有如此精兵良将,何愁不能驱除鞑虏,平定四方!!」 如此场景,岂止是景泰帝一人胸腔激盪? 不仅是观看阅兵大典的文武百官,就连在校场中参加阅兵的将士也不免豪情万丈,热泪盈眶。他们在各地最多也只剿匪,成了伍长、升了百户,便已经是此生高光了。 谁能想到,他们竟有一日能在京城,得皇上看中,欣赏,在文武百官、各国来使,还有数不清百姓的围观注视下,扬大雍国威,灭四方志气! 当一个个如势如勐龙的队伍走过,一段段壮烈的战绩从歷史洪流中被扯出,所有的队伍犹如钢铁洪流般整齐划一地踏踏踏列在校场中央,无不豪气干云地喊:「驱除鞑虏!!平定四方!!!」 每个方队也不过百许人,但如此齐齐怒吼,在节奏快又勐烈的战曲中,硬生生吼出了气吞山河之感。 声浪犹如化成了实质,从校场顺着猎猎唿啸的风传向四方。 无论是前来围观,还是在京城中的百姓,无不听到了这个震撼人心的声音,屋舍中的百姓纷纷走出门口,从窗户探出头来,忙活着的百姓也直起腰来向京郊校场方向眺望,在胸膛情绪奔涌后,都不住扬声高喊:「驱除鞑虏!!平定四方!!」 连校场高台上年岁已高的文武百官们都不能免俗,眼眶发红,热泪盈眶地加入高唿。 好像整个城池都在沸腾和吶喊。 「驱除鞑虏——!!平定四方——!!」 山唿海啸的声势,震得各国来使一时都忘了唿吸,连指节都在不住地颤抖。 大雍竟然蜕变至此? 连以武功着称的巫马靖,都面色微变,即使此前狄昭昭一把匕首戳中他的七寸,他都勉强能不动声色,维持表情和局面。 而阅兵却还不仅仅如此。 脱胎于「打猎玩具」的大型战车类武器,狄菌早已设计完成,还已经产出了不少辆,只是有工部的前车之鑑,还在试验阶段。 而这会儿,就是规模最大,威力最勐,耗费最多的最后一场试验。 景泰帝站在高台上,遥望远方,朝着北方豪迈地一挥宽大衣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3页 当即,校场中全副武装的暴指挥面目冷峻,抽出一把长剑,指向目力至极处的一座山丘,怒喝道:「犯我疆土者——」 「雷霆诛之!!」所有将士身躯挺直,齐声高喝。其声让空中之鸟雀、四方之走兽都为之震颤。 随着声音落下,远处那座小山丘竟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犹如山崩般碎裂崩塌了!! 那山丘虽小,但却是实打实的一座小山。 此举一出,彻底点燃了所有将士、所有百姓的心中燃烧的熊熊烈火。 也犹如一桶冰寒刺骨的凉水,彻底浇灭了各国来使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 这是什么武器? 雍国竟然拥有这样强悍如神明的武器? 此时此刻,他们忽然觉得,大雍好似一个不可高攀的庞然大物,若触怒之,便会迎来想像不到的可怕后果。 这当然不是什么雷霆手段,也不是什么炸药,只是虚晃一枪。 选用遥远的那个小山丘,一来是为了用山体背面来隐藏还没送上前线的新武器,二来也是让人无法看清细节。 小山丘的背面,早已经被像是啄木鸟一样凿开了一个缺口,而在山体背面布置的一连串战车,全部呈扇形围成圈,对准那个缺口。 当剑指山丘,便会有人在高处挥舞旗帜为信号,届时,数不清的武器对准缺口勐烈连击。 那轰隆隆的声音,是山石崩裂,地动山摇的巨响。 当然没有人会将这一切告诉来使。 参加过今天的阅兵大典,即使连巫马靖此等奇才,也都沉下了脸,面色微白。 最后景泰帝发言,激励将士,他们都神情恍惚,在激昂慷慨的战歌中,愈发感觉脚步虚浮发软,好像踩不到实处。 也是从这天起,狄菌以女子之身,开始谱写冷兵器时代的赫赫煞名。 第161章 阅兵刚结束, 狄昭便收到了邀请,参加宫中举办的宴会。 不过他倒是没有参加那些比试和活动,甚至连那日锋芒毕露的巫马靖都没有出席这场招待各国来使的宴会。 不过比试中, 倒是很有一些青年才俊表现亮眼,气氛热烈,让人好不感慨,大雍当真日渐强横、人才辈出。 「痛快!」云翎冉从一匹高头大马上灵活跃下,一身利落的骑马装,身上蒸腾着丝丝热气,额冒细汗,飒爽笑喊。 「你这一手骑术, 把对面打得脸都黑了。」狄昭沖她竖了一下拇指, 顺手递了一杯绿翠凉汤。 云翎冉背身挡住身后视线,用手袖挡脸,仰头咕噜咕噜大口喝完, 满足的眯了眯眼。 狄昭昭默契的伸手, 飞快接过, 状若无事的放到桌上,表情正直又无辜, 好像刚刚打掩护行事之人不是他一样。 「怎么样,你不上去玩玩?」云翎冉跃跃欲试地邀请。 狄昭昭幽幽地看她一眼道:「你上去是玩玩, 猫逗老鼠。我上去可就不一定了。」 能进入使团、被带来大雍的年轻人, 哪个不是精挑细选, 又或者抢破了脑袋才得到的机会? 而现在场上比试的,那可都是举国之力选出的各项武功都不俗的人的, 还全是有备而来。 云翎冉被他幽怨的小眼神逗得「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倒也没有那么惨, 凭我这几场感觉, 你用用平日里坑我的脑筋,说不定能把他们气炸。」 狄昭昭面色一囧,挺直腰杆,很严谨的重重强调:「策划!!那是有计划有预案的策划!!」 「行吧,是策划。」云翎冉不在意的说,又凑近一点,小声问,「你阅兵那天说的是真的,还是策划?」 「哪个?」 「就巫马靖那个,我可不信他水土不服,偶感风寒。」云翎冉说着就忍不住啧啧两下,一脸惊奇,「说真的,完全没有人想到,你会冷不丁冒出这一招。」 「这两天我家里可都在聊这个事,说你瞧着白净,其实已经被你师父染成黑芝麻馅了。」 狄昭昭:? 狄昭昭很苦恼,他明明是一个正直诚恳的好少年! 勤勤恳恳工作,认认真真抓贼。 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干,但大家竟然觉得他是黑芝麻馅的。 悲愤.jpg 「当然是真的!」 云翎冉吃了一惊,连吃进嘴里最爱的牛舌酥都觉得没了味道,她不敢置信:「是真的?」 即使说的是疑问句,但她脸上惊喜的表情,可一点没有不信的意思,好像巴不得把这事是真的一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吃饱喝足也休息够的云翎冉,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比赛场。 狄昭昭看着自己面前被扫荡一空的桌子,转头看了看,又叫了一份,顺便偷偷要了一叠糖葫芦山酥。 他正襟危坐,神清气正,任谁看过来都只觉是端人正士。 狄昭昭挖下一小块藏在饭食盏中的糖葫芦山酥,吃到嘴里,美妙的酸甜滋味顺着唇齿蔓延,顿时美滋滋。 谁又能发现浑身正气,满面肃然的小少年在偷吃呢? 当然没有人! 「你在吃啥?」一道熟悉的声音,探头探脑的摸了过来。 狄先裕坐下来,用屁股把儿子往旁边怼了怼,给自己挤出一个座位:「我还说我那桌怎么没有这个堆成红彤彤小山的红烧肉,原来你背着大伙在偷偷吃糖葫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4页 他就纳闷了,难不成皇宫里也有人喜欢吃糖葫芦?怎么每次昭哥儿一要就有? 狄先裕从糖葫芦山酥侧面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感觉着舌尖翻涌的滋味,极品的山楂、熬制糖浆用的十几种时节果木炭,还有不知多少工夫才能制作出的「掉地不沾沙,酥脆不黏牙」糖浆脆壳,脑袋里不禁冒出一个狂野的想法——景泰帝不会也喜欢偷偷吃糖葫芦吧? 如果景泰帝知道他脑袋里这个想法,怕是也要体验一下狄松实的苦恼,额头狠狠迸出一根青筋。 狄昭昭看着被挖了一大块的糖葫芦山酥,暗暗低声:「那你还吃!!有本事不要偷吃我的糖葫芦啊!!你把勺子放下!你又没有那么喜欢糖葫芦!!!」 「不放,」咸鱼面不改色咔嚓咔嚓吃着:「我跟你说有些东西啊,它本来不是很好吃,但是如果是抢来的,那就格外好吃了!」 狄昭昭:「……」 也只有他爹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话了,还是当面说! 狄昭昭都气笑了:「所以抢我的最好吃是吧?你还挖!勺子给我!!」 见儿子严肃端重的表情破功,咸鱼顿时眉开眼笑。 他最近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得愈发像是小大人一样的昭哥儿破功,脸上露出羞恼、气炸、恶狠狠、气吼吼的丰富表情。 他把勺子放下,留下最后一小块,把方盏推过去:「喏,看我多好,还给你留了一块。吃吧,回去我肯定不告状。」 「你还好意思告状!」狄昭昭拳头都捏紧了,也不看看你吃了多少? 「不吃我吃了。」咸鱼不接话。 狄昭昭赶紧把最后一点搜刮到嘴里。 狄先裕看他跟护食的小仓鼠似乎,还偷偷转了转身子背对着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乐得好像夏日喝了一桶冰镇酸梅汤,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舒坦快乐的气息。 「爹你怎么忽然跑过来了?」狄昭不解的问,总不能是为了特地过来抢一口他的糖葫芦山酥? 狄先裕脸瞬间皱成一团,头疼道:「你是不知道前面气氛有多古怪,跟话本里杀气瀰漫、刀光剑影似的,坐那儿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狄昭昭好奇看他:「说说呗?」 「反正我偷偷熘走的时候,前面已经进展到有小国妥协了战马和兵器,看表情像是被狠狠被剜了一块肉,估计短时间内就算有贼心,也没贼工具了。」狄先裕摇摇头说。 狄昭昭看向前方,好像能感觉到在推杯换盏中,那些朝中大员,几番巧舌威诱,让好些此前露出觊觎之心,像鬣狗一样蹲在阴暗处随时扑上来咬人一口的傢伙,再不敢起别的心思。 宴后。 皇上派人派护卫,沿着宫中少人之路,将狄昭引到玉照殿内。 「皇上与诸位大人在内等候,皇上此前吩咐过,就不需要通报了,狄大人从这扇门进就好。」 「劳烦梁总管了。」狄昭昭应下。 他跨步进去,抬眸一看,看到了好些文臣武将,个个都身穿紫袍,倒衬得他一身绯袍像是花园中的一枝独秀了。 相比方才宴席上的觥筹交错,美婢来往,伴随着阵阵叫好声和喝彩声的盛况,此刻的殿内的寂静,就好像穿过一扇门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景泰帝见他到来,面色缓和了些,先给赐了座,才拿出一叠不薄不厚的资料:「这是此前朝廷探子搜集的巫马靖的资料。」 狄昭昭从内侍手中接过,快速翻看了一下。 资料也算详尽,尤其是他成名后战役部分,桩桩件件都透出不凡,可看出此人确实善于练兵,娴熟兵法。 连他的出身也是查过的,查出的东西非常真实自然。 巫马靖这方面布置确实好,至少在狄昭昭道破之前,没有人怀疑他连这个让他处于王位竞争劣势的身份都是假的。 但还是被狄昭昭看破了。 倒霉就倒霉在这孩子非要往人面前硬凑,人都怼上来了,狄昭昭能不多看两眼吗? 即使是路边有一条狗多冲着自己汪汪叫两声,想来是人都要转头多看两眼的。 狄昭昭迎上一群炯炯有神的模样,他道:「虽然之前没查出来什么问题,但是从他出生地,还有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看,他身份应该是有点问题,年龄也大概率是对不上的。」 「狄昭这方面的判断准确度还是很高的。」狄松实先作保,然后又很严谨地说,「如果专门派人死盯这一块的话,若不是真的,必然会有结果。毕竟假的真不了。」 萧徽懒洋洋道:「这可麻烦,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要我说啊……」 他这个「要我说啊」的不着调语气一出来,在场众人眼皮子都一跳。 对萧徽来说,可没有手软这种说法,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快捷怎么来,出手怎么果断怎么来,最好能一刀扎中敌人七寸,一刀了事,干净利落。 他干脆地说:「……费这工夫去查做什么?敌后战场也是战场,哪有心慈手软的道理?直接给他定死了,就说他年龄对不上的,面貌也有异,来路不正,血统不明,再编一两个真真假假的线索,自然就乱了。」 「先把水搅浑,送他点明枪暗箭,要是之后真查出大料来,再最后一把给他钉死。」 狗!你是真不怕得罪人! 在座不少人都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5页 *** 狄昭昭同祖父一起从宫里出来,还能看到街道热闹,沿街都是热情又卖力的吆喝声,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一幅安居乐业的美景。 两道的酒楼茶馆里,飘出缕缕炊烟,裊裊茶香,还有百姓们兴奋讨论着阅兵当天的见闻。 等到了家,狄昭同祖父从花园岔路分开,走向二房小院。 才进院子,就能看到爹爹坐在小院的石桌上,挑着眉毛看手中的信,时而烦恼,时而锤头,时而欢喜。 石桌上除了信件,还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包裹。 顾筠也在,她躺在树荫下那张咸鱼总是躺着的那张藤椅上,浑身放松地侧躺着,手里捧了本书。 只是目光并没有专注在书上,而是时不时就透过书上沿,去看石桌边好像自演话剧一样的咸鱼,眼中笑意嫣然如水波潋滟。 狄昭昭先跑到娘那边,蹭了一口茶水,偷偷问:「爹这是怎么了?」 「在看云州送来的信件和包裹,至于为什么这模样,」顾筠笑着偏了偏头朝咸鱼的方向示意,她派出一个侦察兵,「你去看看。」 「那我先去看,然后回来告诉你,娘你等我!」狄昭昭点头,表示非常乐意的接下这个差事。 他跑过去,也在石桌边坐下来:「大伯和明哥哥来信了吗?」 他上任后没多久,狄先青也因为在桕木县做出的成就,官升一级,调任沧州。考绩的结果是优,其册记载——修渠救田、平冤治风、授渔于民。 当之无愧为调任云州去补缺的官员中,最为优秀亮眼的一名。 有狄家本家在京城坐镇,自然没有人敢吞没或者对这份功绩做手脚,于是便按惯调往了更大,人口更多,也更繁华一点的沧州。 狄先裕拿几个包裹推过来:「你大伯寄过来的沧州特产,他还让我跟你说,容石他已经安排好了,让你不用担心。」 狄昭昭点头,顺手拆了两个包裹:「那明哥哥呢?」 感觉爹爹提起大伯还挺开心的,看到包裹里的吃食,他吩咐人送去小厨房,捞了两个即食的留下当小零嘴。 狄昭昭咔嚓咔嚓吃着烤得干干的零嘴,就看到爹爹表情忽然变得头痛起来。 「怎么了?」狄昭昭探头。 就看到信中写着一些明哥哥做的尝试,其中遇到的惊喜,已经在桕木县用上的成果,当然更多的还是疑问。 狄昭昭顿时缩缩脖子,想到自己跟狄明交流的信件,顿时一脸乖巧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明哥哥应该不是受他的撺掇吧? 应该不是! 还有大伯在呢,说不定是大伯干的!在大伯出发前他就发现了,大伯也非常信任爹爹的灵感。 狄先裕抓头:「他居然问我为什么给这些器具起这些名字?」 「那就告诉他,爹爹你当时取这个名字是怎么想的就好了。」狄昭昭有点不懂爹爹的困惑。 咸鱼:「……」 名字又不是他取的! 他一个咸鱼理科生,能记住那些东西的形状和名字就很不错了。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烧杯要叫烧杯,蒸发皿要叫做蒸发皿? 狄先裕指着信件里那些尝试和惊喜,很是想不通:「你说他都捣鼓了这么多了,怎么就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如果不是还有一点叔侄爱,他都想写信给大哥,让大哥好好管管狄明学习,最好三更灯火五更鸡,没精力来找他问这些。 宽面条流泪.jpg 狄明隔得那么远,怎么也学着昭哥儿一样开始刨根问底的坑他了?难道这就是聪明脑袋的共性吗? 还是说只有他这种咸鱼只看其表,不究其里? 狄昭昭见他嘆气又嘆气,心虚了一瞬,决定帮帮忙,指着信中说的一物问:「搅拌棒取这个名字,是因为用来做搅拌用的棒子?」 咸鱼都被逗笑了:「搅拌棒是搅拌的棒子,蒸发皿是蒸发的器皿……这一串顺下来,你说是解释还是没解释?」 搁这儿当煳弄学大师呢? 「没错啊,」狄昭昭理直气壮,「用作蒸发的器皿肯定就叫做蒸发皿,那爹爹你再给明哥哥解释一下什么叫蒸发不就好了?」 咸鱼怔住。 真就这么煳弄?顺着直译一遍? 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为了保持在狄明心中他这个叔叔的伟岸形象,狄先裕决定了,要在信里写清楚,这种煳弄学大师的直译法,是由狄昭昭首创并认可的!! 他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高高兴兴的跑去拿了纸笔,写完了信件开头的两句客套话,就在表示了是狄昭昭的提议后,开始了一连串「搅拌棒是搅拌的棒子」一系列车轱辘话。 任谁见了都要满脑子问号的那种。 狄昭昭:「……」 亲爹坑儿子真是一点也不含煳。 他在一旁敲边鼓:「这点字也太少了,再多写几句,比如爹你给说说什么是蒸发,你原来玩过什么发现的这个蒸发?」 狄先裕很清楚的知道什么叫蒸发,脑子里还有许多画面,比如地表蒸发的水分,像是波浪线一样的白气往天上云层里飘。 硬核刷题备考的精髓——现实如何不重要,考题和知识点才是王道。 就像是现实里并没有无摩擦力的小滑块,现实的水蒸气也不会在半空成型肉眼可见的波浪线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6页 但是为了考试得分,记考点!——俗称,学傻了。 狄先裕嘆了一口气,什么是蒸发?一句话总结好像有点难,学傻了的咸鱼也不记得了,总不能回忆着脑子里的画面,然后落在笔下就变成「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这种话? 他努力回忆了几个生活现象,比如水在地上被晒后蒸发掉后地干了,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地写成了长篇大论。 从搅拌棒到蒸发皿,从蒸发皿到冷凝管…… 狄先裕哼哧哼哧写完后,就像是一条真咸鱼一样瘫倒,双眼茫然,好像已经被榨干。 狄昭昭帮他收信纸,他也全程看了这封回信的内容,有点好奇的看着大管子里套小管子的冷凝管,问了一句:「大管子里放冷水,小管里的热气遇冷,会又凝结成液体,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当然了,你试试就知道了,冬天哈气不也会这样?」咸鱼翻身,迷迷煳煳地想要睡觉。 「那岂不是可以制作出至纯至净的水?」 咸鱼已经没声了,美美的陷入了梦乡,就差打两个唿噜来表示睡得香甜了。 狄昭昭遗憾了一小会儿,准备等会也写一封信,把这个想法和狄明交流一下。 然后他抱着信件过来找顾筠。 他有点吃味:「爹爹都没给我写过这么长的批註或者讲解。」 顾筠失笑,她轻轻扇了扇鼻子前的气体,促狭着看向狄昭昭说:「我怎么闻到一股酸熘熘的味道?」 「哪有!」狄昭拒不承认,并且转移话题,说起爹爹刚刚苦恼的缘由。 顾筠得知事情真相也笑得眼角溢出泪水,「他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咱不管他。」 她吩咐人去取东西,又留下了想要回去写信的狄昭昭。 狄昭昭还想着写信和狄明说下自己的想法,或许有帮助的也说不定,倒是有些意外:「娘留我有何事?」 顾筠从嬷嬷手里接过名册:「你也该到相看的年纪了。你此前忙碌,我也没提,这会儿有时间,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狄昭昭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相看?」 「怎么,娘给你讨媳妇,你倒还不乐意?」顾筠睨了他一眼。 她听说原本狄先裕少年时也不乐意成婚,喜欢成天在外面潇洒自在地傻乐,昭哥儿不会也学他爹吧? 她还没开始劝说,就发现面前少年有点红了耳根,他脚搓搓地面,小声道:「没、没有不乐意。」 从小被幸福家庭氛围环绕的狄昭昭,一点没有抗拒成婚,甚至还有点期待成婚后的日子。 只是提起这事,他难免有点羞赧:「就是、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怎么要讨媳妇还变成结巴了?你这样怎么哄你媳妇开心?」顾筠调笑道,她也有点喜欢上逗得儿子露出各种表情了,毕竟看起来硬邦邦的冷面昭,还是总让她看着不太习惯。 狄昭昭小声纠正:「没有变结巴。」他试探,「要不我找爹爹学一学?」 狄昭昭还是很好学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狄先裕这个当爹的没教好,还是小少年关键时刻真变成结巴。 狄昭昭的相看之路不太顺利。 主要是他不太喜欢,总觉得这些端庄守礼、规矩严谨的大家闺秀,虽然都很好,但和他期待中家的感觉不同。 狄昭昭来到云家,找他朋友里难得的女生。 两人手里一人一根冰糖葫芦,蹲在马场外的树荫下,偷偷躲着吃。 主要是狄昭昭躲,开始要面子的少年,总觉得抱着糖葫芦这种小孩子最喜爱的吃食,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大理寺最近不是很忙吗?公布了邀请人的名单后,还专门开了个口,摆了桌子,安排了文书,接待百姓来诉的案子。」云翎冉好奇地问。 狄昭昭解释说:「倒也还好,等到各地上递、百姓来诉的案子都整理出来,正式开始集中所有资源破案了,我才会比较忙。」 「那你唉声嘆气是为什么?」她很自信的打包票,「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 狄昭昭笑了出来,然后说:「我是为相看的事嘆气,能去揍谁?」 「我总说不喜欢,我娘感觉都有点生气了。」他苦恼地揉揉耳朵,「我最近可被念叨得不轻。」 「你家也在给你相看?」云翎冉诧异。 「你也……?」狄昭昭一看她的表情,顿时生出同病相怜的熟悉感。 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嘆了口气。 狄昭昭忧虑极了:「我不会一直相看不好吧?」 他到时候怕是不管多大,都要被娘揪着耳朵念叨了。 云翎冉也嘀咕:「我还比你早开始相看呢,还不是没挑中。一个个弱不禁风的,还想骑到我头上管我,暗示让我安于内宅相夫教子,也不知是做哪门子春秋大梦?」 「……倒也没有弱不禁风吧?」狄昭昭为广大学子辩解一下,也不是谁都打得过自幼习武天赋还高的云翎冉的。 「怎么不叫弱不禁风?别说我了,估计连你都打不过!」 说到这里,云翎冉忽然一顿,转头看向蹲自己旁边的少年。 她眼睛一下就亮了,欣喜的看向狄昭,声音清脆、语出惊人:「要不咱俩成亲吧?」 狄昭昭惊得手里的糖葫芦都掉到地上,呆愣两秒后,勐地像是窜天猴一样勐地跳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7页 「咱、咱、咱俩怎么能成亲?」 被直球一下击中脑门的狄昭昭,跳起来就跑。 火烧屁股一样跑回家。 好像害怕身后有人在追一样,心慌地往床上一钻,往上一拉被子,把头一盖。 「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跑得跟兔子一样快?」看到有黑影一闪而过的狄先裕,好奇地跑过来咚咚敲门。 被褥里冒出一个红彤彤的脑袋:「没事!!!」 第162章 咸鱼鬼鬼祟祟的避开儿子视线, 嗖的一下蹿进顾筠书房。 「娘子,你有没有发现昭哥儿有情况?」狄先裕一脸神秘的凑到媳妇身边,随手拖了个凳子, 一屁股坐下。 顾筠放下画笔:「你也发现了?」 「怎么会没发现?」狄先裕把凳子再往近处拖了拖,有点暗搓搓地兴奋说:「最近云翎冉来了好几次了,我感觉昭哥儿不对劲!」 「之前哪次来,昭哥儿不是高高兴兴跑去和她一起玩,最近表现得很反常啊。」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了看破后、心照不宣的笑容。 狄先裕回忆着还有些感慨:「他俩偷偷熘出京城闯祸,一起骑马,一起举着小木剑唿唿哈嘿的样子好像还没过多久, 就感觉忽然一下, 就都到相看的年龄了。」 顾筠也被勾起了回忆,有点怀念:「说起来,当时还是在盛家游园会上见的, 那个时候俩孩子为了几条红布还差点吵起来, 没想到后来还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我也记得!当时昭哥儿还想你给他扎满头小红花哈哈哈哈……」狄先裕稍微想一想那个画面, 就忍不住笑到捶腿。 顾筠笑着嗔怪道:「你就爱记这种事!」 「谁说我只记得这些了?」狄先裕理直气壮,他板着指头数, 「我还记得他俩偷熘去鱼石县,还一起去学骑射, 后来穿一条裤子了, 又捅马蜂窝, 抓猪,射鸟, 还喜欢到处跑去脏兮兮的地方探险。」 「还记不记得那次回来?小脸乌漆嘛黑的, 头髮也乱了, 还顶着几片树叶,膝盖磨破了一个大洞,全身灰扑扑的,看着活像个小乞丐。他还乐呵呵举着只鸡往屋里跑,喊什么『快来看我抓的鸡!!』,嚷嚷着要用自己抓的鸡吃叫花鸡。」 顾筠忍俊不禁:「结果捆鸡的绳子弄松了,鸡噗噗扇着翅膀飞出来,一通鸡飞狗跳捉鸡,最后还弄了一地鸡毛。」 两人越说越怀念,只感觉那时候的日子可真好玩又逗趣。 顾筠笑:「说起来就好像昨天一样。」又有点担忧,「其实要说真在一起,云家教养出的姑娘我是不担心品性的,也是咱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但这两孩子凑在一起……」 她有点迟疑:「……能行吗?」 她甚至都想不到两人真的成婚后,会是如何花样百出、沸反盈天的日子。 「那不得……鸡飞狗跳?」顾筠勉强找了个词来形容。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云、狄两家明明都在给孩子相看,却默契的把对方排在圈外。 狄先裕不同意:「怎么能叫鸡飞狗跳?咱不能想点好的词?」 他是懒得动,喜欢宅在家里,无聊了出去熘一圈就行。 但是昭哥儿从小可就是活力四射小老虎,连他这个当爹的都被折腾得不轻。 寻常娴静点的女孩子嫁过来,那能行? 狄先裕使出浑身解数,绞尽脑汁,终于不负前些年被盯着念进去的那点书,灵光一闪道: 「酣嬉淋漓!没错,酣嬉淋漓!」 咸鱼觉得这个词好:「你想想两个孩子在一起,谁也不扫兴,有喜欢的事就去干,多开心?让他俩自己折腾去,刚好就闹不到咱俩头上了!」 消耗光臭小子的精力,总不能还来坑爹吧? 顾筠顺着这个思路一想,总觉得还是不放心:「咱昭哥儿也没小时候那么欢实了吧?」 狄先裕好似很有理的分析道:「我跟你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想想昭哥儿去大理寺当差,想破案、要服众,还要管人,肯定要拿出点威严来。白天就很辛苦了,要是回家还不能松快松快,让精神舒缓,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那多累啊?」 「你说是吧!」咸鱼眼睛炯炯有神,发出求认同的光芒。 「什么话到你嘴里过一遍,感觉就不一样了。」顾筠笑了下,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都跟那话本子里王母娘娘的蟠桃似的,水灵甜香又诱人。」 狄先裕顿时挺直腰杆,气势嗖嗖往上窜:「那说明我说的有道理!!你想想啊,昭哥儿总是冷不丁就搞个事,不是以身犯险,就是被仇家盯上,别的娴静乖巧的姑娘,可不得吓到?云翎冉就不一样了,别说忧心害怕了,她说不定还想提起武器去锤爆人家脑袋。」 咸鱼振振有词! 顾筠看着他,忽然反问:「那你不怕万一云家那姑娘真跑去边关上战场,昭哥儿在家担心?」 狄先裕震惊失声,他都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是他也知道,云家那小姑娘别看才十几岁,换到现代也是才初中毕业刚刚考上高中的孩子,但也是从小嚷嚷着要上战场的。 他挠挠头,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两孩子自己折腾去吧。」 他就不掺和了! 要不然万一以后昭哥儿独守空房,寂寞担忧,没事做又跑来坑爹怎么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8页 *** 狄昭不知道,他爹娘已经看透他最近的不对劲。 他从轿子上下来,先左右看看,又嗖地一下弹射起步,蹿进大理寺,像是一只被狼盯上的兔子,大跨步几乎走出残影。 各国使臣已经离开京城,有的松了口气,少数欢喜,有的则面色惨澹犹如心口被剜了一刀,有的附属国使团的气氛则有些怪异了,受害的自然是巫马靖。 据说景泰帝已经派人低调前往,意图搞事。 原本潜藏着的这份难以预料的危机,让不少人牵肠挂肚一两年,被狄昭这么轻轻一搅,狂野地奔向了未知的方向。 同样以对战中威力未知的姿态奔向远方的,还有狄菌设计和主导完成的新式战车。 如今京城俨然又是一副全新的风貌。 任哪个国家的百姓,当着许多生出野心的来使的面,大演军武,以强横的姿态将其碾得一丝气势也无,都会觉得尤为爽快,气势豪迈! 在这种情况下,大理寺的压力大了不少,连审核后接收下来的案件,都比去年多了三五倍。 今日正是攻坚覆核会开始的第一天。 等狄昭昭走进大理寺后,许多纷乱的情绪就被压了下去,在一声声驻足恭敬问好中,他一点点整理着表情,使其平淡下来。 托这张脸的福,狄昭不需要摆什么冷脸,只需要不笑,表情平淡一点,整个人周身的气质瞬间就威肃起来。 攻坚会计划是一个月,在一个月内,各地能手集中所有精力攻破案子,人在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处于集体氛围中做一件事的时候,效果是最高的。 这也是把各地能手都召集到京城来的原因之一。 按照策划,此会每年由大理寺卿率领,在不影响大理的工作运转下,尽力抽调一到两名少卿或者寺丞参加,各个寺丞手下捕头差役,都要抽调十分之一前来帮忙。 狄昭作为参加这场群英荟萃的盛会的寺丞之一,他的班底自然全部投入进来。 只见这间最大的衙署公房内,有身着大理寺服饰的差役来回忙碌着,还有堆成一座座小山丘一样的卷宗,层层叠叠,又高又厚,看起来颇为压人。 偌大一间宽敞明亮的方正衙署公房,如今除了中间那张大桌,还有桌边的空闲区域,放眼望去,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太好找。 狄昭昭对此早有预料,倒也还好。 但那些第一次来京城参加的,看着这场景都不由咽了咽唾沫,好像「哐」的一下,肩膀上落了一座大山。 如果不是亲自步入大理寺,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被什么人诓骗来做牛做马了。 「仲捕头,当日南山一别,许久不见,你还是风采依旧。」狄昭昭笑着找到眼熟的人打招唿。 仲岳作为南山府赫赫有名的神捕,自然也被邀请了,只是他去年被案子缠身,没能前来罢了,他豪爽笑道拱手:「要论风采,狄寺丞才是风采照人,我远在南山都有耳闻。」 听到这边的动静,在场不少人都将目光投过来。 除了其中几个捕头,大多数搞技术的人都沉稳内敛,不少都不擅长交际,尤其是这种陌生的场合,不在角落里一个人呆着,都算是其中偏外向的。 但凡事总有例外,技术宅里也偶尔会冒出社牛。 「早就听闻狄小神探的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周道耕上来就是一句热情的打招唿,又十分自然的介绍自己道:「狄寺丞,我是宝桐府来的周道耕,因为会看点脚印、在雕塑方面也略略有点名气,有幸被大理寺邀请来了。」 他拱手行了礼:「不过我在脚印识人方面的造诣,与你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往后这段时日还望多多指教。」 他早年还是有点别扭的,如今想开了,俨然一副达者为师的态度。 不过狄昭昭却是猜到,周道耕怕是得到了消息,今年的攻坚会吸取了去年的经验,改了模式,会先分小组进行,周道耕这是想先跟人拉拉关系,混个脸熟,方便组一支高水平的小队? 狄昭昭回了礼,才道:「神探之名不敢当。周前辈投身此道多年,经验丰富,想来也有一番独特的见地,相互交流便是,谈不上指教。」 又闲话几句,周道耕觉得时机不错,便开始介绍。 「这位是钱老。」 「这位是孙学士,擅辨笔记。」 「这位是齐掌柜,精通古玩,最善辨别造假的物证。」 周道耕如鱼得水地介绍着几人,又时不时和狄昭昭闲聊两句,左边夸夸,右边捧捧,倒是让场面一下热闹又和谐起来。 狄昭昭与人说话的工夫,他手下的差役也陆续进来,项肃带领着一行人,没有丝毫拖沓,井然有序地搬好一摞摞早已分门别类的卷宗,放到中间那张大桌的合适位置。 眨眼的工夫,事先准备好的差役,又摆了一个个牌子,有卷宗分析、脚印辨别、指印比对、物证区等等。 方小石自然也是争取到狄昭这边来的,他领着几个人,在整个衙署公房的最前方,挂上了一块巨大的布,布上分好了组,下面还夹着一个个写了名字的竹块。 然后又有人引导着大伙落座。 原本还杂乱热闹的衙署公房,在项肃等人进来没多久后,就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这个过程中,只听见狄昭昭简单指挥了两句,麾下人手便井然有序、默契十足的配合办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9页 已经落座的各地能手,回忆起自己当地衙门办事的情况,哪有这样的?不由再少了几分随意,有些肃然起敬。 「难怪狄昭能上任半年里扫荡式的破案,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老钱低声同身边熟人嘀咕。 不过不等身旁人回话,狄松实大跨步走进来,他面色威严,但又与平日不同,带了些许近人的和蔼。 狄昭昭率先起身相迎。 众人也跟着齐刷刷起身,拱手道:「见过狄寺卿。」 狄松实一挥宽大袖袍,又径直走到前方。 「诸位无须多礼。」 狄松实周身积累的是多年为官的气势,如今许多功劳和封号在身,一身深紫色的官袍显得很是威重。 他表情沉稳,不怒自威。 只是站着前方,衙署公房内都自发的安静下来。 狄松实也不喜繁琐,自我介绍了一番,又说了些大义鼓舞的话,即使在场众人许多都是老油条了,也不免听得有些心潮澎湃,热血翻涌了。 若非吾辈始终坚持锄奸卫道,又岂会有如今干坤清朗,百姓安居? 正在情绪高昂之时,狄松实指了指他身后的那块夹了许多名字的,高高挂在墙上的布。 他道:「有了去岁的经验,为持公平,也让诸位一目了然,增设此龙虎榜,以画正字之式记功,最后在龙虎榜独占鰲头者,得御赐牌匾。」 一群人唿吸都微微变化,目光不由落到高挂的墙布上。 狄昭昭没冒头,情绪没亢奋,甚至很平静。 他被祖父上过课,自然知道这个龙虎榜是干什么用的。 压根不是因为去年大理寺宣布得匾额之人时,那一点小小的争议,而是为了激励众人,时刻看到龙虎榜上的变化,从而绷紧神经,你追我赶的投入。 即使是落在后面的,难道看着自己落于人后,甚至成绩惨澹,好意思摸鱼划水摆烂吗? 相比去年增设的小小一张榜,不花几个银子,但效果是无疑的。 就如同分组一样,因为去年模式是一个个案子挨个看,集中所有人的力量破一个案子,然后再下一个,这样效果是非常好的,但同一时间,一般一个案子就几个人发表意见,其余人只能闲看着。 导致有些来参加的人没有物尽其用,浪费了许多时间,最后总共破掉的案子数量虽多,但明显还能更多。 狄松实哪里会让这种事存在?花钱从地方特意请来,一个月好吃好喝的供着,就偶尔划水出出力? 于是今年计划就被更新了。 分组攻坚,最后留五到八天的时间,再集中去对付那些疑难的悬案。顺手又添了一张龙虎榜。 简单介绍完了情况,狄松实问:「诸位还有何疑问?」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提出疑问了。 狄昭昭便主动道:「既没有问题了,那直接开始吧。」 他也早已习惯狄松实这种效率,他率先走到物证区那边,挑选了一个合适的空位坐下。 周道耕一愣,邀请道:「狄寺丞看脚印能辨认出性别,身高,年龄,体型等诸多信息,来我们这一组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狄昭昭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看着眼前一小撮漂浮着的蘑菇字条、蘑菇碎画,他摇头拒绝。 如实道:「我个人在观察物证细节比较有心得,也最为擅长,先来这边攻坚效果最好,能破更多的案子。」 第163章 周道耕虽有些可惜, 想给他们小组拉个强手,但听狄昭昭的说辞,也没再劝了。 毕竟他善为人, 最知道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 更何况是这样一颗自幼长势良好,盖过田里同一茬瓜的鲜嫩瓜王。 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珍惜自己的天赋,喜欢东搞搞,西摸摸,最后碰了一鼻子灰才会沉淀下来。他何尝又不是这样?信心满满去接手族里生意,亏了好大一笔家财,回头才发现学雕画时无意中开发的才能, 竟是如此难得可贵。 周道耕想着年轻时意气风发去做生意的自己, 笑着摇摇头,专心的投入自己面前的案子。 若能带回匾额,可保家中几十年营生家财无忧, 他既被族中委以与官府交好的重任, 又哪里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他面前放着的, 也全都是提取了脚印,并且脚印是关键物证的案子卷宗。 这都是由大理寺专人负责, 读过卷宗后,分门别类了的。 狄昭昭也没将这份邀请放在心上, 坐进物证组后, 他大略看了看周边坐着的人。 他身边坐着几个人, 有方才周道耕介绍的孙学士、齐掌柜等人,隔壁是卷宗组, 负责的是物证少, 逻辑相对严谨, 卷宗资料充分,嫌疑人就在固定范围内之类的案件。 能做到小有名气的人,行动力专注力都不差,此刻陆陆续续开始看身前的卷宗。 隔壁仲岳选了一本卷宗打开细读,不远处的周道耕也挑了面前的一份卷宗抽出里面拓下的脚印,他旁边的一位老人家连拆了五六封卷宗,似乎在挑选擅长的脚印,想来个开门红,还有看盒里骨头的、皱着眉写写画画的…… 如此气氛带动下,连原本慢条斯理的人,都莫名有了紧张感,要泡茶的、要出恭的、要坐垫和椅子的……都纷纷加快了速度,迅速拿起了面前的卷宗。 生怕慢人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0页 要知道龙虎榜可还在前头悬着! 目前这种小组模式,主要还是看个人,但是最后小组前三的会分别奖励一个「正」、半个「正」还有一横一竖,换算来说,也就是加5分,3分,2分。 这刺激不可谓不大,要知道前面这么多天忙活下来,那些水平低一点的,或者运气差一点的人,说不定都找不到五条关键线索,破不了五桩案子。 但是取得小组第一的,竟然可以每人多一个「正」,这绝对是冲击龙虎榜首的极大助力。 这样的模式,也是促进小组内互助,若是有瞧不准的,相互帮帮忙,或者自己拿到了身边人擅长的,也别私藏。 眼前这场面,倒是恰好符合那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渐渐地,原本还寂静的衙署公房有了些细碎的声音,并不是说其嘈杂不专心,恰恰相反,这是逐渐有人进入办案状态的表现。 狄昭昭也挑中了眼前一个漂浮着圆乎乎蘑菇顶的大箱子,拿起箱子上的卷宗,正打算翻看,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正是隔壁组的仲岳,他低声提醒说:「你真不考虑换一组?按理说,看物证是效率最低的一个,如果真有很有价值的信息,早就被提取出来放到卷宗里了。」 仲岳此话其实非常有道理,也是作为前辈善意的提醒。 能被当做疑难案件送到大理寺的,最少也被人来回查了三五遍了。就好像一片沙滩,已经被人来回挖掘过好几次,你最后再带着铲子找到这片沙滩,那又能有多少收穫? 「我先试试,指不定能看出些不同来。」狄昭昭笑笑,而后转头打开了卷宗和这个运输的大物证盒,专心看了起来。 没有太久,整间衙署公房就进入了安静又嘈杂的稳定状态,或交流、或询问、或喃喃自语、又或者皱着眉走来走去。 狄昭昭也是专注地看着卷宗,脑子理清案子大概发生了什么,又飞快确定着每一个物证的来由。 能被送来大理寺的案子和卷宗,基本符合两个特点,一是线索少、难以侦破,二是在当地产生了非常糟糕的影响。 那种小案子,譬如某家丢了一只猪,即使再难破,也是不会被选中送来的。只有让当地府衙感觉十分棘手,苦恼不已的案子,一次次投入了人力物力,却始终得不到结果的案子,才会被送来大理寺。 倒不是说其他小案子就没有价值,但人力有穷时,资源也有定数,而相比之下,积累的旧案显然是一个天文数字,只有适当的资源倾斜,才能让仅有的刑侦力量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尽管百姓丢了随身的钱袋、院子里养的鸡被偷,非常烦躁苦恼,但与有人持刀抢劫,频出血案相比,想必百姓还是更愿意选择消灭匪徒,保护在外出行平安的。 有穷的人力,无穷的案子,显然只能恶中选恶,凶中选凶,将各地县衙奋战许久无果,能请的人都请到了也没法解决的难啃硬骨头递上来。 这时候,狄昭昭也看完了卷宗,将目光落到染满血点花瓶上。 这个明显染了三道血渍的花瓶,显然是这桩案子被分到物证组原因之一。 三道血渍,分别是喷溅血渍,抛甩血渍,还有一小片流柱血迹。 俨然是位于「激战」中心的一个花瓶。 经过《砍人分析》的薰陶,各地衙役即使不能根据血迹得出有价值的内容,但起码知道这些血迹的珍贵,不会任由其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洗刷破坏。 甚至连京城周边的匪徒,都知道作案最好别弄的血煳啦咔的,毕竟《砍人分析》可是流传出去了,不像是《勘察手册》一样只在内部流动,甚至因为其技术性和无趣性,流露出去的几本也没能传播开。 而眼下,这个案子的兇手,显然是个没文化的。 狄昭昭一边看着蘑菇碎画里的画面,一边对照花瓶上的血迹。 这是一起非常罕见的持刀入室,抢劫杀人案。留有的血迹仅仅是一个花瓶,也能看出骇人的多。 光从血迹上来看,喷溅血迹显然是来自死者的,在被砍伤的一瞬间,破裂的血管在血压的作用下喷溅出大量血液,这一刀很深,绝对是致命的。 从斜角和方向来看,死者是被砍中了上半身,最可能的是颈动脉,至于卷宗中说有些难以判断的喷溅弧度,则可能是因为死者被砍中后摔倒前有下意识的挣扎。 狄昭昭脑子里思索着,手中不断书写着血迹分析结果,顿了顿,将脑海里想的颈动脉,落笔成颈侧。 碎画演示,基本能印证这个猜想。 几秒碎画开始的时候,正是一位嬷嬷躺在血泊中,一身宽大黑袍,头戴宽帽和面罩的人,持刀着挟持着个两三岁的小孩,疯狂挥刀砍退围过来的两三名小厮。 花瓶上落满了各种血,落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就和宰鸡杀猪地上一摊血没什么区别,文艺一点,怕是会将瓷白花瓶上遍布的红点,拟作冬日白雪皑皑下绽开的梅花。 ——主打一个满树乱开,难道不都长一个样? 但在业内人士眼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喷溅血渍,那抛甩血迹,还有一小片流柱血迹,藏着太多兇手的信息了。 抛甩的弧度、高度、角度,哪一样不是兇手在留下自画像? 虽然穿了宽大黑袍遮掩体型仪态,但没文化,又让他将身高、臂长这些信息都暴露在了现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1页 都要去砍人了,还不弄一本《砍人分析》做做攻略,也怪不得旁人。 当然,看完了《砍人分析》还敢不敢提刀去砍人,这又是另一说了。 狄昭昭嘆着气,将目光投向那块诡异的流柱状血迹,按理说流柱状血迹一般来源于受害者,但死者没机会在花瓶上留下这样一小片血迹,其余几名前来驰援的人也没敢近身,所以这片血迹从何而来? 碎画中并没有记录这一幕。 狄昭昭一边思考,一边用碎画比对印证,反覆观察分析后,他目光停留在了兇手被黑袍遮挡住的半边肩膀上。 片刻后,狄昭昭在血迹分析文书中落下一行字:兇手行兇时,左肩或左臂有旧伤未愈,二次破裂出血,留疤可能性极大。 狄昭昭将这份血迹分析文书扫了一遍。 一个粗糙的画像已经出来了,大海捞针或许有点难,但这种持刀入室抢劫,还抢走孩子,多半是有仇怨,这个程度应该能找出苗头,锁定……兇手了吧? 狄昭昭想到这里,又有点犹豫。 各地府衙水平参差不齐,他也是亲眼见过的。 还是保险起见得好。 狄昭昭转身吩咐一差役:「去把我的工具箱取来。」 各位「神仙」正在八仙过海地显神通,对放大镜喜欢不已的在要放大镜,要炭笔,要画板,要药材配置药液来熏显……狄昭昭这点动静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他很快拿到用惯了的泥塑工具,开始一点点捏了起来,相比往日的面容,今天捏的是个全身小人,挥刀而起的背影。 这个背影独特的是,没有穿衣服,只有一个小黑裤衩。 就好像那一身黑色斗篷,被透视看光了一样。 兇手完全失去了他赖以避身的遮挡。 狄昭昭起身,拿着小人和血迹分析文书,朝着衙署公房中央正前方的龙虎榜下走去。 此处并非只有榜单,也是大理寺组建的一小支覆核队伍,毕竟不能任由参会者在如此诱人的激励下,成为定夺案子走向的一言堂。 还处于读卷宗、找线索、看物证等阶段的在场破案能手,都不由注意到了有人在往龙虎榜的方向走。 这才多久? 难道有人这么快就能找到关键线索,甚至直接破掉一桩各地久攻不下的悬案? 若非是这两个龙虎榜的画「正」条件,又为什么往龙虎榜的方向走? 守在龙虎榜下的小分队,立马就支棱起来,如临大敌! 作为覆核的队伍,他们的任务其实不难。 很多东西破开迷雾前,大家只觉得前路难寻,找不到方向,但当迷雾真的破开后,90%的时候,换来的都是「原来如此」,并且同时生出一种「我也行」的错觉。 最生动的例子,莫过于考试下发数学卷子后,看到公布错题的答案。 在刑侦一道来说,大多也如此,哪有那么多聪明绝顶的兇手?真聪明的都去搞权、搞钱、搞名利去了。 根据推导出的结论,来追溯整个过程对不对,难度骤降,就好似匹配出的两个指印放到眼前,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是一样的。 这个覆核队的难度,不在技术上,反倒是在负荷压力上,毕竟一小支队伍,要应付这么多人提交的线索、证据、案件推理。 在被调来工作前,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看到狄昭昭写的血迹分析,还有捏出的泥人,一群人背嵴绷直,好像在接受老师检查学习结果一样紧张,看着看着,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看不懂!! 倒也不是完全看不懂,毕竟在大理寺受了这么多年的薰陶,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但就好像雾里看花,好像能看到花,又不太能确定自己看到的那朦胧的一坨是花吗? 狄昭昭早有预料。 毕竟这份血迹分析,细微处太多了,对他来说,都是一场硬生生的拔高和学习,若非如此,当地衙门早就解决这个案子了。 对他来说都是辅助了碎画,才能达到的全新高度,自然不可能要求大理寺的差役能全然理解。 对狄昭昭来说,其实每一次进步都是强行拔高的进步,因为他总能从碎画中先一步得到跨越式的结论。 就好像研发一架战斗机,从无到有研发是非常难的,不同的国家可能需要十几年,几十年、上百年,但是有技术资料就不一样了,如果再能弄到一台坠落的战机,亲眼看到成品,研发的速度就会跟坐了火箭一样往上窜! 狄昭昭超乎常人的火速进步,将几十年、数百年的进程压缩到十年不到,除了天赋和投入之外,也正是一次次跨越式的拔高锻鍊,才能达到这样的进步速度和高度。 覆核人员,冷汗连连。 他们是抱着信心和决心来的,即使是各地的要案、悬案又如何?人家都找出了线索和思路,不可能还看不懂吧? 但计划哪里比得上变化快? 早有预料的狄昭昭等了等,没等到谁开了窍,看懂这份思路。 于是主动开口道:「龙虎榜这个我不急,尽快先把案情下发下去,让当地府衙安排侦破。」 匾额还是次要,他也不缺,重要的是别让兇手逍遥法外。 「好嘞!我这就安排。」覆核队里的李当勇当即松了口气,忙激动地应了声,又赶紧看了一眼案件,「我看看,这案件来源是梅济府上递的,我这就安排,肯定把这个持刀狂徒绳之以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2页 虽然自己看不懂,但其实李当勇是打心眼里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当众说这种带有明显偏向性的话。 他三下两下把案件情况搞清楚,正准备安排人下达大理寺的命令,衙署公房中间已经变得乱糟糟的人堆、卷宗堆里,勐地站起来一个人。 其实不少人都在暗中看着,毕竟都是第一次接触传说中威名赫赫的狄昭,不管传言怎么传,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自己的尺,但当真的亲眼看到这么快就有了进展,怎么能不让人心惊侧目? 但相比其他人还算平静的表现,「腾」的一下站起来的人影,显得激动多了。 他也大步走到前面来:「说的是梅济府持刀入府劫杀案吗?」 「是这起。」李当勇点头应了一下。 他解释:「这案子我们会先派人去追查,如果有结果才会在龙虎榜上记下一笔。」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梅济府的封沛,这案子也是我推递上来的。」封沛简短的介绍了一句,目光就锁定了摆在桌上的那个小泥人。 他苦笑道:「你们不知道,这案子在我们那儿闹得很兇。被闯入的那院子,处于一条稍富裕的街道上,街巷中居住的人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都家有薄财。那条街上还算清幽,没太多行人,但在案发后,因为惊恐的尖叫和求救,还有小厮大喊抓人,短时间内聚集了大量的百姓。」 听到百姓聚集,狄昭昭就眉头一皱。 封沛有点无奈地说:「那家布局大略是五间亮堂的大屋子,呈品字型,围着中间一个院子,所以聚集过来的百姓,看到了大门敞开后里面的混乱和死人。」 「闯入府中杀人,影响实在是太坏了,您该明白。」 狄昭昭当然明白,自家房屋对每个百姓来说都是心理底线,都觉得房屋能保护自己的安全。听说外头有人死掉,和听说周边有兇徒闯入家里杀人,同样的结果,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后者带来的恐慌和舆论,会是前者的数倍不止。 封沛抓住机会赶紧提议:「他家丢了孩子,一直在找,这次也来了京城,与其送去梅济府,不如先将他们喊来看一看?」 「他们在京城?」狄昭昭诧异的问,这案子他没记错的话,是由府衙上递的,不是百姓送到大理寺的。 「确实在,是同我一起做船来的京城。」他有点勉强的笑,「说实在的,这两年他们没少找到衙门来问情况,就想找回家里丢的孩子……我也算与他们家混熟了。」 「那这就去请一请。」狄昭昭做了决定。 第164章 除了梅济府的封沛起身大步走过来, 心情有些复杂和亢奋,衙署公房内很快回归了秩序。 虽然速度快得有些惊人,但是受邀来京城的, 无不是在地方闻名的人物。 这么多年的经验里,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 案子有时候就是这么玄妙,有时候明明一个很简单的案子,但就是各路线索因为种种原因缺失、中断,让兇手逃之夭夭。有时候明明兇手机关算尽,但是正好一个微小的疏忽就大咧咧的闯入追查者的视线里。 大伙也都多多少少遇到过,卷宗一到手,稍微看看线索, 结果运气好, 冷不丁就把案子给破了。 若不是龙虎榜在前面挂着,这小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太会被耽搁。 但影响也不是没有。 许多人重新专注自己面前的案子,神色明显更专注了几分, 连原本靠着椅背的人, 都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到卷宗里。 怎么说也是一把年纪了,在家乡也多少有些名气, 总不能真的被个未到弱冠的小子给比下去吧? 狄昭昭也坐了回来。 看着物证箱中摇曳的蘑菇头,他忽然有了新的思路。 他让人找来方小石, 然后问:「留在京城中等消息的受害者多吗?」 封沛也跟过来, 他主要是想看看狄昭的思路, 这个案子在他手里也是过了几手,那被抢去的孩子和他儿子一般大小, 多少也算个心结了。 心结这个东西很奇怪, 也没谁商量统一规划, 但不管什么性格,多少都会出现这玩意。每个人的情况也不同,有的是上任第一个案子,新手期没破的案子;有的是因为被受害者、家属、案情触动内心;有的又或者什么原因都没有,但偏偏就是对某个案子耿耿于怀。 封沛也是见过许多案子的老手了,但还是在这案子上留下了心结,接手时觉得案子不难,追查过程中也总是觉得希望很大,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案子,顶着满城风雨,竟还是被落下了。 他忍不住追过来,就是想看看狄昭昭的思路,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希望。 不过才走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狄昭找了一名差役来问留京的人多不多。 他冷不丁一愣,想不到狄昭昭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下意识回了句:「还算多。」 他以为大理寺的差役对这个情况会不太清楚,才帮忙回答了一下。 不过方小石却侃侃而谈:「多的!我知道的留在京城等消息的有不少,尤其是那些自己上京鸣冤的。而且可能是为了互通有无,不少都聚集在一起,拮据些的住在九粮巷那边,还有的在做活付房租,家境还好的,多住在鹿东巷……」 方小石在大理寺待了这些年,虽然破案技能还只是平平无奇的中等,武力也不算强横,但在搜集信息、与人结交方面堪称绝妙,什么消息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若不是主簿一类的职务需要功名,方小石多半已经成了大理寺内一队主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3页 现在也差不多,只是没那个朝廷官方盖章的名分。 狄昭昭听到说滞留京城的受害者多,心里不太是滋味,这让他想起自己书房挂的那方牌匾。 那是鱼石县受害者的父母送他的,自从挂上,就一直未曾取下。 那种恨不得将兇手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内心悲痛的表情和目光,他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这些不远千里奔赴京城,为了一丝微小的可能和期待,驻足在京城的人们,是不是同当初鱼石县那起恶劣至极案子的受害者父母一样,怀抱着同样的悲怆,怀抱着同样的渴望? 满怀苦水的盼着这世界能给他们一个公道。 狄昭昭抿住嘴角,他问:「我记得当初给案子分门别类,安排组别的工作,你也参加了?」 方小石点头:「我领着人分的。」 「分到物证组的,案子有目击者,且现在投案人滞留在京城的,符合这三个条件的案子,你能筛选出几个?」狄昭昭单刀直入地问。 方小石眉头一皱,陷入思考,显然这对他也是一个非常繁琐和艰难的筛选工作。 但是没太久,他还是给出了答覆:「我记得有几个,等我找找当时登记的案册。」 他快步跑去外面,又很快拿着一叠横翻的方形登记案册回来,其中都是一竖列一竖列的红线格,记载着一桩桩案件的情况。 「我记得这几个都是,只是现在人是不是还在京城不太能确定。」方小石翻动着登记册,手点了其中几个。 狄昭昭点头:「我看看这几个案子的物证和卷宗。」 在攻坚会上,参与破案人的要求全都尽力满足,这本就是攻坚会的方针,让人能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破案中来。 更别说狄昭昭在大理寺积累的威信了,虽然和原计划不一样,但几个案子的卷宗和物证,都很快被人翻箱倒柜找到后飞快送来。 几个大箱子堆放在狄昭昭面前,盖子全部掀开。 狄昭昭定目望去,只见其中有三个都漂浮有圆乎乎的蘑菇碎画,看到几个碎画上的内容,他不由屏气凝神。 闭了闭眼,狄昭昭道:「就这三起案子。」 在坐定后,狄昭昭心中还浮现一个念头,怕是要请祖父来说说,他的龙虎榜排名不参加那块御赐匾额的竞争。 本来那块匾额就是激励,即使他一个人能破十桩案子,但十个人每个人破一桩,也能比得上了,更别说这里有近百人。让这么多人失去效率,而降低这次攻坚会的破案件数,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只不过现在还不方便提,现在龙虎榜上他还是光秃秃的,此刻去提这事,怕是不好,显得年少轻狂,又凭空添一份笑话。 狄昭昭思索着,将目光落到了第一起案件的蘑菇碎画上。 按理说,有目击者的案子理应归于画像组。 但实际永远比「理应」复杂百倍,即使不谈特殊情况,只论寻常,对于有目击者的案子,几乎所有衙门都会将其当做突破口,画像是最为首要的工作。 几乎所有人都会把这条路当作「软柿子」,不管如何先捏一把再说,甚至因为太过有诱惑力,还会存在「一柿多捏」的情况。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柿子确实柔软好捏,但总也会有一两个基因变异,或者压根就是人造的铁皮红柿子玩意。 轮番上阵,也奈何不得。 而这个时候,能通过现场物证看到画面,不可谓不是一道大杀器。 说是屠龙刀都是小瞧了它。 狄昭昭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从卷宗和物证中找出合理的逻辑,将其合理地展现出来。 并且将这些倒推出来的宝贵经验,全部吸收内化成自己的能力,等有朝一日推广开来。 狄昭昭翻看着卷宗,第一桩案子有描述兇手面貌的三份笔录,但问题是三个人口述不统一,让人甚至怀疑他们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后两起也各有各的问题。 狄昭昭对比着各种痕迹,尤其是他擅长且理解最深的足迹、血迹,颅面復原这几个,但是也不忘试试自己能力边界的技术,以便在拼力思索中不断获得感悟。 他就坐在物证箱前,当场边看边写,写一段就捏一截。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狄昭昭就拿出了第一桩案子的结果,交代给手下衙役后,就转身投入第二个案子。 没等梅济府的受害者被找到,带来大理寺,狄昭昭就一声不吭,闷头一口气将三桩案子的全身小人像都捏了出来。 两起受害人目击,一起路人目击。 与梅济府的案子一併列,算是将所有目击情况占满了 其中能有受害者目击的案子,八成逃不过□□勒索诈骗之流,但能被大理寺编入攻坚会,其恶劣程度实在触目惊心,称得上人间至恶,让人心中发寒。 即使是狄昭昭在上任后,已经被狄松实放宽了限制,见识了许多恶劣的案子,但此刻也不免心中发堵,感觉唿吸都有些艰难。 甚至连衙署公房内的空气都觉得闷燥、粘腻了起来。 他站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起身的时候,因为长久专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有些腿麻,微微踉跄了一下。 不过他反应快,又年轻身体健朗,倒是很快就血液通畅,恢復过来,朝着衙署公房外走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4页 不过他踉跄那么一小下,还是被隔壁的仲岳注意到了。 见到他表情不太好,仲岳眉头一皱,目光又落在留在原处的三个泥人上,他瞳孔微微一缩。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起身追着狄昭昭走了出来。 案子做多了,尤其是恶劣案子做多了,有时候真的难免会怀疑世界,怀疑人性,感觉天下都是一片漆黑。 这是非常正常且常见的情绪,会冷不丁在各个时段出现,仲岳追出来,左右看看,很快目光就锁定了正扶着栏杆,抬头望着天空的少年。 他走过去,没有提什么情绪,又或者安慰说些天地间美好还多的苍白言语。 作为一个府城精神领袖的老前辈,仲岳十分有经验地开口:「我看那几个人像都不错,怎么搞出来的?」 对他们这行人来说,走出这种情绪的最强大的力量,并不是空口白话的描述天下美好,而是自身之强大,坚信邪不胜正,坚信所有犯下恶事的人都会自食其果,并且后悔无比。 提起技术,狄昭昭是从不藏私的,他道:「有一个稍微难点,其余两个都是些细节没处理好,所以当地才做不出来。」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蘑菇碎画的提示,其中一个他也能很快完成,有目击者证词的那个花点时间也能做出来,唯有最后一个可能有点悬,没太大把握。 仲岳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凭他对狄昭昭的了解,这个「细节」怕是有待商榷。 「展开说说?我吸取吸取经验,也好回去教教南山府的那几个。」仲岳顺势问道,既是为了眼前少年心情,也真的是为了取经。 别的衙门都做不出来的东西,存在的问题,多半南山府那几个也逃不脱。 「说起来也是通病了,根据目击者的口述画像,不是只考虑绘画能力强弱。目击者心理的把握,每一次询问的引导性,还有对人体骨骼经络的了解,缺一不可……」 狄昭昭简单说着,这本身就是一门涉及心理学,审问学,人体解剖等等技术的综合性能力。 只有绘画一门技术,当然也可以上任,但遇到难啃一点的硬骨头,就会落入比较尴尬的境地。 案子本就是千变万化的,不同的目击者,不同的兇手,目击时不同的情况,都会让绘制人像的过程困难重重。 为了让仲岳这个技术外行也能听明白,狄昭昭举了两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兇手一百斤,在一个一百二三十斤的姑娘嘴里,就是人长得瘦,在一个八十斤的姑娘嘴里,就是人长得胖。同样一个体格,在杀猪匠和文弱的教书夫子嘴里,可能会有不小的差距。」 「除了这种认识上的,还有视觉差异、角度差异上的。目击者看到处于狂奔的、静坐的、蹲在路边的兇手,又或者侧看,擦眼而过一看,迎面撞见,斜角看,看到的、描述出来的,也会有许多差异……」 就比如说,看不同角度的马踏飞燕,也都是眼见为实,但描述和感觉会大相迳庭。 其实在大多时候,目击者的描述是不可信的,尤其是第一次主观描述,并不是说他们在说谎骗人,而是眼睛本身就会欺骗大脑,同时大脑的记忆力也并不可靠,非常容易被遗忘、混淆。 在大多数时候,画像不可能百分百由目击者口述而来。 而是在目击者的口述下,画像的人,通过自身对面貌的了解、对目击者的询问,对不同人的心理预期等等技术结合之下,在自己脑海中勾勒出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画出来之后,会得到目击者摇头说「不像」的原因之一。 并非绘画技术不好,任何一个画像师,对着真人当面画,相似度一定是非常高的。 「听起来有点意思。」仲岳听着听着,倒是真感兴趣了起来,他侧头道:「没想到你在此道竟然有如此深的见解,这么厉害的本事,只有你一个人会,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我们南山府的几个当画师的差役都蛮机灵的,我看大理寺任务还挺重的,要不我送两个来帮帮忙?月俸还是我们南山府出,人给你用,帮忙调教调教?」仲岳目光炯炯。 免费的劳动力谁不爱? 狄昭昭眼睛骤亮:「来多久?总不能我刚教出来就回去了?」 两人为了时间拉锯着,大理寺差役去请的人,也都陆续来到了大理寺。 两人只得停战,先把案子忙完才好。 而在场的破案好手,得知有四起案子的四拨人前来,感觉脑子都有点傻掉了。 一个还能说是运气、巧合,他们也不是没有过。 四个总不能全是运气和巧合吧?哪有那么多傻兔子专门往人家守株待兔的树上撞? 所以面容和人像,这么容易捏吗? 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次再不能仅仅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平息了,即使不考虑案子难度本身,只考虑龙虎榜,众人也都不约而同起身活动腰肢和身体,顺便无意间靠近狄昭这边。 假装不在意的探头探脑,准备好好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65章 所谓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 这间衙署公房的人,也有一小撮属于内行了,其余认字迹的、辨真假的、辨指印的、擅长推理的……也都勉强能算半个内行。 即使没做过画像一类的工作, 但在这个行道里耳濡目染久了,自然而然也就比寻常人多懂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5页 但尽管这样,他们讨论的时候还是非常谨慎的。 不敢妄自下结论,而是往自己认识的画像师身边偷偷挪两步,然后若无其事、装作好奇的打听:「这手艺怎么样?」 几名擅长画像的:「……」 他们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想一想狄昭昭在南山府打下的战绩,犹豫、犹豫、再犹豫…… 这话在嘴边滚了几个来回,硬是觉得怎么说都不好。 眼瞧着人都来了, 万一要是现在说, 下一秒就被推翻,那一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也有老前辈挥苍蝇一样挥挥手,直截了当:「去去去!」 「这有什么好打听的?画像本来就难, 出错都是很正常的事, 你们一个个又不是不懂?人家才多大, 你们一个个……」 他仗着自己年龄大,辈分高, 几乎是一个个指着鼻子数落过去。 高水平的画像师为什么少? 就在于初期实在是太难了,不像是纯粹的画人像, 可以自己待在家里, 找熟悉的人闷声不响慢慢练。刑侦领域的画像师每画一个人出来, 是要惊动、或劳动正在查这个案子的一群人的。 但凡画得不像,人家出人出力还出钱, 辛辛苦苦在外跑断了腿, 流干了汗, 问干了嘴,结果发现画像压根不像,还不能唠叨抱怨两句? 一次次打击下,又有多少人能挺这个尴尬的时期,在一桩桩案子里领悟学会复合型如此高的能力? 别说学这个了,就告诉你地底下有一箱金子,但深度很深,需要挖十年才能挖出来,也没几个人能坚持挖十年都还不放弃。 被老前辈指着骂过,不少人都摸着鼻子讪讪笑着后退。 老前辈给狄昭昭打了个前期铺垫,又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局面,最后对几个画像的人发话道:「找人问问,看能不能把几个卷宗拿来咱们也看看,都趁着受害人辨认的时间好好想想,自己大致会画成什么样,等会儿对比看看,看看自己有没有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于是几名画像的人都拿到了卷宗,相互看了看,再远远看狄昭昭还原出来的人像,都不免犹豫起来。 案子卷宗里确实有人像相关信息,但情况复杂。有的缺得太严重,有的又太过繁冗,甚至还有相互冲突的奇葩情况。 没法亲自询问,只能看笔录,也是旧案的一大难点。光是从一堆笔录里拆分和辨别出有效信息,就是一个不小的任务。 即使是对着狄昭昭捏出的人像看,也有许多细节理解不了,只感觉一阵头疼,好像偶感风寒、身体和脑袋一起发烫。 而这时。 被大理寺请来的四户人家,也还有点懵。 懵懵的被找到,火急火燎的被带来大理寺,路上也没能打听出情况,又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像是路边泥塑小人玩具的人偶,唯一的不同就是看起来有点真实,丑得真实。 没有路边泥塑摊上的好看。 四户人家家境明显不同,有的身材挺拔,衣服干净得体,有的则有些脏污,身上都是细灰和汗珠,看起来像是在扛大包时匆匆赶过来似的。 但即使家境差异很大,但此刻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虚弱,眼底都透着深深的疲惫。 狄昭昭微微一笑,放缓了语速,温和安抚:「不用紧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理寺参与此次大案要案攻坚会的寺丞狄昭,这次把大家请来,是因为找到了一点线索……」 他娓娓道来,语速不快不慢,让四户人家紧张的情绪都平缓了不少。 不过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语速语调之流,而是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若不是心中抱有莫大的希望,谁会不辞万里来到京城? 在听到眼前这个官员就是狄昭昭后,四家人唿吸都急促了一些,还有人紧张得下意识抓住家人的手臂,用力得有些微微发颤。 当听到「找到了一点线索」后,心好像一下被狠狠抛到高处,情绪一下直冲天灵。 紧张、忐忑、期待、恐惧……许多汹涌的情绪汇聚在胸腔。 当狄昭昭说出那句「大家看看对眼前这个泥人有没有印象?」 二十多双眼睛,都齐刷刷看过去,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好消息,又打心眼里害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狄昭昭没有说这是兇手,再让人认。只说「一点线索」「有没有印象」,就是不想产生一点误导。 许多时候,人脑本就没有那么准确,还有从众心理,任何引导性的、暗示性的话语,都可能会将案件带向另一个方向。 狄昭昭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他即使看到了人脸的那个,也只还原了50-60%的相似度,这个程度足够辨认人,又不至于超出他实际的捏人像水平。 「老爷,我想起来了!!」 搀扶着一对显得老态的夫妇的管事模样的人,忽然脑子里闪过回忆,眼睛惊得瞪成虎目,不敢置信地指着眼前的泥人:「我见过他!!」 那对夫妇诧异的转头看他,见他表情激动,连忙惊喜泣声问:「你见过?在哪儿见的??」 「我在咱家门口那条街见到的,一个挑担的货郎!!」他语气有些急,「不止我一个人见过,看门的田守,买菜的小桃都见过,还是田守同我说『咱这条街来了个挑货郎,要买东西方便得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6页 狄昭昭表情不变,低头侧身同差役,轻声说:「记一下笔录。」 他表情不变,不代表大伙表情还能稳住。 「这明显是踩点!!」 「这是直接逮到兇手了吧?狄昭这本事,都不是名不虚传了,传言是不是有点太谦虚了?」 能在这的人都不是傻子,人家狄昭看卷宗是为了找兇手,捏疑犯面貌的。 天王老子来了!把卷宗看破了!都不可能通过卷宗里的信息,捏出一个受害者家门口曾经出现过的货郎,还是新出现的!! 这点还没想通,就听到外面又传来声音,「我也想起来了!这有点像我远房侄儿身边的得力护卫,大人您哪里来的他的相貌?」 他声音有点颤抖,似乎有点牴触相信真相。 …… 当四组人里,有足足三家认出了面前的泥人,偷偷看过来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是怎么捏出来的?」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唯一的想法。 狄昭昭简单交代完四件案子的后续,或大理寺跟进、或交还给本地处理,随后就走向衙署公房。 这也是攻坚会的形式之一,案子前后所有工作全部移交,参会者只负责处理和攻破最难且关键的部分。 见狄昭昭要进来,原本起身活动的、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瞬间像是吃了太上老君炼制的灵丹妙药,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腿跑得那叫一个麻熘,嗖的一下就蹿回了自己的位置。 埋头哼哧哼哧苦干起来。 再不奋起直追,之后哪里还比得过? 狄昭昭气也透过了,事情也处理交代好了,打算回去继续干活,却被人一下拉住了胳膊。 是仲岳。 刚刚还和他抗争、拉锯着派来京城学习的人留下干多久活的仲岳,表情完全变了,拉住狄昭昭的胳膊,笑着立马改口:「就听你的,一年半!」 他自来熟的搭上狄昭昭肩膀,用亲密的语气商量:「老弟啊,咱什么关系?刚才都是跟你开玩笑的,可别当真。我给你先打个保票,人你可劲儿用,但一定帮我好好教教啊!」 狄昭昭:「……」 他鄙视的睨了这傢伙一眼,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说的!! 仲岳全当做没看见,乐呵呵地准备再开口,忽然脸色一变。 视线中,搞技术的同僚都跑回去埋头干活了,个个都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头,表情都好像写着不争馒头争口气! 这都没什么威胁。 但和他一样在卷宗组的那几个,这会儿都闻着味了,笑嘻嘻的迎上来。 当分到任务的差役将后续干练地处理完,龙虎榜上狄昭名字下,一口气加了三笔,完成了足足半个正字。 一下异军突起,盖过了寥寥几个一笔的横,格外醒目。 这个情况,不出意料地被汇报给了狄松实。 他作为大理寺卿,当然不可能全程坐镇攻坚会,大理寺这么一个大摊子,能每天抽出空去露面,在后期督战一下就是重视的表现了。 狄松实这会儿正在和两位少卿商讨工作,听到汇报人说的话,都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没说错?龙虎榜上画了三笔了?」 「回大人的话,没说错!狄寺丞一口气捏了四个人的人像出来,被认出来了三个,就在刚刚,咱好多兄弟都看到了!」 两名少卿相互看了一眼。 狄松实雷厉风行:「走,去看看。」 两位少卿也连忙追了上去。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被要求在新的笔录上摁手印的受害人家属,才终于在案子负责的那名差役口中,了解到了真相。 明明事情都过去了,但却好像在做梦。 完全跟不上节奏,太快了。 在之前的很长时间里,都是他们催着,求着、盼着衙门多投入点精力,希望有些进展。 这次直接嗖一下被提起来放到终点,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负责的差役给他们传达后续:「你这个案子,我们会传回去给当地,我等会儿给写个指导方案,说说后续怎么查……不是大理寺不办,这案子只能在当地办,按照我这个指导来,保管不出问题。」 「你这个属于陌生人作案,我们大理寺会先发一个海捕文书,不过你也回去问一下,说不定家里有人知道这人与你们有什么仇怨。」 …… 等一件件交代过后。 忽然有人给了自己脑门一下,又哭又喜地后悔道:「哎呦我这脑筋,刚刚怎么没抓住机会给小大人磕一个。」 他这一说,一群人都忽然愣住,然后纷纷反应过来。 「是啊!都还没跟狄小神探道谢呢!」 「刚刚人走的时候,还吩咐差役给我们倒点水。」那个身上略脏的汉子,紧张在身侧擦擦手,小心拉住向攻坚会那间衙署公房方向走的差役,「差爷,能带我们进去下不?」 他声音有些沙哑发颤:「我想当面谢一下。」 差役虽然也理解这种心情,但是还是摇头:「狄寺丞都进去忙去了,不好打扰。」 见大家露出失望的表情,差役想了想说:「我听方管事说,你们很多上京的人都是住一起的,你们想想看,你们现在是看到希望了,狄寺丞和那间屋子里的人,说不定就正在忙活他们的案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7页 有点脏兮兮的汉子顿时僵硬。 他身边年轻点的那个,听到这番话,眼眶一下就红了:「对对对,咱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王叔、李婶他们都还在等消息呢!」 再没有人提要进去找狄昭的事,但胸腔里的复杂的情绪哪里那么容易平復?哪里那么容易释怀? 「要不回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吧?这可才是攻坚会第一天,狄昭大人比书里写得还厉害。」 一下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他们谁没体会过那种漫漫长夜里渴盼光明的烧心挠肺的焦灼感? 离开大理寺后,带着难以言状的激动心情,纷纷朝着自己住所的方向赶去。 第166章 京城南, 铜定巷。 两家人快步往回赶,有些杂乱的街道挡不住他们激动到连连跨出的脚步,各种混杂的气味也不能让他们在意分毫。 他们眼眶发红, 唿吸颤抖,快步迈入了一间挂着「悦来客栈」牌匾的略旧三层小楼。 明明不是饭点,但客栈的大堂里,却坐着不少人。 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当真是京城局,大不易。同样的银子,在我们太仓县都可以住最好的客栈,京城里只能在这菜市口的客栈,样样都要花钱, 我怕是要准备启程回乡了。」有一身穿长衫的白髮老头嘆气。 「还是尽量省省, 我在衙门里相熟的捕头同我说,有没有当事人配合的旧案,难度和效率可是天壤之别。既都来了, 还花销不凡, 此时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身着青衫的中年人眉心都有深刻的川形纹路, 他道,「找点活计干干也行, 咬咬牙总能撑过去的。」 有人在讨论手头的银两,或许是某些人孤注一掷拿出的毕生积蓄。 也有人在讨论这次参加攻坚会的人员名单, 说着各种道听途说的消息, 这个人擅长什么, 破过哪些案子,那个人又是从哪里来, 和谁家的案子最为契合。 他们内心焦灼, 除了等待又无事可做, 只好成日成日在大堂点上一壶茶水,聊着这些与他们案子有关的事。 也有人聊起被叫走的那家人,有些期待,又有些惴惴不安道:「方才何家的被人叫走了,你们说大理寺找他作甚?」 「张家的不是出去做活了吗?算算时间也该回了,而且去送茶水的眉夫人怎么也没回来?」 在低嗡嗡的声音中,忽然有一道急匆匆的洪亮嗓门打破了气氛,犹如惊雷炸响:「破案了!!破案了!!」 原本大堂里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转头朝着门口看去。 从客栈门口进来的,正是他们一道的何、张两家的人。 「狄大人一口气破了四桩案子!」张家汉子气也不喘的喊,语气激动万分。 是的,在他眼里,三个都认出了人,甚至是从未出现在卷宗里的嫌疑亲属关系,最后那个多半只是暂时没认出罢了。 对衙门来说,案子还需要抓捕嫌疑人,审讯,顺着新线索找到更多对应证据,写卷宗等等步骤,但对受害人来说,当回忆起对应的面容时,许多曾经不在意的小细节都会在脑子里涌现,那些不对劲的细小举动,那些憎恶怨恨的眼神,那些得罪过人的恩怨…… 当即有妇人忙上前,拉住何家妇的手,急切道:「何家妹子,你跟我说说!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咱两家的案子这么像,是不是我家的也能有信?我最近日日夜夜梦里都是我爹娘死前的画面,他们恨呀,他们死都不能瞑目。那骗子诓骗去了我们县那么多家的家财和性命,他该下地狱的啊!!」 妇人举止间还能看出大家闺秀的痕迹,却穿着普通便宜的布衣,手也有些糙。 大堂内几乎是瞬间乱成一团,嘈杂得堪比不远处的菜市口。 等张、何两家人说清楚了今日忽然被叫去大理寺的见闻。 老旧客栈大堂里,许多人捂着胸口,感觉心里都噗噗直跳,疲惫的眼睛里迸发出光芒。 来对了! 他们这次京城真的是来对了! 他们又急、又忐忑地不断追问: 「你是哪天去递交的案子来着?」「小大人可有说些别的?」「我们当时可是一起去的,应该是分在一起了吧?」「那差役真说狄昭大人回去继续看我们的案子了吗?」 又或者原地踱步,自言自语:「可以的!那么难的案子都行,我这个肯定也可以的!」 大家并不知道大理寺内部如何运作,也不明白官差眼里案子的难度和普通人眼里的衡量标准完全不同,但纷纷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的安慰自己,求得一丝希望,抚平内心的焦灼。 求神拜佛莫不是也。 类似的事情,在另外一家稍好些的客栈同样出现。 众人的精神都振奋起来,拜着菩萨希望下一个就能叫到自己,又或者原地走来走去念着狄昭的名号,或者琢磨着能不能送送礼,走走关系,让自己案子往前挪挪? 大伙的精神振奋起来,而在大理寺满腔激动情绪无法抒发的三家人,在回来与同病相怜的友人分享过后,情绪释放出来,心情却有些低落。 关起门来,相拥痛哭出声,又或默默一个人缩到被褥里无声啜泣,释放着压抑多年的痛苦和委屈,掺杂着满腔的悲愤和不甘。 个中情绪纷繁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8页 狄松实没有惊扰大家,赶来后,只是从侧门进来,走到龙虎榜前。 看到上面零零星星的「一」,还有格外突出的足足三笔的半个正,他感觉不可思议:「把龙虎榜册拿来我看看。」 为公平、公正,所有添上龙虎榜的正字,其中每一笔,都要做对应的记录,最后榜首出来后,笔笔都要有迹可查。 他细细翻看,目前并非狄昭昭一人破了案子,有记录的等待查证的新线索,有比对出来的残缺指印,有在卷宗里发现的新破绽……简单看过,他就将榜册翻到狄昭昭对应的那部分。 看到里面记载的内容,和他方才听到的所差无几,尤其是那句重复三次出现的「指认无误」,看得他眼皮子一跳。 他不由看向狄昭昭的方向。 这才第一天! 尽管所有受邀的人,在参加大理寺攻坚会期间,效率都会上升,因为处于特定的环境,无论是案子里的琐事,还是家庭孩子友人生意,什么都不用操心。当人心无旁骛、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候,做事投入的程度自然会大大上升。 但狄昭这个效率会不会提升得太快了一点? 这可是各地送来的,陈年旧案,竟然一下午破了三四起? 狄松实思索片刻,等狄昭昭抬头绕脖子休息的时候,随手拉了个差役去喊人。 「狄寺丞,寺卿大人唤您。」有差役压低了声音传话。 狄昭昭有点错愕,他抬头一看,还当真是祖父。 他想了想,也该同祖父说说他龙虎榜的战绩不参与匾额竞争的事。 于是拿起刚刚捏好的一个泥人,起身朝着前方龙虎榜走去。 「还是老规矩,传人来认认看。」狄昭昭将泥人放下,交代完,就转身朝着站在侧面不起眼处的狄松实走去,规规矩矩行礼,压低声音问:「狄寺卿寻我何事?」 「出去聊。」 狄松实亲眼看到他这会儿工夫,又捏好一个泥人像,感觉脑子像是被咸鱼啃了一口,想不通。 忍不住想,昭哥儿平时不会也在跟他玩藏拙那一套? 没办法,有狄先裕这个先例在,又有眼前活生生实例,狄松实压根没办法不往这个方向想。 祖孙两一起出了这间衙署公房,站在门外一处僻静的迴廊角。 半晌。 「平日没见你对人像有这般造诣?」狄松实一时半会都还没从又一个泥人像里缓过神。 被祖父看得后脖颈毛毛的狄昭,赶紧解释:「平日里也没这么多合适的案子。」 这绝对是真话,要有现在这个速度,其实条件非常苛刻。要有案子里有物证的,物证里要有老物件,老物件里要有蘑菇字条的,最后,案子里还要有目击信息、或者一些能体现身高、体型的信息的最好,要不然无法解释他的泥人像从何而来。 若非大量案子堆积,平日里哪里有这么好的条件? 但这话落到狄松实耳朵里,感觉就有点怪怪的了,何着是大理寺平时案子少了,所以你没法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好像很合理,但莫名有股熟悉的鱼味。 狄松实细细回忆,自打狄昭上任以来,除了休沐外几乎天天在忙,怎么努力快速上手寺丞的工作,他也都看在眼里。 每次被他教训的时候都面红耳赤,羞愧不已的模样,哪里还有学二郎一样偷懒藏拙的可能? 狄松实捏捏眉心,心中有了定数。 他交代:「你既然有这本事,就多花些心思,多投入点时间。」他顿了顿,「今日下衙后晚点走,多留一两个时辰。」 说是京城大理寺,但除了一块匾额和奖银吊着,大理寺还真不好让这些邀请来的人一直加点干活,好像当牛做马一样。 毕竟都是眼力活、脑力活,还没个度量工作量的标准,真弄出逆反心了,出工不出力怎么办? 但偏偏多干一会儿活,这么一大帮子人,真能实实在在多破几起、甚至十几起案子。 二十多天算下来,要实打实多破上百起案子! 那加点干活的头要怎么起呢?狄松实自然将目光落在了目前龙虎榜最出挑的狄昭昭身上。 第一都在还继续努力,后头正为龙虎榜的差距穷追勐赶的人,难道真的能心情安稳、一点不急的拍拍屁股回去睡觉? 狄昭昭经过祖父半年的薰陶,哪里能不明白他的心思?甚至他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 但又被祖父指使着加班加点的干活,狄昭昭还是不免小小嘆了口气。 少年仗着此处僻静无人,脸一垮。 拉长声音「啊」了一声,讨饶道:「祖父。」 他压低了声音,旁人都听不到,但狄松实能听得清楚。 狄松实表情淡淡,眉毛都不动一下,平铺直叙地说:「啊什么啊?我也在,到时候一同下衙归家。」 卷王毫不畏惧,先卷自己,再卷别人。 被捲成一团的狄昭昭:「……」 失策了! 狄昭昭试图再商量,一两个时辰真的太久了,比他预想的都要久,但狄松实有对付狄先裕这条咸鱼足足二三十年的经验,怎么会为区区一个冒牌版小咸鱼动摇? 无果。 狄昭昭这次真的嘆了口气,祖父和爹爹一个忙碌,一个悠闲,但都坑他。 他可太难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9页 没争取成功,狄昭昭就只能以如此安排,在攻坚会上忙碌起来,早上第一个来,晚上最后一波走。 又是短短两日过去,龙虎榜上狄昭昭名字下的「正」,已经足足有9笔。 在如此战绩下,狄昭昭都还没有要停止的想法,破案当然是越多越好。 他这一不走,一屋子人相互看了看,咬咬牙也继续在这间衙署公房战斗。 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 走了几个,走了一波,陆续有人坚持不住高强度的脑力消耗,离开去休息…… 当狄昭昭再抬头的时候,视野中已经没太多人。 他喝了茶,努力放空脑子,观察着坚持到最后一波的人,画像组最多,其余指印组、足迹组、卷宗组都只剩下零星小猫两三只。 狄昭昭想着最近这两日,画像组频频投来的目光。 他站起身来,朝着画像组的方向走去。 画像组一干人:!!! 明明眼前少年比他们还小,但真的被盯上了,耳朵都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嗖得竖起来,腰杆都不自觉坐直了。 好像回到了儿时在学堂被夫子盯住的时刻,肚子里有些准备,于是有点期待,但又有点怕慌张出错。 说实在的,在家乡,不论谁想要请他们这个水平的人画一张人像,那也是要备一份礼、亲自登门拜访的,往往他们还会挑拣一番,排个队,很是傲气。 而此刻,看着自己面前才画的人像,又飞快扫了一眼前方龙虎榜的战绩,因为舒服而翘起的腿都偷偷放下。 随着狄昭昭逐渐走近,在家乡嚣张的野生大勐虎,一下子化身乖巧蹲坐小橘猫。 你不要过来啊!! 但过来指点两句的话,好像也不错?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交替地在几人脑子里此起彼伏的疯狂跳动。 第167章 翌日, 晨曦初露。 大理寺邀请来的破案能手,都在专门安排的客栈里休息,睡得香甜。 但画像组的几人, 被慌里慌张的敲门声给闹醒了。 老前辈齐见晨早上本就浅眠,还没等有人敲他的房门,就被外面的动静给闹醒了。 他睁眼看看外面的天色,亮了,但还没大亮,应当还不到平日里去大理寺的时辰才对。 「小董,外面出什么事了?」齐老前辈掀开被褥,坐起身来穿鞋。 董方是他这次带来的弟子, 也算得了他几分真传, 但也暂时还不够格参加攻坚会,倒是可以来混个脸熟,日后多条人脉。 「师父, 好像是听说狄大人的马车刚刚过去了, 怕是已经快到大理寺了!」董方年纪不大, 但此刻语气却有些着急。 齐老哈哈笑道:「你这么着急作甚?他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这大理寺又没定上衙时间,咱和他这个年轻小子较什么劲儿?」 「师父不是!!刚刚李画师带来的书童备着晨起的物事, 刚好遇到狄大人的马车了,说是昨日让他拿去的那几幅画, 全都给改完了!」董方急忙解释。 又说:「他还让那书童进来问问, 说要是有起得早的, 就先去大理寺,趁着时间早抽空一起交流交流。」 昨天晚上, 见狄昭忽然朝他们走过来, 他们有点如临大敌的感觉, 结果雷声大雨点小,啥也没发生。 狄昭就表示想与大伙交流一番,浅浅聊了几句,又关心了一下他们入京后有没有不习惯的,最后就带走了几幅失败的画。 这几天狄昭昭在龙虎榜上突飞勐进,他们几个搞画像的也不是什么成果都没有,画出了好些画像,不过有些通过了大理寺的覆核,在龙虎榜上记了一笔,有些则失败了,搁置在一旁。 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即使分给他们画像组的,全都是卷宗里有适宜画像条件的,但没有哪个画师能保证,自己能准确的画出每一个案件目击者口中的嫌疑人。 「全都改完了?」齐老前辈愣了一下,「昨天可是天都黑了咱们才散的。你确定没听错?或者那书童没传错话?」 董方顿了顿,还是说:「应该不会吧?我肯定不会听错,还特地去看了下,周围几间房的前辈都在更衣洗漱了,应该不大可能弄错。」 齐见晨一下清醒了:「打水来!」 他看看外面天色,想到某种可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穿衣服的动作都无意识变快了。 狄昭怕是特意来这一遭的,这要是去晚了,岂不是一屋子同僚都要看他们出糗了? 被叫做小董的小年轻还没反应过来,边端着装着温水的铜盆和毛巾进屋,边问:「师父,真有人能做到这般程度?这一晚上时间,刨去睡觉的工夫,连卷宗都不一定能看完吧?」 齐老:「你懂什么,人家那水平,哪里需要看全卷宗?」见小董还是想不通,就说,「你就想想,为师平日教你的时候,挑个错处,指点两下,还需要特意准备吗?」 董方:「……」 这么一说他就懂了,平日里师父骂骂咧咧说他「朽木不可雕」的时候,压根就不需要准备,随口就能说出一堆。 但狄昭可比他年纪还小一截!! 他有点恍惚,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参差。 等他们都到的时候,看到大理寺这间衙署公房里还没什么人,顿时松了口气。 齐老左右看看,全是平日一个个喊起不来的熟人,他笑眯眯地问:「都到了,今儿倒是都起得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0页 「齐老,」李画师行了个礼,大家也齐齐跟上,又面面相觑讪笑道,「这不是都想和狄寺丞交流交流吗?耽误了白日里看卷宗画像的时间多不好。」 绝口不提自己不想当众聊这事的小心理。 心照不宣地相互笑笑,就在一声声「进去吧」「李画师先请。」的声音中,前后走进了门。 狄昭昭见他们一行人进来,起身相迎:「诸位画师晨安。」 「狄寺丞晨安。」 只简单客套两句,等几名画师都落座,狄昭昭便单刀直入:「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聊聊画吧。」 狄昭身上已经初步形成了官威,又有龙虎榜战绩在前,这话直截了当地一出口,当即拿下了现场的主导权。 至于年龄和资歷? 但凡看看狄昭手边那几幅画,再想想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本事,连齐老前辈都没做声。 少年镇定自若地站在卷宗堆成小山的桌边,他声音不疾不徐道:「我先说说我的想法,主要是看到这几张有点偏差的画像和对应案子的卷宗后,发现了一些问题,拿出来咱们一起讨论一下。」 昨日在走向画像组之前,狄昭昭就有了些想法。 他越看手中的卷宗、衙署公房现场的气氛,浑身被疲惫和无力笼罩的百姓,还有前面竞争激烈的龙虎榜,就会越觉得,面对天下这么多案子,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即使他独占鰲头,破案数和关键证据数遥遥领先,足足有九笔,只差一横便能得到两个正,但如果将整个画像组的数据加起来,还是超过他两个。 别看旁人都是零星的两三笔,但基数大啊! 越明白攻坚会的意义,狄昭就越想做点什么。 他自己再开足马力做,得个骇人听闻的传闻和名号,也不会有现场几十号人,一人多破两三个案子的总和多。 就好像祖父设立这个龙虎榜一样,激励的从来都是所有人。 狄昭昭也没喊旁人进来,自己拿着画就坐进了画师堆,边把画像和卷宗拿出来,边讲道: 「首先是这一张,这一张画技非常好,人物也画得非常鲜活好辨认,但是眼睛和下颚形状这两处细节没有处理好……我们可以看到卷宗里一共有三份目击者的描述……对脸型的形容有两种描述,你信任了这两份一致的口供……但其实,这两种描述都不能完全相信。」 狄昭昭没有点名,但李画师认出这是他画的,默默竖起耳朵。 听到狄昭昭说三份证词中的两种描述都不可信后,他觉得认知受到了冲击。 狄昭昭简单聊了一些关于颅面復原学中颅骨的知识点,听得李画师感觉腾云驾雾,人飘飘然,像是在飞,又觉得云雾缭绕,脑子有点亢奋得发烫。 脑子:咦!什么东西钻入了我的脑子? 这种感觉其实非常玄妙,但并不可靠,就好像看大厨烹饪菜餚,脑子觉得已经看会了,并且兴奋得跃跃欲试,开始畅想自己做出来的味道,但实际真的去做的时候,瞬间就会被打回原形。 颅骨和面容相关的内容,显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更不是短短一个清晨的时间能解决的问题。 但狄昭昭还是找到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他先问:「还有问题吗?」 并且眼神礼貌的看向李画师。 李画师感觉后脖颈莫名一凉,连忙摇头:「没有了。」 狄昭昭闻言,于是满意的点头,给出建议道:「其实有个简单的方法,我给你在大理寺里找个擅长审讯的人,帮你过滤和筛选目击者的证言就好。」 各地的衙役的水平还是参差过大,如果大理寺的差役来问,绝对不会将这种水平的证言写入卷宗。 见李画师有些诧异,狄昭昭解释了一下:「他虽没有画技傍身,也不太懂面部骨骼结构,但对证词一定是非常敏感的,想来一定能帮到你。」 说白了,李画师就是不善读卷宗,很容易就被描述忽悠带偏了。最怕的就是目击者描述之前,就已经被围观时起闹如「我刚刚看到了是个壮汉」、「一把络腮鬍好吓人」之类的话影响了本就模煳的记忆,而他没有分辨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个头顶写着大号加粗的「我好骗」,旁人说啥信啥的老实人。 幸好是有画技在身,描述稍微靠谱点,即使模煳他也能画出个七七八八来。要不裤衩被骗了都不一定反应得过来,还要说人是好心人。 狄昭昭简单粗暴地给他加个保险。 狄昭昭说完一副,拿起第二幅:「这个画像的问题就比较多了……」 有一名画师心里咯噔一下。 「但都不是大问题,其中有几个画技方面的,我带了本小册子,里面有讲述一些描绘立体人像的经验,等会儿你拿去看看,主要要注意这几点……」 「第三幅……」 「除此之外……」 「第五幅我觉得没有太大问题,等会我会去前面说说,作为保证人,确认将这张画像送回当地找人辨认。」 狄昭昭这一通说,清晨只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宁静的青石大院里,陆陆续续传来了有官吏和差役来到衙门的声音。 从分析目击者心理,辨别嫌疑人的伪装,人的颅骨与面貌相关的知识,还有全新的立体画技小技巧……听得李画师等人惊奇不已,恨不得拉着狄昭昭让他慢点讲,最好能让他们有时间拿纸笔记一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1页 已经完全忘记之前来的时候心中所想——幸好时间早,不会被同僚看到了。 有什么好怕的? 要是画技更上一层楼,这群傢伙日后还不是要腆着脸来拜託他们帮忙画画像? 只恨不得把狄昭昭拉过来,再多来点时间,让他们能仔仔细细把方才听到的那些技巧和想法,全都追问清楚。 于是乎,早早昂首阔步走入大理寺这间专属攻坚会衙署公房的人,感觉震撼不已。 第一反应:他居然不是来得最早的一波?谁这么卷?难道天不亮就起床了? 第二反应:不对!!!画像组那群平日里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傲气傢伙,怎么像是在围着狄昭昭转,好像还在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早起的鸟儿大为震惊。 忙拉着后一个进来的人问情况。 于是早起的一批鸟儿,没吃到虫,反而狠狠吃惊了一波,忍不住相互低声讨论起来。 强行查缺补漏一波,就好像给初中数学学霸,摆了几个高中数学公式,一大波过程能直接用一个公式解决的那种。 即使暂时还不理解公式里涉及的许多东西,但拿起来用是没问题的。 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几乎是当天,大伙就发现,原本就卷的画像组,冷不丁一下冲到最前面去了。 原本除了狄昭昭一枝独秀外,每个组都差不太多的微妙平衡,忽然被打破。 急急急急.jpg 有人作弊请外援,不,内援!! 谁都不是傻子。 当晚,昨日其余组剩下的小猫三两只中,非常有信心的两组,都暗搓搓、悄咪咪的留了人。 甚至还有让人先走,制造出先回去休息的假象,等到大家都走光了,又偷偷熘回来的。 没有太多意外,留下的两个组,是狄昭昭名声最盛的指印组、足迹组。 夜幕下,两组人看对方的眼神都好像带着电火。 同样留下来,打算再和狄昭昭「交流」一番的画像组,也加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三道声音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响起: 周道耕卖惨拉人:「狄寺丞看看龙虎榜上,我们足迹组最是薄弱。」 指印组的带头人:「辨别指印才是狄大人的强项不是?军械一战,威名赫赫,此刻不用,岂不浪费?」 齐见晨振振有词:「去去去,甭管手还是脚,哪有脸管用?我们这齣了结果,大多是能直接抓人的!今晚合该给我们再仔细讲讲!」 狄昭昭:「……」 他看着眼前三组人,都眼睛发光的看自己,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168章 大干一场 大理寺。 仲岳拿着本这两天才从闻墨书坊买的话本, 站在东南角几棵略秃的树下,皱着眉头看书里书生、富公子,画师在一凉亭齐聚, 会见女主且争风吃醋的情节。 他越看脸色越古怪,表情逐渐麻木。 「到底是谁在看这话本?你怎么选的话本。」仲岳把书丢给买书来的随行衙役,感觉出来没能歇口气,反而脑子更沉闷了。 随行衙役手忙脚乱地接过书,不服气的辩驳:「仲捕头,这就是你不懂了,这可是今年京城时新的话本,卖得可好了!」 他底气非常足:「而且这可是颖悟侯提出的徵文故事里的一个, 叫什么……修罗场,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霸气吧?我就是听说这个霸气的名字, 觉得合适咱们, 才特意买来的给捕头你看的!」 他不认识几个字, 也没看故事内容,也不知道好多小厮丫鬟还有代买的人, 是偷偷买回去给京城里妇人小姐看的。 是这个时候,难得一本女性视角, 且不是扶贫、下嫁给穷书生之流的话本, 故事新奇, 独一无二,自然受到欢迎。 仲岳迟疑的看向那话本, 怎么也想不通故事里的内容和天煞修罗有什么关系, 「又是闻墨书坊的徵文?」 他还蛮喜欢「天降奇宝」、「收復失地」两个题材的话本的, 于是犹豫地拿回来,试着往后再翻翻,觉得会不会后面会有自己没有看到的内容。 但依旧没有看到期待的「天煞修罗」一类的或果断杀伐,或快意恩仇之类内容,反而越看越有一种熟悉感。 「怎么跟狄昭那小子有点像?」仲岳随意翻着书,嘀咕着。 刚刚走出衙署公房,熟练拐个弯,也来这个角落透气松快会儿的狄昭,倏地止住脚步。 他眼神很好,刷一下就瞟到了话本,熟悉得很。 狄昭:!!!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脚步这一停顿,身后立马传来热情和迫切的声音:「狄寺丞得闲了?」 又是一道拖动椅子的「刺啦」声,「巧了,我这刚好有两枚指印,是从被捂死的死者脸侧取到的,变形太严重,与狄寺丞此前提起的还原术很匹配,还想与你再探讨一番。」 …… 起初几天,还有人看着狄昭昭脸嫩,玩笑般称唿他为小大人,小神探,随着龙虎榜日日更新,端正称唿他官职的人越来越多了。 狄昭倒是不在意这点小事,但是才听到仲岳的话,又忽然听到身后几道声音,莫名有点心虚的退了两步,回头:「脸侧的指印?我来看看。」 狄松实走过来,远远就看到狄昭嗖的一下转身蹿进屋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2页 他狐疑的看看这间衙署公房周围,顺着狄昭此前前进的方向,顺着往那个方向看,最后目光落在东南角的那片树荫处。 「狄寺卿又来报喜了?」仲岳笑道,作为老油条,一点也没有被抓到摸鱼的心虚,反而很顺口的把「打鸡血压榨」说成「报喜」 狄松实自然听懂了他的揶揄,但也面不改色:「是有几桩案子传来兇手归案的消息,自然该与破案的功臣通报一番。」 「这次又有几桩?」仲岳忍不住好奇,尽管知道这是鸡血,但身为捕头,不可能不为兇手落网而振奋。 「五桩。仲捕头威名赫赫,在南山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好似在攻坚会上兴致不高?若有困难或不便之处,尽可与本官提。」狄松实神色和蔼,语气关切。 若不是知道狄松实的真面目,仲岳还真以为他是关心自己了,他不接茬,只随意笑笑:「老胳膊老腿了,哪里有年轻人干劲足?」 仲岳在南山一代几十年积累的经验,也是他在南山一代无往不胜的根底,但出了南山,有许多经验不适用,终究是削弱了一层。 他在南山一代早有了神捕的名号,对匾额的渴切也没有旁人深,眼看里头都斗急眼,争出火星子了,他自然就开启了准时上下衙的日常生活。 目前在龙虎榜上不上不下,是个中游的水平。 他明明一身武功在一屋子人里头算是顶尖的,这会儿,不仅厚着脸皮说自己老胳膊老腿,还朝里头努努嘴:「狄昭都被您玩出花了,里头就差打起来,今年攻坚会的战绩,怕是十分惊人吧?」 又感慨:「家中有小辈如此出息,后继有人,当真是羡煞旁人。」 被点出在四处点火的狄松实微微一笑,「若能在攻坚会上拿个好名次,又带回一笔丰厚的奖金,想来仲捕头家中妻儿也会高兴不已,孩儿与朋友们骄傲炫耀自家父亲时,也会羡煞旁人。」 仲捕头淡定的笑容,微微凝滞。 随意放在身侧的松弛手指,也不自觉的微微蜷曲。 狄松实邀请着仲岳一同回去,路上随口说着狄昭昭儿时如何雄赳赳气昂昂在大理寺夸爹爹,如何在年节时日,亲朋好友面前挺胸抬头、满脸骄傲说爹爹最厉害…… 直说得仲岳心里发痒。 等到了衙署公房内,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挂在前方的龙虎榜,上面隐隐呈现出一番龙争虎斗的景象。 除了狄昭昭名字下一马当先的黑长「正」字竖条,格外突出,旁边的一条条正字条,也都高低起伏,犹如连绵的山峦。 光是小组第一的位置,几乎每天都在变。 先是画像组异军突起,霸占两天,后又被指印组奋起直追,紧接着组一的红旗,又被足迹组夺去,今儿眼瞧着形势不明,不知会花落谁家。 仲岳亲眼见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起初还有点不敢相信,后来观察了两天,不得不信了——竟都是那黑芝麻馅的傢伙在玩平衡之道! 在有争先优势的几个大组里,谁弱了,谁落后了,他就顺势在人家找来的时候去掺和一脚,帮帮忙,拉一把。 始终让竞争处于激烈的局势。 简直可耻! 仲岳心里暗暗唾弃,坐回去之后,看着分到卷宗组的卷宗,脑子里忍不住浮现狄松实说的话。 这要是拼一把,带着匾额回去,妻子怕是几个月都不会念叨他,每天和几位夫人喝茶闲聊回来怕都是都要多给他几个笑脸,孩子也会听话许多。衙门威风、家中舒心,一年半载的神仙日子就有了。 思及此,他微微侧身与旁桌的中年人低声说话,撺掇道:「老张,你有没有听说过,狄寺丞看卷宗,有一手料敌于千里之外的本事?」 眼看着他们这组落到倒数,张全自然也急,要是自然增长也罢,努努力也不是追不上。但一个个都像是磕了药似的兔子似的,走着走着就忽然往前蹦跶一截。 谁顶得住? 能坐在卷宗组的,还能看不出这间屋子里汹涌流动的暗潮?看不出才叫眼瞎,奇怪了。 张全飞快的瞟了一眼狄昭昭,身体十分诚实地往仲岳身边凑了凑:「略有耳闻,仲捕头是想说……?」 狄松实进屋后,先到龙虎榜前交代一番,又仔仔细细地打量龙虎榜。 很快,有大理寺差役用红色颜料,在其中一些黑笔画上,镶了个鲜红亮眼的边。 有大概十分之一的「正」字笔画被镶边。 不少人都有,但因为狄昭昭那一熘的「正」基数最大,所以红得格外突出亮眼。 见大伙都被这一变化吸引得看过来,狄松实环视一圈,正色道:「今天大理寺又收到从各地传回来的消息,有五桩案子兇手落网,审讯结束,可以归案。」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众人明显振奋了不少,屋子里的唿吸都因激动急促了几分。 不管在这间屋子里争得多么激烈,但听到有案子真的顺着他们提供的线索被破,兇手受到惩治,这才是最让他们兴奋的事情,从中获得莫大的成就感。 如果不能破案,他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狄松实继续说:「今天传来的消息中,五桩案子,第一起是梅济府破门劫杀案,已经根据画像抓捕到曾经踩点的嫌疑人梅某,审讯后招供了案件始末,与当年细节都对得上号,被劫走的孩子据招供是卖掉了,根据当年买卖人找到孩子,是当地衙门接下来的目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3页 「第二起是奇台府剖腹取紫河车案……」 狄松实简单总结了五桩案子的结果,没有占用太多时间。 一人一盏茶时间算下来,近百人浪费的时间也很惊人了,狄松实哪里捨得? 「……今年咱们攻坚会的战绩非常好,堪称成果斐然,若这个势头保持下去,定能打得四方宵小闻风丧胆,气焰全无!届时本官定会为大家请功,今年的封赏和记功,也会比去年更为丰厚。当然案子对应的赏钱,也无需我多言,想来诸位都心中有数。」 谁会心里没数呢? 瞧瞧那一个个正字,还有代表了已经彻底告破的红颜料镶边的案子,谁心里不清楚此次战果? 要知道许多府衙一年下来破的案子,都没有这次攻坚会多,更别说全是各地遗留下来的疑难旧案。 狄松实最后简单激励一番离去,整个衙署公房内的气氛也为之一变,好像一下被鸡血打满,暗暗沸腾起来。 狄昭昭自然也是情绪激昂。 尽管他知道祖父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每每多破一个案子,或者每每将自己从学习包里系统学来的技巧传授出去,就会有多一桩案子被破,就会有多一位兇手受到惩治,就会有多一个家庭从苦难中挣扎出来。 年轻气盛,本就更热烈昂扬,狄昭昭受到的激励更大,看着墙面上挂着的龙虎榜,还有一道道代表公义的黑红印记,只感觉胸腔好似有一团火在烧。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狄昭昭乌眸炯亮,精神振奋。 准备大干一场! 同样被鼓舞了一点的周道耕、仲岳、齐见晨等人,身体才刚刚热起来,忽然就感觉背后有点毛毛髮凉。 办案多年的潜意识嗷嗷狂叫,不妙!不妙!不妙!! *** 狄先裕躺在小院里,手边摆着盘酥炸零嘴,忧郁地看着天边鲜红似火的晚霞。 「昭哥儿今天又不回家。」他语气有点小哀怨。 吃过饭,也在小院里纳凉的顾筠,看了一眼正常消耗的酥炸小零嘴,还有吃得喷香的夫君 ,「非要昭哥儿在做甚?」 「劳逸结合,劳逸结合懂不懂!!」他悲愤,「明明昭哥儿从小跟我亲,怎么没学一学我,反而被爹一下就带跑偏了!」 这合理吗?不合理! 咸鱼有点委屈:「我都好几天没见着昭哥儿的面了,我还没起他就走了,等晚上回来洗洗就匆匆睡了。」 快乐的亲子时光都没有。 顾筠也慵懒翻看着帐本:「我看你是一顿不逗逗昭哥儿就不舒服。」 也不知哪来的德行。 狄先裕振振有词,理直气壮道:「年纪轻轻学着跟爹一样老成稳重做什么?」 「那你明日去大理寺给爹和昭哥儿送饭?」顾筠提议。 咸鱼顿时怂了。 介于他现在的名声,还有每次去大理寺都被坑的经歷,他现在还真的有点不敢去大理寺。 尤其是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真的害怕这个什么声势浩大的攻坚会,磨刀霍霍向咸鱼。 他咳咳两声,怂怂道:「还是不去了,免得打扰他们忙正事,感觉这个会听起来还蛮重要的。」 他就是有点心疼昭哥儿嘛,但如果需要他勇闯虎穴的话,那还是不要心疼了。 年轻人嘛,锻鍊锻鍊也是应该的! 无良的咸鱼,底线十分灵活地想着。 顾筠笑了一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要是没什么事干,倒是可以去悦来客栈,或者云祥客栈看看。」 翌日。 外人眼里聪明绝顶,灵感沛然,实际上成日没事瞎逛、瞎玩的幸福咸鱼,熘熘达达地就走到了昨天媳妇提起的其中一间客栈。 虽然颖悟侯的名声很响亮,但许多人还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狄先裕很自然的走进客栈,挑了个不起眼的桌子坐下来,又让小二上了几个店里的特色菜。 才拿起筷子,门外就急匆匆跑进来个人,急得在门口踉跄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但他顾不上起身,忙大声喊:「荣家的!!荣家的!!赶紧去大理寺,有信了!」 围坐在靠里一桌的一对夫妇,也忙推开人群冲出来,脸上又惊又喜,急切到颤声:「在呢,在呢!!」 得知了有这样一群人守在京城后,狄松实就派了个人把这批人登记了一遍,大理寺人手很紧张,就让两边各出一人,帮着大理寺通传消息。 荣家夫妇检查着户籍之类的信息,又忙慌慌边跟着人往外走,边走边问:「小张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消息?是画出了脸,还是知道了身高体型年龄这种信儿?是狄昭大人发现的,还是哪位……」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太乱,以至紧张得有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一大堂的人乌泱泱的跟出去,原本坐得满满的大堂,忽然只剩下狄先裕一个人。 举着筷子的狄先裕,忽然觉得有点突兀得不知所措。 「没事没事,破了案子是好事!」 狄先裕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正准备下筷子。 刚刚跟出去的一群人,又乌泱泱的回来,语气有点羡慕,又带着一点喜悦。 「不愧是京城啊,荣家那事我听着也头痛,感觉衙门人厉害也不一定能查出来,结果狄昭大人还真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4页 「荣家是幸运了,案子落到狄小神探手里,赵家、齐家都带信来了,他们的案子可都结案了,害人的兇手都抓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我的。」 …… 七嘴八舌的声音随着人群逸散过来,已经刻入悲伤的面容中,浮现出一丝丝难得的喜意。 黑压压的乌云堆里被钻了一个小洞,透出一束难得的明亮阳光。 被阳光束照射到的咸鱼:「……」 有点别扭的挪挪屁股,又状若无事的竖起耳朵。 从外面回来的一群人,有点奇怪的看着这个用筷子夹空气吃的富家公子哥,很是不理解。 但是也没太在意。 大堂内很快又恢復了低声讨论嗡嗡一片的平衡氛围。 狄先裕吃完,想了想,又把几个随侍叫进来吃。 吃了一个多时辰。 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间,狄先裕把大伙的遭遇,零零碎碎听了个十之一二,一个案子都凑不齐,但只是这十之一二,咸鱼都感觉自己要受不了了,眼睛酸酸的。 这段时间,大理寺一共来了两次消息。 第二次就不是狄昭昭了,而是一个狄先裕没听过的名字,叫周道耕。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听大伙提起的时候,也是很感激,很激动的。 狄先裕还收穫了好几个名字,百姓如数家珍的说着他们的擅长的技术,还有破过的案子。期盼着自己的案子能落到他们手上。 又相互鼓励着:别心急,再等等,都来了京城了,这里聚集了全天下破案最厉害的一群人,肯定会水落石出的。 狄先裕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些了。 如果不是真不会,他都恨不得自己冲去大理寺,撸起袖子咔咔一通干,把这些案子都给破了! 咸鱼灵活的底线再次降低,觉得昭哥儿要不还是多加点班好了? 反正昭哥儿从小跟个小牛犊一样壮,精力满满,成天来掀他被窝,闹他起床陪玩。 多干点活全当消耗那一身精力了! 他这么想着,打算像偷偷来一样,又偷偷走。 不过巧合的是,这次案子情况可能特殊,有个大理寺的差役一同来找人。 他刚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 那差役一愣,显然认出了他,下意识行礼:「见过颖悟侯。」 大堂一静。 「颖悟侯?」 「是那个颖悟侯吗?」 「是他!!我没听错。」 这一刻,大伙脑海里想的并不是狄先裕那些功绩,唯一的念头是,他是发起攻坚会的狄寺卿的儿子,狄昭大人的亲爹! 那个写书,告诉他们狄昭大人有多厉害的垂钓仙人。 狄先裕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到重重的「扑通」一声,他脑子一白,有人朝他下跪了! 他记得这个人,是被取了胎盘母子一尸两命家的老人。 大雍礼节中跪礼是大礼,日常中几乎不用,连平日上朝都无需行跪礼,只有祭祖、登基大典等要事上才会用得多些。 前后两辈子,还没被人跪过的狄先裕吓得一蹦三尺高。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 但抵不过涌上来的人群。 太多人说话了,以至于他压根听不清大伙在说什么,只能听到好多人在喊他的名字,昭哥儿的名字,还有他爹的名字。 满耳朵都是一声叠一声的谢字,举目望去都是通红含泪的眸子,掺杂着声声哀求、哭诉、渴望。 极力维持的表面平静,下方是汹涌到几欲决堤的洪水。 狄先裕试图稳定场面失败,等他终于从巷子离开,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心在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闷头睡了一下午,咸鱼扑棱蛾子一样倒腾起来,准备了一堆吃食,重操旧业,跑到大理寺去送饭。 「爹爹你怎么来了!」跳上马车的狄昭昭惊喜坏了,「还带了这么我和祖父爱吃的!」 还有糖葫芦! 看到这些吃的,狄昭昭有点疲惫的眼睛都唰的一下亮了。 他饿坏了,保持着基本的用餐礼仪就狼吞虎咽起来。 狄松实倒是知道一点消息,但这会儿也没说什么,从食盒里拿了份自己爱吃的清淡的猪肚鸡汤就低头吃起来。 狄昭昭埋头吃了一会儿,幸福地抬头,囫囵问了句:「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狄先裕摸摸后脑勺:「就当我今天良心发现了吧。」 他旁敲侧击的打听,问些诸如「今晚要什么时辰才回家?」「看起来还蛮高兴的,今天进展顺利吧?」的问题。 狄松实倒是看穿他在打听。 狄昭昭本就对爹爹不设防,这会儿还吃着喜欢的糖葫芦,问什么就说什么,俨然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 「今天可能要晚一点,我打算再讲讲暴力兇手猎取被害人的方式和形成猎取地点的关系模式。」 「我发现我果然超会当夫子的,一教大家就会!」 听到这一点,狄松实和狄先裕飞快的默契对视一眼,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表情难言。 狄昭昭说到兴处,压根没发现:「虽然大家很厉害,但是我也不差哦!我今天从卷宗里,足足十个人的口供里,发现了他们编造逻辑里的不对劲……」 看着少年眉飞色舞,说着让人满怀希望的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5页 狄先裕摸摸心口,也感觉振奋起来。 这世间终究是有人,毫无畏惧的冲锋在前,徘徊在黑暗边缘,高歌黎明。 他家昭哥儿啊! 「爹爹,你明天还来送晚膳吗?」狄昭昭期待的亮着眼睛问,有点馋。 狄先裕伸手撸了一下他脑袋:「天天这么吃宵夜,小心胖成猪。」 「怎么会!!」 「怎么不会!!」 「反正我要吃。」狄昭昭气势汹汹。 「你求我啊。」狄先裕得意咧嘴笑。 狄昭昭拳头捏紧,可恶! 他表情恶狠狠,憋出一句,「才不!」 狄松实见状,无奈摇摇头,先一步下了车,慢悠悠地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一会儿,就依稀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小声「求你」的字眼,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加快了步伐。 在祖父离开后,狄昭昭飞快小声丢下一句:「好爹爹,求你。」 随即飞快跳下马车,嗖的一下消失不见,朝着前面祖父大步追去,高声喊:「祖父,等等我!」 狄先裕今天有点沉闷的心情,顿时开阔! 他想到刚刚昭哥儿那个表情,忍不住躲在马车里笑出猪叫。 第二天起床,他吩咐了小厨房准备吃食后,就钻进马车,大手一挥,宣布出发。 头一次主动去拜见之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庞大人。 单单靠他家昭哥儿一个人,累死也破不了所有案子啊!!这该死的格物学怎么还没进展,昭哥儿托他在学堂里加塞的刑侦学也跟着一起没影。 虽然昭哥儿对他自己的教学水平迷之自信,但是又不是他受苦去听课学习,咸鱼不怕! 当初来他家声势那么大,搞得那么吓人,尤其吓他这条咸鱼,结果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吧?他要去狠狠谴责一番!! 庞大人听到手下通报,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天。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169章 闻风丧胆 狄先裕气势汹汹的来。 觉得自己理很直、气也壮, 但是还没等他这只暴血螃蟹耀武扬威,就被庞大人一句话浇灭了气焰。 他舌头好像被烫到,不敢置信的问:「已、已经建好了?」 庞大人推过来一本厚厚的书册:「大雍格物学堂的建址、开设的课业, 招生的章程,授课的逐年考核,结业的评定,最后学子的去向……颖悟侯有任何问题,想来都能从中得知。」 咸鱼有点懵。 看着自己面前这本厚厚的书,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翻起。 对一条咸鱼来说,这已经算是堪称恐怖的大部头了。 狄先裕颤颤巍巍地问:「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在庞大人身后,无数次抓不到滑不熘秋的咸鱼的随侍, 表情木然, 心说,你要是知道那才叫有鬼了。 狄先裕见气氛尴尬,讪笑两声, 低头翻书。 他粗粗的翻看着。 许多细节的规定和设置, 他不太看得懂, 但也隐隐能感觉到,是为了规避一些钻漏洞的情况发生, 非常细緻周全。 至少他这颗脑子,是想不出怎么钻格物学堂的漏洞, 感觉只能凭藉真才实学。 大略看起来, 大雍格物学堂这条路, 起点和学子差不多,目前来看, 上限虽然没有科举入仕高, 最多只能做到三品, 但是也算是一条比较明亮的康庄大道了。 从无到有构建出这样一个学堂,披荆斩棘开拓出这样一条与现有权力结构相悖的道路,要和几乎大半个朝廷周旋,瓜分他们手上的蛋糕,狄先裕即使对政治再不敏感,也能感受到庞大人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原本就被哗啦一声浇灭的气焰,更是一下缩成一团。 膨胀嚣张的胖头鱼,瞬间变成鹌鹑鱼。 他下意识坐正,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是卡在哪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祟,他忽然一下感觉庞大人眉心的川字皱纹,都好像比初见时更深了,好像深深刻进了额上,怎么也化不开。 心虚.jpg 庞大人早就摸清了他这点性格,不恼,只道:「时局复杂,朝中各派系牵扯,想来颖悟侯也不爱听……」 狄先裕心里狠狠点头,当初庞大人也不是没说给他听过,好像是为了激励他入场帮忙,但是架不住他听不懂啊! 纯纯鸡同鸭讲,猪八戒吃人参果。 最后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因为狄先裕一头雾水,两眼茫然,最后把庞大人自己气到拍桌。 被咸鱼折磨过的庞大人,这会儿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我说两点颖悟侯应该有所耳闻的,自阅兵大典后,各附属国态度逐渐明朗,巫马靖归去后,陷入内斗中,兵权被夺,如今自顾不暇。」 狄先裕点头:「这我知道。」 他可骄傲了!!这里头可有他和昭哥儿的功劳,这段时间,可劲儿在兄弟面前嘚瑟,炫耀他家昭哥儿呢! 而且据他爹说,这些功劳积攒的多了,以后他再升国公也不是没可能,可都是他美好的退休生活支撑。 庞大人见他听进去了,让人给他续了茶,继续说:「自从雷霆战车问世后,陛下对收復北燕五城的心思也愈发按捺不住。此刻我朝士气正盛,武器正锐,军械正刚,近两年也风调雨顺,可谓天时地利与人和。就连你族妹,都能破格以女子之身,得封雷音伯,还在工部空降任职,可知陛下此番决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6页 狄先裕顺着庞大人的提醒也回忆了一下,不想还好,这一想,不免啧啧称奇: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陛下当朝说了,若狄菌还能再做出别的武器,有助收復北燕五城,每一个武器,或每收復一城,功劳绝不差她那份。许诺了一器一级,一城一级!」 这是文官集团绝不敢想的事,就相当于划下道,给出标准来,达到就升官,没有任何别的条件和限制。 这是什么待遇?是只有冲锋在一线的武将、在大战时才有的待遇! 他还记得前不久,狄菌一身飒爽轻甲,来狄府拜别,准备前去边关时的场景。 他差点都要认不出人了,哪里是记忆中那个可爱甜妹?脸还是那张脸,声音也还是那个声音,但是底气足了,说话果断了,眼神坚定锐利了。 狄先裕脑子里当即浮现出一个词,红气养人,不,权气养人! 那是被权利滋养过的气势。 连带着狄森之前那个在家乡被嫡母打压的小可怜,都身板直了,再看不出曾经只能倔强跪着挨责打的模样。 就是还是倔,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一起跟着姐姐去边关。 既然劝不动,那自然是只能送行,狄先裕还拉着昭哥儿,也不管这会儿技术能不能实现,天马行空的聊了聊很多现代的武器设想。 听他说这些,庞大人也不免欣赏:「雷音织梦震天关,锐器锋芒不可攀。女君匠心独运处,千锤百鍊铸神坛。雷音伯此行前往边关,若真能因地制宜,制出威力更甚的武器,怕是要应了这词中意,留下如匡氏夫人那般传世之名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狄先裕再傻也能想明白了。 要打仗了,景泰帝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收復失地,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消耗肯定大,国库收紧,其余一切都要为之让路。 就好像一个家庭决定拿出所有积蓄去买房,其余什么出国旅游、避暑度假等等不必要的事,都要暂时缓一缓,勒紧裤腰带先存钱把房子买了再说。 狄先裕嘆口气:「好事多磨。」 庞大人面容上也难免露出一些萧索,他自然也是支持收復失地的,但他在格物学堂这事上,已经投入了太多心力了。 当一个人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足足数年时间都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但到关键时刻,被绊住了脚,说不定拖久了还会生变,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是五味杂陈。 庞大人因此鬓间都多生了些白髮。 狄先裕也感觉不得劲,这仗要是打个几年,格物学堂就这么一直拖着? 「说起来主要是还钱的问题吧?毕竟文官又不上战场,总不能维持一个学堂的人手都抽不出来。」狄先裕问。 其实主要还是景泰帝的态度,但牵扯这份态度的,也确实是开支,「你也可以这么简单理解。」 因为要选出真正有格物天赋的人,所以计划中对家境几乎没有要求,学堂会补贴,筛选考核要钱,路费要钱,学习要钱,住宿吃喝都要钱。 这可比一个大案要案攻坚会的几十个人开销大多了。 狄先裕想了想,提出了类似大学生助学贷款的想法。 「……这样压力就小多了吧?其实相当于朝廷不出什么钱,而是让学子们用未来学成后挣的钱养活自己。」狄先裕绞尽脑汁。 庞大人眉头一压,思索片刻,眉心的川字竟舒缓了几分:「早就听闻你在政策方面也有些巧思。」 那双锐利的眼睛看过来,明晃晃写了「暴殄天物」的几个大字。 看得狄先裕只能沖他傻笑。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总不能跟庞大人说这是上辈子的记忆,他只是拾人牙慧? 庞大人思索一圈,其实现如今国库还是充足的,要不然景泰帝也不会如此气势。 只是打仗这个事,没有人敢打包票说到底花多少银两才够,很可能就在左右战局的关键时刻,差了那么一两个月的物资导致满盘皆输,所以景泰帝现如今对所有耗资大的事,态度都很模稜两可,能拖就拖。 庞大人蹙额:「这想法虽好,但怕是还不够。」他点出关键,「如今这会儿,怕是只有能影响战局的东西,能打动皇上了。」 狄先裕:「……」 皇上之前不是还挺大方的吗?怎么一打仗,整一个变成铁公鸡了? 狄先裕雄赳赳的去,嘆着气回。 他待在书房敲脑壳想了一下午。 无果。 他真没有什么有利战局的东西啊!!他一个程式设计师哪里会打仗?纸上谈兵都不会!看个阅兵都是军事素养槓槓了。 他嘆口气,看着看着空空如也的素纸,嘟囔道: 「崽啊,不是爹不帮你,是这铁公鸡的毛也忒难拔了!」 *** 千里之外。 有一个扮作乞丐的老男人,趁夜色踉跄跑上山,不断回头向后张望。 停在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前,用力拍打一座道观的侧门,急切:「静悟!静悟!!」 没太久,侧门打开,出来个道士,上下打量他一番:「出事了?」 又警惕地朝张招身后看,「没带尾巴来吧?」 「应该没。」这乞丐打扮的张招,看到这个道士,才算松了口气,咽了咽口水,才说,被他看管的那个点,不知为什么忽然被发现,里头处理过的孩子全都被穿着官服的人带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7页 他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如果不是今天我被怡香楼那勾人的缠住,多留了片刻,现在怕是已经被拿住在大牢里了。」 道士嗤笑:「我一直说你处理孩子的手艺太糙,不是打断手脚,就是戳聋毒哑,迟早要败了行径。」 说着回身关了道门,没什么犹豫领着张招就往山里走,显然不是个正经道士,「你没在那些小鬼多说些什么吧?」 张招身体一颤,也不知是不是被山里夜间凉风吹的,「那肯定不敢,但是那群小鬼肯定要把我败出去了的。」 道士不在意的笑了下,领着他穿过山中一条小道,又换了驴车走了一天,到了一处山寨。 山寨里修了一座座屋子,中心处还是青砖大瓦房,路都是青石铺过的。 有个穿着书生长衫模样的男子坐那儿吃东西。 看到被静悟道士引来的人,头也不抬的吃着面前盘子里烤好的牛肉,吃完后,才放下叉肉刀,书生抬头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就被盯上了。」张招低着头,屏气小声说。 书生用帕子擦手,问:「最近有动作?」 「不敢!绝对不敢!道爷您吩咐了最近安分点,我怎么敢擅自有动作。」张招连忙说。 书生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才笑道:「怕什么?没多大点事,你只要听话自然有你的肉吃。吃胖点,再续点鬍子,换个地重头再来就是,那些小鬼还不多得是?」 「好好好!」张招连连点头,松了一大口气,显然有了书生的保证,他心里瞬间就踏实了。 「多半是没管好你手下那群小鬼头,老三,把名册拿来,让他认认。」书生剔着牙,随意的说着,「等风声过了,这群残了的小鬼还不是要流落街头,到时候抓回来好好给他们长长教训。」 张招当即振奋:「我这就认!」 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这口气在道爷这没法发,等他回去了,自然要发泄个痛快。 那群小鬼看来是还没打怕饿怕,竟然敢搞他? 张招不太认字,老三给他念,让他指认。为了避免小鬼逃跑,大多都不是本地的,而是每个小鬼都通过他们调配,送往距离遥远的城池。 孩子很多,还是从各种不同的路子搞来的,其实书生也记不得几个。 但在听到张招说起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却莫名觉得熟悉,这种不妙的感觉,让他轻松的表情一滞。 「等等,就刚刚那个小鬼,从梅济府那边来的那个,在你手下?」书生问。 「是啊。」张招点头。 书生眉头狠狠一拧,厉声问:「他叫什么?」 「叫饿狗。」张招见书生表情,穿着破烂乞丐衣的身体抖了下,有点慌。 书生怒起,一脚正蹬揣中张招的肚子:「谁问你这个,我问他本来的名字!!」 张招捂着肚子蜷缩在地,疼得捲成一只虾:「不不不太清楚,咱不是不让他们喊原本的名字吗?要是死都不忘就毒哑。」 「啊——」被狠狠踩着脸来回碾的张招痛唿一声,惨叫道,「还记得一点,那小鬼来的时候,好像是从刀口手里买来的。」 老三神色一变,连忙去翻前不久派人去查的事,翻得纸张翻飞,抽出一张,看到上面落了狄昭的名字,面色顿时煞白。 「道爷,狄、狄、狄昭。」 他手颤抖得好像吃了筛子,哆哆嗦嗦的把那张纸递给面前的书生。 书生一把抽过来,看到真是大理寺在查的案子,还落了狄昭的名字,瞳孔骤缩。 「收拾细软!!赶紧收拾细软!!」书生嚯的一下暴怒,面若凶煞。 把蜷缩在地的张招踢得滚出一米远。 还没等他收拾好家当,又有一个点的人逃上山来,慌慌张张,宛若看到救星,凄唿:「道爷——道爷——救我!!」 还没等书生变脸,这次就没这么好运了,这人后面是缀着暗中追捕的人的。 看到鱼儿钓出了更大的鱼,一群差役领着一队兵马,兴奋得嗷嗷叫着往上沖,包饺子了! 无独有偶。 正是此时此刻,东边某地,一敞开的衙门,被发现了逃犯踪迹的天煞和无极寻上门了。 当地县令和捕头激动得连忙出来迎接,人啊!!送功劳的好人啊!! 他们眼瞧着京城那头,跟财神爷发金子似的发功劳,正愁搭不上这趟车呢! 谁不知道这功劳不一样?这可是连通京城,甚至可能上达天听的东西,不管什么事能通到上面了,价值就蹭蹭上几个台阶。 又是一群差役眼睛发着光,好像看到的不是嫌犯和线索,而是一个个行走的功劳和赏钱! 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兇手人心惶惶、四处奔逃,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四方将案子通往大理寺的衙门,也全都摩拳擦掌,精神头十足的盯着驿站从京城来的快信,想要从这一封封卷宗里榨出丰厚的功劳来! 最先感受到这股风的,除了在逃的兇犯之外,就是各地身上背着没破案子的苦命人了。 就好像最先打听到新药动静的,除了研发和医生,就是需要这份药的患者了。 他们闻风而来,口口相传。 许多人并不是不知道大案要案攻坚会的消息,但已经麻木了,或者再也鼓不起勇气花费那样大一笔钱进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8页 他们急忙忙求到衙门,又或者急忙忙托人问,现在再去京城还来不来得及。 随着攻坚会逐渐进入尾声,各地案犯闻风丧胆,鸣冤者闻讯而来,狄松实请功的摺子,也如他承诺的那般递了上去。 听到从大理寺扩散出去的消息,这日要上朝的官员,在宫外就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破了这么多案子?」 「听说那个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紫河车案也破了,真的假的?」 「我倒是听说狄昭顺着一个案子,捣毁了一个残害孩子的山寨窝,救回了好多可怜孩子,不是断腿就是耳聋,好多丢了孩子的全都疯了一样跑去认人了,这么多孩子,后头不好处理啊!」 这些事也都是最近两天才传起来的,听着就十分骇人。 但其实也不无道理。 如果一个兇手只行兇一次,大概率是做不到兇恶程度让人惊骇的,是随着手法逐渐熟练,心理逐渐变态,技术逐渐进步,才会进化出一些新鲜的东西。 如此一来,拔萝蔔带出泥都是很自然的事。 狄松实被围着打听,只道:「若诸位对案情感兴趣,可以等大理寺的结案告示,或者去刑部调覆核卷宗。此次攻坚会确实战绩累累,是此次参会者不分昼夜、不计得失共同努力的结果,有好几人都表现十分出色,破掉了数起让人触目惊心的兇案。」 要为大家请功,狄松实自然要先放出风声来,铺垫铺垫,免得在大殿上多生事端。 许多小案子大家是不知道的,但有些太过兇残的案子,传入京城是无法避免的,大家多少都有些印象。 听到那些鬼哭神惊的案子被破获,记忆翻涌,一时有些默然。 「不过是把一些人集中起来,效果竟然这么好?」 「今年与去年有什么不同?」 「我记得狄昭去年没参加吧?他是不是破了最多的案子?那个端掉毒害孩子窝的兇手面容,一听就是他捏出来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汇聚在宫前,各方消息交错,一时间看着竟然有些像是大理寺破获案件的表功会。 「兇手跑了五六年了,怕是没想到自己还会冷不丁被抓吧?」 一桩桩案件半遮不遮的随着聊天披露在诸位官员眼前,无厘头的,兇恶的,匪夷所思的,荒诞至极的,聊得一群人是啧啧称奇,心中震撼不已。 原本许多外行人对这个大案要案覆核会的理解,还只限于喊一群人来破案,但得知越来越多的案子和细节,有些因为外行而模煳的感觉逐渐清晰起来。 就好像遇到高数题,无论怎么听旁人说多难多难,都是缥缈的,直到自己被高数狠狠砸头,才能体会到它为何凶名赫赫。 被一系列案子噼头盖脸砸过后,不免有人同狄松实感慨道:「狄寺卿不仅此举居功至伟,还当真让人羡慕不已啊!难怪皇上如此看中狄昭,这名声都不需要费力宣扬,自然就口口相传,有这么一个青天式的招牌在,民心聚拢,百姓心安啊!」 狄昭昭没拿到匾额,匾额最终被擅画的齐老前辈拿到手了。 但狄昭昭的名气和威望,在这场攻坚会后,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在百姓兴奋地口口相传下,在幕后微微的推波助澜下,几乎被推到了巅峰。 三江五湖,兇恶者听之胆丧魂惊。 狄先裕但凡在街道上熘达一圈,脑袋里都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听得非常亢奋,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咕噜噜沸腾。 等听得多了,这种感觉才稍微好一点。 时间久了,才忽然生出一丝庆幸,感觉昭哥儿坑他还算轻的啊!!眼下这个情况,绝对是咸鱼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昭哥儿啊,」饭桌上狄先裕难得没拿孩子打趣,还难得主动把父子俩都喜欢的干煸香辣鸡丁推到狄昭面前,打听,「你要是觉得压力大,可千万别憋着,跟爹说。」 他崽还小呢,怎么能背这么重的担子? 爹还说他不靠谱,他感觉也没靠谱到哪去!! 狄昭夹了一筷子煸得干香的鸡丁吃,眼睛很亮:「好吃!爹你真不吃?」 「你别转移话题!」狄先裕强行把目光从飘着诱人香味的鸡丁上挪开。 狄昭昭笑弯了眼,眼睛里亮得像是碎满了星子:「爹爹不是一直说,等我长大,天下坏人都会怕我吗?」 第170章 好东西 夏日本燥, 但这几日落了好几场绵绵细雨,倒是让温度降下来了些,连拂过来的风都清爽几分, 让人感到凉爽舒适。 大案要案攻坚会结束了有一阵子了。 但攻坚会上遗留下来的案子,忙活到现在才彻底忙完。 狄昭这日休沐,还是跑去了衙门一趟,路上又遇到了一场急雨。 回到家中时,虽然身上没有被淋湿,但髮丝和衣裳,都难免沾染上水汽,有些湿润。 他收起手中檀木银丝伞, 油纸伞面上还画着莲花荷叶湖景图, 画中湖面点点涟漪,好似真被天上雨滴砸进湖里。 细雨朦胧中,举着伞都有一种悠然惬意的趣味。 这样的伞, 显然只会是顾筠的手笔, 她最爱这些巧美之物。 狄昭收伞时, 目光在伞上停了一会儿,将伞递出去, 回头问:「之前让你留意的双面绣绣娘找到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9页 「已经找到了,按您的吩咐定了沉香木做扇柄, 两面绣样也都按照您画的送去了, 定耽搁不了夫人生辰。」 狄昭点点头, 简单用干巾擦了擦身上水汽:「这阵子太忙,都没顾上家里, 等会儿先去给娘请安, 再去祖母那儿坐会儿。」 穿过迴廊, 才踏入院子,就被拉到正屋里,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狄昭眼神一苦,尽管他现在的面庞上不显,但顾筠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这点细微的表情。 果然,狄昭凑过来试图商量:「娘,我没淋着雨。」 他身体好着呢! 哪里会这么容易生病? 「家里收了上好的山楂,用作供品的珍果。娘尝过了,那酸味是正正好的果酸,不酸牙,那香一闻就让人口舌生津。」顾筠浅笑着慢条斯理地说。 狄昭对上那双温柔坚定的眼睛,屏气,咬牙,端起那碗闻起来姜味就浓的姜汤,咕噜咕噜喝光,放下碗,声音闷闷道:「我要一串。」 委屈.jpg 自从在大理寺任职,手中掌管越来越多的事,肩上的担子逐渐变重,像是儿时那样撒娇,总归是越来越抹不开面子了。 撒撒娇,说几句软话就能换更多糖葫芦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差不多有小两三个月的光景,顾筠和儿子没能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关心了一番对方事业和生活后,话题就逐渐随意起来。 顾筠提起前些时日的一桩事,说狄先裕回家乐不可支地给她分享「你求我啊」那事,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狄昭昭说的话和表情。 别说当时了,即使这会儿再提起,顾筠眉眼都带着难掩的笑意,说罢,才表态:「你啊,就纵着他吧。」 狄昭昭摸摸鼻头。 顾筠又提醒道:「他那性子,你越是随他,他越是想捉弄捉弄你。」 起初她也是喜闻乐见的,但看得多了,就难免偏心向总被捉弄的狄昭了。 「我知道的。」狄昭昭应了声,又笑笑,「大家都挺高兴的,每次爹爹一乐,回来还能逗娘和祖母高兴。」 他其实也挺高兴的,他不想和爹爹变成君臣父子的相处模式,若不是长大了实在抹不开面子再如幼童行事,他还挺怀念儿时与爹撒欢逗趣的时光。 等从娘那儿出来,商定好午睡后一同去找祖母,狄昭昭拿着沧州寄来的家信准备回房。 就是路过狄先裕书房的时候,好奇看了一眼,就被狄先裕发现,并兴奋沖他招手:「昭哥儿,你过来看看,你大伯把辖地弄得好热闹、好好玩!」 狄昭也没事,顺着唿喊就走进去了。 「你看去年冬日他们还举办了冰嬉大赛,有冰上表演,滑冰比赛,还有冰上拖板游戏,还有这种冰山螺旋滑梯……四周的人都去玩了,看这诗写得多热闹……还有这个瀑布,水雾缭绕,总能见彩虹……」狄先裕俨然一副勾得心痒痒的模样。 简直满脑门上都写着「我想去玩」四个大字。 要是儿时的傻白甜昭,这会儿估计也兴奋地高举双臂,蹦起来举着小手欢唿:「去玩——!」 不过现在的狄昭昭,已经能看出这封信里的文章了,这是大伯特意来信吸引爹爹去沧州玩。 「刚好你大伯明年任期满了,要回京述职,我出发过去,玩几个月,可以和他一起回来。」狄先裕已经在畅想美好时光了。 狄昭坐下来看了看,他早有耳闻,大伯在沧州也弄得有声有色。 与之前不同的是,在沧州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能授之以渔的当地特色,于是狄先青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吸引人到沧州来游乐。 沧州多水,春夏秋冬有许多与水相关的习俗,从夏日戏水,到冬日冰嬉。 狄先青就以此为基础,将许多村寨、或者某个小族流传的活动,全都扒拉出来,从泼水,到塞舟,再到冰嬉,还有一些当地好玩的景点全部找出来。 准备好了之后,就开始发动他的人脉了。他自幼性子好,得君子朗朗如清风的美名,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冰竹学院都好友无数。 逐一写信诚恳邀请他们来玩,并且以他的文采,写上了许多夸赞的好诗词,还不忘来信託狄昭昭写几首,吸引友人前往。 等一波波友人前往,准备好的盛大活动,还有他令人如沐春风的接待和组织,顿时让许多文人玩得十分痛快,流连忘返。 这时只需有人起个头,诗词便一篇篇的往外冒,又有狄先青在幕后推波助澜,一首首诗词飞快传播。 一时间,名声大噪。 无数人怀揣着嚮往,怀揣着鼓鼓的钱包,乐颠颠地跑去玩乐,想去见识见识诗词中的美妙盛景。 相比上一任,只是努力肯干的底层百姓受益,沧州此任,各行各业都繁荣起来,乡下穷苦百姓手里那点人人都会的嬉水玩冰的道具,都卖出花来了!会点特色吃食的、特色手艺的,或者随便有点小聪明的人,都赚得盆满钵满。 狄昭是有点佩服大伯的。 不过也看出了大伯来信中藏着的一点想法,大伯觉得目前这种模式还是不太稳妥,怕只是昙花一现,怕不能长长久久。 但估计是没找出来更好的法子,眼瞧着最后一年任期了,想请爹爹去瞧瞧,给当地百姓留个长久稳妥的根。 「可惜我不能去了。」狄昭是真的可惜,他也很想去玩这个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0页 狄先裕顿时精神,那嘚瑟嘴脸藏都藏不住,「那就太可惜了。」 他自从意识到昭哥儿和他爹是一类人,就直接把良心放飞了。那种压力对他这条咸鱼来说是泰山压顶,但对他爹和昭哥儿来说,那简直是兴奋剂。 事情越有挑战,做起来越有干劲,据说成就感十足。 听了那话,他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简直是咸吃萝蔔淡操心! 狄昭拿起桌上明显是被故意放远的信,问:「爹爹你怎么不拆明哥哥给你写的信?」 咸鱼笑容凝固。 显然对上次拆狄明的信有了阴影,但他不承认,「我哪有不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看吗?」 一想到狄明的来信,咸鱼就有点发怂,那是来自晚辈的家信吗?那简直是来自晚辈的灵魂拷问,他上次感觉硬生生像是被布置了一堆作业,榨干了本就不多的脑容量。 嘴硬的狄先裕边说边拿过狄昭手里的信,拆开取出内容,偷偷深吸一口气,定眼一看。 「咳咳咳……咳!咳!」 狄先裕看到信里的内容,一个错神,被自己深吸的那口气呛到。 喝了水,缓过气。 咸鱼都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我记得我上次好像只是讲了那些仪器名字的由来吧?」 「是啊。」狄昭昭点头。 听到这么确定的声音,狄先裕更怀疑人生了,「我记得我还用了一堆车轱辘话,什么搅拌棒就是搅拌的棒子,蒸发皿就是蒸发的器皿之类对吧?」 这次狄昭昭想了想:「差不多?」 咸鱼声音都发颤了:「那狄明是怎么做出酒精的?」 难道世界进化独独落下了他? 狄昭昭反而不吃惊,还安抚他的情绪说:「虽然有车轱辘话,但我觉得爹你写的挺好的,生动易懂。有人能顺着做出东西来很正常的。」 作为一个有过非常多次成功经验,并被扣上坑爹黑锅的人,他觉得这无比正常。 咸鱼:「……」 咸鱼刚下意识想嚎叫,就听狄昭问:「所以酒精是什么?类似酒麴一样酿酒的东西?我怎么没看见信里有写这个?」 咸鱼的嚎叫噎住。 浪费感情,这不化妆给猪看吗? 「你懂什么。」狄先裕一脸复杂地嘟囔。 狄昭昭之前是不懂,但他现在懂了。 就看爹爹头顶狂冒的字条,显然心情真的很不平静。 这次不等狄昭坑爹,狄先裕只想了一会儿,就主动说:「这是好东西,咱尽快联繫狄明,试上一试。」 马上要打仗了。 是真刀真枪,真的会死人的那种。 狄先裕嘆口气,他连摔一跤,膝盖擦破一块皮,都疼得龇牙咧嘴,不敢想那种拼杀的重伤。 狄先裕还是非常善于调节心情的,乐天派的他很快决定不去担忧这么遥远的事,先试试看效果,看看狄明做的这个是不是真的酒精。 要是是的话,要不再怂恿狄明捣鼓一下小说医药三宝里的大蒜素? 虽然他也不会做大蒜素来着,几十年了,都忘光了。 但总归就是捣鼓捣鼓,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据说不难! 好像还能顺便拔一拔铁公鸡的毛……嘿嘿,狄先裕露出快乐傻笑。 抓住自投罗网的儿子当苦力,狄先裕刷刷一通编故事。 说是想到烈酒浇伤口,又说感觉此物大有可为,总之一通夸夸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不,已经不是不要钱了,甚至有点不要脸。 狄昭昭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都有点不好意思:「真有这么好?」 当然有这么好,但是狄先裕才不会主动承认,他只道:「你傻不傻,不说好点能吸引某人来投钱投力吗?」 「你小时候想让我买好吃的,不也说得天花乱坠,说得跟天上蟠桃一样好吃?」咸鱼理直气壮。 狄昭犹豫:「好吧。」 要不要提醒爹爹,这好像是在挖大坑埋自己呢? 狄先裕是个实践渣渣,但无疑是个理论虚浮的嘴强王者,毕竟那么多小说不是白看的,枯燥的技术一扫而过,爽爽的剧情多少还是有印象的。 在他的说法下,狄明捣鼓出来的这个东西,可以显着降低伤兵伤口反覆流脓的风险。从酒里杂质多,讲到彻底的清创包扎,从猜测伤口有脏东西,讲到消毒卫生补充营养一条龙。 最后,一份精简过都还略显啰嗦,看起来就有点夸张的东西,被咸鱼满意地拿在手里。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转悠了,是坑爹呢?还是找个武将呢? 这东西要塞给谁,派他去和铁公鸡pk呢? 第171章 他们竟然编书了!! 狂风唿啸。 京城一条条街巷里都涌动着劲风疾驰而过的狂野唿声, 裹挟着细沙和落叶,吹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的少年人从风沙中走出, 并肩走入了京城西面的一处大院。 这处大院虽位置偏僻,但却十分宽大,内里还搭建有一排排的小屋,明显是特意间隔出来的小屋,专门租赁给穷苦人落脚的。 不过此刻,原本有些脏污的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空旷处架着一口巨大的鼎,卷卷麻布被放置其中烫煮。 院中一群中年男女忙碌着, 无不衣着干净、头髮齐整, 干起活来,手脚十分麻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1页 「今日情况如何?」狄明踏入院子,率先问道。 或许是要备战的原因, 原本预期的恩科并未开设, 狄明倒也不急这一年, 原该等到接近年底,再随父一同回京。 但收到家信后, 当即就收拾了行李,带上了自己所有前后添置的仪器和各种小工具,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负责主持此间工作的是一位云家老太君, 年轻时曾带过兵, 打过仗,如今年岁已高, 才在京城安居养老。 她不常来, 但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坐镇此处。 放嬷嬷正在一间间巡视, 听到外头的动静,忙推门出来,连忙迎上,她语气有点压不住的欣喜:「两位郎君,这是这几日记录伤口情况的病册,情况喜人啊!」 狄明刚刚听完换药妇人的描述,知道情况比预期中好,更是迫不及待地接过记载的病册,在兄弟俩中间摊开:「一起看!」 狄昭仔细打量了一番小院细节,发现都严格按照爹爹说的在做,听到狄明的唿喊,这才低头看面前的病册。 只见上面记录着院中伤患的情况,按照日期和不同的组别来进行记录。 按照「是否用酒精对整个伤口内外创面做了细緻处理」划分组别,组内又区别了常规用药的,用了上好金创药的。 不同组别,每天伤口的情况都做了非常细緻的记录。 狄明看到对照组区分明显的情况,也不由欣喜:「这酒之精华,真的能达到预期效果,甚至比我们预测的还要好。」 周围一群做事的中年男女,无不是死伤将士的遗孀、亲属,此刻都竖起耳朵,紧张得听这边的对话。 即使他们也亲眼看到伤口癒合的情况,相互间也有传说,但听到狄明盖棺定论的话,也是不由表情激动,有些说不出话来。 狄昭看到数据,也心下大定:「如此看来,爹爹所言,做好清洁、护理工作,能大大降低伤口被邪祟入侵的概率,绝非妄言。」 这下,大伙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放嬷嬷当年是陪着老太君上过战场的,此刻不免眼中泛出水汽,有些感怀:「要是当年……」 狄昭想到最近了解到边关的伤亡情况,不免也有些心神动盪,定了定神,继续道:「所以我们要把效果最好的这组经验全部固定下来,每一个细节都对日后普及推广,应用到全军非常重要。如果能面面俱到,形成一套固定流程,伤兵死亡率再低一些也是很有可能的。」 小院众人连连点头。 狄昭和狄明对视一眼,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对他们来说,当得知这样一份偶然间得到的东西,竟然能有如此大用的时候,也难免觉得肩上落下了略沉的担子。 即使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亲眼见到边关伤兵的机会,可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不会任由边关为国拼杀的将士错失活命的机会。 或许是责任和担当在作祟,兄弟俩自从接手这份差事后,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时而觉得狄先裕会不会话说得太满了,时而又担心会不会真有不俗效果,但他们哪里出了岔子,最后没能实现。 如今看到稳中向好的曙光,紧绷的心情都松快了些。 两人又一同去看了看伤员的情况,亲自看了几个伤口,确定与记载无误,狄昭这才道:「不若我们兄弟二人此时一同入宫面圣,上报此处情况?」 狄明点头:「如此一来,便要开始建造制作酒精的工坊,其中无瑕琉璃需要皇上亲批,还要定下章程,培养一批人手。」 两人商定,往外走时。 狄明忽然问道:「放嬷嬷已经去请老太君了,咱们不回家一趟,叫上二叔?」 狄昭表情无奈,「爹爹要是知道要进宫述职,怕是又要哭天抢地一番了。」他顿了顿,「说不定还要抱着娘亲腰肢,告我几句歪状。」 狄明脑海里,几乎是顿时浮现画面—— 二叔表情悲愤,眼角挤出两滴不存在的眼泪,抱着二婶干嚎:「娘子!!」然后顶着那张俊朗的面庞,振振有词地将歪理说得让人觉得十分有道理,最后控诉一番弟弟。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长辈。 半晌,狄明只能憋出一句:「辛苦了。」 狄昭笑了笑,也揶揄笑道:「这两年,大伯怕是没少挨祖父的教训。」 他凑近了点,又低声说:「都说我爱坑爹,没想到咱家明哥哥你才是最坑爹的那个。」 素来温润稳重的狄明,难得露出点羞赧的表情。 「狄昭!」 「哈哈哈,别不好意思啊。」狄昭眉眼带笑,饶有兴致的分享了他爹坑祖父的一系列趣事。 狄明听得目瞪口呆。 *** 边关。 「将军,张医官求见。」一名守卫的兵卒,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进来通报了一声。 云将军和一众武将「嚯」的一下站起来。 「快让张医官进来!」云将军连忙道。 事关酒精的摺子递上去后,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这年头,狄先裕忽然有点子想法都不稀奇了。 但是景泰帝和一干武将依旧很重视,当即有一队武将快马去接狄明,生怕狄明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狄明一到京城,除了连夜赶工制作一批酒精留在京城实验外,还分出了一部分,直接送往边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2页 到达边关那天,恰好有一队兵马外出巡查时遭遇鞍厥骑兵受伤,当即用上了这药水。 随着药水而来的帖子,当真让人心焦得坐卧难安。 「张医官,伤病情况如何?」云将军连忙问,他都没察觉,自己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平日里,云将军声音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施号发令,军令如山,必须不打折扣的全力以赴完成,这已经是他平日里刻在骨子里的带兵本能了。 但是当听到来自京城有关酒精和护理的消息后,云将军此刻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公文上所言为真了。 他平日里凌厉的虎目,此刻都藏着点温柔,像是生怕吓跑了好消息一样。 一屋子武将也都满眼希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医官。 张医官压住喜不自禁的情绪,看向满屋子看向他的武将,努力镇定道:「回将军的话,酒精此药物确实能有效杀灭入体邪祟,这一批用上酒精的伤兵,没有一人伤口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只有一人三天后伤口有脓液渗出,发热,红肿热痛的比例大大降低。即使是烈酒,效果也远不及它!」 当然不及,烈酒说是烈酒,度数几何完全不能保证,里面还会有酿酒过程中产生的许多杂质。 而送来这罈子酒精,虽然浓度和纯度,不能百分百达到现代工业的要求,但是在狄明的细心和严谨下,也几乎有九成九的精度了。 只要能正确的进行清创消毒操作,酒精是可以有效降低感染的风险的。 听到张医官的话,云将军当即朗笑出声,大步朝外走去,一把掀开帐帘,道:「走!咱们去亲眼看看!」 他们谁没受过伤?不少人都试过伤口流脓,剜去血肉,二次三次上药的痛楚和折磨,更有甚者还用烧红的烙铁烙过伤口。 若非身体素质强横,怕是命早就丢了。 云安皓当初就受过此般苦楚,最后还是元气大伤,才不得不回京休养,即使此刻过去这么久,回忆起来都觉得身体发寒。 当亲眼看到伤兵和这药水的效果,他情绪翻涌到牙齿都在颤抖。 一相熟的武将用手肘撞了撞他:「听说你不太高兴你女儿喜欢狄家小子,要不给我闺女介绍介绍?我很乐意有这个亲家!」 「滚蛋!」云安皓表情一变。 他原本是很喜欢狄昭的,可以说如自家子侄般对待,无论是当初亲自教导骑射,武艺,还是这两年还特意弄了草原上的牛羊送回去。 但自打家中传来书信,说自家宝贝女儿竟然在追狄昭那小子,他一下就不得劲了。 看狄昭忽然哪哪都不顺眼! 那臭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让他家翎姐儿主动追求? 出了伤兵营,周围几个听了一耳朵的武将都纷纷过来打趣:「云参将原来不满意?那不如给我家介绍介绍?」 「颖悟侯这一家子,当真是军备奇才!这些年给我们添置多少东西了?我家乐意和狄家当亲家,云参将你要是不喜就说,我这就给家里去信,让家里去狄家提亲,可不能说我老熊抢人啊!」 云安皓:!!! 他恨不得拿起长戟,把这群人嘴都打烂,可毕竟双拳不敌四手,忍了忍:「谁说我不满意的?隔层纱懂不懂?说不定下次京城再来信,两家亲事就成了。」 顿时满堂闹笑,一片起闹声。 *** 酒精从生产到投入使用,这个进展十分迅速。 不仅是景泰帝的决心,更是所有渴望收復失地的大雍人的众志成城。 狄先裕感觉,这几乎是他记忆中,进度最快的一件事了。 但由此引发了一个让他非常头疼的后续——原本被那本「坑爹记」牵扯到狄昭昭身上的目光,因为狄明的异军突起,现在关注度又回到他身上了!! 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认知:狄先裕这厮完全就是在甩锅啊!! 根子分明在他身上,他竟然全部推给儿子,甚至还有脸写书来坑孩子。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朝中许多看过那本《状元儿时二三事》的官员,都不禁感慨。 更深的影响随之而来。 狄先裕这些年,其实有意无意发出了许多迴旋镖,有些被狄昭昭接住了,还有不少则是落空了。 有了这次「送狄明瓶瓶罐罐,结果依照瓶瓶罐罐的名字做出如此奇效伤药」的前例,尤其是许多人其实都知道、见过、甚至还试用过这些「瓶瓶罐罐」,但都只觉得并无出奇之处。 那种「我丢掉的鱼目竟然是价值连城的明珠」的落差感,让人捶胸顿足的同时,也激得不少人把狄先裕从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夸下的海口……全都一一翻出来。 想找找看还有没有可以挖掘的地方,想看看还有没有未知的惊喜藏在里面。 那些被翻出来的东西,虽不至于说被奉若先贤,变成金科玉律一样的存在,但众人对其的重视程度,也绝对令人咋舌了。 咸鱼:!!! 听到庞大人说的这些,看到他那张因为格物学堂顺利准备招生开学的笑脸,狄先裕可算明白什么叫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了,这笑容就是从他脸上,转移到对面姓庞的老头脸上了! 庞大人:「没想到你还藏着这样的好点子,早知道如此,我便早早派人来与你诉苦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3页 咸鱼:! 他没有!! 什么叫藏着这样的好点子??他没有藏!! 庞大人:「那些瓶瓶罐罐,竟然能做出这等好伤药,我现在都忍不住觉得,你之前说的那个马驴生骡的杂种款水稻了,会不会真有这种可能了。」 咸鱼:?? 合着你之前没信? 不对!!不信才是对的啊!!他又不是农学专业的,被迫胡扯一通而已!!难不成现在真信了?天吶!! 庞大人:「说起来,皇上还吩咐了,要把你提过的、做过的一些东西整理成书,然后放到格物学堂里当作一门扩宽视野、激发灵感的课程。老夫觉得有理,已经派人在编撰了,不知颖悟侯日常可有对自己的灵感做记录?若能参详一番就再好不过了。」 咸鱼:??? 狄先裕眼前一黑。 等到庞大人离去了,他勐地随手拿起一本话本往脸上一盖,悲唿:「天啊——」 不愿面对现实! 脸盖着书的咸鱼心痛地往床上一倒,大叫:「啊——」又有种黑歷史竟被整理记录的社死感觉,忍不住脚趾抓地嚎叫,「呜呜呜~~~」 这动静实在明显,把刚刚巡完铺子回家的顾筠给招来了。 「夫君这是怎么了?」顾筠走过来,两根手指拎起盖在咸鱼脸上的话本。 狄先裕顺势像是大狗熊一样一把抱住媳妇,可怜呜咽:「我以为最多就是跟之前被昭哥儿坑一样,折腾一阵就完了。」 他悲愤控诉:「竟然编书了!!他们竟然编书了!!」 顾筠轻声问:「比如说雷霆弹?」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是促使景泰帝下定决心的第一大因素,如今也成了许多人想要收復失地之辈心心念念,听说「瓶瓶罐罐」事件后,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东西。 自然在编书里占据了一等一的位置。 狄先裕刷的一下抬头看她,悲伤成河:「我都是瞎扯淡,可别真信啊啊啊!」 顾筠似乎都不敢相信:「雷霆弹竟然是假的吗?我感觉不像啊。」 她回忆着说:「听着觉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我记得那时你不是言之凿凿,挺有信心的吗?连皇上都被你说服了。」 给自己挖坑,且给自己哼哧哼哧填土的狄先裕:「……」 狄先裕泪眼汪汪,仰头悲唿:「我已经没有清白可言了!」 呜呜呜他再也不是一条清白的咸鱼了。 第172章 大年夜【正文完】 「离谱!」 「可恶!」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就算我真的说过, 难道就不能是唠嗑吹牛胡咧咧吗?」 狄先裕边气吼吼地跳脚,边收拾行李。 他感觉京城已经彻底待不下去了,每天都感觉脸烧得慌。 就好像十年前、二十年前发的说说、发的朋友圈, 忽然被大家翻出来围观,他现在只想收拾行李逃离地球。 当然,咸鱼最多只能下河扑腾两下,是没法长翅膀上天的—— 咸鱼:收拾行李,去投奔大哥! 狄先裕收拾好了行李,黏黏煳煳忽悠走了顾筠,然后唿朋唤友,喊了一群咸鱼兄弟和他们的媳妇孩子, 原地成立了一个「沧州旅游团」 要出去玩了, 狄先裕当即就把烦恼团成球扔到天边,并且美滋滋地在家里嘚瑟了一圈,就差把这个临时旅游团, 炫耀成干隆下江南的规格了。 尤其是馋儿子。 狄昭:「……」 想大逆不道地揍爹了。 并且忍不住暗搓搓地思考起来, 要不找几个沧州的陈年旧案, 出一趟公差? 大理寺也是有这个职责的,只要案子破了, 应当也不算以权谋私? 就怕案子到时候棘手,他只能看着爹爹玩, 那就更眼馋了。 狄昭昭十分谨慎的思考着。 狄先裕快快乐乐地带着媳妇出发了。 不日, 狄昭昭也带着案子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地出发了。 狄明则按捺住激动, 一边在祖父的监督下温书,一边翻看着从二叔那儿求来的格物学堂教材, 兴奋得不能自己。 沧州此行景妙, 人和, 游戏也多,自然趣味横生,让人乐不思蜀。 唯一苦的,只有沧州的案犯了。 案犯:谁?!到底哪个混蛋做的案子,竟然引来了这尊煞神! 等到狄昭昭一家和整个旅游团欢声笑语离开的时候,流窜到沧州的兇徒,还有土生土长的兇犯,抓得抓,散得散,跑得跑,彻底溃散。 在沧州游乐时正是秋高气爽。 回京后,天气就逐渐转凉了。 狄昭昭将沧州此行的成果汇报后,又接了个新差事:去格物学堂当讲学。 狄昭昭自无不应。 格物学堂位于京郊,仿照书院布置,有住宿,有食堂,环境虽谈不上清幽典雅,但也算质朴,其学习气氛还是很浓郁的。 走在学堂内的青石板路上,还能隐隐闻到桂花的香味,不知是哪个角落栽种了金桂树,隐隐还能看到风捲来金色的桂花瓣。 再往里走,能看到年轻的学子们,穿着统一的青色衣衫,一排排正襟危坐,专注地听着上头夫子讲课。 旁的理工农医四学情况如何,狄昭昭未深入了解,暂时不好评论,但在刑侦一学上,他觉得还不错,确实在培养得用的人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4页 譬如指印,请了已经颐养天年的陶老前来任教,由浅入深,编写了一本实用型教材,配以大量的练习题。 没有水分,没有铺垫,没有七弯八绕的解释,全是干货。 干得甚至有点噎人。 但非常实诚,学完就能直接上岗,直接上任工作,绝非学完进入社会还是一头雾水的那等夸夸其谈的教学。 狄昭昭目前接手的课程,属于痕迹检验下的足迹学。 请他来任教,除了名气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份足迹学教材,是他编写,并且捐赠给学堂的。 教舍中,学生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李当勇这位出自大理寺的夫子,为他们的健康和自信是多么烦忧。他们得知了狄昭昭要来给他们授课之后,全都喜不自禁,更有甚者激动得牙齿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从五湖四海被挑选出来,无不是听说了大案要案攻坚会的消息,无不受到威名赫赫的狄昭之感召。 入学一个月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狄昭的真容! 只要想一想他们听过的案子,还有有关狄昭的事迹,就感觉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看到那个眉目英挺的少年走入明亮的教舍,坐在教舍中的学子们都不由安静下来,有点目光追着狄昭一步步进来,站到讲台上。 直到转过身来,将锐利明亮的眼神扫过来,一群年轻的学子倏然回神,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几乎是所有学子都下意识地紧绷了神经,忍不住想要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 狄昭放下教材,先照例介绍了一下自己。 又带着点摸底的想法,让大家都做做自我介绍,他看着下方问:「谁先来?」 教舍里顿时出现一阵骚乱。 相比见到心中憧憬的人,能在对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显然更让人激动。 「我能分清村里所有羊的脚印,哪一只走丢了我都清清楚楚!在足迹学上一贯优秀!」有个放羊的小黑娃兴奋地站起来说。 「我娘是当地最好的绣娘,我从小就会分辨旁人分辨不出来的颜色,还能很快记住各种绣样,学血迹学、指印学、犯罪画像学的夫子都夸过我聪慧有灵气!」一个明显白皙秀气一点的小少年骄傲地说。 …… 狄昭昭听了一圈,还时不时地校考两句,感觉心里有了底。 确实都是精心挑选来的好苗子,或许过程中有浑水摸鱼,或者走关系的,但是都被严格的章程查出来退回去了。 狄昭心中欣喜,这样一批人若真的都学出来了,再按照规划分配到各地,和捕头一样,任一个「勘察」的编制,日后各地衙门也算有定海神针了。 欣喜之下,狄昭就答应了大家好奇想「开开眼」的想法,小小露了一手,展现了一下教材里描述的最高水平。 班里人学这个,自己的脚印算是人手一个了,要么带在身上琢磨,要么夹在自己的书里,这会儿拿出来,好友之间交换一下,顺序乱了,就是现成的题。 这对学子们来说,是看到教材,或者听李当勇讲时都会忍不住发出惊唿的内容,毕竟才初学。 但对现在的狄昭来说,完整的、印在纸上的清晰足迹,既没有现场各种地质的影响,也没有各种运动发力带来的不规则变化,更没有各种年龄段长年受不同工种影响带来的特殊点,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甚至本人就在现场,还刚刚站起来做过自我介绍。 狄昭看完足迹,简单分析一下,甚至就能当场把人给找出来,就跟玩连连看一样。 「奥奥奥!这个身高判断的好准!」 「李涛你去你去,你手里那个脚印最难了!」 「真的!为什么连小胖胖一圈都能看出来,小胖的脚还是小的!」 一群学子都兴奋得快要疯掉了,他们竟然真的要学这么厉害的本事!各种起闹声,激动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成功勾起大家兴趣的狄昭昭心情更好了,他严肃的表情都缓和了几分:「好了,都回各自的位置坐好,该上课了。」 学子们虽然都还处于激动的情绪里,难以平復,但都努力控制着自己,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端正坐好。 几乎都是眼眸锃亮,带着兴奋和崇拜看向前方的狄昭。 因为是第一节课,担心出岔子一直没走的李当勇:「……」 看到这群傻孩子的笑容,他有点怜惜的想,也不知道等会还有几个能笑出来? 狄昭昭讲起课来,其实还蛮有条理的,声音也不疾不徐,如果是讲话本,只需要稍微带一点点感情,怕是能听得一群人慾罢不能,抓心挠肝地想听后面的情节。 只可惜。 他讲的不是话本,而是硬邦邦,冰凉凉的技术。 讲得人心都哇哇凉透了。 随着狄昭昭讲得越来越投入,逐渐有人眼睛里失去光芒,脑袋开始像浆煳一样凝固,难以转动。 哪里明显不同了,好像都看起来差不多啊? 等等,怎么就直接看案子了,还没学懂来着! 刚刚讲过吗?这两种脚印难道是一个情况吗? …… 看到一熘熘茫然发直的眼神,偷偷摸过来看格物学堂情况的咸鱼,心里默默念了句: 死道友不死贫道,阿门! 最起码比他连猪圈里的猪都分不清楚的好,努努力,咬咬牙,还是能挺过这波摧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5页 狄先裕又饶有兴致地逛了一圈学堂,逐一扫过那些年轻人朝气蓬勃的面庞,感觉非常好! 哪里好呢?他才不会承认是那种看到新生汗流浃背的军训,然后自己可以拿着跟冰棍路过的快乐呢!哈哈哈~ 远方,逐渐升起的太阳落下一缕缕璀璨的阳光,斜斜的笼罩这座新生的格物学堂,照亮出一片暖融融且充满朝气的金色希望。 *** 冬日落雪,年关将近。 到处都是一片白皑皑、又红彤彤的喜庆景象。 狄昭从高大的白色骏马上一跃而下,他摸了摸马的鬃毛,又将缰绳递给牵马随侍:「天冷了,上好的草料难觅,我托人从南边运了一批回来,给糖云备好,分一批送去云将军府。」 他大跨步往里走,很快走进居住多年的二房小院。 如今院子里僕从来往,正在收拾家当和行李,狄家准备搬迁了,搬到修缮好的侯府宅邸。 有嬷嬷正在指挥,见狄昭进来,忙向他行了个礼,抱歉说,「这两日院中难免有些乱,还望小郎君多担待。」 「无事。」狄昭挥挥手,朝着娘亲书房快步走去,身后的宽大银白披风,都在疾步中被风吹起。 顾筠正在品茶,且听着人汇报家中库房情况,见狄昭这大冬天的,忙活出一身热气,热乎得面色红润,还神采奕奕的模样,笑道:「看来玩得很开心?」 狄昭眼神有点躲闪,「云翎冉开春就要奔赴边关了,我陪她多练练。」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子虽也有些武艺,但距离上战场恐怕还差些水平。 顾筠轻笑了下,打趣道:「你可别把人家水平给陪差了。」 「娘!」狄昭昭喊了声,气势又在对上顾筠笑目时弱了下去,只嘟囔,「马术和弓术总也要练习。」 顾筠也不点破这点,又好奇打听:「你前两天下衙后晚归,也和人小姑娘去玩了?」 最近总是不见人影,当娘的难免看出点端倪。 「嗯,」狄昭昭小声,只是声音难免藏着点傻乐,「去希沙湖玩了会儿冰刀,我休沐了也带娘和家里人去玩,可好玩了。」 顾筠见他这傻乎乎的模样,不免噗嗤笑出声:「京城有新玩意,你这个天天上职的,还能比得过你爹?他早就带我去玩过了。」 狄昭如遭雷击。 居然不带他!! 又聊了好一会儿,看狄昭这副青涩的模样,顾筠压住嘴角的笑意,问:「好了,别绕圈子了。」 狄昭昭一下坐直,黑亮亮的眼神看向顾筠。 即使现在凌厉的面庞掩住了许多表情,但顾筠还是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儿时熟悉的影子,就好像在脆声说:「娘,你肯定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吧!」 「你真想好了?若娘去帮你提了亲,可就不能反悔了。」顾筠确定道。 狄昭昭忙点头,声音都满是期待和郑重,他保证说:「我想好了,我肯定会像爹爹待娘一样,好好待她的。」 闻言,顾筠都有一瞬间恍然。 她年少时出嫁,甚至都没能有和夫君提前相处的时光,只知道是个还没玩醒的嫡次子,虽爱玩了些,但性子总归是好的,也从不流连烟花之地。 她也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带着一身在泥泞里练就的本事出嫁。想着凭她的本事,定能把日子过好,把持好后院,早点生下个孩子,日子就安稳了。 只是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记得当初是什么心情?只记得那张沖他耍赖、讨吃、大笑,逗她开怀的笑颜,只记得父子俩撒欢逗趣,让她头痛的无奈。 年少时的算计、委屈和苦楚,好像都恍如隔世了。 她看向狄昭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睛,还有通身浩然正气,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姑娘家如此热烈赤诚的追求了。 她从不后悔嫁与夫君。 若是她回到少女时期,早早知晓这世上有夫君这样的人,能敬她爱她,让她如此轻松自由、带她享受天底下所有沸腾的喜乐,她必然跨越屡变星霜,也想再次与夫君相识相知。 「翎姐儿一向是个果断勇敢的。」顾筠不由贊了一句,同为女子,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待,若易地而处,她怕是也会觉得昭哥儿璀璨如星辰,堪为良人。 狄昭昭没发现娘亲这一瞬间的恍神,忙点头接道:「当然了,她自小就是敢想敢做,性烈如火的姑娘!」 顾筠瞅他一眼,「傻样。」 「哪有?」狄昭昭有点不服气,但还要拜託娘亲去提亲,只能委屈巴巴地伏小做低。 故作夸张的表情,逗得顾筠乐呵呵地发笑。 *** 颖悟侯府。 这个国公规制的府邸,精心修了好些年。 如今即使是冬时吉日搬进来,也感觉处处景致美如画。 虽说没有春秋的浓艷,但是屋檐、假山、枝头上的积雪,仍旧点缀出独有的冬日雪景,让人身心随皑皑白雪宁静。 因为搬家人手略不足,来不及精细的扫雪,反而让整座侯府盖上了一层细密柔软如云的白雪,有种雪后皑皑古城的惊艷和壮丽。 如此静谧的宅邸中,有一处裊裊炊烟倒显得独特。 顺着软软飘起的一缕缕白雾看去,竟然有盛开的冬日红梅,白雪衬着星星点点地盛放梅花,让人不禁想到傲雪凌霜,格外清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6页 如此雅宅,如今静谧、意境十足的美景,或许本该一直这么宁静宜人。 但狄先裕出现,就打破了这种宁静,这人影一跳出来,整个宅邸都好像热闹起来。 咸鱼急吼吼地冲进来,那又欢又密的声音嗷嗷地往外冒。 「快快快!!」 「快进来关门,好傢伙,这风唿啦啦地往我脖子里钻。」 「我都说砌一个炕,咱们全家坐在炕上吃锅子,边吃边守夜,多暖和!!你们非不同意,说什么不成体统,体统哪有舒服重要?」 全家:「……」 想到一家人窝在一张大炕上吃锅子,还是不由额冒黑线。 「多烧几个暖盆就是了。」徐氏吩咐人再添两个暖炉,让屋子里热乎些。 像是狄昭昭这样身体强健,火力旺的小子,进屋来都还有点热:「我坐靠近门口的位置,透透风。」 狄先裕震声:「这么冷的天,透什么透!!大过年的生病了怎么办?」 还顺手裹了裹身上的毛皮,然后往桌子最靠近里面的位置一钻。 狄先青笑着也坐到里面:「二郎是自幼怕冷了些,等会吃些锅子就好了。」 咸鱼顿时来劲:「是吧!」 狄昭昭看着同样钻到里面去的狄先青,则凑到狄明旁边,压低声音:「我记得大伯好像也怕冷吧?」 狄明咳咳两声:「子不妄论其父也。」 全家人都汇聚到这个聚餐的大屋子里,陆续落座。 这是一张长条方桌,两边整整齐齐地摆着精緻的青云纹餐盘,盘子里的食材品种非常丰富,鸡鸭猪牛羊身上最为鲜嫩,最为适合烫煮锅子的部位应有尽有。 每一样食材都非常新鲜,被十分讲究的处理好,而后细緻地摆放在餐盘中呈上来。 桌子中间,有三口铜锅,正咕噜咕噜煮着原味高汤锅子,麻辣牛油锅子,百鲜菌汤锅子,味道越煮越浓,越煮越香,涮肉正好。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这些满目琳琅的肉类,京城冬日不太常见的鲜果,桌上都摆着好几盘,红彤彤的小番茄,鲜爽多汁的柑橘,脆爽清新的莲雾……全都是配着锅子吃最解腻的鲜果。 这种在冬日里不常见的鲜果,自然是某咸鱼捣鼓的玻璃房里的产出,还有几种,在冬日连皇宫都不常见。 只能说在吃喝享乐一方面,狄先裕还是非常愿意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甚至只收穫一点点都很开心。 经过了细心烫煮的肉吸饱了汤汁,又鲜又嫩,一口咬下去,属于锅底香料的味道和食材本身的滋味融合在一起,闻起来那肉香就十分诱人。 冬日吃锅子,喝点烫煮好的小酒,浑身暖洋洋的,实在是极佳的享受。 吃了一会儿,额头都冒出细小的汗珠,通身都遍布满足的感觉。 吃的速度慢了下来,桌上开始闲聊起来。 这次赶在冬日搬迁至侯府,一大原因是狄明的妹妹,狄灵要说亲了。 从侯府出嫁,还是从狄家原本的那间宅院出嫁,显然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是完全不同的,那是娘家实力和重视的体现。 狄明秋闱也一举夺得魁首,转过年去春闱的结果,也会影响灵姐儿说亲时的底气。 这都是桌上闲聊的话题。 不过聊着聊着,有狄松实在,难免又偏向家国天下,如今时局。 「战事也不知何时会起,也不知前线情况究竟如何?若能一举夺回北燕五城还好,若僵持下来,打仗还是百姓最苦。」狄松实道。 狄昭昭问:「所以祖父在年前制定的新规,是为了限制各地衙门因时局出乱象,以限制各地衙门行规范事?」 咸鱼吃得正欢,脑子被动接收信息,咔咔两下,只冒出一些电视剧里混乱时局下的百姓,当真是乱,一个无妄之灾就能被关进大牢。 所以他爹和昭哥儿,这么早就开始考虑真的起了战火后的事了? 狄先青也提起:「我此行回京述职,应当能再升一级。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这次想写摺子调任资粮的关键城池,或者离前线近一些的关卡要塞。」 狄明虽有些担忧,但也点头:「后方运送粮草武器的要道,还有种植粮食供给前线的几个要城确实重要,若真的打起来,这方面后勤的影响也不能忽视,至少不能是那等贪婪庸碌之辈。」 咸鱼:「……」 咸鱼觉得眼前的肉都不香了,举着筷子定定地看着眼前烫得捲起来羊肉片。 甚至有一种外面风雨飘摇,只有这间屋子温暖惬意,能庇佑他安全的错觉。 但现实难道不是他们赢面很大吗? 发现桌上甚至开始讨论他听不懂内容,狄先裕怒而拍桌! 当然,怂怂的咸鱼只是轻轻拍了一下,然后举着羊肉片,义正言辞:「吃饭就吃饭!!干嘛谈朝政?影响消化,影响身体!」 他一口吃掉羊肉,嚼吧嚼吧满足吞下:「大过年的,说些高兴的事,这样一整年才会高兴!对了,之前你们说的那个天煞,不是说看完阅兵后受到感召,在大案要案攻坚会后就参军了吗?我听说他可勇了,已经在戟骞关立功了!」 「还有还有,狄菌一到边关就灵感迸发!做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反正那个适合攻城的云梯,听着就很酷炫的样子,虽然我不太懂,但是看那些武将激动的表情,就知道肯定很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7页 狄先裕豪情壮志:「我看要不了几年,咱们就能收復失地,顺便再腾出手来把附属国干脆全都收入版图,到时候大一统!咱们全家去草原上跑马,吃牛羊!」 这纯属胡咧咧了,「几年」「打附属国?」「大一统」「全家去草原」不管哪一个听起来都有点不太现实。 狄先裕成功把水搅浑,夺过现场气氛控场权。 然后发号施令:「大过年的,高高兴兴过年!过完年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谁都不许在过年提朝政,违反者罚表演节目一个,谁贊成谁反对?」 「反对的现在举手站起来扭一下屁股啊,好的!没有!全票通过!」狄先裕嘚嘚嘚的一通说。 狄松实:「……」 狄先青:「……」 全家:「……」 谁会在这个时候,做「举手」「站起来」「扭一下屁股」这种不雅的事? 「你难道好意思做?」 面对一众眼神,狄先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我给你们扭一个秧歌,我前不久才学了两步。」 他还真大大方方站起来扭了一段秧歌。 狄松实首当其冲,额冒青筋,笑容僵硬.jpg 「嘿嘿,」狄先裕得意的笑了两声,又继续道:「我跟你们说,我还准备了一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狄昭有点忍不住好奇,也顺便给爹爹当个捧哏。 狄先裕当即满意,嘚瑟宣布:「我买来一头驯鹿!等会吃过饭,我们可以去后头的宽敞演武场玩。我跟你们说……」 在冬天,有关冰的玩法本就多,再加上驯鹿,玩乐的有趣法子就更多了,狄先裕随口就说出一大串,在他口中的每一种玩乐法子,都有趣极了,吸引人极了。 不仅是平日里就爱玩的狄昭昭,即使是稳重如狄松实,都不免想试试坐在冰车上被驯鹿拉着飞驰的感觉。 狄先裕还在兴奋地继续说:「这头驯鹿我看过了,无论在冰上还是雪地里,都能跑得飞快,还十分稳当。我还一同买了一辆配套的小车,可以坐两三个人,拉着缰绳就能转弯、绕圈,停车,加速……玩起来肯定高兴!」 咸鱼确实非常有感染力,一下就把那股多思多虑的忧愁搅散了,先专注于当下的大年夜,让人期待起他口中的各种玩法。 吃过饭,浑身都热乎了,再换上更厚实的衣服和披风,到了宅邸后的宽大演武场上,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被驯鹿拉着玩出了各种咸鱼推荐的花样。 还用狄先裕新做的可爱雪夹子,夹出了一个个瓷实又雪白的小鸭子、雪白兔兔,组建了鸭鸭大军和与之交战的兔兔大军,斗得不亦乐乎。 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了天色擦黑,雪也逐渐变大。 回到了暖和的屋子里,喝下一大碗红糖姜茶,活动开的身体更是热得不行,感觉浑身血气都顺畅起来。 各自找地方坐下,全家人窝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意,聊着家人,憧憬着明日: 「灵姐儿这般娇嫩可人的姑娘,明年定能说个好亲事。」 「我这次春闱定全力以赴,给妹妹撑腰,让她不教任何人小瞧了去。」 「明年开年吏部考绩之后,咱家应当又要往上晋一晋了。」 「我们这官职都还是小,二郎再多几个灵感和功绩,说不定咱家要出个国公爷了!」 屋外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屋内烘烤着盆盆暖炉,热气腾腾中弥散着细小的幸福。 未来路长,只需大胆一步步继续往前走,无论如何,身后都有家人。 * 至此,狄昭昭向您告别,他将继续矢志不渝地奔赴理想,秉天道昭昭,还人间清朗。 感谢一路相伴。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