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仔装A也会被标记的》 第1页 《酷仔装a也会被标记的！》作者：铁锅炖锤子【完结】 文案： 陆教授在城郊拦下一个骑机车、朋克打扮的酷a。后来，酷a出现在他对门。 对方似乎看他不顺眼，宁愿等下一趟电梯也不肯和他同乘。 可这样一个酷a，有一天却穿一身熨烫平整的白衬衣出现在他面前，妥妥的好学生模样—— 老师口中的乖学生、学生口中温文尔雅的梦中情a、高高在上的池家继承人，居然都是这个酷仔。 停车场内，池还揪住陆鸣的领带下拉，脸上的乖巧被冷意取代：「别说出去。」 陆鸣轻轻把领带从他手里抽回，抚平，笑容温和：「你用什么来交换？」 某天，酷仔被迫上门给陆教授送资料。 昏暗的客厅，陆鸣被池还逼到墙角……他闻到了omega信息素。 池还咬牙切齿：「别他妈用信息素勾引我了」 发热期的池还，用力把陆鸣按向后颈，语气兇狠：「咬。」 一个omega，在alpha面前露出后颈，他似乎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才是赤裸裸的勾引。 * 池家继承人池还，温和有礼，说话做事处处得体，从被接回来起就是圈子里别人家的孩子。 可有一天，有人却看到他揪住一个alpha的衣领，吻了上去。 而那个alpah噙着笑：「想要标记？再亲一下。」 ——他真的又吻了上去。 —— *1v1he，预计35w字，求求收藏ovo *abo私设如山，不，攻受非直系师生 *感情流无脑小甜饼 *段评无限制，来玩呀来玩呀～ *新人写文难免有瑕疵，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啾咪~ *感情循序渐进 *封面小池，基本施工完毕～ 内容标籤： 强强 世家天之骄子abo 主角：陆鸣，池还 ┃ 配角： ┃ 其它：abo，ao 一句话简介：别装了，给我标记一下 立意：爱人，以及爱自己。 第1章 y城城郊，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司机正埋头在引擎盖里检查。 借着闪烁的车灯可以模煳看清车旁还靠着一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鼻樑上一副金边眼镜，一身黑西装融进夜色里，却又因为独特的气质而跳脱出来。 稀松虫鸣声中，男人打电话的低沉声音响起，在郊区安静的夜晚中可以听得很清楚。 「贾盛，我的车在y城郊区抛锚了……叫人来接我一下。定位让张叔发你了。」 张叔是他的司机，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前盖下抬头笑了下。 陆鸣抬手抻了下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錶盘。 六点四十二。 「你回来了？」电话里的人吃了一惊，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b城的会不是要开三天吗？」 陆鸣把听筒不动声色地下移一点，他回国直接落的b城，已经连轴转了几天，眉眼间尽是疲惫：「丹顿的会提前了。」 「你这个位置……正常赶没什么问题，但派人来接你估计悬……要不我去……」 「你压不住那伙人。」陆鸣打断。 自知陆鸣说的是实话，贾盛作罢：「打得到车吗？」 「废话。」 为了赶时间，司机抄近路走了乡道，从车坏了到现在，整条路上一辆车也没经过。 挂了电话，陆鸣倚在车上，点燃一支烟。 张叔盖上前盖，朝他摇了摇头，张开想要解释些什么，被陆鸣抬手止住。 郊区的夜晚星星满天，是城区看不见的光景。 陆鸣下巴微抬，不急不缓地吐出一口烟。 就好像只是开车累了，停在路边欣赏风景，没有多少焦急的神色。让人忍不住相信，这个会即使赶不上，他也有别的办法。 阵阵虫鸣中，陆鸣终于听到了点别的声音—— 一阵沉沉的轰隆声，如同野兽的低吼，翻山越岭向他而来，瞬息间那声音快就到了跟前。 「陆总，好像有车来了。」常年和车打交道，张叔很快便分辨出来那是发动机引擎声。 闻言，陆鸣那个方向看去。 等能看见一个光点的时候，他支起身子，把烟摁灭在路边的石头上，伸手拦车。 那道远远的灯光像是一把利刃，刺穿夜色，刺得陆鸣的眼睛眯了眯。 车停了，轮胎擦着地面发出一声不算尖锐的声音，逆着光，他勉强看清那是一辆重型机车。 亮黑色的车身反射着轿车闪烁的车灯，流光溢彩，非常炫酷。 车上是个青年，穿件有反光材料点缀的黑外套，拉链合到最上面把领子立了起来，一条金属异形项鍊露在衣服外面。 他双腿支着车，脸藏在黑色头盔下面，只露出一双被车灯映亮的眼睛。 灯光被吸进黑洞般的瞳中，像是有点点星火在其中跃动，但这光亮隔着长长的眼睫、透明的头盔盖、浓重的夜色，被陆鸣看见时已经无比昏暗了。 那人头微微侧了一下。角度变化，亮光熄灭，那双眼睛随之沉了下去。 酷，且看起来不太好惹。 陆鸣做出评价。 对方似乎没有要摘头盔的意思，身体前倾，双手没离开把手，偏头看陆鸣。 第2页 「什么事？」懒懒的声音闷在头盔里，有点听不清，倒显得不近人情。 「你好，我的车抛锚了，进城有急事，方便搭个便车吗？」陆鸣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抬起来轻点了点车前盖。 对方的眼神冷冷地从上到下把他扫了一遍，片刻后，把头盔取了下来。 随着动作，衣服上的金属配件磕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一小截紧实的腰在外套下一闪而过，被陆鸣的余光捕捉到了。 池还随手抓了抓被压乱的头髮，一只手压住头盔，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旁边。 他往后微微一仰，视线绕过陆鸣，瞥了眼他的车，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从上到下扫过陆鸣的装束，然后扬了扬下巴，问：「头盔，有吗？」 借着车灯，陆鸣看清了他的模样。 明明是张略显清秀的脸，掩在些许凌乱、微微捲曲的碎发下面，再配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反倒透出一股子冷冷的酷劲。 他的左眼下一颗黑色泪痣，耳垂上坠着一枚小小的锥形耳钉，光滑的金属映着光，一晃一晃。 「后备箱有一个。」 陆鸣回答，那是贾盛留下的。 「去哪？」池还又问。 陆鸣看了一眼旁边的司机，司机接收到信号，很快就找出地址报出来。 池还点点头，重新带上头盔，原地拧了拧车把手预热，说话声掩在发动机的噪音里，干脆利落。 「戴好头盔，上车。」 - 似乎是出于照顾，车速不是很快。陆鸣在车架上找了个着力点抓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保持着一个合适不失礼貌的距离。 但夜风猎猎，身前人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就像是主动贴了上来。布料擦过陆鸣的小臂，虽然隔着布料，但还是泛起阵阵痒意。 入春还没多久，晚上的气温虽然不低，但坐在车里和坐在机车上，感受到的冷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陆鸣薄西装下就一件衬衫，冷风飕飕地刮过，即使大半都被身前的人挡了去，也还是抵不住有些凉。身前的人也不过是一件薄外套，但却看不出来一点冷的样子。 「进城大概要多久？」陆鸣问，声音刻意提高了些，闷在头盔里，被风一吹，不知道前面的人听不听得见。 「四十分钟上下，」池还停了一下，又问，「赶时间？」 陆鸣斟酌一下，回他：「还行。」 四十分钟不晚，但是早一点到当然更好。 池还沉默。 陆鸣以为他不会再再说什么了，却见他伏低了身子。少年清脆的声音带点恰到好处的哑，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被夜风带到陆鸣耳边。 「抓好，要加速了。」 车子一旦加速，重心不够往前的话，很容易往后跌出去。 陆鸣向前压低身躯，双手不便再借力，改为轻扶在池还腰侧，身体虚靠着没有紧贴。 温温的热度从掌心下传了过来。 他扶稳后，发动机骤然爆发出一整低吼，亮黑色机车往前冲出去，像匹在黑夜中伺机而动的野兽。 因为弯着腰，池还的一小截脖颈从头盔和衣领间露出来，在一片的黑色中，白皙的肌肤格外引人注目。 陆鸣看到他嵴椎上端因为动作而凸起一块小巧的骨头。 在那块骨头上方两指左右，就是腺体的位置。 abo的世界法则中，在社交中贸然释放信息素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所以在一般的社交中，正常人都会收敛信息素。 但这种控制也只是让信息素扩散得不那么远，如果距离拉近还是可以察觉到。 陆鸣和池还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但夜风只送过来泥土的清香，和一股很特别的淡香，像是几种草本植物混合而成的芬芳，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味道。 唯独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影子。 在陆鸣的印象中，市面上目前没有任何一种阻隔剂能做到这种程度。 进城的路并不平坦，丘陵地貌，要翻越好几座山。车灯照出前方长长的路，像一条光带顺着山体往上，消失在最顶端，在虚空之中仿佛与银河相接。 池还紧了紧油门，车便越攀越高，稳步上至顶端。 惯性的存在使得机车依然向上沖了一段时间，如同被抛了起来。 速度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减小，直到静止在那个最高点。 短暂的滞空，陆鸣的身体在那瞬间失去所有束缚，仿佛悬浮在半空。 时间在这一刻放缓—— 头顶是绚烂的夜空，脚下踏不到实地，耳畔风声猎猎，而远处群山低伏，平野开阔。 尔尔瞬间，方向反转。 陆鸣的心跟着车一起下落，被狠狠拽了一下，重重一颤。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而心脏却仿若脱离躯壳，悬在空中，悬在刚刚抵达的最高处，勐烈地跳动一下后，踏空了一拍。 陆鸣的大脑罕见地空白了片刻。在这个瞬间，他心里升腾起了一种失去所有依靠的恐惧和失控感。 紧接着，一切回归原点，落到地面上，那是一种重回地面的、劫后余生般的惊喜感。 心脏仍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而剧烈跳动，嵴背竟然出了薄汗，被风一吹冷得刺骨。 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他感受到怀中一阵暖意。 第3页 他这才察觉到原本虚搭在池还腰侧的双手，在往下坠落的时候下意识地时候加重了力气。 「怕？」前面的人问他。 陆鸣低笑了声，松开抓着的衣角，说：「没有。没体验过，觉得很刺激。」 - 七点四十三，一辆机车奔驰在y城的街道上。 进城区以后车速明显降了下来，发动机的声音低调地融入夜晚的喧闹中，并不惹眼。 车最终停在y城中央最繁华的高楼区域。 「谢谢。」陆鸣下车，褪去头盔。 池还没说话，一双眼睛透过头盔前镜打量陆鸣，突然，他皱了下眉。 陆鸣下车时带起一阵风，池还在头盔的缝隙间，似乎闻到了些许沉稳的木香，隐约还有玫瑰的芬芳。 ——这是alpha信息素。 池还又看了陆鸣一眼，目光审视。 透明前镜上反射着周围写字楼上的灯光，遮挡了大部分视线，因此陆鸣并没注意到池还的表情。 「方便留个联繫方式吗？」陆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今晚十分感谢。 池还转过头去，手腕一动拧了油门，声音伴随着引擎声响起：「不必了。」 说完，黑色机车扬长而去，瞬息便汇入城市拥挤的车流，在一片红白交错的灯光中不见了踪影。 陆鸣朝池还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低笑一声，收起手机转身进了大楼。 他并没有把今晚的插曲放在心上，实在要说在意的话……他对酷仔身上的味道，以及机车翻越山坡的感觉倒有些印象深刻。 第2章 写字楼内，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人在大厅沙发上坐着，见到陆鸣便起身迎接。 「好久不见。」贾盛张开双臂。 陆鸣看了他一眼，随手把头盔扔了过去。 被拒绝，贾盛也不介意。 贾盛也是个alpha，和陆鸣是髮小，说是髮小，其实也没有待在一起很久。两个人从小认识，但上了初中以后，贾盛就举家搬去了z城。这中间几乎断了联繫，直到两个人在t大相遇，再次一见如故。 至少贾盛觉得他们一见如故。两人毕业后，合伙创办了华宴集团。 外界只知道，华宴集团从藉藉无名到成为行业翘楚只用了三年时间，贾盛一人力挽狂澜，作风果断、老道，根本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鲜少有人知道，华宴集团其实还有一个合伙人——陆鸣。 三年间，公司的明面上都是贾盛在管理，实际上做决策的人是身处国外的陆鸣，贾盛只是一个执行人。 陆鸣从未露面，股权占比也很少，可以说除了贾盛，大部分公司高层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贾盛商业上没有陆鸣有天分，但因为陆鸣不便露面，他一直作为公司明面上的执行人，而陆鸣又是个习惯面面俱到的人，所以贾盛饱受摧残。 陆鸣在国外待了三年，他们就又有三年没见了。不过这三年间，因为工作关系，两个人的联繫倒是十分频繁。 贾盛上下打量一遍陆鸣，发现他除了多了几分沉稳，几乎什么都没变，三年的光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他依旧意气风发。 而反观贾盛，明明小他一岁，却在陆鸣这些年的压榨下，看起来沧桑了许多。 贾盛忍不住心里哀嚎，怒斥资本家的绝情。 「要不是我不小心说漏嘴给顾院长，t大没聘你当客座教授，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来。」贾盛拿头盔轻轻怼他。 说来被聘为客座教授这件事情，也全是因为贾盛。 一次贾盛回校看老师，他聊上兴头，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刚好在场的、陆鸣的导师顾远听到。 a大向来有聘请行业翘楚的校友回校任职客座教授的习俗，客座教授只需要参与部分辅助教学和少数的选修课，目的是拓宽学生的视野。 而作为得意门生、又是行业翘楚的陆鸣，怪不得顾远给他打了一长串电话。 电梯刚好到了，会议快开始，陆鸣浅笑一下，不再多言。 — 开完会已经快十点，比预计的晚了一个多小时。 贾盛明显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边开车边骂。 陆鸣摘了眼镜，眼睛虚凝着前方，表面上看时不时发几声以示回应，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这几天他没一天睡了个好觉，全靠咖啡吊着。 察觉到陆鸣的困顿，贾盛适时终止了这个话题。 「房子我已经给你找好了，新小区，整个小区都没几个人入住，环境不错……」贾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说。」陆鸣开口。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陆氏……你家那边……迟早会找到的。」 「无所谓，能清净一时是一时。」陆鸣毫不在意，阖上了眼睛。 车子沿弯道驶过一片茂密的森林，这是y城开发的时候保留下来的自然资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森林公园，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会有露营爱好者过来扎帐篷。 沿途没什么路灯，车里也显得昏暗，只有仪錶盘充作光源。 贾盛斟酌着开口：「你会怪我吗？」 长久只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久到贾盛几乎以为陆鸣已经睡着了。 「你指什么？」陆鸣阖着眼，徐徐回应。 「要不是我说漏嘴，你还能在外面逍遥不是？」 第4页 「啊，」陆鸣徐徐睁眼，「你说这个？我本就打算回来了，顾院长的电话不过是顺水推舟。」 他能在国外安稳地待三年，就有办法继续待下去。要是他不想，没人能逼他回来。 「得，亏我愧疚了好久。」贾盛忿然。 「倒是你，怪我吗？」陆鸣好整以暇地看着贾盛，「做了华宴六年的掌权人，我一回来你就移交股权，屈居第二……甘心？」 「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华宴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因为我。」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说：「而且，你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你当初在做这个决定时，没想过如果我不放手的对策。」 陆鸣嘴角提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乎默认了。 「你大爷！我就炸你一下，你居然真的算计我！」贾盛一脸不可置信。 「看路。」陆鸣指了指前方的弯。 贾盛收回目光专心开车，不再搭理陆鸣。 过了好一阵，陆鸣才悠悠道：「要是对你没有把握，我不会把华宴交到你手上。」 他没否认留有后手的事情，但贾盛知道，陆鸣已经把最大的信任交给了他。 穿过森林，视野骤然开阔。 不远处是一片湖，湖对面那片小区就是贾盛给陆鸣找的房子，附近开发程度不高，别的小区都有一定距离，这片小区几乎就是附近的最高楼了，是以景观极好。 房子在17楼，一梯两户。密码锁，贾盛带着陆鸣进了门。 「这栋楼没住几户，你对门听说也是个刚搬来没多久的学生，」贾盛指了指对面那扇紧闭的门，继续叮嘱道，「我叫阿姨刚来做了饭，在锅里温着，吃点再睡。」 贾盛原本想带陆鸣出去吃，眼见着约的店都要打烊了，会上那帮人还在吵，他只好麻烦了家里阿姨。 「嗯。」陆鸣进门后就靠在了沙发上，摘了眼镜，手懒懒地搭在眼上挡光。 「记得吃。」临走前贾盛再次叮嘱，他知道陆鸣没有好好吃饭的习惯，要不是看他太累了，他一定留在这里盯着人吃完，「明天上午好好休息，我打过招唿了，有什么事情我处理……」 「醒了给我发个信息，我带你去b城转转……六年这里变化不小。」 陆鸣没说话，保持原来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等贾盛走了没一阵，陆鸣突然睁开眼，像是想起来什么。 他起身拨通了王秘书的电话。 虽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但电话很快被接起。 「陆总，有什么事吗？」干劲十足、略藏崇拜的声音。 「帮我查辆车，车牌……b7919，」陆鸣停顿一下，「亮黑色的机车。」 「b7919……好的陆总，还需要做什么吗？」 「车主帮了我个忙，你……」陆鸣斟酌着合适的词彙，「看着办，代我传达一下谢意。」 「好的。」王秘书王卷在笔记本上写下车牌，标註上不熟——要是熟悉或者想深交，陆总大概率不会让他代为传达。 挂断电话，陆鸣养神一会，飢肠辘辘感就泛上来了。 他今天一天就吃了顿早饭，中午为了提前开完明天的会，只拿着咖啡随便就了点面包，晚上为了赶路更是什么都没吃。 他最终离开舒适的沙发，去了餐厅。 应该是贾盛嘱咐过，几乎都是合他胃口的菜，加热桌上温着，看起来依然可口。 此刻他褪了西装领带，衬衫袖口捲起，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动作间透着矜贵，实在看不出是挨了饿的样子，这是日积月累的教养而养成的习惯。 他回来得急，房子里只来得及备了必需用品。 陆鸣对气味很敏感，到了几乎苛刻的地步。浴室里洗浴用品备得匆忙，并不是陆鸣常用的那几种，对他来说香精味有些刺鼻了。 他蓦地想起了那股没来得及辨明的香味，或许是阻隔剂的味道，又或许是日化残留的味道。 他回忆起酷仔掉头时干脆利落的样子，这种味道大概是难以再闻到了。 陆鸣突然感到些许遗憾。 但他没有过多纠结，熄灯上床。 明明这几天都严重睡眠不足，但一躺上床，之前嚣张的睡意却突然没了踪影。 陆鸣没有睡前玩手机的习惯，书房里已经按他的要求备了书，他起身挑了一本读过的，慢慢翻着。 终于，在细微的纸张翻动声中，睡意重新涌了上来。陆鸣重新躺下，这次的入睡不再有阻碍。 混沌中，他仿佛回到了城郊的乡道上，浓稠夜色中，路旁树木如黑影疾速后撤，他轻轻搭着酷仔的腰，随着他、随着亮黑色机车从山坡上跌落。 他伸手想抓住点什么。 然后他抓住了一件黑色的、有反光涂料的、还残留体温的单薄外套。 第3章 第二天周六，陆鸣自然醒。 他翻出昨晚随手扔在床头的手机，八点半刚过，只有几条工作消息。 他粗略看了一眼，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挑着回復了就给贾盛发信息。 lm：醒了。 顶级alpha：这不多睡会？ 顶级alpha：等我半个小时，处理完这点东西来接你 放下手机，陆鸣感觉有点饿。 他随手打开厨房的冰箱，昨晚没仔细看，现在发现居然东西还不少，瓜果蔬菜肉蛋奶，常用的几乎都有点。 第5页 陆鸣站在冰箱前，眼神在这些食材上轻飘飘过了几个来回，修长的手穿过一堆食材，拿出了一袋酸奶。 陆鸣不会做饭。 除了煮面和蛋炒饭，他一窍不通……更为致命的是，他嘴还刁，自己做的自己都不爱吃。 所以陆鸣最精通的是煮泡面—— 毕竟再怎么煮，泡面都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叼着酸奶踱回客厅，陆鸣拉开落地窗的白色纱帘。 阳台没封，做的开敞玻璃护栏，视线毫无遮拦地望出去。 陆鸣这栋在小区最外侧，右前方隔着一条马路就是湖，一条路穿湖而过，勾连着湖心几座岛，一直延伸向对面的森林公园。 阳光搅动水波，是个好天气。 白色纱帘微微盪起，陆鸣站在阳台上喝完一整袋酸奶，有了些许饱腹感。 他拿起手机对着外面拍了一张，发给贾盛。 顶级alpha：想夸我房子找得不错请直说 lm：转行吧 顶级alpha：？ lm：你有房产中介的潜力 顶级alpha：陆总，我为你做牛做马，你就想着把我从公司赶走？ lm：不工作？ 顶级alpha：…… 之后贾盛没有再回，想必是去创造社会价值了。 一个小时后，陆鸣身处y市最大的商圈。 「你其实不用特地陪我来的。」陆鸣把牙刷放进购物车，对贾盛说。他休了两天假，公司的事情就落到了贾盛身上。 「三年没见，你是一点感情也没有啊。」贾盛忿然要把一条灰色毛巾放进去，却被伸手挡住。 陆鸣抽走毛巾，换成白的放进去。 「屁事真多。」贾盛啧了一声。 陆鸣笑：「陪我去看看洗护？」 陆鸣对有气味的东西一向要求苛刻，贾盛已经习惯了。 很明显，他准备的那些不合陆鸣的心意。 「不是我说，你不会对信息素的味道也这么挑吧？」贾盛忍不住好奇。 「不知道。」陆鸣拿起一瓶常用的沐浴露。 随行的柜员突然从旁边拿出了一瓶小样：「先生，这是款您要不要看一看。」 随着开盖的动作，淡淡的植物香匀散开来。 往常陆鸣都会拒绝，他只用自己熟知的香味，这次也应该不例外。 于是贾盛发声：「不用……」 了还没出口，他就诧异地看着陆鸣接了过去，置于鼻前闻了一下。 陆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兴趣，人有时候做出的行为事后总是难以理解，那是一种无关乎理性的下意识行为。 人们给这种行为下的定义，叫一时冲动。 香调得不算高级，多闻几下就发腻，但胜在自然气息浓郁。 让他想起那个酷仔。 放下瓶子，陆鸣的手指却没立即离开瓶身，虚虚地扶着。店内的射灯从上往下打，他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大块阴影，让人看不清情绪。 片刻，他抬眼：「麻烦给我拿一瓶。」 - 送走贾盛已近黄昏，陆鸣简单归类了一下东西，打开电脑处理事务。 虽然贾盛告诉他可以休息，但这是他的个人习惯。 日光逐渐暗了下去，有些发冷，不是傍晚该有的温柔色调。 远方隐隐有云压过来，凉风吹动远处森林里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雾气。 看起来要下雨。 陆鸣舒展一下肩颈，随手取下眼镜。 再睁开眼的时候，好像变了个人。那双原本显得凌厉的眼睛因为近视而微微虚焦，看人时就像隔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间含着种具有攻击性的艷丽。 找的阿姨明天才来，他去厨房壁柜里取了袋下午刚买的泡面。 水汽在咕嘟声中氤氲开，让人心里泛起一种暖洋洋的舒适。他撕开包装，准备下面—— 哐！ 猝不及防一声巨响，陆鸣手里的泡面连着整个包装袋以及里面的调料包一起掉了进去，少许溅起来的水在他手上烫出红痕。 陆鸣关火，将手放到水流下沖刷，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待到痛意消减，他才看向声音的来处。 声音来自门口，像是被人用东西狠狠砸了下。 在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瞬间，他听到门口又传来来几点琐碎声音。 陆氏吗？来得真快，他想。 从猫眼望出去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门是朝内开的，他刚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就感受到一股推力，紧接着有东西散落进来。 陆鸣低头，看到一个纸箱。在他的门口还放着一个更大的箱子，而箱子边跪撑着一个穿黑色连帽卫衣的人，头低垂着，陆鸣只能看见一丛微卷的头髮。 很明显不是陆家的人。 「抱歉。」那人低低地说。 陆鸣拾起那个滚落进家门的小盒子，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声音里带着点喘意，莫名有些耳熟。 稍缓一下，他撑起一点，微微侧了头。 一个侧脸已经足以让陆鸣看清。 不是别人，也不算陌生人。 这个人他昨晚见过—— 那个载他回来，又冷漠扬尘而走的酷仔。 陆鸣愣了一下，蹲下身询问：「没事吧？」 第6页 眼前的人脸色发白，才这么一小会，额前的碎发已经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池还显然有事。 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一直没人住的对门突然住了人，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感觉与思考都委身于痛觉之后，四肢百骸里像是藏着上亿根针，一齐扎入血肉。 他没有力气睁眼，只知道那是个男人，只知道有一种香味在缓缓贴近他，抚慰他。他微微张着嘴，像是一条搁浅在陆地上的、濒死的鱼，突然接触到了氧气，拼命撰取，却还是缓解不了胸腔肺腑的闷。 那个男人的手很凉。 这是在那只手撩开他的头髮，贴上他额头的时候，他感觉到的。 凉意给他带来了片刻清醒，他积攒出些许力气睁开眼。 眼里水汽迷濛，模煳间池还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他眯起眼睛，终于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 怎么是他？ 陆鸣的手突然被用力抓住。 池还抬眼看他，冷冷地说：「离我远点。」 虽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几乎可以说毫无威慑力，但陆鸣还是退开一些，说了声「抱歉」。 陆鸣看到酷仔再度低下头，垂下的睫羽偶尔抖动，像某种鸟类的翅膀。 阵痛来袭，池还忍不住蜷缩，撑着身体的手突然脱力，眼看着就要摔了。 陆鸣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搀着胳膊把人扶了起来，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拽。 池还提不起一点力气，被拽起来以后整个人都倚在陆鸣身上，因为怕掉下去，手指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揪住了陆鸣的衬衣。但其实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要陆鸣一动就能抽出来。 陆鸣将他的一只手扛过肩膀，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搂住，想把人先带到沙发上躺着。 刚一试着转身进门，人就从他身上开始往下滑。 陆鸣迅速弯腰去捞。 宽松的卫衣被他带起来一点，酷仔里面没有别的衣服，所以陆鸣的手就这样箍在了他的腰上。 手掌之下的皮肤炙热滚烫，劲瘦的腰身触感是一种介于柔软与坚硬之间的恰到好处。 陆鸣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神经突触反馈回来更多的触感。 酷仔因为骤然受力而后仰，陆鸣来不及细想，迅速腾出另一只手托住池还的背。 陆鸣用了十足的力气，终于将人紧紧禁锢在了怀里。 若是不明情况的人看见，或许会以为是一对用情至深的恋人在拥抱。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不知好歹地把池还包围，同时包围住他的，还有信息素的主人。 第4章 柔顺的头髮贴在陆鸣脸侧，颈间喷洒的唿吸滚烫而湿润，痒意迅速蔓延。 陆鸣只需微微一低眸，就能看见池还的后颈。 他闻到了那种淡淡的香味。 他被这种味道诱使着低下头，不自觉地离池还越来越近。 他不应该这么做的。 脑海中的理智在质问他的动机，但他却还在靠近。在这个瞬间，他就像个被邪神引诱的异教徒，毅然背叛了自己的信念，循着那股香味而去，直到体温隔着稀薄的空气扑到陆鸣脸上。 空气潮湿而憋闷，是要下雨的前兆。 陆鸣想，他越来越艰涩的唿吸应该是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 在鼻尖距离皮肤两指的位置，他停下来了。 那股香味清晰地抵达他的鼻尖、肺腑，但意外地并不会让人感觉过于浓郁，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清新。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这种味道该怎么形容—— 被砍断的竹筒，盛满了从青草上滚落的雨水。 残竹、积雨、野草，毫不相干的东西揉成一种清爽又略微发苦的味道。 意外地很好闻，让人仿佛置身广袤的原野。 陆鸣找不到这种香味的来处，它并不是香水、洗涤剂或者沐浴露那一类的味道残留，更像是酷仔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 但除了这种味道，什么都没有。 没有信息素。 陆鸣不禁困惑，据他所知，市面上目前没有任何一种阻隔剂能有这样好的效果，在几乎可以算得上紧贴的距离，还能完美阻隔。 手臂上突然产生了一阵拉扯感，池还扯着他衣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復了力气，把那块布料揪成了一团。 倏然间，陆鸣被推开了。 他踉跄几步退进门口，而池还则借力后退，靠到走廊对面的墙上。 他弯着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抓着旁边门的把手，身体随着唿吸大幅度地起伏，但似乎是在刻意控制，频率并不快。 卫衣的领口很宽松，随着他躬身的姿势而垂落，露出内里一大片皮肤。 黑色的衣服与白皙的肌肤视觉对比强烈，陆鸣眼神下意识地追随，便猝不及防望了进去—— 清瘦的锁骨、冷调的肌肤……视线最终落入腹肌层叠的阴影中。 是幅引人遐想的画面。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却刚好对上池还的眼睛。 那双眼睛掩在微微汗湿的头髮下，向上盯着陆鸣，冷漠而戒备，幽深到，只消一眼就能浇灭所有上不了台面的想法。 陆鸣忽地想起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脖子上刚刚被唿吸烫过的地方热度逐渐消退，因为些许的水汽而泛起凉意。刚刚的姿势和距离，陆鸣知道，他应该闻到自己的信息素了。 第7页 alpha嗅到别的alpha的信息素，会产生本能的攻击性。 空气里湿意更甚，有风穿过走廊，带来一阵泥土的腥气。 雨快来了。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峙。 终于，池还率先垂下眼睫，不再看陆鸣。 短暂的沉默后，陆鸣询问：「需要给你叫医生吗？」 池还握着门把的手紧了一下，仔细看，会发现那只手在微微发抖，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只手上，关节处已经被金属勒出痕迹。 「不用，」陆鸣听见那人说，「我只是……太累了。」 陆鸣记得昨晚酷仔那双车灯映照下，流光溢彩的漂亮眼睛。今天借着日光仔细看才发现，原来虹膜不是黑色，是比棕色更浅一点的颜色，因此也更容易一眼望进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 现在，这双眼睛像现在的天气一样，湿漉漉……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可怜，反倒出些许得阴冷。 池还握着把手的手松开了，陆鸣下意识地想去扶，但想起两人现在可以称得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没动。 池还不再有之前摇摇欲坠的样子，他保持着靠在墙上的姿势，头微微仰起，露出一道清晰的下颌线。骨骼分明的手上筋络交错，很适合沾染些慾念。 这双手将智能门锁输入密码的面板向上推，食指按下了指纹。 池还站直离开墙，把门拉开一条缝，他瞥了眼地上的东西，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晚点来处理……谢谢。」 他现在的唿吸已经平稳了下来，身体也没有之前的脆弱感，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真的没事吗？」陆鸣还是问了一下。 池还点了点头。 暗棕色的防盗门在一侧打开一张口，陆鸣看着那个黑色的口逐渐把池还的身影吞没。 走廊蓦地有白光闪了闪，是窗外的闪电，紧接着，轰—— 一声闷雷。 在这让人鼓膜生颤的巨大动静中，陆鸣听到了有东西跌到地上的的声音。 他一步跨过走廊，伸手拉住了那扇即将关上的门。 门内，刚刚说没事了的人倒在玄关，身体蜷缩着发颤，好像在拼死压抑困在体内的某种东西。 窗外，雷声止息，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终于倾泻而下。 - 春雨来势汹汹，地面上很快升腾起一阵水雾，远处的森林已经彻底遮蔽在雾气中，只留下一点淡淡的阴影。 陆鸣把落地窗关上，风雨的叫嚣声便迅速哑了下去。 他看向浴室。 黑框磨砂玻璃门里亮着灯，隐隐约约地透出一个人影。 池还刚刚的模样，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原地消失，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拒绝了去医院的提议，而陆鸣也没有什么立场强行拨通电话。 自从池还请求他帮忙扶进厕所起，已经过了快十分钟了。 注意到厨房的饮水机，陆鸣拿起客厅茶几上的玻璃杯去接了一杯温水。 手里握着点什么，终于让他心里那股莫名的躁意有了依託。 同样的户型，只是不同的人住，居然会有这么大差别。 陆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因为干干净净而显得很空，目之所及几乎没有杂物。冷色调的房间很符合他的主人给陆鸣的印象，散发着强烈的生人勿近感。 客厅和餐厅之间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铁艺架子简单分隔，上面放着几盆长势良好的绿植，应该被主人用心照料过。这抹绿色几乎算得上是这间房目之所及最鲜亮的地方，让这里充满生机而不死气沉沉。 玻璃杯里的水热度在迅速流失，在它彻底变得冰凉之前，陆鸣敲响了厕所的门。 而此时，厕所内的池还刚敲碎一管药剂。白瓷洗手台上放着他前不久敲碎的第一支，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 池还眼下分不出神搭理外面的动静，他全部的精力都在努力控制发抖的双手，终于在对偏了几次后，成功将玻璃管内的透明黑色液体吸入注射器内。 他将空掉的玻璃管放到洗手台上，管体顺着台面的弧度滚开些许，和上一个空管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叮」的一声。 在排气扇嘈杂的嗡嗡声下，这个细微的声音显得更加渺小。 池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排干净注射器内的空气，狠、准地将针头扎入左手静脉，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上百次。 被注射的那条手臂上青筋暴起，显得虬结，像盘踞在他皮肉下的瘦弱青蛇。 随着黑色药剂的进入，血管变暗了一下又瞬间恢復原色。 他把注射器和玻璃管一起丢进垃圾桶里，刚刚被注射的左手上，原本就已经暴起的血管此时更加凸出，到了骇人的程度。身体的抖动的程度更甚，明显已经控制不住了。 门外的人又叫了他一声。 「我没事。」 这次池还给了回应，他垂眸，把袖子放下来盖住那条不正常的手臂。 运作的排气扇，正在努力地排走房内的气体。 狭小的，如果有alpha闯入，必定会醉死在这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里。 池还背靠着洗手台，等身体缓和的同时，静静等待信息素淡去。 第5章 陆鸣倒掉那杯失温的水，重新接了一杯热的，刚走出来，就听见厕所门响动几下，开了。 第8页 池还反手带上厕所门，却没靠近陆鸣，停在原处。 「你还好吗？」 陆鸣往前几步，在看到池还皱眉后撤的动作时，停了下来。 厕所旁不远就是卧室，池还因为刚刚的动作已经倚在了卧室门框边。 池还脸上有水痕，眉毛、发梢略显湿润，不知道是刚刚的汗水还是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打湿的。 一滴水沿着脸颊下滑，悬在下巴上要落不落。他侧头在肩膀上蹭了一下，黑色的布料上留下一个更深颜色的印迹，顺势错开两人的视线。 「谢谢。」 陆鸣停下这种不着边际的目光，重新聚焦到池还脸上。 「你刚才……」 「只是低血糖，现在没事了。」 陆鸣将信将疑，但也没资格过问。 「我需要休息一下。」这便是逐客的意思了。 「有需要尽管叫我……我住隔壁，」陆鸣想起来还没和这个邻居做自我介绍，「我姓陆，陆鸣。你怎么称唿？」 「池还。」 回答完，池还就进了卧室，门被轻轻带上，也不管陆鸣有没有离开。 客厅和卧室距离太远，所以陆鸣并没看清刚刚池还发颤的身体，以及那只从厕所出来后就一直垂在身旁，没动弹过一下的左手。 方才池还转身的时候，那只手随着他的动作，盪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 池还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窗外风雨小了些，细细雨声让这个周六的夜晚更加静谧。窗帘没拉，但浓重的云层透不过月光，房间里略显昏暗。 他的眼睛努力适应黑暗环境，等到能看个大概时，身体也差不多可以活动了。 放在薄被上的左手轻轻握合，但是使不上力气，只能僵握出一个松松的拳。 两支果然还是反应太大了，他想。 睡得太久口干舌燥，池还动作缓慢地下床想找水喝。 推开卧室门，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他看到茶几上有一个装满水的杯子。微光经过水的折射，在桌上留下一片透亮的光，照出杯底压着的一张纸条。 水已经凉了，但池还顾不上那么多，他只想赶快缓解喉间由渴意带来的灼烧感。 杯子很快见底，些许液体从嘴角向下，沿着脖子，滚过喉结，在没入衣领之前，被池还用指尖抹去了。 他捻起那张纸。 纸条上有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陆鸣」两个字写得苍劲有力。 意识在这个时候完全回笼。池还低低地骂了一声，把纸捏进掌心。 默立片刻，他用脚尖勾开茶几的抽屉，随手把那团皱巴巴的纸扔了进去。 他想起来箱子还在外面，朝玄关走去，却看见那个箱子静静地立在瓷砖地面上。 池还吞咽了一下，刚刚那一杯水下去，并没有彻底缓解渴意，他看着那个箱子，觉得喉咙依然很干。他重新灌了一杯温水下去，这才把这种灼意勉强压住。 坐回沙发，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刚被接起的时候有些吵闹，但很快对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我注射了两支抑制剂。「池还的声音轻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电话里的人情绪显得激动起来，而他只是盯着桌上空掉的杯子，像在走神。 「我需要再加高抑制剂的浓度。」等电话那头的人冷静下来，池还继续说道。 语气并不强硬，但莫名不容置喙。 「还有……」池还推紧刚刚扔纸条没闭严的抽屉，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闻到了……一个alpha的信息素。」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 等了很久没有得到回应，池还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 沙发很软，身体陷进去瞬间就会被柔软地包裹，他找回了一点点安全感。 片刻后，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一道因为电流而略微失真的声音。 「你只是对alpha的信息素低敏，但还是会有百分之七的概率能感应到……」 「不过，即使你可以嗅闻到信息素，被alpha标记的可能性仍然几乎为零这一点是不会变的……这你可以放心。」 - 此时，隔壁的陆鸣关掉电脑，瞥了眼桌上的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没有动静。 他知道池还应该是醒了，一墙之隔，他听到那边有细微的声响。 他取下浴袍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淋下，温热的水汽迅速充斥整个空间。 听觉被淋淋水声所遮蔽，视觉被白色水汽所阻隔，感官似乎与世界隔绝开来，只有思想还在活跃。 手带过过腹肌时，肌肉坚硬，只微微陷下一点。他突然想起酷仔那截细细的腰，触感和他的并不一样，要更加柔软一点，勾在臂弯里恰到好处。 「池……还？」陆鸣试图给这两个字音，从上千个字形里匹配上正确的写法，但很快，他放弃了。 他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甚至因为刚刚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而心里发笑。 架子上挤着两瓶沐浴露，陆鸣伸手时迟疑了一下。 有一瓶，是上午他鬼使神差买下的，只因为那股有点像池还的、特别的味道。 悬着的手最终还是伸了过去。他挤出来一泵，乳白色的胶质物里有绿色的细闪，像是某种发光的藻类，很有自然气息。 第9页 香味随着蒸腾的水雾慢慢扩散开。 陆鸣在这个时候，突然对自己的嗅觉产生了一丝怀疑。 香料混合得并不高明，虽然有几分相似，但着实不算好闻。 他上午是为什么买下它？ 陆鸣把手伸到水下，沐浴露在水的沖刷下不再粘稠，开始顺着他的掌纹下淌，最终化成泡沫，打着旋流入黑洞一般的下水道。 他用回了自己熟悉的味道。 洗完澡，陆鸣把那瓶一时冲动买下的沐浴露两指勾着提起来，放进了柜子深处。 - 雨大抵是半夜停的，早上陆鸣醒来时，地上已经没有积水了，空气里是雨后特有的清新。 陆鸣有锻鍊的习惯，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他经常晚睡，晨跑并不规律，更多是通过健身器械锻鍊。 昨晚睡得早，加上下过雨的气候实在舒适，所以六点半刚过，陆鸣就已经换了套运动服出门。 沿着湖中的路往前就是森林公园，高大的常绿阔叶林在雨后绿得有些发黑。 鸟兽已经晾干了羽毛，在树林间雀跃扑腾，抖落叶片上的残雨。 这个点公园里说是只有陆鸣一个人也不为过。 一圈下来，他微微发汗，绕最后一个弯时，陆鸣不期而遇了一个人。 池还穿了件灰色棉质外套，刚好与他相对而行，见到他的剎那，步伐明显顿了一下。 陆鸣道了声早，池还点点头以示回应。 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往后的几天，两人偶尔也会遇上，或是在晨跑，或是在电梯，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停在打招唿的程度，维持着都市里邻居间的普遍关系。 只是在这层关系上，陆鸣多了点对酷仔的好奇与探究。 这份默契的打破是在周三。 「陆总，今天下午三点a大的任职大会需要您出席一下，会议预计两个小时。」华宴集团大楼，王秘书正在平板上核对陆鸣的行程。 股权还没有正式移交，现在全公司上下知道陆鸣身份、叫他陆总的，除了贾盛，就只有王卷一个人。 王卷今年二十七，头髮梳得板板正正，浑身一股精英气质，他这些年一直跟在陆鸣身边，做了不少实事。 陆鸣利落地签完一份文件递给他：「知道了，不用叫张叔，我自己开车过去。」 a大离公司近，任职大会顾院长也会出席，他脾气古怪，一向不喜欢那种装腔做派，陆鸣也存了探望他的意思，总要自己开车才显得真诚。 「中午替我叫份餐，一会叫市场部把丹顿的资料送过来。」 「陆总，您中午又不休息了吗？」 「下午要开会，总不能把工作耽搁了。」陆鸣借着靠在椅背的动作舒展了下发僵的腰。 「好的陆总。」王卷退出去，把门带好。透过玻璃往里看时，陆鸣已经再度投入了工作。 其实丹顿的资料明天处理也来得及，陆总不愧是陆总，王秘书暗自感慨，对陆鸣的日常崇拜又增加了一点。 在a大时，王卷就一直把陆鸣当作努力的目标，毕业后想也没想就接下了陆鸣抛来的橄榄枝。 现在他决定继续向陆总看齐，回到工位上后，他把明日的待办往今天挪了几项。 王卷：工作的热情又增加了呢！今天的目标也是卷过陆总！ - 下午两点，陆鸣驱车前往a大，会议地点定在图书馆报告厅，下地库停了车时间还早，陆鸣去学院二楼找了顾院长。 「这是谁来了？」顾生从书籍里抬眼，从眼镜上方瞟了眼陆鸣，又重新落到了两书本上。 「学生陆鸣。」陆鸣把东西放到小几上，恭敬地到在办公桌前。 「哼。」顾生往旁边侧了侧身。 「学生带了上好的西湖井。」陆鸣知道顾生的性格，总要发点脾气，便耐心地等。 过了大概五分钟，顾生翻过一页。 「三年没回来了吧。」 「是。」 「陪我下去走走。」 a大图书馆前是一条励行大道，直对学校的静心湖，道路两侧分列着各学院楼。 陆鸣陪顾生在大道上走着，但实际上，他知道顾生是想带他看看学校的变化。 路旁种着的垂柳随着微风轻轻盪。 两人慢慢聊着，陆鸣突然注意到沿路的展板，上面展示着各学院的最新成果。 「优秀学生的展板挪到前面去了，想当年你可是常客，」顾生笑笑，「现在有新的常客了。」 果不其然，又走过一小程，优秀学生的展板便出现了。 相比之前的学院展板，这块板前驻足的人明显要多一些。 「估计都是来看那位『常客』的，和当年你一样，叫什么来着，」顾生突然卡了壳，短暂思索片刻，他一拍脑袋，「哦！梦中情a！」 展板上大概十几个学生，陆鸣的视线随意地扫过去，只瞬间注意力就被一张照片吸引过去。 照片上的人穿件白衬衫，头髮柔顺，嘴角挂着一个很浅的弧度，那双眼睛含着笑，竟让人移不开眼。模样生的清秀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个彬彬有礼的好学生—— 如果陆鸣没见过他酷仔模样的话，他一定也会这么以为。 「后面那个陈许也很不错，虽然家里条件差，但是个勤奋的孩子……」顾院长还在继续介绍，但陆鸣已没仔细去听。 第10页 他的眼睛扫过照片下方的介绍，停在照片主人的名字处。 池还。 陆鸣轻笑，原来是这两个字。 此时，正在图书馆报告厅核对会议流程的池还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6章 确认完流程无误，池还笑着和大家道了句辛苦。 「学长，你的演讲稿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一个omega小声问他，是宣传部的成员，朱思。 按照会议的安排，作为学生会长，在所有教授发表完讲话后，池还将以学生代表的身份进行一个简单的致辞。 「已经准备好了。」池还答，嘴角牵起一个自然的弧度。 朱思因为这个笑紧了紧手指。但她总觉得，虽然池还经常笑，也会认真回答每个人的问题，没有架子，但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距离感。 因为太优秀了吧，她想。 不仅成绩优秀，做事情也面面俱到。比如现在，流程都已经确认无误了，他看到座位上教授的姓名牌没有摆正，还会仔细地调整。 此刻，在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池还调整姓名牌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陆鸣。 他记得，对门那个男人留下的纸条上，写着的好像就是这两个字。 不会这么巧吧，池还自嘲地笑笑。 客座教授聘请的是行业翘楚，想要混到翘楚的位置，一般年纪都不小了，而那个人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怎么可能呢？ - 送走顾教授，陆鸣返回图书馆。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几分钟，会场里在做最后的调试工作，他进了专门的休息室等待。 陆鸣懒懒靠在椅子里，食指漫不经心地在手机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动。 他在看a大的论坛。 刚刚在展板前，他听到旁边的学生在提起池还时提到了学校论坛。 这个论坛是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建立的，在他上学那会就已经存在，经过几年的叠代，界面如今变得简洁大气。 白底的背景上，陆鸣每划过几屏就能看到池还的照片。 他随手点开了一个帖子。 没有人比我咸鱼：池会长好帅好帅好帅！！！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照片] a大教学楼边有条樱花大道，这个时候早樱已经开了，常有校外的人进来拍照，也算是a大一个着名景点。 这张照片就拍摄于樱花下。 照片里的池还穿一件卡其色长风衣，衣领敞着，里面是件白色毛衣，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看得出来是偷拍，但是拍摄角度很讨巧，白色樱花瓣飘落，池穿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拍摄者应该是紧张，镜头有些不稳，反而让池还显得更加温柔。连镜头都眷顾的一张脸。 下面密密麻麻的评论都在尖叫和夸，没什么意思了。 陆鸣返回到照片那页，手指慢慢抚过下颌，一双眼睛微眯了起来。 图书馆有些年头了，报告厅这层空间很高，他背后就是高大的落地窗，红色的窗帘被拉至两边。 窗外树荫遮蔽，昏暗的光从他身后来，将陆鸣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下，鼻樑上的眼镜片随着他仰头的动作而反光，让人琢磨不透他现在的表情。 酷仔……吗？有意思。 - 池还去校门口接了位老教授，等进场时，任职大会已经开始了，校长正在上台准备开始致辞。池还从后门进了报告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第一排安排的是学校领导，往后一排是这次聘任的几位客座教授，再往后才是他们这些学生代表和工作人员的位置。 所以池还并没有看见陆鸣。而陆鸣在进场时就看见了放在他侧后方的，池还的姓名牌。 流程一项一项地走过，终于轮到了陆鸣上台，他恰好被放在了最后一位。 倒数第二位教授致辞完毕，池还看到前排有个穿黑色长西装的人站起来，和前几位上了年纪的教授不同，他身长玉立，从容不迫地从台子一侧的楼梯上去候场。他展露在池还面前的始终是一个背影，但池还心里却涌现了一股熟悉感。 讲台两侧拢着长长的红色幕布，他掩在布后，面向演讲台侧身站定，从小小的缝隙中，池还看到了他的侧脸。 像是心有所感，陆鸣转过头，隔着不短的距离，两人的视线穿过绒布与墙面的狭窄缝隙，在空中遥遥相撞。 这一下碰撞似有实感，撞得池还心口一跳，勐地低下头。 他捏紧了白衬衫的下摆，仔细熨烫过的衣服留下褶皱，他又倏然松开。 池还低骂了一声「艹」。 「嗯？你说什么？」旁边有部员问。 「没事。」池还将皱了的衣角轻轻抚平，再抬起眼去看陆鸣。 陆鸣还在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慌乱。池还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就是觉得他在笑。 主持人结束报幕，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池还下意识地跟着拍了几下。 走过这个窄缝，离开池还视线前，陆鸣朝他轻轻歪了下头。 陆鸣讲了什么池还一句都没听到脑子里，在即将收尾的时候，池还走上台候场。 他站在台侧的阴影中，而陆鸣在台中，暖黄的灯光将他照亮。 陆鸣余光看到池还上台了，他有条不紊地把自己的稿子讲完，朝下面鞠躬。 第11页 按会议的流程，不再安排主持人上台报幕，由最后发言的池还做一个简单交替。 陆鸣侧过身看向池还。 「感谢陆教授的精彩发言。您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如此成就，最后容我代表所有学生，向您请教一下成功的秘诀可以吗？」 池还虽然侧向他，但有意地避开了两人的对视。 这个问题是写在会议流程上的，陆鸣也早已经准备了答案，无非是天道酬勤之类的话语。 但陆鸣突然不想这么回答了。他突然起了一点恶劣的心思。 于是，他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我想，大概是坚持自我吧。」 陆鸣是盯着池还说的，「坚持自我」这四个字一出来，他果然看到池还迅速移开落在他胸前方巾上的视线，转而警告地盯着他。 射灯照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陆鸣挂在脸上的、公事公办的笑容突然就多了些真情实意。 池还的发言之后，最后一道流程由校长给所有教授授予荣誉证书，台下已经陆续开始有人退场了。 陆鸣在台下没看到池还，但他知道，他一定在等他。 果不其然，去地下停车场的路上，有人叫住了他。 「等一下。」池还从一根柱子后走出来。 陆鸣一眼就注意到，他原本一丝不苟的黑色领带扯松了些，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变化，却让他找回了一点酷仔的影子。 陆鸣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等池还开口。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池还问。 陆鸣笑了，他往前走近。 他比池还略微高个几公分，只稍稍低了点头：「应该是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池还在他往前的时候就不着痕迹退了几步，这是一个闻不到信息素的距离。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挫败，语气却强硬：「别说出去。」 「哦？」陆鸣笑意更甚，「说出去会怎么样？」 刚刚还因为被撞破而有些没底气的人，听到这句话突然上前扯住了陆鸣的领带，把他拽得弯了腰，让两人视线相平。 他冷冷地盯着陆鸣，右手握起了拳：「你他妈……」 停车场空旷，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回声加强。这本该是句充满愤怒、应当大声宣洩出来的声音，但池还却刻意压住了。 陆鸣已经收敛了笑意，却并不为池还的反应而动容，只是平静地回望。 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可以互相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气氛就这样僵住了。 陆鸣突然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池还揪着他领带的手没卸力气，因为情绪在微微颤抖。 陆鸣低头看过去，抬起手握住，那只手明显僵了一下，他微微使力带着那只手往下捋，没捋动。 「我对窥探邻居隐私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兴趣。」陆鸣抬眼看池还，眼神朝两个人交叠的手示意了一下，像在请示。 这回可以轻松捋动了。捋到一半，池还提前松开，挣脱了陆鸣的手。 「抱歉。」理智回笼，池还应为刚刚的情绪失控而感到懊恼。 「我还没说完。」陆鸣把乱掉的领带整理好，皱掉的下半截被重新塞进西装内盖住。 他从镜片后看池还：「但我是个商人，无利不图。」 第7章 「你想要什么？」池还退回到之前的位置，看着陆鸣修长的双手整理衣襟，垂在身旁的手紧了紧。 那双手刚刚包裹住了他的，没使多大力气，但是温暖而让人平静。 「应该说你能给我什么？」陆鸣没抬头。 池还吞咽了一下，他一时想不到自己能给他些什么能入得了陆鸣的眼，让他心甘情愿替自己保守秘密。 「我不知道。」他只能闷声道。 「哦。」陆鸣语气懒懒的，像是没把这份交易放在心上。想来华宴平日里做的交易多了去了，他们之间的小小契约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那就先欠着吧。」陆鸣说。 他确实没什么想要的，只是不知道从何处起了恶意心思。 「回家吗？」陆鸣朝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不了。」池还摇头。 陆鸣此时看着酷仔敢怒不敢言的纠结样子倒有些于心不忍，他突然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戏弄过头了。 因此，他继而补充：「放心，不会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嗯。」池还应下，顿了一下，又没头没尾开口，「抱歉，回头赔给你。」 「什么？」陆鸣没反应过来。 池还朝他的领带努了努下巴：「领带。」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 「等等。」陆鸣叫住他。 等池还转过身，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回去加个联繫方式，我给你留过电话。」 池还想起那张被揉皱的纸条，转过头低骂了一句。 「知道了。」 - 开完会六点左右，加上又耽搁了一会，虽然a大离住的地方不远，但因为刚好赶上下班高峰，高架上挤满了车。望不到头的车流中，陆鸣也身处其中寸步难行。 但他心情莫名地还不错。 车子缓缓驶了几十米又被迫停下，这时，一直播放着钢琴曲的车载音响突然中断了，紧接着电话铃声响起。 第12页 是个陌生电话，陆鸣没有防备地接起，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陆鸣，回老宅吃饭。」是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但中气十足，具有很强的压迫感，那是经年作为上位者所内化出来的威慑力，在这一点上，陆鸣与之相比还不够火候。 陆鸣敛下眉目。 「知道了。」 挂断电话，陆鸣掐灭了重新响起的钢琴曲，长长的车流和接连不断的鸣笛声此刻让人心生堵意。 七点半，一辆黑色迈巴赫驶入y城城南的别墅区。 「少爷回来了。」陆鸣下车的时候，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他替陆鸣打开门：「少爷先进去吧，夫人和先生等你很久了。」 陆鸣点头，把车交给管家去停。 诺大的宅子，他听到已经有人把他回来的消息递进去了。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进了门，李婶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压低声音说，「夫人和先生在餐厅等你，先生……暂时没动怒，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李婶在陆家干了大半辈子，一路看着陆鸣长大，三年未见，此刻眼里竟有些潮意。 陆鸣託了下李婶的手，走向餐厅。 果不其然，餐厅里两人正在桌前等着。 「我回来了。」陆鸣在客餐厅的交界处站定。 陆秉承坐在主位，年近六十，但精神气很足，看到陆鸣进来，只是轻轻扫了一眼。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娇小的妇人，风韵犹存，完全看不出已经五十多岁了，陆鸣的相更多是随了他母亲林龄。 「小鸣回来啦！」见到陆鸣回来，林龄很激动，她贴切地起身过来。 外套脱下后，领带露了出来，林龄替他轻轻抚平，眼里泛起泪花。 「这三年你跑哪里去了，连个信也没有……」 「过去接他干什么？」陆秉承突然说话。 「秉承……」林龄梗在原地。 「坐下。」 林龄犹豫片刻，看陆鸣一眼，最终还是坐下了，只是她指了指陆秉承对面的位置，让陆鸣坐。 陆鸣拉开椅子坐下，餐桌的气氛陡然间僵了起来。 林龄看不下去，招唿道：「先吃饭吧，这么晚了，肯定都饿了。」 「明天回公司来上班。」陆秉承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爸，」陆鸣停下筷子，「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干。」 「你干什么？你出去三年都干什么了？连个司机都没有，领带皱成这样，我教你的都忘了吗？！」陆秉承勐地一放筷子，震得汤水晃荡出来些许。 陆鸣的神色没因陆秉承的怒气动容分毫：「你已经控制了我二十多年，还想再继续吗？」 「我控制？没有陆家你什么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陆鸣没接这句话，反倒挑起来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没记错的话，陆氏集团想要买下华宴的最新成果，是吗？」 闻言，陆秉承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华宴握了一点股权，但你能改变什么？玩够了就回公司，这三年的事情我不追究。」 「陆总，你的消息还是不够灵通，」陆鸣取了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我现在，是华宴的最大控股人。」 他顿了一下，意料之中地看到陆秉承的脸上出现愕然，突然轻笑一声：「现在，我是不是有资格和您谈了？」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小鸣你去哪？刚回来怎么就要走？」林龄追了出来。 「妈，」陆鸣止住她的动作，「我留在这里，怕是没人会高兴。」 站在玄关，陆鸣朝餐厅方向说道：「明天上午十点，华宴集团的上市发布会，您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 离开陆宅，陆鸣的心情还是没有好起来。 这片别墅区附近有几座山，当初建造的时候也动了地形，从别墅群出来的路，有一个长长的不算陡峭的下坡。 虽然已经快九点了，但远远还能听见小孩嬉戏的声音。 这个小坡对于孩童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巨型玩具，无论是骑着自行车下去，或是比赛从坡底跑到坡顶，都是经久不厌的玩法。 那几个小孩此时就在上面玩滑板车，银铃般的笑声在安静的夜里迴荡。 这是不属于陆鸣的快乐，无论是现在，抑或是小时候。 陆鸣在坡前几十米的地方停下车，安静地看着那些孩子。 以前，他也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听着，隔着陆宅的巨大落地窗。 小小的他，却连这份羡慕的眼光也被打断，身后总有各种各样的老师叫他不要分神。 其他人享受童年的时候，陆秉承已经让他开始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了。 他的每一步，该做什么，该学什么，认识什么样的人，都在陆秉承的掌控之下。他说：「你不能给陆氏丢脸。」 他现在的样子，很难说没有遗传到陆秉承。他不喜欢那些不受控制的事物，不憎恶失去主动权的感觉。 从十八岁开始，他就一步步地计划脱离陆秉承的掌控，从组建华宴，到一手把它抬到现在足以与陆氏集团抗衡的局面，都是陆鸣早就预见了的。 华宴，一场华美的宴席，请陆秉承入座。 不知不觉，那些玩闹的孩子渐渐被家里人领回去了。 第13页 陆鸣挂档起步，整条路上没人没车，他加重了踩油门的力道，到坡顶的时候卸了力气，像刚刚那些孩子一样，让车从坡上滑了下去。 车窗开着，凉凉的风灌进来，吹动那条被池还揪过的领带。 这个坡确实很缓，所以滑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没有那天酷仔带他翻山越岭的失重感。 所以陆鸣有时候在想，他是不是体内有部分追求失控和刺激的因子，不然他为什么会对那种感觉念念不忘？ 把车停入地库，陆鸣进了电梯上楼。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靠着轿厢，闭上了眼睛。 电梯稳步提升，接着缓缓减速，「叮」的一声开了。 比预想中的要快。 陆鸣睁眼看到楼层指示器上是1楼。 原来是有人要上。 电梯门缓缓打开，陆鸣看到池还提着一个白色购物袋站在那。 他已经换下了下午那件白衬衫，此时套着件黑色外套，反光涂料亮晶晶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件衣服。 「好巧。」陆鸣打了个招唿。 池还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鸣，准备进电梯到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他停在那迟迟没进来，犹豫过后说：「你先上，我牛奶忘买了。」 电梯门开始关闭，陆鸣突然伸手按住了开门键，瞥了眼他手中拎着的袋子，语气不咸不淡。 「你买了。」 池还停住。他手里的购物袋里确实有牛奶，还不止一瓶。 「进来吧，」陆鸣叫他，「门要关了。」 第8章 电梯空间狭小、密闭，因此，即使陆鸣收敛了信息素，但池还还是能闻到那股透着矜贵的枯木玫瑰香。 他站远了些，陆鸣靠在电梯角，他就面对楼层按钮，沉默地盯着屏幕上跃动的数字，企盼这个数字可以跳快一点。 陆鸣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和他并排。 「自己做饭？」 池还下意识地看了眼手里的购物袋，里面有他刚买的食材。 「嗯。」 池还并不是很想说话，他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即使他并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举动，也没有拿自己的事情做什么过分的要挟，但他就是感到无所适从，因此话语里也隐含了一些烦躁。 他分不清这种感觉是来自于自己的事情被撞破的郁闷，还是因为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闻到一个alpha的信息素，生理上产生的波动。 陆鸣察觉到了池还的抗拒，转头看他。 「你没必要躲着我，毕竟……」 他靠近一点：「我们现在也算是平等的交易关系。」 电梯门开了。 他方才走近一步，正好将出去的路挡住大半。池还这次没后退，只是不耐烦地扭过头去。 陆鸣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对吗？交易对象？」 在这一瞬间，池还突然发现，之前陆鸣隐约透露出来的低气压消失了，现在的他心情甚至可以说还不错。 他一时想不通陆鸣现在的愉悦来自哪里。 近距离让那种枯木玫瑰的香味清晰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陆鸣的信息素闻起来很舒服，抚慰了他心中那股莫名的郁结，却让他紧张了起来。 他有种想要再靠近一点，再多吸入更多信息素的冲动。 电梯开始关门的时候，池还空着的手精准地按下开门键，走了出去。 陆鸣眼底含了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一左一右进了门。 之前心情不好，他一直没看手机，这会儿检查消息的时候才看到贾盛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发了信息。 顶级alpha：听说你回陆宅了？ 顶级alpha：不是我说的，我没提过 估计是看他一直没回，贾盛又发了一条：真的没说，我发誓！ 最后一条是半个小时之前。 陆鸣动了动手指，给人回了消息。 lm：知道。 这一条消息就像是块扔进水池的石子，贾盛的消息像那盪起的涟漪，接连不断。 顶级alpha：什么情况？怎么才回 顶级alpha：你在哪，陆宅吗？ 顶级alpha：你还好吧？ 陆鸣刚打算回復，突然屏幕顶端弹出来了一条新消息。 一条验证消息。 他心念一动，点了进去。 对方暱称是池，纯黑色的头像，给他发过来的备註栏里写着：池还。 陆鸣看着这条消息良久，突然笑了，在心中憋了一晚上的那口气，终于随着这声轻笑吐了出来。 他把备註改成「酷仔」，通过了申请。 陆鸣点开那个头像，放大。 什么都没有，只是个普通的纯色头像。 像酷仔该用的头像。 两人的对话框里只有两条加好友成功自动弹出来的消息，陆鸣上下扒拉了两下，然后打字。 lm：我以为你会扔掉那张纸条 正在喝水的池还听见提醒，打开手机看到消息， 酷仔：…… 酷仔：想好了告诉我 lm：好 对话就停在这里，陆鸣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那个黑色头像突然又弹出了句「谢谢」。 lm：应该的。 对话结束，陆鸣盯着那个头像看了一会，点了进去，然后点开了朋友圈。 第14页 说不出是意料之中还是之外，朋友圈空空荡荡，只有一行小字：「对方仅展示最近三天动态」。 陆鸣退了出去，突然看到贾盛的头像，这才想起他还没给人回消息。 - 虽然发布会还没开，但陆鸣入驻办，正式胜任的事情已经在公司传开了。 在这之前，公司上下只知道贾盛有人暗中相助，但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现在陆鸣正大光明的上任没有造成太大的波动，毕竟大家对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倒是有很多人想来想来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 王卷瞪了几眼那些找各种由头上来游荡的人，这才进了办公室。 「陆总，a大那边联繫说请您抽空去交接一下资料，需要亲自去一趟，」王卷看了一下陆鸣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上午发布会结束，您应该还剩下时间可以赶过去，接下来几天行程都比较满比较难抽出时间，您看可以吗？」 华宴集团的顶层总裁办，王秘书兢兢业业地进行日常行程核对。 得到陆鸣的确认，王卷继续说道：「陆总，上次您让我找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了，叫池还，现在是a大的学生，谢礼已经备好了，今天上午应该就能送到他学校。」 「送的什么？」陆鸣突然抬头问。 以前王卷也不是没替陆鸣送过谢礼，他很少过问具体的东西，一方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另一方面是让他去代为感谢的他一般都不是很在意。 这会儿王秘书已经要开始继续汇报，突然被打断，他罕见地卡了下壳。 不过也就一会，他反应过来后在平板上扒拉了几下，找出一张图片边递给陆鸣边说：「是副骑行手套。」 他记得，陆总让他找人时特意提了下那个人骑一辆亮黑色的机车。 据他的调查，那个人是池家的准继承人，自然不缺什么，他索性就这陆鸣的点拨投其所好，虽不甚贵重，但显得有几分诚意。 他似乎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不过陆总，据我的了解，他是池家的继承人，似乎并没有骑机车的爱好。」 「池家的？」陆鸣挑了下眉，「以前怎么听说过？」 他们这个圈子也就这么大，谁家生了孩子，隔天就能传开了，但他记忆中还真没有池还这个人的存在。在他的印象中，池建明的儿子早在十二年前就和他当时的妻子车祸去世了，后来倒是有续弦，但哪来的这么个年纪的儿子呢？ 「您不知道也正常，他是在您出国后被带回来的，至于到底怎么回事，池家的人没外传过。」 「查一下。」 陆鸣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王卷递过来的平板上，图片里是w家的一款半指骑行手套，黑色的主色辅以银灰色的装饰，倒是很称酷仔池还那股子酷劲。 「挑得不错。」他称赞道。 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信纸，钢笔写了几个字。 他把纸递给王卷：「附在里面一起寄走吧。」 王卷扫了眼，纸上写了句「谢谢」，落款陆鸣。 他暗自庆幸自己挑的礼物还算合陆总心意，看这情况，陆总应该是对池还存了点继续交往下去的意思。 池家的生意最近做得很开，陆家与池家平素交往不多，接着这次机会或许以后有加强合作的机会，王卷在心里再度感慨了一下陆鸣的深谋远虑。不愧是顶级alpah，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他开门看到几个还在附近晃荡的omega，突然理解了他们，这次没瞪过去。 还好他只是个热爱工作的beta，王秘书暗自庆幸。 - 交接手续办完差不多到饭点了，陆鸣从行政楼出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准备去食堂吃饭的顾院长。 顾生叫住他：「来办手续？」 「是。」 顾生哼了一声：「行政楼那帮人就是太规矩了，非得叫你来这么一趟，签个字让人送过来不就好了？」 接着他又说：「没吃饭吧？要不要看看a大食堂，装修了几次倒是多了不少味道不错的菜……哦，你以前老吃的那道肉沫茄子还在。」 陆鸣口味一向刁，但a大食堂的肉沫茄子倒是很和他胃口，上学期间他没少吃。他在国外很少吃到合胃口的中餐，回国这段时间也没尝到比a大食堂做得更好吃的，这回被顾院长一提，倒真有些怀念起来，于是他给让王卷不要订中午的餐，欣然答应了顾生的邀约。 到食堂的时候还没到下课到点，食堂里人稀稀疏疏，窗口的队也没怎么排起来，只有卖肉沫茄子的窗口，因为太好吃排了几个人。 两人正排队的时候，顾生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学院临时有点急事需要他去处理，只得一脸歉意地打包了带走。 空位很多，陆鸣随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吃了没几口，学校的下课铃就响了，进食堂的人明显多了不少，等几分钟过去，几个窗口前面都排起了长队，周围的空位也陆续被占满，学生端着盘子见缝插针地找餐位。 陆鸣的位置因为靠里，加上看起来不像个学生，所以还没人找过来。 但空位越来越少，四人的桌子，陆鸣一个人坐着即使在角落也显眼了起来，很快就有人找过来了。 「你好，请问这边有人坐吗？我们三个人，你介意吗？」来人是个alpha，穿件蓝色卫衣，看起来很有活力。 陆鸣倒是不介意，都是学生时代过来的人，他既然选择了来食堂吃饭，那么拼桌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第15页 见他不介意，他便在陆鸣斜对面坐下了，不一会，另外两个人也来了。 有人在他身旁坐下，陆鸣正低头吃饭，没有刻意去看来人。 但他突然在食堂的饭菜香味中，闻到了一点熟悉的草木香味。 他抬头，刚好对上池还那双错愕的眼睛。 第9章 「你怎么在这？」池还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陆鸣。 「来学校办点事情，索性就来食堂吃了。」陆鸣也有些出乎意料。 池还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陆鸣现在是a大大客座教授，他对于陆鸣的身份认知，更多的还停留在那个搭便车的男人和邻居这两重上，对他的新身份还没完全适应。 「你们认识吗？」听到两人的对话，刚刚最先落座的蓝卫衣alpha问道。 「是……陆教授吗？」 坐在陆鸣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看了他好几眼，终于认出他来了：「我叫卓鸿飞，是商学院大三的学生。」 学校官方发了客座教授的聘任推文，他无聊时刷到了，推文里有简单的人物介绍，也配了照片。在一水上了年纪的客座教授中，年轻的陆鸣很容易被记住，何况他还有一张优越的脸。 穿蓝卫衣的这时也认出来了：「陆教授好！我是冉鹏，我们几个都是商学院大三的……我们一个宿舍的。」 「我们几个都选了您的选修课！」冉鹏显得有些激动，毕竟陆鸣就算毕业了多年，但学校论坛里有关于他的帖子还是时不时会被顶上来膜拜。 「承蒙厚爱。」陆鸣礼貌地笑。 客座教授没有讲课的硬性要求，但顾院长找了他几次，又将课时一减再减，陆鸣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一周一节，一共四节，学校有专门的时段安排选修课，具体上课时间陆鸣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适当调整。 池还愣了一下。 学院要求每学期修够一定数量的选修课，对本院和外院的学分都有要求，商学院一直是a大的王牌，每学期抢课都是一场恶战，这次冉鹏选课的时候突然看到一门新课，名额不多，但因为新开，大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选的人不多，于是几个人抢不到热门的课，干脆就选了这个。 池还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教师那一栏好像确实写的陆鸣…… 池还看了眼旁边慢条斯理吃着饭的男人，为了方便动作，他解开了袖扣，袖子挽了几截，露出一小段有力的手臂，夹着筷子的手指修长，让人想到温润的玉石。 商学院的课在第一时间就被选完了，现在如果退课，不可能再选到学院的其他课。 他有些烦躁地戳了戳碗里的饭，说不上来是因为那股淡淡的信息素还是因为选课的事情。 他明明想和这个人保持距离，却总是一而再再二三地遇上。 池还现在有点想骂人，但又不知道该骂谁，扒拉了一口饭堵住自己的嘴。 「那个人你认识？」 陆鸣突然用手肘碰了他一下，眼神朝十点钟方向示意了一下，那边有个人一直在看他们这边。 池还下意识抬头去看，和邻桌几个人对视上，又收回视线：「不认识。」 冉鹏也跟着看了一眼，揶揄地笑了一下：「陆教授，你可能还不习惯，池还是a大许多omega的梦中情a，我们经常和他在一起，现在已经练出免疫力了，自动屏蔽四面八方的视线。」 「这样。」陆鸣低头轻笑一下。 听到这声笑，池还莫名有些紧张。 对面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注意力一时没放在他们身上。 「哎，梦中情a。」 餐桌下，陆鸣的腿轻移，膝盖轻轻碰了一下池还的。 这个称唿池还不是没听过，但是现在被陆鸣这样叫出来，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别这么叫我。」他皱着眉。 「关于那个交易。」陆鸣低声说。 他夹起一块茄子，汁水有些多，便微微低头过去接：「我想好了。」 池还顿了一下，随后头朝陆鸣的方向歪了一点，两个人的距离便缩短不少，足以让互相的声音穿越食堂喧闹声音的掩盖，完整地传到对方耳底。 但两个人互相都没有看对方，吃饭的动作不停，仿佛突然的凑近只是一个偶然。 「你要什么？」 这几天升温，食堂就餐高峰打开了空调。斜上方，空调出风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凉风，虽然都是相似的凉爽，但却和城郊的晚风大相迳庭。 「以后骑车，有空带我去兜风。」 「不行。」池还反驳地很果断，头也正了回去。 或许是觉得刚刚拒绝得太强硬，他放缓了些语气：「换一个。」 他离开的动作虽然不大，但因为迅速，引起了对面两个人的注意。 「对不起陆教授，我们两个聊得有点忘我了……」冉鹏尴尬地挠了下头。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卓鸿飞也反应过来，试图重新挑起四个人之间的话题。 「我们在聊……」 「聊选修课的事情。」池还接走陆鸣的话。 「哦、哦，」冉鹏嘿嘿一笑，「池哥学习很好，这点我们两个都比不上他。」 陆鸣瞥一眼池还：「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学生。」 「对对对！感觉脑子天生就比我们这些人要好，还勤奋，直接不给我们留活路！」 第16页 「专业第二说没活路，你让其他人怎么办？」池还看着越来越离谱的话题走向，怼了下冉鹏。 冉鹏苦着一张脸：「架不住你断层啊。」 「其他方面也完虐。」卓鸿飞补充。 「其他方面？特长爱好方面吗？」陆鸣问。 「学生会长、学科竞赛、运动，多了去了，至于爱好……」冉鹏思考了一下，「我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我们虽然一个寝室，但他一般都在外面住。」 「啊……」陆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看到池还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筷子也停住。 但他继续说：「或许他藏着你们不知道的一面呢。」 陆鸣的膝盖被撞了一下，就像他刚刚撞池还一样，但是力度要大上不少。 「不知道的一面？」冉鹏懵懵懂懂问池还，「你有吗？」 「有，」池还放下筷子。 「背着你们偷偷拿了不少奖算吗？」 在卓鸿飞和冉鹏的沉默中，隔着食堂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和碗筷碰撞声，他听见身边的人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实际的声音，只有气流从胸腔冲出来的响动。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冉鹏迅速找到了新的话题。 虽然陆鸣先到，但他吃得很慢，四个人差不多同时吃完。肉沫茄子还有其他配菜，但他不爱吃，几乎没动。 端着餐盘起身前，他听见池还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话。 「成交。」 第10章 吃完饭正值下课高峰期，尤其食堂门口，学生和车将宽敞的路挤得水泄不通。张叔把车停在地库，陆鸣没叫他开过来，自己去地库找他，顺便消消食。 「陆总，回公司吗？」 「嗯，等会。」 研发那边发过来一个报表，陆鸣在手机上点开，屏幕小，车开起来眼睛会看着累。 这会停车场里要走的车也都走了，所以外面很安静。 陆鸣看完数据回復了几句，打算叫张叔开车。 张叔名叫张平，四十多岁，在陆鸣回国以后才跟着他，虽然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对陆鸣的习惯已经摸的差不多了。 他下意识地打开车载音响，声音不大的钢琴曲便在车内流淌开来。 停车场里突然有人说话，声音耳熟得很。 陆鸣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示意了一下，张叔拧动车钥匙的手停下来，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陆鸣。接收到陆鸣的手势，他关掉了音响。 车内瞬间恢復了最初的安静，停车场内的说话声也清晰了起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说话的两人。 是酷仔和一个女生。 隔得远，看不大清楚脸，但凭藉衣服，陆鸣想起来是之前在食堂一直看向他们的其中一个人。 「学、学长，我是……医学院的林北。」林北缓了一下，她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她喜欢池还很久了，一直默默藏着的情感被室友撞破，室友和她说，池还从来没有接受过其他omega，那就意味着每个omega都还有机会。 她被说得有点心动，昨晚睡前许愿如果今天可以遇到池还，她就表白。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室友帮她叫住了要进停车场的池还，她鼓起勇气，跟着池还下了没人的停车场。 此刻站在池还面前，那点勇气突然遁走了，站了半天只磕磕巴巴说出一句自我介绍。 「有什么事情吗？」池还问。 表情没有丝毫不耐烦，语气也很和缓。 温和有礼，和传闻中、以及林北想像中的池还一模一样。 林北低下头，嗫嚅了一会，终于说了出来：「池、池还学长，我喜欢你。」 陆鸣把座椅中间的挡板升上去，点燃一根烟，特制香菸的淡淡香气瀰漫开，没有太多菸草的苦涩，被挡板困在后排的区域。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应，她按捺不住地抬起头去看池还的表情。 她看到池还在笑，不是嘲笑……但看起来也没有很开心。 她甚至在这个笑里看出来一点苦涩的意味，很快又转瞬即逝，变得克制而有礼。 「谢谢，」池还说，「谢谢你的喜欢。」 「但是很抱歉。」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因为说话的人是池还，因为是这样诚恳的拒绝，林北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过和羞恼。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被拒绝以后，林北反而不紧张了，说话也平稳不少：「我……因为学长很优秀，对人也很温柔，就像现在这样。」 其实主要的原因是大一刚入学，刚好下暴雨，林北手足无措迷了路，身上也湿透，是池还注意到她，给她递了伞，送她到宿舍楼下。 但已经被拒绝了，林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样。」池还又笑了。 这次她没看懂这个笑容的意味，有些太复杂了。 「谢谢你的喜欢。」 林北走了。 陆鸣看到池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嘴唇微动说了些什么。 声音很小，他听不见。他眯起眼睛，仔细分辨嘴形。 「池还……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等烟快燃掉三分之一的时候，池还已经走了，停车场内空空荡荡。 第17页 陆鸣降下车窗，窗户发出轻微的声音，烟气争先恐后地从窗缝逸散出去。 他啧了一声，开始质疑自己刚刚担心刚刚降窗户的动静惊扰到两人的动机。 第11章 「怎么一身烟味？」 华宴集团，顶楼总裁的百叶帘被拉了下来，里面贾盛没个正形地坐在陆鸣的办公桌上，凑近嗅了嗅他的衣服。 陆鸣刚回復完手机上林龄的消息，把外套脱下，瞥他一眼，手上拨通内线：「王卷，帮我送套衣服过来。」 「你这是抽了多少？陆氏那边不是已经快谈妥了，你不应该还有什么烦心事啊？」 「半根。」陆鸣答。 「不是吧，半根怎么这么重的味道？你换烟了？」贾盛一脸怀疑。 「 没有，忘记开车窗了。」 贾盛：「……」 他是不信的，但陆鸣的语气却很认真。 「真的假的？」 「你说呢？」 陆鸣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边挽袖子边说：「上午陆秉承派人来谈了？结果怎么样？」 「基本快谈拢了，不出意外这个月底就能签完合同。」 「把报价再往上提一提。」 「提？提多少。」 陆鸣默了一会，回忆着中午看的报表：「再上提四分之一。」 「这么多？你……」贾盛顿了一下，「真的不会谈崩吗？」 「呵，」陆鸣笑了一下，「华宴的技术打开了一个新市场，陆秉承不会捨得这块肉的。」 「他不要，有的是人要。」 下午，陆鸣的手机响了，他瞥了眼来电，这个号码，小时候他背过很多遍。 陆秉承的电话。 他没接，继续手上的工作。 不一会，外面王秘书桌上的座机响了。 「陆总？」王秘书敲门。 「陆氏？」 「是的。」 「接进来吧。」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陆鸣也就耐心等着。 「你想干什么？」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愤怒。 这是陆鸣从陆宅回来后第一次听到陆秉承的消息，期间只有林龄在微信上找过他，偶尔也打几个电话，从她那得知，这几天陆秉承的情绪都不太好。 他笑了一下：「我记得，小时候你教过我，在交易中，要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 「您又想干什么呢。」 「什么？」 「华宴的几位股东，陆氏都接触过了吧。」 「陆鸣，玩玩就够了。」陆秉承的声音很沉。 挂掉电话，陆鸣有些疲惫地靠上椅背。 桌上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大概还是林龄吧，或许她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毕竟圈子就这么大，就算她不关心公司的事情，也总有别的途径传到她的耳朵里。 他没管手机，让它兀自震动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手机又响了一下，就那么一下。 他拿起手机，锁屏界面可以看见林龄给他发了五六条消息，但下面还有一条别的消息，发信人的头像是纯黑的。 酷仔：周六早上六点。 陆鸣暂时没回，点开了林龄的消息。 妈：小鸣忙吗？ 妈：我听说了一点你公司上的事情 妈：这些我也不懂，但是你爸最近心情不好，他沖你发脾气的话别往心里去啊 lm：知道了，妈。 妈：有空回家，别老住在外面，你都三年没见我了 lm：好。 顶部又弹出来一条对话。 酷仔：带个头盔。 陆鸣点进去，回了个：好。 - 周六早上，陆鸣从衣帽间里拎出一件黑色圆领卫衣套上，五点五十五分，打开门，就看见池还靠在门口。 他穿着件亮黑色皮衣，里面套了个黑色短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手里的车钥匙。 见到陆鸣出来，池还瞥他一眼，握住钥匙就往电梯那边走。 陆鸣大有感觉，他只要迟到一分钟，池还估计早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最近倒春寒，早上有点冷。 丝丝凉意驱散了陆鸣残余的那一点困意，他看了眼精神抖擞、见到他以后一句话也没说的池还，觉得年轻真好。 不知道放弃了周末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懒觉的时间，跑出来兜风到底是不是个更好的选择。 停车场内，池还跨上机车，正戴骑行手套。 「手套收到了吗？」陆鸣问。 池还动作慢了下：「嗯。」 「喜欢吗？」 池还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不用这么客气。」 他带好头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他。 陆鸣接住一看，是个小喷雾剂。 「阻隔剂，喷上。」 一般情况下，只有正式场合、学校或者别的特殊场合才会需要用到抑制剂，但他又想起来那次在走廊，酷仔闻到他信息素后产生的攻击性。就像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会有匹配度的不同，alpha之间的信息素互相也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冲突。 或许酷仔刚好不喜欢他的信息素吧。 他并没有闻到过池还的信息素，不知道自己对他的会有什么感觉。 一支的量，刚好喷一次，喷出来却不是他上次在池还身上闻到的那股草木香味，是最基础的款式，闻起来有种洁净感。 第18页 喷完上车，陆鸣这次还是轻轻扶住了池还的腰。 「你用的阻隔剂也是这个？为什么味道不一样？」陆鸣问。 池还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以为是手上扶得太用力了，卸了些力气。 「不是。」 「那你用的哪种，效果这么好？」陆鸣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一个问题。 「一个测试款。」池还回答。 陆鸣瞭然，池家的继承人，接触到一些还没问世的东西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奇怪，他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产品。 在市区里，池还骑得很慢，引擎的声音低低的，并不扰民，完美地融入了这座城市的底噪。 天光有些发冷，太阳还未升起，但这座城市已经有了甦醒的迹象。 a市很大，地铁刚开始运营的时间点，地铁口已经有人在陆续进去了。 池还带着他穿过新城，驶入东边的旧城区。 太阳出来了，从天边的鱼肚白到天色转暖，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旧城交织的黑色电线在头上一闪而过，狭窄的街巷里逐渐升腾起早餐摊的热气，池还载着他穿过了一个城市的甦醒。 「我们去哪？」 陆鸣看出这不是直接出城的路线。 「吃早饭。」池还说。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清晨日出的感染，他的声音显得有点轻快，很有少年感。 「去哪吃？」 「等会就知道了。」 两侧的楼房低矮，底下是或作为住房或作为商铺的门面，地面的水泥由于填补变得有点坑洼。 在a市待了这么久，陆鸣从来没有见过它的这一面。 池还的双手一摆，车头掠出一道弧线，轮胎擦在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吱的一身。 「到了。」他说。 陆鸣抬头，看见了早餐店的招牌。 很质朴的名字，顺记早餐。 招牌很旧，大红色的字方方正正，颜色几乎尽数被灰尘掩盖，变得暗淡无光，这是老城区的特质。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仿佛要更加深刻一些，各处都有着明显的痕迹。 在城市的另一端，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今天崭新的阳光。 陆鸣奇怪，池家的继承人，为什么能找到这么一家早餐店？ 店门口有几级台阶，店里座位都空着，门口铁打的柜子上，蒸笼倒是都冒着热气。 「李叔。」池还把头盔往车头一挂，进去了。 「诶——」里面传来声音，接着一个穿红色夹克，挂着个白色围裙的中年男人从小门走了出来。 「小池来啦。」他笑嘻嘻的，两手悬着，上面还粘着面粉。 「快坐、坐，」他捻起桌上的布擦了擦手，这才看见后面的陆鸣。 「你们……一起的？」 「是，」池还看了眼陆鸣，「一个朋友。」 「诶好、好，」李顺给陆鸣指了指墙上贴着的菜单，「你吃点什么哇，墙上都有。」 粉、面、包子，还有豆浆粥一类，种类还挺多的，陆鸣看了一会。 「木耳吃吗？」池还问他。 「吃。」他点点头，刚好看到墙上木耳肉丝粉那一行。 「那吃个木耳粉吧，李叔做得好吃。」 「诶对，小池十次来有八次都吃木耳粉，算我店里的招牌。」李叔附和。 「可以，麻烦了。」 店里用的是有些年头的木桌和长条板凳，摸上去却没有黏腻的感觉，一看就知道店主的卫生做得很到位。 凳子桌子都稍微有些低矮，陆鸣坐着稍微显得有些伸展不开，对面的池还倒是很自在。 「怎么？嫌弃？」池还问。 「没有，就是奇怪，你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个地方。」 「以前在这条街上住过。」 李叔端着两碗粉过来了：「来，粉来了，桌上有调料，自己看着加啊。」 「小池小时候就住巷口，放了学就在我店里做作业，看着他长大的。」 「李叔。」池还掰开一次性筷子。 「诶，你们吃，要什么叫我。」李顺笑了笑，进后厨去了。 木耳粉用料很足，肉丝和木耳量不相上下，上面飘着层亮晶晶的油花，点缀以青菜，看起来味道就不会差。 陆鸣本来没对这碗粉抱有太多希望，毕竟他口味一向挑剔，但此刻竟然很有食慾，尤其是夹了一筷子以后。 「木耳和粉一起夹着吃，味道更好。」池还提醒。 陆鸣试了一下，确实如此。 两碗满噹噹的粉，最后剩下两碗汤。 店里传来下楼梯的声音，陆鸣这才发现店里的角落有一个通往楼上的台阶。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楼上跑下来，头髮还没扎，显得稚嫩可爱。 「小池哥哥！」她雀跃着跑过来扑到池还身上。 她身后紧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这是李顺的妻子赵敏源。 「朵朵慢点！」赵敏源叫她。 「赵婶。」池还叫她。 朵朵回头看一眼，就往池还身上钻。 」哎，这孩子，」赵婶笑笑，「大清早的醒了，听到你来，头髮都不梳就要下来。」 「没关系。」池还理了下她乱掉的头髮。 「这是谁啊？」她看见了陆鸣，问池还。 「哥哥的……一个朋友。」 第19页 「小池哥哥的朋友好漂亮。」朵朵看着陆鸣说。 小孩子的世界里没有太多复杂的形容词，朵朵脱口而出一个漂亮，让在场几人都愣了下。 没有人回应她，她抬起头问池还：「对不对，小池哥哥？」 「啊……」池还不自觉地就顺着说下去了，「对。」 第12章 出城的时候，才七点不到，路上零星几辆车也基本都是进城的。 再开上一段，就基本没什么车了。 从李叔那吃完早餐出来，池还就没怎么说过话。 「酷仔。」陆鸣叫他。 池还嗯了一下，表示自己听见了。 「酷仔。」陆鸣又叫。 「什么事？」 「没，看你不说话。光骑车多没意思。」 「没意思我送你回去，条件你可以换。」 「做生意没有毁约的道理。」 「随你。」 「你平时都是这个点出城吗？」陆鸣问。 「差不多，这个点车少。」池还回答。 「酷仔。」陆鸣又叫他。 「干嘛？」池还有点不耐烦了。 「你不装乖的时候还挺酷的。」 话题跳跃得有点大，池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阳光逐渐有了热度，风吹得人很舒服。 陆鸣眯了眯眼睛，像只魇足的猫，声音也懒洋洋的：「我说，你现在这样有趣多了。」 池还拧油门的右手一顿。 「有趣是什么意思？」 「嗯……」陆想了一下，「更招人喜欢。」 出城以后，机车一直在这段路上来回，开到一定的距离池还就掉头回来。 这条路没多少起伏，但陆鸣记得，那天回来，他们翻过了好多个山坡。 池还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按太阳现在的高度，大概已经九点了，他皱了下眉。 「今天怎么不去那边？」 「哪边？」池还问。 「那天晚上的路，」陆鸣说，「这条路可算不上兜风。」 池又看了一眼太阳，想起陆鸣的那句「有趣」，最终做出了决定。 「行。」 这次，池还没有再掉头，机车速度也提了上去。 因为要戴头盔，陆鸣今天没戴眼镜，所以看东西稍微有点模煳。 加上是白天，他分辨不出这条路到底是不是那天晚上的路，但很明显，路上的坡多了起来。 池还的外套被吹得鼓起来，被陆鸣捏住衣摆拉下去。 路两旁是抽出嫩芽的香樟树，阳光和风让人心情畅快。 「酷仔。」 「别叫我这个。」池还拒绝。 「那……」陆鸣思考一下，「小池？池同学？邻居？」 「第一个。」 陆鸣勾了勾唇角：「行，小池。你中午打算怎么吃饭？」 沿路只有零星的房子，基本都是住人的，最多有人将路边的一间改成了小杂货店。 「等会就知道了。」 继续走了一段，池还拐上了一个小岔路。 路不宽，从山间穿过后，两旁便是大片的水稻田。 再往前，穿过一片茶籽林，有一座被小竹林半围着的单层房子。车子最后停在院门口。 「这是哪？」陆鸣问。 「我外婆家，」池还摘下头盔，整理了一下头髮和衣服，朝院子里叫了一声，「外婆。」 不多时，一个老妇人从打开了院门，跟着窜出来的还有一只大黄狗。 「小池啊，今天怎么这么晚。」 「耽搁了一下。」 「啊？」 池还走过去凑到她耳边大声：「路上耽搁了一下。」 「哦、好、好，这个是……」 「朋友。」 「朋友好啊！快，进来坐。」外婆热情地招唿陆鸣。 院子用水泥墙围起来了，空间也不大，旁边有长势良好的翠竹垂进来。 围墙看起来修完没多少年头，里面的砖修的老屋倒是有些破败，屋顶还是灰瓦砌的。 屋子虽然旧，里面却收拾得很整齐。 「小伙子长得挺俊，叫什么？」外婆问。 「陆鸣。」陆鸣学着池还的样子凑近一点大声说道。 「我姓陈，你叫陈奶奶，或者跟着小池叫外婆都行！」 「好。」 「你和小池怎么认识的？」 陆鸣看了池还一眼，池还一副随他说的表情。 于是陆鸣找了个最好解释的关系：「我们是邻居。」 「好，真好，小池第一次带人过来，他肯定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外婆，」池还打断了她，递给她一个新老年机，「新手机，别再摔了，张姨不在我都联繫不上你。」 张姨和池还外婆是邻居，外婆不肯搬出老房子，池还便托热心肠的张姨照看着点。这次外婆手机摔坏了，又赶上张姨家里有急事进城，池还这几天都联繫不上人。 平时池还都是周六一大早出发过来看外婆，这次联繫不上人，又怕外婆一直等，他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带着陆鸣过来了。 外婆接了手机，还想继续拉着陆鸣讲话。 池还看了眼天色：「快中午了，我先去做饭。」 「好，你去，肉都在冰箱，外面的菜都是新鲜的，我和小陆再聊会。」 第20页 以他外婆的性子和他对陆鸣粗浅的了解，再聊下去池还的底细怕是都要被陆鸣扒干净。 于是他拉着陆鸣就走：「他跟我一起去。」 「哎这孩子，人家是客人！」 「没事，我应该的。」陆鸣朝外婆颔首。 池还拉着的是陆鸣的袖子，见陆鸣跟上来了，池还松开了手。 「抱歉，陆教授。我外婆话比较多，就爱和人唠嗑。」 「不是朋友吗？怎么又叫教授了。」陆鸣挑眉。 池还看他一眼：「朋友解释起来最简单。」 他打开冰箱，准备把肉类拿出来解冻。 「我不太会做饭。」陆鸣说。 「那你去旁边歇会。」池还给他指了条凳子。 「简单的我能干。」 池还的视线扫了一圈，从筐里拿出来一头大蒜：「扒蒜行吗？」 「应该行。」 房子里没装油烟机，随着池还颠锅的动作，饭菜的香味很快飘散开。 在池还第一道菜炒完的时候，陆鸣刚好把剥好的大蒜递上去。 两人的指尖轻轻相碰，热度稍纵即逝。 菜都已经备好，没有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陆鸣就站在一边看着池还操作。 虽然没有厨艺技能，但他看得出来，池还很熟练。 池还脱了外套，只穿着件黑色短袖，全身上下就耳朵上一个环形金属饰品，简简单单，但就是很酷。 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翻炒的动作时隐时现，陆鸣看到他左手臂内侧有一块浅浅的淤青，上面一个深色小点，像是注射留下的针孔痕迹。 「你手怎么了？」 池还闻声，侧头看见了那块痕迹。 「没事。菜好了，你先帮忙端过去吧，我把汤盛出来。」 三菜一汤，摆到桌上看起来非常丰盛。 「小陆尝尝看，我们池还这个手艺还是不错的。」外婆叫他。 等外婆动了筷子，陆鸣夹起一筷子小炒黄牛。 肉炒得恰到好处，很嫩，而且出奇地合陆鸣胃口。 陆家陆鸣只吃李婶做的菜，但李婶做出来的菜他喜欢的也就只有那些，但池还这一桌子菜，他居然都觉得不错，甚至连饭都是陆鸣喜欢的少加一点水的米饭。 外婆笑说：「好吃就多吃点，管够。」 「确实很好吃。」陆鸣看着池还，夸得很真诚。 吃完饭，陆鸣捡走了洗碗的差事。 池还帮他把碗筷收拾过去，没离开厨房，就靠在门口抱臂看他。 陆鸣身高腿长，在这个略显简陋的厨房里格格不入，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但举手投足间，充斥着长期养尊处优所带来的矜贵。 「没想到陆家少爷，也会洗碗。」他冷不丁说了一句。 陆鸣手上动作一顿，笑眼看他：「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池家少爷做得一手好菜。」 两人对视一眼，对相互调查的事情心照不宣。 洗了碗，外婆已经搬了三条板凳在院子里，摆好了瓜子。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更多的是外婆单方面问，陆鸣回答，池还时不时打断一下。 下午起了风，茂密的竹林沙沙作响，些许流云漫过来让太阳不那么热。 板凳很矮，陆鸣坐上去显得施展不开，池还侧头笑了一下，再回头时刚好和陆鸣对上，这笑就僵了一下。 「我去趟菜园。」池还起身拎走小木板凳。 他去厨房腾出来一个空的篓子，从后门朝着菜园走去。 院子一侧的角落开了一小片土种菜，另外还有一个菜园选了一块肥沃的土地，离房子有些距离，挨着那边的水稻田。外婆年纪大了，去菜园的路是条没铺水泥的小路，池还每次来都会帮着去摘，顺便料理一下，省得她自己去。 刚走出几步，后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池还回头就看到在后面几步距离的陆鸣。 「你怎么来了？」 陆鸣耸耸肩：「外婆说让我跟着你来玩。」 池还推开围着菜园的竹篱笆，把篓子放到地上进去摘菜。 「菜园里可没什么好玩的，陆少屈尊了。」 池还弯腰在地里忙活着，衣摆向上漏出了一小截腰。 陆鸣突然觉得挺魔幻的。 他们这个圈子里，私生子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所以之前池还说他小时候住老城区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惊讶。 可是此刻，让陆鸣讶异的是，池家唯一的继承人，居然在菜地里种菜。 但仔细想想，他现在也在菜地里，而且手指上扒蒜留下的气味还没完全洗掉。 池还看到陆鸣站在绿油油的菜地中，干净的双手环抱着，便沖他喊道：「无聊就把那块地里的杂草揪了。」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是从小在陆宅里养着的少爷，他没指望陆鸣会和他一样。 但等他收了一片菜地回头，竟然真的看到陆鸣在拔草，手里已经握了一小把了。 「哎。」 池还看了一会，歪头叫住他：「那个是韭菜。」 - 风渐渐大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被云层彻底盖住了。 空气变闷仿佛就是瞬间的事情，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 雨来得汹涌，很快就变密，两人提着东西跑回来，衣服免不了被淋湿了一些。走到檐下时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雨丝连成线从瓦片边缘滴下来。 第21页 天气预报没预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院子里的车外婆拿塑料布盖起来了。 池还打开手机，天气预报已经更新了。据上面的显示，这场雨要下到晚上十二点。 看着昏暗的天空和没有半点颓势的雨，啧了一声:「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第13章 「衣服都湿了，快去洗个澡，别着凉了！」外婆拿着伞走出来，本来打算去接一下，见他们淋着回来了赶紧招唿他们。 衣服湿了自然不能再穿，春天最易感冒。 池还有时候也在这过夜，留了些衣服在这边。陆鸣比池还高个三公分，体型差得也不多，穿他的衣服没什么问题。 「你先洗，我给你找件衣服。」 带着陆鸣进屋，房间不大，和y城的房间一样，干干净净。 他打开衣柜门，里面被外婆塞了几床被子，放衣服的地方并不多。 里面有哪些衣服他都不太记得了，池还翻找一下，拿出一件米色长袖。 「这件行吗？」 「行。」陆鸣接下。 池还又递给他一条新裤子和一条干净毛巾。 「浴室在那边，东西随便用。」 虽然外面看起来旧，但房间里面都抹了灰，浴室里还贴了瓷砖。 简单是简单了些，但并不简陋。 池还给的衣服布料柔软，上面有清洗剂的淡淡香味。 他套上出门问池还：「吹风机在哪里？」 池还的湿衣服换成了灰色薄卫衣，他转头看到陆鸣。 陆鸣把毛巾围在脖子上，接住头髮上滴下来的水。米色的衣服被他穿出一种近似温柔的气质。 没有镜片的隔阂，那双眼睛要温润许多。 浴室里的水汽泄露出来，潮湿又温暖。一起涌过来的，还有浅浅的信息素。 阻隔剂的时效一般12小时，但洗完澡以后效用大打折扣。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两人几乎是站在房间的两端，但他还是可以闻到淡淡的信息素。 「我给你拿。」 池还侧头避开这股水汽。 外面雨还在下，天气预报上的图标显示一会还会有五个点的大雨。 陆鸣站在窗边，垂头看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拖动。 只要他想回，没有不能回去的道理。一个电话，一个定位，他就能叫来人。 吹头髮加上愣神的时间，池还已经洗完出来了。 他拿起陆鸣之前放下的吹风机，背过身吹头髮。 陆鸣看了一会，按灭手机。 「晚上吃什么？」 晚饭还是池还做的，陆鸣和外婆一起帮着摘菜。 「没关系，慢慢来，你没干过，不会很正常。」从陆鸣的打扮和举止，外婆看得出来他生活条件优越。 「你不像小池，他从小跟着我下地惯了。」 「从小？池还小时候不是住在旧城区吗？」陆鸣有些诧异。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没跟着他妈去城里前，他一直是我带着的。」 「您怎么不一起进城？」陆鸣问出了这个困惑已久的问题。 外婆却是轻哼一声，摇摇头。 「我要是跟着去了，小池就连个待着开心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外婆却没多说，拿着择好的菜起身：「去洗手吧，炒青菜快，马上就有饭吃。」 房子没有很大，总共三间卧室，一间外婆住，一间池还住，还有隔壁的一间常年没人住，所以就没打扫。 到处都积着层灰，床也没铺。 吃过晚饭，池还带陆鸣去他的房间，就是之前取衣服的房间。 「今晚烦请陆少屈尊了。」 「你住哪？」陆鸣问。 外婆睡眠一直很浅，听不得动静，池还打算去收拾一下那间空着的屋子。 「我住这边。」池还指指隔壁。 他打算简单收拾一下床，别的地方就不仔细清理了。不过睡一晚，将就一下无所谓。 时间还早，陆鸣简单收拾一会，打算去酷仔那边看看。 手机消息突然震动了一下，贾盛给他发了消息。 顶级alpha：大周六的，出来玩啊 顶级alpha：许言组了个局，听说你回来了，他们说要聚一聚 顶级alpha：今晚在南雅，来吗？ 许言是许家二少，和他们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标准的纨绔，每天的乐趣就是叫上圈子里那帮人吃吃喝喝，没有继承的压力，倒是过得很开心。 lm：你们去，我有点事。 顶级alpha：什么事？重要吗 顶级alpha：之前几次知道你忙我都给推了，这次再不去就是不给面子了 陆鸣操作几下，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顶级alpha：什么情况？你怎么在荒郊野岭 lm：跟一个酷仔出来兜风。 顶级alpha：！ 顶级alpha：细说，哪个酷仔我怎么不知道，你背着我外面有人了？ 顶级alpha：omega？ 陆鸣轻笑一下，打字回復。 lm：alpha，那晚送我进城的那位。 顶级alpha：。。。。。 顶级alpha：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待，丢我们alpha的脸，顶a的基因给你纯属浪费 顶级alpha：等等。我听说有人搞双a恋，你不会是喜欢a吧？？？ 第22页 陆鸣看到双a恋几个字，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上次，池还靠在楼道和他无声对峙的画面。 外面雨声大作，空气和那天很像，一样的潮湿。 lm：不会。 感情这种东西，陆鸣从来不信，因为虚无缥缈。 虚无缥缈，就意味着无法掌控。 淅沥的雨声中，陆鸣敲响了隔壁的门。 屋里收拾的声音停下了，接着池还打开了门。 外面没开灯，屋内暖黄的光线从打开的一点门缝中倾泻出来，在地上显出光明与黑暗的清晰边界。 陆鸣站在黑暗的一侧，问：「需要帮忙吗？」 池还让出身位：「不用，就简单收拾一下，差不多了。」 陆鸣从他让出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屋内，床的地方灰尘已经清理干净，旁边的凳子上搁着等待铺上去的被褥，房间已经没有最开始那种灰扑扑的感觉。 没想到池还的动作这么快，他只是回了个消息，事情就快干完了。 「好，今天打扰了。」 「没关系，奶奶有人陪着讲话还挺开心的。」 既然不需要帮忙，陆鸣便循着自己房间透出来的光线走回去。 「咔嚓——」 池还的房间突然传出东西断裂的声音。 「怎么了？」陆鸣又走回去。 刚刚关门池还只是轻轻带了一下，老化的转轴关到一半就卡住了，陆鸣朝里一看，就看到池还站在床上——或者说床里面。 方才被擦干净的木材床板在中间断裂，池还正一脚踩在这个裂口中间。 陆鸣走过来，就听见了酷仔因为惊吓的破口大骂。 这张床是老式的木质床，经年不用，乡下虫子又多，木板基本都有腐蚀。 刚才池还准备铺床单，一脚踩上去木头就断了。 池还捡起一块木板，朝上的一面看不出太多问题，转过来一看木材已经坑坑洼洼。 他揪着剩下的那截长木板一掰，木材哗啦就碎了。 池还：「……」 池还：「卧槽。」 这床是不能睡了。 「你没受伤吧？」陆鸣问。 池还从那个窟窿里跨出来，撩起裤腿看。幸好他穿的长裤，经过腐蚀的木材也没那么锋利，腿没受多严重的伤，就有几道小小的血丝。 「还行，没什么问题，一会擦点碘酒。」他放下裤腿。 「要不，去我那边睡？」陆鸣提议。 已经八点半，外婆睡觉都很早，估计早就睡着了。池还现在再进她屋子肯定会把她吵醒，她老人家醒来可能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似乎除了去陆鸣房间，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陆鸣不理解池还的犹豫：「反正都是alpha，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池还抬头看了他一眼。 阻隔剂的作用已经完全失效了，他能闻到陆鸣身上那股木质香的信息素，和木材腐蚀散发的酸涩味道不一样，这股味道甘甜又冷冽。 - 池还打扫完一身灰，又进去沖了个澡。 外面，他已经在地上打好了地铺。 就在刚才，他拒绝了和陆鸣一张床的提议，坚持睡地上。 乡下信号不稳定，刚才还有三格，现在已经只剩下一格，几乎什么都干不了。 没有娱乐方式，两人早早就熄了灯。 卧室并不大，所以池还就算再想退，也还是仅仅只离陆鸣的床边半米。 雨声淅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从唿吸声可以听出来，他们都没睡着。 池还是因为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信息素让他有些莫名心烦意乱，静不下来。 而陆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檐下的滴雨声太吵了，哗啦哗啦。 雨越下越大，池还感觉被子涌起一股潮意，起初他没在意，雨天潮湿很正常，可是渐渐的，这股潮意突然有了实质，他感觉到了水的存在。 额头突然一凉，他从被子中探出手抹了一把，是水。 紧接着，又是一滴。 他坐了起来。 陆鸣听见动静，问：「怎么了？」 「好像漏雨了。」他听见池还说。 打开灯一看，被子尾端有一片水渍。 屋顶是瓦盖的，房间里加了木材衬顶，抬头看只能看到木板，现在房顶的木板，有几处都有水洇开的痕迹。一滴水当着两人的面滴了下来。 两处滴水的位置，封死了地铺挪动避让的可能性。 池还最终还是和陆鸣躺在了一个床上。 滴水的地方被他用两个塑料盆接住，里面放了团毛巾，让这声音显得不那么吵。 两床被子，一人一床，池还离陆鸣很远。 房间昏暗，陆鸣转头凭感觉看向池还，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信息素。」 安静一小会，他听见池还「嗯」了一声。 又淋雨又洗澡，加上这么久过去，陆鸣知道早上喷的阻隔剂已经失效了，但直到现在，他都没闻到过池还的信息素。 陆鸣翻了个身，整个人朝向池还，问：「你的信息素是什么样的？」 第14章 光线很暗，但冥冥之中，陆鸣就是感觉池还在和他对视。 池还翻身背过去，拢了拢被子，把半张脸埋进去。 「关你什么事？」他说。 第23页 陆鸣在黑暗中盯着池还的后脑勺，随着翻身的动作，池还身上的味道飘了过来。 浴室里就一瓶沐浴露，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有同样的橙花香味。 但是池还的要更好闻一点，里面混杂着陆鸣总能在他身上闻到的那股植物香，苦涩又清爽。 最开始他以为这是沐浴露，或者别的什么类似洗衣液的味道。 现在他们用着一样的沐浴露，穿一个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池还身上还是有这股味道。 陆鸣问：「你身上的味道是什么？」 「什么味道？」 「不好描述，」陆鸣停顿一下，轻轻嗅了一下空气，「一种植物香。」 池还捏住被角。 「嗯？」太久没听到回应，陆鸣出声询问。 「阻隔剂。」 池还垂眸，声音闷在被子里。 陆鸣没有再问下去。这个答案或许还算合理。 没人再说话，只剩下雨声。 过了很久，池还突然冷声说：「收起你的信息素。」 陆鸣愣了一下，他转头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 床不大，但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池还睡在离床边很近的地方，两床被子中间，甚至还能再堪堪躺下一个人。 这个距离，正常应该是闻不到信息素的。在察觉到池还讨厌他的信息素之后，陆鸣一直有在更刻意地收敛信息素，包括现在。 但傍晚洗过澡，热水会刺激到腺体，所以陆鸣也拿捏不准池还能不能闻到，但他确实已经尽力在克制了。 「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 「嗯。」 「可能是洗过澡的缘故，抱歉。」陆鸣学着池还朝床边移动，掖好被子。 「睡吧。」池还说。 - 身边的唿吸逐渐平缓，池还睁开了眼。 绵绵的雨夜，最适合安眠。 但池还却觉得很吵闹。心躁，听什么都觉得吵闹。 他换了平躺的姿势，听到旁边的唿吸没有什么变化，转头看向陆鸣。 在一片漆黑中，陆鸣的信息素像是有了实质，厚重而粘稠，充斥他的肺腑，挤走了所有的空气。 唿吸变得有些困难。 陆鸣翻了个身，两人面对面。 唿吸搅动潮湿的空气，在脸上激起细微的触感，像是髮丝轻轻拂过。 池还伸手拽了个抱枕隔在两人之间。 翻回到最开始的姿势，池还把被子往上又拉了一些，盖住鼻子。 - 陆鸣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被子上放着一个抱枕。他记得昨晚嫌碍事，池还把这个抱枕放在了床头柜上。 外面雨还在下，但是和昨晚相比小了不少，屋顶漏水的地方间隔很久才落下来一滴。 「早。」陆鸣出门撞见池还。 他正在穿一件白色的雨衣，修长的手臂塞进宽大的袖子里，雨衣立马就挺括起来。 池还边扣扣子边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唿。 「小陆醒了？还早，没睡好再去睡会，不用不好意思，我们这是起惯了。」外婆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她顺着檐下走近，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 「我听小池说昨天晚上房里漏雨了，实在不好意思。前几天有两只野猫打架窜上房顶，估计动了瓦片。」 她把竹竿递给池还：「你看这根行不行？「 「行，够长了。」池还接过去。 「你去干什么？」陆鸣叫住池还。 池还回头看他：「修屋顶。」 他搬了个木梯顶在房子的山墙面上，找好位置后晃了晃验证稳不稳。 陆鸣附身拿起门边的伞，撑开走过去，一只手扶住梯子：「我帮你。」 「谢谢。」 梯子很长，池还一步一步爬得很稳，半个身体超过屋顶的时候，他回过头来，陆鸣便把立在旁边的竹竿递了上去。 陆鸣的伞抬高一点，看到绵绵细雨落下，池还的半透明白色雨衣蒙上了一层水雾，慢慢汇聚成水滴从下摆滴落，在他的伞面上留下「哒」的一声。 池还用竹竿轻拨，把被野猫掀起来的瓦片归位。 「外婆，你看看还漏雨吗？」他喊了一句。 过了一会，外婆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行了行了，不滴水了！」 听到答覆，池还将竹竿竖起来，陆鸣本想去接，但池还圈住竿子的手轻轻一松，竹竿就丝滑地坠到地上。 池还爬下来，陆鸣把伞分给他一半，却被池还轻轻挡开。 「伞小，自己打着，我有雨衣。」 陆鸣看着池还把梯子归位，然后从眼前走了过去，在经过他面前的时候，池还将头偏了过去。 所以他不知道，池还屏住了唿吸。 陆鸣只觉得，酷仔今天突然冷淡了。 - 早餐是外婆烙的鸡蛋饼，配上一碗小米粥。 池还没在桌上吃，搬了一条小板凳坐在门口，一脚踩在凳子下的横木，一脚搭在门槛上。他望着竹林的方向，缓缓地嚼着手里的鸡蛋饼，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陆鸣一边同外婆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不知不觉，池还把剩下的半个饼吃完了，他转身想再拿一个，恰好和陆鸣打量的目光对上。 陆鸣朝他笑笑，低头舀了一口粥。 第24页 池还不得不承认，陆鸣的长相确实得天独厚。这次跟他出来，陆鸣没带眼镜，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头髮柔顺地垂落在额前，整个人显得温润。 他把碗里的粥咕咚几口喝完，去厨房收拾碗筷。 吃完早餐，原本的绵绵细雨又变大了，明明是早上，天空却昏暗得像是即将入夜。 天气预报显示，下午一点会停雨，四点天空就放晴了。 陆鸣的电话响了，他和外婆打了个招唿，去屋檐下接电话。 池还在厨房洗碗，碗筷相撞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池还听得见陆鸣低沉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内容。 过了一小会，陆鸣的声音停了。 他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槛，将手机揣进裤兜，手没抽出来就这么放着。 「我有点事情要提前回去处理一下，」他问，「你走吗？」 池还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雨：「你怎么回去？」 陆鸣颳了下鼻子：「我叫司机来接。」 池还洗碗的碗用布擦干，一个一个放进柜子里。 「哦。」 陆鸣要回去，有的是办法。池还本来想问他为什么昨天不走，但转念又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必要。 他用布把手擦干净，对陆鸣说：「等我一下。」 池还走出厨房，从昨天的衣服里摸了几下，掏出来一个暗蓝色的小盒子。 陆鸣接住他抛过来的盒子，正反看了一眼，挑眉问他：「给我的？」 「嗯。」 「这是什么？」 「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陆鸣嘴角勾了一下，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 陆鸣想起来，上次，池还在地下停车场把他的领带揪得皱巴巴，后来酷仔说赔给他。 第15章 华宴集团大会议室，一场跨国视频会议刚结束。 其他人陆续退场，很快就只剩下陆鸣和贾盛两个人在办公室。 「说说吧。」贾盛抱臂靠在椅子里，睨着陆鸣。 「说什么？」陆鸣将手里的文件合上，把露出来的纸张推进封皮对好。 「周末你到底干什么了？为什么和一个alpha在一起？」 陆鸣：「我对门住了个大学生。」 「这不是我告诉你的吗？有什么问题吗？」贾盛皱眉。 「住不习惯？他吵到你了？」贾盛顿了一下，「别转移话题，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 陆鸣把文件摞好，抬眼看了他一眼。 「我的对门邻居，就是那天的酷仔。」 「！」贾盛从椅子里坐直，「这么巧？」 「嗯。」 「所以你周末都和他在一起？」 陆鸣点头。 「alpha？」 陆鸣继续点头。 贾盛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有人都要订婚了，有人明明是顶a，28了身边还没个omega，天天和alpha混。」 「什么订婚？」陆鸣抓住重点。 贾盛起身，递给他一张白色的东西。 陆鸣翻开，是一张订婚请柬。 「我和白添的订婚宴，在月底，其他人我都还没发，你是第一个收到请柬的人。」 陆鸣站起身，拍了拍贾盛的肩膀，真情实意地说了句：「恭喜。」 - 早上六点半，陆鸣推开门，看到了在等电梯的池还。 池还穿一件简单的蓝色宽松外套，身高腿长，往那一站就显得很有年轻人的活力。听到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 「晨跑？」陆鸣走到他旁边一起等电梯。 「嗯。」 住户没多少，电梯来得很快，两人一起走进去。 从郊区回来后，这是陆鸣第一次见池还。 电梯下到五层的时候，池还突然问：「你喷阻隔剂了？」 陆鸣点点头：「嗯。」 池还「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从小区到森林公园只有湖心那条路是最近的，陆鸣不紧不慢地跑着，视线前方刚好能看见池还。 蓝色的外套随着跑动的姿势一上一下，像只蹦蹦跳跳的小鸟。 池还提了速。 陆鸣也跑快一点，保持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进公园后有一个大弯，转弯的时候，池还侧头向后看了一眼，两人遥遥对视。 树干短暂地挡住池还的身影，等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把头转了回去。陆鸣发现池还又跑快了一点。 晨跑以匀速最好，但池还却一直在加速。跑到后来，两人的唿吸节奏都有些乱了。 陆鸣看了眼手錶。本来需要半个小时才能绕公园跑完完整一圈，这次十五分钟就跑完了。 池还往前走了一会，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 陆鸣也没好到哪去，他跟上去，在池还边上也撑住膝盖，有些气喘地问他：「你平时都这么跑的？」 池还瞥他一眼，调整几下唿吸：「你跟着我干什么？」 「跑道就这一条。」陆鸣朝前方的路扬了下下巴。 - 小区沿湖这边有不少店面，陆鸣进便利店买了两瓶水。 隔壁就是一个早餐店，他走进去，把一瓶水抛给池还，在他对面坐下。 早上跑得太急，喉咙里灌了冷风有些生疼。池还抬头喝水，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 第25页 陆鸣移开视线，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水。 「每天都跑？」等池还喝完水，陆鸣问。 「差不多。」 「我们之间的交易算是完成了吧。」池还问。 陆鸣稍怔，随即一笑：「完成了。」 老闆娘把早餐送上来，两份肠粉，一份盘子装着，一份用透明塑料盒打包了。 「那就劳烦陆少替我守口如瓶了。」池还起身接过打包的那份。 「早上有课，我先走了，你慢慢吃。」他走出店面。 陆鸣目送着他离开，从边上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低头失笑。 肠粉味道一般，不是很对他的胃口。 - 早上两节大课上完，池还和冉鹏一起去食堂吃饭，卓鸿飞抛弃了他们，和刚交往的omega一起去吃饭了。 冉鹏和他的对象是异地恋，平时就很羡慕学校里那些腻歪的情侣，现在卓鸿飞也跑去谈恋爱了，他边吃边开玩笑地骂了一句：「老二真狗。」 他们宿舍三人，按年龄大小排序，卓鸿飞排第二，所以叫老二。 池还低眸，拨了下碗里的饭：「问你件事。」 「什么事？尽管问。」 「在一个alpha刻意收敛信息素的情况下，omega隔多远能闻到他的信息素你知道吗？」 冉鹏略微思索了一下，他虽然不是omega，但他有对象，对这些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 「刻意收敛的话，以我的经验，正常情况下是闻不到的。」 池还顿了一下：「假如说，双人床，两个人都睡在边上，能闻到吗？」 「这个……应该是闻不到的，就算有，也只有一点点。」 冉鹏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好奇，」池还低下头，「吃饭吧。」 第16章 贾盛的订婚宴定在白岩酒店，酒店坐落在y城沿海的礁崖，依石而起的纯白色建筑面朝大海，前面是属于酒店的大片私人海滩。不同于公共海滩，这片浅色沙滩安静而漂亮。 酒店被整个包了下来，y城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来了，没头脸但想结交贾家的也都想办法挤了过来。宴会定在晚上七点，五点刚过，白岩的停车场就已经不少车，酒店门口现在也水泄不通，各色豪车就像不要钱一般。 陆鸣是早就到了的，此刻已经在酒店里了。 「紧张？」他问贾盛。 「能不紧张吗？」贾盛穿一身白色西装，身上的散漫尽数收了起来，此时正在套房里踱来踱去，边走边搓着手，经过落地镜就要整理一下衣服。 「还有两个小时，你就算整理好，这样走来走去还是会乱。」陆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朝贾盛笑。 贾盛听他这样说，慌忙在沙发上坐下，但双手还是扣在一起捏紧。 陆鸣今天穿的是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胸口斜插着一方叠成三角的蓝色口袋巾，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别的颜色，非常低调。但即使是这样，他颀长的身形和周身气质还是把这套衣服衬得上了一个档次。 他跟着也在沙发坐下，拍了拍贾盛的背以示安抚：「你今天很好，不用紧张。」 「怎么说我也曾经是a大论坛里，最受omega欢迎投票排第二的。」他哼笑一声。第一是陆鸣。 「不行，我得再叫造型师过来看看。」他又站起来了。 陆鸣跟着起身，按住了又要开始踱步的人：「干脆让造型师陪你待在这吧，从五点做完造型以后，你已经叫了人两次了。」 第一次，是贾盛觉得头髮有点起翘，叫人过来重新定型了一下，第二次，是他觉得领带没打好，拆开重新打结果越打越丑，又叫人过来整理了一次。 「等正式婚礼那天，你打算怎么办。」陆鸣笑。 套房的门被人敲响了，贾盛过去开门。门口是已经收拾完毕的白添。 贾盛：「你怎么来了？」 白添笑：「我来看看你。」 两人都穿着一样的白西装，不同的是贾盛的领带和方巾是蓝底红纹，而白添的刚好相反。 白添上下扫了一下贾盛，眼里笑意浮现：「不错。」 「你、你也不错……」贾盛摸了下鼻子，「很不错。」 白添抓住贾盛的手放下：「就知道你会紧张，我来看看你。」 贾盛让开一点，白添这才注意到陆鸣在房间里，有些赧然：「学长。」 再待下去就显得不合时宜了，陆鸣点头致意，说：「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白岩酒店的走廊里舖设的地毯来自伊朗，花纹繁复显得奢华，踩上去很软。 陆鸣打算找间空置的客房待一会，拦住一位拿着东西年轻应侍询问。 得到答覆后，他道了声谢，抬脚要走，那名侍者手里的东西突然没拿稳，哗啦掉了一地。 一本红色封皮的册子掉在他脚边，陆鸣顺手拾起，翻过来准备合上，发现是一本宾客名录。 摊开的那一页，属于池家的部分，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们站的位置刚好是走廊的转角，楼上是个挑高的小休闲区，正对一面大的观景玻璃。 从玻璃望出去是恰好可以看到酒店入口的区域。 酒店门口响起一声短暂的鸣笛，陆鸣抬眸望过去，看到一片停滞的车流。他收回视线，眼神不经意间掠过酒店前的停车坪。 第26页 两辆车停在上面，一黑一白两辆宾利。 从白车上下来一位穿水蓝色礼服的妇人，身材纤细，虽然看不清楚脸，但能猜出容貌应该不错，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她旁边，陆鸣认出来是池家现在的掌权人，池建明。 陆鸣顿了一下，看向后面那辆黑色宾利。 车停稳后，等候已久的侍者上去打开车门，池还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同样选择的是黑色西装，剪裁得体的衣服上身，一举一动尽显风度。 他轻轻朝开门的人点了下头，像是在道谢。 陆鸣的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笑。 「抱歉，陆先生。」 陆鸣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侍者已经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捡起来了，只剩下他手里那本册子。 他把名册合上，递了回去。 - 六点，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但宴会厅里先到的人已经开始攀谈了起来。 陆鸣不想进行这些无用的交谈，没有下去。 白添走后，贾盛的状态好了不少，但他最终还是把造型师叫了上来，几个人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后，贾盛就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陆家老宅那边，我也去了请帖。」贾盛说。 「知道。」陆鸣表情没什么变化。陆贾两家世交，不可能不来。 「你的订婚宴，我有分寸。」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盛皱眉，从镜子里看他。 陆鸣笑了笑：「不用担心我。」 六点半，作为主角，贾盛下了楼，陆鸣也随他下去了。 贾盛下去后很快便被拉进话题中心，陆鸣择了一个还算安静的角落待着。 他想安静，但在场的其他人可不想。他回国的消息早就传开了，陆家本身就是这个圈子里顶尖的那一拨，何况他现在还有着华宴这一层身份，想结交的人不在少数。 这样一场订婚宴，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觉得意义重大，对于其他人而言，这只不过是他们扩大人脉圈的又一个平台，和y城其他的宴会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最多就是虚情假意地道贺一声，再暗自感嘆一声贾家的排场。 从陆鸣入场起，就有很多双眼睛盯上了他，注意到他在角落站定，他们的步伐紧跟而来。 陆鸣心知避无可避，自觉从托盘里端起一杯酒。 应付完几个合作商，陆鸣看到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场内穿这个颜色的人不多，再加上这人的状态，就显得很吸睛。 她挽着池建明的手臂缓缓朝陆鸣走过来，有岁月的痕迹，但仍风情万种。 「陆少。」池建明伸出手。 两人握了手，算是打过招唿。 「抱歉池总，应该是晚辈主动打招唿，失礼了。」 池建明伸手制止：「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池家的事情虽然没传开，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影响，他们这几年一直很低调。 「这位是？」陆鸣眼神扫过旁边的妇人。 池建明笑笑：「这是我的夫人。」 「你好，何云裳。」女人笑得标准，之前的推测并没出错，她长得很漂亮。 简单的交谈后，池建明侧头朝旁边的何云裳说了句什么，她便对陆鸣一笑：「失陪一下。」 池建明对陆鸣说：「你几年不在，很多事情不知道，我叫你阿姨把小池带来见见你。」 陆鸣点点头，没多问，很多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像他刚刚没有过问何云裳是他夫人的事情，他现在也没问池还的事情。池建明也没做解释，大家都保持着客套的体面。 陆鸣想起前几天王卷给他的资料。十二年前，池建明的原配和儿子在车祸中身亡，这之后没有再娶过，按资料的显示，池还是恰好在三年前，他刚出国那会被接的，在这之前，据王卷的调查，池建明偷偷把何云裳安置在城南的别墅，池还当时应该也在那。 远远地，陆鸣看见何云裳穿过人群，挽着池还的胳膊。 池还的头髮仔细地梳理过，露出大半的额头，比平时端正不少，他此时轻轻抿着唇，清冷却不冷酷，高不可攀却并不盛气凌人，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走过半个厅，两人收到不少目光。 刚才感觉还没这么强烈，现在站在一起，陆鸣才发现两人真的很像，尤其那双浅色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池还从何云裳那继承了大部分，只隐约一点有池建明的影子，但就是这一点影子，让他比何云裳多了些正派的英气。 走近了，陆鸣发现，池还配的口袋巾也是蓝色的，很巧。 「池还，我儿子，」池建明扶着池还靠过来介绍，「这是陆家陆少，打个招唿。」 「你好，陆鸣。」陆鸣向前伸出一只手。 「你好，池还。」他回握。 两只手轻轻擦过，指节和掌心的纹路产生细微的摩擦，神经细胞兢兢业业地工作，将奇异的触感尽数传递至大脑。 滑到一个契合的位置，拇指扣住手背，两手交叠，热度传递。 池还脸上挂着温和礼貌的笑容，陆鸣也是如此。 陆鸣看向池还，手上轻轻用了一点力气，指腹随着动作不无可避地擦过底下的方寸皮肤，有点凉。 池还眼神一顿，垂眸看了一眼。他嘴角的笑容有瞬间的紧绷，手却意识地跟着轻握了一下。 第27页 一个简单的握手，仪式完成后，各自分开。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在意，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个完整的过程，知道手心相触的感觉之下，暗流涌动。 池建明一行人走后，断断续续还有人找过来，陆鸣公式化地应付，抬眼瞥见场中，池还也在应付前来攀谈的人。和他的略显随意不同，池还的笑容保持得很好，一举一动非常得体，游刃有余。 这是陆鸣第一次在这种场合看见池还，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恰好池还瞥了过来。 十米开外，隔着嘻闹的人群，陆鸣举起手中的红酒杯遥遥示意了一下。 池还朝他点了点头，很快便移开视线，继续笑着和身边人说话。 第17章 七点，订婚礼正式开始，仪式开始前十分钟，陆秉承携林龄姗姗来迟。 整个流程并不复杂，贾盛在台上表现得很好，致辞完毕，他在人群中邀请陆鸣上台。 说到底，贾盛和白添认识有陆鸣的一份功劳在。 事前贾盛和他提过这个流程，陆鸣按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讲完，转身看向站在舞台一侧双手交握的两人。 最后的几句贺词并没有准备过，是此刻陆鸣发自肺腑的感言：「看到贾盛找到携手人生的伴侣，我非常高兴，衷心地祝福他们能一直相伴。」 他转身看向台下：「也祝今晚在场的各位幸福。」 陆鸣把话筒递给主持人，走到台边轻轻搂了贾盛一下，小声说：「恭喜，刚刚看不出来你很紧张。」 贾盛小声回：「我手心现在全是汗。」 下台以后，仪式很快进入收尾阶段，角落的钢琴师谈起舒缓的曲调，宴会正式开始。 宴会厅是个二层通高的大空间，四周一圈白色立柱，立柱后有一小圈通高的走廊空间，顺着角落的大台阶可以走上二楼的走廊。陆鸣在楼下待了一会，就上了二楼，靠在扶手上慢慢抿杯子里的酒。 从这里望过去，可以将大半个厅的情况收入眼底。取餐檯附近开始聚集人群，应侍生端着托盘走动，舞池里有人开始入场，他看到林龄和陆秉承站在一起，不断有人上前敬酒。很快两人便分开，各自社交。 人都集中在立柱内的开阔空间，立柱后的走廊和他所在的二楼走廊无人问津。 适合说一些隐秘的事情。 陆鸣看到池还向场边走，他所在的走廊下方有一个宴会厅的小出口，池还就是朝这边走过来。 待在场内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陆鸣站得高，很明显可以看出，随着池还的走动，有人停止了攀谈，跟着走了过来。 那人陆鸣见过几次，池建明妹妹池亭的儿子，危睿凡，按辈分算，应该是池还的表弟，在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学无术。 「诶，」他叫住了池还，「等等。」 池还停下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有什么事吗？」 两人停在柱廊处。这一片离会场中央有段距离，没什么灯光，显得昏暗，陆鸣所在的二楼更是没开灯，全靠从宴会厅借光。 他低头望去，几人几乎就在正下方，没人注意到楼上的他。 危睿凡整理一下衣领，双手插兜，向前走了几步，凑近池还。 他嗤笑一声：「一个私生子，打扮得倒是挺人模狗样。」 陆鸣背靠在大理石扶手，偏头向外侧出一点。 池还没动，只抬眸淡淡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危睿凡轻哼一声：「没什么，就是看不惯你。身份融入得倒是挺快的，还真看不出来以前住城西那片城中村呢。」 「就这小白脸模样做派，勾得圈子里那群omega都冲着你来了，」他上下打量一眼，「要不是李阿姨和铮哥出车祸，你妈趁机上位，池家能有你什么事？」 池话轻笑一声，冷冷地说：「你既然知道，父亲娶了我母亲，那么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表哥？给你脸了？」危睿凡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往后一仰，「不知道使了什么伎俩，哄得家里的大人团团转。」 他一想起池亭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让他多学学人家池还，说他如何如何优秀，他就气得牙痒痒，最近池亭出国了，他的日子才好过一点。 「池阿姨这么讲礼数的一个人，你怎么一点都没学到？」池还顿了一下，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难怪出国前，她让我多看着你一点。」 「艹，少拿我妈压我，姓池的……」 「叫表哥。」池还歪头看他。 危睿凡：「……」 池还等了会，思考了一下：「池阿姨……好像是下个月回来吧……」 「表哥。」危睿凡咕咚了一句。 池还一笑：「乖。」 「姓……」危睿凡一个急剎车止住话头，指了他几下，「你给我记住。」 「陆总。」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陆鸣循声望去，一个女人从二楼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离得远又地毯，加上刚刚陆鸣注意力没放在这边，没听到高跟鞋的声音。 陆鸣看了一眼，又往楼下瞟去，池还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抬头望了上来，刚好看见倚靠在栏杆上的他。 池还什么也没说，朝最开始他要去的方向走了。 看着人走到走廊下被遮住，陆鸣收回了视线，离开栏杆。 第28页 「你好，俞白安。」她并没有听到楼下的对话，也没注意到刚刚楼下有人。 「你好。」陆鸣和她轻轻碰杯。 俞家的大小姐，beta，在国外上学，毕业后也一直待在国外，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回来了。 她穿一袭红裙，波浪长发散落在后背。打过招唿以后，她跟着陆鸣一样把手搭在栏杆上，望向舞池。 「陆总怎么么躲在这，下面可有好些人在找你呢。」 「你不是也躲在这？」陆鸣笑笑。 俞白安抿了一口酒，没说话。 楼上待得够久了，陆鸣道了声「失陪」，下了楼，刚好撞上陆秉承。 「爸。」陆鸣停下脚步。 陆秉承微微点了下头，刚和他谈话的人很有眼力见地走掉了。 「来找你的人可不少，有的还借着华宴的事情找到我面前来了。去哪了？」 「楼下吵，去清静了会。」 陆秉承冷哼一声：「倒是会躲，像什么样子。」 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一个商业场合，没说上话，最近连林龄也没怎么找过他，想也知道是陆秉承的意思。 「陆鸣，」陆秉承叫他，「华宴，玩玩可以，我放你玩，玩够了就回来。陆氏集团百年的基业，不要妄图以卵击石。」 「你以为，我是在玩？」陆鸣轻笑一声，「是因为不想进陆氏集团？」 「那么你以为你是在干什么？」陆秉承冷脸反问。 陆鸣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良久，他缓缓说：「是不想再受你的控制。」 陆秉承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陆伯伯！」贾盛牵着白添过来了，走到两人之间，「找您好久，敬酒都找不到人。」 「小盛啊，」陆秉承脸色稍霁，「恭喜。」 贾盛悄悄递给陆鸣一个眼神。 陆鸣将手里的空酒杯放下：「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 - 池还已经回到了场上，没一会就有人上来攀谈，这群人中，大部分是想搭上池家关系的，有对池家家事好奇的闲散夫人，也不乏圈内年轻的omgea。池还一一应付了过去，滴水不漏。 「不错。」 池还转头，看到池建明在他后面。 「谢谢爸。」 池建明没多说，有人上前搭话，随那人去了。 「你爸说什么了？」何云裳走了过来。她刚刚也在附近，但只看见二人说话，没听到说了什么。 「他说不错。」池还回答。 何云裳莞尔一笑，轻轻整理了一下池还的衣服：「我就知道，你这么优秀，肯定招人喜欢。注意点衣服，别乱了。」 她的眼神瞥见场内一人，靠近池还低声说：「那边那位，你何叔叔，去找他聊聊，你爸最近和他有生意要谈。」 池还垂眸：「知道了，妈。」 第18章 白岩酒店除了有片私人海滩，酒店内还有一个花园。天空还没黑全，是一种泛着冷调的钴蓝色，但花园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花园内，池还端着一杯酒，走到一片长势良好的白山茶树前。手腕微动，玻璃杯随着动作而倾斜，里面的红酒淌出来淋在山茶上，滚落进土壤里，将纯白的花瓣染成玫粉色。 「上好的红酒，浇花可惜了。」 池还回头，视线从两株山茶中间的缝隙越过去，看到一个坐在长椅上的黑色身影。 英式自由风格的园林，植物茂盛，长椅的位置在深处，被周围长势良好的白山茶围绕，离路灯也远，要不是他说话，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有人。 陆鸣随意地坐在花丛深处的长椅上，身边放着一杯才刚喝了几口的酒，金色的镜框微微反射着远处的路灯，衬得他的眼睛也有些发亮。 池还的手腕继续倾斜，直到把这杯酒全部倒光，然后顺手把空杯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怎么，心情不好？」陆鸣问。 池还抬眸看他，轻笑一声：「彼此彼此。」 见他抬脚要走，陆鸣端起酒杯跟了上去：「散心？」 「嗯。」 毕竟是在海边，白岩的特色更多是那片海滩，花园就显得有些小。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就快要走到头了，陆鸣突然说：「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池还问。 「来就知道了。」他轻轻拉住池还的手臂，带着他朝花园的边界处走。感觉到池还跟了上来，他便松开了手。 很短暂的一个动作，热度还没来得及传递热源就已经分开。 陆鸣带着他走到建筑的角落，这里有一个开敞的室外楼梯，没有灯，只能藉助傍晚微弱的光看清台阶。 上了台阶后，穿过一段同样昏暗的走廊，视线突然开阔了起来，眼前是一个宽敞的露台。 宴会厅那边也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和那边的人头攒动不同，这里的露台只有他们两个人，也没有灯，只能从天空和其他地方借光。 「去那边。」陆鸣指了指端部的栏杆。 从栏杆望出去没有海滩，只有一片礁石，礁石尽头便是暗蓝色的大海。 陆鸣看向身边的池还，问：「怎么样，还行吧？」 「你对这里很熟？」他们上来的台阶很隐蔽，陆鸣却能轻易找到，还知道上面是什么。 陆鸣转身背靠栏杆，抿了一口酒，淡淡道：「来得多了就熟了。」 第29页 池还瞥了他一眼，陆鸣的眼底有很浅的阴翳。 「你呢？」他转头看池还，「为什么跑出来？刚刚在内场，不是挺如鱼得水吗？」 池还垂眸，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声骂了一句。 「操他妈的如鱼得水。」 这个反应是陆鸣所没预料到的，但他莫名被戳中了，轻笑道：「这才像酷仔。」 商场上免不了猜测人心，陆鸣经歷过不少，自诩在这方面做的不错，但池还总是出乎他的意料。衣着得体，刚刚在场上温和有礼的人，此刻却在低骂。 池还眯起眼睛望远处的天际线，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你刚才听到了吧，我是池建明的私生子。」 「嗯。」陆鸣承认。 「十岁之前，我从来没见过池建明。」 「我第一次见他，是一次放学，他突然出现在我家，之后就我就跟着我妈从城西的旧街住到了城南的小别墅。」 宴会厅那边歌舞昇平的声音隐隐传过来，池还远远地朝那边眺了一眼，缓缓道：「我宁愿待在城西，在这里，要优秀、得体、不出错……才能被喜欢。」 池还不再说话，轻轻捏着悬在栏杆外的手指。 等待一会，见他没有要继续的意思，陆鸣转移了话题：「刚刚为什么把酒倒了？」 「难喝。」 陆鸣垂眸，晃了晃手中的酒。和会场的不一样，这里面的酒是他从贾盛的私人酒柜里拿出来的。露台虽然冷清，但该有的东西都有，去餐桌上拿了一个空酒杯。 「这酒味道还行，心情不好的时候，浅酌一口或许有奇效，」他晃了晃自己的杯子，问，「介意吗？」 见池还摇头，他把酒分了一半进空杯递给池还。 「尝尝。」 有些年份的卢米慕希尼红酒，口感柔软，味道醇厚。 陆鸣顿了一下。湿咸的海风吹过来，把池还头顶的一撮头髮挑起，向后完成一个小小的c型。他伸手用食指把那缕头髮勾回来，轻轻抚平。 天空已经是浓稠的暗蓝色，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拨头髮的动作拉近，他说：「我更喜欢酷仔。」 酷仔池还，就像池还家客厅铁艺架上的那几盆绿植，肆意地垂落，藏着蓬勃的生命力，失控般地生长。 池还转头和他对视。 借着远处的微光，陆鸣看清他左眼下那颗泪痣。不是平的，它微微凸起一点弧度，像是强迫症发作一般，陆鸣突然很想摸一下。 喉结轻轻滚动一下，他把这个僭越的想法咽了下去。 陆鸣收回手，掩饰性地抿了一口酒，说：「头髮乱了。」 「嗯。」随着他退回来的动作，池还在身侧捏紧的手缓缓松开。正式场合，掩盖信息素是基本的礼节，池还没从陆鸣身上闻到信息素，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但在刚刚靠近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唿吸，有些紧张。 他仰头把杯底的酒几口喝完，将空酒杯放在一边。 「我该回去了。」他说。 离开露台，池还拐进了洗手间，仔细地把衣服整理了一遍，刚刚被海风吹过的头髮，因为陆鸣的照顾没有很乱。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轻轻拨了拨，就像刚刚陆鸣所做的，头顶因为轻微的动作泛起丝丝痒意。 池还敛了眼神，顶光使得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模煳的阴影。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口酒喝得太急，后劲慢慢涌了上来，池还突然觉得有热气顺着脖子向上攀升，耳阔慢慢泛起一点点红。 他打开水龙头洗脸，用凉水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第19章 订婚宴包了白岩两天，第二天中午还有一个午宴，形式比较随意，愿意参加的就参加，不方便的也可以提前走，反正贾家给足了排场。 从露台下来陆鸣没再去会场，直接回了房间。 他的房间是间宽敞的套房，开阔的阳台挑出去，正对着漆黑的海水。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几下，陆鸣拿出来看，是池还给他发了消息。 酷仔：酒还行。 陆鸣轻笑了下，回消息。 lm：喜欢就好。 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应酬，陆鸣没吃几口东西，现在肚子突然开始饿了。他转身走回房间，想叫客房服务送点吃的上来垫垫。 迈入房间，他拿起座机准备拨号，突然想起了点什么，手停了片刻，又将听筒放下，从房间向外看了眼沙滩。 晚宴大概是快结束了，白色的沙滩上有人燃起了篝火，亮橘色的火焰随海风的节律窜动。 陆鸣收回视线，掏出手机打字。 lm：饿不饿？ 池还的消息隔了一会才弹出来。 酷仔：还行。 lm：吃烧烤吗？ 这边池还刚从会场出来，一晚上的攀谈应酬，大部分人都回休息室了，他暂时不想回去，就一个人慢慢往海边走。 现在在沙滩上的，大部分是年轻一辈的，还有着玩闹的活力。 看到陆鸣的消息，池还远远望了一眼海滩。那边有专门的厨师在烤肉，油脂的香味和香料的味道被海风传得很远，池还晚上吃的虽然不多，但是也够用了，这会被香味一勾，突然觉得胃里还有点空。 他拿起手机对准烤架的方向，放大拍了张照片。 第30页 酷仔：[图片] 酷仔：这个？ lm：吃吗？ 酷仔：可以。 除了厨师在烤肉，沙滩上还零星摆放着烧烤架，想自己动手的也可以取原料自己烤。厨师那边人太多，池还拿了个托盘取食材准备自己烤。 烧烤熟得慢，池还耐心等着，一块羊肋条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先垫垫。」陆鸣把从厨师那边拿来的烧烤放在旁边小桌。 「你先吃，我等这些烤好再吃。」烧烤用的是炭火，不及时翻表面很容易焦煳，池还暂时腾不出手来。 「吃吧，我给你拿着。」陆鸣带着塑料手套，把肋条递到他唇边。 池还下意识咬了一口。羊肉外皮烤得酥脆，里面却很嫩，一口下去还有鲜美的汁水，烤得很有水平。 他咬着肉往后撕，陆鸣用了点力气稳住肋条。池还不小心咬多了，半天没撕下来，撕的力气加重了一些，陆鸣没抓稳，肋条从手里滑出去一点。 他伸手去够，池还也意识到向前撤回来。 指尖隔着塑料手套，擦过一片柔软的肉。池还的嘴唇。 因为手套的阻隔，陆鸣只能感受到软。 池还伸手接过了肉，把头偏到一边：「我自己来，你看一下串。」 「好。」陆鸣松了手，从他手里接过串，「就这样翻吗？」 池还嘴里叼着肋条，说话有些含煳：「应该是吧，我以前也没烤过。」 「感觉应该撒调料了。」池还吃得很快，手里的肋条没一会就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骨头。他擦了手，把烤串的活揽了回去。 海风虽然凉爽，但炭火的温度烘得人燥热。 「熟了吗？」陆鸣问。 「应该还要一会。」池还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烤架，听到陆鸣的话，把串又翻了一面。 「嘶，」池还看着翻过来的串，愣了一下，「煳了。」 第20章 华宴总裁办，陆鸣桌上的内线响起。 「陆总，俞家的俞小姐来了电话。」王卷的声音传出来。 「俞白安？」陆鸣皱眉，他和俞白安关系一般，倒是贾盛和她的关系还行，「接进来吧。」 「好的。」 不一会，电话里就传出俞白安的声音：「陆总，希望我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 「陆总什么时候有空，方便赏光吃个饭吗？有件事想和你谈一下。」 - 奈顿酒店顶楼的空中环形餐厅，四面玻璃，窗外是漂亮的y城夜景。 六点五十，餐厅里零零散散坐了一半人，订的位置靠窗，有一个小小的木制遮挡，还算私密。 陆鸣进来的时候，俞白安已经到了。支着下巴侧头看窗外，长长的捲髮随意地散落，前面的桌上放着一小杯白兰地。 她穿一条黑色缎面长裙，回头时刚好看见陆鸣，瞬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抬手和他打招唿。 「抱歉，来晚了。」陆鸣在她对面坐下。 「是我来早了，」俞白安笑笑,「下午来酒店看了看，六点半不到我就到这坐着了。」 奈顿是俞家的产业之一。 她点了下自己的酒杯，把菜单递给陆鸣：「我先点了杯酒，你自便。」 「我也要一杯白兰地。」陆鸣把菜单还给俞白安，「你对这个菜单应该比我熟，有劳俞小姐了。」 「行。」俞白安笑了，也不推脱，干脆地点了几个菜。 「我这次回国，是被家里老爷子叫回来相亲的，」她朝陆鸣耸了下肩膀，「早就想约你吃饭了，一直没约上一方面是你太忙，一方面是我相亲太多了。」 「俞小姐有事可以直说。」陆鸣补充了几个菜，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俞白安靠在椅背，是一个松散自然的状态，她看了陆鸣一眼，忽而一笑：「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约你出来呢，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合作。」 「合作什么？」 俞白安倾身向前，将手支在膝盖上，吐出两个字：「结婚。」 「我是个不婚主义，但是你也知道，我家这个情况……」俞白安顿了一下，「客观来说，俞陆两家的联姻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主观来说，协议结婚，我们互不干涉，我能继续过我自由的生活，你则多了一个体面的夫人。」 「怎么样？」俞白安问，「这段关系可以随时终止，你各方面都很优秀，我还可以借走不出来的原因继续挡着。」 陆鸣手上正在分割牛排，久久没有抬头，沉思了一会，他给出了回应：「抱歉，我拒绝。」 他尝了一口牛排，夸道：「牛排还不错。」 俞白安歪了歪头，黑棕色的捲髮随着她的动作从肩上散落：「据我所知，你想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俞家在这一点上算是很合适了。」 贾盛订婚那天，她和他聊过几句，话题扯到了陆鸣身上，加上贾盛喝了点酒，虽然说得模稜两可，但俞白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消息。 俞白安的提议确实很让人心动。作为俞家的独女，背后的资源很丰富，且一开始就谈好的协议结婚也不需要逢场作戏，不像陆秉承和林龄那样，一时冲动结了婚，感情殆尽后还要相看两厌，因为复杂的利益关系被迫绑在一起。理智上来看，她确实是一个方方面面都很完美的选择。 第31页 但陆鸣拒绝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你有心仪对象了？」 「没有。」陆鸣皱眉，说不清楚为什么他有些犹豫。 「好吧，在我找到下一个合适对象前，这个提议长期有效，你改变想法的话，」俞白安惋惜地嘆了口气，右手在耳边比出一个电话的手势晃了晃，「欢迎找我。」 和俞白安见完面刚刚八点，陆鸣直接回了公寓，张叔把车开进了地库。 在地库等电梯的时候，他听到外面有熟悉的引擎声，楼层面板上显示的是十八楼，但高速电梯，外面的人大概是赶不上。 电梯很快到达，陆鸣按住了键，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紧接着玻璃门被刷开，他转头，却看到一个小女孩先跑过来。看到陆鸣，她呆呆站在了原地。 「怎么了朵朵？」池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上次那个哥哥，」朵朵回头朝身后说，「你的朋友。」 池还这时才走到电梯厅，手里拎着两个塑胶袋，一个里面装着新鲜蔬菜，能看出来应该刚从地里摘下来不久，另一个里面是一口袋包子。 陆鸣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六。 「电梯到了，」陆鸣朝躲到池还后面探头看他的朵朵笑了下，「我们又见面了。」 「朵朵怎么在你这？」电梯里，陆鸣问。 「李叔家有点事情，托我照看一天朵朵。」他早上去外婆家，外婆让池还送点菜给李叔，刚好他们明天有点事要处理，没人顾得上朵朵。 「陆鸣哥哥为什么在这里？他也来找你玩吗？」朵朵抬头问池还。 池还：「不是，他和我是邻居。」 朵朵又问：「那他可以和我们一起玩吗？」 池还下意识地看陆鸣，朵朵又开口了：「明天我和池还哥哥玩。」 她拉着池还的衣角，探头犹豫了一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陆鸣，轻声问：「哥哥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吗？」 陆鸣笑着问：「你想和我一起玩？」 朵朵用力点点头：「想。」 「朵朵，哥哥很忙。」池还摸了下她的头。 「你很忙吗？」朵朵轻轻拉了下陆鸣的衣角。 陆鸣：「明天刚好有空。」 朵朵的眼睛亮了一下：「那你可以和我们玩吗？去游乐园！」 「游乐园？」陆鸣顿了一下。 「对呀！」朵朵观察着陆鸣的表情，愣愣地问：「你不喜欢吗？」 「没有，」陆鸣笑了一下，「我喜欢。」 出了电梯，池还放慢步调走到了陆鸣身边，小声说道：「明天你不用来的，我会给朵朵解释。」 「我们约好了，你一定要来哦！我会敲你家门叫你的。」朵朵飞快地跑到池还家门口，转身对陆鸣说。 「好。」陆鸣回应完朵朵，转头对池还说，「已经答应朵朵了，况且……」 他顿了一下：「我也好久没去游乐园了。」 「明天见。」陆鸣暂时没开门，目送池还和朵朵进去。 「明天见！」朵朵朝他挥了挥小手。 「走了朵朵。」池还打开门，让朵朵先进去。 人已经迈进去了，她却又收回脚，跑到陆鸣跟前。 陆鸣弯下腰和她平视，等她说话。 「怎么了？」 朵朵指了指池还手里那个装着包子的塑胶袋，声音稚嫩：「我爷爷做的包子，好吃，明天早上叫你吃。」 「好，」陆鸣没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再见。」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陆鸣如约等到了朵朵的敲门声。 「进来吃早餐，门口有拖鞋。」池还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把刚蒸好的包子端上餐桌。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印着亮蓝色字母的t恤，下半身则是一条宽松的黑色工装裤，黑色的装饰绑带松松垮垮地垂下来。 「好。」 这是陆鸣第二次进池还家，和上次进来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只是客厅黑色架子上的绿植又长了些，架子边的地上多了一个大的花盆。花盆的外观像一截空心的枯木，里面种了一丛半人高的天堂鸟。 「新种的？」陆鸣问。 池还随着他的目光低头望过去，用脚轻轻踢了下那个水泥花盆：「上次那个大纸箱。」 陆鸣想起来，那天把纸箱搬进来的时候，确实感觉挺沉的。原来就是这东西。 到游乐园的时候，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铁栅栏围出来的曲折通道已经填了一半。三人在门口下了车，张叔自觉开走去找停车位了。 「走这边。」池还牵着朵朵，没去排队那边，走向了旁边一个小口。 门口穿黑色西装的人朝池还鞠躬，随后打开了闸机。 池家主要产业在文娱这一块，游乐园有池家的手笔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朵朵回头牵上陆鸣的手，另一边牵着池还：「我想玩过山车!」 园区内有两个过山车，其中一个的刺激程度很有名，但碍于朵朵的年龄，他们只能玩另外一个。 即便这样，这个过山车也很高。 三人站着排队，陆鸣抬头望了一眼恨不得在空中扭成四维的轨道，问：「酷仔，怕吗？」 池还没反驳陆鸣的称唿，嗤了一声：「这有什么。」 「朵朵呢？」陆鸣晃了晃牵着他的小手，「害怕吗？」 第32页 「不怕！」朵朵坚定地摇了摇头。 「怎么，陆教授怕了？」池还睨着他。 「不怕。」陆鸣摇头。 他们进来得算早，排队的没几个，等空中那辆下来，他们这一波就可以上去了，他们几个刚好在队伍的最前方。 第一排三人排的座位，朵朵坚持要坐外面，于是池还就坐在了中间，左边陆鸣，右边朵朵。 刚启动的时候轨道还算平缓，过了一个中规中矩的下坡后，过山车缓缓攀升，紧接着，突然一个近乎垂直的长陡坡。 近乎跌落的感觉，陆鸣下意识抓紧了扶手。 唿唿风声中，陆鸣听到朵朵的声音：「小池哥哥，你轻点抓我。」 「卧……」池还的声音，意识到朵朵在旁边，他硬生生吧后半个字咽了回去。 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车体突然顺着轨道在空中转体，接踵而来的是好几个连续的坡。 在又一个翻转时，陆鸣抓在扶手上的手突然被用力抓住，池还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陆鸣皱着眉，分不出神在意，抓扶手的手又用力了一点。 漫长的一轮过山车终于结束，三个人一个人脸色沉重，一个人惊魂未定，最小的朵朵却一脸兴奋。 「你……」陆鸣这才发现池还的手正抓着他。 「什么？」池还转头看他，视线下移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抱歉，抓扶手抓错了。」 陆鸣手上，被抓过的地方留下池还的手印，迅速又恢復血色消失。 「我可以再玩一次吗？」朵朵一脸期待。 陆鸣：「……」 池还：「……」 两人坐在过山车边的长椅上，脸色发白，而朵朵此时正在新的一轮过山车上。 「不是不怕吗？」陆鸣问。 「……」池还俯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抵着额头，「我明明记得小时候玩的那一次没问题。」 他保持动作不变转头看陆鸣：「你呢，不也说不怕吗？」 「在下面看着确实不怕，」陆鸣喝了口水，脸色缓和一点，「但是我没玩过。」 「第一次玩？」池还垂下手，不可置信地看他。 「嗯，小时候家里管得严，长大了也没再来过。」陆鸣淡淡道。 池还看着他，卡了下壳。 「怎么，在想怎么安慰我？」陆鸣笑。 池还垂眸沉默了一会，说：「其实这是我第二次坐。」 「住在旧城区的时候，我妈带我来过一次，后来搬进别墅，就再也没来过了。」 陆鸣看着他，突然说：「我们这算不算也是同病相怜了。」 「不说这个了。」池还在裤口袋里摸了一把，掏出来两颗糖。他把糖摊在手心，递给陆鸣：「刚带朵朵去排队的时候她给的，说让我分你一颗。」 陆鸣低头看去，两颗透明包装的薄荷糖，他随手拿了一颗，撕开包装放进嘴里，清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开。 池还也拆了剩下那颗的包装，陆鸣看着他把糖放进嘴里，突然注意到池还今天耳朵上空空荡荡，没有带东西。 但他也没看见耳洞。 椅子不算宽敞，两人挨着坐，身体轻轻贴在一起，动作的时候布料就会摩擦在一起。 陆鸣转过头，看得很仔细，确实是没有耳洞。 「你的耳洞呢？」陆鸣问。 池还转头看他，浅棕色的眼睛和他对视上，陆鸣可以在里面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咔——」 池还牙齿一动，把嘴里的薄荷糖咬碎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鸣今天的阻隔剂，好像也是薄荷味的。 第21章 「耳夹。」池还偏过头，喉结一滚，把碎掉的糖咽了下去。强烈的薄荷刺激直冲脑门，非常上劲。 「怎么不打耳洞？」 池还抬手揉了一下完好的耳垂，轻笑了下：「你觉得池家少爷，耳朵上留个耳洞是什么好事吗？」 他一直盯着轨道上的过山车，看着车绕过最后一个弯，池还站起身：「走，去接朵朵。」 两轮下来，过山车排队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两人以排队太久就玩不到更多项目为藉口，成功劝退了还想再玩的朵朵。 过山车下一个项目是跳楼机，朵朵拉着两个人，停下脚步，看着空中的机器，双眼放光。 一轮下来，两个人虽然不比刚刚的过山车反应大，但还是有些受不了。 注意到两个人的情况，朵朵收回了看向海盗船的视线，指了指旁边的碰碰车，说：「我想玩这个。」 池还和陆鸣跟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看到了热闹的碰碰车场地。笨重的车在场地里打着转，不时有车相撞然后往后弹开，车上的人因为惯性向前弯，和隔壁的跳楼机相比要温和得多。 池还看向陆鸣，眼里带着询问。 陆鸣轻轻点了下头。 接收到信息的池还答应了朵朵：「行，就玩这个。」 排这个蹦蹦车的大多数是带着孩子出游的家庭，一辆车可以坐三个人，排一次队玩两轮。相比于其他项目，碰碰车倒是一点也不拥挤，轮到他们时，朵朵兴奋地选了一辆粉色的车，爬上车坐好，却被工作人员拦住：「身高不足一米四的小朋友不能坐驾驶位哦。」 「你坐中间，哥哥带你玩行吗？」池还问。 第33页 「好。」朵朵虽然恋恋不捨，但还是听话地松开了已经扒上方向盘的双手，乖乖坐到了中间的位置。安全带是用搭扣调整松紧的，陆鸣弯下腰帮她调整到合适的长度然后扣好。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位置，用眼神询问池还：「谁开？」 「一人开一次吧。」池还答。 「好，你先开。」陆鸣从躲躲右边跨过低矮的车门坐进去，池还坐上驾驶位。碰碰车的空间很狭小，车头前面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对于朵朵来说还算宽敞，但对于陆鸣来说就不够用了，一双腿有些难以安放，挪动了好几次，还是将膝盖抵在车缘才找到了一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 他侧头看池还，发现他的处境也没有好多少，突然就想起那天两个人搬着凳子坐在矮板凳上听外婆唠嗑的时候，池还看着他笑。 当时池还的感觉大概也和他现在一样吧。 「看什么看？」池还扣完安全带，再次检查了一遍朵朵的搭扣，抬头就看到陆鸣盯着他，眼中有点揶揄的笑意。 偷看被发现陆鸣也没一点不好意思，他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你会开吗？」 「没开过，我研究一下。」 有个小孩偏要坐驾驶位，不肯下来，家长正在安抚，也还有其他人没有准备好，趁着这个时间，池还可以稍微熟悉一下。 他将身体往后靠，有些费力地低头看踏板的位置，探过去踩了踩。 「有个油门，」池还说，「好像没剎车。」 怕自己没看清楚，池还将头又低下一些去看，陆鸣的眼神慢慢从剎车的位置转移到了池还的头髮上。乌黑的头髮看上去却很软，可能是出门时没仔细打理，发梢微微髮捲，使得柔软中又有那么点不驯。 「没有剎车。」池还确认过，抬起头来。 朵朵做了陆鸣想做的动作，她抬起手，摸了摸池还的头，动作有些生疏，像是学着平时大人常对她做的那样：「小池哥哥一定可以，你每天都骑那么酷的车！」 「好。」池还弯了下嘴角，懒懒地靠在椅背，搭在腿上的双手微抬扶上方向盘，虽然是粉色的车，坐姿有些憋屈，方向盘也小得像儿戏，但池还本身就让这个动作透露着酷。 前方磨蹭的小孩终于以一个冰淇淋的条件同意坐到旁边，那一车坐好后，工作人员启动了开关，一声短暂的鸣笛后，场内的车陆陆续续动了起来。 「朵朵，我们开车了。」池还叮嘱了一句，然后踩下了油门。 「好。」朵朵乖巧答应。 「好。」陆鸣也应了一声，一只手搭在旁边的车门上，一只手轻轻从后面绕过，扶着朵朵的肩膀，姿势配合得像是要去兜风。 朵朵看了陆鸣一眼，也学着他的样子搭在车沿上，但是她在中间，只能两只手抓在前面：「走！」 「你们至于吗。」池还听到朵朵的声音瞥了一眼，就看到两人的姿势，语气无奈。 他们在场地边缘起步，顺着往前开没有什么阻碍，但短暂分神的功夫，前面突然拐出来一个车，直直冲着他们撞过来。 「啊，要撞上去了！」朵朵惊唿。 池还回过神来，脚上油门松了力气，但设备并不灵敏，车还是一点没减速地向前沖。他双手飞快地转动方向盘，和前面的车擦了过去。 「哇！」朵朵看起来很兴奋。 绕过这辆车，他们已经开到了场地边缘，池还再次转动方向盘，试图让车掉个头，但车突然转变了行驶方向，往后开去。 「怎么回事，」池还皱眉，「还能这么走？」 朵朵以前开过儿童碰碰车，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转方向盘可以倒车。」 车倒着开进场地中央，那边车很多，有几辆已经撞在一起堵住了大半场地，剩下的通道也很多车在行驶，池还一边回头看着路，一边注意着和场地边缘的距离，等到距离够了，他迅速把方向盘迴正，成功掉了头。 「小池哥哥好棒！」朵朵夸。 池还被夸得嘴角翘了起来。 「小池哥哥好棒。」陆鸣心血来潮地也夸了一句。 池还嘴角的弧度僵住了。他抿了下唇，皱着眉问：「你也是小孩吗？」 「夸你就是小孩了？」 「小孩才叫我哥哥。」池还瞥了眼他。 前面又斜冲过来一辆车，陆鸣笑着提醒他：「看车。」 说完他又补充：「小池。」 那辆车突然冲过来，速度很快，池还飞快得打方向盘，眼看着绕不过去了，他干脆把方向盘打死了准备倒车躲。 池还边操控车边观察后面，后面车也不少，他倒着打方向盘，躲过了第一辆却没躲过第二辆，撞在了一起，冲击力让三个人一起往后仰。 车子被撞得停了下来，池还刚想重新起步，不知道哪里又冲过来一辆车撞上他们，接着又来一辆，车子彻底被堵死在包围圈里。 先是朵朵笑了出声，然后陆鸣和池还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刚好哨声起，第一轮结束。 「你来。」池还从车里出来，绕到另一边，给陆鸣让出位置。 陆鸣也是第一次开，起步以后他先适应了一段时间，在外圈顺着车流走，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几辆车。 也许是他们这辆小粉车上一轮加上这一轮躲得都很顺利，在陆鸣又一次躲过一次撞击后，场内突然有人喊：「那个粉车好会躲，我们去和它玩！」 第34页 声音不大不小，但引起了不少人关注到他们这辆灵活的小粉，陆鸣眼前的车突然就多了起来。 池还扶住朵朵：「小心点，我们看样子要撞不少车了。」 四面八方都有车朝他们过来，陆鸣无奈地歪了歪头，手上方向盘转得飞快，从两车中间的缝隙中钻了过去，三人跟着车一起被甩来甩去。 朵朵：「左边还有一个！」 那辆车太近，池还也忍不住提醒：「左边。」 太近了，右前方的车突然撞在了一起，堵住了从右边躲的路，几乎断绝了绕过去的可能。陆鸣向右边打方向盘的动作没停，他飞快地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倒车。 小粉车奇蹟般地开往右后方，躲过了撞来的车，还躲过了身后紧跟着的车。 朵朵：「陆鸣哥哥好棒！」 小粉车倒着在场内绕了一圈，陆鸣一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手顺着向后看的姿势搭在车后，灵活地躲过了好几辆车。 倒着开的小粉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场内大部分人就像开启了什么挑战，纷纷挤了过来，结果许多车撞在一起，终于四面八方都堵上了车，眼看着躲不过了，陆鸣嘆了口气：「要撞了。」手上松了力气。 「去右边。」池还突然说。 右边虽然还算空旷，可惜两辆车正撞在一起，无路可走，但陆鸣照池还的话做了。 小粉车朝那两辆撞停在一起的车沖了过去，开到一半，前面那辆车突然成功启动了。 哨声响，动力关闭，小粉停在两辆车中间，左右不过十厘米。但传过去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没撞。」池还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侧头向陆鸣。 「厉害。」陆鸣笑。 从碰碰车出来，池还问朵朵想不想玩海盗船。 朵朵看着海盗船，眼神渴望，但还是摇头。 「想玩就去玩。」池还说。 「可是你们不喜欢，我一个人去玩你们就不能玩了。」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低下头，小声说，语气很乖巧。 池还看了一眼周围，指着远处的冰淇淋小屋说，「吃冰淇淋吗？」 「嗯。」朵朵点头。 池还蹲下来：「那你去玩，我和陆鸣哥哥刚好去买冰淇淋好不好？ 朵朵有些犹豫。 池还又问：「你吃草莓味行不行？」 「好！」朵朵终于开心地点头。 等朵朵玩完一轮下来，就看见了池还拿着一个草莓味的小冰淇淋等她。陆鸣手中举着一个原味的，和池还一样。 天气不是很热，但等了一小会冰淇淋还是有些化了，朵朵开心地从池还手里接过冰淇淋，还没来得及吃，冰淇淋就从圆筒上滑了下去，掉在地上。 朵朵愣住，池还和陆鸣也都愣了一下。 很快池还反应过来：「没关系，我去给你再买一个。」 「我去吧，你陪着她。」陆鸣说。 朵朵一口没吃到冰淇淋，看上去有些难过，池还和她还是要熟悉一些。 见朵朵眼睛里已经蓄了要落不落的眼泪，池还答应了。 池还正找纸巾清理地面，陆鸣便把他的冰淇淋递给朵朵：「帮我拿一下好吗？」 池还找到纸，但一手拿着冰淇淋不方便，便也把冰淇淋递给了朵朵，顺便嘱咐：「别记错了。」 「好。」朵朵乖巧点头，嘴里开始反覆小声念叨：左手陆鸣哥哥，右手池还哥哥。 冰淇淋队伍有些长，池还清理完地面，扔掉垃圾洗完手回来时，陆鸣才刚拿到新的冰淇淋准备返回。 朵朵把冰淇淋递给他：「哥哥，右手，这是你的。」 池还接过来，瞥见有些融化的表面，顺势咬了一口。 舌尖微动，细緻地将味道传递迴来，淡淡的奶香味，里面有丝丝玫瑰的芬芳。 alpah的信息素。 池还的神经勐跳一下，僵在原地。 第22章 大脑的反应有些迟顿，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喉结一滚，把冰淇淋咽了下去。 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向下，燥意却从下往上翻涌。 池还看了眼朵朵的手，咬住了后槽牙。 很好。 嘴里说着右手，举的左手。 左右不分。 呵。 但朵朵并没有注意到池还的视线，因为陆鸣带着新的冰淇淋回来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陆鸣那边。 池还的视线落到她手中的另一个冰淇淋上。 □□中的信息素浓度往往比腺体释放的高，他的发热期快到了，不能冒这个险。 「朵朵，我帮你拿着。」 「好。」朵朵想也没想就递了出去，奔向陆鸣。 陆鸣远远看见朵朵朝他跑来，视线再往后，就看到一个冰淇淋正从池还手中滑落。 池还弯腰去捞了一下，没捞着。 他抬起头看向陆鸣，道歉：「抱歉，没拿稳。」 「要不……我去再给你买一个？」 陆鸣没有再让池还去买，他对冰淇淋的感觉本来就一般，没有就没有了。 只是，陆鸣有些探究地再次看向池还。 从他买了新的冰淇淋回来，池还就没有再吃过冰淇淋，他手里那支冰淇淋在阳光下已经融化了很多。反观朵朵，把冰淇淋的甜筒都已经咬掉一半了。 眼见着一滴冰淇淋液开始往下淌，即将滴到池还的手上，陆鸣忍不住出声提醒：「要化了，你不吃吗？」 第35页 「哦，忘记了。」池还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冰淇淋，犹豫一下才终于举起来放到嘴边。 - 中午他们是在园区内解决的午餐，等到朵朵终于玩尽兴，到小区门口时已经快到晚饭的点了。 「今天开心吗？」电梯内，陆鸣问朵朵。 朵朵一手池还一手陆鸣，双手拉着他们晃了晃：「开心！」 「我也很开心。」陆鸣笑着回朵朵，却抬眼看向池还。 池还被这一眼看得有些紧张，含煳不清地「嗯」了一声，就看见陆鸣笑得更开心了。 「她什么时候回去？」陆鸣问池还。 「李叔发信息说八点左右来接她。」 「下次、下次……」朵朵抓着陆鸣的手紧了紧，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陆鸣蹲下看她。 朵朵不用再仰视陆鸣，这次他清楚地看清楚了陆鸣脸上温和的笑意，一鼓作气说完：「下次还可以找你玩吗？」 「走了。」 陆鸣还没来得及回答，池还一把捂住朵朵的耳朵，带着她走出电梯。 「唔——」朵朵拼命挣扎，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池还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池还松开手，朵朵也不躲，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在朵朵的注视下推起衣服下摆，从裤口袋里掏出来一串钥匙：「去吧。」 接过钥匙，朵朵高兴地冲去了前面开门。 陆鸣跟上去。 池还看了他一眼：「你别这么随便就答应她。」 「她虽然是个小孩，但你答应的事情要是做不到，」池还顿了一下，「他会难过很久，记得很久的。」 「我没直接打算答应。」陆鸣说。 「今天只是恰好有空。」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忙。 「哦。」 「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陆鸣问。 池还看向前方正在试钥匙的朵朵，她已经换了好几把了。 「我和她说，柜子里的游戏给她玩。」 李叔家管得严，限制朵朵对电子产品的使用，送朵朵来之前特意嘱咐过他，于是池还把游戏卡和游戏机一併锁在了柜子里。 池还边走边朝打算试另外一把钥匙的朵朵喊：「黑色那把。」 「来几次了，还不记得？」 朵朵哼唧了一下：「平时都是你输密码嘛。」 他从朵朵手里接过钥匙，举着她准备试的那把钥匙晃了晃：「机车钥匙，这也不记得？」 「哦。」朵朵吐了下舌头。 陆鸣闻言笑了，他走到家门口站定，却没有掏钥匙。 「陆……教授。」池还的短暂犹豫好像是在纠结对陆鸣的称唿。 「嗯？」陆鸣转身看他。 门已经被打开，门缝内，朵朵在玄关处换鞋。 「今天，谢谢你了。」说前两个字的时候，池还看着陆鸣的眼睛，说后几个字时视线是落在陆鸣身后的门上。 池还有点下意识地躲避和陆鸣对视。 陆鸣轻轻笑了一下，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诸如「不客气」之类的话语，而是保持着沉默。 池还垂着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盖下来，模煳了眼下的泪痣，显得很乖巧。 他脖子上反射着细碎光芒的银色项鍊、工装裤垂落的绑带都和「乖巧」这两字相去甚远，但陆鸣觉得，池还现在比他在学校看到的主席模样要乖巧不少。 池主席，与其说是乖巧，不如说是克制与清冷更占上风。 此时此刻的池还，身上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少年独有的乖巧。这种乖巧，不管所有者如何，就算再顽劣、再酷，都会在某些时刻显露。 池还现在就把这种乖巧摊开在陆鸣眼前，即使他撇开视线，一脸冷酷。 他们这栋楼的走廊因为特殊的构造，打开房门的时候会有丝丝的穿堂风产生。 池还额头细碎的髮丝因为这股风在跳跃，陆鸣垂在身侧的手也被风吹得发痒，就好像池还的髮丝就在他手底。 「你不回去？」池还等了很久，既没有等到陆鸣的回答，也没有等到他的动作，忍不住打破这种让他不自在的沉默。 陆鸣向池还走近一步。 他抬手看了眼表，然后把錶盘递到池还眼前，食指点了下玻璃表盖示意他看。 「五点四十七了，」他说，「小池同学。」 「怎么了？」池还对他的这一系列动作感到迷惑。 他抬头，陆鸣的手刚好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他的头髮。 和想像中一样柔软，细密的发梢扎在手心只有酥麻的感觉。手并没有停留很久，和下午他们两个揉朵朵的头髮一样。 陆鸣侧头，声音顺着池还的肩膀传过去。 「帮你看了一天小孩，不叫我留下吃个饭？」 - 客厅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游戏结算的画面，红色小人以3：2的比分赢过了蓝色小人。 「我输了。」陆鸣朝朵朵比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朵朵开心地举起手柄，脸上得意。 陆鸣起身准备把手柄放回去。客厅里舖了一大块米色羊毛地毯，从沙发蔓延到电视机前两米左右的地方。 朵朵抱着一个抱枕趴在地毯前端，陆鸣则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里。 起身时，陆鸣不小心带到了茶几。抽屉的轨道很丝滑，又没放什么东西，他刚刚只是轻轻一勾就带出来了一截。 第36页 陆鸣弯腰去关，从缝隙里看见里面零星放着的几本杂志之间，有个纸团。 从露出来的几个笔画中，陆鸣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字迹，是他之前写给池还的电话号码。 和普通的纸团不一样，这个纸团没有锋利的稜角，反而有一点点毛边，看起来略显柔软。 这种痕迹是要反覆展开，揉皱才会产生的。 陆鸣几乎可以想像出，那天池还不耐烦得地将这张纸展开又团起来，却又因为要加他微信而不能扔掉的纠结模样。 「陆鸣哥哥，你为什么游戏输了还在笑啊？」朵朵抓着手柄，一脸不解地扭头看他。 「没事，你再玩一会，」陆鸣把手柄放回柜子里，「我去帮小池哥哥做饭。」 第23章 厨房里，池还在备菜，听到声音回头看：「你怎么来了？」 「让朵朵先玩了，过来帮帮你。」陆鸣洗干净手，悬在身前，「要蒜吗？我帮你扒？」 上一次，池还就是让他扒蒜，在这件事情上，他至少有了一点经验。 「要的。」池还愣了一下，上次让陆鸣扒蒜其实是存了一点捉弄的心理，他本想说不用，给陆鸣一个其他的事情干，但看陆鸣一脸坦然的样子，反倒有些不好开口。 于是池还弯腰从扔给他一头蒜：「麻烦你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陆鸣这次熟练很多，尤其是池还还给他说了一下技巧，他清理完大蒜的时候，池还正在冰箱里找东西。 「好了，我放砧板上了？」 「这么快。」池还对于这次陆鸣的速度表示惊讶，毕竟上次他做完一道菜陆鸣才将将赶上。 「你在找什么？」陆鸣走到池还背后，和他一起看向冰箱，里面有些空。 「菜好像有些不够。」池还记错了冰箱里的菜，这会准备起来，发现少了很多。 「我下去买一趟，能帮我照顾一下朵朵吗，我很快回来。」 「我冰箱里有挺多菜，缺什么，你要不要去看看？」陆鸣问。 - 池还打开陆鸣的冰箱，里面确实如他所说，东西码放得整整齐齐。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池还问。 「嗯，不会。但有人会过来整理冰箱。」 陆鸣虽然不做饭，但贾盛给他找了一个负责的阿姨，定期过来补充冰箱，他偶尔回家吃饭的时候，阿姨也会过来做。 「你平时都怎么吃的？」 「阿……」陆鸣顿了一下，「啊。」 他伸手打开上方的柜子，里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泡面。 「就吃这个？」池还皱眉。 陆鸣指了指冰箱：「再揪两片菜叶，均衡营养。」 池还：「……」 中午基本都是王卷给他订餐，晚上他要么辗转于饭局，要么忙于工作。 因为回来的吃饭的次数少，他没有叫阿姨每天都来，一般会提前发消息，有时候忙忘了，就自力更生对付一下，说不上来哪种情况更多。 所以其实陆鸣这也不算欺骗，只能说是夸大了一点点。 池还从陆鸣那拿了需要的菜，回到厨房继续做饭，陆鸣在一边帮他洗菜，洗着洗着，池还已经在做最后一道菜了。 没什么需要陆鸣的地方了，池还对他说：「客厅小冰箱里有喝的，酒没有，只有饮料，我喝椰汁，你和朵朵看看想喝什么，准备吃饭吧。」 「好。」 朵朵也喝椰汁，和她确认过以后，陆鸣去客厅找冰柜，却没找到。 「小池。」陆鸣叫了他一声，池还正在爆炒，抽油烟机的声音聒噪，盖过了他的声音。 陆鸣又在看了一圈，突然看到客厅的铁艺架最靠里的下面一格，放着一个黑色的小冰柜，上方的吊兰垂落下来悬在柜门前，有些隐蔽。 「原来在这里。」陆鸣走过去蹲下，拨开那些枝条，打开冰柜。 里面是一个小架子，架子大部分都空了，只剩下一支玻璃安瓿瓶，瓶内是透明的黑色试剂，因为冰柜里没有灯，原本有些透明的试剂显得很浓稠。 「砰。」冰柜门被人合上。 池还手里还端着刚炒好的菜。 「冰柜在吧檯下面。」池还脸上没有表情，「吃饭吧，我去拿。」 第24章 饭桌上，池还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表现得和平常无异，陆鸣帮忙收拾，他也没拒绝。 两人再次见面是几天后，一天陆鸣开门，刚好碰见打算出门的池还。 池还脚上穿着拖鞋，显然只是短暂下楼一趟。 「出门？」陆鸣问。 「去买把小葱。」 「我冰箱有。」 「你不用吗？」 「下午阿姨就来换菜了。」陆鸣倚着门好整以暇。 「……」池还沉默了一会，「浪费。」 「辛苦你物尽其用一下吧。」 之后几天，陆鸣忙得不可开交，没见上几次面，微信倒是说了几句话，基本都是围绕着陆鸣的冰箱。 酷仔：你那边有胡萝蔔吗？ lm：有，来拿。 酷仔：香菜有吗？ lm：在加班，还没回家 酷仔：那我去买。 lm：不用 酷仔：？ 陆鸣从忙不完的工作里抬起头，在手机上打下一串数字。 lm：230829 第37页 酷仔：什么意思？ lm：密码 酷仔：你不怕我把你家搬空？ lm：智能家居，有监控。 - 上午十一点十分，华宴集团周会。 「方案做得不错，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鸣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对演示屏上的策划表示肯定，等待几秒后没人提出新的问题，便继续道：「没问题就继续往下推进。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散会走人的速度永远比开会等人的速度快，很快会议室就空了，陆鸣径直回了办公室。 他刚坐下翻开刚刚呈上来的提案，办公室的门就被敲了两下。 大概是王卷过来送会议纪要，陆鸣便没急着抬头，只是出声示意来人进来。片刻后，陆鸣冷不丁被人用文件夹戳了下肩膀，他抬头就看到一脸春风得意的贾盛。 陆鸣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贾盛一脸无奈：「大哥，你就给我批了一个月假……」 订婚宴后没多久，贾盛请假和白添出国度假，说结婚要度蜜月，订婚也很重要，他们要出去旅行。他原本打算请两个月，陆鸣直接给驳了回去，批了一个月。 贾盛走后事情基本都得陆鸣处理，这一个月他可以说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碌状态，完全忘了时间。 陆鸣看了眼桌上的檯历，今天刚好第32天，他休了31天。 「31天？」 贾盛：「5月份，一个月31天没毛病。」说完，贾盛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到他左手边那一摞文件上：「你问研发那边要的报告，刚电梯碰见老许我顺手带上来了。」 陆鸣看出来他在转移话题，看他一眼，淡淡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一摞文件很高。」 贾盛：「那我放下来？看着挺稳的不会倒吧。」 「你要是不去度假，我这里的文件能少一半。」陆鸣冷冷地说。 贾盛讪讪一笑：「放心，我下午就去办公室上班，分我一半。」 陆鸣摆了摆手：「算了，看你这心就还没收回来，在我这里的就放着吧。」他本就没有怪贾盛的心思，他回国前贾盛一个人亲力亲为，陪白添的时间很少，好不容易订了婚，是该多陪一陪伴侣。 贾盛也不客气，放在文件上的手就收了回来：「不是吧，一个月没见我你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的吗？你甚至连我回来了都不知道，我下飞机就给你发消息了。」 陆鸣嘴角僵住：「我们就差在网络上每天见面了。」 贾盛出去了一个月，到一个地方或者遇到点新奇的东西就要打视频给陆鸣将，和白添两个人在镜头里疯狂秀恩爱，后来陆鸣不接他电话了，他就改发照片，一堆消息和工作消息混在一起，陆鸣干脆利落给贾盛开了免打扰，闲了才看一眼。 这倒是提醒了陆鸣，一会去把贾盛放出来。 「不对，」贾盛突然俯身，仔细打量陆鸣，「怎么感觉你心情还挺好的？」 「有吗？」 「我不在的这个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说说吧。」贾盛勾过来旁边的凳子坐下，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前几天去了趟游乐园。」 「游乐园？」贾盛的兴致肉眼可见地更高了，「和谁去的？」 陆鸣瞥他一眼：「邻居。」 「啊？邻居？」 「不是，正经人谁和邻居一起去游乐园啊……等等，」他突然回过味来，「你邻居是那个骑机车的酷仔是吧。」 「没记错的话，是个alpha吧，」贾盛瞳孔地震，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个alpha一起去游乐园……你真的要搞aa恋啊？」 「嘶——」陆鸣给了贾盛一脑瓜蹦儿，「都说了是邻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和邻居一起去游乐园也很奇怪啊。」贾盛一边揉脑袋一边抱怨，「你这手劲忒大。」 「还有一小孩。」陆鸣补充。 贾盛指了下旁边的文件大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时间这么金贵的陆总，和普通邻居去游乐园带小孩？」 「那天刚好休息。」陆鸣说完，自觉没什么信服力，大好休息日，他应该在看书的。 陆鸣嘆了口气，合上文件夹，停顿了很久。 贾盛没有催他，坐椅子上双手环抱，像是在审犯人。 「我……」陆鸣轻放在桌面的手不断相互交叉又放开，这是他思考的下意识行为。 「他……」片刻后，陆鸣像是理出了答案，「让我有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说完，他还是觉得这个说法不够贴切，但暂时找不出更好的描述。 第一眼，他以为池还是那种城市里时不时看见的拉风机车少年，但后来他发现，池还是真酷，酷到一句话也不留扬长而去。 后来，这个酷仔却在学校被他撞见乖巧温和的另一面，池还是两个极端组成的矛盾体，让他产生了久违的好奇心，忍不住刺激他试图看池还的反应。 「嗡嗡。」桌上手机震动一下，陆鸣划开，是池还的消息。 酷仔：[图片] 酷仔：昨天的洋葱做了孜然羊肉，放你冰箱了。 陆鸣轻笑了一下，熄灭屏幕。 比如现在，他说不上来是酷还是乖的池还，明明当初让他去冰箱拿菜只是自己一时兴起的想法，他却拿完菜做好时不时分他一点，不想欠他半分人情。 第38页 「什么意思？」贾盛想了半天陆鸣刚说的话，还是没琢磨出来，冷不防又看到陆鸣在笑，「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陆鸣思索了一下，问，「你知道，那种坐在高速行驶的车上，翻越山坡的感觉吗？」 「知道啊，就会心脏一紧嘛，这和这个问题有什么关系吗？」贾盛更迷煳了。 「就是那种滞空、失去控制的感觉，他本身就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不知道下一秒会落在什么地方。」 「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只能说到这里了，」陆鸣轻轻活动一下肩颈，「我答应帮他保守一些秘密，你就当我是对他好奇吧。」 他和池还的事情，要说起来总是绕不开池还的身份，单单一个名字，贾盛只要稍加上新，就能把池家池家继承人和机车酷仔联繫在一起，他答应了池还要保密，总归不能言而无信。 「陆总。」贾盛进来的时候没关门，王卷敲了敲敞开的门，他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起探了进来。 陆鸣示意他继续。 「东西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去c城。」 「去c城？」贾盛捕捉到重点。 「啊，」陆鸣淡淡应声，「忘了告诉你，我要出差一个星期。走之前我会把这堆文件解决掉，这一个星期总部就辛苦贾总了。」 贾盛：？？？ 怪不得今天下午让他闲着，敢情是为下个星期的忙碌养精蓄锐。做资本家，还得是陆鸣。 陆鸣出差回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凌晨。 电梯从地库上去时，在一楼停了一下。 他们这栋楼除他和池还外，只住了一户，那户人深居简出，陆鸣入住以来一次也没碰见过。所以这次电梯停下的情况确实很罕见，尤其是在凌晨。 陆鸣看了眼手錶，将近一点。 算算日子，上次和池还见面还是去游乐园那天，两人已经有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见面，是他吗？ 短暂的缓冲后，电梯门向两边打开。 门后站着一个戴蓝色医用口罩的口罩的陌生男人，遮住了大半张脸，眼下有经年积劳的黑眼圈，左手拎着一个银色的小箱子。 他高高瘦瘦，穿一件宽松的廓形白衬衫，衬得本就纤细的身材更加削瘦。 电梯门开时，他正在摘口罩，口罩摘到一半，他的眼睛和陆鸣打量的目光对上，然后动作一顿。片刻后，他又缓慢地把摘到一半的口罩带了回去，低着头进了电梯。 他背对着陆鸣站定，除了把箱子两手提到身前，再没有别的动作。 电梯开始上行，陆鸣开口提醒：「你忘了按电梯。」 男人轻笑一下，摇头，指了指亮着的按键。 「17楼。」 声音如云般柔和，却飘渺易散，衬托得他更加弱不禁风。 他身上有一种消毒水的味道，市面上最基础的医用抑制剂就是消毒水味，而在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反倒是让人更倾向于相信是这个人疾病缠身，久住医院而浸淫上的。 17楼就他和池还两家，不是找他，那就是找池还。 第25章 陆鸣的视线落到了那个男人提在身前的箱子上。 金属质地的箱子看起来很结实，严丝合缝，开口处有锁锁住，里面的东西似乎很贵重。 叮—— 电梯到达17楼。 男人没有丝毫迟疑地走了出去，脚步匆匆，陆鸣则慢一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他最终停在池还家门口，微微偏头扫了陆鸣一眼，然后抬手敲了三下门。 直到陆鸣站在自家门前时，门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男人很有耐心地又敲了一下门。 陆鸣手指在密码锁屏幕上轻颳了一下，数字键被唤醒亮起，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刚刚在电梯里，陆鸣给池还发了消息。他点开软体，现在聊天界面还是只有他刚刚发送出去的那一句话。 lm：你有客人？ 陆鸣站在门口没动，身后的人也站在门前等待。 沾染资本，贵圈里的人，不经意间就会碰到别人的蛋糕，总归是容易招致一些暗处的敌人。 大半夜，戴口罩的神秘男人，严密的银色金属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反而垂眸看了眼手机。凌晨1点03分，锁屏界面上干干净净，连平时那些扰人的软体推送也都偃旗息鼓了。 「这位先生。」 陆鸣垂下停在密码锁上的手指，转身问：「方便问问你和户主是什么关系吗？」 在此之前，男人始终保持着两手将箱子提在身前的动作，连脚都没有动一下，显得他等待开门的动作很有耐心。 听到陆鸣的声音后，他转过身来，抬手轻轻抵了下鼻子，掩去一个说不上来是尴尬还是什么的笑：「我很奇怪是吗？」 陆鸣静静看着他，眼神略带审视。 男人单手提着箱子，手却不是垂在正侧方，而是微微往后，这一点，在常年察言观色的陆鸣面前无从遁形：对方是在下意识地遮掩，而又不想太明显被人发现端倪。 陆鸣的手机一直拿在手里，他下班后习惯调成震动模式，现在他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哒——哒——」轻微的响动在安静的环境里清晰传来，是有人走动的声音，一步一停，走得很慢，似乎是从池还家传出来的，这个声音正在一点一点向门口靠近。 第39页 「陆先生？」 男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但并不能给人一种中气十足的感觉，只是物理意义上加大了音量。 房内的人就在这时停止了靠近。 「你认识我？」陆鸣皱眉。 「听池还说过，」男人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或许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我是池还的朋友。」 说话声音遮掩住了别的声音，但当脚步声再次响起时，陆鸣感觉这个声音虽然仍然在靠近门口，但似乎比刚刚最后听到的位置要远了一些。 「咔哒。」池还家的门开了。 池还打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门缝，刚好让人看不大清楚屋内的情形，伴随着开门的动静，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也传了出来。 房内没有开灯，池还就站在门缝后的阴影内，露出右半边身体。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棉t恤，布料略微有些发皱，脸上似乎有未干的水渍，髮丝凌乱捲曲。 「怎么了？」池还问。 「我可能给你的邻居造成了一些误会。」男人说。 「抱歉，」池还朝陆鸣道，「这是我朋友。」他的声音很小，略微发涩。 说完，他让开一个身位让男人进去。 陆鸣：「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池还的嘴微微张了几下，犹豫几下才回答：「刚刚在睡觉。」 陆鸣眼神往下一滑，掠过池还脚上穿着的鞋，一双运动鞋。 陆鸣眼神一黯。他在说谎。 「没什么事的话，我进去了。」池还的声音又轻了一些。 房间内传来琐碎的声音，应该是刚才的男人在走动和放东西。 「好。」陆鸣沉默半响才回答，「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发消息。」 「嗯。」 池还慢慢带上门，到即将完全挡住他的时候，突然又说了句：「不早了，早点休息。」 陆鸣愣了一下，池还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湿漉漉，和最初在楼道碰见他的样子略微有些重叠。 「好，你也是。」他回。 - 等陆鸣洗完澡，已经将近一点半。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文件，停在滑鼠滚轮上的手指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滑动了。 他没有去工作的书房，而是打开笔记本坐在客厅里，这边离玄关近，可以更方便地听到楼道的声响。 大半夜，楼道非要说有什么声响的话，或许是男人离开关门的声音吧。 阳台的玻璃门留了一条缝隙，夜风把白色纱帘吹得微盪。 陆鸣再次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依然没有消息。 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需要处理，c城那边的事情出差也解决得差不多了，总部的事情最近都是贾盛在忙。但他就是不愿意走向卧室，心里莫名无法平静。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最终点进了朋友圈。平时他花在手机上的时间不多，更多是用来查资料和接发消息，查看朋友圈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这个点发朋友圈的几乎是圈里的那群浪荡子弟，他快速略过几条，突然发现贾盛十五分钟前发了一条动态。 顶级alpha：放开我，我还能浪[图片] 图片的背景是在ktv，动态下面还有定位。 陆鸣点了个贊，然后点进贾盛的聊天框，扣了一个问号。 贾盛几乎是秒回，同样的问号，但是x3。 lm：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的工作强度还可以。 顶级alpha：你监视我！ 顶级alpha：你不是不看朋友圈的吗？我连加几天班的动态你看不见，出来浪就被抓包 lm：偶尔一看，倒是有惊喜 顶级alpha：我听王卷说你们连开几天会，凌晨才回来，大哥你不累的吗？ 顶级alpha：不睡觉视奸我，你这么无聊？ lm：嗯，无聊，陪我说话。 顶级alpha：……不聊，我要唱歌 顶级alpha：你这是易感期要到了？这么反常 顶级alpha：实在无聊，就出来唱歌，许言组的局 说完，贾盛就甩过来一个定位。 陆鸣直接拒绝。那边贾盛却突然不回了，陆鸣等了一会失去耐心，退了出来，突然看到朋友圈有个小红点，点进去发现是贾盛的动态多了一条共同好友的评论。 白添：几点了？ 看来是去忙着认错了。 陆鸣扔开手机，往下滑了几页文档，却彻底无心再看，突然想起贾盛说的易感期。 他瞥了眼右下角的日期，正值月底。 他的易感期在月初，现在还差一个星期，确实要到了。 alpha在易感期会极度渴望omega信息素，同时对信息素的敏感程度也会大大提高，情绪波动大，容易冲动，在易感期即将来临时情绪也会受到影响。 以上症状因人而异，陆鸣是症状轻微的那一类，这或许也和他本身偏于克制的性格有关。 陆鸣合上笔记本。找时间约医生检查一下吧。 第26章 「那就是你之前说的alpha？」 池还低声肯定。 男人先池还一步进门，换鞋后将手提箱放在茶几上，消毒水味浓郁得让他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你喷得也太多了。」 「刚才谢谢你。」毕竟现在屋子里的omega信息素可是足足喷光了两瓶阻隔剂才压下去，要不是那句拔高声音的「陆先生」，池还可能就这样直接开了门。 第40页 「不客气。」 池还沉默一会后，突然出声，声音细若蚊蝇。 「……林叙之。」 「怎么……」林叙之道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一转头，就看见池还背贴着门，一点一点地脱力下滑，直到毫无生气地坐到地上。 「怎么回事？」他疾步走过去，一下打开了客厅灯的开关，将池还扶住。 客厅暖黄的灯也盖不住池还苍白的脸色，他的双臂都在颤抖。 林叙之迅速拉起池还的衣袖，他的手臂青筋暴起，肘关节内侧有三个鲜红的小点，明显是刚注射不久。 「三针？」他的语气有些怒意在里面。 池还没说话，毫无血色的嘴唇有些干裂。 林叙之不再逼问，压抑着怒气将人扶到沙发上，把桌上的水递给他。 池还握着水杯半天，才终于举起来抿了一口。 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刚刚强撑着开门，一下子脱力了才会摔到地上。在林叙之来之前，他已经睡过一觉了。 「四针。」 林叙之忙着打开箱子准备拿东西给池还做检查，没听清：「什么？」 池还端起手中的杯子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在林叙之的注视下慢慢自己把右手的衣袖拉上去。上面有一个比前两个还要清晰的针眼，因为池还注射完后彻底脱力，没来得及好好按压，伤口上凝结着一滴血珠。 「你……」消毒水的味道又涌了上来，林叙之咳嗽了几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语气平缓了不少：「还是不够吗？」 池还把衣袖放下，手指轻轻搅动空气，嘆气：「勉强。」 林叙之本来想生气，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池还的耐药性不断增加是註定的事情，与其说他是在生池还的气，不如说是在气自己，为什么不能治好池还。 迟迟没有听到他说话，池还撩起眼皮看过去，就看到一脸愁容的林叙之。 林叙之早已摘下口罩，漏出一张很白的脸，白到脸上某些皮肤薄的地方还能看见细细的血管，把他和池还放在一起，实在是不好说到底谁才是病号。 尤其是他还时不时咳嗽一下。 池还的手没有力气再抬起来，便抬脚碰了他一下。 林叙之这才回过神来。他轻轻摇头：「我没事，老毛病。只是……眼睁睁看着病患痛苦却无能为力，是一个医生最无奈的事情。」 「黑市的医生，也这么有医德吗？」 他听出来池还是以挖苦的形式安慰他，选择暂时不想这件事，收拾东西给池还做检查。 「副作用有增加吗？」 「疼痛、乏力和嗜睡，还是这些。」 「腺体有发热或者疼痛吗？」 「注射后有刺痛，没有发热。」 …… 林叙之把池还的症状一一记下，打开手提箱的另一半，丝丝冷气冒了出来，他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装着药剂的透明盒子。 里面的液体，比之前池还冰箱里的颜色还要深上几分，几乎已经是纯黑色要失去透明性了。 他取出一支，抽了三分之一管，短暂的犹豫后，缓缓推进了池还的手臂。 池还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林叙之知道，发热期没有完全抑制住的池还体内是巨大的痛苦。池还总是不愿述说他的痛苦。 当初在诊所门口捡到池还的时候，他也是一声不吭。 「疼就说。」 池还没吭声。 林叙之拿棉球给他按了一会，起身把剩下的十一支试剂放冰箱。 「新的抑制剂我加了浓度，以你现在的情况，我的建议是……改为腺体注射。」 「嗯。」 」会比手臂注射的副作用严重，具体需要看你的自身情况。「 」知道了。「 「但是总有一天……「林叙之嘴唇张张合合，有些不忍心说出这句话，」总有一天，抑制剂会彻底失去作用。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标记，但是很可惜……你的腺体几乎没有接受alpha信息素的能力。」 」……「」这次池还沉默了一会。 「嗯。」 第二天，陆鸣九点才醒，出差回来他有半天假，但陆鸣一向自律，以往休息也是早起。 可镜子里，他眼下却一层淡淡的青色。昨晚他虽然躺下了，却还是忍不住关注隔壁的状态，猜测池还在干什么，折腾到早上四点左右才睡着。 陆鸣打电话约了医生，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出门。出门前他看了一眼手机，池还并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打开门，视线在池还家紧闭的大门上顿了片刻。在他有意识的时间里，这扇门并没有开启过。 陆鸣走进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他听到那扇闭了一晚上的门打开。 他瞥了一眼电梯门，伸手按住了开门键。 林叙之看到陆鸣，稍微愣了下，他又带上了口罩，但没遮住的眼睛也有淡淡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 昨晚池还的药劲上来后又睡着了，他则查了一晚上资料，藉此来减轻自己的无力感。 从林叙之踏进电梯的那一霎那，陆鸣活跃了一晚上的神经彻底绷紧，在电梯门关闭后，这根神经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好巧，陆先生。」林叙之借着电梯门的倒影打了个招唿。 陆鸣颔首，没有说话。 第41页 林叙之对陆鸣的反应有点奇怪，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他这个人比较有距离感，这也符合陆鸣的外表。 但走出电梯的时候，陆鸣叫住了他。 「先生。」 林叙之转身。 「出小区门左拐，有药店。」 林叙之有点没明白。 「那里可以买阻隔剂，」陆鸣顿了一下，继续说，「当然，如果您不介意身上有omega信息素味道的话，当我没说。」 「不过，一个omega无所顾忌地暴露信息素还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 是的，陆鸣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上闻到了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即使有消毒水味干扰，陆鸣还是认出来，这种信息素的味道和他在池还身上闻到的香气一摸一样。 陆鸣之前从来没有问过池还是否有伴侣这件事。 池还是一个alpha，有自己的omega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陆鸣眼神暗了一瞬。所以，他们相爱到，池还连阻隔剂的味道也要调配成和自己omega信息素味道一样的地步吗？ 林叙之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谢谢提醒。」 刚刚两人说话，陆鸣一直按着电梯开门键，现在话说完了他却还没松开，林叙之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即使隔着一层镜片，也还是有些冷。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陆鸣收回视线轻轻颔首，然后关闭了电梯门。 林叙之从小区出去后左转，果然看到了一个药店，他走进去买了一支抑制剂。 付完钱，他直接打开了包装，在店员不解的视线里喷完了半瓶。 「不好意思，」林叙之盖上瓶盖，掩下几声咳嗽，问店员，「请问我身上还有信息素吗？」 店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被他问得有些发愣，但还是回答了问题：「没有了，先生。」 「谢谢。」 目送着这个带口罩的男人把剩下的抑制剂装进手提袋里走出去，小店员觉得这人真怪。 出了药店，林叙之给池还打了一个电话。昨晚注射完药剂，池还很快就睡着了，到今早他出门还没醒来，因此他是抱着没人接电话的想法拨的号，但在滴了五声以后，电话被接起来了。 「醒了？」 「什么事？」池还的声音微哑，大概是醒来没多久。 「临时有点事情，我先走了。现在状况怎么样？」按理说他应该等池还醒来再走，但诊所那边突然有点急事需要他回去一趟，他看池还状态没什么问题，这才提前走了。 电话那头响起窸窣的声音，池还活动了一下身体：「有点酸，其他还好。」 「轻微的酸痛和乏力是正常现象，要是过两个小时还不消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好。」 池还等了一会，问：「还有什么事？」 「走得急，我忘记处理了。刚刚在电梯里……你那个邻居闻到了信息素。」 「什么？」池还的声音大了一点。 「他以为是我的，提醒我去买阻隔剂。」 「还说什么了吗？」池还问。 「没了，不过，他语气不太好，你和他有过节？」 「过节？没有……你确定他没有发现？」 「应该吧，不过，我建议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知道了，」池还默了一瞬，「我暂时先不住这边了，有事情我去你那边，等找到地方给你新地址。」 陆鸣这次找医生，主要是为了易感期的事情，他回国以后还没准备抑制剂。 和药店随处可买的阻隔剂不同，抑制剂受政府管控，只能去医院找医生开。毕竟除了beta，抑制剂基本可以算是生活必需品，关系着社会的稳定。 一次最多开三个月的剂量，陆鸣直接开满了。医生打开冰柜，里面是一排一排的两色抑制剂。右边淡红色的是alpha抑制剂，左边那列透明的则是omega的。 医生取了三支淡红色的包好，叮嘱陆鸣回去及时低温冷藏。 「医生，」陆鸣突然想起了池还冰柜里的东西，「抑制剂只有这两种颜色吗？」 「是的。虽然抑制剂有优劣之分，但颜色都是只有这两种。」医生回答。 「没有黑色的吗？」 医生上了年纪，听到陆鸣的话，他写病例的手停下，抬眼从老花镜片下盯了他一瞬，收回视线后边写边说：「正规的只有这两种颜色。」 阳光总有照不到的黑暗，抑制剂虽然被管控，但私贩私制，黑市也不是没有，毕竟一支抑制剂并不算便宜。 y城的黑市，散布在城西的城中村，毕竟是违法的事情，藏的深，城中村那片乱，外面传的是这样，至于到底在不在，只有门儿清的人才知道。 「年轻人，不合规有他不合规的原因，正规的抑制剂副作用可控，其他的可不一定。」 第27章 陆鸣把带回来的三支抑制剂放好，他的易感期还有一个星期左右，抑制剂一般提前两到三天注射才能充分发挥药效。 淡红的的液体随着放入的动作轻轻晃动，像被稀释的血液。 陆鸣盯了一会，关上冰柜门，直接去了公司。 「通知各部门开个会，简单汇报一下我出差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度。今天开，时间你协调一下。」 刚结束一个国际会议，陆鸣马不停蹄地又叮嘱王卷准备进行下一项工作程，从中午到公司开始，陆鸣几乎一刻没停。 第42页 「陆总，a大那边您的课快开了。」王秘书敲门进来。 这个选修课是陆鸣和顾生一起上，陆鸣只负责其中三节，剩下的顾生来讲。 「学校暂时的安排是两周后开始，您先讲两节，最后一节等顾院长的课上完了您来结课。「 」以目前敲定的行程来看，周五下午是最合适的上课时间。「 最后一节课在两个月以后，可以等到时候再视情况和学校沟通时间。 」可以，就这样定吧。「 「以及陆总，新华项目快开始公开招标了，这是我整理的竞争公司的资料。」 「好，辛苦了。」 今天才一个上午，从王卷手里过的资料少说也有十几份，虽然陆总一直兢兢业业，但这几天来强度直接又上了一个档次，王秘书的黑眼圈都加深了。 王卷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果然，这就是优秀的人吗？ 晚上九点半，华宴大楼的灯只零星亮着，过了几分钟，顶层总裁办一直亮着的那盏灯终于熄灭。 陆鸣取过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臂弯，锁门下楼。 等电梯的时候，陆鸣突然瞥见旁边居然还有灯光。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盯着屏幕的贾盛被吓得抖了一下。 看清来人，他松了口气：」还以为是鬼。「 」还不下班？「 贾盛哼了一声：」陆总加班，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哪有好日子。「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因为长期一个姿势，骨头咔咔响了几下。 」说真的，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陆鸣安静一瞬：」走了？」 「走走走，明天早起来公司，再不回去白添都睡了，」贾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这种感觉，某些单身人士应该无法理解。」 「你加班回去，家里空无一人，真的不觉得寂寞吗？」 「不觉得。」陆鸣转身就走。 「欸等等我，下午我家小白把我车开走了，蹭个车。」贾盛迅速拎着东西跟上去。 贾盛顺路，送完人回家刚到十点。陆鸣在对门门前停住脚步，深棕色的门厚重沉闷。 陆鸣进小区前抬头远远望了眼，池还家似乎没有亮灯。 他开门回家，按开玄关的灯，灯光到客厅时基本消失了，陆鸣把钥匙放在柜子上，静静立了一会。 宽敞的房子只有电器工作的轻微噪音，地面有打扫过的痕迹，下午落了场雨，阿姨应该是来了一趟，走的时候把客厅的窗户关上了，没有风，窗帘静静垂着。 刚才贾盛回去，是白添下来接他上去的。 陆鸣打开客厅和餐厅的两盏大灯，空间瞬间变得明亮。一个玻璃碗被阿姨收拾出来放在餐桌上，那是池还之前给他送菜留下的，陆鸣隔天就出差了，一直没还。 他走过去拿起碗，开门，敲响对面的门。指关节在门板上叩出三声节律，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陆鸣转身回家，打开手机，点进聊天界面。 那天晚上，他问池还是不是有客人的消息在早上被回復了「谢谢」，自此之后，陆鸣没有再回復。 陆鸣停了片刻，熄灭屏幕走进浴室。 在柔和的钢琴曲中，陆鸣没入浴缸被温暖的水流包围，这些天积攒的疲惫感得到了稍许缓解。 在得知池还有omega以后，他一直早出晚归，甚至有一天晚上歇在休息室。 他在下意识地逃避和池还见面。 实际上，只是一个alpha有自己的omega而已，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有其他的alpha朋友，但陆鸣心里就是不太能平静。 他选择工作，暂时不去想这件想不出结果的事情。 陆鸣又往下滑了一点，热水到达喉结的位置，水面在轻轻晃动，让这条接触线变得很痒，像是有人在轻轻抚摸。 他搭在浴缸边缘的手移进水里。 和其他人相比，陆鸣自我纾解的频率并不高。 情慾只是众多欲望中的一种，满足欲望的方法很多，陆鸣有阅读、工作、旅行或者别的很多选择，在其它方面欲望得到满足，因此除了必要情况，他一般不会用这种办法来自我满足。 但最近，心里好像有一团暗火在烧，拼命工作也难以抑制这种躁动。 陆鸣并不想把这种感觉简单地归因于易感期的生理反应。 手指在水的裹挟中向前探，终于抓住了一点实质的东西。 面对池还，陆鸣总是做出一些正常状态下不会做的事情，比如把一个上好的筹码换成一次兜风，比如牺牲休息日去游乐园带小孩…… 就像机车翻越山坡，滞空带来的失控感。 陆鸣想，禁锢已久的他，大概是迷恋那种失控的感觉。 据说一起经歷过生死，会产生一种依赖甚至是相爱的错觉，陆鸣想，他这一系列的感觉或许源自于那晚，肾上腺素的失控。 野马般脱缰的思绪中，陆鸣闷哼一声，欲望终于在手上找到了出口。 与此同时，他顺手带进浴室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酷仔：陆教授，我要搬家了。 第28章 陆鸣看着那条消息反应了一瞬，大脑才慢慢开始处理。 lm：为什么？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明明只有几秒，却让陆鸣感到漫长。 酷仔：这边住着不太方便。 第43页 陆鸣本来想追问为什么不方便，甚至有一瞬间冒出了想用帮池还保守秘密为条件留住他的这种荒唐而低劣的想法。 但最后，陆鸣敲下去的只是一句：什么时候搬，需要我帮忙吗？ 酷仔：再过几天，不麻烦陆教授，我叫朋友来。 陆鸣鼻樑上的眼镜在洗澡前就摘掉了，他抬手习惯性地捏了捏鼻樑，向后靠在浴缸边缘。 浴室的顶光柔和，打在他的脸上却有边缘清晰的阴影，陆鸣闭上眼睛，把晦暗的情绪关在黑暗里。 片刻过后，再睁开眼，陆鸣给池还回了一个「好」。 披上浴巾，陆鸣走出浴室。 他又折了回来。 他打开柜子，从最里面拎出来一瓶拆过包装的沐浴露。 这是他上次一时冲动买回来的东西。 他看了半响，然后转手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撞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第二天，陆鸣仍然忙碌，但王卷总觉得他的气压比前几天低了很多，因此他仔细对着玻璃门上的影子整理了一下自己才敲响总裁办的门。 陆鸣抬头看了王卷一眼，视线又回到资料上：「今天中午换个菜。」 大部分时候，陆鸣的午餐都是王卷订餐在休息室解决，他口味又刁，c.l餐厅是最常吃的一家，最合胃口的是油爆虾，十次里有六次都点这菜，最近更是连着吃了几天，有点腻了。 「陆总，今天中午新城的张总约了您吃饭，一周前就定下了。」王卷进来主要也是提醒陆鸣这件事情。 陆鸣：「哪个餐厅？」 王卷：「c.l。」 陆鸣抬头，轻笑一声：「倒是研究过。」 c.l严格来说更像是私厨，藏在y城的旧别墅群中，是一栋上个世纪的小洋楼改造而成，外立面只做了修缮，里面的翻新则带点洛可可的影子，来这里的基本都是y城上流圈层的人。 对面略微发福的男人边递菜单边说：「陆总，这边上菜慢，我先点了招牌的羊肉和油焖虾。」 油焖虾在店里一众精心研制的菜品里，是一道很不起眼的菜。 陆鸣瞭然：「张总有心了。」 陆鸣补了几道口味清淡的菜和羹汤，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对方的话，男人一举一动间透露出来的谄媚让人有些心烦。 尤其是桌上那道油焖虾，看起来就让人上火，半场饭吃下来，陆鸣基本没伸过筷子。 他们的位置在落地窗边，玻璃那边是一个小花园，刻意保留的茂盛植物在阴天下绿得发沉。 花园落地窗边的座位只有两桌，除了陆鸣这桌，就是他们前面那桌。 座位之间有镂花的白色石膏半墙相隔，陆鸣眼神扫过，看到那桌有人起身。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追随过去。 挺括的白衬衣被整齐地掖进裤子，圈出一截有力的腰。 陆鸣的视线攀上去，看到那人一闪而过的侧脸。 「陆总？」对面男人突然发现了陆鸣的动作，忍不住出声提醒。 陆鸣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抿了一口白瓷杯盏里的茶，余光撇见那个身影消失在卫生间的拐角。 他放下杯子：「抱歉，失陪一下。」 c.l的卫生间并没有贯彻外面的復古风格，而是装修得简约低调，只在一些细微的装饰上做了唿应。 雕刻草叶纹的铜制水龙头下，陆鸣按标准姿势缓慢地洗了一遍手，正准备洗第二遍的时候，一个人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到陆鸣，他脚步一顿。 池还的头髮柔软服帖地散落在额前，让他整个人显得没有锋芒。 陆鸣抬头看去，视线在池还脸上短暂地停顿一下，然后关掉水龙头，边擦手边说：「好久不见。」 「嗯。」池还收回落在陆鸣身上的视线，走到他旁边洗手，「一个多星期。」 「决定好什么时候搬家了吗？」陆鸣问。 「没。」 「准备搬去哪？」陆鸣不经意地问。 池还按了一泵洗手液，揉搓几下，泡沫覆盖上他修长的指节。 「不劳陆教授挂心。」他洗干净手，在水池内抖了几下水，转身面对陆鸣。 毫无起伏的语调，像是在划清界限。这样的池还让陆鸣心里有一种怪异感。 虽然不是没听过，但他此时此刻就是不习惯在这样乖巧的外表下听到这样冷酷的语气。 池还转身要走。 卫生间里有香薰，他从卫生间出来身上免不了沾染一点，让那股草木香气在其中显得更加清新脱俗。 陆鸣伸手，捞住了池还的手腕。只要再往下滑一点，就是手掌。 应该是刚洗手的缘故，池还手腕有点凉，掌心感受到底下骨骼凸起的形状。 陆鸣大拇指贴着那块凸起下滑到一个凹陷，动作轻而快，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快到在大脑察觉到逾矩之前，他的手就已经松开。 「你头髮乱了。」陆鸣看着池还。 没等池还做出反应，他就离开了卫生间。 经过时，带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风。 池还垂在身侧的手指跟着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等陆鸣消失在拐角，他低头瞥了一眼手腕，然后又看向那个拐角，缓缓握住了拳。 - 王卷从后视镜里瞥了几次。 陆鸣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手肘撑在车窗边，望向窗外。往常这种情况，陆鸣要么是闭目养神，要么是看会讯息，现在这样很少见。像在发呆。 第44页 王卷否定了这个猜想。 陆总一定是在想事情，毕竟他从没见过陆鸣有发呆的时候。 「王卷。」陆鸣突然出声。 王卷迅速移开偷看的视线，心虚道：「有什么事情吗，陆总？」 「帮我查个人。」 王卷掏出笔记本：「您说。」 「出差回来那天，我在小区碰到一个带口罩的男人。」陆鸣眉头皱了一下，回忆着描述完，继续说，「还有，安排件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陆鸣晚上都没有再加班，但回到住所却依然不算早。 八点，他开门进屋，突然注意到玄关的鞋子有人动过，并不是阿姨习惯的摆放方式，换鞋开灯，房间里明显被打扫过，桌上还有饭菜。 今天并不是阿姨过来的日子。 陆鸣停在玄关，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声音：「小鸣吗？」 陆鸣顿了一下：「妈。」 林龄从厨房走出来，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卷说你按时下班的啊。」 陆鸣拉开身边的抽屉，不动声色得把手里的一串钥匙和一个黑色的小本放了进去：「去办了点事情。」 「没吃饭吧，过来吃饭。」林龄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腰上围着围裙，朝他招手。 「你怎么来了。」陆鸣在餐桌坐下，虽然知道找到他的住址不是件难事，但还是忍不住问。 「你不回家，我就不能来找你吗？」林龄把热着的菜从厨房端出来，语气有些抱怨的意思。 「我不回去开心的人应该会多一些。」 「你爸他之前是在气头上，最近我看他好一些了，你也该多回家看看。「 「再说吧。」陆鸣盛了碗鸡汤。 林龄是林家的长女，养尊处优长大，在厨艺这块并没有太多实操经验，但小时候陆鸣上课上累了总能喝到一碗汤。 陆鸣抿了一口，和记忆里的味道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林龄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陆鸣的衣领。她看着陆鸣，问：「累吗？「 她能看得出来，陆鸣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还好。」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妈说。」 」知道了，」陆鸣把见底的碗放下，「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这孩子，是在赶我走吗？消失这么久，还不让我看你了？」林龄佯怒，但她柔弱的外表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 「我有给家里寄信。」陆鸣虽然一直在国外，但路过一个地方时不时也会给林龄寄点东西，让她心安，只是不和陆秉承联繫而已。 「你要是真一点消息都不传回来，我早就急死了。」林龄把汤碗添满，「下个月老爷子生日，别忘了。你回来还没去过他那。」 陆鸣一顿，他差点真忘了。 陆鸣把非要洗碗再走的林龄送到电梯口。 「小鸣。」林龄看着他，张开臂弯。 陆鸣一怔。 「来。」她催促。 陆鸣走过去，抱住她。林龄很瘦，娇小的身躯，却让陆鸣觉得很温暖。 她伸手想拍拍陆鸣的头，却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很高，她只能拍到他的后背，「别太累了。」 「好。」林龄虽然没有起到实质的帮助，但他却让陆鸣的心安静下来，就像小时候每次被陆秉承斥责后的那个拥抱一样。 转眼就到了选修课开课的日子，陆鸣提前到了教室，手里拿着列印好的上课名单，眼神掠过过四十个名字，在「池还」两个字上停了几秒。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上课前两分钟，陆鸣看到两个熟面孔从后门走进来，池还的室友冉鹏和卓鸿飞，跟在他们后面的却是其它陌生学生。 他低头再看了一遍名单，确定池还确实在上面。 直到上课铃敲响，陆鸣还是没有见到有熟悉的人进来。 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陆鸣拿出名单：」先点个名，旁听的同学尽量坐后排，让一让选课的同学。」 大教室能坐大概六十个人，选课的只有四十人，教室却几乎坐满了，有很多没选到课的同学慕名来听陆鸣的课。 陆鸣一个一个往下点，终于念到了「池还」的名字。 「池还。」他又念了一遍。 「老师。」冉鹏举手。 陆鸣示意他继续。 冉鹏站起来：「池还退课了，系统里的名单可能是还没更新。」 「知道了。」陆鸣语气平淡，捏着名单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拿签字笔划掉池还的名字，继续往下念。 课程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陆鸣扫了眼那个被划去的名字，眼神暗了一瞬，然后看了眼表。 「同学们，」　陆鸣踩着下课铃说，「我们休息五分钟，下一节课提前五分钟下课可以吗？」 这节课刚好是周五最后一节课，很多同学赶着去食堂吃饭或者去外面玩，正常点下课路上会很挤，所以大家都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不需要火急火燎地冲出去了。 「陆教授真懂我们！」下面的同学们回应。 陆鸣扶了下眼镜，掩住嘴角的笑意。 五点五十五，陆鸣下课，离开教室。 - 「陆教授讲得真好！」 池还回到寝室，就听到冉鹏和卓鸿飞在讨论。这几天，池还都住在宿舍。 第45页 「吃饭了？这么早？」池还问。 「早吃完了，没被大部队堵住。」冉鹏回答，「选课名单没更新，今天陆教授还点你名了呢。」 「池哥，你干嘛突然换课啊？」卓鸿飞忍不住问。 两天前，池还突然和他们退课了。 「部门里一个学弟很想上这门课，我就和他换了。「池还边换鞋边说。 」陆教授课讲得真的很不错，你不来听太可惜了。」冉鹏一拍脑袋，「对了，之前你那个盒子，我们给你收拾到那个空桌了。」 宿舍的标准是四人间，但他们宿舍一个人休学了，床位就空了下来，现在那个位置是他们放杂物的地方。 「什么盒子？」池还一愣。 「就上次你带回来那个，当时你随手放鞋架上了，我们看盒子好像还挺贵重的，就给你收柜子里了。」 池还打开柜门，看到才想起来，是陆鸣送给他的手套。 他拿出来，打开盒子仔细看了眼，上次他只是打开看了眼是什么就关上了。黑灰双色拼接的手套，设计得确实很好看。 池还带上，布料擦过皮肤，有一种舒服的痒。 「骑行手套吗？」卓鸿飞刚好路过看见，感慨，「送东西的人没做好功课呀。」 毕竟是表白墙上的常客，池还平时收到东西的频率很高，池还回来住之前，就有很多omega找上他和冉鹏想打探池还的消息，最近他回来住了，找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送骑行手套的人倒是头一次见。 「嗯。」池还拿起盒子里的那张纸条。 「谢谢。」 字如其人，隽秀中展露锋芒。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学生会里一个学妹。 「学长好，实在不好意思，能拜託你一件事情吗？」 「你说。」池还把东西收进自己的柜子，语气柔和。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那个创业大赛，不是邀请了陆鸣教授做评委吗，有份文件需要他签字，下周就要用，今天下午陆教授刚好有课，我简讯约了他，但是去晚了，到教室的时候陆教授已经走了……」 「我给教授打电话，他说你住得离他很近，我把文件给你，你下次回家带给他，可以吗？「 」他说的？「池还问。 」嗯，他说让你给他。」 池还抿唇，默了一会。 「学长？」 手里的纸条被捏出一个小小的痕迹。 「知道了，给我吧。」 第29章 从学校离开，陆鸣直接开车回家。 周五的晚高峰通常都很堵，前面后绿灯后的高架入口都隐约开始有了排队的趋势，陆鸣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方向盘上点着，突然失去了耐心。 导航在播报了几句驶入高架以后，「叮」地一声重新规划路线。 不上高架意味着要绕更多的路，虽然小区在近郊的位置，路上大概率不会堵车，但依然比走高架要慢一点。 往常的他不会选择这条路线。 陆鸣今天有些奇怪，大脑的决断并没有失误，但他却开始随性而为。 等红绿灯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几下。陆鸣视线扫了过去，接收了文件。 等看清那份资料，陆鸣的眼神瞬间一沉。漫长的红灯读秒，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眉头皱起。 信号灯的红色数字剩下二十，陆鸣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手指随着倒计时有节律地在方向盘上点。 倒计时十秒的时候，陆鸣拨了一个电话。 随着起步的引擎声，陆鸣的声音响起：「张姨，今晚的饭做两人份。」 「……」 「对，有客人。」 他知道，今晚，池还会来。 已经出了中心城区，道路上车辆稀稀疏疏，陆鸣脚上用力，车速卡在超速的边缘。 到家时，阿姨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餐桌的加热功能打开着。 陆鸣进了浴室。他今天总觉得有些躁郁，洗个澡或许可以冷静冷静。 披着浴巾出来时，陆鸣后颈的腺体突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像是有粗糙发硬的羽毛擦过，不痒，但不太舒服。 经歷过易感期的alpha对这种感觉都不会陌生，显而易见的，这是易感期来临的前兆。 陆鸣动身打开上次存放药剂的冰柜，拆开注射器的包装。 受过热水的刺激，血管在皮肤上凸起很好找。 陆鸣虚靠着身后的沙发，平时查阅文件的手指此时操控着注射器，排干净空气后，把淡红色的液体注射入手臂静脉。 手臂泛起了一阵凉意，这是是药剂入体的瞬时作用，这种感觉可以很好地抚慰后颈的腺体，短暂地麻痹腺体，隔绝掉那种不适的感觉。 通常药性真正发作需要一到两天，五天左右代谢出体外，因此建议的最佳注射时间是易感期前三天。 陆鸣双手垂落，一手夹着注射器，一手捏着空掉的玻璃瓶，站在客厅中央，仰起头静静等着药剂的瞬时作用过去。 也是在凉意抵达腺体的时候，玄关处响起了敲门声。 腺体的感觉在慢慢消退，抑制剂的作用让陆鸣有些反应迟缓。 他的头仍然仰着，听到敲门声只是歪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看去。 池还的声音穿过门的隔阂，传到客厅：「陆教授在吗？」 第46页 听到池还的声音，瞬间的愣怔后，陆鸣的嘴角才缓缓勾起。 这个笑不似他惯常的自持疏离，狡黠得像只等到猎物上钩的狐狸。 - 池还从学妹那拿到资料以后就回了宿舍，他在座位上待了一会，最终还是和几人打了个招唿出了校。 虽然发热期还有半个月才来，但特殊时期的时候他不可能待在宿舍，新的去处也还没找好，所以之前的住所他还没有退租，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一些必需品。至于那些抑制剂，不方便带到宿舍，现在也还暂时放在那在那边冰柜里。 林叙之上次送了一大批抑制剂过来，新的还没有调配，池还本来就打算找个时间去拿回来。 前几天池还给林叙之打了电话，最终他「自愿「在发热期暂时收留池还，所以他准备房子里的东西也收拾一下送到林叙之那去，这边就退租再也不来了。 他低头看一眼副驾驶上的文件袋。 不如今晚就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顺便把未完成的事情一併做完了。 这之后，应该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和理由了。 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可站在熟悉的走廊，池还还是犹豫了。 左边是自己家，右边是陆鸣家，池还捏了捏手中的文件袋。 他突然有一瞬间不想这么快交出去。 如果先回家收拾东西的话，最后走的时候再给资料，给完就走，接触得最少，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少。 池还犹豫很久，最终，他还是先敲了陆鸣的门。 上楼前他看的时候，陆鸣家浴室亮着的灯刚好熄灭，他在家，但里面却迟迟没有应门。 等池还叫了一声后，里面的人才应声，脚步声慢慢靠过来。 「咔哒」，门被打开，陆鸣没戴眼镜，视线有点虚焦，显得毫无攻击性。 他看起来刚洗完澡，身上套了一件简单的宽松的家居服，像是随手套上的，衣褶凌乱。 头髮也没完全吹干，湿润的髮丝凌乱地垂下来。 池还第一次见这样的陆鸣，以往即使在楼道碰见穿着家居服的陆鸣，他也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 「陆教授，资料。」池还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进来吧。」陆鸣瞥了一眼文件袋，没接，让开身示意池还进来。 池还刚想拒绝，陆鸣却已经松开门把手，弯腰给他在门口放了一双拖鞋。 「文件要签字，我需要看一会，先进来坐。」陆鸣抬眼看他。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池还看着眼前的拖鞋轻轻皱眉，沉默地换了鞋。毕竟站在门口看文件却是不太像话。 池还下意识地跟着陆鸣的思路，忽略了他可以在门口等的可能性。 等关上门，陆鸣伸手从池还手里拿走文件袋，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坐。」 池还在长沙发上坐下，陆鸣也紧跟着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拆开资料看了起来。 空气中有新鲜的阻隔剂味道，应该是陆鸣洗完澡刚喷过。alpha的家里避免不了有信息素的残留，陆鸣想得很周到。 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池还的视线从手里的玻璃杯，转移到陆鸣身上。陆鸣看得很专注，在坐下后就没有看过池还，姿势略显随意，但依然清冷矜贵。 这是顶级alpha的样子，他恍然察觉到自己的紧绷，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沙发很柔软，但他还是放松不下来。 池还视线垂了垂，扫过陆鸣的手腕。多数时刻，陆鸣手腕上都有一块表，随着他翻页的动作，银色的金属表动作反射出细碎的光。 陆鸣的头跟着翻页动了一下，池还迅速移开目光，投向他身后的落地窗。 窗外是丝丝缕缕被夕阳染红的薄云。 等陆鸣翻了好几页页，池还才重新落回视线。 看这份文件，实际上可能不过十分钟，但池还却觉得异常漫长，漫长到，阻隔剂好像都开始失去效用了。 他仿佛闻到陆鸣信息素的味道，不是很浓，淡到只能闻到木质的沉调，分辨不出玫瑰味。 淡到像是池还的错觉，毕竟空气中明明还有浓烈的阻隔剂的味道。 陆鸣手里的文件只有最后两页了，等签完字他就可以离开了。 池还放下喝干净的玻璃杯，合掌拢住口鼻，往沙发里陷得更深。 杯壁上一滴残留的水珠滚落杯底，与此同时，陆鸣扣上钢笔。 他把资料整理好递给池还：「好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嗯。」几乎是在陆鸣站起来的同时，池还就站了起来抽过他手里的资料，「走了。」 「等等。」陆鸣迅速跟上去，在客厅边缘拉住了他。 池还没转身，陆鸣只能看到他稍长的头髮和小段脖颈。 「吃完晚饭再走吧。」他笑着说。 「不用了。」 池还垂下眼睫，信息素好像浓了一些，丝丝缕缕地合拢过来，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的手用力试图挣开，却被陆鸣抓得更紧。 陆鸣定定地望着他：「当了两个多月的邻居，就当送一送你。」 池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腺体附近血管的跳动，捏着资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再一小会，出了这道门就好。 「陆教授，你最好放开我。」池还语气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回头望向陆鸣。 第47页 客厅被夕阳渲染成绮丽的红，池还的眼神很冷，眼下的黑痣更增加了危险的气息。 但，陆鸣不想让他走。这是潜意识做出的判断，并不是一个理性的决定，但他选择了听取。 所以，一两分钟就能看完的资料，陆鸣一字一顿，看了近八分钟。 「我要是不放呢？」话说完，连陆鸣都觉得自己过于无赖了。 池还沉默着不再看他，低头看着反光的陶瓷地板，垂下的眼睫如黑鸦振翅般颤动，不知怎么地，陆鸣的心好像也在跟着颤。 就在陆鸣打算松手的时候，池还被抓住的手腕突然一翻，反扣住了陆鸣的手，把他推到了一旁的墙角。资料袋在动作的间隙被平抛出去，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陆鸣的手已经松开，但池还依然紧紧扣着他的手腕，抵在陆鸣胸前，抵在两人之间，抵出一段狭窄的距离。 太阳马上就落下去了，客厅也在一点点冷下去。 池还做出这一系列动作后迟迟没有说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额头已经有一层薄汗，握着陆鸣的手也同样潮湿。 陆鸣在最开始的慌乱过后，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平静地回望池还，后颈的凉意散去，腺体恢復知觉，陆鸣这才发现，腺体在麻痹的期间释放了信息素。 第30章 池还一时冲动把陆鸣推到墙上后，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呢？ 这么近的距离，陆鸣的信息素编织成一张大网，迎头兜过来，池还像一尾困在其中的、无助的鱼。 他偏过头，手上的力气也卸了几分，却固执地没有松手。腺体突然开始发烫。 池还抓住陆鸣的手瞬间收回，捂在后颈。 明明还有半个月，怎么会？！ 像是在肯定他的猜想般，腺体狠狠刺痛了一下。 「艹……」池还不可置信地看了陆鸣一眼，迅速退开几步，开门跑了出去，连地上的资料都没拿。 来不及了，他需要抑制剂。 陆鸣看着池还离开的背影，扫过地上的资料，眼神沉了一瞬，捡起地上的资料跟了出去。 门外，池还的手已经按在了指纹识别面板上，但奇怪的是，智能锁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推开面板，试图输入密码，键盘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反应，键盘灯也没有亮起。 将近一个月没回来，智能锁在这种时候居然没电了，而备用钥匙被他放在宿舍。 发热期提前，抑制剂就在门后，可他却拿不到。 池还低咒一声，一拳砸在门上。 陆鸣出来就看到这一幕：「怎么了？」 池还感觉到腺体的刺痛越来越频繁，疼痛逐渐从腺体发散至全身，剥走了他一半的力气。 池还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转身轻轻把后脑勺仰靠在门上，这个姿势让他几乎是仰视着陆鸣。 「别再用信息素勾引我了。」池还轻声说，像是一句嘆息。 陆鸣没听清：「什么？」 池还深吸一口气，腺体因为陆鸣的信息素而感到愉悦，痛感减轻，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接近陆鸣。 池还的脑袋昏昏沉沉，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生理上的渴求，还是精神上的默许，他撑起身体，一步一步向陆鸣走过去。 陆鸣跟着池还的靠近而后退，又回到了玄关的墙边。 池还的眼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红，漂亮得惊心动魄。这双眼睛就这样沉默地看着陆鸣良久。 他突然扯出一个笑，拽住陆鸣的衣领向下：「我说，别、他、妈、用你的信息素勾引我了。」 陆鸣因为下弯和池还视线相平，鼻尖几乎快擦上对方的，池还说话时，潮湿温暖的唿吸像一支羽毛，轻扫过脸颊敏感的汗毛，带起一片奇异的触感。 陆鸣仔细观察着池还，不愿意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就在刚才，王捲髮给他的资料显示，林旭之，那天电梯里的男人，第二性别是beta。 beta既没有信息素，也无法感知信息素，所以那天他对自己身上有信息素这件事毫无察觉。 那他身上的omega信息素是谁的呢？ 陆鸣的喉结滚动一下。 如果之前释放的信息素是因为抑制剂的作用，那现在，他是故意的。 丝丝缕缕的信息素要是有实体，便可以看到，此刻，它们像触鬚一样小心翼翼地伸向池还。 池还想后退，可他的身体却不受管控，迟迟没有动作。陆鸣的信息素像催化剂一般，刺激着池还的腺体、神经、全身。 池还的信息素就快要失控了。 本能让他想要更多，理智却在叫嚣着逃离，池还像是要割裂成两个人，但他的表情始终平静。 太阳的余晖散尽，客厅陷入昏暗。 陆鸣闻到了很浅很淡的omega信息素。 草本植物味道的信息素。 草本植物味道的、池还的、omega信息素。 陆鸣收起信息素，注视着池还的眼睛，一个结论唿之欲出：「你是omega。」 池还错开视线，轻嘆一口气后，把额头轻轻抵在了陆鸣的肩膀上。 心里压着的巨石被陆鸣搬起，本该慌乱的他却陡然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力气随之消散了。 池还在一点点往下滑。 第48页 「池还？」陆鸣伸手揽住池还，「你怎么了？」 池还只含煳地「嗯」了一声。 见状，陆鸣把池还抱起，右脚带上房门，匆忙往卧室走去。 经过客厅时，陆鸣的手臂被池还拽了拽。 池还：「沙发。」 昏沉间，池还的理智回笼一瞬。alpha的卧室，信息素的痕迹避无可避，他不敢想像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好。」陆鸣看着苍白的脸色，皱起了眉。 他调转方向，弯腰把池还放在沙发上。 棉质的衣摆随着陆鸣的动作垂落，轻轻蹭过池还的鼻尖，残余的玫瑰香气钻入鼻尖，让浑身的痛感骤减。 陆鸣单手扶着池还的头，另一只手去拉靠枕，垂眼看到池还嘴唇翕动，好像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陆鸣垫好枕头，手撑在沙发边缘，倾身去听。 即使陆鸣已经停止释放信息素，但这样的靠近还是带来了残余的信息素。 池还就像是搁浅的鱼，突然被潮水打到，本能地拼尽全力想往那边靠。 他睁开了眼，刚刚还虚弱的身体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力气奇大无比，一把勾住陆鸣的脖子往下压。 陆鸣没有任何防备，险些压在池还身上。用力过勐，池还的鼻尖磕在了陆鸣的颈侧，连带着柔软的嘴唇也轻轻擦过，留下一阵似有若无的濡湿。 被蹭过的地方像是有电流通过，紧接着半边身子都泛起酥麻的痒。陆鸣僵在原地，全身只靠右手撑着，很快就酸了，但他浑然不觉。 「池还，」陆鸣叫他，声音发哑，「松手。」 池还没回话，他只是又把陆鸣扳下一些，循着信息素，用脸颊克制地轻蹭着他的的脖子，像只温存又谨慎的猫咪。 「池还。」陆鸣又叫，没什么含义，似乎是在通过叫他的名字提醒自己。 「嗯？」池还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潮湿温暖的空气扑到耳廓上，泛起细密的痒。 此时此刻，陆鸣一条腿半跪在沙发上，双手撑在池还身侧，而池还，抬着上半身，双手分别勾住陆鸣的脖子和肩膀。 夜色降临，脸颊和脖子，最薄的两处皮肤，他们二人肌肤相贴，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血管的震颤。 陆鸣撑起身，抓住池还放在后颈的手。 远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映在池还湿漉的眼里，如星火般令人迷醉。 陆鸣看着他，哑声低唤：「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第31章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开，池还残存的理智又冒出头，他放开了陆鸣，反手捂住眼睛。 陆鸣坐在沙发边缘，池还的腿收了些，避开两人的接触。 他们互相都没说话，夜风吹进来，只听得见池还压抑的唿吸声。 陆鸣捏着食指指尖，用重复的动作转移注意力。 「抑制剂在隔壁吗？」陆鸣问。他察觉到池还很痛苦，他知道，池还现在需要抑制剂。 「嗯。」 陆鸣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手机，给王捲髮消息，让他找一个开锁师傅过来。 上次在池还那看到的抑制剂颜色和一般的不一样，加上池还特殊的表现，陆鸣猜普通的抑制剂可能不适合池还，但以防万一，陆鸣还是让王捲来的时候捎一支omega抑制剂。 手机屏幕的光熄灭，客厅再次被黑暗笼罩。 陆鸣突然起身，池还下意识地拉住了他。 陆鸣垂眼扫过被池还拉着的手掌，声音有些无奈：「我去给你倒杯水。」 餐厅，水从杯子里溢出来，陆鸣听到水声才反应过来，他轻轻嘆了口气，在水槽里倒掉三分之一。 沙发很宽敞，陆鸣坐在边缘，背对池还。 吞咽声在一片寂静中很清晰。 水杯见底，陆鸣接过时，视线扫过池还额前被汗打湿的髮丝。他压下伸手的冲动，重新背过去。 片刻后，他问：「我需要去卧室迴避一会吗？」 池还沉默。没有信息素的抚慰，疼痛早已捲土重来。 陆鸣知道，信息素可以缓解池还的痛苦。同样的，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 腺体突然剧烈一缩，池还没忍住闷哼一声。 陆鸣心跟着一颤，终于，他嘆了口气，放出了信息素。 就到此为止，陆鸣想，就迈这一步。 浅淡的玫瑰味混杂着沉木香调，奇异地安抚了池还的燥意。 池还平復唿吸，昏暗中盯住陆鸣，想要分辨出他的神色。 陆鸣依然背对着他，池还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陆鸣垂眸看着手里的玻璃杯，他刚才接过去没放下，一直放在手心里用大拇指缓缓转着。 有什么东西在池还胸口翻涌，莫名而来的阴暗情绪占了上风。 为什么一个alpha和发热期的omega共处一室，可以无动于衷，面如止水。 为什么陆鸣可以一直这样平静，而他却这样痛苦。 或许是因为陆鸣一开始就撞破了自己藏在人后的一面，池还后知后觉地发现，在陆鸣面前，他总是忍不住展露出阴影里的的、恶劣的那个池还。 池还的大脑昏昏沉沉，他好像一步踏空，坠入深渊。黑暗里的池还伸手，想把站在边缘的陆鸣也拉进这个深渊。 他想要看清，在陆鸣的平静之下，到底有没有惊涛骇浪。 第49页 陆鸣转杯子的动作陡然停止。 池还的手从肘关节处开始，沿着小臂往下滑到手掌边缘，抽走了他手里的杯子。 下一秒，随着玻璃杯磕碰在茶几上的脆响，陆鸣被池还压在了身下。 池还一只手落在陆鸣脸侧，一只手撑在他胸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白色的月光描摹出池还的动作，像位即将落下审判的神明。 陆鸣没有动。 他不敢动。 池还撑在他胸口的力度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唿吸的沉重。 从池还进门起，陆鸣的脑袋里就出现了一根弦，这根弦在闻到池还信息素以后绷紧，而现在，它已经快崩断了，在脑海里颤出嗡嗡的悲鸣，扰乱着陆鸣的理智。 「池还。」陆鸣静了几秒，「我是一个alpha。」 「我知道。」池还答得很快。 池还俯身靠近，鼻尖轻嗅入信息素的同时，omega信息素铺天盖地压过来，陆鸣双手紧握，屏住唿吸。 意志在竭力克制，他的腺体和身体却蠢蠢欲动，想要做出回应。 池还仍在继续靠近，后颈腺体疼得比之前更加剧烈，他脸色发白，陆鸣的信息素是他现在唯一的解药。 一滴汗从池还额角滚落，滴在陆鸣颈间。 疼痛已经消退，但池还感到一阵更深的空虚。腺体像个尝过糖果的贪婪小孩，不断地想要更多。 池还睁眼看着陆鸣。 下一刻，陆鸣的唿吸和心跳都停了一瞬。 池还把后颈递到了陆鸣唇边：「咬。」 脑袋里的弦「啪」地断裂，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陆鸣扶住池还的头翻身，瞬间两人位置倒转。 陆鸣垂着头，唿吸急促，一只手还放在池还颈间，防止他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陆鸣看着池还，突然笑了：「想要信息素？」 池还偏过头，不回答。 玫瑰味突然就淡了下去——陆鸣收起了信息素。 「你……」池还转头瞪他。 陆鸣放开池还的后颈，轻柔地拨开他额前濡湿的头髮。他俯下身，用残留的信息素引诱池还，嗓音低沉：「回答我的问题，就给你信息素。」 「那天来你家的那个男人，是谁？」 池还沉默。 陆鸣便直起身。 池还拉住他。 「嗯？」陆鸣头歪了歪。 「朋友。」 「只是朋友吗？」 池还低骂一句，手上用力，「还是我的医生。」 陆鸣顺从地低下一点：「不是男朋友？」beta和omega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是。」 「那你单身？」 「废话。」 陆鸣又笑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讨厌我的信息素？」 「操。」 陆鸣理智已经到达失控边缘，却仍在耐心等待回答。 「没有。」池还快疯了。腺体拼命地想要更强烈的刺激，更深、更原始的欲望想要被填满。 他感受到了陆鸣的炙热，恼怒于他的好整以暇。 池还伸手勾住陆鸣的脖子，另一只手按着他后脑向下，压向腺体。 「咬！」池还的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他的力气太大，陆鸣牙齿磕破了那寸脆弱的皮肤，仅仅是这一下，铺天盖地的信息素激盪开来，巨大的冲击力陆鸣脑袋罕见地空白了一瞬。濒临失控的边缘、在意识到牙齿不受控制地咬合之时，陆鸣退开了。 但池还放在他脑后的手不让他走，压着他往回，只停在在距离腺体一指的地方。他能感觉到唿出的气体被弹回来扑在脸上，烫得惊人。 陆鸣紧盯着眼前的皮肤，破皮的地方泛着血肉的粉色，那是他刚刚造成的。 他知道，再往下深入一点，就是池还的腺体。 如雷的心跳声中，陆鸣声音轻得像蛊惑：「求我。」 回答他的是池还的喘息。 陆鸣轻轻舔了一下那个伤口，像在催促。 「求你，咬。」池还说。 这是击溃陆鸣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鸣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其他，一切都已经失控了。 牙齿刺破皮肤的时候，信息素在唇齿间崩溅射，在那一瞬间，他和池还的灵魂仿佛短暂地碰在一起，共调出悦耳的声响。 第32章 陆鸣咬上来的时候，池还没忍住闷哼出声，但并不是因为疼痛——和那种遍布身心的、浩渺的欢愉相比，这点疼痛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他仿佛跌入了装满玫瑰的巨大木箱里，新鲜湿润的玫瑰花瓣将他托住，给予恰到好处的安全感。 池还他的手无意识地沿着陆鸣的嵴椎从上往下，不住地拂过他宽厚的背。 陆鸣松口，池还后颈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陆鸣盯着那道痕迹看了三秒，然后轻轻将腺体渗出来的血珠舔舐走，动作平缓温柔，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烧。 「小池。」他低声唤，伸手搭在池还头顶，绸缎般的髮丝从指缝漏出来。 陆鸣制止了池还的动作——虽然他很想触摸池还，也很享受池还的触碰。 他埋在池还的颈间，一动不动，只有嵴背随着唿吸在黑暗中上下起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鸣起身看向池还时，他双眼紧闭，唿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第50页 池还睡得很平稳，平日里刺一般的锋芒全，此刻倒伏成柔软的绒毛，流露出少年般的乖巧。 腺体此刻很安静，陆鸣感受着空气里池还的信息素，草木清香和玫瑰味揉在一起，难捨难分。 池还身上，现在有他的信息素。 此刻，陆鸣心里，alpha天生的占有欲在得到了取悦。 陆鸣的手从他头顶滑下，描过池还的轮廓，停在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池还眼下的那颗小痣。 他看着池还，拇指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停住。 陆鸣俯身，在池还的额前落下一个吻。 他知道池还累了，并没有叫醒他，只是抱起他去了主卧——这间屋子长期只有陆鸣一个人住，当时添置东西的时候，也没想过次卧有能用上的一天，所以几乎是空的。 陆鸣掀开灰色的被子，把池还放进去，柔软的床很快出现一个凹陷。 池还无意识地在被子里蹭了蹭，上拉被子盖住鼻子，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卧室里不可避免的有陆鸣信息素的味道，更不用说他的枕头、被子。 刚刚池还也是在这样在他身上蹭。 卧室里只开着床头一盏暖黄的小灯，陆鸣替池还掖好被子，眼眸恰好处在在一片阴翳中，看不清神色。 「啪。」陆鸣关掉灯，在黑暗中走出卧室，轻带上门。 他在门口停驻片刻，走向了浴室。 已经八点半，餐桌上两人份的菜餚还没有人动过，但现在陆鸣并不想吃，生理上的飢饿在此刻显得没那么重要——他眼下需要解决的是另一种饥渴。 花洒里流出来的水只比室温高一点点，陆鸣低头，看向那处没有得到满足的地方。水流很凉，它却热情高涨。 刚刚池还的触摸好像在他身体上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烙印，陆鸣的手臂、脖子、嵴背都泛着麻，就好像池还的手仍在他身上游走。 陆鸣轻轻嘆了口气，这不像往常的自己。易感期的临近和刚才的意外标记，让他的心里很乱。 从浴室里出来，陆鸣身上沾染着湿冷的气息。 他回了王卷的消息，让他暂时不用过来了，然后取来被褥，准备在客厅沙发将就一晚。 刚躺下，他就听到卧室传来一声响动。 陆鸣开门，只见一半被子掉在了地板上，池还一只手臂垂在床沿，另一只手抱着陆鸣的枕头。 他无奈地一哂，弯腰把池还的手捞起来，又重新把被子掖好，打开空调，热水打湿毛巾擦干净了池还额角的汗。 把人安顿妥当，准备离开的时候，池还却抓住了他的手。 刚刚冲过凉的皮肤，被池还温热的手握住，一冷一热给予感官鲜明的刺激——他在贪恋池还的温度。 陆鸣回头，池还没有转醒的痕迹，应该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 他试着抽离，池还却抓得更紧了，他另一只手放开了怀里抱着的枕头，也伸过来够他的手臂。 陆鸣任凭池还把他的手臂塞进怀里，坐在床边，放出了信息素。 果然，池还抱着他的力气松了。 陆鸣顿了几秒后，将手收了回来。 - 池还这一觉睡了很久，将近九点他才逐渐转醒。 他从床上坐起，窗帘缝隙里透出一道阳光，直直地掠过木地板，延伸到他盖着的被子上。 昨晚的记忆开始復甦，池还吞咽了一下，压下喉间的干涩。 他探向后颈的腺体，摸到了一个创口贴。 「艹……」 池还蜷起腿，把脸埋进被子里，他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新鲜的玫瑰味，被子、枕头，包括池还身上，都有alpha的信息素，身体本能地感到安心。 五分钟后，池还下床，穿上地毯边的拖鞋，开门走了出去。 陆鸣昨晚睡得并不好。 六点半的时候，陆鸣去看过池还的情况后，彻底失去睡意，干脆下楼跑了一圈，顺便买了早饭回来。 池还出来的时候，陆鸣正在客厅工作。 听到声音，陆鸣抬眼看去：「醒了？」 「嗯。」池还倚在门边，没有走近。 「浴室里放了衣服和洗漱用品，你可以先洗漱一下。」 池还仍穿着昨天的衣服，衬衫已经皱了。 陆鸣看着池还关上浴室门，关掉电脑，起身把买来的早餐盛出来。 陆鸣的衬衫有很多，但他给池还拿的是一件黑色的卫衣。 池还穿着这件卫衣，沉默地坐在餐桌对面，气氛有些凝滞。 陆鸣没有打破僵局，他在等池还先开口。 等对方先表明态度，再决定自己的应对方式，这是谈判桌上常见的策略。 「昨晚……」终于，池还开口说话，「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陆鸣倒豆浆倒的手停住。 池还有些烦躁地转着碗：「总之，这件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 「池还。」陆鸣把倒好的豆浆推过去，淡然地问，「你知道昨天晚上我们的行为叫什么吗？」 虽然是问句，但陆鸣并没有等池还的答案。 「临时标记。」陆鸣看着池还的眼睛，语调不疾不徐，「换而言之，在标记消退之前，你现在，可以称我为你的alpha。」 「同样的，我也可以称你为……」陆鸣顿了一下，「我的omega。」 第51页 第33章 池还转碗的动作停下了，他摸上后颈的创口贴，在那之下，是陆鸣昨晚咬过的痕迹。 他当然知道，alpha咬omega的腺体可以进行临时标记，但…… 他是一个有缺陷的、无法被标记的omega。 所以昨晚，他放任自己的本能，让陆鸣留下了这个痕迹。 即便这样，他还是因为陆鸣那句「我的omega」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有一只不长眼的白鸽勐地撞在了心口。 「陆教授，」池还顿了一下，「我是个有缺陷的omega，无法被标记。」 他说得很坚定：「所以我并不是你的omega，今天什么也没有改变。」 陆鸣看了池还良久，端起豆浆，喉结伴随着吞咽的动作一上一下，很快杯底就空了。 放下杯子，他问：「你确定，你无法被标记吗？」 池还脑袋里闪过林叙之的话——几乎没有被标记的可能性。 「确定。」池还说。 陆鸣朝池还的方向略微倾靠：「但你身上有我信息素的味道。」 标记后，标记的双方腺体会留下痕迹，沾染上对方的信息素，此后释放的信息素是二者的混合体。临时标记的话，混合信息素只能维持到下一次发热期或者易感期，而终身标记则是永久的，除非洗去标记。 池还的舌尖轻抵一下侧牙：「整个房间都有你信息素的味道。」 这是实话。昨晚陆鸣释放了信息素安抚池还，客厅虽然早已通过风，但池还刚从卧室出来，那边的信息素还没有散。 池还并不知道omega被标记是什么样的感受，omega和alpha的生理课是分开上的，他只上过alpha的课，后来得知自己的缺陷，也没有再去了解过这个方面。 他身上陆鸣的信息素解释得通，但他身上自己的信息素有些不合常态——他信息素只有在发热期时才会短暂释放，而现在他并没有发热期的症状。 吃完早餐，池还帮陆鸣收拾碗碟，他沉默地在水槽里洗盘子，陆鸣则接过去擦干。 盘子沾了水湿而滑，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交接最后一个盘子的时候，陆鸣没拿稳，白色的瓷盘直直往地下坠。 陆鸣下意识去接，却没接到盘子，触感温热——他抓住了池还接盘子的手。 「啪——」盘子摔落在地上，碎成无数块向四面八方散去。 陆鸣迟疑了一秒才松开手。 短暂的交握，却让他感觉不舍。 池还垂眸，取来工具把地面清扫干净后，说：「我先走了。」 「去哪？」陆鸣问。 「去趟朋友那。」 「林叙之？」 「嗯。」 「我送你去。」 「好。」池还同意了。 他并没有注射抑制剂，如果没有被标记，那么他的发热期可能还没有结束，可能会捲土重来。 除了这个理由…… 池还看了一眼驾驶位正在开车的陆鸣。出门前他们都喷了阻隔剂，但狭窄的车厢内，除了阻隔剂的香味，池还能闻到陆鸣令人心安的玫瑰香。 周六上午，车流比工作日少了很多，很快他们便开到了城西。 城西是旧城区，建筑大多低矮经久，但很有新城区匮乏的生活气息。 经过一个路口时，池还叫住陆鸣：「车停这里，再往里开车就不方便了。」 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路口，拐进去以后两侧的建筑明显破败起来，老城区旧房子很多，但这里更像是一种疏于打理的杂乱，交错的黑色电线，随风飘荡的晾晒衣物，还有住在一楼的商户泼在路边下水道口的刷洗水。 所幸陆鸣今天穿是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加牛仔裤，倒是没有和这里有太大的隔阂。 池还躲过一根被小卖部小孩扔出来的金箍棒玩具，塑料的空心棍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边问：「没怎么来过西区吧？」 语气里倒是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感觉。 「没有。」陆鸣诚实地回答，低头跨过那根棍子。 陆鸣之前的来过基本都只是在车里穿过西区的道路，和这相比应该不算是来过。 池还说得没有错，这里面却是不适合开车，本就不富裕的道路两边被商铺的杂物，各种车辆、小摊啃食得狭窄，剩下的那点道路还有飞窜的电动车，一言不合就按喇叭。 「你以前骑车来？」 「嗯。」池还又拐进一个路口。 池还带着他七拐八拐，这些道路错综复杂，小巷交织，像极了迷宫。 这次进的路口位于两座五六层的小楼之间，两侧被楼房的水泥墙夹着，夹出尽头一条笔直的缝，双人并行很挤，两个人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 「进去以后低调一点，那头闲散青年很多。」池还小声说。 「好。」陆鸣答应下来。 果然，里面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很多，不少人染着一头黄毛或者红毛，或多或少都带点纹身，他们搬条凳子坐在马路边边，店铺里面麻将声不绝于耳。 两人经过是，这些青年就向他们投来审视的目光，毕竟他们和这些穿着坎肩背心棒球服的青年来说，显得太纯良了。 陆鸣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池还，改变了主意——显得纯良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池还穿着他给的黑色卫衣，双手揣在前兜里，走得很自在。 第52页 酷仔小池，还是能够融入这里的。 又拐了几道，终于到了林叙之的小诊所。这个诊所是栋二层的小楼，夹在两栋三层之间矮了一截。 一楼诊所二楼住人，挂着的招牌就两个字，「诊所」，蓝色的底色已经褪得发绿了，在马路边边还放着一个小立牌，手写了「诊所」两个字，看起来极其敷衍。 二楼倒是精緻不少，没封窗的阳台上种满了花草，有些枝藤已经垂到了招牌上。 第34章 池还推开玻璃门进去，陆鸣紧随而入。 进门先是一个玻璃药柜，穿着白大褂的林叙之在后面配药。 发现有人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相比来说，在陆鸣身上停留的要久一些。 随后他又低下头，继续嘱咐病人服药方法。 池还继续往里走，诊所有股医院常见的浓重消毒水味，这让陆鸣想起了那天电梯里，在林旭之身上闻到的味道。 取药的这间房里有两道门，陆鸣瞥了眼左边的门，里面是病床，没有人。 池还略过这扇门，带着他进了正前方那道。 里面是输液室，摆着一个战损版木沙发，看起来像是旧家具市场收回来的，款式很老旧，但胜在足够宽敞。 池还轻车熟路地在长沙发上坐下，弯腰捞过来桌子上的电视机遥控，开机。 陆鸣在池还身边坐下。 电视机也是早就过时的款式，似乎和这个沙发有着一样的身世——旧货市场。 屏幕里正播着一档相亲节目，配对成功，台中央的alpha牵起了omega的手，深情表白。 陆鸣以为池还会换台，但没想到他在桌子上摸了一把瓜子，边嗑边看起来，很专注，似乎这个节目很好看一样。 于是陆鸣也看了起来。 事实证明，虽然剧本痕迹明显，但这种节目能经久不衰也是有其可取之处的。 陆鸣还真看进去了。 节目里一片灭灯音效，到了alpha二选一的时候。 「他应该会选1号。」陆鸣说。 池还转头看他一眼。 「那我猜12号。」他的目光回到电视机，继续嗑瓜子。 池还其实没在认真看节目，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的心一直在为突如其来，又销声匿迹的发热期而忐忑不安——从看到后颈的咬痕开始。 配对成功的音效响起，那个alpha选择了1号嘉宾。 「算你厉害。」池还嗑开一粒瓜子，含煳不清地说。 这时，林叙之终于送走外面的病人，走进输液室。 他先和陆鸣打了个招唿：「陆先生，又见面了。」 「你好。」 「怎么来找我了？」他问池还。还带个人——这是他没说出来，只用眼神询问的话。 池还躬坐着，抬眼看林叙之，排干净手上嗑瓜子留下的灰，然后在林叙之和陆鸣两人的注视下，揭下了脖子后贴着的那个创口贴。 隔得有些远，林叙之走上前：「这是什么……」 他在看清那个咬痕以后噤了声。 他转头看一旁坐着的陆鸣，又看一眼池还，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问池还：「这是什么情况？」 池还手指一併，把手里的创口贴捏合在一起：「昨天晚上，我发热期提前了。」 发热期三个字池还说得毫无遮掩，林叙之下意识地看向陆鸣。 池还：「他知道了。」 林叙之沉默了一会，问：「你脖子上是他咬的？」 「嗯。」 林叙之看了陆鸣一眼，对池还说：「你跟我来诊室，麻烦陆先生稍等一下。」 林叙之带上诊疗室的门，在椅子上坐下：「怎么回事？」 池还在他对面坐下，和陆鸣不在一个空间，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一点：「昨晚发热期提前来了，我拿不到抑制剂，让他咬了一口。」 接着，没等林叙之回答，他从椅子里直起身又问：「我不能被标记，对吧？」 「原则上，标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你先给我讲讲你的情况。」 「在被……」林叙之指了指池还的脖子，「之后，你还有发热期的症状吗？」 「没有。」池还回答。 「没注射抑制剂？」 池还抿了抿唇。 「没有。」 「这样，」林叙之思索了一会，在电脑上打开池还的病歷，「你和我详细讲一下昨晚的症状，然后对腺体做个检测。」 - 两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陆鸣浅浅打量了一下这间小诊所。 诊所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大，这间等候室里，除了他们进来的门，一个门连着两人刚刚进去的诊疗室，另一扇门则紧闭。 等候室空荡荡的墙上挂了几面鲜红的锦旗，无一不是表达对林叙之的感谢。 最初，陆鸣听池还说林叙之是他的医生时，认为他是某个医院的医生，毕竟诊所内的医生大部分都只能看一些简单的病症，而池还的缺陷显然不在一个诊所小医生的涉猎范围之内。 没想到他却只是个开诊所的。 诊疗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池还的状态看起来有些烦躁。 林叙之取来一个白色的环形仪器，带着池还进了等候室里那间紧闭的门。 第53页 陆鸣认识那个仪器，那是做常规腺体检测时，固定在脖子上的。 门开合的时候，陆鸣看见了房间里的样子——纯白色的房间里摆放着不少器械，一张长桌上摆满各种空的瓶瓶罐罐。 看起来就像个精简版的检查室，又或者说，实验室。 林叙之送池还进去，把仪器接好后，带上门出了房间。 「陆先生，腺体扫描大概需要十分钟，我能否和你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 「乐意效劳。」陆鸣很配合。 「好的，」林叙之取下白大褂前装着的纸笔，「那我开始了，请问昨晚你有感受到池还的信息素吗？如果有的话，那时候池还的身体状况如何？」 翻开笔记本的时候，陆鸣看到林叙之掌心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有，当时池还似乎在发烧，看起来很痛苦。」 「好的，咳咳——」林叙之咳嗽了起来，削瘦的身躯在宽松的褂子里抖动，像一张飘摇的白纸。 也难怪当初陆鸣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只觉得他是常年住院的病人，没往医生上想。 察觉到陆鸣的视线，林叙之微微一哂：「见谅，老毛病了。」 又问了个问题，陆鸣都一一回答了，甚至做了补充说明。 「要是每个病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林叙之把纸笔塞回口袋，「谢谢你的配合，时间差不多了，我进去看看。」 诊疗室。 林叙之拿起机器列印出来的结果，迟迟没说话。 「怎么了？」池还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因为身体情况，池还来林叙之这做的检测不少，腺体分析更是家常便饭。以往得到情况恶化的结果，他都很平静，此刻面对林叙之的沉默，池还心里却开始慌乱。 「你被标记了。」 林叙之的声音像是一道审判。 第35章 诊疗室内。 「陆先生，」林叙之把池还的检测单推到桌子中央，他指着上面的阴影处，「这是腺体影像的结果。标记的临床表现为腺体出现结，即图上的阴影处。」 「所以昨晚，临时标记成功了。」陆鸣说。 「是的。」 诊疗室只有两条凳子，池还在外面随便搬了条进来坐在陆鸣边上，林叙之对面。 陆鸣望过去的时候，他双手插在卫衣前面的连兜里，正垂眸看着地板。 池还脖子上的白色仪器还没有取下——做完检查后，保护仪器还需要佩戴十分钟才能取下，鑑于刚刚被标记，腺体敏感而脆弱，林叙之让他二十分钟后再取。 林叙之继续说：「为了便于你理解现在的情况，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池还的病情。」 「池还和一般的omega不太一样，只有在发热期时，腺体才会产生信息素。正常情况下，他的腺体只会散发不带信息因子的不完全信息素，这种味道只有香味，感觉不到信息素的beta也可以闻到，和他的信息素味道一样。」 「另外，池还无法感知alpha信息素，也几乎没有被标记的可能……但陆先生，您是那个例外。」 「除此以外，发热期的表现也不太一样，omega发热期一般表现为对信息素的精神饥渴，池还的发热期除了正常症状，还表现为高烧、乏力、嗜睡，以及生理疼痛，普通的抑制剂对他没有效果。」 「这种情况是天生的吗？」陆鸣问。 林叙之看向池还，眼神询问：「能说吗？」 池还抬眸：「随你。」 接收到池还的讯号，林叙之才继续开口：「并非天生，池还这样是因为腺体受损，受损原因是注射了不稳定的药物。」 虽然池还同意，但林叙之还是只讲了重点，一笔带过细节，继续讲他的病情。 「池还之前使用的一直是特制抑制剂，但他的腺体抗性一直在提高，发热期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只能不断加重剂量，但这是个恶性循环。」 「随着抗药性持续增加，如果没有更有效、更稳定的抑制剂，药效迟早会丧失。」 「其实对池还来说，平稳度过发热期最好的办法是标记。之前我们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因为难以实现，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 「根据你们的描述，我发现在临时标记后，池还发热期后续的嗜睡症状减退了很多，且在感受到陆先生的信息素后，池还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林叙之停下，有些犹豫地看着陆鸣：「作为一个医生，从治疗层面考虑，我的建议是，在研制出更高效且无害的抑制剂前，尽量通过临时标记来缓解症状。」 刚刚检测的时候，林叙之并没有提前告诉池还他的想法，所以池还在他说完以后，也抬头看向了他。 「不需要。」池还闷声开口。 林叙之似乎想开口劝，外面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林叙之！」 喊叫声，还伴随着唿痛的声音。 林叙之蹙起了眉，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对两人说：「抱歉，有病人来了。病房现在空着，我想，你们现在或许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 「谢谢。」陆鸣起身，他记得病房的位置。 池还跟在他后面出去，快走出治疗室门口时，林叙之叫住了他。 「这是我作为医生的建议，同时……也是作为朋友的建议。池还，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第54页 池还没回答，顿了一下后继续走了出去。 穿过等候室的时候，陆鸣看见了外面进来的人，一个烫着锡纸烫的青年。 穿一件有些脏污的棕色棒球服，嘴里呲出来一根棒棒糖棍。 他脸上挂着彩，走路一瘸一拐，每走一步就疼得「嘶」一声。 看见陆鸣以后，他立马收了一瘸一拐的动作，也不发出声音了，微微抬着头，看起来和街口那些心高气傲的青年没什么两样。 两人在等候室的门口侧身而过。 alpha。 估计是打架出汗，抑制剂的作用降低，陆鸣轻易分辨出来了他的第二性别。 青年经过陆鸣后，这才看到被挡在后面的池还。 「池哥！」他脸上的不屑瞬间消失了，变脸奇快。 和他的热情相比，池还心里装着事情，只冷淡地「嗯」了一下。 「赶紧来」林叙之催促。 「来了来了。」他单腿快速蹦进了诊疗室。 「对了，」林叙之指了指池还脖子上的仪器，「仪器差不多可以摘了。」 病房里很明亮，沿街的那面墙嵌了半块玻璃，能直接看到外面种的植物和街景。 房间里还算宽敞，只放了两张病床，被褥整齐地叠着，中间拉了一个米色的帘子隔开。 陆鸣进去以后，在病床边上坐下。 池还掀开帘子跟着进去，没坐在床上，靠墙站在陆鸣对面。 这样的高度差，让陆鸣需要抬头才能对上池还的眼睛。 外面的阳光经过帘子的遮挡，变得有些迷濛。 「昨晚，谢谢。」池还说。 陆鸣笑了一下：「今早你对我说道歉，现在为什么又和我道谢。」 「这不冲突。」池还皱眉。 「嗯，不冲突。」 「所以，」陆鸣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向池还靠近，这是一个认真倾听的姿势，「你怎么想？」 池还沉默。 过了一会，他反问：「你想帮我？」 陆鸣看着池还的眼睛：「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 池还避开了他的直视。 「仪器差不多能摘了。」他说。 这个仪器摘和戴都比较复杂，刚刚是林叙之帮他带上的。 「我帮你。」陆鸣说。 池还侧身，背朝陆鸣站着，微垂下头漏出背后的接口，方便陆鸣操作。 拆仪器废了一点时间，陆鸣修长的手指翻动，动作经过皮制仪器的传导，落到池还皮肤上变成了微微的震动。 解开最后的搭扣，陆鸣的手指抓着仪器的带子向两边剥开，底下被保护的腺体露了出来。 昨晚陆鸣给池还清理过创口，创口贴也是他贴上的，怕池还晚上睡觉蹭到。 现在伤口已经结痂了，边缘略微肿起发红，咬痕还很清晰。 陆鸣单手摘下仪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池还的脖颈，虎口刚好贴合住曲线的弧度，产生一种因契合而带来的满足感。 池还的嵴椎随着陆鸣的动作一僵，眼皮睁大些许，但很快又垂了下去，他没有拒绝，默许了他的动作。 陆鸣的大拇指在那个咬痕的边缘抚过，动作温柔小心。 「疼吗？」陆鸣问。 「一点皮外伤，不疼。」 可是池还的腺体微微发肿发红，看起来很可怜。 陆鸣一手轻握着池还的脖子，垂头吻在了他的腺体上。 他的动作很轻，轻得甚至不像一个吻，只有扑洒在后颈的唿吸才让池还察觉到他在干什么。 池还的喉结滚了一下，开口的声音有些发哑：「陆鸣。」 「嗯？」陆鸣的声音是贴着池还的肌肤发出来的。 池还握住陆鸣放在他颈间的手，转过身面对他。 陆鸣抬眼，对上池还的双眼。漆黑的瞳孔里，有他的倒影，这让陆鸣突然感到心悸。 池还的另一只手缓缓往上抬，在到达他肩膀的地方停住，然后又继续往上 ，拇指搭在了陆鸣的喉结上。 喉结跟着一滚，肌肤因此触碰更深。 池还看着他，手继续走，沿着下颌，轻托住陆鸣的脸颊，传来些微的凉意。 手已经离开，陆鸣喉结的痒却持续不断，痒得令人发渴。 突然，陆鸣的腰上也传来痒意，他低头，看到池还的另一只手放在那。 陆鸣低头看去时，池还也一起低了头，两个人的视线一起盯着一个人的手。 那双手往下滑到了灰色卫衣的下摆，池还看着那双手的动作，仿佛一个旁观者，仿佛那双手不是他的一部分。 「陆鸣，」他说，「我想碰你。」 话音刚落，那只手就掀开衣摆钻了进去，毫无隔阂地贴在陆鸣腰侧。 肌肉瞬间绷紧。 贴在脸颊的手已经被捂热，但腰上的手没有，冰冰凉凉，更加重了被抚摸的真实感。 病床边放着饮水机，陆鸣很渴，但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静看着池还。 池还穿着他的黑色卫衣，身上散发着他的信息素味道，现在，手还放在他身上。 陆鸣的思绪突然中止——池还的手动了。 他的手在灰色卫衣底下游走，衣服跟着他的动作隆起，池还轻拂着陆鸣的腹部，手指划过肌肉的纹理。 陆鸣不是一个怕痒的人，但现在他真的，因为池还的动作由内而外地发痒。 第55页 池还抬眸看了一眼陆鸣，然后继续一下一下地抚摸。 「咔——」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带起的风让帘子的一角晃动几下，接着是脚步声。 ——有人进来了。 池还的手陡然停住，然后迅速往回缩。 陆鸣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你……」 陆鸣的手指抵在池还唇边，止住了他的话。 他另一只手放在池还腰上，把他往后带，退到离帘子最远的地方。 帘子透光性强，虽然他们不在光源那边，但离得太近，外面可能会看到人影。 等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他们停下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帘子上逐渐出现了一个模煳的人影。 外面的人双手张开，嘴里发出伸懒腰的声音，然后往前一扑，躺在了病床上。 病床离帘子很近，那个人翻身在床上翘了个二郎腿，然后不动了。 池还这才转过头，却发现陆鸣一直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出去？」池还皱着眉用口型问。 明明第一时间走出去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却像做贼一样要躲起来。 「没反应过来。」陆鸣也用口型回答。 池还瞥了一眼陆鸣压着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陆鸣顺从地不再压着他，却用掌心握住了池还的手。 「怎么办？」陆鸣说。 池还不解地看着他。 「我也很想碰你。」他平静地补完这句话。 光从后面过来，照得池还的耳阔有些透明，边缘发红。陆鸣一时分不清那是血管造成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啪。」帘子突然勐得动了一下。 两个人惊得望去，接着帘子又发出了一声响动。 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在拍打着帘子，看起来只是闲的发慌的无意义动作。 「他不出去怎么办？」池还问。 「不知道。」 陆鸣放在池还腰间的手一下一下地揉搓着卫衣布料，他问：「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36章 「任舟？」林叙之给任舟处理完伤口，叫他去外面等候室歇会，现在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在等候室见到人，不禁有些奇怪，「人呢？走了？」 他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眼，却发现病房的门大开，任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玩手机，没伤的那条腿一抖一抖好不惬意。 「你在这干什么？出来！」林叙之冲进去，拉住他的衣服就往外面拽。 「哎、哎，轻点，我有伤！」任舟跳着脚被拉了出去。 「不是让你去等候室待着？」林叙之皱着眉压低了声音说。 「等候室那木沙发硌屁股，病房又没人，我是病人躺躺怎么了？」任舟把衣服从林叙之手里抽回来。 「谁说没……」林叙之看了一眼里面的帘子，把门带上，「你没事了就赶紧走。」 门一关上，外面的说话声立马小了下去，病房重归安静。 池还松了手，这回陆鸣没再拦他。 「你没必要帮我的，」池还偏过头，皱着眉说，「很麻烦。」 陆鸣温声说：「我不介意。」 池还抿着唇，犹豫很久才说：「不方便或者不想帮了，直接告诉我。」 「好。」陆鸣抬手，把池还歪在一边的卫衣兜帽拉正。 - 林叙之送走任舟没一会，池还和陆鸣就从病房出来了。 「刚刚任舟进去没打扰到你们吧？」他问。 「没，他都没看见我们。」池还回答。 林叙之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问：「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嗯，」池还回答，「暂时用临时标记的方法，如果效果不大，我就用回抑制剂。」 「行，我重新定个治疗方案，到时候发给你。」 「对了，有件事要提醒你们一下，临时标记的混合信息素随时间递减，标记双方会渴求对方的信息素。」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因为你腺体状况不太稳定，在没有得出观察结果前，建议保持一定的信息素摄入量，」林叙之在病历本上边写边说，「公寓那边的房子我还没和房东提退租的事情，我建议你这段时间还是搬回去住，你们保持一定的接触。」 池还的那套房子是找林叙之出面租下的，房东也是他在联繫。 「好。」池还看了陆鸣一眼。 交代完一些基础的注意事项，林叙之又让池还进了检查室——之前做的只是基础检查，林叙之需要一些更详细的数据来分析池还的情况。 外面又只剩下了陆鸣和林叙之。 「池还看起来似乎挺信任你的。」林叙之冷不丁地说。 「是吗？」陆鸣挑眉。 「他是omega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第三个人，而他对你知道这件事情的态度，表现得比我意料之中要平静得多。」 「可能是我有过给他保守秘密的经验。」陆鸣试着回答。 林叙之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 陆鸣靠在墙上，看着林叙之配药，问道：「你和池还是怎么认识的？」 林叙之包药的手一停，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向诊所门口的台阶。 「看见那个台阶了吗？七年前，我在那第一次看见他。」 林叙之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陷入回忆中。 第56页 「那天晚上下着暴雨，他穿件单薄的校服衬衫，淋得湿透，不省人事地倒在那，手里却死死抓着一个空掉的注射器。」 「他身上还有伤和淤青，那些伤都没到出血的地步，也只会留下淤青。清醒后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 陆鸣猜测：「他拿着的注射器，是让他腺体受损的原因吗？」 「对。」 「我能问问，他注射的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你还是亲自问他比较好。」 陆鸣沉默一会，又问：「池还使用的特殊抑制剂，是你研制的？」 林叙之闻声抬头：「你想用这个要挟我？」 林叙之惊讶于陆鸣的敏锐，但也没什么所谓。 市面上的抑制剂都由政府管控，个人批量私售抑制剂是违法行为，林叙之虽然没有进行售卖，但要是被检举，也是会被调查一番的。 陆鸣失笑：「林医生多虑了，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这样用心对待一个病人。」 林叙之从药柜后走出来，坐到陆鸣对面：「实不相瞒，池还当年使用的药剂是我参与研发的未完成品。」 「所以你觉得自己应该负责？」 林叙之笑了笑：「我不是一个这么高尚的人。最初收治池还有这个原因，后来熟悉了，就只是想治好他，不想看他再这么痛苦。」 检查室的门开了，池还走了出来。 简单的沟通完，林叙之站起来：「那今天就到这里吧，等详细结果出来了，我再和你们聊下一步的方案。」 出诊所的时候，快到中午饭点，吃饭吃得早的人家已经开始准备饭菜了，老房子普遍隔音不好，站在街上隐约可以听见切菜的声音。 「不走吗？」陆鸣看着池还朝诊所后面走，问道。 「等我一会。」 不一会，池还从诊所后面骑出来一辆电动车，停在陆鸣前面：「走。」 「这是？」 「林叙之的。」 「那怎么送回来？」 池还按了一下喇叭。 听到声音，林叙之看出来，习以为常地说：「记得跟任舟说早点骑回来，我下午要用……让他静养，找二毛送回来。」 「知道了。」池还回答。 「对了，」林叙之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出来叫住上车的两人，「忘记提醒你们了，刚标记后的一小段时间，你们可能会对对方生出亲近的想法，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第37章 不得不说，电动车在某些情况下，便利性确实超越四轮车。这辆有些老旧的电动车，在池还手里灵活得像一只猫，穿梭在老东街的杂物中。来时走了十几分钟的路，骑车出去五分钟多点就到了。 骑电动车这件事对陆鸣来说还是头一回，他并不是很在意，但陆秉承觉得不体面，所以陆鸣很小的时候他也只是短暂地嚮往过，从来没有提过。 林叙之给的是普通的安全头盔，池还没被盖住的发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独有一份少年人的清爽。 老东街的路有点坑坑洼洼，有些地方明显可以看出来用水泥拙劣地填过，高出周围一大块，车骑过去的时候会一阵颠簸。 在又一次颠簸的时候，陆鸣探身，把下巴轻轻搁在了池还的肩膀上，问：「任舟是谁？」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是为了让池还能够听清他的声音而靠近的。 池话紧油门的手突然一紧。 「任舟你刚见过，就那个瘸腿的，」他说。 「是不是开得有点快？」眼看着电动车快赶上前面的外卖骑手了，陆鸣问。 「昂。」池还把速度降了下来，「你一会还能见到他，在街口那边开了一个音像店。」 「池哥？」 陆鸣他们到的时候，任舟正端着一碗粉在音像店柜檯对面的墨绿皮沙发上嗦着，话语含煳，他脸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盖着纱布。 池还下车，把钥匙拔下来远远地抛在沙发上：「一会把车送回去。」 他忙咬断嘴里的粉，抽了张纸擦去嘴边的油，走了出来：「你们不是先走了吗？刚在诊所我出来以后就没见人了啊？」 池还忽略了他的问题：「林叙之让你别乱窜，车找个人早点还回去。」 「哦，好，」任舟看两人似乎要走，问道，「不进去坐会？」 「不了，有点事。」 - 「我没想到，你不介意骑电动车。」池还在扣好安全带，等待陆鸣启动的过程中开口说。 陆鸣微微笑了下：「第一次，感觉还行，没那么糟糕。」 「你这个人很奇怪。」池还说。 「嗯？」陆鸣索性停下动作，歪头听池还说话。 池还却不说了。 「如果你是过意不去的话，」陆鸣发动车子，「你就当是老师对学生的关心。」 「我没上过你的课。」 陆鸣又笑了：「差一点，不是吗？好歹你叫我一声陆教授。」 池还不回话了，摸出手机，等红灯的时候陆鸣瞥了一眼，好像在给人发消息。 没一会，池还抬起头问：「一会能在a大门口停一下吗？我叫室友把大门钥匙送出来了。」 「好。」陆鸣从善如流。 a大基本上算是顺路，不过就多绕个路口而已，陆鸣开过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熟悉的人。 第57页 「池哥，钥匙。」冉鹏把钥匙递给他，眼神一直在瞄他身后那辆车。 「池哥，那是你司机吗？」他问，「怎么感觉……」 「感觉什么？」池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车内的陆鸣似乎有所感知，抬眸看了过来。 「卧槽，」冉鹏一声惊唿没压住，后面的说话声赶紧降低，「那不是陆教授？你怎么在他车里？」 「路上碰见了，顺路载我一程，」池还把钥匙收好，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那位呢？」 「你问卓鸿飞？」冉鹏怂了怂肩，「大周末，还能干啥，陪对象去了。」 池还拍了拍冉鹏肩膀以示安慰：「谢了，专业课笔记我回头髮群里。」 冉鹏比了一个ok的手势，问：「你回学校吗？」 「还有点事，不回了。」 「不进学校就好，我没带阻隔剂在身上，你回头记得补。」 「什么？」池还没反应过来。 冉鹏挠了挠头：「你以前不都喷很多吗？今天应该是量没喷够，我刚离得近闻到了。」 在此之前，冉鹏没有闻到过池还的信息素，准确来说，是全校都没人闻到过。 最开始池还走在路上，总有omega脚滑或是借别的什么理由靠近，想打探出池还的信息素味道。 后来发现池还遮盖得非常好，大部分也就放弃了，只有一些新生或者顽固分子偶尔来碰碰运气。 冉鹏他们在宿舍也没闻到过，只当是池还比较在意这个，阻隔剂质量比较好，用得也多。 池还也没否认，他们都替他想好理由了，省的他再编。 池还本身腺体产生的信息素微乎其微，所以他身上此刻散发出来的大部分都是……陆鸣的信息素。 冉鹏嘆了口气：「不愧是顶级alpha，信息素都像大师级专业调香，和我们这些橘子西瓜苹果就是不一样。」 「你这要是进了学校，明天又是一个大新闻。」 池还扯出一个笑：「谢了。」 ……看来临时标记以后出门，得多喷阻隔剂。 池还上车的时候，陆鸣正在打电话处理公司的事情，他抬手示意池还稍等。 周末加班对陆鸣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即使是在放松，也会需要时不时处理一些杂乱的事物，这几周还算比较清闲，否则他也需要去公司。 陆鸣打电话的时候，神情严肃得像是换了一个人，灰色卫衣套在他身上也显得正式不少。 池还还记得柔软布料的触感，也记得…… 他又看了一眼，宽松的衣物把线条遮掩得严实——但他的手指已经自动开始帮他回忆每一根走向、每一分灼热的坚硬。 池还拽了拽袖口，把手掌缩进去大半。 忽略掉花纹，灰色与黑色的卫衣大差不差……还有点像一套。 陆鸣挂断电话，发现池还盯着衣袖在发呆。 他伸手，手背轻轻碰了下池还的小臂：「抱歉，久等了。」 池还回过神来，陆鸣敏锐地察觉到他一丝异样的慌乱，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在想什么？」 池还心里有些懊恼地骂了一句，嘴上瞎扯了个理由：「在想下周的课表。」 陆鸣没有追问，只是勾唇提醒一句：「安全带。」 池还拿备用钥匙顺利开了门，他靠在门边，舌尖顶住下牙，然后看向陆鸣：「我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后续的事情？」 陆鸣想了想：「要不坐下来说？」 半分钟后，池还进了陆鸣家门。 原本他是打算去自己家，但是房子将近一个月没人住，到处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池还走在前面，陆鸣看见他在玄关尽头停住，左边餐厅，右边客厅。 陆鸣看了一眼客厅，昨晚的画面迅速像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过，长沙发安静地坐落客厅，像某种见证物。 陆鸣轻咳一声，提议：「我们可以坐餐厅谈。」 两人面对面坐好后，池还问：「你晚上有时间吗？」 「一般来说，我晚上六点半到家。不加班的话。」 池还想了想，然后说：「那你有空的话，和我说……我做晚饭一起吃，直到不再需要接触了，你看怎么样？」 陆鸣：「好。」 「……明天开始吧。」 陆鸣笑着看他：「好。」 送走池还，陆鸣换了衣服去公司，一直忙到将近七点，有一个项目的对接出了点问题。 第二天周日，陆鸣也是在公司度过的。 「靠，我的周末又充公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贾盛端着他的饭来了楼上陆鸣办公室。 陆鸣看着他打开饭盒，又是找筷子又是起身去抽纸，过一会又去倒了杯水，就是摊开那个饭盒，迟迟不动筷子。 他扫了一眼，决定还是满足贾盛：「饭不错。」 「嘿，」贾盛终于停下磨磨蹭蹭的动作，夹了一筷子菜，连连嘆气，「白添说在外面吃不健康，非要亲自给我做，劝不住，唉，劝不住。」 「就是，」陆鸣面不改色，「公司食堂健康卫生方面还是不错的，要不我帮你劝劝？」 贾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食堂我吃不惯……」 「艹，」贾盛突然反应过来，骂了一声，「我就该知道，你这人看着正派，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第58页 「哼。」陆鸣笑了声。 「承认吧，单身狗，你就是嫉妒有人做饭给我吃。」 陆鸣一顿，抬眸看他：「谁说我没有？」 贾盛嗤笑一声：「阿姨不算。」 陆鸣没搭理他。 「陆总，」两人吃完饭，蹲守在外面的王卷适时过来敲门，「之前boa公司约的周三中午的饭局，改今晚可以吗？」 「今晚？」陆鸣眉头一皱。 「boa的负责人需要回国处理事务，只有今晚有空档。」 - 两人离开后，办公室安静下来。 陆鸣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他微信不太常用，更喜欢面对面的交流，所以即使和池还很久没有说话了，往下一划还是能看到酷仔那个纯黑的头像。 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一个月前。 陆鸣刚想发信息，就看到聊天框上突然变成了「正在输入……」。 酷仔：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鸣看了眼桌面上的时钟，开始打字。 lm：今晚忙，不用等我，你先吃。 等了一小会，陆鸣收到了一个「好」。 - 回復完消息，池还放下手机，在沙发上坐了会，然后起身去卧室。 昨天换下来的卫衣他打算洗干净再还回去，现在还放在床头柜上， 池还走到床尾的时候，转过身，闭眼，双手展开，然后往后倒下。 瞬间失重感涌现，大脑本能地感受到危机，想要抓住什么，池还压下这种感觉，控制双手始终展开，清晰地感受这一刻的失控。 终于，他跌落在柔软的床上。心跳得有些快，池还深唿吸，然后睁开眼。 他很迷恋这种因为失重带来的失控感，他骑车的时候也喜欢找山坡多的地方。 池还翻了个身，看见了床头柜上那件衣服。 他看了一会，然后伸手把那件衣服捞了过来。 池还盘腿坐在床上，衣服很软。 他一点一点俯下身，闭眼把自己埋进了衣服里，深唿吸。 这件黑色的卫衣，上面有陆鸣信息素的痕迹。 这是昨天的他散发出来的。 第38章 饭局贾盛也在场，一场饭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半，这种商务饭局，吃上几个钟头也是常有的事，重点不在于吃饭，更多的是议事与喝酒。 通常情况下，陆鸣不会在这种场合喝酒。倒不是不能喝，实际上陆鸣酒量很好，平时也会小酌，只是单纯不喜欢以喝酒作为一种筹码或手段。 抛去华宴总裁的身份，无论陆鸣本人有没有这个意思，他都是外界公认的陆氏集团唯一继承人。 所以只有极少数必要的情况，陆鸣才会喝酒，多数时候都是以茶代酒，看别人喝。 出餐会所的时候，陆鸣在门厅被人叫住了。 「陆少？」 他回头看到几个打扮考究的男人，为首的穿一件银灰色绸缎衬衫，领口挂着一副黑色墨镜，刚刚叫他的就是这位。 「许言？」贾盛先打了招唿。 「盛哥也在啊。」许言抬手打了个招唿后，走过来朝陆鸣伸手，「陆少，好久不见了。」 陆鸣礼貌一笑，握了手。 许言是许家老二，小时候，陆家、贾家和许家都在一片别墅区，离得近，算半个玩伴，但关系不能算很好，贾盛和他更熟悉一些。 原因无他，两人的生活太不一样了。 许言大哥大他七岁，目前许家的公司基本都是他哥在打理，小时候许言也没有被寄予厚望，几乎是被一家人捧着长大的。天塌下来有他大哥顶着，因此养成了一副无忧无虑，玩世不恭的性格。 陆鸣在沉重的学业中，从二楼落地窗窥见的那群疯玩的人，几乎每每都有许言。 「大忙人，总算被我逮住了，」许言大拇指随意地指了指身后，「赶得巧，今晚刚好有局，去二楼聚聚？」 会所一楼餐厅，二楼设有酒吧和娱乐措施，平时一帮公子哥没事就来光顾。 陆鸣顺着他指的方向，朝v型大楼梯看过去，笑了一下，没直接回答。 倒是贾盛拍了拍许言的肩膀，刚要说话，被截许言立起一根手指截住话头：「可别说你们要拒绝。」 「你，」许言指向贾盛，「有了家室抛弃兄弟。」 他手指平移到陆鸣的方向：「你，刚回国我就约你了，一次都没同意，上次还是贾盛结婚我才看见你，结果你下来刷了个脸就熘了，根本找不到人！」 贾盛杵了一下陆鸣，偏头揶揄道：「上次他约你，你在荒郊野岭。」 有陆鸣在的场子，他们都会收着来，贾盛也好回去交差。 许言嘆了口气：「上一个这么难约的，还是池家那位……」 陆鸣眼皮一抬，然后看了眼腕錶，道：「一个小时，九点走。」 许言打了个响指：「爽快！」 说是小聚，莫名其妙就被许言带偏，成了给陆鸣补个接风。 在一群人笑闹的间隙，陆鸣看了眼手机，点开聊天软体。 消息不少，但是没有能吸引他注意的。 陆鸣手指敲下来一句话，给池还发了过去。 lm：吃饭了吗？ 酷仔：嗯。 池还比他想像中回復得要快很多。陆鸣继续打字，屏幕上却又跳出来了消息。 第59页 酷仔：你呢？ lm：吃过了。 酷仔：好。 lm：身体怎么样？ 这次池还回復得似乎没之前快：正常。 陆鸣盯着聊天框看了会，手指一按，熄屏放下了手机，抬眼就看到贾盛在看他。 「和谁聊呢？」 「你猜。」陆鸣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很久没聚过，兴致突然到了，陆鸣便要了一杯尼格罗尼。 贾盛从卡座那边靠过来一点，小声问：「对门那位？」 陆鸣不答。 「看见你备註了，」贾盛抬头点了点陆鸣手机的方向，表情严肃，话语犹豫，「……那个，aa恋……你要是真喜欢，问题也不大。」 陆鸣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不怪陆鸣不想说，池还的情况确实很复杂，明面上高不可攀的池家继承人，背地里却是机车酷仔，以及……一个实际上是alpha的omega。 陆鸣并不是信不过贾盛，但他既然答应了池还保守秘密，便会奉行承诺。 「鸣哥，盛哥，不好意识啊，刚刚去招唿了一下。」隔壁的卡座一陷，许言端着杯酒回来了。在楼下许言还是叫的陆少，现在又叫回了鸣哥。 「刚刚又来了几位，我聊了几句。」他指了指身后跟着落座的人。 「沾陆少的光，人不少。」有人说了句。 这场子很大，人却不少，陆鸣来其实算个意外，许言的局直接是在大群发的消息，结果不知道怎么，陆鸣在的消息传了出去，圈子里大半有空的几乎都闻风来了。 许言也没想到最后是这种场面，知道陆鸣的性子，连连道歉：「本来是说小聚一下，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你放心，我让人看着，不会有人来你这边舞。」 「池家的没来？」有人问。 「正常，基本没在这种场合看见过人，人家那些天之骄子，不爱和我们混。」有人小声接话。 「陆少不就在？怎么他不算天之骄子？」 那人噎了一下，心虚地看陆鸣那个方向，隔着一段距离，又闹腾，应该听不见，却没想到陆鸣刚好在看这边。 他还侥倖想当陆鸣只是随意一看，却听到陆鸣问：「池家……池还？」 第39章 许言瞥了一眼那两人，把话接了过去：「对，你应该不熟，你出国那段时间接回来的。」 虽然混，但在这个圈子里，许言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可能差，他明显感觉到陆鸣对这个话题貌似有些兴趣，但拿捏不准陆鸣的态度，于是挑了些无伤大雅的说：「他很少来这种场合，虽然没挑明，但谁都知道他是池明的私生子。」 许言笑了下：「能力倒是不错，池家产业的股价这几年水涨船高。」 「才回来三年，却比圈里人更像圈里人，不说还真猜不到是个私生子。模样也好，你不在这几年，那群omega都围攻他去了。」许言懒懒地抿了口酒，发出一声满意的餵嘆。 他在陆鸣面前已经收敛了很多，不知道是懂陆鸣不太在意，还是没正形太久，看起来依旧有些散漫。 「可惜，明明在正式的场里聊得风生水起，不是个避讳应酬的人，私下却几乎约不到他。」 他朝陆鸣举了举杯：「你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陆鸣没答，片刻后，许言突然轻笑一声：「高不可攀……跟你没准有共同语言。」 来的人有的带了伴，虽说陆鸣在场，没什么人造次，但局开了一段时间了，有人酒精上头，角落有几对搞起了小动作。 一阵浓郁的栀子花香omega信息素传过来，里面混着酒气、别的alpha或是omega的信息素味，陆鸣皱了皱眉。 他很讨厌过分浓郁或者复杂的味道，偏好清爽沉静的香气——池还的味道正中他下怀。 灯红酒绿的场合、这纷杂的味道中，他突然想起了池还身上的香气，想起了……他的信息素。 陆鸣低头，借着迷离的灯光，看清蓝底的錶盘上，银针逼近夜晚八点五十。 他饮尽最后一口酒，撂下杯子，看贾盛一眼：「走了。」 贾盛跟他一起起身。 「我送你。」许言跟着出来了，一直送到大门。 贾盛没叫司机来，蹭陆鸣的车，到时候和白添报备更有说服力。 「有时候，还挺羡慕你们这些天之骄子的。」许言看着陆鸣上车，突然说，「干什么都轻轻松松。」 陆鸣上车的动作顿住。暂缓后，他微微侧头，语气没什么起伏：「一棵出头的树，看不见的地下必然有更庞大的根系。」 说完，陆鸣跨上车，一旁的司机关上了门。 「聊什么了？」贾盛看陆鸣慢了一步上车，问道。 「没事。」 贾盛活动了一下脖子，笑说:「今晚沾您的光，好久没出来浪了。」 「机会多得是，你想出来不一句话的事？」 贾盛嘆了口气：「总有些人玩着玩着容易飘，不合适，你在就不一样了。已婚人士的责任感，懂？」 陆鸣只笑了下，结婚给贾盛确实带来了很大的改变……但感情，终归还是一件太不可控的事情。 贾盛的地址司机知道，他看着路，突然问：「你还回滨湖？」 陆鸣：「嗯，怎么？」 「你当初住那不是想躲家里吗，都被找到了，y城地段好的房产你不少，干嘛还住那？又小又偏僻。」贾盛问出来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第60页 「住习惯了。」陆鸣敛眸一笑。 贾盛看了一眼陆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当初专门挑的清净地儿，滨湖确实如贾盛所言，偏僻，所幸贾盛顺路，陆鸣回到家已经过了九点半。 衣服上避免不了沾染了味道，陆鸣进门直接脱掉了外套，走到浴室时把脱下的衣服扔进了脏衣篓里，放了一缸热水。 残余的阻隔剂被洗去，腺体被热水浸润得很舒服，陆鸣睁眼，释放了信息素。 正如林叙之所说，池还只有在发热期时才会产生信息素。 临时标记产生的混合信息素里，几乎都是陆鸣自己的味道，那股草木气息微不可觉。 陆鸣的视线投向窗外。 单向玻璃上，浴室里的情景浮现在窗外灰暗的景致中，陆鸣脸色平静。 一辆车驶过远处的道路，只留下暗红的尾灯。 手机很安静，但这个点，池还应该还没睡。 陆鸣不是很能形容现在的心情，或许是晚上喝了酒，加上热水带来的缱绻，他的心绪有些不定。 他有些排斥这样不受控制的感觉，却又打心底里迷恋。 刚刚的车灯消失在上坡的尽头。 陆鸣起身收拾好自己，走到客厅阳台，点开和池还的聊天界面。 池还的最后一条消息他没有回覆，其实也没有什么回復的必要。 夏天的热度在消退，这种感觉在夜晚更容易被人觉察。晚风一点点带刚刚因热水而升高的体温，感受到寒冷的时候，大脑更容易冷静下来。 但，陆鸣停顿一会，在收到池还身体状态正常的回覆后，隔了一个小时，消息界面上，陆鸣手指一动，回復了一个「好」。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话语输入就顺畅很多。 陆鸣消息发出去的同时，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酷仔：忙完了？ lm：今晚见面吗？ 看到消息的时候，陆鸣自己都没意识到眉眼软了几分。 「正在输入」的提示词消失又出现，终于，池还的消息递了过来。 酷仔：太晚了，会打扰你。 陆鸣嘴角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打字回復。 lm：不会。 lm：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十分钟后，陆鸣家门响起了敲门声。 池还穿一件宽松的白体恤，头髮稍长，耳垂掩在微卷的发梢下，小巧的银色金属坠在上面，被灯光照射得闪闪发亮。 池还身上依然有陆鸣信息素的味道，但已经很浅很浅。 陆鸣的眼神短暂地停了一会，不多不少，尚在礼貌的界限中。 他让身，池还便走了进来。 陆鸣站在客厅和餐厅的交界处，回眸看向池还，带着询问的意思。 「客厅吧。」池还说。 长沙发空着，池还坐在了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陆鸣接了温水，一杯自己拿着，一杯递给池还。 交接的时候，两人的手指短暂触碰。 陆鸣没有走开，靠坐在了沙发宽敞的扶手上。 池还仰头喝水，有水珠顺着杯子滑下来，被他用手背挡住。水珠滚过骨骼和筋络的起伏，最终停在拇指下方的凹陷处，留下一片光泽的痕迹。 「我们约定的晚上见面。」陆鸣收回视线，缓声说。 晚上回来的时候，陆鸣没有刻意挡门以减小关门的声响，以住了几个月的经验，池还知道他回来了。 「为什么没找我？」陆鸣继续问。 池还双手握着半空的玻璃杯，擦去手背上那一滴水珠，说：「有点晚，没必要再打扰你。」 他又喝了一口水，细微的吞咽声伴随着喉结的滚动。 陆鸣伸手，拿走他手上空掉的水杯，跟着自己的杯子一起放在茶几上。 「刚标记后的一段时间，标记双方会渴求对方的信息素。」这是林叙之的原话，也是写在生理课本上的知识。 池还抬头微微仰视陆鸣，虽然水杯被拿走，但他还是维持着刚刚捧着水杯的姿势，双手虚握放在膝盖上。 他没有釐清陆鸣突然重复这句话的意图，于是就这样看着陆鸣，等他继续。 池还的眼睛是棕色，环境暗一点时是浓黑一片，现在被光照着，便是清澈的浅色。 他不做表情时，总是有一种冷冷的酷劲。但现在因为灯光的原因，即使他表情和姿态没有亲近，但还是平生了几分乖巧。 陆鸣伸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让那双眼睛完整暴露在灯光下。 「双方的意思是，我也会需要你的信息素，」他的手没有离开，向上落在池还头上，轻轻揉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所以，不用觉得打扰我，因为不只是你需要。」 髮丝是想像中的柔软，有温温的热度在掌心下穿来，陆鸣停留了一会才收回手。 池还仰头看着陆鸣，眼睛眨了一下，陆鸣手掌离开时，他移开了视线。 陆鸣看着池还：「如果你有需求，直接告诉我。」 池还沉默了几秒，然后重新抬头看向陆鸣，他的声音有少年的音色，但因恰到好处的哑而不显稚嫩。 「我想要你的信息素。」池还说。 陆鸣莞尔一笑：「好。」 他洗澡摘了眼镜后就没带上，没有冷冰冰的镜片相隔，笑起来丝毫不露锋芒，显得和煦。 第61页 清浅的木质玫瑰香随着他的笑意释放，窗帘飘摇，让这个夜晚更加缱绻绵长。 池还轻咳一声，顿了一下后，往旁边挪动了一点位置。 他之前坐在沙发中间，但这个沙发实际上还算宽敞，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坐下来吗？」池还问。 陆鸣低头看了一眼池还空出来的位置，说：「好。」 「够吗？」陆鸣问。 「什么？」池还没反应过来。 「信息素。」 「够。」 陆鸣突然笑了，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放松一点。」 池还听到陆鸣的声音后，轻轻皱了下眉，他确实有点不自在——在这个相似的夜晚——他还记得前天，就在这个客厅，自己拉着陆鸣让他咬。 池还深唿吸一口气，然后卸下劲，和陆鸣一样靠在了沙发上。 柔软的皮质沙发触感舒适，池还抬头，盯着天花板。 从前额到鼻尖，到嘴唇，再从下颌到喉结，每一根线条和弧度都很赏心悦目。 陆鸣的视线扫过池还长长的睫毛后，收了回来。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点滑，眼眸低垂：「小池。」 「嗯？」 「我已经答应帮忙了，不用觉得麻烦我。」 「嗯。」 陆鸣停了一会，池还没说话，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信息素够吗？」 池还原本松弛的手指捏紧，他闭上眼睛，喉结滚了一下：「不够。」 第40章 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变浓了。 对比之下才知道，最开始陆鸣释放的信息素真的不多。 「谢谢。」池还说。 「不客气。」陆鸣回。 这样的对话，仔细一想，认真得像是两个小朋友。 陆鸣想起许言的话，「比圈内人更像圈内人」，如果他第一次见池还是在贾盛婚礼，他想，他或许也会做出这样的评价。 陆鸣睁开眼，注视着池还。 可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看到的是不一样的酷仔，没有名利场上的虚委与蛇，虽然有些沉默，但莫名地有生命力。 就像他房间里，铁架上那株长势喜人的吊兰。 池还突然动了，朝他这边贴近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直到陆鸣的手臂和池还的手臂轻轻碰在一起。 「接触。」池还说。 林叙之说过，他们会有接触的想法。虽然池还现在并没有这种冲动，但，双方……或许，陆鸣需要。 触碰到的地方在悄然升温。陆鸣愣了一下。 陆鸣原本对信息素没有什么想法。他承认，双方的说辞不过是他在引诱，引诱池还坦白自己的需求—— 但他没想到池还会这么直白。 现在，他被切实地囊括进了「双方」这个词中。 他闻到池还身上的香气。 他突然很想念池还的信息素。 「池还。」陆鸣叫他。 池还睁开眼，转头看过去。他看到陆鸣边缘清晰的唇一张一合，声音递过来：「我需要你的信息素。」 正如林叙之所言，池还只有发热期，腺体才会释放信息素。临时标记后的这段时间，他的腺体或许是受到刺激，产生了很少量的信息素。 随着时间推移，产生的信息素越来越少，现在已经淡到几乎可以忽略。 「我试试。」池还说。 夜风吹进来，因为经过了远处的湖面，泛着潮湿的凉意。 陆鸣起身，把阳台落地门掩上。重新回来时，房间里的信息素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池还的努力没有成效，突然有点烦燥。 「有点少……」池还皱眉，头往旁边歪一点，「过来闻。」 陆鸣没动。他看着池还的脖颈因为偏头的动作而伸展，肌肤洁白，筋脉和肌肉的沟壑，在暖黄灯光中产生大理石雕塑般的阴影。 陆鸣站在池还面前，眼眸垂落，落在锁骨的凹陷处。眼里的光暗下去，他的眸色陡然变得深沉。 陆鸣不明白，池还作为一个omega，到底是如何能够，这么坦然地……在alpha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 池还微动，眼睛看向迟迟没有动作的陆鸣，催促问：「要不要？」 陆鸣走近一步，右手扶上池还的脖子。和想像中一样，肌肤光润，像温热的大理石，像一件艺术品。 陆鸣并没有做越界的触碰，那双手绕到后方，只轻轻给了一点力，作用是托住池还。 因此池还对他的动作并不抗拒，但，掌心温度缓慢送达时，他的喉咙突然被灼烧得有点渴。 很奇怪，感官好像藐视了物理定律，双方都觉得是对方的体温要更高一些。 陆鸣观察着池还的表情，伏低身体逐渐靠近。 池还的视线一直落在旁边，长长的睫毛随眨眼扇动，然后长久地合在一起——他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当每一根睫毛都能被清楚看到时，陆鸣也垂下了眼睛，用嗅觉来寻找池还的方向。 世界仿佛刚下完一场雨，顽强的野草沾染雨滴，向外散发着自己的气息。 陆鸣闭上眼睛，捕捉着池还的味道。他并没有贴上池还，隔着短短的距离，唿吸打在皮肤上，回来时裹挟信息素。 不是很多，但足够让陆鸣的神经感到愉悦。 - 第62页 酷仔：明天有空吗？ 池还离开后大概半个小时，陆鸣收到了他的消息。 酷仔：林叙之让我明天去复查，他也想看看你的情况。 陆鸣回忆了一下日程，刚在对话框中打完字，还没发送，又弹了一条消息出来。 酷仔：不去也没事。 陆鸣把消息发了出去。 lm：晚六点以后有空。 酷仔：好。 酷仔：明天七点，地库见，骑车过去。 陆鸣想起池还的机车，和老东街里狭窄的街巷，回了一个「好」。 对话结束，陆鸣起身，去储物间取出了一个黑色头盔放在玄关。磨砂质感的头盔有一点使用痕迹，但整体来看还是很新，使用次数应该不过十。 第二天，七点十分，y城的车流中汇入了一辆亮黑色的机车，沿途或红或黄的车灯，全都成了车身流光溢彩的装点。 池还重新做了一遍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临时标记后，池还的状态良好，平稳渡过了发热期。 且，除了刚刚标记时受刺激产生的混合信息素，池还的腺体似乎因为临时结的原因，在持续稳定地释放信息素。 虽然释放量仍旧微不足道，难以被察觉，但检测单上的数据明确地彰显着这一点。 林叙之有些惊喜地说，这是个好消息。 omega发热期不受干预的话会不受控制地释放信息素，他的生物机制，是腺体在通过释放信息素的方法缓解不适感。 池还发热期不同于常人的痛苦，大多是腺体长久积压得不到释放引起的。 腺体重新产生信息素，意味着池还发热期面临的疼痛会减轻。 第41章 「这周五再做一次检查，陆先生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林叙之偏过头咳嗽了起来，稍缓后，他才继续说，「下次池还来就可以了，谢谢你的配合。」 第二天，陆鸣晚上没有应酬，临近下班时，他收到了池还的消息。 酷仔：你今晚忙吗？ lm：七点到家。 酷仔：有想吃的菜吗？ 陆鸣顿了一下，突然明白了池还说的「一起吃晚饭」的意思。 池还的意思是，他做晚饭，然后一起吃。 陆鸣手指有节律地在实木桌面上轮换敲击，垂眸看着池还的消息——池还在想办法还他的人情。 片刻后，陆鸣回了消息。 lm：肉末茄子可以吗？ 他没有拒绝池还。 很快，池还回復了「好」。 lm：食材我冰箱都有，密码没变。 池还准备出门的动作停下了，想起陆鸣之前给过他大门的密码。 酷仔：好。 池还做的饭菜，调料的用量克制却不失滋味，依然很对陆鸣胃口。他点那道肉末茄子存了私心，想与a大食堂他爱吃的那个做比较。 最后，陆鸣得出的结论是，他更喜欢池还的版本。 之后几天，两人基本復刻这种模式，池还会提前去陆鸣那做好饭，然后一起吃。 中间偶尔一次陆鸣有事，他也在回来后收到了池还的消息，问要不要见面。 - 周五下午，陆鸣前往a大上选修课。 一共三节课，已经上过一节，第二节课因为临时多了行程，顺延到了这周。上完这节课，再讲完一个月后，安排给他的最后的总结课程，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上课前五分钟，陆鸣准时到达教室门口。 教室后门开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里面有点闹哄哄。 顾院长精力有限，开的课少，抛去专业能力不提，他讲课风格旁徵博引，引人入胜，因此都很热门。 这门课今年新开，小部分同学是被陆鸣吸引，大部分学生其实主要还是冲着顾院长选的，选课名额只放了四十个。 陆鸣皱了皱眉，教室比以前要闹得多，不时有椅子拖动的声音。 这个教室是阶梯教室，桌椅都是固定在地上的，按理说不改有这种声音。 陆鸣抬眼看了一眼教室编号，确认没错，这才推开门。 他进门后，视线聚焦在他身上，教室里很快安静几秒，然后杂音才继续响起，但是比之前小了不少。 陆鸣带着东西走到讲台，往下粗略扫了一眼。六十人容量的教室已经坐满了，后排有人从空教室搬了凳子来，见缝插针地坐在过道和空地，这就是是刚刚声音的来源。 除此以外，最后排还站着不少学生，开着的后门还有学生在往里走。 第一次上课虽然也有不少旁听生，但远远没有这么夸张，今天这个教室粗略估计挤了快九十人。 陆鸣转身看了一眼挂钟，离上课还有三分半钟。 「各位同学。」 陆鸣的声音落下后，教室里的人很快都停下，静静等他说话。 陆鸣扶了一下眼镜：「很感谢大家来听我的课，但课程名额只有四十位……」 切切私语的声音响起，夹杂不少懊恼的嘆息，甚至站着的急性子的人猜测陆鸣的意思后，已经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 虽然大部分老师都不在意，但是也有很多老师为了保证质量，拒绝未选课旁听。 陆鸣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不疾不徐地把要说的话继续说完：　「为了照顾这四十位同学的听课体验，希望旁听的同学都往后排坐，把前面留给他们，谢谢大家的配合。」 第63页 那几位收拾东西的同学停住了。 「谢谢陆教授！」有活泼的学生喊了一句，如平地炸雷，接着其他同学也开始道谢。 陆鸣颔首回应，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动作，于是教室又恢復了最初的热闹。 略微耽搁了一会，等陆鸣插上u盘，调试好课件时，上课铃刚好响起，教室里的同学也都安顿完毕。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全神贯注投入的话很快就过去。 课间休息，陆鸣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五分钟上课，提前五分钟下课。 五点五十四分，陆鸣讲完最后一点内容，停下了。 下面的同学有些疑惑地看着陆鸣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分钟，他却不再讲课。 陆鸣视线在教室里巡视一圈，然后微微俯身鞠了个躬。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风衣，里搭一件浅棕色衬衣，领带选的是点缀了竖条纹的红棕色，带点恰到好处的休闲，不会显得过于正式。 风衣布料软硬适中，因此版型挺括而不显得冷肃，突出了陆鸣身长玉立的优势。 他弯腰鞠躬时，右手横置于胸前，风衣衣摆微盪，一举一动很显风度。 低下有omega吸气，还有人拿出手机悄悄拍照。 陆鸣站直，面带微笑地说：「承蒙同学们厚爱，我粗略估计了今天来听课的同学，大概一百位左右。」 他停顿一下，等议论声小一点后，继续说：「本课程的结课也是由我负责，届时我会和学校申请120人的大教室，由助教通知具体地点。」 「欢迎大家来听课。」 陆鸣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墙上的挂钟刚好走到55分，时间控制得刚刚好。 下面陆陆续续响起掌声，陆鸣在掌声中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 「陆教授！」身后有同学在叫他。 陆鸣身高优势，走得很快，已经出门走到走廊上，那些同学加快了脚步才追上。 「陆教授，我们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可以耽误几分钟吗？」几个同学拿着上课做的笔记追了过来。 「可以。」 这个时间段其他教室还没下课，所以走廊里除了他们班下课的人，还算空旷。 走廊没开灯，靠窗自然光线还很亮，最近的楼梯就在教室前门旁边，于是陆鸣往后门的方向靠，在窗边站定，以免阻挡人流。 冉鹏和卓鸿飞是选了他的课的，陆鸣看到他们没跟随下课的人流，反而朝后门的方向走。 有的老师临近饭点的课也有提前下课的习惯，陆鸣刚给一个同学讲解完，隔壁班的门突然开了。 陆鸣视线扫了过去，刚好看到池还朝他两个室友走过去，短暂的交谈后，池还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交接，陆鸣点了下头，继续低头看向旁边同学递过来的平板。 「你居然就在我们隔壁上课。」冉鹏拍了拍池还。 卓鸿飞：「之前隔壁班好像没排课吧？」 「嗯，没排，」池还回答，「以前是在b栋上，这节课起改教室了。」 池还一周多没回宿舍了，刚刚课前冉鹏在小群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一对才发现就在隔壁。 「那还挺巧……」 「回头再说，赶紧走，一会走不掉了。」冉鹏仗着个子高，伸手绕过卓鸿飞的肩膀捂住他的嘴，带着他往前走，「你看前面陆教授，没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 「哦对，赶紧，好不容易早下课。」卓鸿飞反应过来。 池还上课习惯坐前排靠近门的地方，下课走得很快，不然总会被叫住。 学校论坛里，关于他的帖子常年飘红，最近是陆鸣那届的帖子被人考古翻了上来才顶下去。 找过来的人池还基本不会拒绝，总是柔声回答，下课后总要耽搁十几分钟才能走。 十几分钟，菜都要被打光了。 于是两人熟练跟在池还身侧，无形中阻隔了其他人靠近。他们下课前在群里让池还早点出来，所以这次还挺顺利。 陆鸣遥遥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三人，他旁边等待的人也看见了他们，小声交流了几句。 冉鹏看着身边还有七八个人等着问问题的陆教授，小声替他嘆了口气：「这就是梦中情a都有的困扰吗？」 ——下课铃响起。 陆鸣刚好解决一位同学的问题，此时池还离他大概三米，他听到了刚才等待的人讨论池还。 陆鸣不高不低，池还他们刚好能听清：「各位同学，一一解决你们的问题还需要一段时间，尽量不耽误大家就餐……」 「池还同学是学院的专业第一，稍简单一点的题目你们可以问问小池同学愿不愿意解答。」 池还的脚步一顿，陆鸣看向他，眼带笑意。 「池还学长。你有空吗？」刚刚认出池还的几个人犹豫几下，看了看排队的人，最终朝池还走了过去。 池还嘴唇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然后抬眼温和一笑：「可以。」 「啊……」冉鹏呆滞，小声说，「初一躲过了，十五居然在这等着。」 「你们先去吃，不用等我了。」池还和他们两个说。 冉鹏和卓鸿飞没有推拒，按照前车之鑑，围过来的几个人就够讲上十分钟，更别提旁边有其他omega发现池还准备加入。 他们果断选择了吃饭，离开时依次拍了拍池还的肩膀。 第64页 「池哥其实可以拒绝的。」卓鸿飞嘆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有特殊情况，拿学习上的事情找他基本有问必答，明明大部分omega都是醉翁之意。」冉鹏耸肩。 他们最开始以为池还是不知道那些人的意图，提醒了一下，谁知道池还说：「我不能肯定能分清哪些人是真的有问题要问，所以能帮一点是一点。」 「靠，池哥人就是太好了。」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待人接物总是令人舒坦，长得好看，能力优秀，家室背景也好…… 换冉鹏是omega，他也追。 六点十三，陆鸣终于解决了身边最后一位同学的问题。 他把书夹在腋下，靠着窗墙看池还回答最后一个人的问题。 池还今天的是件米白色冲锋衣，垂眸看文字时，丝缕柔顺的头髮悬在额前，显得很温柔。 池还讲完题，抬眼就看到陆鸣歪头看着他，笑意盈盈。 待身前的同学道谢转身离开，池还的眉目瞬间冷了几分。 「一起走？」陆鸣问。 第42章 「你平时怎么来学校？」陆鸣问。 「开车。」 陆鸣见到池还基本都是骑机车，差点都忘了他会开车了。 「今天从家出发，是司机送。」池还又补充道。 陆鸣明白，池还说的「家」指的是池家。 池还并不是一直都在滨湖住，偶尔也会回池家。 这几天晚上他都在滨湖公寓和陆鸣一起吃，所以中午回去了一趟，池家的司机送他来的a大。 家里人以为池还是住宿舍，所以并不会再过来接他。 教学区域基本没人了，只有少数自习得忘了时间的同学在匆匆赶往食堂，经过时，总要看走在路上的两人一眼，赏心悦目。 「饿吗？」陆鸣问。 池还摇摇头：「还行。」 「那回去吃？」 「好。」 周五晚上池还没有课，根据以前的观察，池还周五晚上都会回滨湖公寓。 学校里的绿化做得很到位，教学楼中间的大道两旁种了樱花树，其中有一颗最大的是当初建校时其他学校送的赠礼，枝干粗到要一人合抱，一度成了a大的标志物之一，每年开花都有不少学生打卡。 去停车场刚好要经过那颗树。 陆鸣想起，池还也有一张在樱花树下的照片。他在a大第一次见到池还后，在表白墙上看到的—— 干干净净的少年经过樱花树时，被有心人拍了下来。 「学校那颗大樱花树是不是开了？」陆鸣问。 「应该是吧。」池还并不关注这些，但那颗树是晚樱，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比所有樱花树开得都要晚，这个时间，差不多是它开的季节。 「你上课没注意过？」陆鸣有些奇怪。 「不常走那边过。」池还说。 这棵树并不在上课的必经之路上，加上最近樱花陆陆续续地开，那一条路樱花格外漂亮，所以人流很多，池还都是避开。 陆鸣突然想起来，他似乎也没好好看过这棵树。 「一会看看就知道了，那棵树很漂亮。」陆鸣说。 樱花树不远，绕过前面那栋教学楼，就能看到。 「开着。」过了一会，池还突然说。 陆鸣循着池还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那颗树的一角，满是白色樱花。 这个时间，并没有学生在树边逗留，很清净，适合观赏。 树后面很空旷，在黛色天空的映衬下，白色的花亮得像是在发光。 突然间，这棵树真的亮了起来。 树边的白色路灯到点亮起，刚好投在树后，似乎是专门为这棵树设置的。 樱花已经开了一阵了，树冠下落了一地白色花瓣，风吹过时，白色花瓣飘落，如蝴蝶翩跹，旋转时间或反射着灯光，一明一灭，让人移不开眼。 池还停下了。 一片花瓣被风吹过池还身前，池还没有动作，于是它继续飘往陆鸣这边。 陆鸣伸手，接住了那片花瓣。 他把花瓣递给池还：「以前从来没好好看过，这棵树确实挺漂亮。」 池还接过来，手指轻搓过花瓣，感受到新鲜的湿润：「嗯，是很漂亮。」 两人一起抬头看着那颗树，樱花树较低的一根枝桠上被不知道哪位同学挂了一个玻璃风铃，有细碎悦耳的声音响起。 以前的时光里，他们居然错过了这棵树，错过了这么美好的事物。 「刚刚为什么不拒绝？」陆鸣问。 陆鸣听到池还和室友约了去食堂，刚刚叫住他时并没想到池还会留下来回答……甚至回答得很耐心。 陆鸣很少见到这样的池还，但他突然想到，其他人见到的或许一直是这样的池还。 池还仰头看着树，片刻后皱了皱眉：「你这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 他转头看向陆鸣：「明明是你叫我留下来。」 池还避开了他的问题，但陆鸣只是轻轻一笑。 「走吧，」池还收回视线，「有点饿了。」 陆鸣来a大习惯自己开车，池还跟着他走到地下停车场，副驾驶坐好，扣上安全带。 陆鸣把上课的资料递给池还，眼神示意副驾驶前的储物盒：「小池同学，方便帮我放一下吗？」 停车场里有些昏暗，陆鸣顺手打开了头顶的车灯。 第65页 池还伸手接东西，昏黄的顶光照亮狭小逼仄的车厢，陆鸣看向他的眼神带笑，眼眸和金色镜框一样细碎发亮。 池还移开视线，抽屉盒里是空的，他沉默地把东西放好。 「陆教授。」在陆鸣发动车之前，池还开口。 「嗯？」陆鸣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池还却只是看着前方的抽屉盒，并没看向他。一小会后，池还才接着说：「我上午找林叙之了。」 陆鸣记得，今天是池还去复查的日子。 「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一切正常。」池还说。 陆鸣静静等池还继续说。 「林叙之说标记初期已经过了，腺体稳定，这段时间不需要再接触。」 陆鸣的视线扫过副驾前的抽屉盒。那个抽屉盒很普通，池还却一直看着。 「好。」陆鸣答应下来，问，「下次发热期是什么时候？」 「往常是15号，但这次是6号，下次什么时候不太确定。」池还说。 「好，我会留意，有情况你可以联繫我。」陆鸣的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陆鸣关掉顶灯，四周暗下来。 车辆驶出停车场，到达一片路灯稀疏的路段，车里一片黑暗，只有仪錶盘亮着一点点灯光。 池还转头，看了陆鸣一眼。 陆鸣在专心开车。 下车后，池还接了个电话，听起来似乎是池还外婆打来的。 短暂地交谈完，池还应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陆鸣按下电梯键，电梯开始从六楼下来。 「外婆？」陆鸣自然地问了一句。 「啊？嗯。」池还应了一声。 电梯到了，陆鸣示意池还先进。 光洁的电梯门上模煳倒映着两人的身影，电梯到十楼时，陆鸣问：「有话要说？」 池还抬头，在电梯门上和陆鸣对视上。他轻轻咬了下牙，有些难以开口。 他刚刚才和陆鸣说过暂时不接触，但这件事，外婆已经提过很多次，他不想再扫老人家的兴。 犹豫很久，电梯马上就要停下，已经有了减速的趋势，池还唿出一口气，终于说话：「周六……有空吗？」 陆鸣顿了一下，然后说：「有。」 「外婆说……想见你。」 第43章 「不去也可以，我跟她说一下就行。」池还说。 「难得招了一次长辈喜欢，」陆鸣一笑，和池还一起走出电梯，「明天几点？」 「老样子，六点半？」池还顿了一下，解释道，「晚了车多，而且早点去能多陪她一会。」 「好。」陆鸣答应下来，「那明天见。」 「嗯。」 两人在走廊上分别，互相背对着开门。 陆鸣转身关门，池还也刚好转身，一半身体被门挡住，在窄窄走廊两端对视。 「早点睡。」池还说。 「好，」陆鸣一顿，随后轻轻点头，话语温和，「晚安。」 「咔——」两扇门关上。 虽然应下了池还的早点睡，但实际上，陆鸣并没有早睡的打算。 他洗漱完后没进卧室，而是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提前处理明天的工作。 直到凌晨快一点，陆鸣才揉了揉被镜框压得酸涩的鼻樑，关闭文件。 和他估计的时间差不多，到六点还可以有五个多小时的睡眠。 陆鸣往后靠在椅背，略有些出神地看着屏幕上文件传送的进度条，一边活动着颈椎。 进度条一点点走完后，王卷几乎是秒回：「收到」。 简单交代几句后，陆鸣切换窗口，给贾盛发消息。 这个点贾盛大概率是睡了，陆鸣用的是工作软体发消息，等明早醒来他就能看见。 陆鸣：明天有点事，我不去公司了，项目文件我放在云盘，其它需要跟进的给王卷了，明天帮我盯一下。 陆鸣：改天请你吃饭。 陆鸣的手机只有晚上睡觉才会静音，处理完事情，陆鸣关闭电脑，桌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几下。 他习惯性拿起来查阅，是工作软体的消息，来自贾盛。 贾盛一开始没注意看陆鸣的消息，只注意到陆鸣这个点帐号还显示工作状态。 贾盛：几点？大哥你说现在几点？ 贾盛：你明天不来公司？这算不算请假？破天荒头一遭哇！ 贾盛：什么事这么重要？ 贾盛消息一发就喜欢发好几条，陆鸣解锁手机晚了几秒，手机就震动得手都发麻了。 陆鸣：去搞aa恋。 他把贾盛上次说的话还了回去。 消息发完，对话框沉寂了一会，然后就是疯狂弹消息，问他真的假的。 陆鸣：aa恋不是你说的？ 回完这一句，陆鸣直接退出软体，在震动中把手机开了静音。 已经十二点五十九分，再搭理贾盛，睡眠时间要不够五小时了。 - 第二天六点半，陆鸣拿起放在玄关置物架上的头盔，准时出门。 他和阿姨说过不需要动，所以这个头盔自从上次从储物间里拿出来后，就一直放在玄关。 打开门，他刚好看到，池还单手提着头盔，站在门外准备敲门。 「早。」陆鸣打招唿。 第66页 陆鸣的身体素质不错，虽然工作到深夜，但整个人的状态并不显憔悴，因为刚洗漱完没多久，在水的刺激下，甚至有些容光焕发。 「走吧。」池还收回想敲门而抬了一半的手，转身往电梯走。 池还穿的是一件黑色皮衣，衣襟敞开露出里面的纯白t恤，叠戴一长一短两条简单的银色金属项鍊作为点缀，下半身是一条红黑格的休闲裤，背上有一个黑色斜挎包。 他今天带了耳饰，一枚圆柱形的耳骨夹，卡在耳廓骨边缘，在髮丝下若隐若现地反冷银色的光。 反观陆鸣，没戴眼镜，藏青色翻领长袖外套加卡其色裤子，很显年轻，被衬托得像个刚步入社会的乖学生。 陆鸣想起第一次见到池还那天，他身上的配饰在车灯的照射下一闪一闪，非常抓眼，和今天倒是有点相像。 池还注意到陆鸣的目光，侧头问：「怎么了？」 陆鸣摇头：「以前没见你带过这种款式，有点新奇。」 闻言，池还抬手触了一下耳夹，解释道：「去乡下路程久，其它款式带头盔压着有点不舒服。」 池还按下电梯时，陆鸣问：「你去外婆家，穿衣风格好像比平时要张扬一点。」 池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现两根项鍊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在了一起，他边调整边说：「外婆喜欢这些亮晶晶小玩意儿，她也不介意我这样。」 「很酷。」陆鸣说。 池还的手指停住，抬眸看陆鸣，然后说：「谢谢。」 池还一只手拿着头盔，只用单手调项鍊，不规则的形状加大了操作难度，半天还没绕出来。 「我帮你。」陆鸣走近一步，伸手勾住那短长一点的，从池还捏着的长项鍊中穿过，解开了最后一个缠绕。 第44章 「谢谢。」 「嗯。」陆鸣朝他微笑。 「你没戴眼镜。」池还错开陆鸣带笑的眼睛，说。 「度数不高，不带也可以，平时只是带习惯了，」陆鸣掂了掂手里有些笨重的头盔，「跟你一样，觉得有点压。」 「哦。」池还下电梯，走进停车场。 小区住户少，所以地库也有些空荡，车位里只稀松地停着车，大部分都是高端轿车，机车停在里面很显眼。 亮黑色的车身低调炫酷，即使池还刻意停在边缘的角落，它也还是很吸睛。 池还一眼就找到自己的车，走过去的路上，在另一个角落也停着一辆机车。 这辆车应该是最近出现的，池还确信他搬回来之前地库里没见过这辆车，这段时间一直停在那个位置，没人骑过。 目测是新车，没骑过几次，所幸地库有物业的人专门定期清洁，并没有让它蒙上灰尘。 池还多看了一眼，心里感到有点可惜，滨湖小区定位中高端，估计是哪位纨绔一时兴起的玩物。 池还收回视线，双手把头盔戴上，盖上前风镜。 陆鸣也跟着池还一起戴头盔，戴到一半，突然看见池还在戴手套，修长的五指滑入黑色骑行手套。 陆鸣的眼睛眯了眯，感觉这个手套有点眼熟。 两只手都佩戴完，池还双手交叉活动了几下，让手套更加贴合。 陆鸣看着池还的动作，终于想起来了。 他觉得眼熟，不是因为池还以前带过，而是他在其它地方见过——几个月前，在他的办公室，他曾在装这副手套的盒子里放了一张纸条。 这是当初，他让王卷给池还的，载他从城郊回来的谢礼。 「手套合适吗？」陆鸣问。 池还手指张合几次感受，说：「合适……很好。」 「那就好。」 「上车吧，」池还抓住车头，腿一迈跨上了车，「先去李叔那吃早餐。」 「好。」 这次到早餐店，朵朵已经醒了在店门口玩，远远听到机车的声音后，远远地就挥着双手喊：「小池哥哥！陆鸣哥哥！」 等两人下车，朵朵扑上去抱了下池还，然后有些怯怯地看着陆鸣，没上前。很久没见陆鸣，她有些怕生了。 陆鸣弯低身体，问：「不认识我了？刚刚不是还叫我？」 陆鸣主动摆出亲近的姿态，朵朵才往前走了一点，说：「认识，你是陆鸣哥哥。」 过了一会，她又说：「你都不和我玩，小池哥哥每次都说你没有空。」 陆鸣伸手捏住朵朵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笑说：「那下次多来找你玩好不好？」 听完陆鸣的话，朵朵开心地笑起来：「好～」 陆鸣依然吃的木耳粉，池还则要了两屉小笼包。两人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面对面坐着吃，朵朵就在一边的空座位上着看，她前面的桌子上摊开放着几本小学练习册。 刚刚她贴着池还坐，被赵婶撵到一边做作业了。 朵朵翻了页作业，看了几秒又放下，转身面朝他们玩手里的铅笔。 她问：「小池哥哥，你以前也是在这个桌子做作业吗？」 「哎，」赵婶拿过朵朵架在嘴上的铅笔放下，笑说，「这孩子，一点不像话，你们吃别管她。」 「让她玩会吧，」李叔在店里面喊，「这孩子盼他俩好久了。」 这话一说完，朵朵就往凳子下一跳，趴到陆鸣他们的桌边，支着脑袋说：「奶奶说你以前和我一般大的时候，放学就来这里做作业，是不是那个桌子呀？」 第67页 池还抬头看了一眼，说：「是。你找，桌底有我画的兔子。别趴地上。」 「真的？」朵朵听了池还的话，立马蹲到桌子底下安静去找了。 「吃吧。」池还看向陆鸣。 「还是小池有办法，」李叔说着，端了一盘煎饺到桌上，「加了鸡蛋煎的。小陆是吧，多吃点，刚出锅小心烫。」 上次池还给陆鸣的介绍是朋友，李顺就一直以为陆鸣是池还的大学同学。 陆鸣道谢后夹了一筷子，煎饺虽然不比茶餐厅的精緻好看，但吃起来更有烟火气息，金黄的鸡蛋裹着饺子，一口下去香气四溢。 「喜欢吃多吃点。」李叔忙完了早上的活，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歇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池还聊天。 「找到了！」朵朵突然在桌下说，「还有好多字。」 她慢慢辨认，嘴里跟着念了出来：「池还……最……厉害，还有……想一直……住老东街……」 她钻出来，嘴一瘪：「好多字不认识。」 「小池，你在这住了多久？」陆鸣突然问。 「嘶——」李叔回忆着说，「好像两年多吧……」 池还一口塞进一个小笼包，腮帮鼓动，让人忍不住想起小动物，吞咽干净后，他才说：「一年零七个月。」 「还是年轻人记性好，几个月都记得清楚。」李叔笑着说，「那边老东街有家音像店，池还以前就住那个楼上。」 「她妈妈带着他住，做点小本生意，后来就搬走去别的地方做生意了。」 ——做生意。 陆鸣眼皮一抬，看向池还。 池还不咸不淡地回望，继续吃嘴里的包子，没有说话。 李叔闲下来，刚好说说话，继续了下去：「中间几年都没怎么见过池还，最近这几年才来得频繁，大小伙子，差点认不出来了。」 「当初就一小点，放学早，天天来店里做作业，等着小何下班接他回家。」 「明明是捣乱。」池还低头，眼眉舒展，忽地笑了。 这是很少见的一个笑，陆鸣对池还笑容的上一次印象，还是那天陪朵朵去游乐园，那天陆鸣也过得很开心。 池还大多数情况下都有些冷冷的，即使在学校时，也只是在必要场合礼貌性地笑，不牵动感情。 「晚上生意好，我还在大门口占个座。」池还又说。 李叔的店早上卖早餐，中午晚上晚上会卖点炒饭炒粉，物美价廉，城西务工人员多，所以生意也不错。 「皮是皮了点，但小男孩哪有不皮的？」李叔笑得朴实。 「我呢？」一边朵朵逮到机会，问道。 李顺点了她额头：「你也是个捣蛋鬼。」 这时，池还吃掉最后一个煎饺，站起来：「李叔，我还要回去一趟，不陪您多聊了。」 「诶好。」 陆鸣拿出手机，刚准备扫墙上的收款码，被池还拦下了：「我来。」 「不用付，跟我还见外了！」池还刚拿出手机，又被李叔拦下。 「行，」池还不挣扎，收起手机，背上挎包，「下给您带外婆种的青菜。」 陆鸣出门用了公司新研发的特效阻隔剂，他在车后扶住池还。或许是标记初期结束的缘故，池还身上已经没有信息素的影子了，只有和信息素味道一样的香气。 清晨的凉风中，黑色机车扬长而去，载着陆鸣，在城西的街巷中飞驰，一路开往城郊。 身后太阳正在升起，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陆鸣问：「李叔说的老东街音像店是任舟开的那家？」 「对，」池还加大音量，好让陆鸣在风声中能听清，「我和我妈以前就住那座楼二层。」 「房子虽然不大还旧，但住得很开心，」池还的声音通过头盔传声器传到陆鸣耳里，清脆悦耳，「我妈没空做早餐，每天在顺记吃，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他们不知道你回池家的事？」 「我没提。」池还说。 陆鸣瞭然，虽然在上流圈层中，没人不知道池家继承人池还，但这些信息，如果不是有心了解，底层老百姓日常中是接触不到的。 他想起池还写在桌底的话，问：「你很喜欢住那的时光？」 池还沉默了一会，说：「很喜欢。」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一直住在那个小小的二楼。」 陆鸣能感觉到池还的心情很好，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小院。 院子里的大黄狗听到引擎声，老远就沖了出来，追上车后又热情地摇尾巴跟着车往回跑，池还放慢了车速，怕压到它。 「外婆！」池还边停车，边朝房子里喊了一声。 等两人摘头盔等摘头盔，摘手套的摘手套整理妥当了，外婆也刚好端着杯茶走了出来。 「哎——小池回来了，我这耳朵都没听到你车声。」她站定，看到了陆鸣，水杯往旁边一放，拍了下手，「小陆也来了！」 第45章 「外婆好。」陆鸣跟着池还打了个招唿。 房子里又走出来一个拄拐杖的老太太，看到院子里两人感嘆：「你好福气，外孙长得这么高大！」 外婆也不谦虚，笑着拍了拍她肩膀。 「我就不打扰你们，回去了。」交谈几句，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 第68页 「那是附近王奶奶，过来找我聊天的，别站着了，快坐。」外婆笑着走过来拍拍陆鸣的肩，「小陆可又算来了。」 池还把带来的东西放进屋，在院子里洗了手，一会的功夫，陆鸣就被外婆拉着坐下了。 「外婆，他平时很忙。」池还解释说。 「我理解，你们年轻人都忙。」 池还在陆鸣旁边坐了下来，大黄狗跟过来，在两人之间趴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 陆鸣低头看了一眼，大黄眼睛上两个小白点，是只聪明的四眼狗，盘靓条顺，被养得很好。 「大黄亲人吗？」陆鸣问。 「乖得很，小池还给它洗澡。」外婆说。 池还弯腰，摸了一把大黄的头，它顺从地仰头看向池还，尾巴左右拍打在水泥地上发出声响。 池还松手，侧头朝陆鸣示意一下。 于是陆鸣也伸手轻轻放在大黄的头上，手指陷入毛髮，大黄趴下头，看起来很舒服。 陆鸣往后轻轻摸了几下，触感毛茸，这是他快遗忘了的感觉，有些令人上瘾。 「都喜欢小动物，」外婆笑着说，「小时候小池妈妈不让他养，我就给他养了一只。」 「我家也不让养。」陆鸣低头又摸了几下。 这时，之前刚走的老太太又回来了：「瞧这记性，刚摘的菜忘拿了。」 池还起身给人拿完东西以后，进屋准备中午的食材，陆鸣低头看了眼手錶，已经十一点了。 外婆又在门口站着聊了几句才把人送走，坐下笑着埋怨道：「老太太话多……也好，不然平时都没人聊。」 「您怎么不去城里住？」陆鸣问。 「捨不得老宅子，」外婆端起瓷杯嘬了口茶，「也不想见一些人。」 陆鸣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池还的妈妈，何云裳。屋子里只有两个能住的卧室，她似乎并不来这里。 外婆看出来陆鸣所想，也不藏着：「你应该也猜到了，池还妈妈。」 「小池前不久才回的池家。」 从陆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和穿着，外婆知道他大概也是这个圈层的人。 「何云裳，我女儿，池还妈妈，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在方城集团上班，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池建民。」 方城集团是池家主要的产业，陆鸣垂眸，静静听老人倾诉。 「两人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后来云裳突然辞职回来了，说池建民和何氏的千金订了婚。」 「本来也没什么，一段无果的恋爱而已……但是她带回来了一个孩子。」 厨房门敞开着，陆鸣能看见池还在里面忙碌，大黄狗跟在他脚边摇尾巴，朋克的打扮，在这样的画面里居然异常和谐。 外婆顺着陆鸣的视线看过去，一会才说：「她想用这个孩子作为要挟，但是池建民给了她一笔钱，要一刀两断。」 「池还从小就是我带大的，」讲到这里，老人的语气带了愤恨，「那个女人把孩子丢下，拿着钱跑了，当时池还一岁半，没人教，刚学会喊妈妈。」 「一走就是六年多，一点消息没有，钱花光才终于回来了，哭着说要重新开始。她带着池还去城里，学了门手艺工作，安生了两年。」 陆鸣想起池还说的一年七个月，应该说的就是住在城西这段时间。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一场车祸，池建民没了老婆孩子，池家断了后，又想起这个儿子。」 「我跟那个女人说，你要是回去，就不要再进家门，不要认我这个妈。」老人的杯子重重一落，磕出一声闷响，茶水盪出来些许。 「她还是回去了。」陆鸣说。 外婆嘆了口气：「可惜池还这孩子，跟着她受苦。」 「他小时候天天问我，妈妈在哪，我也回答不了，只能偷偷买点玩具，说是妈妈寄给他的。」 「小时候还信，长大了他明白了，也不说，装作信了……看得人心疼。」 「刚去城里的时候他活泼了不少，后来回了池家，又变沉闷了。」外婆看向陆鸣，「他从来没带朋友来看过我，从你来过以后，池还这段时间高兴了不少。 「我看得出来，你们关系不错，小陆你帮我多照顾照顾他，他的身份容易受欺负。」外婆握住陆鸣的手拍了拍。 「好，」陆鸣想起那天婚宴，池还怼人的样子，说，「他能不让自己受欺负，外婆放心。」 「外婆，吃饭了。」池还拿着锅铲在盛最后一道菜，边动作边朝院子里的两人喊。 「哎，来了，」外婆起身，叫陆鸣，「走，吃饭。小池手艺老好了。」 「我知道。」陆鸣远远看向池还。 在老旧的厨房里，池还动作利落，像他房间里那株张牙舞爪的绿萝，在黑白灰的客厅里，长成了唯一的、最新鲜的绿色。 让他忍不住落下目光，久久不愿移开。 第46章 午饭吃完，陆鸣起身收拾碗筷，池还拦住他：「给我吧，你是客人。」 「都放下，」外婆发话，从池还手里抢过碗，「你们起得早，年轻人都睡得晚，听我的，歇着，该睡午觉睡午觉。等下午你们一起去张姨水塘里弄条鱼来，晚上我给小陆煲鱼汤。」 正午的阳光刺眼，青葱的竹子探进院墙，在风中粼粼发光，厨房那边隐隐传来洗碗的声音。 第69页 这样的气氛，确实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中午气温高，两人都脱了外套，只留里面一件白色短袖，纯色的t恤只在版型和长短上有差异，却被陆鸣和池还穿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池还从房间内搬出来一把摺叠躺椅，手臂上绷出几道利落的线条。他把椅子搬到院子大树的阴影下，展开，经久不用的关节弹簧发出「吱呀」声响。 池还俯身一吹，顿时细碎的灰尘漫天飞扬。 陆鸣走到院墙边，取下搭在上面的抹布打湿，递给池还：「给。」 「谢谢。」 池还接过抹布，仔细地把椅子上的灰拭去。池还动作很快，灰白的木材很快变得干净，因为湿润而颜色发暗，他边擦边说：「休息一会，晚点出发去水塘。」 「钓还是捞？」陆鸣问。 池还把躺椅上下都已经擦过一轮，半蹲在一边等椅面自然风干。他抬头看陆鸣：「钓，会吗？」 「还可以。」在国外的时候，陆鸣跟船出海钓过几次，不过船上有经验丰富的钓鱼人，他对钓鱼没有特别的兴趣，只当是体验。 「有个三四条够一顿，张姨塘里的鱼都是自家餵的，笨，好起钩。」池还站起来，拍落身上的灰。 有太阳加上有风，椅子已经差不多干了。池还躺了上去，一只脚随意地踩在边缘，另一只脚点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椅子。 厨房的声音早就停歇，外婆去房间里休息了。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留下朦胧的光影，明明灭灭，一个圆形光斑刚好落在池还脸上，照得皮肤通透，像在发光。 「我睡觉了，你要午睡的话，进上次那个房间睡就行。」 池还拉过搭在一旁的外套，兜头把自己盖住，声音闷在衣服里：「嗯。」 被挡在衣服外的那个光斑，正随着池还的唿吸而晃动。陆鸣收回视线，离开前轻声道了一句：「午安。」 「午安。」走离几步，陆鸣听到池还也这样回应他。 下午，两人在路上花费了一些时间，到池塘边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半。天空中的云多了些，天气时阴时晴，倒是很适合钓鱼。 这个池塘不大，只修了两处向下的水泥台阶，但刚好相对。 陆鸣手里拎着一个小桶，里面放着两根鱼竿和饵料，池还则一手拎一条小木板凳。 池还率先下了台阶，把一条板凳在水泥檯面上放好。台阶旁边长了很多半人高的水草，他用手拨开，压倒在一边，拎着另一条板凳走了上来。 「你坐这吧，条件肯定是比不上你以前去过的钓点，坐着歇会也可以，鱼我能搞定。」 「你去对面吗？」陆鸣问。 「我在旁边岸上钓。」池还说着，已经开始拨弄岸边的水草。这里的水草因为没人活动，长得茂密，几乎把视线都挡住了。他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打了窝后起杆。 两个小时过去，陆鸣的鱼竿风平浪静，池还的倒是动了几下，但都没上来东西。 「奇怪，平时很好钓的。」池还皱眉。 他在的地方离陆鸣很近，两人可以低声顺畅交谈，不怕吓到鱼。 「你常来吗？」陆鸣问。 「小时候没什么玩的，就跑过来钓鱼，」池还停了一下，「小时候还在这打水漂，下水玩……没少挨打。」 池还虽然说着挨打的事情，语气里却是怀念。 两人时不时聊两句，一直到傍晚，才终于有鱼上钩。 池还钓上来一尾两斤左右到红鲤鱼，紧接着陆鸣也提上来一只半大的鲫鱼。 太阳西沉，夕阳倒映在水面，像是燃起一丛大火。 两人回去的时候，桶里有除了那两条大的，还有三四条小鱼，夕阳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在想什么？」陆鸣问。 「在想，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请不到一顿饭的陆总，居然跟我在荒郊野外钓了一下午鱼。」 陆鸣低头笑了：「听说池家继承人也很难约，私下场合从不出席。能一起消磨一个下午，也算我的荣幸。」 桶里的鱼因为晃荡，一个摆尾，水声哗啦。 池还笑了。 回到小院时，太阳只剩下了最后一缕光，池还把鱼交给外婆处理，进了房间。 房子里稍显昏暗，他按下门边的开关，电灯却没有亮起。 外婆的声音刚好从房子另一头传来：「小池啊，停电了，村口有人在修。」 「知道了。」池还没把开关按回去，这样来电了可以很快知道。 他借着窗户的光找到一个小铁罐，递给陆鸣。 「这里经常停电吗？」　陆鸣问。 「村里晚上用电多，电压容易不稳，一般几十分钟就能修好。」 他指指陆鸣手臂上被蚊子叮出来的红色小包，说：「被叮的地方擦点这个，好得快。」 陆鸣接过来，是清凉油，很久没见到这个东西了。 「你不用吗？」他问。他知道池还的手臂也被蚊子咬了。 「我先洗个澡，很快。」他从衣柜里拿出两件衣服来。 下午开路基本都是池还上手，所以陆鸣身上倒是干净，只是被蚊虫叮咬了几口。但池还在植物中间坐了一个下午，还拨弄了半天草，他身上沾了不少灰尘，有些发痒，急需要洗个澡。 「好。」 第70页 池还洗澡很快，陆鸣擦完药没多久，水声就停了，浴室门打开，水温不高，因此没什么雾气。 池还套了一件灰t，拿起陆鸣放在桌上的药膏开始涂抹。 他有些招蚊子，身上的痕迹比陆鸣要多。暮色四合，天空已经变成鲜亮的蓝色紫色，池还的皮肤白得发冷。 「你小时候在这里长大，怎么没被晒黑？」陆鸣问。 池还抬头看他一眼，问：「外婆和你说的？」 「嗯。」 池还没做什么反应，半响后说：「我妈皮肤白，大概是遗传。」 涂完四肢，池还把药膏递给陆鸣，面对陆鸣有些不解的目光，他说：「刚刚沖水的时候后背有些疼，应该也被咬了，你帮我看一下。」 「好。」陆鸣接住了小铁盒，冰凉的铁盒被池还握了一段时间，上面还残留着温热。 池还背过身，抓住衣服下摆，从下往上。 昏沉暮色中，池还在陆鸣眼前把上衣脱掉了。 如池还所说，他背上的确有蚊虫叮咬的痕迹，除此以外，还有一道长长的血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出来的。 背部的锻鍊痕迹恰到好处，两片肩胛骨微微凸起，嵴柱处有一道长长的凹陷，一直向下延伸。 背阔肌下收，一截窄而有力的腰，和嵴柱沟的阴影一起，没入灰色休闲裤的裤腰。 池还后背的皮肤比四肢还要白，在周遭一片暗蓝色的环境中，像是在发光，衬得那些红痕更加触目惊心。 陆鸣盯着池还的后背，眼眸沉了下去。 「怎么了？」身后的人迟迟没动，于是池还忍不住催促。 「有几个包，还有一道划痕，流血了。」陆鸣的声音响起，是很沉的男性嗓音。 「大概是叶子划的。」有些水生植物叶片锋利，很容易割伤。 「不用管他，把其它地方上了就好了。」池还说。 「好。」 ——池还好像没有一点作为omega的自觉性。 但陆鸣没有提醒池还这一点，只是用食指沾取了一些药膏，触上池还的后背，轻轻揉开。 药膏很凉，但他能想像出池还的温度。 池还刚洗完澡，所以背上被咬的地方暂时不痒，因此，现在，他无法用自己的感觉判断陆鸣手指的落点。 因此，每一下都在意料之外，因此每一下都有颤慄的感觉，涟漪一般从陆鸣手指走过的地方波盪开。 池还的眼睫垂落，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无声息捏紧。 夜色迷濛中，眼前的东西都失去颜色，隐没在黑暗之间。 院门似乎有人经过，大黄吠叫几声，又安静下去。 暧昧的因素悄然滋长，他们好像听到了彼此的唿吸声。 陆鸣低声开口：「我记得，上次在这里，你说讨厌我的信息素。」 话音落下，池还立刻想起，这个问题是那天躺在同一张床上，陆鸣问的。 他朝角落的床看过去，当初只觉得有些麻烦的事情，现在想起却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陆鸣却还在继续说：「后来，我又向你确认了一遍，得到的答覆是没有。」 这次是标记时说的，池还脑海不可自抑地随陆鸣的语句涌现画面。 「可是后来，你又说想要我的信息素，」陆鸣停下，沾取一点药膏，继续问，「你当时真的是讨厌我的信息素吗？」 陆鸣话音结束时，手指也刚好落在背上。池还的喉结滚动一下。 这样的氛围下，理智有些昏沉。 于是池还没有防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是喜欢。」 陆鸣笑了。 「我的信息素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最后一个红印在嵴椎附近，电路还没修好，天光已经暗得快看不清事物了。 因此陆鸣在给这个红印上药时，才看到池还嵴柱沟的侧边，靠近后腰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疤。 伤疤上有皱起的增生，颜色比周围要浅。 疤痕虽然不起眼，但一旦被注意到，在光洁的后背上就成了眼里的一个芥蒂。 「这是怎么留下的？」陆鸣的手指轻抚过那个疤。 「小时候贪玩，被烫到了。」池还说。 陆鸣的手指没有离开，指腹感受着不规则的凸起，轻声问：「疼吗？」 新长出来的皮肉，触感和周围有些微的不同，池还轻轻眨了下眼，说：「小时候怕疼。」 第47章 池还并没有直接说疼，但这一句就足以让陆鸣心里突然涌现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 陆鸣并不知道，他此刻看向池还的眼神充满了怜惜。 还没等他消化这种情绪，房间的灯突然「啪」亮了。 「来电了。」池还说。 「小池，跟小陆准备准备，马上可以吃饭了。」外面传来外婆的嗓音。 池还应了一声，把衣服穿上，转身从陆鸣手里接过清凉油的盒子，放好，轻声说：「洗手，该吃饭了。」 光亮来得突然，陆鸣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在衣摆落下前看清了那个伤疤。一个不规则的椭圆，指甲盖大小，不是常见的烫伤形状。 餐厅的照明是一个光秃秃的灯泡，通过电线悬下来，照亮一整个餐桌。菜式虽然不多，但看起来很丰盛。 鱼汤是浓稠的奶白色，小鱼两面煎成金黄才煮进汤里，点缀绿色的小葱，看起来很有食慾。 第71页 池还取了个汤勺，打了三碗汤，其中一碗放在陆鸣面前：「尝尝，外婆煮的鱼汤很好喝。」 「好。」陆鸣吹散表层的热气，抿了一口。汤入口鲜甜，鱼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任何腥味。这道汤虽然比不上大厨精心料理的鱼汤，但胜在有家的气息。 晚饭吃完已经是七点，天全黑了。 昨晚陆鸣把工作处理得很干净，今天除了偶尔一点小问题需要回復，并没什么人来打扰，这是一个很清净的周六。 院子里，池还把车身擦试了一遍，正在坐在车上拉外套拉链。大黄狗似乎知道他们准备启程回去了，站在池还脚边甩尾巴。 戴上手套前，池还弯腰摸了几下它的头。 陆鸣和外婆道别后，带好头盔坐到池还身后。 「走了，外婆。」池还拧动车把，发动机轰鸣几声。 「路上小心，慢一点。」 「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池还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老人和旁边蹲坐的大黄目送着他们远去，黑色的机车融进夜色里，化成一个红色的尾灯，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 引擎声也消失了，院子里的世界重归安静。外婆低头，看见大黄的尾巴幅度越来越小，直到停下。 她悄然嘆了口气。 她能看出来陆鸣的身份不一般，给他讲池还的经歷，是存了私心。 她并不能帮到池还什么，但是陆鸣不一样，她感受到陆鸣和池还之间关系有点不同于普通朋友的微妙，希望陆鸣能给池还一点支撑。 - 池还开得快，夜风迎面而来，唿唿风声将速度具像化，让人的神经忍不住兴奋。 陆鸣问出了一个他很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喜欢骑机车」 池还沉默片刻，像在思考。 过了一会，他问：「你记得高速翻越山坡的感觉吗？」 记忆浮现得很快，或许是回想过太多遍，几乎是瞬间，陆鸣就想起了池还第一次载他时，翻过的山坡。 池还似乎并没有期待陆鸣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速度到达一定程度，越过山坡会有一瞬间的滞空感，很短暂，但我很喜欢那个瞬间的失控感。」 失控感。陆鸣在心里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他和池还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记得，我也很喜欢。」陆鸣说。 他放在池还腰侧的手紧了紧，他迷恋于这种失控感，是因为这可以让他短暂地感觉到自由……那池还是因为什么呢？ 「几点了？」池还突然问。 陆鸣的手腕转了一个角度，露出錶盘。 「七点二十八。」他答道。 「还早。」池还思忖了一会，在路口右拐了。 他们已经到了城市的边缘，陆鸣记得路，进城应该直走。 「要去哪？」陆鸣问。 机车速度加快，池还说话时偏了偏头，好让陆鸣听得更清楚：「去翻坡，有一个好地方。」 池还说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处没发展起来的风景区，修了一条盘山公路上山顶，附近的道路也因为山地原因，坡道很多。 再靠近城区一点的地方还有几座山，那边修缮得更好，圈子里对车有兴趣的人多数都在那些地方玩，这个地方人来得比较少，尤其现在还是晚上。 池还拧紧了油门，引擎的声音令人振奋，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路灯稀疏，路边的树笔直而高大，在柏油路上留下参差不齐的黑影。 亮黑色机车犹如勐兽，朝前方的山坡驶去，一路攀升，池还拧油门的手丝毫不见松。 「到了。」抵达最高点前，池还提醒了陆鸣一句，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 话音刚落，机车就冲过了坡顶，意料之中的滞空感紧接而来。 不过一秒，机车重重落回地面，轮胎凹陷又弹起。在这短暂的瞬间，浑身血液仿佛凝滞，直到落地才重新奔涌。 心跳声如同擂鼓，一下一下昭示感官的刺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感受着这一瞬间的自我，感受着这种全身心都专注在自己身上的自由。 「怎么样？」接连翻越好几个山坡后，池还放慢速度，问他。 「感觉很好。」陆鸣如实回答。 他的左手松开池还的衣摆，悬在身侧，张开手掌，感受着风从指缝中穿过。 「去山顶吗？」下一个岔路就能拐去盘山公路，池还问他，「能看到远处的城市。」 「好。」陆鸣说。 池还在岔路拐了弯，山并不是很高，因此路也不陡峭，车灯照亮前路，引擎声偶尔惊起几只栖鸟。 山顶有一块较为平坦的空地，人为开拓后边缘的草木稀疏，因此视野很开阔。 陆鸣的手搭在栏杆上，向四周望去。 和池还描述的一样，这里能远远看到城市建筑的灯光，而转身，身后又是另一片未经开发的广袤世界。 池还把车停在路的尽头，走到陆鸣身边，手掌反撑在栏杆上。 「之前想找清净的地方骑车，偶然间发现的这里，」池还说，「地图上只标註了一个名字。」 陆鸣转头看他，远方绚烂的灯火映照在池还眼里，显得虚幻，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明明他身不由己地陷在最纸醉金迷的囹圄中。 「小池。」 池还转过头。 第72页 陆鸣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而当池还看着他，他又无法把这种感觉具象成语言。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对方。 「该回去了。」池还错开视线，紧了紧拉链，从口袋里把手套抽出来戴上。 下山远比山上要快，下到三分之一处的时候，陆鸣听到山脚下传来嘈杂的声音。 「有车。」池还对引擎声的反应很敏锐。 声音在迅速靠近，对方似乎在上山。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楚，陆鸣听出来，大概是有好几辆车。 前方刚好是一个弯，池还放慢车速，闪了闪车前灯提醒来车。 很快，两方便迎面碰上。颜色各异的五辆机车，有的改装过。骑车的人装备齐全，大声对话着。 即使是过弯，那些人骑得也很快，五辆车和陆鸣他们依次擦肩而过，带着头盔，谁也看不清谁。 有人对着他们吹了声口哨。 池还没管，继续往前开。 声音很快减弱，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 这种车队不算罕见，夜晚城区内稍微空旷一点的道路上时常能看到，在这里碰见也算正常。 不过让陆鸣有些在意的是，刚刚那几辆车都是叫的上名字的车，价格不菲，大概率是圈内人。 下到半山腰的时候，原本远去的声音似乎有变大的趋势，他们似乎开始下山了。 陆鸣皱了下眉，他们下山有点太快了。 「坐稳了。」池还说。他加了一点油门，但顾忌着陆鸣在后面，还是收敛了些。 但后面的人并不收敛，速度拉满，何况池还还载了人，因此声音仍然在靠近。 到山脚的时候，一辆红色的v4r追了上来，和他们并驾齐驱，他身后是不紧不慢的另外四辆车。 「hello！」车上的人转头和池还说话，「哥们？」 池还没搭理他，又提了点速度，把红车甩了下去。 但很快，对方又赶了上来，甚至速度超过了他们，车头一歪靠了过来。 池还迅速操纵车往旁边一避，堪堪躲过去，剎车片发出尖锐声音，机车摆着尾停了下来。 那辆红色的车停在他们旁边，后面跟着的几辆车也陆续停下，隐隐形成了一个半圆，把他们圈在中间。 「不要命了？」池还骂了一声。 「别生气，哥们，这不是想让你停个车才出的下策，」那个人摘了头盔，声音里没有丝毫歉意，「车有问题我们赔。」 池还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冷声问：「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 那人把车支起来，边走边摘手套，动作有些刻意，似乎想要装酷，反倒有种吊儿郎当的粗鲁。 ——远不如池还来得赏心悦目。 那人走到他们旁边，朝池还伸出手：「就想认识一下，张展。」 池还低头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双手依然握在车把上，没动。 那人笑了一下，翻手在油箱上拍了拍，说：「车不错啊。」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走了。」池还有些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挡在前面的那几辆车。 「等一下。」 陆鸣看过去，说话的人骑一辆改喷大黄蜂配色的f4rr。陆鸣记性很好，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而池还，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突然一僵。 危睿凡家里有人管着，安分守己了好几天，今天晚上是被朋友撺掇着熘出来的，说是发现一个好地形，人少，可以飙车。 一路过来，除了这辆黑色机车，一个人也没碰见。 他本来也没在意，直到骑出去不远，听到有人说了句：「牛逼啊！rk-5000r！」 这个名字成功勾起了危睿凡的兴趣。 rk-5000r在全球只限量发售20台，综合性能极好，车身工艺绝美，颜色和模块都可以定制。 非要说短板的话，只能说速度并不能算是顶尖，但在其它加持下，速度根本算不上缺点。 危睿凡想这辆车想了好久，奈何家里本来就不同意他玩这些邪门歪道，而且就算同意，这辆车一般人接触不到，所以当时他看了几眼就放弃了。 这辆车平时走在路上，不是专门了解过的人也很难认出来。 能买到这辆车的人肯定也是圈子里的人，但他们从没听说过有人有车，再加上地位高的那一批人都不碰机车，所以几人立刻没有顾忌地掉头去追。 刚刚张展和骑手聊天的时候，危睿凡就一直盯着那辆车。 玩车的人大多数偏好亮眼的配色，这辆车他见过的照片是蓝黄拼色，因此看到全黑的车身，加上晚上光线不好，第一眼并没认出来。 但不得不说，亮黑色的车漆配上流线型车身，让这辆车的酷炫发挥到了极致。 直到听人说要走，危睿凡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人身上，这一留意，就发现声音很耳熟——像极了成天被池亭用来打压他的那个池家私生子。 危睿凡下车走了过去，越走近越看得清楚，5000rs上的那个人，逐渐和池还的身影叠在一起。 ——太像了。 第48章 危睿凡一步一步走过来，路上顺手把头盔摘了下来，张展往后退一步，给他腾位置。 池还在他站在车旁边前，把头转了回去，直视前方。 危睿凡靠近时，陆鸣的眼神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当他露出脸后，陆鸣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曾在贾盛婚宴上和池还在角落对峙过。 第73页 危睿凡伸手在池还面前打了个响指，晃了晃手上拎着的头盔，说：「头盔摘一下呗？」 池还没动作，他便弯腰凑到面前。通过头盔面镜，危睿凡看清了池还的眼睛，和左眼下的那颗泪痣。 圈子里的omega经常讨论池还的眼睛，说什么这双眼睛看狗都温柔……尤其是那颗泪痣，被单独截图出来了很多张图片发在群里。 危睿凡印象深刻，因为他曾在追求的omega手机上，看到他存了池还的图，放大看了好久那颗泪痣。 不会认错，这就是池还。 危睿凡忽地笑起来，说了句：「表哥，晚上好啊。」 他往后退几步，仔细地上下看了一眼这辆r5000s，啧啧称赞：「车真不错，想不到你也对我机车感兴趣。」 他伸手拍了拍池还肩膀，继续说：「我妈可是说你从来看不上我们玩的这些玩意儿。」 「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会不会以为池家的私生子……不对，池家继承人，和我们是一路人啊？」 「池家继承人？危哥你看错了吧？」有人回了句。 「就是啊，他怎么可能玩机车，我妈天天和我说多学学人家，别搞这些不像样的东西。」 「是不是，头盔摘下来你们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危睿凡话是对着他们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池还。 「你别说，外形还真有点像。」张展说。 他离得近，和危睿凡关系也最好，跟着混去了几次上流宴会，远远见过池还。 「你想干什么？」池还语气不耐，带了些震慑力。 危睿凡梗了一下，又反应过来现在他手里捏着池还的把柄。 「怕我说出去啊？」他歪了歪头，有些得意。 「这样吧，跟我比一场，你赢了我就不说出去，以后我听你的，要是输了……」他拍了拍车头，「你这车归我，说不说看我心情。」 池亭在家天天念叨池还，用来贬低他。他在池家干什么都被池还压一头，今天总算被他逮着机会，能在擅长的地方找回场子。 「比什么？」池还问。 危瑞鹏的手上下指了指盘山公路：「从山顶到山脚，比谁先下来。」 「行。」 「r5000rs配速比不上我的车，公平起见，换一样型号的车。」 「老二老三，徵用一下你们的车。」他朝后面喊了一句。 「没问题！」很快，有两个人把车骑到山脚同样的位置，把钥匙留在车上，走到了一边。 的确是同一型号的车，两辆h2r，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池还把车停到旁边，下车把身上的挎包摘了下来，挂在车头，然后对陆鸣说：「等我一会。」 「你……」 「我自己能解决。」池还看陆鸣一眼，打断了他。 「好，」陆鸣安抚性地碰碰池还的胳膊，「输了也没关系，安全第一。」 他会给池还兜底。 池还明白陆鸣的意思。他把头盔前镜推上去，眼睛没有隔阂地看向陆鸣，展开一个笑：「我会赢，看着吧。」 道路被清理出来，除了张展，其他人都下了车。柏油路上被石头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一白一蓝两辆机车停在线后，路边支着一个手机支架，正在录制。 一会张展和他们一起上山，在山顶喊开始，其他人都等在山脚。 陆鸣也留在山下，作为池还方面的见证人。 两辆h2r上都配了记录仪，可以看回放，比赛过程中并不需要担心有人作弊。 「你先选。」危睿凡双手环抱，朝池还努了努下巴。 池还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了离他最近的那辆白车，跨坐上去预热引擎，试了试手感后，直接发动车上山了。 危睿凡没说什么，上了蓝车跟上去，张展紧随其后，很快三人就没了身影，只能听到渐远的发动机声。 陆鸣抬头，能看到黄色的三道光电在树影中时隐时现，盘旋上升。 危睿凡那伙人剩下的三个站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 头盔有点闷，陆鸣摘掉了，并没靠过去，平静地靠坐在池还的机车上，上半张脸隐没在枝叶的阴影里。 他低头点上一根烟。 旁边的三人见陆鸣露脸，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瞟。 这几个人虽然家底丰厚，但在y城的地位还远远不够，接触不到顶尖的圈子，自然也没认出陆鸣。 他们平时骑机车也会载人，不就那点事吗，带omega兜兜风，耍耍酷。 刚刚他们看到两人说话，关系看起来不错，估计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 只是这人气质冷峻，五官线条分明，虽然长相出众，却不是讨喜的omega的长相……但没准有人就好这口呢，更别说这张脸了。 陆鸣今天的打扮很显年轻，此刻精神上专注于池还的事情，因此距离感被大大减弱，给了这三个人可以接近的错觉。 「诶，那边的。」 陆鸣看过去。 那人拍了拍身边的车座，说：「喜欢兜风？要不要下次跟我一起？」 听声音，山顶的两人已经开始下山了。 陆鸣手指夹着烟，眼神扫过三人，收回目光，冷声吐出两个字：「闭嘴。 三人噤若寒蝉，陆鸣看过来的那一眼，不容抗拒，让人忍不住心生臣服——这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第74页 轰鸣声越来越近，陆鸣已经看到山上远远有光在靠近，他起身把烟掐灭了。 第一个光点后远远追着另一道，光线刺眼，分辨不出前面那辆到底是谁。 但陆鸣记得池还的话，他相信，那是池还。 距离越来越近，终于，陆鸣看清，那是一辆白色的h2r。 机车稳稳地冲过地上的线，池还身体低匐，在经过陆鸣跟前的时候，池还转头看着他。 车速很快，两人很快错身，池还回头看路，惯性往前开了一段才剎停。 这时危睿凡的车刚刚过线，随后张展也骑着车远远地来了。 「我靠……」旁边有人惊唿，「这么快？！」 池还掉了个头，把车骑回来，等着危睿凡过来。 危睿凡摘下头盔，脸色黑如锅底。 「我赢了。」池还说。 危睿凡没说话，这时站在路边的人突然喊了一句：「三局两胜，这才一局，急什么？」 喊这句话的人也是刚刚和他搭讪的那位，陆鸣扫过去，把这个人的脸和名字记下了。 危睿凡专门比的下山，要知道下山远比山上难多了。下山速度快，极其考验骑手的控制力与胆量，尤其是在盘山公路这种弯道多的地方，快了容易侧翻，慢了速度比不过。 刚才他们一行人下山追车的时候，危睿凡就看出来池还骑得很谨慎，过弯减速很多，而他常年玩车，经验丰富，不可能输。 但事实就是他输了。 他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句，瞬间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没准池还只是熟悉这个地形加上他轻敌了，再比一次他绝对不会输，认真比赛，他不可能输给池还…… 他总要有地方赢过池还！ 于是他说：「休息十分钟，然后比第二轮。」 池还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朝陆鸣走过去。 危睿凡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嘎吱作响。 「危哥。」张展走了过来，刚刚比赛，他一直跟在两人后面，看得很清楚，池还每一个弯速度都卡得精准，危睿凡比不过他。 他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提醒道：「你要是输了，就得听他的了。」 他知道危睿凡最看不上这个私生子，说出来的话也精准戳中了点。 危睿凡连着咒骂了好几句，仰头灌了半瓶水，问：「那怎么办？」 那边危睿凡几个人一直在说话，陆鸣这边毫不关心。 他递给池还一瓶水，这是比赛结束前，他提前去那边拿过来的。 「累吗？」陆鸣问。 池还抿了一口水，摇摇头：「不累。」 他低头盖上瓶盖，嘴角勾出一个笑。 他抬眸看向陆鸣：「我赢了。」 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放大了每一处线条的转折，让池还显得很神秘，因此他的笑容便有了狡黠的少年感。 「嗯。我看见了，」陆鸣注视着他，柔声回应。 他轻轻抽走池还夹在腋下的手套，说：「小池，你很厉害。」 十分钟后，休息结束，陆鸣拿过一边的头盔递给池还，池还正要戴上时，突然听到危睿凡说话。 「等会。」 经过张展的提醒，危睿凡想得很清楚，他可以和池还认真比赛，但他不能输。 第二局要是输了，他就直接输了，所以第二局先稳赢，扳回一局。等到最后一句的赛点，他已经熟悉了两遍地形，再去和池还比，绝对不可能再输。 因此，危睿凡抬手指向一旁的陆鸣，说：「第二轮，我跟他比。」 第49章 「你说什么？」池还一顿，皱起眉。 「第二轮，我们危哥让你休息一会。」有人起闹大声道。 池还回头望一眼陆鸣，又冷眼看向危睿凡：「得寸进尺。」 一旁的张展骑车绕了一圈，停在危睿凡旁边，说：「开始比赛的时候，可没说只和你一个人比。」 危睿凡重心放在一只脚上，一手夹着头盔，故作轻松地看着池还。 说实话，他被池还盯得有些发虚，他们这样做，确实是在耍无赖。危睿凡虽然爱玩，但实际上这种耍无赖的事情真没怎么干过。 池还转身，走到陆鸣跟前，他双唇紧抿，最终还是没说话。 池还轻吐了一口气后，他歪头看向那几人，说：「第二轮我们弃……」 在池还把「弃权」两个字说完整之前，陆鸣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臂。 池还不解地望着陆鸣。 陆鸣拉衣袖的手松开，轻轻碰了下池还的手臂才离开。他说：「不用弃权。」 「你不用比的，」池还皱眉，「第二轮放了没关系，最后一轮我赢回来就行……何况你也没有驾驶证，很危险。」 「我有驾驶证。」陆鸣看着池还。 池还眼睛睁大一点，眨了眨。 「磨叽什么呢？还比不比了？」池还说了一半没下文，有人开始不耐烦，说了一句。 「小池，」陆鸣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催促，眼神落在池还手上，「手套能借我一下吗？」 池还摘下手套递给陆鸣，还是问了一句：「下坡竞速很危险，你真的可以吗？」 陆鸣戴上手套，十指活动几下。 他的手比池还的略大一点，当初买手套时，王卷是按池还的尺寸定制的，因此他戴上有小，但并不影响心动。 第75页 手套刚脱下来，柔软的里料还残留池还手心的温度。 陆鸣抬手，隔着头盔揉了下池还的头。他嘴角勾起一个笑：「信我。」 「我会让你赢。」 说完，陆鸣不紧不慢地从树影下走出去。 期间危睿凡一直站在终点线处等着。等的时间越久，他心里越开始发虚，尤其池还时不时还往他身上扫一眼。 随着陆鸣一点点往前，笼在他身上的阴影开始撤退。 明暗交界线从下巴游移到鼻尖，再到眼睛，一直到陆鸣的整张脸都暴露在了路灯之下。 危睿凡在这之前一直没关注过陆鸣——从发现池还起，他的全部注意力就都放在池还身上。 第一轮比赛开始之前，陆鸣的头盔没有摘，而他们回来后，陆鸣一直待在阴影中，隔着一段距离，路灯又稀疏，危睿凡看不清陆鸣的脸。 他只听在山脚等候的几人说，那是个脾气不太好、冷冰冰的omega——当然不可能会骑车，否则也不需要alpha带着兜风了。 所以第二轮，池还大概率只能弃权。 但，当他看清走出来的那个人时，危睿凡愣住了。 旁边几人没见过陆鸣，还在催促起闹。 「吵死了！」他偏头骂了一句，然后又很快收敛表情，对陆鸣说：「陆、陆总……你怎么在这里……」 陆鸣径直走过他，走到那辆白色h2r旁边，腿一抬跨了上去。 「第二轮，我和你比。」陆鸣把衬衫外套的衣袖挽到臂弯，斜睨了危睿凡一眼。 「我……不是……」 危睿凡刚刚面对池还好不容易撑出来的高傲彻底垮掉了。 陆鸣没再看他，戴上头盔。 池还在陆鸣走上去的几秒后就回过神来，紧跟着走到他旁边。 他伸手帮陆鸣调试了一下车头，说：「这车重心低，压弯的时候可以多放点量，剎车的时候记得不要太狠，容易侧滑……」 「半山腰附近的地方有两个连续的反向大弯，别开太快……」 池还一句句说，陆鸣就安静地听他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池还一直在给陆鸣讲这辆车的细节，偶然一抬头，就撞上陆鸣的视线。话语卡壳。 池还错开视线：「你随便玩，慢一点，不用管输赢。第三局我能赢。」 「行不行啊？要开始了！」有人忍不住嘟囔，刚好没人说话，因此他的声音被所有人听见了。 池还瞥了那人一眼，退回到路边。 危睿凡眼神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坐上车，和陆鸣相隔不过两米。 陆鸣拧动车把，沖了出去。 危睿凡深吸一口气，这才紧跟着发动车。 - 山顶。 两辆车准备就绪，危睿凡眉头紧皱，脸色不是很好。 张展注意到危睿凡的表情，犹豫着迟迟没有喊开始。 「危哥？」他出言提醒。 白色h2r的引擎声突然轰鸣几下，是陆鸣原地转了转车把，听起来像是不耐烦的催促。 危睿凡浑身一震，这才缓过神来，朝旁边看去。 从刚刚在山脚和池还说话到现在，陆鸣除了最开始上车时睨他一眼，再没分给过他一个眼神。 危睿凡摸不准陆鸣现在的态度，也看不透池还和他的关系。但他知道陆鸣现在对他肯定没有什么正面情绪。 他吞咽一下，然后转头对张展说：「开始吧。」 「好，」张展清了清嗓子，开始倒计时，「五、四……」 「好好比。」 数到四的时候，陆鸣语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刚好只传到危睿凡耳里。 他的语气很淡，说话时身体也没动，一度让危睿凡怀疑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倒计时仍在继续，数到「一」时，张展的手落了下来。 比赛开始。 白色h2r率先沖了出去。危睿凡还在回想陆鸣的话，猜测他的意思，因此手上动作没跟上，蓝色机车慢了半拍才启动。 陆鸣察觉到这一点，并不在意，只专注于眼前的道路。 前方就是下山的第一个弯，陆鸣减速了，谨慎地过完这个弯。 危睿凡一直追在陆鸣后面，经过第一个弯后，两人的距离缩短了一大截。 第二个弯陆鸣依然减速，过到一半，蓝车追到右侧，和白车并驾齐驱。在弯道最后的地方，危睿凡超过了陆鸣。 弯道之后紧接着是一段比较平缓的路，因此两人并没有拉开多少距离。 又是一个弯，这次陆鸣没有降那么多速，车胎在道路不算太边缘的地方稳稳地压了过去。 他看了眼前车的压弯。危睿凡只稍微比他压出去多一点，两车之间依然保持着不紧不远的距离。 山下，池还找到一个视野最好的地方后，便一直抬头看着山上。这个视角，两边的树刚好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车盘旋着下山时，会从中快速闪过。 刚开始两人的速度都不快，因此池还看清了白车从第一到被赶上，然后维持在一段相对稳定的距离。 半山腰的位置刚好被几颗树的横枝挡住，两辆车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依然是一车在前，但距离比之前拉开了不少。 那天在郊区的时候，陆鸣上车并不会习惯性压低重心，因此池还猜陆鸣碰车应该是近期的事情。 第76页 危睿凡是老手了，陆鸣比不过他很正常。 余下的几人并没在意这场比赛，靠在车边闲聊，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山顶，就看到后车被远远甩下的一幕，随口说了句：「还得是我们危哥，估计都没用全力。」 池还的头往侧边轻轻一压，活动了一下因为抬头而僵硬的脖子。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后面那辆车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冒进，不像陆鸣的风格。但两辆车速度都太快，已经看不清谁是谁。 终于，两辆车绕过最后一圈，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两分钟后，白车过线，蓝车紧跟其后。 没人说话，全场安静，直到危睿凡摘下头盔往旁边的人怀里扔，那人没接住，头盔掉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 池还看着陆鸣走来，还有些愣神：「你……」 陆鸣摘下手套还给他，笑着说：「我也赢了。」 这句话似乎是在回应池还下场时，对他说的那句「我赢了」。 池还捏住怀里的手套，问：「你怎么赢的？」 陆鸣抬眸，缓道：「心理战。」 「我能看看回放吗？」池还问。车上的记录仪记录了比赛的全程。 陆鸣走过去，摘下仪器递给池还，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危睿凡身上，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池还打开回放。 前半程和他看到的一样，陆鸣骑得很谨慎，然后被超车。从弯道的表现来看，危睿凡并没有用全力。 与此同时，池还注意到，陆鸣压弯的程度一直在增大——他一开始并不是谨慎，而是在一点点找手感，试探压弯量。 这也是为什么，危睿凡一直没把陆鸣甩开的原因。 变化发生在比赛中程的后半段那个「s」型双弯。 山体凹陷成谷，附近陡崖处形成一个小小的天然瀑布。虽然小，但水声很吵，夜晚在山脚也能隐隐听见。 陆鸣加速，第一个弯几乎贴上了道路边线，齐平了危睿凡，然后短暂超过他。 水声模煳了引擎声的距离分辨，所以当陆鸣突然出现在旁边时，池还看见镜头里危睿凡有瞬间的慌乱。 不过很快，陆鸣又落在后方，毕竟危睿凡对车比陆鸣熟悉太多。 紧接着的另一个弯，危睿凡明显不再保留实力，速度给得很足，瞬间甩开陆鸣。 ——但这速度给得有点太足了，危睿凡显然慌了。 池还皱眉。 果不其然，车身倾倒的角度很危险，危睿凡也察觉到这一点，不得不慌忙降速。 陆鸣这时，再一次超过了他。 此后的画面里，蓝车没有再追上来过。 「一场成功的谈判，不仅只有谈判时的博弈重要，谈判前的表现也很重要。」陆鸣看向池还。 无视他，打量他，以及在最后说的那句「认真比」，从决定比第二轮起，陆鸣的每一步都在击溃危睿凡的心理防线。 池还看完回放就懂了，他远远看向坐在栏杆上，双手支头的危睿凡，说：「心理素质太差。」 若是单论实力，陆鸣是比不过他的。 陆鸣听到池还的评价，笑了。 「还有一个问题，」池还问他，「你怎么能保证一定有机会超过他？」 「唔，」陆鸣沉吟片刻，然后轻挑一下眉，说，「保证不了，赌了一场。」 「反正就算赌输了，第三局你也能赢。」 池还一噎，看他：「那你为什么还赌？」 陆鸣收了笑，看向池还，声音沉稳而有磁性：「不想让你输。」 第50章 三局两胜，池还陆鸣各赢一局，危睿凡彻底输了。 他有些不能接受，他居然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连输两轮。 「危哥，还比吗？」有人问。 「滚！」危睿凡吼了一句，把旁边的人都赶开。 他之前敢耍赖是仗着他捏到了池还的把柄，但陆鸣出现了，这个把柄还有没有用，全看陆鸣的意思，现在更是不敢再要求比下去。 危睿凡低垂着头，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鞋。他的视线沿着裤腿看上去，是池还。 「你输了。」池还说。 路灯从后面打下来，池还的脸陷落在阴影中，危睿凡仰头望着他，总感觉是遥不可及的高高在上。 危睿凡想起那些比较的话语，想起自己拿着成绩单回家，却总被和池还对比，总被比下去的失落……他唯一能够攻击到池还的地方，就是他私生子的身份。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只能找到这把绝望的武器。 承认吧，你就是比不过池还，你就是比他要差劲，他的心里有道声音在重复……但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在说，输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全力，轻敌了。 十八岁的少年，在这个瞬间开始在自信与自卑之间摇摆不定。 池还并不在意其他的条件，他只需要危睿凡守口如瓶，并没有提起别的要求。因此，当看到危睿凡一脸要哭的表情时，他不禁有些错愕。 池还知道危睿凡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他的敌意来自哪里，于是很快，他明白了。 池还问：「不服气？」 这句话听起来像挑衅，危睿凡不再看池还，把头低了下去。 「不服气再比一场，没有赌注。」池还双臂环抱，歪头看他。 话音刚落下，危睿凡的头就抬起，直愣愣地看着池还，一脸不可置信。 第77页 他迟迟没有说话，池还便又不耐烦地问：「比不比？不比走了。」 「比，比！」危睿凡忙说，急着站了起来。 「比就上车。」池还扫他一眼，转身走了。 在危睿凡的印象中，池还跟人讲话时永远是温和有礼，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而他一点就炸，这点被池亭拎出来说过很多遍。 但池还刚刚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危睿凡没见过这样的池还，或者说，今天晚上他见到了一个崭新的池还。 危睿凡看着池还离去的背影，裤链随着一晃一晃。 好酷。 池还先去了陆鸣跟前。 已经过八点，虽然说两人已经吃过晚饭，但池还担心陆鸣有其他事情要忙。 「能再等我一下吗？」他问。 陆鸣刚才一直注意着池还，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可以。」陆鸣说。 他猜测，池还应该是想解决掉危睿凡心里的纠结。 得到陆鸣的回应，池还回到赛场。 这一场比赛几乎没什么悬念。第一场池还比危睿凡快得太多了，即使他认真拿出全力来比，也还是落后池还一截才过终点线。 「你太急躁了，反而失误。」池还打开面镜，对危睿凡说。 危睿凡嘴唇紧抿，虽然看起来依然不是开心的表情，但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强烈的情绪。 他摘下头盔，吐了口气，转头对后面跟他一起的四个人说：「今天的事情，都不许说出去。」 那几人看向危睿凡，然后又看到后方，双手环抱看着他们的男人。男人的表情平静，却让他们忍不住心生惧意。 刚刚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陆鸣，华宴的掌权人，以及陆氏集团的继承人，这两个身份，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放心，我们今晚什么也没看见。」　几个人连连承诺，却是看着陆鸣。 终于，陆鸣的眼神移开。他们暗自宋了一口气——除了李涛。 陆鸣的眼神滑过时，李涛能明显感觉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他想到今晚不长眼把陆鸣认成omega，还有在比赛时起闹起得最大声的表现，背上陡然冒起一层冷汗……完了。 池还回到自己的车边，陆鸣已经准备好在等他了。 「走了？」 「嗯。」池还应声，边戴上手套。 「那个……」在池还准备发动车时，危睿凡追了过来。 池还停下动作，等他说话。 危睿凡身侧的手紧了紧，开口叫了一句：「池哥。」 他一口气说完：「我输了，按照约定，我以后听你的。」 池还没想到他是为了说这个，愣了一下。 随后，他回道：「随你。」 亮黑色机车扬长而去。 「你表弟还挺好玩的。」陆鸣说。 「还行吧。」池还回应道，片刻后，他问陆鸣：「你什么时候有驾驶证的？」 陆鸣知道池还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打算瞒着，如实回答：「就在你搬离隔壁的那段时间。」 「停车场那辆车是你的？」池还指的是今早看见的，在他回来以后一直在的那辆白色机车。 「是。」陆鸣回答。 「车不错。」 池还停了一下，又问：「为什么突然学这个？」 「嗯……」陆鸣沉吟一声，说，「为了弄明白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 「就像你说的，喜欢机车翻越山坡的失控感。我也很怀念这种种感觉……」 「所以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对机车感兴趣。」 他想知道，他之所以在池还搬离后，依然会想到池还，是不是因为那天在城郊，肾上腺素飙升所带来的刺激感太过印象深刻了。 ——他想知道，到底他是在对机车感兴趣，还是对池还这个人感兴趣。 「那结果呢？」池还问。 结果…… 结果是，陆鸣发现，他确实对翻越山坡的刺激感恋恋不忘，但在这种欲望被满足后，他依然会想起池还。 ——他到底还是对池还这个人感兴趣。 但陆鸣只回答池还：「挺感兴趣的。」 离城区还有一段距离，路上很安静，只有风声不断。 隐约能看见y城林立的高楼时，池还突然问：「陆教授，你今天开心吗？」 陆鸣往前倾，轻轻把下巴搁在池还肩膀处。 「小池，」陆鸣这样回答，「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我也是。」池还说。 明亮的车灯照亮前路，随着他们的前进而移动。 池还的声音很轻：「有时候，会突然希望这条路走不到尽头。」 陆鸣笑了，胸腔的震动因为贴近而抵达池还的后背，让池还池还通过清晰的酥麻感，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笑。 「为什么这么想？」陆鸣问。 池还像是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莫名其妙，也笑了，但他还是回答：「这样，今天晚上的快乐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第51章 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四十。 陆鸣从外面回家习惯性先洗澡，他摘掉腕錶，进衣帽间拿了件睡衣，顺手把脱下来的外套扔进脏衣篓，明天阿姨上门会带走清洗。 热水流过，下午被蚊子咬出来的包涂过药，本来已经没感觉了，被热水一刺激又捲土重来。 第78页 陆鸣出来补了一点药，然后想起池还身上那些红印，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 lm：被蚊子咬的地方还痒吗？我这有特效药，可以来拿。 陆鸣停顿一下，又补了一句话。 lm：不用客气。 发完，陆鸣带着手机进了书房，一整天没工作，他需要看看各个项目的进度。 这也是他几乎不请假的原因，脱离工作会让他遗漏不少进展和细节，即使是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也可能会造成后续的预期失控。 过了一会，桌上手机震动，他收到了池还的回覆。 酷仔：不痒。 酷仔：虽然看着红，但我褪得快。 刚好和陆鸣相反，陆鸣是属于那种不招蚊子，但一被咬一口就要很久才消退的体质。 lm：好，早点睡。 没记错的话，周末没课，池还都会早起晨跑。 酷仔：好。 酷仔：你也是。 陆鸣抬眸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低头回了一个「好」。 熄灭手机，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弹出来一条消息，是王卷的回覆：「陆总，查到了。」 陆鸣盯着「刚成集团」四个字，直到消息弹窗自动收回去。 他皱了下眉，接着拨出了一个电话。 挂断电话，陆鸣简单收尾后关闭了电脑。 从书架上的大堆专业书籍中，陆鸣随手抽了一本法文诗集带去卧室，留一盏床头灯，不紧不慢地翻看。 往常他并不会这么早就结束工作。 他最近，似乎一直在做以前不会去做的事情。 而做这些事情的原因，好像都是因为一个人——池还。 捏着书页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已经很久没有动作了，陆鸣仰头闭上眼睛。 床头柜上手机突然震动几下。 他扫了一眼，最终还是拿起来看。 是贾盛的消息。 陆鸣停了一下才点进去。 顶级alpha：回来了吗？ 顶级alpha：你不会夜不归宿吧？？ 陆鸣刚动手打字，贾盛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顶级alpha：？进展这么快吗？？？ lm：回来了，别乱猜。 顶级alpha：哦，没意思。 lm：什么事？ 顶级alpha：没什么大事，就是陆爷爷大寿不是要到了，想跟你要点灵感 顶级alpha：能接电话吗？ 陆鸣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十点半。房间内安静得能听见分针跳动的声音。 他的卧室和隔壁池还的卧室似乎是紧贴的，只隔着一堵墙，但其实隔音并不差。 陆鸣停了一下，还是回覆：「打字说。」 顶级alpha：行吧「摊手」 贾盛发来张图片，是块莹润无杂质的玉石。 顶级alpha：我想送玉，白甜说想做个蛋糕送过去，但我总感觉差点意思 送玉中规中矩，但没有新意，蛋糕则刚好补上这份新意。于是陆鸣回復他：「为什么不一起送？」 顶级alpha：「猫猫震惊.jpg」 顶级alpha：天才！ 贾盛的感嘆号刷完屏后，又问陆鸣：「你呢？送什么想好了吗？」 lm：嗯。 老爷子寿辰在月底，还有十天出头，礼物陆鸣差不多在一个月前，林龄上次来找他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 陆老爷子这几年迷上了书法，只私下练练，未曾对外宣扬。陆鸣挑的礼物是一方上好的砚台，投其所好。 贾盛比了个大拇指。 陆鸣熄灭屏幕，拿起放在旁边的书，继续读完刚才那首诗才熄灯躺下。 - 接下来的一周，陆鸣很忙。 赶往会场的路上，陆鸣翻阅完资料，在后座合上眼睛，最近他的睡眠被工作压缩了不少，贾盛见状也没有打扰他。 这个竞标早在陆鸣回国前就已经启动了方案组，足足准备了大半年。虽然华宴的品牌在行业中已经名气不小，但和老牌企业相比，依然差了些底蕴。 如果拿下这个项目，华宴在业内的地位将更上一层，所以即使只是启动会，还没正式招标，陆鸣还是亲自到场。 这次参与投标的公司名单中，陆氏集团赫然在列。 这算是华宴第一次和陆氏集团正面碰上。 但意料之外的，陆鸣没在会场见到陆秉承。 「陆叔叔怎么不在？」贾盛扫视一圈，发现陆氏集团派了其他人来参加。 陆鸣沉默了一会，说：「他并没有把华宴放在眼里。」 - 启动会结束，陆鸣直接回了公司，刚好是午休时间，但陆鸣没进休息室，简单解决掉午餐，直接开始工作。 陆鸣回到顶楼办公室时，王卷正在接前台的电话。 上午有人来公司，没有预约，非要见陆鸣，说是和陆鸣认识，一直和前台磨嘴皮子。 前台是个年轻的男生，没什么经验，焦急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终只好打电话找王卷确认。 「叫什么？」 「李涛。」 名字耳熟，王卷想起来，是前几天陆鸣让他查的人，刚成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华宴新品的原料供应商之一，在陆鸣问完的隔天就被换成了竞品公司。 王卷弯腰，从落地窗只拉了一半的帘子下朝办公室内看去。 陆鸣坐下后就开始了办公。他带了眼镜，因为脸部线条清晰的缘故，他认真起来不做表情时就容易显得冷峻。 第79页 但王卷对陆鸣很熟悉，一眼看出来陆鸣心情不好。他对电话里说：「请出去吧。」 - 办公室内，陆鸣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他突然收到了池还的信息。 酷仔：我回老宅了，一段时间不会住滨湖，和你说一声。 lm：什么时候回的？ 酷仔：周二。 陆鸣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池还了。 lm：好。 池还不是个爱聊天的人，陆鸣也是，两人的消息来往很简短，通常只会在有事时才会说几句。 对话本应该到此结束，但陆鸣停了会，又问了一句：「在干什么？」 中午一点十分，正是午睡的时段。通过上次在城郊院子里的表现，池还看起来应该有睡午觉的习惯。 消息过了一会才来。 酷仔：想事情。 lm：想什么？ 酷仔：想寿宴选什么礼物。 lm：陆老爷子的寿宴？ 酷仔：嗯。 陆家老爷子的生日算是一件大事，圈子里叫得上号的几乎都会准备礼物，池家也不例外。 池还此时已经躺下准备午睡，但礼物的事情还没思考出结论，因此有些入睡困难。 屏幕上，陆鸣的消息弹了出来。池还最开始加上陆鸣的时候并没有改备註，所以他这里显示的仍然是陆鸣的微信名。 lm：需要建议吗？ 池还看了一会这句消息，然后回覆：「好。」 lm：方便打电话吗？ 池还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靠到书桌边，然后打字：「好。」 陆鸣的电话很快拨了过来，男人的声音被电流解析后有些失真，但不妨碍好听。 「小池？」陆鸣叫他。 「嗯，是我。陆教授。」 「在睡觉？」陆鸣听出来了池还声音的异样。 「没有，没睡着。」池还的手指来回抚着书桌边缘，轻声回应他。 陆鸣此刻正站在39层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华宴办公楼的高度在y市办公性质的高楼中排得上前几位，今天天气好，没什么云雾，从落地窗往外看，能将大半个y市收在眼底。 池家的老宅在城东，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一个大致的方位。 陆鸣低笑一声，问：「因为礼物的事情？」 「算是，」池还应声，问他，「你打算送什么？」 「砚台。」陆鸣的食指轻轻抵在玻璃窗上。 他继续说：「陆老爷子近来喜欢书画，这个爱好没什么人知道。」 直白的提醒，池还瞬间就得到了灵感，他勾起嘴角：「我知道了，谢谢。」 「嗯，不客气。」 事情解决完，两人都没说话，但也都没挂电话。 大楼的玻璃有专人定期清洁，几乎没有任何灰尘，透亮无比，陆鸣的手指划过，没留下什么痕迹。 b7919，他随手划出池还的车牌。 「寿宴你去吗？」陆鸣问。 「不去。」池还答。 陆鸣瞭然。 寿宴受邀出席的人很多，几乎不邀请他们这代的小辈，但也不限制小辈到场。因此只有小部分想带孩子见见世面、认认脸的会把孩子带上。 不过能被邀请到场的人都是顶尖那批，不缺资源，基本不用做这样的努力。 贾盛出席，是因为两家关系好，又离得近，他小时候没少跟着见陆老爷子，被专门邀请了。 但池还其实还有别的理由。 陆家的宴席刚好在月末，池还上个月的易感期提前，他不确定这个月到底什么时候来，因此决定谨慎些。 陆鸣抬腕看一眼手錶，蓝色的錶盘上，银针即将指向一点半。 「问题解决了，睡午觉吧。」他说。 「好，」池还问，「你不睡吗？」 「不睡了，该工作了。」 池还顿了一下：「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不会，」陆鸣笑了声，「和你说话倒让我偷闲了片刻。」 电话结束，池还坐回床边，又打开手机。他点开改备註的界面，手指停顿很久，然后改掉了陆鸣的备註—— 陆教授。 - 办公室外，王卷又接到了前台的电话，说是刚刚吵着要见陆总的人又回来了。 「王秘书，我和他说陆总不在把他劝走了，但他刚看到了陆总的车，又来了。」 王卷嘆气，这个前台还是太年轻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看一眼陆鸣。 刚才他的余光注意到陆总起身接了个电话，之后再坐下时，陆鸣虽然仍在工作，但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关于这件事，王卷心里有想问的事情，因此他犹豫一下，还是起身去敲门。 「陆总，楼下有人想见您，是刚成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叫李涛。」 陆鸣笔一停，又继续写字，头也不抬。 「告诉他，华宴和刚成集团的合作结束了。这个结果或许是由他个人引起，但不会因他个人而改变。」 「陆总，」王卷关门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停下，像是还有话想说。 「说。」 「我能问问……为什么换掉刚成集团吗？」 明明当初两家公司的竞价，是刚成集团更低。 「他们的产品掺杂了劣等材料。」陆鸣说。 第80页 刚成集团只负责很小一部分原料，影响不大，如果不是李涛，陆鸣不会特意去查。 但王卷不知道中间因果，得到答案后只心满意足关上门，顺便再次感嘆陆总工作的细緻程度。 - 池家。 保姆刚开始上菜时，池还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小池，你爸回来了，快坐下吃晚饭饭。」何云裳边招唿他，边顺手接过池建明脱下来的外套挂到衣架上，不露痕迹地嗅了下。 池还叫了一声走进来的人：「爸。」 池建明点了下头，拉开椅子坐下。 池还在他左手边落坐。 「来了个新厨师，我让他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快尝尝。」何云裳跟着入座，给池建明夹了一筷子。 池建民尝了一口：「不错。」 他用筷子示意一下，并没上手夹：「你也尝尝。」 何云裳眼睛弯起：「早在厨房就偷尝过了。」 「池还，陆老爷子的礼物挑好了吗？」池建明眼神扫过来。 「挑好了。」 「选的什么？」 「一卷名家古帖，」池还停了一下，「有朋友说陆老爷子最近喜欢书画。」 池建明皱眉：「可靠吗？」 池还：「他和老爷子关系不错……和我是很好的朋友。」 何云裳柳叶眉蹙起：「从来没听说陆老爷子好这个。」 她虽然已经四十过半，但身材容貌都保养得很好，加上长得漂亮，做起这个动作来赏心悦目。 池建明看到后，伸手拍了拍何云裳的肩，笑着说：「没关系，字画而已，不会出错。」 他转头看池还：「到时候宴会你也一起去。」 池还动作一顿，但脸上表情未变。 随后，他伸手给池建明盛了一碗汤，同时开口：「爸……」 「小池，」何云裳打断了他。 当年池建明找到池还，迫于池家的压力，缓了很久，三年前才正式接回来。 这几年出于避嫌，像陆老爷子寿宴这种级别重要的场合池还很少一起去。 何云裳看着他：「你爸这是想带你去认认长辈，别辜负了他的心意。」 池还眼眸轻垂，片刻后又抬起，应声说：「好。」 - 正式宴席在诞辰前一天的晚上，这是陆老爷子要求的，生日当天他不想应酬，只想一家人单独聚聚，因此把寿宴提前了一天。 陆鸣没有回陆宅，因此没有和林龄陆秉承一道。 衣服是早就定制好送过来的手工西装，虽然是普通的黑色西装，但裁剪用心。 配饰都提前搭配过，造型师帮陆鸣一一调整好。 领带选的是咖啡色，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陆鸣看着镜子，突然想起件事。 陆鸣看一眼时间，还很充裕，于是他叫来一旁的助理，吩咐道：「帮我取条领带。」 - 寿宴地点定在陆家老宅的大宴会厅，水晶吊灯下，几百平的空间内人头攒动，多数都聚集在陆老爷子附近。 陆秉承陪着陆老爷子一起在应酬，因此陆鸣倒是落了个清净，和贾盛待在角落，准备再留一会就离场。 「嗯？池家那位也来了？」贾盛突然说了句。 陆鸣动作一顿，顺着贾盛望了过去。 影影绰绰的人群中，陆鸣一眼就看到了池还。 池还今天穿的很正式，黑色西装加黑色。他侧身时，陆鸣注意到西装后摆处做了一小段燕尾，配合池还的身段，低调而优雅。 「还没和这位认识过，」贾盛感嘆了一句，问陆鸣，「要不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池还刚好看过来，隔着人群和陆鸣对视上。 片刻后，池还朝陆鸣点了下头。 贾盛看清两人的互动，有些诧异：「什么情况，你们已经认识过了？」 「你猜，」陆鸣起身，「我先失陪了。」 「要走了？」贾盛下意识问，却发现不对劲，「欸不对啊，你怎么回去了？」 「去拿杯酒。」陆鸣头也不回地摆手。 自助餐檯前，陆鸣站到池还身边，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池还抬头，看到是他，说：「计划临时有变。」 陆鸣笑了声，跟着他的动作取了杯酒。 突然池还旁边有人给池还打招唿，想上前攀谈。那人走近才看到陆鸣，脸上不禁一愣。 「你们聊，」陆鸣举杯示意，「我只是来取杯酒。」 - 陆鸣取完酒便退场上楼了。 宴会厅二楼有一个阳台，对着陆家的花园。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细雨，被路灯照得清晰，水泥地面一片潮湿。 立夏已经过去一阵，但气温却迟迟没有升上去，大概这场雨过后，夏天真的就要来了。 刚拿的红酒好端端地放在栏杆扶手上没有动，陆鸣坐在阳台沙发上，打开手机查阅信息讯息，突然察觉身边站了人。 他抬头看过去，认出这是池建明的夫人，何云裳，也是池还的妈妈。 女人白且瘦，穿一件白色吊带长裙，绸缎面料垂坠感良好，显得人更加高挑纤细，但因为过瘦，到了看起来似乎很容易被折断的程度。 陆鸣坐的沙发在阳台最里面，从走廊看刚好被墙挡住，因此何云裳直到走过来才发现有人。 第81页 「陆少？」她笑了一下，「不会打扰你吧？」 虽然说的是抱歉的话，但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少要主动离开的意思。 「请便。」陆鸣没赶她走。他对何云裳有点在意。 何云裳便又笑了一下，转过头不再看他。 池还和何云裳长得很像，尤其是笑起来时，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女人站了一会后，从手包里取出一根女士香菸，熟练地点燃，熄了一口后在指尖夹着。 楼下的路上不断有人来往，何云裳却只盯着一个地方。 陆鸣顺着她的视线从栏杆间看过去，发现是路灯下的两个人。 绵绵细雨中，池建明举着一把黑伞递给一个女人，陆鸣认出来，那个女人是徐家的独女，两家最近有不少商业上的往来。 何云裳双手环抱，撑在栏杆上，没拿烟的手不住摩挲着手臂，似乎是有点冷，但陆鸣却觉得更像焦躁不安的表现。 楼下两人撑伞走远。 「陆少，你觉得他们是在谈合作吗？」她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头一歪，突然声音很轻地问。 陆鸣没回答。 何云裳手上的菸灰掉落，黄色的光点在微风细雨中很快湮没。 她似乎也没期待陆鸣的回答，把烟按灭在边几上的菸灰缸里，走了。 风吹起她的白色裙摆，如翅膀扇动，陆鸣有一瞬间突然觉得何云裳像一只瘦弱苍白的飞蛾。 美丽的、却固执扑火的飞蛾。 陆鸣在阳台又待了一小会后才离开。 此时宴会已经进行一段时间，陆老爷子不在下面，厅内的人少了很多。 陆鸣站在楼梯上视线扫了一眼，没在里面发现池还。 阳台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出宴会厅的出口门厅，他没看到池还出来过。 陆鸣皱眉。 池还不见了。 陆鸣从口袋掏出手机，给池还发了个信息：「去哪了？」 很久没收到回復，陆鸣又看了一眼宴会厅，依然没找到人。 手机这时「嗡嗡」震动几下，陆鸣解锁，发现池还回復他了。 酷仔：在休息室。 陆鸣询问的句子打到一半，池还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酷仔：有空来一下吗？ 休息室在三楼，陆鸣按照池还给的房间号找了过去，门是锁住的。 陆鸣敲了敲，里面过了好一会才发出细微的动静。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窄缝，里面视野漆黑。 池还伸手把陆鸣拉了进去，「咔」，反手锁上门。 踏入房门的瞬间，omega信息素扑面而来。 房间内没开灯，因为下雨的缘故，月色也昏暗，只有落地窗外冷白的路灯穿过树叶，给房间带来些许斑驳光线。 池还松开陆鸣，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坐下。 「你发热期到了？」陆鸣问。 池还「嗯」了一声，抬头看向陆鸣，问：「能标记我一下吗？」 第52章 陆鸣的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才看清事物。 池还坐在地毯上，头向后枕在沙发上，仰看着他。 昂贵的西装外套被脱下随手扔在地毯上，他原本一丝不苟的衬衫马甲此刻有些凌乱。 空气中草木香气浮动，陆鸣喉间干涩，想起阳台上那杯没动的红酒，有些后悔没喝一口。 房间内温度高，地上通铺了厚重的地毯，皮鞋踩上去并没有发出声响。 陆鸣朝池还走过去，顺手脱下外套，弯腰捡起地上池还的外套一起放到沙发上，然后在他面前半跪蹲下。 「难受吗？」陆鸣问。黑暗中他有点看不清池还的脸色。 「还好。」池还的声音有点哑。 房间的吧檯处配了点心和水，陆鸣注意到，起身去拿了两瓶。 他先拧开一瓶递给池还，然后打开另一瓶自己喝了一口。 池还应该是渴了，一口气喝掉大半瓶。 陆鸣接过他盖上的水，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陆鸣身上只能闻到很淡的香水味，信息素经过阻隔剂的遮蔽，又被香味掩盖，基本察觉不到。 池还垂下眼睫，抬起右手扯松领带，接着把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 他的手指修长，在纤细与力量感中完美找到了平衡的位置，手背上的筋络随着动作而浮现，让这个动作带上了其他的意味。 陆鸣看着池还的手，眼底有情绪划过，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池还抬眼看向陆鸣，顿了一下才说：「我准备好了。」 松开领口，方便后颈标记。 陆鸣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没动。 他盯着池还的眼睛，问：「我不给你发信息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找我？」 根据池还上次的表现和林叙之的描述，池还的发热期开始后会先有一段缓冲时间，之后才会释放信息素。 但现在，房间内池还的信息素已经很浓了。 池还的发热期应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可他却没有直接找陆鸣……甚至还是陆鸣先给他发的消息。 池还搭在地毯上的手握紧，他沉默着没说话。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我？」陆鸣又问。 外面道路有车经过，车灯短暂地照亮了房间，屋内影子随着灯光的远去而游移，很快又重回黑暗。 第82页 虽然只有一小会，但足够让陆鸣看到地毯上散落的东西。 ——一个注射器，和一个已经空掉的安剖瓶。 「你用抑制剂了？」陆鸣眉头皱起。 池还错开和他的对视，承认：「嗯。」 「池还，」陆鸣叫他，「为什么？」 「我不想麻烦你。」他低声说。 陆鸣像是气笑了：「我想我之前说得很明白了，我并不觉得麻烦。」 他拿起地上的空瓶：「抑制剂的副作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池还偏过头，没说话。 他转过头后，窗外的光线刚好照在他侧脸，陆鸣看见了他额上的薄汗。 他嘆了口气，从桌上抽了一张纸递过去，语气缓和下来：「擦擦汗。」 池还没接，只有垂在地毯上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看向陆鸣，说：「没有力气。」 抑制剂的副作用包括脱力，陆鸣发消息之前池还刚注射完抑制剂没多久，这种感觉到现在才蔓延上来。不过池还只注射了一支，等几分钟就能消退。 陆鸣把纸摺叠几下，对池还说：「抬头。」 「等一会就好。」池还说。 陆鸣捏着纸，看他，无声催促。 于是池还抬起了头。 陆鸣撩开他的头髮，帮他把汗拭去。 他垂眸，看到池还长长眼睫随着他的动作而颤动。 房间里的信息素还在增加。 「除了没力气，还有别的地方难受吗？」陆鸣问。 「腺体有点疼，」池还眼睛轻轻眨了下，问，「能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吗？」 陆鸣把纸抛进垃圾桶里，说：「现在知道想起我了？」 或许是注射了抑制剂的原因，池还这次的症状缓解不少，没有上次那样痛苦的表现。 陆鸣看了一眼池还的脸色，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不找我？」 池还停了片刻后，低声说：「我不想太依赖标记。」 池还因为坐在地上，所以即使陆鸣半跪也依然比他高一截。陆鸣说话时微微弯腰，领带便垂下来悬在他身前。 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领带的样式，只觉得有些眼熟。或许是在各品牌的新品杂志上见过，池还没细想。 虽然这次发热期池还的身体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腺体的渴望没有减轻，他依然很想要信息素的安抚。 非常想要。 陆鸣却迟迟没有释放信息素。 池还的手指动了动，感受到力气已经恢復。 他伸手抓住那根碍眼的领带，把陆鸣拉了下来。 第53章 陆鸣被池还拉近一点，两人的眼睛对视上。 池还仰着看了他一会，低头把额头靠在陆鸣颈侧。 这里靠近腺体，他轻轻嗅了一下，终于闻到一点信息素的痕迹。 如果从始至终没闻到信息素，那么池还或许还能忍。可浅淡若无的信息素却成了高效催化剂，激活了他全身的渴望。 池还的手又用力一点，两人的距离更近。 宴会厅的弦乐声混杂人声传过来，吵闹中，陆鸣清晰听到了池还的唿吸声。 陆鸣垂眸看向池还的手，红棕色的领带被他捏得褶皱迭起。 不仅是池还闻到了陆鸣的信息素，陆鸣也更清楚地闻到了池还的。 陆鸣的喉结滚动。 在宴会厅闻过形色的香水味后，清浅的草木味道，就显得弥足珍贵，他的腺体开始本能地因为信息素产生反应。 池还有些难捱的动了一下头，今天出席宴会，他的头髮经过打理，没有以往自然的柔顺感，但还是挠得皮肤发痒。 陆鸣抬头扶住池还的肩膀，把他推开到一个可以对视的距离，释放了信息素。 感受到信息素，池还绷着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抓着领带的手也随之放开。 身体的不适得到缓解，他开始有更多余力思考，因此从记忆之找到了这条领带的信息。 「这条领带……是我给你那条？」 「嗯。」 陆鸣松开池还的肩膀，手指捋顺领带的褶皱，调整一下领带结，然后把它掖进了马甲中。 刚才脱外套时他顺手把领带夹取了，这才给了池还可乘之机。 「上次领带弄皱，你赔了我一条，」整理好领带，陆鸣抬头问池还，「这次又皱了，还赔吗？」 池还咬了下舌尖，说：「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陆鸣笑了笑，没说话。 宴会厅的弦乐停了，换成了小提琴独奏，悠扬的曲调在绵绵雨夜中传开。 怕信息素泄露，池还早早就把房间的窗户都关上了。 一支抑制剂的效果有限，他的腺体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散发信息，根本不是阻隔剂能管用的事。 他迟早得离开休息室。 不管是客观上，还是主观需求上，他现在都需要陆鸣的临时标记。 池还低眼，说：「你不打算帮我标记吗？」 陆鸣眼神微动，扫过池还松散的领带和领口，说：「转过去吧。」 池还转了过去。 陆鸣抬手扶住池还的脖子，手背把领口往下压一点，露出腺体的位置。 他低头靠近，却在最后停住，感受池还的信息素充满鼻腔。 omega信息素天生对alpha有吸引力，这一条是写在基因里的。 第83页 陆鸣的腺体本能地释放更多信息素，为的是让omega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他放在池还颈侧的手张开，往前移动一点，食指抵住池还的下颌。 陆鸣张口，咬了下去，信息素瞬间在口腔中迸开。 「唔。」池还闷哼一声，手肘勐地撑上沙发，身体往前逃离，被陆鸣放在颈间的手挡住。 陆鸣牙齿松开一点，问：「疼？」 他没有离开太多，说话时唇仍触碰在皮肤上，气流又弹了回来。 「没事。」池还沙发上的手握紧，说，「继续吧。」 陆鸣刚刚只是咬破了表层的皮肤，没咬到腺体，标记还没成功。 但只是这样，就已经令人神经兴奋。 陆鸣看了眼池还，确定他没事后，这才继续咬了下去。 池还这次没在再出声，陆鸣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脖颈安抚。 两种信息素交融，标记结束。 池还背靠着沙发低低喘气。 陆鸣拨了个电话，安排侍者送阻隔剂和消毒用品过来。 外面雨势大了起来，被风吹得斜打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 陆鸣起身打开一条窗缝，雨水味道浓郁，信息素散在里面不会太明显，楼下的人都回了建筑内避雨，于是陆鸣把整扇窗都推开了。 这时敲门声刚好响起：「陆总，您要的东西。」 「放门口，你可以走了。」陆鸣说。 等外面脚步声走远，陆鸣才把门打开一条缝，弯腰拿起地上的东西。 房间内信息素还没完全散尽，他把阻隔剂放在桌上，拆了棉签和碘伏，帮池还处理了后颈的伤口。 池还暂时还没从标记中恢復过来，顺从地配合着陆鸣。 做完这一切，陆鸣跟着在地毯上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却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上对方的信息素，无形之中把他们短暂地捆绑在一起。 池还起身整理衣服，衬衫扣到最上刚好可以遮盖咬痕。 陆鸣仍坐在地上，抬眼看着池还的动作，黑色马甲将他的腰身勾勒出来，布料隐藏了他身上的肌肉痕迹。 陆鸣看着池还的腰，突然想起那天看到的伤疤，椭圆的形状，并不是很寻常。 他突然想起阳台上，从何云裳手中落下去的菸灰。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小池，」陆鸣叫他，「你后腰的疤是被什么烫的？」 池还一顿，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烟。」他说。 第54章 「我能问问，是怎么烫到的吗？」陆鸣问。 抽菸被烫到并不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为什么会被烫在后腰。 池还把之前解开的扣子一颗颗扣到最上，又利落地打了一个工整的领带结，这才抬头看陆鸣。 「你想知道吗？」 他站在那，衣服经过整理再次变得平整干净，又变回了那个滴水不漏的池家继承人。但窗外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脸上、身上，明暗交杂变幻，让他看起来有种琢磨不透的气质。 「如果你想说的话。」陆鸣回答说。 上次在外婆家，池还虽然没表现出来，但陆鸣还是感觉到他在迴避有关于这个伤疤的问题。 池还看了陆鸣一会，坐回他旁边，说：「三年前，我被池建明接回来。」 池还一条腿屈起，把手搭在膝盖上，坐姿看起来轻松随意，他的语调也没什么波澜，与肢体语言保持着一致，像在说旁人的故事。 「但实际上，在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我了。」池还顿了一下，看向陆鸣说，「外婆上次应该和你说过。」 「你听见了？」陆鸣问。 「嗯，厨房门开着，大概听见了。」 池还停了一下，又继续。 「在这之前，我和我妈被他安置在一处小别墅。」池还顿了一下，说，「但他并不常来，也一直没提要接我们回去的事情。」 「他当时说，原配刚过世没多久，缓几年再说，一缓缓了八年。」 「我妈在那个时候染上了抽菸的习惯，这个疤……」池还停住了，眼睫垂落，片刻后復又抬起，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这个疤，是我小时候调皮，不小心撞她烟上留下的。」 池还说话的时候，陆鸣一直在看着他。人在回忆的时候眼睛会下意识地看向右侧，而说谎则是左侧。 池还在停顿时，眼睛的方向变化，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一下。他在说谎。 「小池，」陆鸣看着他，「如果你想找人倾诉，可以找我。」 池还看他一眼，笑了：「好。」 房间内信息素基本已经淡去，陆鸣看了眼手錶，刚过八点，他在房间内待了二十分钟。 池还脸上浮现出倦色。 「还好吗？」陆鸣问。 「没事，」池还仰头眨了眨眼睛，「就是有点困，想休息一下。」 陆鸣发现，池还在标记后似乎很容易犯困，上次也是直接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他腺体的原因，标记表现和普通omega有点不一样。 休息室是间很大的套房，配备了卧室，他们刚才一直在客厅活动。 「去卧室吧，一会我叫你。」陆鸣说。 「不用，睡床衣服会皱。我已经离场太久了，眯十分钟就好，你先走，我们刚好错开。」说完 ，池还起身坐在了沙发上，扯过一旁的毯子盖上，然后抬手挡住眼睛。 第84页 池还大概是真的困了，不在说话也不再动，唿吸声逐渐平缓。 陆鸣起身，捞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然后喷上阻隔剂。走之前，他拉上了客厅窗帘，房间内瞬间一片黑暗。 走廊内，陆鸣拦下一位应侍：「702房间池先生在休息，不要打扰他。」 「好的，陆少。」 楼梯在走廊尽头，陆鸣往那边走时，旁边一扇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 走出来的是熟人，一身利落的裤装，标志性的波浪长发——俞白安。不过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哟，陆少，这么巧。」俞白安抬眼就看到陆鸣，笑着打招唿。 「俞小姐。」陆鸣停下脚步，视线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俞白安注意到陆鸣的打量，主动让开一些，把人往前面带了带，介绍说：「沈泽，这是陆少，陆鸣。」 陆鸣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沈家老二，年纪轻轻，应该刚上大学没多久。沈家在圈子里略有些不同，一直是公认的书香门第，业务也多和文化产业相关，身上都有股书卷气。 沈泽也不例外，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浑身都是读书人气质。 「陆少。」他轻轻点头，两人握了一下手。 「有空聊两句吗？」俞白安问陆鸣。 「有空，」陆鸣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你方便吗？」 沈泽适时说：「二位聊，我就不打扰了，先失陪。」 俞白安歪头向他凑近一点，说道：「我和陆少聊两句，你先下楼，一会来找你。」 「好。」沈泽表情不变，但耳廓却在俞白安靠近时就瞬间变红。 陆鸣注意到沈泽的衬衫领口内侧有一点淡淡的红渍，颜色和俞白安的口红很像。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想到沈家的家风，他还是提醒了一下。 「沈先生，你的衣领好像沾了污渍。」 闻言，沈泽和俞白安一同低头看去。 沈泽耳朵的红意还没褪去，脖子又隐约有泛红的趋势，他皱了皱眉，说：「抱歉，我回房间整理一下。」 「好，」俞白安手指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陆鸣说：「那我们去那边茶室？」 休息室这一层基本没什么人，因此茶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俞白安沏好茶，给陆鸣倒上，热气升腾。 「上次见你，你还在担心家里让你联姻的事情。」陆鸣说。 俞白安伸手把头髮拨到一边，笑了：「我找你说话也是想聊这个。」 「上次我和你说的，」俞白安来回指了指自己和陆鸣，「我们两个搭伙的事情，应该是要不算数了。」 那天俞白安说的是，在她找到下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前，这个提议长期有效。 「所以沈泽是你找到的下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陆鸣问。 沈泽年轻，在沈家并没有多少实权，在这方面应该达不到俞白安的标准。如果陆鸣是她，他不会选沈泽。 俞白安沉吟了一会，说：「不是，但也是。从客观来看，他的确不是最合适的结婚人选。」 「所以还有主观方面？」陆鸣问。 俞白安顿了一下，继续说：「主观方面……我喜欢上他了，选他似乎也挺好的。」 陆鸣看了俞白安一眼，说：「这不像你的性格。」 俞白安性格强势，考虑事情理性，各方面都很优秀，从小也是他们这帮人里精英层级的人，当初上学时，她有几次把年级第一从陆鸣手里抢过去。 俞白安笑了下，说：「确实不像我的性格……但感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定呢。就像几个月前我还在找你企图拒绝家里的相亲，几个月后就在聚会上把沈泽拐回来了。」 她嘆了口气：「一开始只抱着玩一玩的心思，没想到就越陷越深了。」 「你呢？」她问陆鸣，「还没找到合适的？」 陆鸣突然想到了池还，他看了一眼手錶，十分钟过去了，不知道他醒没醒。 他没说话。 俞白安但他时否认，嘆了口气，说：「那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人吧，我先走了。」 「——该回去哄人了。」她摆摆手，回去了。 陆鸣仍留在茶室，他在想刚刚俞白安说的那句「越陷越深」。 杯子里茶水喝了一半，已经不烫了，隔了一层单薄白瓷，温度和池还的体温接近。 陆鸣清醒地知道，他一直在放纵自己，放纵自己靠近池还。 他在好奇，他对池还的感情究竟能演化到什么地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如同江河倾倒，最初的绵绵细雨到现在，俨然成了一场实打实的大暴雨。 陆鸣把剩下半杯茶喝完，离开了。 702房间的门开着，陆鸣经过时，停住了脚步。 房间里开着灯，他走之前合上的窗帘已经被拉开，沙发上没有人，只有一名工作人员在打扫。 「陆少，有事吗？」他看到门口的陆鸣，探头问。 「池先生走了？」陆鸣问。 「走了，大概五分钟前。」 「好，谢谢。」陆鸣点头示意，步伐继续。 陆鸣没有直接回宴会厅，而是先去厅后面的房间找陆老爷子。晚上在厅内，他只和爷爷简单打过招唿，并没有细聊。 老爷子今晚只在前面待了一会，便进了接待室和关系好的继续聊。 第85页 陆鸣进去的时候，几人刚好聊得差不多了，陆老爷子便把人都赶了出去。 陆秉承也在，出门时，他停下来，对陆鸣说：「很久没见你爷爷了，好好聊会。」 「嗯。」陆鸣点了点头，两人一进一出，擦肩而过。 陆老爷子八十岁，一路打拼过来，积攒的威严却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逐渐不显，不知道的话，光看面相还以为是个普通的慈祥老人。 陆鸣小时候见过他训陆秉承，因此知道他严肃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意外的，他对陆鸣很好，小时候去爷爷家反而能躲些课业，因此陆鸣对他很亲近。 「小鸣，」爷爷招招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叫他，「坐。」 「几年没来看爷爷了？」他伸手扶上陆鸣的手臂。 「抱歉，爷爷。」 「欸，」他拍拍陆鸣，说，「不是怪你。我也都听说了，这几年你把华宴经营得很好，做得不错，比我当年还强。」 「哪里能和爷爷比。」陆鸣笑。 陆爷爷嘆了口气，停了一会后说：「你爸小时候也是像你一样过来的，归根到底，还是我的教育问题。」 陆老爷子看了陆鸣一会，重新舒展眉目：「说说华宴的新产品吧，我可听说给陆氏带来不小压力。」 …… 从老爷子房里出来，陆鸣回到宴会厅，不远就看见贾盛，以及和他在一块的池还。 两人正在聊天，接着贾盛把手机掏了出来。 池还衣服和头髮经过整理，又回到了一丝不苟的状态。陆鸣的眼神扫过他的脖子，衬衫衣领刚好将痕迹挡得严严实实。 池还看到他来，拿手机的动作短暂顿了一下，但贾盛已经把手机凑了上去。 「叮——」陆鸣走近，刚好听到扫描二维码的声音。 「嗯？你回来了，」贾盛看到陆鸣，手里的手机比划一下，「我和池少正加微信呢。」 贾盛转头，又问他：「你们有联繫方式吗？要不要扫一个？」 陆鸣刚要开口，贾盛的手机就加载完毕，弹出来池还微信的页面。陆鸣一眼看到上面的头像，不是那个熟悉的纯黑。 他看向池还，拒绝的话收回去，拿出手机说：「好。」 扫完，陆鸣看清这个头像是a大那颗樱花树，他点了申请。 「你们应该能聊得来，都是a大风云人物，共同话题应该不少……不过池还，你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样，我之前以为你会很不好接近，像陆鸣那样。」贾盛笑着说。 「是吗？」池还看向陆鸣。 「熟悉了就还好，否则他很不留情面的。」 贾盛回忆道：「当初上学有人给他表白，喝酒壮胆了才敢来，要不是我从小认识他，我估计也不敢和他搭话。」 「别贫。」陆鸣扫他一眼。 「你还没弄好？」贾盛的好友申请池还当场就通过了，看到陆鸣还在手机上操作，他不禁有些奇怪。 贾盛头凑过去时，陆鸣按了熄屏：「好了。」 与此同时，池还的手机震动一下。 lm：身体好了吗？ 他看向陆鸣，陆鸣刚巧也在看他。 池还点了点头。 三人继续闲聊一会，白添过来找人，贾盛便打了个招唿过去了，只剩陆鸣和池还两人站在原地。 「我能解释。」池还说。 当初他没想过和陆鸣牵扯这么深，用的小号，后来也不好再开口。 「我理解。」陆鸣说。 「不过，」陆鸣看着贾盛离开的方向，问：「我以后找你，应该用哪个联繫方式？」 池还抿了抿唇：「随便。」 他停了一下，又说：「这个号消息很多，着急的话，还是找原来那个，那个联繫人不多，只有林叙之张叔他们几个。」 「好。」 第55章 晚上陆鸣留在老宅过夜，难得回来一次，借着这个机会多陪陪老人家。 第二天中午，一家人陪着老爷子吃午饭正式过了个生日，大抵是看老爷子兴致好，陆秉承没怎么说话，和陆鸣相处少有的和谐。 林龄看起来很高兴这样的转变，连带着和陆秉承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紧张，一家人倒其乐融融。 陆鸣在这时才把礼物拿出来，昨天寿宴上他并没有给，想着礼物还是趁生日当天，当面给更有诚意一些。 「砚台，」老爷子眉目间能看出来惊喜，从盒子里把东西拿出来翻覆看了一圈，又用手指摩挲几下感受，「这次的礼物里，我最中意你这个！」 「就怕爷爷不喜欢。」 「喜欢，我现在就去试试。」说完，老爷子直接起身。客厅落地窗前的一角放了一张书案，正对郁郁葱葱的花园，书卷碑帖叠放，是老爷子常练字的地方。 他研磨提笔，动作行云流水。 「这次还有一件礼物我觉得不错，是幅字画，别的东西看腻了，看看字画还是不错。」 「让我想想，好像是叫池还？」老爷子悬腕，狼毫游走，写出两个字来，「没记错的话，是这两个字。」 陆鸣看了一眼，说：「是这两个字。」 「虽然身份有点特殊，但却是个少见的稳重的年轻人。」老爷子把纸提起来，对着光，点了点头，「不错。」 不知道是在说字还是说人。 陆鸣也附和道：「是不错。」 第86页 下午有事，陆鸣吃过饭后只待了一小会就离开，回公司的路上，他收到了池还的消息，还是用的原来那个联繫方式。 酷仔：最近有空吗？ 酷仔：我这几天准备去找林叙之，他说希望你也能去一趟。 陆鸣回想一下行程，然后回復。 lm：可以，今天傍晚有空。 下午四点半，陆鸣开完会，动身去了城西。他提前让助理送了件宽松的衣服，临走前换上，毕竟正装和城西的氛围有点太格格不入了。 「陆总，是这吗？」司机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破败的街区，又看一眼手机再三确认位置。 「是，前面路口停车。」 下午池还提前去诊所检查，两人约好在路口碰面。远远地，陆鸣就看见了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机车，以及车上的池还。 陆鸣让司机不用等他，等车走远后才往池还那边走。 约定地临时，陆鸣没有带头盔，让助理送有点过于招摇，所幸林叙之那有多的，池还便捎了一个给他。 实际上城西电动车、摩托车乱窜，多得是不好好戴头盔的，也没交警有精力在这小巷子里查。但或许是从小被规训，时刻遵守规则已经潜移默化成为了陆鸣的习惯。 昨天那场雨下完，今天的气温果然开始回暖。池还应该到了有一阵，他摘了头盔，支着车坐在上面低头看手机。 抬头瞥见陆鸣走近，他便收起手机，拿起一个头盔递给陆鸣：「给。」 池还递给他的头盔是他自己常戴的那个，油箱盖上还剩下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 注意到陆鸣的眼神，池还解释道：「这个头盔是我以前放诊所的，一直没用，落灰了有点脏，你先用我这个。」 「我拿酒精湿巾擦过了。」池还又说。 「擦不擦无所谓，」陆鸣把头盔戴上，「我不介意。」 如池还所说，头盔里有一股淡淡的还没散完的酒精味，除此以外，还有那股熟悉的草木香。 陆鸣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池还看着他把自己常戴的头盔扣上，心里突然起了点波澜。他收回眼神，沉默地戴上另外一个头盔。 两年前的头盔稍微有点紧，放旧了的布料变得有些粗砺，擦过耳廓，池还感觉到它在升温，热量关在头盔里散不出去，愈演愈烈。 车拐入老东街时，陆鸣注意到了街口的那家音像店。上次没太注意，这次一看，发现是栋二层的小楼。和周围其他窗户不同，二楼的窗户没有长长的晾衣杆，看起来有些空荡荡。 他们到诊所的时候，池还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诊所里没有病人，林叙之干脆把玻璃推拉门锁上了，防止有人来打扰。 陆鸣的眼神扫过空荡荡的病房，上次他们在诊所待了有一段时间，也没见有什么生意。 林叙之主动解释道：「来的病人一般都是看些感冒跌打损伤的小毛病，其余时候过来抓药的老人家多，不挣什么钱，就是给自己找个事情干。」 等候间空间大，不用担心有人突然来打扰，林叙之干脆就在这坐下。 他翻动手里的纸页，取出一张腺体扫描影像放在桌上，说：「我看了一眼现在的情况，没有上次预期的乐观。」 两人同时看向他。 「不是坏消息，」他看了一眼两人，继续说，「只是说上次以为标记对治疗有显着的效果，但现在看来没有想像中快，腺体的情况比上次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这次找陆先生来是想问问，能不能让我提取一点你的信息素。」 话音刚落，池还便抬眼看向他。来之前林叙之只说想检查一下陆鸣的情况，怕池还腺体受损会对陆鸣带来影响，并没有说过提取信息素的事情。 林叙之是故意没有说，提取信息素虽然不会有损伤，但会很疼。以池还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对陆鸣提出这个要求，但他根据自己的观察，觉得陆鸣或许会同意。 「目前看来，研制出抑制剂或者治疗药物依然很重要，我想或许陆先生的信息素能对研究有帮助。」 「什么时候？」陆鸣问。 林叙之像是没想到陆鸣会答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接着说：「信息素提取会有点疼，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标记后的混合信息素会影响提取吗？」 「不会，我后续会提纯。」 「那就今天吧。」陆鸣说。 「好，那我去准备用具，陆先生可以到治疗室等我。」 陆鸣准备起身，池还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向陆鸣：「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药物已经有了雏形，成功只是早晚的事情。」 陆鸣回看向池还，说：「但是能让这个早晚早一点。」 虽然说临时标记可以让池还不再需要抑制剂，但陆鸣知道，那天池还的手心全是汗。他依然没有多轻松，他只是不说。 池还的手并没用多少力气，但是依然没松开。 「提取信息素并不是什么大事。」 陆鸣低头，手掌虚覆上池还的手背，轻轻把他的手指掰开。 池还的手跟着陆鸣的动作松了些，又重新抓紧。 「但是很疼。」 「我对痛觉并不敏感，」陆鸣看着他，继续说，「新的抑制剂或者药物出现后，你就不需要临时标记了。」 第87页 这不是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因为他本就没有一直给池还临时标记的义务，但陆鸣的语气循循善诱，池还一时没找到这个漏洞，松了手。 林叙之先简单给陆鸣做了个检查，又给了陆鸣一条毛巾，让他疼时可以攥着，这才开始提取。 提取信息素确实不复杂，类似于抽血，只不过抽的不是血管，是腺体而已。腺体神经多，较为敏感，所以很疼，但是目前还没有针对腺体的一种稳定麻醉药物，因此只能忍受。 细小的银针扎进皮肤，陆鸣却只是微动了下。 陆鸣并没有对池还说谎，他确实对痛觉很不敏感。 针管容量很小，林叙之只抽了一点点，很快便结束。 林叙之把原始提取物贴标放入冷库封存，忍着关上柜门才咳嗽出声。 「林医生咳嗽好像严重了。」陆鸣说。 虽然带着口罩，林叙之还是习惯性的握拳挡住口鼻：「不好意思，是个老毛病，湿冷的时候会加重一些，昨晚下了场雨，今天就严重一点。」 陆鸣点点头，视线又落回到他的右手。 林叙之刚好放下手，掌心便看得很清楚。 那道伤疤远比上次陆鸣粗略一瞥看到的要狰狞，几乎将手掌一分为二，增生明显，看起来应该伤得很深。 林叙之干脆摊开了手掌，左手抚摸着那道疤痕，说：「我想陆先生对我应该很好奇。」 「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林叙之，前信息素研究院研究员，兼前市立医院信息素科主治医师。」 林叙之的头衔都带了个「前」字。 陆鸣对这几个身份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之前王卷送来的资料上，他见过这几个名词，只是并没有写明离职原因。 「离职原因……之前我研究的药物还没有完全通过临床测试，有同事窃取了药物给家里人使用，结果病人因为副作用过强离世。」 林叙之低头看着手心的疤，依稀记得那天同事过来问他研究进度，他回答说基本快成功了，以及后来在医院里，悲痛欲绝的同事挥刀向他。 他用手挡偏了刀口，因此只伤到了肺部，只是手神经受损，拿不了手术刀，研究员的工作也因为药物储存不当而革职。 「抱歉。」陆鸣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内幕。 「没什么，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林叙之语气淡然，动手归类物品，又说，「我的同事因为资金紧张，偷偷高价卖出了一份。」 「池还用的就是那一份？」陆鸣迅速找到事物的关联性。 「对。」林叙之说。 治疗室的门刚开，池还就站起来走近，问：「疼吗？」 「还好。」陆鸣摇头。 林叙之往旁边房间走放东西，诊所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喇叭鸣笛，接着有声音模煳传进来：「林医生，任舟哥问你晚上过不过去吃饭？」 他放完东西去把玻璃外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黄毛青年。 「池哥，你也在！刚好一起去啊，上午市场刚买的四斤新鲜羊肉。」青年往里看了一眼，先看到池还才注意到他旁边的陆鸣，问，「这个是？」 「我朋友，」池还说，然后给陆鸣介绍，「这是杨胜，绰号二毛。」 陆鸣有点印象，上次提到任舟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走走走，那一起啊，羊肉全炖了再多整点配菜，管够。」二毛热情招唿道。 「怎么突然想到炖羊肉了？」林叙之问。 「昨天不是下雨，任舟哥说给你好好祛祛湿气。」二毛回答。 「你去吗？」池还抬眼看陆鸣。 「你想去？」陆鸣问。 「还行，有段时间没过去看看了。」 陆鸣猜池还指的是音像店二楼，他以前住的地方。 「任舟他们都挺自来熟。你要是不自在，我们可以上楼吃。」池还又说。 「好。」 第56章 出发前，二毛提前给任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池还和朋友也去，让他多煮点肉。 二毛过来的时候骑了一辆车，林叙之自己有车，一会还要回来，没让他载，陆鸣依然和池还同乘，五个人三辆车，浩浩荡荡奔驰在老东街的小道上。 刚好饭点，街巷里飘散着各家的饭菜香味。离音像店还有十米左右，空气中就已经可以闻到炖煮羊肉的香味了。 小船音像店。「小船」两个字颜色不同，掉得快几乎和白底融为一体，乍一看还以为就叫音像店，和林叙之的「诊所」招牌不相上下。 「舟哥，我带人来了。」二毛把车钥匙一拔，朝店里喊了一句。 「知道了。」里面有人回应道。 「池哥，你车要不要放店里？一会我让人给你洗洗。」二毛问池还。 「谢了。」池还把车往前开了一点，在隔壁的修车店停下。 「这是任舟和二毛合伙开的店。」池还下车，边摘头盔边给陆鸣解释说。 修车店比音像店大得多，里面有个青年在忙碌，看起来生意还不错。至少比音像店看起来好不少。 「任舟说这边是生计，音像店是生活。」池还回想起任舟的话，顺口说了一句。 二毛嘱咐完店里的人一会洗车，转头听到池还的话，乐了：「陆哥你别信，这才不是什么狗屁生计。老东街上好几栋楼都是任舟哥的，包括林医生开诊所那栋。」 第88页 「非要说生计，也只能算我的生计。」 「操。」池还骂了一句，「他这么多房？」 二毛有些呆愣：「你不知道？」 「我以为他只有这一栋楼，」池还的脸色有些沉，「所以一楼门面白给他用着。」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二毛挠头转移话题：「走走走，进屋了。」 音像店沿街两间房是店面，后面是厨房之类的其他房间，有一个小楼梯上二楼，估计是居室，除此以外，小楼后方还有一个外挂楼梯。 「二毛，进来帮忙。」任舟在里面喊了一句。 「来了。」 「我想去二楼一趟，你也上去吧。」池还望向陆鸣。陆鸣和其他三个人都不熟，在下面待着可能会不自在。 「好。」 林叙之朝厨房里面看了一眼，说：「应该还要一会，你们可以先去楼上，到时候叫你们，一起吃或者拿上去吃都行。」 池还弯腰在门口柜檯后面掏出一大串钥匙，带着陆鸣去了外面的楼梯。由于露天的缘故，铁栏杆已经锈蚀得厉害，手一碰就会沾上颜色。 「里面楼梯通的是间小休息室，任舟有时候在那睡午觉，平时他住隔壁修车铺三楼。」池还一把把地翻找手里的钥匙，终于在里面挑出一把插进了锁眼里。 「你一直租着这里？」陆鸣问。 「最开始是长租，现在是把这栋楼买下来了。这栋房子也是任舟的，当时以为他没有收入，一楼门面我也用不上，让他继续待着了。」 门是扇老式铁门，里面还有扇木门，打开时老化的转轴发出「吱呀」的细响。 两室两厅，房子里和想像中不太一样，有些空荡荡，家具明显不太全，有些看得出来是新添的。地板还是旧式的花砖地，但收拾得很干净。 「当时搬得急，东西都没带走，后来等我找到机会回来的时候，有一部分已经被清理掉了，所以不全，补了些必要的，其他的基本保留当年原样。」池还往里走几步，推开客厅沿街的窗户。 他的手指擦过窗棂，指尖不出意外地有灰尘：「有段时间没来，落了点灰。」 「你经常过来？」陆鸣问。 「不算经常，只是想起来时会过来。」池还背靠窗台转过身环视一眼屋内，说，「有点简陋。」 「不，很。」陆鸣说。 客厅的墙面上贴了半墙池还的奖状，家具上大都盖了布艺装饰，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曾用心经营过。 「陆教授。」 五点半，正是日光柔和的时候，暖黄的光越过对面的屋顶斜斜照过来，描摹过池还的髮丝，空气中有细碎的尘埃浮动。 「怎么了？」陆鸣问。 「你……腺体还疼吗？」 陆鸣低笑一声：「真不疼。」 「我能看一眼吗？」 陆鸣微微侧头，让池还能看见他的后颈。林叙之清理过，现在皮肤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针眼，血迹凝固成一个点。 陆鸣转头看他：「真没骗你，我和你相反，从小就不怕疼。」 池还顿了一下，想起之前，陆鸣问他伤疤疼不疼时，他回答的是小时候怕疼。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池还抬眸看向陆鸣。 为什么要替他保守秘密，为什么要帮他临时标记，为什么要提取信息素，为什么……明明这些他都可以不用做。 明明……他并不值得。 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下把陆鸣问住了。 陆鸣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动机，却发现自己仿佛是出于本能做出的这些决定。这并不像他自我认知中会做的事，但他的的确确是这样做了。 最开始是出于好奇，到后来对池还产生兴趣，再到发现两人的共通之处而产生的惺惺相惜，直到现在，一种他也分辨不明的情感。 这份情感在他刻意的放任下还在生长，但始终没有破土而出的契机，好让人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陆鸣停顿片刻，这样回答：「我以为我们至少算是朋友。」 作为朋友，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了基础的合理性。 池还看着他，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 过了一会，他说：「上次你问我，背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我骗了你。」 陆鸣转头看他。 池还眼睫低垂，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说：「这个疤，是何云裳用烟烫的，并不是我不小心撞上去。」 这个答案让陆鸣有些出乎意料，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池还唿出一口气，双手反撑在窗台上，眼神虚需地望着天花板。 「那天我放学回家，刚好撞见他们吵完架，我爸摔门离开。」 当时池还怀里抱了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池昌明离开时低骂了一句。 进到别墅后，他看见何云裳坐在地上沉默地抽着烟，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她看到对池还招手，笑着说：「池还，过来。」 何云裳松开池还的手，小猫一跃而下，从没关紧的别墅大门缝中跑走了。 池还惊唿了一声，却被她打断：「池还，转过去。」 她掀开池还的衣摆，在零星的淤青痕迹中，找了嵴椎旁一处不明显的地方，把手里的烟按了上去。 第89页 「池还，爸爸不留在这里，都是因为你不好。」 因为他不够优秀，不够听话，有太多不正确的喜好，太多的缺点，所以不值得被喜欢。 所以池还把这些不好的习惯、爱好都藏起来了，努力地去扮演一个优秀池家继承人的角色。 但实际上，他知道这并不是他，真正的池还一点都不好。 「小池。」陆鸣的声音把池还从回忆从拉出来。 他看着池还，一字一句的说：「你很好。」 陆鸣的眼神，即使隔着一层冷冰冰的镜片，依然真诚而坦率。 池还勐的回过头，不再和他对视，他身侧的手握紧了。 和林叙之、任舟、外婆……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陆鸣是第一个，在见过那个被人人称赞、人人喜欢的池还一面后，依然对这个被藏起来的他说，你很好的人。 池还不希望这份亲近是因为信息素或者标记而造成的，所以他才想要避免陆鸣的标记。 他一直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靠陆鸣太近，即使他心里真的很渴望。 他怕打破这份现有的平衡。 「池哥！饭好了！」楼下传来二毛的喊声。 「知道了。」池还往窗外仰出一点身体，回应道。 第57章 虽然给了二毛回应，但池还仍背靠在窗台上没有动。 「小池，」陆鸣问他，「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注射的，导致腺体受损的药剂到底是什么？」 池还沉默片刻后，抬眼看向陆鸣：「能促进腺体二次分化的药。」 「最初研制的临床效用是用来治疗腺体发育不全或无法发育，」池还停顿一下，「已发育完全的腺体，在它的刺激下可能完成二次分化。」 池还神色平静，但却让人忍不住地感到怜惜：「14岁腺体分化，我的第二性别是omega。但一个优秀的池家继承人，应当是一个alpha。」 他打听到有人手里有一管药，上门高价买了回来，就躲在这间房子里注射了药物。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最开始他的确分化成了alpha，准备下楼处理掉针管，走在路上意识却逐渐开始模煳，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一个诊所招牌，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暴雨中走了过去。 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煳，池还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这间房子的什么地方注射的药剂，却依然清晰得记得当时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上后颈的腺体，却只摸到了一个已经凝固的血痂。这是陆鸣标记留下来的痕迹。 「小池。」陆鸣转身，朝他张开双臂。 池还有些茫然地看着陆鸣的动作，抬头对上陆鸣关切而坦荡的眼神。 「如果你需要的话。」陆鸣说。 往前一步，就能获得一个拥抱。一个来自陆鸣的拥抱。 池还迟迟没动，陆鸣歪了下头，眉头跟着抬起一下。 池还突然向前一步，走入了他的怀抱。 陆鸣的手在他靠近时收拢，一只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下池还的头才落到背上。 池还双手垂在身侧，短暂地握紧后，又在陆鸣安抚性的动作中松开。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体温在相贴的躯体间传递。 「林叙之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有很多淤青，」陆鸣声音低沉，「这些也是因为何云裳吗？」 池还只比陆鸣矮几公分，因此拥抱的时候，下巴刚好放在陆鸣的肩头，闷闷的说话声就在耳畔响起。 「是。」 「池家继承人身上留下伤疤总是不好的，」池还垂下眼帘，睫毛随着说话的动作颤动，「伤都落在不容易看见的地方，不见血。」 「只有那个烫伤是例外。」他说。 「池哥？怎么还没来？」楼下又传来二毛的声音，「你们来楼下吃吗？」 池还像是回过神来，移开下巴，退出了这个拥抱。 「你想在哪吃？」 「下楼吧。」 「好，」池还探出窗外，对二毛说，「来了，下楼吃。」 池还把窗户关上，在房间里稍微检查了一下，和陆鸣一起下楼了。 吃饭的地方在音像店里面那个沿街的大房间，任舟在货架后方，角落靠窗的地方放了张大桌子，平时他就窝在这里看点书或者做些小玩意儿，转头就能看到街外热闹的景象。 他们下来的时候，林叙之和任舟在厨房，二毛正在收拾那张桌上的东西，池还取了一张桌布过来，陆鸣拿过两个角帮他一起铺上，把电磁炉放到正中央。 「来让一下啊，小心烫。」刚铺好，任舟就端着羊肉锅出来了，林叙之拿着烫菜和几盘炒菜跟在他后面。 长桌一面靠墙，刚好能坐五个人，池还陆鸣坐一边，对面任舟和林叙之，二毛则坐在短边。 「陆哥，我任舟，和池哥差不多大。」任舟分完筷子，朝陆鸣伸手做了个自我介绍。 「你好，陆鸣。」两人浅握了下手。 任舟拿筷子比划了一下：「放开了吃，别客气，就当自己家，池哥的朋友就是我们兄弟。」 「好。」 「尝尝吧，任舟手艺比我好。」池还递给他一个碗。 羊肉炖的清汤，一人一小碟蘸料增味。任舟打开锅盖，热气腾地冒了出来，外面的夕阳刚好照进这一方角落，每个人都因为食物和阳光而欣喜。 第90页 任舟转身从旁边又拿了一个碗，在锅里挑了几根羊肋条放到林叙之手边：「烫，先给你放这晾着。」 池还和二毛视若无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吃你自己的，不用管我。」林叙之把碗推回去一点。 「唔，林医生，别推回来啊，」任舟刚好咬了一块肉，忙慌松开牙，又把碗推回去，「本来就是为了给你祛寒，你应该多吃点。」 「别夹了，我自己有手。」林叙之没再推那个碗。 任舟扬眉笑了：「好。」 任舟和二毛的确自来熟，整顿饭吃下来，任舟分心关注着林叙之，但二毛几乎没停过嘴。 吃完饭，其他几人在清理桌子和地面，陆鸣便顺手把碗碟给任舟送去厨房。 厨房不大，瓶瓶罐罐收拾得很干净，明显经常用。 「放那吧，晚点我再洗。」任舟正在倒锅里的残渣，他叫住准备出去的陆鸣，「陆哥，等一下。」 陆鸣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任舟和池还差不多大，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不做表情的时候其实看起来有点凶。但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因此看起来反倒没有池还的稳重，是更鲜明的张扬和少年感。 「不好意思啊陆哥，上次在诊所我没好好给你打招唿……我当时不知道你是池哥朋友，以为你是来找林医生的。」 「没关系，」陆鸣停了一下，问，「你和林医生……」 任舟把锅放进水槽，笑得坦然：「我喜欢林医生。」 陆鸣惊讶于他的直白，愣了一下。 「不过他没答应，」任舟打开水龙头，水流声中，他嘴角的笑收了一瞬，很快又出现，「但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来。」 第58章 即使刚进入夏天，白昼也明显长了不少，一顿饭磨磨蹭蹭吃完，外面天居然还没全黑。 「今晚这顿还合胃口吗？」池还问。 「嗯，任舟手艺确实不错，」陆鸣停了一下，「不过我觉得你并不比他差。」 池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陆鸣是在回应他之前说的话，笑声轻得如同嘆息：「我有自知之明。」 陆鸣摇头，看着他：「我是认真的。」 他们仍坐在刚才吃饭的位置，只不过桌上已经收拾得很干净。 陆鸣坐在靠窗一侧，漫天瑰丽的粉紫色天光从两侧窄楼中泄露出来，他的眼神认真，镜框金属边反射着屋内似有若无的光，衬得他的眼睛也像在发着柔和的光芒。 音像店后面洗碗的声音恰好停了一瞬。 池还避开陆鸣的注视，一丝慌乱被他用话语掩盖。 「差不多该走了。」他起身，朝后面喊了一句，「任舟，林叙之。」 走出来的却是二毛，他双手戴着橡胶手套，水流混着泡沫往下淌：「舟哥好像有点不舒服上隔壁楼了，林医生应该是去看他了。」 「你们要走了？」 「嗯，时间差不多了。」池还说。 「车应该已经洗完了，你们先走，我回头和他们说一声。」 「谢了。」 修车铺门口，黑色的车身被沖刷得干干净净，像是一件艺术品。 池还从口袋中掏出钥匙，却没急着上车。 他转头看陆鸣，眉头跟着轻扬，少年的恣意淋漓尽致。 刚吃完一顿暖烘烘的饭，晚风在此刻便显得格外惬意。 同样的心情愉悦，今天和盘山公路那个夜晚简直太像，池还想起陆鸣的驾照和地库的车，几乎脱口而出，问：「你骑车吗？」 陆鸣随着池还的问句瞬间回想起骑车的感觉，在此刻的夜晚似乎异常吸引人，同时他也感受到池还此刻愉悦的心情，他并不介意放大这种心情。 因为他发现自己和池还一样，沉浸在今夜的安宁中。 于是他接过池还手里的钥匙，说：「好。」 陆鸣骑得并不快，虽然过了晚高峰，但市区里车依然很多。 和来时一样，陆鸣依旧戴的是池还的头盔，只是两个人的位置换了换。池还并没有靠近他，只是双手扶在他腰间，虽然很轻，但存在感很强。 和池还自己骑车被动地被陆鸣扶着不一样，现在他需要主动地伸手扶住陆鸣，他说不上来有什么区别，但心里却很在意。池还抿唇，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 体温隔着空气从陆鸣宽厚的背传来。一时冲动递出车钥匙，是他自己把自己置于了这样的地步。 「感觉如何？」陆鸣的声音被风吹得忽远忽近。 池还的思绪被拉回。 「很好。」他回復。 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舒适的夜晚， - 隔天周五，池还有课，回了a大。宿舍只有冉鹏一个人，他在收拾东西。 「池哥，你回来了？」冉鹏和他打了个招唿。 「卓鸿飞呢？」 「他不睡午觉，中午吃完饭没回来，直接先去教室占座了。」 「自习？」池还看他在拿书本，问了一句。 「不是，选修课调了教室和上课时间，原本的最后一节改成了下午第一节。」 冉鹏把包拉链拉上，看了池还一眼，问：「我记得你这节没课，旁听的人太多，教授这节课专门改了a楼最大的阶梯教室，你要一起去听吗？」 池还看了眼时间，回道：「不了，学生会有点事情，晚点还要去学院送资料。」 第91页 「好吧，」冉鹏背上包，走到门口拍了拍池还的肩膀，「陆教授最后一节课，可惜你太忙。走了。」 「嗯。」 事实证明，陆鸣改教室这个决定做得很明智。两百人容量的阶梯教室几乎坐满了，他并不关注学校论坛，因此不知道在他通知完上课的时间地点后，已经有人把信息放在了论坛上。 配图是上次陆鸣上课的照片。黑色风衣，红棕色领带被银色领带夹别住，尽头消失在马甲里。虽然是静态的照片，而且刚好拍到陆鸣转身看幕布的侧脸，但他冷肃又柔和的气质还是从这张照片中传达出来。 但a大作为顶尖学府，学生的素养自然不低只是这些并不能吸引到这么多的学生旁听，更重要的是陆鸣的实力，毕竟到现在，陆鸣满绩点的成绩依然没有人能够打破。 49l：我觉得池学长可以赶上陆教授 50l：虽然现在是满绩，但人还没毕业呢，前几年的课程简单，后面越来越难，楼上你就懂了？ 51l：50l味太沖了，alpha吧？ …… 论坛很快因为这个话题盖了几十楼，跳得最多的还是那个50l，论坛叫「我不叫餵」。 卓鸿飞占了前排的位置，贾盛到教室后还有十分钟才上课，坐在他旁边翻论坛，越翻越气。 怼人他在行，忍不住回了一句：「池还不能，难道50l你能？至于这么酸吗？」 我不叫餵：怎么，我不能就不能骂？最看不惯你们这种无脑omega 我不叫餵：听说池还选了课又退了，不就是怕人陆教授抢他风头？ 「靠！」 贾盛本来只顺手一回，这下彻底认真起来，拿起手机对线。 等他回过神来，上课铃刚好响了，贾盛抬头就看到陆教授已经站在讲台上。 天气转暖，中午已经可以穿短袖了，只有早晚凉一点，陆鸣还是穿了一件长袖衬衫，下身西裤，没有加其他正式的配饰，庄重而没有压迫感。 「同学们，」他反手用食指关节敲了敲讲台，「该上课了。」 最后一节课，加上面对这么多学生，陆鸣讲得很投入，除了一早做好的课件，他还拉过黑板补充了不少内容。 大学大部分老师已经没有了板书的习惯，因此讲台上拿盒粉笔几乎是新的。陆鸣解开袖口扣子，把衬衫挽了两下，卡在小臂上端。 手臂上的肌肉和筋络随着他书写的力度出现、隐没，让人有些难以想像薄薄的衣服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光景，配上银框眼镜，禁慾却又让人心潮澎湃。 可以想像，这节课结束，论坛上又会多出多少陆鸣的照片。 这节课不是最后一节课，他也没有其他需要刻意提前下课的理由，因此进程按照铃声来，下课铃响起时的时候，陆鸣刚好把手里的粉笔放回盒子里。 一节课上得盪气迴肠，听课的同学不约而同地鼓起掌。 陆鸣把衣袖放下，整理好，惯例朝台下点头示意后，拿起东西走出了教室。 他并没有直接离开，最后一节课上完，他还有一点事务要去学院楼交接处理，顺便去见一见顾院长。 课程已经上完，平时要工作，他以后来a大估计不会这么频繁了。 教学区和学院楼隔得虽然不远，但陆鸣不想再折返回来，因此还是开车过去。 大课间二十分钟，学校内部道路上来来往往全是赶去上课或者刚下课的学生，陆鸣开得很慢，停在人行道前等学生一一通过。 「陆教授好。」 不时有过马路的学生认出他，和他打招唿，陆鸣也都点头礼貌回应。 一小段路走得很慢，但陆鸣并不觉得烦躁，反而很享受这种在学校中穿行的感觉。回想起来，大学期间可以算是他相对来说比较自由的一段时间。 陆秉承给的压力在他上大学以后减少了很多，可能是因为他并不和以前一样长期住在陆宅，每天和他碰面的缘故，也可能他在大学期间确实表现良好——即使依旧没有让他得到一句来自父亲的夸赞。 车停在学院楼下，陆鸣下车前给顾院长发了消息。 学院楼区人流量没有教学区大，因此这里的绿化率要更高一些，树木也都茂密而高大，步入夏天，树叶的颜色已经褪去独属于春天的嫩绿，即使被明媚的阳光照着，也还是能明显看出有变深的趋势。 蛰伏已久的蝉也在夏天崭露头角的温度中爬出土壤，发出鸣叫，还没到吵闹的程度，反倒让人更加明确地感知夏天的来临。 学院最近刚好在举办一个全国性的学术会议，大厅中央放置了一块介绍牌。 陆鸣进到电梯里的时候，手机刚好收到顾院长的回覆：「抱歉，陆鸣，和院士们多讨论了会，会议结束大概还需要延迟二十分钟。」 顾院长的办公室在二楼，电梯上的数字「2」已经亮起，回復完顾院长，陆鸣再按两下取消后，点了四楼。 四楼大半都是教师办公室，他虽然只是客座教授，但学院楼当初建的时候余量留得很多，空了不少房间，因此顾生还是在四楼给他分了一间办公室。他懂顾生的意思，这是希望他以后还能继续上课。 他只在刚授职的那天去看过一次，单独一个小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的位置，因此还算宽敞。 陆鸣刷卡进去，只稍微带了下门，留了一条大缝。 第92页 办公室没开窗，因此有股淡淡的家具味道，但也因此没有落下灰尘。 陆鸣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空气流通。外面的香樟树长得高，树冠占了大半个窗户的视野，因此打开窗的时候，蝉鸣声瞬间变大了不少。 书架上放置了一些学院的出版物以及学校统一订购的刊物，陆鸣环视一圈办公室，然后取出一本学术期刊，坐到椅子上等顾院长散会。 学院楼多数情况下很安静，他没关门，走廊的脚步声听得很清楚。哒哒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廊中传得很远，似有回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但陆鸣并没有在意，直到这个声音停在他门口，他才抬头去看。 门虽然开着，但门扇刚好挡住办公桌这边的视野，因此里外都看不见人，陆鸣只能看见白色短袖的一角和半边胳膊。 「叩叩」，指关节敲在木质门框。 「进。」陆鸣把刊物放回桌面，等待那扇门被推开，这个时间地点，他猜测不出门口是谁。 一个单音，在蝉鸣声的覆盖下，并不能让人很快联想到这是属于谁的声音，容易先入为主地默认这是设想中要见的人。 因此池还进门，习惯性地转身带上门，再回头，看到办公桌后的陆鸣时，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陆教授？」 池还先一步反应过来，转身想去看门牌，但门已经被他顺手关上了。 「401。」陆鸣回答了池还的疑问。 池还要去的是楼下同个位置，301。他要找的那位张老师刚好开会不在，因此他先来楼上送其他文件，看到401的门开着，一时忘了自己是在四楼。 「抱歉，陆教授，我走错了。」 池还这半个下午因为最近几天的学术会议以及学生会的事情奔波于各个学院几乎一刻没停，因此额头上积攒了一层微薄的汗。 「要不要休息会，」陆鸣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沙发，「会议结束还需要二十分钟。」 楼下的介绍牌旁边有主要参会人员，陆鸣记得在上面看到张老师的名字在顾院长下面。 池还确实有些累了，不然也不会干出认错楼层这样的低级错误，但他对于待在陆鸣办公室里这件事有些犹豫。 不为别的，严格来说，距离标记结束才过去两天，他对陆鸣还有着强烈的、天然的亲近感。 他担心和陆鸣共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会发生上次在病房里那样类似的事情。 陆鸣说完后没有再看池还，他拿起桌上的书，注意力重新回到文字上，似乎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并不关心他的去留，也没有要和他攀谈的意思。 这给了池还空间，也让池还松了一口气。手上的文件是最后一份，学院楼内二楼休息区坐满了会议相关的人员，因此池还离开，也只能在三楼的走廊等待。 但实际上，这些都是藉口。池还知道更深的理由是自己想留下来。 沙发传来布料下陷的声音，伴随着弹簧的细微响动。 陆鸣的眼神快速扫过纸张上的文字，然后翻过一页。 ——其实他并没有看这一页的内容，但他的眼神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到了应该翻页的时候。 第59章 房间里很久都只有蝉鸣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下午过半，太阳暴晒的余温未散，房间里有些闷热，气温其实已经差不多可以开空调了，但陆鸣并没打算在这间办公室停留太久，所以没打开。 还好留的那一条窗缝不仅有蝉声穿透，还有潮热的微风，足以让人感到舒适。 池还安静地坐了一会，确定陆鸣的注意力都放在期刊上时，眼神微移扫了过去。 独自在室内，陆鸣并不需要太在意形象的整洁，因此衬衫最上端的扣子被解开，衣袖也挽了上去。 他抬手推了一下眼镜，手腕上的石英表随着他的动作反射窗外的阳光。 单从陆鸣的形象看，他很符合教授的身份。 池还倾身从桌上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去鼻尖和额角的汗。 抽纸的声音似乎引起了陆鸣的注意，他合上书，起身走到墙边，弯腰取出一叠一次性纸杯拆开。学院楼的办公室安装了直饮水机，他这间刚好有。 机器长时间没用，陆鸣先打开开关放掉一些管道内的陈水，这才用杯子接水。 「喝口水。」陆鸣接了两杯，把其中一杯递给池还。 池还伸手接，动作中手指轻蹭过陆鸣的，他触电般收回，半满的纸杯就这样直直坠落，摔在桌子上，水花四溅。 万幸池还起身快，只有地板和桌子遭殃，衣服上只有零星几滴。 两人同时抽纸准备擦拭，手在空中撞在一起。 池还的手收了回去，等陆鸣抽完，他才重新伸手。 陆鸣眼神微抬，把他的动作收入眼底。 办公室里没有毛巾，一杯水废了十几张纸巾才收拾完。 「抱歉。」池还抿了下唇。 陆鸣把潮湿的纸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拭去指尖的水珠，抬眸看向池还，问：「我有这么可怕吗？」 池还收拾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说：「没有。」 经歷了这样一遭，两人此刻面对面站着。宽松的白t恤透光，隐约能看见身体的轮廓，窗户透进来的微风吹动衣摆，把池还身上的味道送过来。 第93页 干干净净，只有最基础款的阻隔剂味道，连池还身上常有的草木香气都被遮盖得严严实实，更别提陆鸣留下的alpha信息素痕迹。 陆鸣心里突然有些躁郁。 他不动声色往前走近一步，却依然只闻到阻隔剂的味道。 他心里冒出一个固执的念头，想在池还身上找出属于他的味道，这个想法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便压也压不住。 他继续往前，当两人的距离只剩下半米时，池还开始随着他的逼近挪动。 「这是没在怕我？」陆鸣的眼神随着话语扫过池还后退的动作，意思昭然若揭。 池还没有回答，停了下来。他的脚后跟已经触到了办公室的木门板，陆鸣却仍在低头靠近。 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了，陆鸣抬眸，几乎可以看清池还的每一根睫毛。 他依然没有闻到任何池还的、抑或是他的信息素。 温热的唿吸在两人之间流转，在这个热意初现的下午愈演愈烈，空气也被搅动得粘稠。 「你要信息素吗？」 池还突然的声音打破了僵局，陆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勐地止住动作。 他的易感期日期一直很规律，就在每个月的这几天。临时标记毕竟和永久标记不同，特殊时期依然会产生一定的情绪波动。 该死的阻隔剂，以及…… 该死的alpha占有欲。 陆鸣无奈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他对上了池还的眼睛。 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让隔着的这点距离显得更近了。 稀薄的空气中，池还可以清楚闻到陆鸣身上的味道。阻隔剂大抵是特殊调配过，不是市面上见过的那几种，混杂着洗涤剂的味道。 随着抬眸，池还的眼神很轻易地攀着胸膛往上，掠过喉结、嘴唇，扫过陆鸣的眼睛，然后落回嘴唇。 他们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池还只要稍稍抬头靠近，就能和陆鸣碰上，促成一个吻。 四目相对，陆鸣顿了一下，刚准备后退为自己越界的行为道歉，却看到池还抬起头，靠了过来。 濡湿、潮热。 蝉鸣声、风声悉数远去，世界一片安静，只剩下嘴唇相贴的瞬间，仿佛是大脑自动切断了其余所有感官，只留出空间来感受这个吻。 池还的唇柔软，有些许干燥，也因此产生更细微的触感。 陆鸣一直不理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林龄和陆秉承，从相恋相识，再到如今激情褪去形同陌路？是贾盛和白添打打闹闹，互相包容？是俞白安和沈泽一见钟情，干柴烈火？ 无论到底是什么，陆鸣在此之前都认为它太过虚无缥缈，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家庭环境让他习惯将事物把握在手中，因此他本能地抗拒这种无法掌控的事物。 可在池还吻上来的这一刻，这份感情找到了的具象出口，它化为一种冲动，让陆鸣想要阻止池还退后，让他想要继续这个吻。 陆鸣这么想，他也这么做了。 在池还慌乱后退时，陆鸣一只手揽住池还的腰，手掌迅速攀上后背，另一只手压住后颈，把他按了回来。 在池还错愕的眼神中，他低头，重新吻了上去。 那颗被他一直放任生长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在阳光下展开了枝叶。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也清楚地意识到，有些情感在他的放纵下，早就失控了。 ——他喜欢池还。 这次的回吻和之前的短暂接触截然不同。 这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不再是静态的相贴，而是动态的感受。 有信息素在唇齿间传递，湿漉漉，玫瑰仿佛沾了雨水，新鲜得不能再新鲜——陆鸣在这一刻，总算感受到了他在池还身上留下的痕迹。 但和接吻带来的冲击相比，这点占有欲的满足就太微不足道了。 没有了最开始的慌乱与错愕，感官重新运作，全身心地感受着这个吻。声音、气味全都成为吻的一部分。 唿吸交缠，沦陷。 走廊声传来走动和说话的声音，是有人边交谈边靠近，报告厅散会了。 没人知道一层薄薄的门板后，有人在亲吻。 办公桌上陆鸣的手机震动几下，大概是顾院长来的消息。 「唔。」 听清走廊上的讨论后，池还回过神来，抬手抵住陆鸣胸口，拉开了距离。 两人的唿吸都有些不稳。 池还愕然看着陆鸣。 他干了什么？ 他吻了陆鸣？ 他亲手打翻了两人之间的天平，却不知道它会倾向何处。 池还无声地骂了一句。 第60章 蝉鸣声在此刻变得空前吵闹。 当失控的情感随着唿吸的平缓逐渐褪去，陆鸣的理智重新占据主导。 池还为什么会吻上来？ 是标记后的生理亲近感，因为距离太近而情不自禁，还是说因为别的什么…… 陆鸣停止猜测，毕竟一切在他这里都是未知，唯一知道答案的只有池还自己。 虽然已经釐清自己的想法，但这样不管不顾地吻上去，到底还是太冲动了。 他既没有确定这份感情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知道池还对他是什么样的看法……甚至于说，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直面这份情感。 第94页 陆鸣垂眸看向池还，他在等池还的反应。 池还也同样看着他。四目相对，陆鸣从他眼里看清来不及掩饰的震惊、懊悔……与似有若无的逃避。 他突然不想等了。 纵然一切未知，他也不想让池还选择逃避。 「抱歉。」于是陆鸣先开口，给池还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没忍住标记后的生理亲近感……我想你应该也是。」 将这个吻推给标记，推给本能——这不仅是一个很好的藉口，也是一个很好的台阶。 果然，池还松了一口气，眼神闪烁几下，情绪尽收。他侧头，低低「嗯」了一声，然后道歉：「抱歉……我也没忍住。」 「嗯。」 在陆鸣应声肯定时，池还低垂的眼睫却微不可察地颤动几下。 陆鸣并没注意到这细微的抖动，只看到池还抬起头时已经平静。 走廊上最开始的闲聊的那几个老师已经进了办公室，但断断续续又有其他人从楼梯上来，整栋楼不復最开始的安静。 「我该走了。」池还绕过陆鸣，拿起桌上的资料准备离开。 陆鸣拉住了他，只是一下，很快松开。 「喝口水再走。」他重新接了一杯水递给池还。之前那杯水被打翻，池还并没有喝到。 递完水，陆鸣走到桌边拿起手机，刚刚的震动果然是顾院长的消息，他顺手带上被推开的窗户。 池还接了水没有马上喝。 他盯着晃动的水，抿了下唇——皮肤因为缺水有点干燥，虽然不明显，但是接吻的话，应该能感觉到。 窗户关掉后瞬间没了风，他感觉到热，尤其是耳廓。纸杯口被捏得变成一个椭圆，池还仰头把水喝光。 陆鸣转身时，他已经把杯子和之前的垃圾一起整理好拎在手里。 「走吧。」陆鸣说。 「你也要走？」池还问。 「嗯，找顾院长有点事情。」陆鸣推开门，让池还先走。 池还要去的是三楼，院长办公室是二楼，两人走的楼梯。 开会的人大批已经散去，因此楼梯间里只有零星几个上下的人。 两人沉默着下楼，相互隔着一段距离，比往常两人走在一起时要远一些。 三楼楼梯口，池还即将拐出去。 「小池。」陆鸣叫住他。 池还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 「今晚还见面吗？」陆鸣问。标记初期，遵照林叙之的医嘱，两人需要接触。 池还怔了一下，才说：「今天……就算接触过了。」 「所以今晚不见面了？」 「嗯。」 陆鸣看着池还停了一会，又淡声问：「那明天呢？」 楼梯间墙壁刷着大面白石灰，地板也是浅色，阳光一照空间格外明亮。 镜片反射着周围的光，显得陆鸣的眼神模煳、晦暗。 「如果你想的话。」池还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好，明白了。」陆鸣的嘴角浮现一个弧度。 这是把决定权给了他。 但至少说明，池还并没有抗拒。 「明天下午三点前，我会给你发消息。」陆鸣说。 第61章 陆鸣到的时候，顾生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实在不好意思，久等了。」顾院长笑着拍了拍陆鸣的肩膀。 茶台沏了茶，寒暄几句，两人聊起最近业界的动向，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顾生回过神来，叩了下桌子，佯装懊恼：「啧，看我，人老了就是话多。」 「哪里，您年轻得很，是聊得投机罢了。」陆鸣笑。 「不年轻了，再过两年终于可以退休了，」顾院长摆摆手，「今年还有上课的打算吗？」 「看您可一点没有退休的打算，还想着学院的事情让我上课，」陆鸣提起茶壶，给顾院长添茶，「我也是想多回学校，但是没办法，要工作。」 顾生嘆了口气，也不强求，陆鸣能答应上几节选修课已经是挤时间了。 「这个学期就算了，下学期别想熘，好歹也是位客座教授了。」 陆鸣应了下来。 又随意聊了几句，他起身准备离开。 「等会，」顾院长弯腰打开办公桌下的柜子翻找，拿出来一个罐子，「上次去调研带回来的，你带走吧。」 陆鸣接过来看了眼，荷叶茶。 「祛火的。夏天燥热，你们年轻人又喜欢熬夜，，」顾生一脸狡黠，「刚看你进门的时候嘴唇颜色深，估计要上火了，回去泡点。」 陆鸣开车驶出a大时，副驾驶座上放着顾院长给的那一罐荷叶茶。 等待前车起步的间隙，他抬手，食指关节抚过下唇。陆鸣皱眉，不禁思索…… 他，有那么用力吗？ 已经临近下班的点，周五下午，员工们大多都想赶紧进入周末，他不打算再回公司。 陆鸣对工作的要求只限于要求自己，对于别人，他一向鼓励劳逸结合，因此华宴的员工多数都能享受正常的双休制度。 但这註定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周末。 陆鸣回去的路上，接到了经营部负责人的电话，脸色陡然沉了下去，路口掉头，驶向公司。 晚上十点过半，华宴办公楼的最上几层灯光仍未熄灭，会议室内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第95页 「eh明确拒绝了和我们合作。合同还没有签，我们一点约束力都没有。」 经营部负责人战战兢兢地汇报，不敢看向主位的陆鸣。 底下的董事望着数据展示讨论。 「国内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就想借eh进入e国市场，这一步还是走得太激进了。」有董事发言。 接着有人附和：「政府的招标在即，没了eh的助力，短时间内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合作方，竞争的优势锐减。」 「欧洲的几家供应商也提出了不想续约的想法……据说他们的下一个合作商是陆氏。」负责人看着新收到的消息，战战兢兢地补充。 「上次启动会，我听说陆秉承没到场，明显就是稳操胜券。」有人一时嘴快，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陆氏被提起，有人看了眼陆鸣的脸色。 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但谁不知道陆鸣和陆氏的关系，说不定哪天这位陆氏继承人玩够了，华宴就成了陆氏集团的又一产业。 这次eh拒绝合作，这种声音更是多了起来，几位董事都在等着陆鸣的态度。 但会议一场接一场开到现在，陆鸣表现得都很冷静。 王卷从侧门进来，俯在陆鸣旁边说：「陆总，eh那边的代表不愿意和我们沟通，拒绝了会议邀请。」 会议室里的人在他说话时停下交谈，听清了内容，一时间交谈的声音更多了。 陆鸣思索片刻，说话的声音沉稳有力：「王秘书，安排明天的行程。」 「我亲自跑一趟，同时整理出供应商的资料，一併解决。 国际会议和内部会议接连，到了凌晨才终于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段时间要多辛苦你了。」陆鸣看了眼贾盛。 「放心，之前你没回来都顶住了。倒是你，注意身体，好好吃饭。」贾盛知道陆鸣的性子，一忙起来废寝忘食，什么都顾不上，何况这次去e国註定是一场苦战。 「回吧，今天就到这，白添估计还等着你。」 贾盛自知能力远不如陆鸣，和eh协商大概率没有结果，只能嘆口气，拍了拍陆鸣肩膀。 当晚，顶楼的灯光一直未熄灭。 六点半的时候，陆鸣起身进休息室洗漱，然后接了一杯温水喝掉，早上喝一杯水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和工作时的作风不一样，在某些方面，他甚至算得上过于刻板——制定计划，然后遵守计划。 王卷从工位醒来时，办公室内陆鸣仍在办公，和他睡着前看到的似乎没有差别，不过是背景从黑夜变成了白天，让他一时猜不出陆鸣昨晚到底睡没睡。 上午氛围依旧紧张，王卷订完机票，安排好同行人员进到办公室时，陆鸣可以说是一刻未停。 中午订的餐被资料推到桌边，盒盖内壁覆满了水珠，一动未动。 「陆总，机票订好了，下午四点二十分起飞，东西助理已经打包好送到机场。」比较紧迫，王卷订的最早一趟航班。 到机场的车程半个小时，陆鸣看了眼时间，说：「好，三点半出发。」 待王卷出去后不久，陆鸣突然想起来什么，手上一顿。 两点五十一，秒针一刻不停，时间正在奔向三点。 他暂停工作，拿起手机打开聊天软体。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黑色的头像要往下滑一页才能看见。 陆鸣打开对话框，斟酌一下，然后打字。 lm：我要出差半个月，下午出发。 lm：抱歉，今晚以及最近，暂时不能见面了。 第62章 消息送完，陆鸣并没有立刻收到回復，他放下手机继续工作。起飞前，他收到池还的「好」。 飞往e国机程十几个小时，一夜没睡，陆鸣闭上眼睛补觉，睡了不到四个小时，飞机遇上气流颠簸，陆鸣醒了。 被吵醒后已经没了困意，但脑袋还有些昏沉，陆鸣没有强撑着工作，他打开遮光罩，舷窗外，厚厚的云层被落日的光辉照得动人。 陆鸣的手錶还是y城的时间，不到九点，如果没有这趟出差，顺利的话，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和池还见面。 飞机落地时e国已经是晚上，和y城步入夏天的大好天气不一样，这里风中满是细碎的雨水。 去往酒店的路上，陆鸣打开手机，看到几条新的信息，分别来自贾盛和林龄。陆鸣一一回復了，正打算关闭手机，却又收到另外一条消息。 酷仔：到了吗？ 简单三个字，陆鸣看了有一分钟。 一分钟后，陆鸣回：「到了。」 他并没有告诉池还他的行程，他想，池还大概是听说了华宴的事情，知道了他要去e国。 简单的有来有回后，陆鸣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 离开y城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深陷迷局之中的人是看不清楚道路的，只有跳脱出来才能审视自己的内心。 陆鸣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忙碌的近两个星期中，e国几乎一直在下雨，经过不断的交涉，eh决策层终于愿意明天和他们正式谈一谈。 事情一多，时间的流逝便快到让人难以察觉。 等到凌晨，陆鸣打开手机查阅消息时，不经意间看到池还的黑色头像，视线停顿下来看到后面的时间，这才反应过来他和池还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之前的交谈都在一个星期前，他刚到e国的那段时间，池还问过几次他这边的情况，他因为忙回得简短，但每句都回应了。 第96页 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刻意去想池还，但当听到街区摩托车引擎声，或者是厌倦了e国毫无新意的菜品时，他总是会想到池还。 外面仍在下雨，湿冷阴沉的氛围中，他突然开始想念y城的阳光。 陆鸣的视线从玻璃窗上收回来，瞥过随手放下的手机，屏幕停留在两人的聊天界面，最上方池还的备註变成了正在输入，可当他定睛去看时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 池还那边应该是下午。 陆鸣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然后关灯躺下。 第二天比王卷想像中的顺利，一周下来团队显然准备得很充分，面对eh的刁难有条不紊，陆鸣更是一句点破他们的顾虑。 从eh总部出来，后座的陆鸣闭了闭眼，然后对王卷说：「下午让大家别工作了，晚上在酒店楼下放松一下，我请。」 晚上，陆鸣简单聊了两句，自觉端了杯水走到角落，不打扰大家的放松。 陆鸣昨晚给池还发的消息，直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回復。 这条消息是二十小时以前，陆鸣询问池还身体状况有没有异样。 餐厅包了场，灯光昏暗绚丽，远处吧檯和舞池，大家都很放松。解决了eh的问题，这应该是值得开心的一天，可陆鸣拉拽着聊天界面，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焦虑。 他再次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池还另外一个联繫方式。 lm：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鸣等了一会，还是没有收到回復。 屏幕上贾盛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声音听起来像是刚醒：「谈完了吗，怎么样？」 陆鸣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总算能松口气了。」贾盛听起来很高兴，但话语间的疲惫掩饰不住。 聊了两句工作上的事情，似乎是想让话题轻松一点缓解疲惫，贾盛开了个玩笑：「这段时间不止我们忙得晕头转向，圈子里也不太平。」 陆鸣往常不会细问，但他确实神经绷得太紧太久了，加上心里总有些不安，问了下去：「怎么了？」 「池昌明出车祸进医院了，但这还不是重点，」贾盛停了一下才继续，像是在卖关子，「重点是他和车上的情人一起出的事，现在人都在icu，何云裳差点把病床上那个情人的氧气管拔了。」 「池家算是乱翻天了。」 贾盛感嘆完，却迟迟没有听到陆鸣说话，不禁奇怪：「陆鸣？你在听吗？」 「在。」陆鸣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怎么了？」贾盛问。 「池还怎么样了？」陆鸣问。e国潮湿的空气让他喘不上气来。 「不清楚，不过我想应该不太好吧，公司现在全靠他撑着，你也知道多少人盯着池家这块肉，加上他……那层身份，池家的人对他也有意见。」 贾盛嘆了口气：「我还挺佩服他的，年纪轻轻，居然能在这伙老油条之间周旋，还把公司稳住了……」 贾盛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陆鸣掐了。 挂掉电话，陆鸣没有犹豫地拨出池还的号码，却直到提示音结束都没有被接起。 他又拨了出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陆鸣摘了眼镜，双手抵在额前，盯着地面。 虽然和eh达成合作后，供应商的事情解决起来能轻松不少，但仍旧是个不小的麻烦，而且这样贸然赶回去并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也不是一个冷静的决策…… 可…… 他想起那天在阳台上见到的何云裳，想起池还对他吐露的一切，他清楚地知道池氏现在面临怎样的风险，也知道那几个老东西有多难缠。 陆鸣闭上了眼。 可，他现在，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池还，想要知道他情况怎么样，想要安抚他，即使只是拍拍肩。 这或许有标记的缘故，但这个念头是如此疯狂，早已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alpha占有欲的范畴。 他想见池还。 陆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个念头却愈演愈烈，像一张网兜头落下。 「陆总，你没事吧？」远远地王卷注意到了陆鸣，走过来询问。 「没事。」陆鸣从手掌中抬起头来，叫住王卷，「通知大家，明天早开会，然后帮我订明天回国的机票。」 「越早越好。」 - 落地时已经是傍晚，y城不是个好天气，白天下了半天雨，飞机也因此延误了几个小时。 解除飞行模式，有一个未接来电，陆鸣拨了回去，却不是预想中的人。 「陆总？」电话那头很快反应过来，汇报进展，「抱歉陆总，我们没有找到池少。」 那人继续说：「这两天他没有去公司，a大和您给的滨湖的地址都找过，也不在池家老宅……里面一直有打砸东西的声音，但是池少有几天没回去了。」 「知道了。」陆鸣挂断电话，沉默了一会，拨给林叙之。上次吃饭，两人互相留了电话。 「打扰了，林医生，我打电话是想问，你知道池还在哪里吗？」 「池还？」林叙之有些诧异，「抱歉，我并不知道。他上次来我这里还是一周前，这几天我们没联繫过。」 「好，谢谢……如果有消息的话，能给我打个电话吗？」陆鸣问。 「好的。」林叙之并不喜欢刨根问底，既然陆鸣没说，他也就不问。 第97页 挂断电话，陆鸣让司机下车了，他坐上驾驶位，将车开往城郊。 车开得很快，几乎卡在超速边缘。 大黄狗很敏锐地听到了动静，远远地就吠叫起来，等陆鸣停车走近一点，它认出人来改摇起了尾巴。 「谁啊？」外婆从院子一侧走出来，见到是陆鸣，热情招唿，「小陆啊，你怎么来了？」 「外婆好，」陆鸣问，「池还在吗？」 「没有啊，这孩子前几天还打电话说要考试，最近不过来了，」外婆有些奇怪，「你怎么自己来了？」 「刚好去隔壁市有点事情，经过您这就顺便过来看看，」陆鸣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给您带的东西。」 东西是陆鸣在来的路上买的，如果跑空，他不希望老人家因为池还的事情而担忧。 「人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外婆佯怒。 陆鸣和外婆聊了一会，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点提出离开。 「刚好准备去做饭，吃了饭再走吧。」外婆热情招唿道。 「不了外婆，我有点事情要处理，该走了。」陆鸣礼貌拒绝， 「小陆。」外婆叫住了他。 「小池这孩子挺好的，就是有什么事情，喜欢掖着不说。」 - 离开院子，陆鸣再次拨通池还的电话，回答他的依然是忙音。 池还会去哪里呢？ 一个个地点从脑海中滑过，又被否定。 陆鸣望着前方空旷的道路，扶着方向盘的双手紧握，手背青筋凸显。 突然间，陆鸣想起了什么，车身停顿一下。 片刻后，他踩下油门。 他回了滨湖，发动了地库那辆几个月都没挪动过的机车。 天几乎完全黑下来了，灯光的映射下，半空浓重的云层翻涌，刚驶入老东街，细碎的雨就落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对这里的印象都是晴天，还是因为离开y城一周，明明是来过好几次的地方，陆鸣却这里觉得每一个招牌和场景都有些陌生，直到看见拐角音像店熟悉的褪色招牌。 机车停在店门口时，任舟刚好从店里出来，看到陆鸣摘下头盔，顿了一下：「陆哥？」 陆鸣：「池还来过吗？」 「没有啊。」任舟一脸懵逼。 「我能上楼看看吗？」陆鸣问。 「这……我虽然有钥匙，但楼上池哥租着呢，」任舟挠了挠头，「你有事吗？」 「我联繫不上他。」陆鸣的脸色在黑夜中发沉。 任舟想了想，说：「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无人接听。 陆鸣看着他没说话，但神色认真。任舟犹豫了一下，回身去柜檯拿钥匙：「我陪你上去看一眼。」 任舟先是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才掏钥匙，边开门边说：「他上次来还是那天吃饭的时候，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店里，池哥来了我不可能看不……」 任舟的声音在看见玄关地上扔着的头盔时戛然而止，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池还的。 陆鸣也看到了。 任舟看了他一眼，说：「我先下楼，有什么事叫我。」 门被关上，陆鸣弯腰捡起头盔放到桌上。 从进门到现在，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但陆鸣的直觉告诉他，池还在这。 房间里很黑，唯一的光源是窗外的路灯，卧室的木门开着一条缝。陆鸣记得上次离开前，池还关上了所有门。 「池还？」陆鸣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外面淅沥的雨声，雨不知不觉密了起来，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推开了卧室门。 房间很小，但和客厅一样空荡，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 池还就这样背靠着床坐在地上。 陆鸣站了一会才说话，声音是难掩的艰涩。 「小池。」 第63章 窗外雨越下越大，在老旧的浅绿色玻璃窗上甚至来不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就汇集在一起，模煳了昏黄的路灯。 池还缓慢地抬起头看向黑暗中的人，借着昏黄的路灯看清陆鸣的脸，他就这样一直看着陆鸣，却没有对他的到来做出反应。 「池还。」陆鸣走过门框进了房间，半跪在池还身前，面对面叫他的名字。 池还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瞳孔张大，直起背离开床沿。 「陆鸣？」池还的声音干哑，大概是因为很久没说话。 「是我。」 「你怎么在这？」 「你还好吗？」 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池还愣了一下。 「关你什么事？」片刻后，他说。 「因为你觉得不关我的事，所以不接电话？」陆鸣侧头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手机。 池还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手机屏幕恰好在这时亮了起来。电量正常，只是听电话的人不想接。 「你……」 「小池，」池还的话没说完，被陆鸣打断，「我很担心你。」 楼下电动车冒雨驶过，车灯短暂晃过窗户，纳入陆鸣眼底，照亮他的神色认真。 池还搭在膝盖上的手蜷起，车轮和雨水产生的声音远去，房间再次黑暗，但他仍旧匆忙地移开视线。 「能不能别靠近我」他嘆了口气。 「为什么？」 第98页 「为什么？」池还重复完，轻笑一声，肩膀跟着一动。 他抬眸看着陆鸣，揪住陆鸣的衣领一扯，两人鼻尖几乎要撞上，池还的声音陡然提高：「因为我他妈喜欢你！」 不等陆鸣做出反应，他松开手后退，音量也落了回去，更像是自言自语：「明明只是狗屁信息素的吸引……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来关心我？」 「为什么……」池还反手撑在额角，不去看陆鸣，声音愈发小下去，「明明我已经在保持距离，努力不越界，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靠近？」 房间安静下来以后，陆鸣才意识到这是怎样一场骤雨。玻璃已经彻底看不清了，雨声铺天盖地，落在老旧的塑料雨棚、落在空调铁皮外机、落在老东街不知名的各个角落，狭小的卧室像是被大雨四面隔离出来。 陆鸣没有说话，在池还说出那句话以后，似乎一直有雨水也往他心口坠落，落在跳动的心脏，产生实质的皱缩，伴随更强烈的跳动。 「鞋柜上有伞，你走吧，」池还说，「新抑制剂有进展了，这段时间谢谢你。」 陆鸣迟迟没动，池还终于回头正视他，却发现自己一直在被注视着。 陆鸣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走？」 「不是吗？」池还笑了，话语已经说出口，他此刻无所谓了，「你好心帮我标记，我却喜欢上你，借着标记的理由一次次卑鄙地接近你……」 「小池，」陆鸣再次打断了他，「如果这算卑鄙，那我比你更卑鄙。」 「你觉得我给你标记，只是因为我热心，或者是单纯的爱护学生吗？」 「我没有这么高尚，我早就说过，我是个商人，无利不图。」 「什么意思？」池还顿住。 「池还，看着我。」 等池还正面向他，陆鸣才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开口：「池还，我喜欢你。很喜欢。」 雨滴落在水洼激起涟漪，言语落在心底同样激起涟漪。 陆鸣声音不大，但声带和空气产生的每一丝震颤都在雨声中清晰抵达池还耳底。 池还握紧的手紧得不能更紧，指甲嵌入肉里产生痛感，能让人清楚意识到这是现实。 池还松开手，仰头闭了闭眼，良久，他说：「陆教授，你可能因为临时标记产生了错觉，上次，你就因为标记……才回吻了我。」 陆鸣想起那句话，产生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操。 池还还在继续：「何况，我也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就像何云裳说的那样。池还闭上眼，就能轻易想起她的声音—— 「要不是你一无是处，没一点招人喜欢的地方，你爸爸为什么不接我们回去，为什么不认你进池家？」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废物！」 「你还远远不够，别给池家丢脸。」 以及，在摔砸东西的声响间隙，何云裳满脸泪痕地指着他说：「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他才不回家，他才去找别的女人……都是你太没用了！现在他出车祸了，你满意了？」 「池还。」一双温热的手抚上池还的脸颊，迫使他睁开眼。 「池还，」陆鸣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你很好，很值得喜欢。」 不知道哪家店铺打烊了，捲帘门关闭时发出巨大声响。 在这声响中，陆鸣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轻柔而痒，带着安抚的意味，心跳从最初的剧烈跳动而逐渐平息，池还伸手抓住了陆鸣的衣袖。 陆鸣仍穿着落地时的西装，硬挺的布料被雨水濡湿，又被体温烘烤，入手潮热。 ——陆鸣是冒雨赶着来见他的。 池还闭上眼，手掌攀上陆鸣的后颈，下压，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雨夜中，唿吸骤乱，万物沉沦。 第64章 分开时，两人没有顾着平缓凌乱的唿吸，而是在黑暗中对视。 池还的眼睛里碎了星星点点的光，一如那天在城郊第一次见面时。 陆鸣下意识地蜷起手指，用背面蹭了蹭池还的脸颊。 池还因他的动作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后下意识移开视线，想说什么又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几个不尴不尬的「我」字。 陆鸣轻笑了一声。 池还不自在地抓住陆鸣的手腕移开一点，打断他的动作。衣袖干得快，但还是有些发潮。 池还站起身，抓着陆鸣的手没松，拉着他去了浴室。老房子里装的白色老式热水器表面已经发黄，池还打开开关放了好一会才有热气冒出来，他调好水温往外退，边关门边说：「你淋雨了，沖个热水澡……」 陆鸣从内拉住了门。 他把门缝开大一点，歪头看出去，眉眼、言语皆带着笑意：「我没有换洗衣物。」 池还抿了抿唇，松开门把：「我去给你找。」 陆鸣看着池还转身进房间，打开灯一阵响动后拿着一团裤子回来塞给陆鸣：「你先洗，别感冒了，我去楼下找任舟要件上衣。」 铁门打开又关闭，陆鸣展开手里揉成一团的衣物，一条崭新的内裤被包在宽松的长裤和毛巾里面。 陆鸣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嘴角的笑意。 池还上来的还算快，陆鸣刚好沖完身上的泡沫。 磨砂玻璃门内灯光影绰，池还看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衣服挂在门口了。」池还的声音隔着木板门传进来。 第99页 「好。」 穿上裤子，陆鸣打开门取门把手上的衣服。 客厅的灯开着，他随意瞥了一眼，就看到池还抱着一床被子站在沙发边，直直看着他。 陆鸣低头展开手里的黑色t恤，迎着池还的视线套上。他走过去的时候，池还已经转回去了，正在把空调被往沙发上放，上面已经放了有一个枕头。 「你在干什么？」陆鸣问。 「主卧没有床，今晚我睡沙发。」 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十点半，外面倾盆大雨，显然不适合出门。 陆鸣问还：「你房间的床多大？」 「一米五。」 陆鸣上前按住被子，不让池还展开，转头说：「够了，挤挤能睡。」 池还的动作顿住。 陆鸣看着他，语气疑问，眼睛却带笑：「怎么？之前可以躺一张床上，现在的关系反而不可以了？」 池还一贯地没有表情，但苍白的节能灯下，他的耳廓，一点点的红都看得清楚。 陆鸣得寸进尺：「嗯？男朋友？」 池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只好让表情更加冷酷一点。 今晚的一切，都太超乎意料了，不论是他失去防备地袒露心迹，还是陆鸣的回应，抑或是现在，陆鸣的这句「男朋友」。 但是他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脖颈逐渐发热。 ——更红了。 陆鸣见好就收，不再紧逼，他抽过被子，继续池还之前未完的动作。 「你干嘛？」 「我睡沙发，你眼睛下的黑眼圈多深，自己没看过？」陆鸣头也不回。 沙发是在老东街的家具店做的，几块木板钉合，再订上沙发布，虽然有海绵，但坐坐还行，睡觉的话舒服不到哪去。 「洗漱去睡觉吧。」陆鸣整理完，看到人还没动，催促道。 谁知池还哼笑了一声，看着他说：「五十步笑百步，陆教授，你眼睛下的黑眼圈，自己也没看过？」 「还淋了一场雨。」池还弯腰一股脑连着被子枕头抱起来，往卧室走。 「睡床上，挤挤。」 第65章 陆鸣看着池还顺手打开卧室的灯，不禁失笑。他看出池还的不自在，本来没有这个打算，只是突然起了恶劣心思逗弄一下，但既然池还主动开口了，陆鸣自然不会拒绝。 等池还洗漱完回来时，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檯灯，陆鸣盖着被子半坐在床上查看讯息，留了床半边床空着。 池还身上穿着一件印着黑色字母的白色短袖，有点眼熟，陆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字黑底，除了颜色一模一样。 「都是任舟的，我不怎么在这留宿，没有夏天的衣服。」池还解释说。 「嗯，睡觉吧。」陆鸣放下手机，掀开被子，背对着池还躺下。 一米五的床睡两个大男人，两个人虽然能隔着一段距离，但也不多了。 过了一会，池还的脚步声才响起，随着檯灯熄灭，卧室里有陷入了最初的黑暗。 身旁的床垫微微下陷，老旧的弹簧发出声响，池还平躺在了陆鸣旁边。 背景的雨声提供了天然的白噪音，是个适合安眠的夜晚。过了一会，池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小池。」陆鸣在这时发声。 弹簧的声音停了。 陆鸣转过身去，在昏暗中看向池还的背影。他说：「刚刚没来得及说完。」 池还：「什么？」 「你很好。」陆鸣说。 方才这句话结束于一个吻，现在他继续说了下去：「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给人的感觉冷酷、不好接近。」 「但是后来，越接触，越觉得你像你客厅铁架上那株肆意生长的吊兰，柔软、有生命力。」 「在你忍耐着性子陪朵朵坐过山车的时候，在你拎着鱼竿走在田梗上的时候，在你赢了危睿凡却还要再和他比一次的时候，我都这么觉得。」 陆鸣听了一下，又继续：「你骑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很生动。」 「小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真的很好。」 池还转了过来。 陆鸣细数的这些，一直以来都是被何云裳所厌恶的，但现在，陆鸣却一一肯定。 何云裳骂他一副臭脸，他就努力挂着笑，他收起所有妈妈眼中不学无术的爱好，认真扮演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池还。 可在见过大家赞不绝口的池还后，陆鸣依然肯定了这个被他努力藏起来，不受待见的另一面。 池还在黑暗中眨了下眼，很轻地「嗯」了一声。 「睡觉吧。」陆鸣伸手揉了揉池还的头，刚吹干的头髮柔软蓬松。 陆鸣平躺着，过了一会，池还也换成了平躺的姿势，压过两人之间的空隙，他们的手臂在被子下蹭在一起。 「晚安。」池还说。 「晚安。」陆鸣闭上眼睛。 耳畔响起布料摩擦的声音，陆鸣的脸侧感受到羽毛般的触感，是池还偏头，给了让他一个很轻的吻。 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陆鸣看着天花板，片刻后，转身把池还抱在怀里。 体温的交换在雨夜中使人安心，早在城郊给池还上药的时候，陆鸣就知道池还的锻鍊痕迹要比他重，此刻肌肉在他刚靠过去的时候紧绷一瞬，又放松下来，变得柔软。 第100页 陆鸣嘆了口气，在池还肩膀处克制地蹭了几下，忽略生理上的冲动，再次闭眼。 雨声终于发挥了安眠的作用，陆鸣和池还终于在近期持续的忙碌中，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 池还有早起的习惯，六点半睁眼时，旁边的床却是空的。 他起身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影，但洗漱用品有刚使用过的痕迹，走到客厅窗边时，他听到了陆鸣的声音，隐隐约约，说的不是中文。 楼上有一个天台，以前何云裳会去上面晾晒被子，走上楼的钢梯就能上去。 找到陆鸣，池还没急着去，洗漱完毕才上楼，陆鸣正靠着栏杆打电话。 陆鸣这趟提前回来，虽然大问题都已经解决，但还有零零碎碎的东西需要盯着，起了个大早赶时差沟通。 见到池还在楼梯口冒头，陆鸣朝他笑了下。电话里的人听到点气声，询问了一句，被陆鸣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池还安静地走到陆鸣旁边，手掌反撑在栏杆上等他。 陆鸣举着手机，往旁边横跨一步，和他轻轻贴在一起。 大约十分钟后，电话挂断。 天气很奇怪，昨晚还下着磅礴大雨，清晨云层就已经没了踪影，留下一地的水洼。 「老东街房子普遍矮，能看见日出。」池还说。 陆鸣顺着池还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东方，一丝淡淡的金光正从远处参差铺陈的建筑上方泄出来。 第66章 「怎么不多睡会？」陆鸣问。 「醒了，」池还说，「昨天逃了一天，今天该去公司了。」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陆鸣笑了：「要不你掐我一下？」 池还看着陆鸣的眼神，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饿吗？去吃早餐？」池还问。 「好。」陆鸣跟着池还下楼，先把屋子里简单整理了一下，然后踩着露天钢梯下楼。 楼下刚好传来开门的声响，任舟在捲帘门下露出头来，一脸睏倦地打了个哈欠，刚好和他们打上照面。 「陆哥、池哥，早，」任舟哈欠打到一半收住了，「这衣服你们穿着还挺好看。」 走近的时候，陆鸣皱了下眉，任舟身上的alpha信息素毫无遮掩，同样身为alpha，他很清楚的知道对方应该是易感期到了。 陆鸣看了一眼池还，他并没有异样的表情，自然地和任舟打招唿。池还大概是闻不到任舟的信息素。 池还只闻得到他的信息素。 想到这里，陆鸣心里出现了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陆鸣上前一步，走到池还身侧，两人靠得很近，任舟大大咧咧并没注意到，但慢一步走出来的林叙之却发现了，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了几遍。 陆鸣偏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问：「男朋友，不打算重新介绍一下我吗？」 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林叙之眼里的怀疑更重了，但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正打算收回目光，就看到池还垂在身侧的手一动，牵住了陆鸣。 这次任舟看到了，他惺忪的眼睛勐地睁大，指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叫了出来：「卧槽！什么情况？」 池还清了下嗓子：「就你看到的情况。我们在一起了。」 池还是omega的事情任舟并不知道，此刻他仍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你们、你们……都是alpha也可以吗？」 「行了，」林叙之看不下去，「赶紧进去把阻隔剂补上。」 他虽然闻不到，但他记得任舟出门没喷，加上陆鸣不动声色和任舟保持着距离，更加确信了这件事。 「反正你也闻不到，」任舟小声回了一句，「我放多少信息素你都闻不到。」 林叙之皱眉：「还有其他人在呢。」 「知道了。」任舟转身进去了。 「你怎么在这里？」池还问。现在才早上七点，任舟刚打开店门。 林叙之晃了晃手中的保温药箱，平静地说：「来给他送抑制剂。」 除了医院，部分得到授权的诊所和药店也能出售少量抑制剂，虽然功效不如医院的，但也能做应急用，老东街这一片拿到授权的就包括林叙之的诊所。 其实说到底，他本来没这个想法，是之前交好的同事知道他的事情，处于照顾与同情替他打了个招唿。 池还只是随口一问，得到回答就翻篇了，陆鸣却对这件事有些好奇。池还闻不到，但陆鸣可以闻到，林叙之身上残留着很重的信息素味道。任舟的。 只是普通相处的话，应该到不了这个程度。 「对了，陆先生上次提供的信息素给了很大帮助，新的抑制剂有了很大进展，只需要再进一步提纯，下个月就能得到成品，」林叙之顿了一下，「如果你们还需要的话。」 池还和陆鸣对视了一眼。 「不管你们需不需要，我都会先把成品做完，诊所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你们两个……」林叙之由衷笑了笑，「挺好的。」 池还的车昨天骑过来时停在后面的巷子里，陆鸣的则就停在音像店门口。池还牵着陆鸣的手轻轻晃了晃，说：「我去后面骑车？」 「好。」陆鸣松开，掌心的温度却还残留着。 原本两人计划先去吃早餐，张叔的早餐店离这里不远，他们起得早，时间绰绰有余，但池还临时接了个电话，要赶去公司，只能放弃一起吃饭的计划，让助理带早餐过来。 第101页 两人骑车到巷口，不远处各自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回头我让任舟和二毛把车骑去地库，他俩闲着也是闲着。」池还把车停在路边，边说边摘头盔，和陆鸣的动作几乎同步。 他看着陆鸣放下头盔，戴上眼镜，视线向他看过来，突然就有些不自在。 「那我先走了？」池还移开视线。 「等一下，小池，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陆鸣叫住他，措辞了一下开口，「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暂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 池还明白了陆鸣的意思。陆鸣是在为他考虑。 他的外界身份是alpha，aa恋在大众眼中接受度并不高，何况池家现在又是这样一个状况……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陆鸣伸手拨了拨池还被头盔压乱的头髮：「去吧。」 - 等看着池还上了车，陆鸣才走向等候已久的司机。后座上已经放着一个纸袋，是他让助理准备的正装，毕竟他现在还穿着问任舟借的衣服，这样去公司属实不太好。 陆鸣惯用的司机张叔最近病了，这几天找了其他人代班。新来的司机看陆鸣上车后一直没说话，大着胆子找话：「陆总，没看错的话，刚刚我看到了小池总，你们一起的吗？」 陆鸣看向窗外的眼神收回，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司机，没说话。 司机被看得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有打探陆总私下行程的嫌疑，心里咯噔了一下。陆鸣穿得休闲，加上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才让他放松了精神开口，全然忘了张叔提点他，陆总只是看起来随和。 这下糟了，好不容易从张伯伯手里要来的机会要被自己搞糟了，司机心里暗苦。 但意外的，陆鸣居然回答了：「嗯，路上碰到了。」 年轻司机松了口气，连忙附和：「是是，你们一看就能合得来。」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怎样有惊无险揭过去了，没想到陆鸣却像是被提起了兴趣，又问：「怎么看出来的？」 「就……小池总一看就很有能力。」司机很快地从镜子里瞥一眼陆鸣的表情，见他挑了挑眉，自己找的方向似乎没错，于是继续夸了一通池还。 「嗯，眼光不错。」陆鸣的嘴角似有弧度。 司机松了口气，看来他应该留下了一个还可以的印象。 - 「吃饭了吗？」 中午，陆鸣刚开完会出来，坐下没多久，手机里就收到了池还的信息。 陆鸣刚打算回復正准备吃，瞥见桌子角落王卷订好的餐，顿了一下，把托盘抽过来一一打开盖子，拍了一张照片，连着消息一起发了过去。 过了一小会，池还也回復了他一张午餐图片。 王卷捧着资料路过总裁办时，看了眼时间，习惯性地弯腰看了眼里面的陆鸣。 忙起来的这段时间陆鸣经常性忽略午餐，出差时很多次他送过去的餐，送过去是什么样收回去还是什么样。 王卷计划要是陆总没吃，就去提醒一下，毕竟工作是工作，卷是卷，人还是要吃饭的。 但这次，他却意外地看到陆鸣面前的餐盒全开着，而一向忙碌的陆总，正在看着手机，眼带笑意。 王秘书直起腰，挠了挠头，奇怪，今天上午开会他就感觉陆总比平时要温和很多，市场部犯了几个错误都被轻拿轻放。虽然陆总在外人眼中一直是温文儒雅的形象，但王卷很清楚，陆鸣严肃起来并不好惹。 这个笑容，他似乎在终于摆脱母单身份，陷入热恋的妹妹脸上见过。 下午，e国那边传来消息，最难搞定的供应商已经进入签约流程了，王卷才恍然大悟，陆总今天心情好，肯定是因为提起知道了这个消息。 王秘书嘆了口气，到底是他肤浅了，甚至下午他心不在焉，工作效率都大大降低了。他看了眼办公室里工作的陆鸣，打开工作清单，默默把之后几天的计划拖了几项到今天。 华宴处在y城最繁华的cbd，池氏集团自然也在这里，站在落地窗前就能看到那栋大楼，就在陆氏旁边，但离华宴还是有一段距离。 快到下班时间，陆鸣抽空给池还发消息。 lm：什么时候下班？ 酷仔：有点忙，今晚有一个宴会要赴。 池还的备註，陆鸣中午的时候犹豫一会，还是保留了原样，更亲密的备註可以等以后再改。 lm：在哪？ 酷仔：「定位」 酷仔：大概八点半结束。 是池家一位旁亲的婚宴，如果是以前，这场宴会并不需要他到场，但现在池昌明人在病床，何云裳整日以泪洗面，能代表池家出席的只有他。 推杯换盏间，池还送走一位又一位表面担忧关心，实则看热闹打探池家消息的人，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多数人离开时，都要夸奖一番。 终于找到空隙，池还藉口去洗手间，出礼厅透气。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池还脸上的笑容消失，只剩下冷意和疲惫。 「池哥？」 池还走了没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回头时习惯性地软化了表情。 危睿凡从酒店走廊的栏杆上跳下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黑色领带一丝不苟地用领夹别住。 池还见到是他，表情松懈下来。这是自上次比赛以来，两人的第一次碰面。池还记得，上次在宴会上见危睿凡，他虽然外面穿的正装，里面却穿的是一件花衬衫，虽然算不上夸张，但也算得上特立独行。 第102页 这次他穿得规规矩矩，整个人乖巧了不少，池还反倒不习惯了。 「真的是你啊！」危睿凡走过来，语气兴奋，「刚刚在里面人多我排不上和你说话，没想到在外面碰到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上次的事情我想当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和他的兴奋不同，池还回应冷淡。 危睿凡急忙摆手：「不是不是，那件事我会遵守约定的，我就是想和你讲话而已。」 「跟我讲话？」除开危睿凡喜欢上来找茬的行为，池还记得两人的关系并不算熟。 少年摸了摸鼻子：「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和那伙人周旋得游刃有余，机车也玩得很强！」 池还皱了下眉。 危睿凡反应过来，捂嘴看了下四周，没人，这才松了口气：「抱歉池哥，我就是……真的觉得你很酷，以后你就是我的榜样！」 他的话语，让池还想起了陆鸣昨晚的话，没忍住轻轻弯了嘴角。 池还拍了拍危睿凡的肩膀：「加油吧。」 留下危睿凡一个人在原地，兴奋与震惊交加。兴奋是因为被池还拍肩膀，震惊是因为池还的笑。 靠！那群omega对池哥心心念念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是omega他也心动！ 从酒店出来，池还看了眼时间，和他估计的差不多，只稍晚一点。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陆鸣期间并没有找他。池还心里突然有点空落，或许他在忙吧。 司机已经提前把车开到了大门口，池还正准备过去时，旁边响了一下短促的汽车鸣笛，像是在提醒。 是停在旁边的一辆黑车发出的，车身藏在阴影里，出门时池还并没有注意到。 他看了一眼准备收回视线，拉车门的手一顿，重新看向车牌。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简洁的号码，迅速找到了归属，是陆鸣。 「池总？」车里的司机在催促。 池还回过神来，关上门：「你先走，我有点事，不用来接了。」 司机虽然奇怪，但还是把车开走了，把门口的位置留了出来。停在路边的黑车开了过来，停在他面前，陆鸣摇下车窗，笑着问他：「池总，去哪？」 池还上了副驾驶，扣上安全带，问：「你怎么来了？」 陆鸣看他一眼，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第67章 酒店前廊灯光不甚明亮，金框眼镜上灯火流转、漂亮，却仍不及陆鸣眼底的光动人。 池还倏地垂下视线，把已经扣好的安全带往卡槽里又推了推。 「早上不是刚见过吗？」 「早上见过，晚上就不能想了？」陆鸣留意到了池还的动作，语气里有淡淡的揶揄。 「累吗？」陆鸣问，「累可以睡会，回去还得半个小时。」 池还摇头，原本他是累的，但陆鸣突然出现的惊喜沖淡了疲倦，他现在并不需要休息。 等红灯的间隙，陆鸣伸手按开音响，舒缓的曲调便逸散出来。他的右手没有放回方向盘，而是顺势向下，握住池还搭在腿侧的手，朝中间牵引了一些。 宽大的手掌盖住手背，然后手指向下，指缝相嵌的过程产生奇异的触感，神经仿佛过电。 在交握时，池还的手指下意识地弹动几下，陆鸣大拇指轻拂，如同安抚。 绿灯亮起，陆鸣的大拇指轻拂几下池还的手背，然后收手重新握回方向盘。 池还控制不住地想朝陆鸣看过去，虽然知道陆鸣在专心开车，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池还索性转头看向窗外。 车辆刚好驶入灯光昏暗的路段，明暗的差异让玻璃窗变成一面模煳的镜子，车内的景象浮现在倒退的树木上，陆鸣的侧脸也映照在其中。[注] 池还朝玻璃的方向靠近一点。 「陆教授。」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 「嗯？」灯光不足，陆鸣只很快地朝池还那边瞥了一眼。 「我也想你了。」池还说。 陆鸣先是一愣，然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直到低低笑出声。 池还今晚有些安静，陆鸣本以为他是累了，没想到是憋着这样一句话。 「小池你真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了，」陆鸣强压下语气中的笑意，好让这句话能更真诚一点，「我很开心。」 半个小时比想像中过得快，从车上下来后，陆鸣自然地牵住了池还。 「叮——」电梯门开，18楼到了。 陆鸣突然觉得小区配备的高速电梯在这时有些不合时宜。 「到了。」池还站在家门口，却仍面对着陆鸣，没有要去开门的打算。 而陆鸣同样如此。 两人站在走廊中间，牵着手说话，直到再找不出话题。 陆鸣手上用了点力，把池还拉近，俯身在他额前落下一个吻。 「回去吧。」陆鸣说着，牵着的手却还没放。 「你公司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池还停了一会，又问。 「今天下午已经把最难搞的供应商解决了，其他问题处理起来最多一个星期。」 一问一答结束，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那个……」 「小池。」 他们同时开口，声音撞在一起。 陆鸣笑了下：「你先说。」 池还皱着眉「啧」了一声，没看陆鸣，强装镇定：「那个……你想看电影吗？要不要去我那？」 第103页 不等陆鸣回答，池还又问：「你刚想说什么？」 陆鸣在听到池还说完后，眼睛就弯了起来。往常他出现这个表情，总让人想起狡黠的狐狸，但现在他垂眸看着池还，却只让池还觉得有些燥。 「我是想说，要不我们再待一会。」 - 「看什么？老电影的话我这里有很多，最近的也有一点。」池还拉开最下方的抽屉，半蹲在地上仰头看陆鸣。 陆鸣跟着蹲在他旁边，抽屉里整齐码放着一堆碟片，陆鸣随手抽出一张，是部战争片。 「现在很少有人买碟片了。」陆鸣说。 「任舟给的，就是因为卖不动，你要是不感兴趣，看线上的也可以。」 陆鸣又挑出一张，蓝底的封面上印着黄色的电影名，是部还算新的电影，名气很大，但他一直没时间去看。他翻到包装背面，角落里写了影片时长，一小时二十分，看完大概十点半。 「这个怎么样？时长也合适。」他问。 池还停下翻找的动作，把头凑过来看，说：「评分好像挺高的，我没看过，要不就这个？」 「好。」 池还从他手里接过碟片拆掉包装，陆鸣在小沙发上坐下，看着他在角落调试仪器。 他们现在在池还房子里的影音室，陆鸣那边虽然没有留，但想看的话客厅的投影仪也足够用了。 不过，陆鸣还是选了来池还这里，他客厅的沙发总是让人时不时想起一些脸红心跳的场景。 除了放映设施，靠窗的角落还放着一个体积庞大的东西，覆盖银色的布。 「那是什么？」陆鸣问。 池还调试完设备正朝沙发走，顺着陆鸣的视线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哦，架子鼓。」 第68章 房间灯光熄灭，幕布上电影片头亮起，陆鸣收回视线。 小沙发还算宽敞，两个人并排坐着不至于挨上。池还关灯后在陆鸣身边坐下，随手拿了一个抱枕支着手肘。 电影相对来说偏文艺，但并不枯燥，色彩暗示被导演运用得很娴熟，随着故事的推进，陆鸣逐渐投入了进去。 池还也是如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剧情，原本放在两人中间的抱枕被他拿到了另一边，没有阻碍后身体不自觉地靠近了些。 大片刻意营造的蓝色氛围中，两位主人公相拥在一起，接着光线转暗。虽然画面被刻意压暗，但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主角的动作。 池还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喝光了玻璃杯里的水。电影还有三分之一，他瞥见陆鸣的杯子也空了，问：「还喝水吗？我去接。」 陆鸣没直接回答，转头看他，身体跟着倾过去一点，轻声问：「不好意思了？」 池还一梗，否认：「没有。」 陆鸣无声地勾了勾唇，弯腰拿走两个水杯：「我去吧。」 水流从饮水机口平缓地注入玻璃杯，陆鸣盯着水面，等快满时松开开关。一边的窗户开着，虽然已经初夏，但夜风还没到全然燥热的地步。 两杯水接完，陆鸣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等了一会才动身。 进到房间时，陆鸣原以为这段剧情会结束，却没想到进度被池还暂停了，画面还停留在主角手掌抚摸另一方后背的特写。 「怎么暂停了？」陆鸣扫了眼屏幕后，径直在沙发坐下，把两杯水放在桌上。 「这里有段剧情。」池还回答，等他安顿好，点了播放。 暧昧的背景音再次倾泻，池还躬身端起陆鸣刚接的水喝了一口。 陆鸣这次坐下，彻底把两人之间隔着的那最后一点距离挤占了，体温通过若即若离的接触传来，彰显着对方的存在。 陆鸣伸手，轻握住了池还搭在抱枕上的手，刚握过玻璃杯的手指尖有些发凉。 「你……」池还在牵住的时候就转头看来，下意识冒出一个字，接着顿了下才继续，「你不挤吗？」 陆鸣看着池还，好整以暇地说：「你叫我来，只是想隔着半个沙发看电影吗？」 说完，陆鸣抓着池还的手轻捏了一下。 池还没带什么感情地低骂了一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这样一打岔，再抬头时电影那段剧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 陆鸣往旁边轻靠了靠，让两人的手臂轻轻贴在一起。 「看电影吧。」他说。 虽是这样说着，但陆鸣握着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不断分散着池还的注意力。 阻隔剂的作用大半天下来也开始消退，池还隐约开始闻到陆鸣的信息素，即使标记初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他对陆鸣信息素依然会产生亲切感。 电影剩下的剧情，池还看得如走马观花。 而陆鸣，池还侧头看了眼他，说看电影，他真的认真在看，和之前一样时不时低声讨论几句，池还含煳地回应，连陆鸣什么时候抽了个抱枕放在腿上都没注意。 电影的最后，伴随着经典配乐的响起，两位主主角在夕阳中对视、拥吻，伴随着镜头上拉，画幅变宽，屏幕暗了下来，电影结束。 在最后一个亲吻的镜头，池还一直放着没动的手回握住了陆鸣。 陆鸣看向他。 画面已经变成了滚动的黑色演职员表，房间暗了不少，但池还的眼睛看起来却发亮。 第104页 陆鸣顿了会，缓声开口：「结束……」 「你想不想……」 两人同时开口，陆鸣不再往下说，池还则停了一下又继续，重新措辞：「我有点……想吻你。」 电影配乐还在继续，刚好播到之前亲热戏份的背景乐，小提琴拉出缠绵的乐章。 陆鸣的唿吸停了一下。 他停顿得有点久了，池还忍不住低头，骂自己的冲动：「操。」 陆鸣到手心却在这时触上他的脸侧，把他的脸重新抬起来后，手滑到了池还颈侧，轻抚几下。 房间昏暗，掩藏了陆鸣眼底翻涌的情绪。 对视片刻后，陆鸣低头靠近，当两人的唿吸交缠时，池还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他的动作，陆鸣停住了。 刚才，他一直在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遏制翻涨的心思。 他看着池还，喉结滚动，最终还是闭上眼，把吻落在池还的脸颊。 第69章 送走陆鸣，池还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他的动作有些粗暴，连着额前的髮丝都湿了，滴着水。 池还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抬起手背，碰了碰额头——这里刚刚被陆鸣吻过，似乎还残留着当时的触感。 但是，为什么只是这里？ 池还的视线落到嘴唇上，停了一会，突然回过神来直起身。他皱着眉唿了口气，扯下架子上的毛巾胡乱地把水拭去，然后重新开始洗漱。 华宴和池氏的上班时间一样，车程也一样，公司事情太多，池还这几天没有再晨跑，而是直接去公司。 第二天一早，陆鸣在开门的时候，对面的门也开了——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早。」 池还虽然先开的门，但没有走，看动作是在等陆鸣。 天气热了起来，池还只穿了件衬衫，但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早。」他回了一声。 「走吧。」陆鸣把搭在臂弯的外套倒了一下，空出来的手牵起池还往电梯口走。 虽然两栋大楼都在一个地块，但两人的关系暂时不公开，所以分开出发，因此就算碰上了，能同行的也只有下楼到地库门口的这一小段，两人的司机在地库等着。 电梯上来得快，下去得也快，全程陆鸣都只安静地牵着池还。 池还没忍住看向身边的人。 陆鸣察觉到，转头问：「怎么了？」 池还摇头：「没事。」他的兴致看起来不太高，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冷。 前面就到地库门口了，池还收回牵着的手，紧了紧领带，说：「到了，我先走了。」 「等等。」陆鸣伸手拉住他。 池还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陆鸣摘下眼镜放到胸前口袋，走到池还身前。 「心情不好？」他捞起池还垂在身侧的手，托在掌心捏了几下。 这样面对面的姿势，陆鸣的视线直白地停在池还脸上，池还有些不太自在，他没有否认陆鸣的话，只催促道：「该走了。」 「再等等，」陆鸣说，「还欠一样东西。」 「什么？」 池还抬头，刚好迎上陆鸣覆下来的唇。 「昨晚还欠一个吻。」在双唇相接之前，陆鸣把答案补齐。 除了教学楼那个意外，之前的吻都是在黑暗中，光天化日之下，池还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闭眼。 陆鸣吻得很轻柔，带着点试探意味，间隙他睁开眼，发现池还睁着眼，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掌心传来睫毛扫过的触感，陆鸣退后一点，似有若无地触碰着池还的唇，嗓音里带着笑意：「昨晚不是知道闭眼吗？」 陆鸣捂住眼睛的手没松开，没等池还回答，保持这个动作就这样继续吻了上去。 池还又回到了黑暗中，但这次的黑暗和老东街那晚有着微妙的差异，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置身光亮，知道陆鸣只要稍稍睁眼就能将他的动作看尽，而他即使睁眼也只能看到陆鸣覆下的黑暗—— 池还不受控制地处在想像的、时刻的、陆鸣的注视之中，被动地接受着这个吻。 陆鸣这次吻得比刚才用力，在池还的回应中，他依旧克制着尽力温柔，动作止步于唇。 他轻吻了几下池还的嘴角，准备结束这个吻，嘴唇在这时却被一道湿润柔软的触感扫过。 池还的舌尖，扫过了他的下唇。 第70章 这个动作让陆鸣顿住了，他移开手，池还的眼睛在他的手离开时就睁开了，和他对视在一起。 浅棕色的虹膜很漂亮，倒映着他的影子。 陆鸣扣在腰上的手收紧，重重吻了上去。辗转过嘴唇后，舌尖往里探了一点，像是在询问。 池还的牙关在陆鸣探进来就松开了，一瞬间口腔中的空气便被陆鸣挤占，陆鸣的信息素也跟着席捲而来，他没忍住哼了一声。 分开时，两人都喘着气，唇上带着一层晶莹的水渍。 「为什么不开心？」陆鸣问，手还放在池还腰上，轻轻把人环着，缱绻而贪恋。 池还的耳朵还红着：「昨晚为什么不……」这两个字，刚刚才切身经歷过，池还有些说不出口。 他撇过头，喉结滚了滚，飞快地说完：「亲我。」他脸上镇定，耳朵尖却更红了，简直要滴血。 第105页 昨晚陆鸣靠近时，他本以为会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吻，但最后，他只是亲了下额头而已。 因为这个疑问，池还昨夜翻来覆去，直到一点多才睡着。 「你是因为这个？」陆鸣低头去寻池还的眼睛。 池还躲开了他的眼神。 陆鸣直起身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说：「昨晚……不是一个好时机。」 池还咬住了内侧唇肉，没说话，眉头皱了起来。 陆鸣继续说：「满打满算，我们才在一起一天出头。」 池还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陆鸣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是误会了些什么。他放在池还腰侧的手收紧一点，原本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现在陆鸣一带，他们就贴在了一起。 他另一只手扣住池还的后背，毫无隔阂地把人抱了个彻底。陆鸣能感觉到池还绷紧的背肌，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腹肌也在同一时间绷紧了。 「你……」池还的话说了一个字后戛然而止，像是被烫了一下。 「明白了吗？」陆鸣抱住池还以后就没有其他的亲昵动作，严格来说他是没再动一下。陆鸣问完以后又保持了这个姿势几秒，确定池还应该感受到了，这才松开手。 都是成年男性，有些东西一点就通。 池还之前因为陆鸣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耳朵的红已经褪去了，但现在又连着脖子红了个彻底，除了表面显出来的，下腹右侧也在莫名发热，疯狂提醒他刚刚那点若即若离的触感。 感觉是相互的，池还也不是毫无反应。 陆鸣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在看到池还脖子上绷起的经络和通红的皮肤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替他拉平了衬衫上的几处褶皱，然后看了眼腕錶。 「再不走该迟到了。」他提醒道。 池还回过神扫了他一眼，轻咳一声，说：「我先走了。」说完就错身走了出去。 陆鸣跟着池还的移动转身目送，池还倒是一下都没回头。 等到地库里隐约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陆鸣才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走出门厅。 车已经在等着了，还是昨天那位年轻司机。 虽然他在等陆总的时候又在地库注意到一个和池少长得很像的人，对方走得很快，他没看清，但这次他学乖了，陆鸣上车的的全程，他只在开头问好了一声后就关紧了嘴巴。 在走道里耽搁了一下，路上的车就比往常多不少。 池还上车以后一句话没说，司机一路上从后视镜里瞄了好几眼，小池总一向平易近人，平时上车都会笑着和他打声招唿，再不济也会点头致意一下，但今天什么都没有。 池还手肘撑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脸色有些冷，这个表情司机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脑袋里忍不住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出了差错，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池还上车时耳朵是红着的，过了好一阵才消下去。 见他一直看着窗外，司机瞄了眼望不到头的缓行车流，脑袋里飞快过着路线，试探着开口：「池总，从这边去公司要走最堵的南一环……」 「但你放心，过了这个弯我开下去，拐去西二环走一段近路，绝对不会迟到！」 他说完，池还终于回头看了他上车以后的第一眼，然后又扫过前面的车流，「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池还抬起头，笑容温和：「辛苦你了。」 司机在见到池还的笑后松了口气，终于是他熟悉的池总了，车内的气氛陡然轻松了不少。 司机：「滨湖虽然环境好，但离市中心有些远，比平时车程要多个十几分钟。」 最近池还都住在市中心，一个豪气地盘踞一大块地建设而成的高档小区，池还住在那倒不是因为别的，单纯是因为它离公司实在是近，路上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处理更多事情。 昨晚回滨湖，只是因为陆鸣回来了，他习惯性地就过去了。发地址给司机时他犹豫了一下，转念想到何云裳自顾不暇的状态，苦笑了一声，她估计是没有功夫再管别的了。 - 黑色的幻影停入华宴地库，隔壁一辆库里南刚好倒进来停在旁边，陆鸣停下脚步，等人下车。 贾盛快速解开安全带追了上来，和陆鸣碰了下拳。 打过招唿以后，两人边聊边往电梯走，贾盛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加班了？」陆鸣注意到贾盛眼下的乌青，有些奇怪。这两天合作谈得七七八八，按理说贾盛身上不该有这么高的工作强度。 「那倒不是，」贾盛把哈欠完整打完才回答，「前段时间你不在的时候很忙，都快住公司了。」 贾盛刻意顿了一下：「都没空陪我家白添。」 陆鸣懂了。他想到早上的事情，轻笑一声。 贾盛听到动静，把头像机器人一样地平转过来：「你不对劲。」搁以前陆鸣早皮笑肉不笑地怼他了。 「嗯？」 「昨天开会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你是不是有情况？」 「咳，」陆鸣清了下笑意，正色道，「什么情况？」 「让我想想，」贾盛的脑袋里飞快地闪过名单，一连报出几个，陆鸣都没有反应。 直到他问：「不会是，你对门那个骑机车的？」陆鸣的表情松动了一瞬间。 贾盛一拍手：「靠，我猜中了！」 第106页 「我说你怎么放着市中心的大平层不住，一直回滨湖那边，原来是近水楼台啊。」贾盛一脸揶揄，「什么时候一起见见，当初我刚和白添表白成功，可是第一个就告诉你了！」 「等时机到了再说。」陆鸣倒也没有真想藏着掖着，这才没刻意控制表情，毕竟贾盛只知道酷仔，扯不到池还身上去。 贾盛也不在意，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什么时候的事情？到哪一步了？谁主动的？」 「前天。」陆鸣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剩下的贾盛还要追问，电梯刚好到了。 陆鸣走出去，回头上下看了贾盛一眼，淡声说：「注意身体，别影响工作。」 贾盛：……… eh的合同在昨晚签了，最迟三天，在e国出差了大半个月的员工就能回来了，比预计的还要早一点，早上的例会因为这个好消息，大家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最起码新产品的上市是没什么问题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把发布会提上日程。 陆秉承那边除了最开始的截胡，倒是没有太大动作，陆氏有长期的合作方，也早已打开了市场，陆秉承这么做的目的也不过是给陆鸣施压而已。 王卷中午送餐的时候，扫到陆鸣桌上的资料，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他问：「陆总，这些是池氏集团的过往资料？」 「嗯，」陆鸣从中抽出一个文件夹，摊开转到王卷面前示意他看。 「这是……他们去年年初的项目？据我所知，这个项目暂停了。」 池昌明的为人暂不评价，他管理池氏的这些年确实干下了不少业绩，这次倒下，虽然池还撑住了，但不少资方撤离，公司现在等于缺了大半个胳膊。 这个项目前景很好，但就是最近因为资金周转问题而暂停了。 「这个项目和华宴的业务有交叠，陆总是……有想法？」王卷问。 「嗯，做个议题，周一上董事会。」陆鸣吧资料递给他。 池昌明车祸后，公司现在是一团乱麻，池还虽然理顺了，但也砍了不少线，还有一群董事在虎视眈眈。池还虽然不说，但陆鸣很清楚他的处境。 陆鸣把桌上文件腾空，打开盖，今天的餐是食堂送上来的，意料之中的菜色，陆鸣爱吃的就那几种，翻来覆去了无新意。 陆鸣挑食的毛病是成年以后才显现的，陆家家规严，不会允许挑食现象的存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吃，每一顿都有专业营养师的搭配，甚至严格到连每种食物吃多少都有定量。 或许是压抑太久，陆鸣从家里出来以后，其他方面还或多或少逃不开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只有挑食这一件，似乎成了压抑过久的出口，有些变本加厉。 陆鸣打开手机，上午池还没有给他发消息，或许是忙，又或许是因为早上的事情。他对着午餐拍了张照发给酷仔，然后把手机亮着屏放到一边，开始吃饭。 吃了两三口，池还发的图片就蹦出来了，看样子是在公司餐厅。不过照片里不止有一份餐，看样子有好几份，他大概不是一个人在吃。 陆鸣没由来地想起当时a大表白墙上夸池还待人温和额，没有架子，脑海里浮现起他穿着正装，和旁边的人边交谈边吃饭的样子，嘴角勾了勾，手指跟着发了个消息。 lm：几个人？ 酷仔：4个。 lm：有alpha吗？ 池还手里的筷子顿了下，好巧不巧，今天一起吃饭的刚好有一个alpha。 酷仔：有一个。 陆鸣前几条消息回復得都很快，但现在池还等了半分钟还没看到回復，又补了一句。 酷仔：不熟。 第71章 池还大部分时间都在18楼餐厅吃饭，有专设的小隔间和厨师，不在外面大厅和员工一起。 今天和池还一起吃饭几个人基本都是公司的骨干，只有几个资歷浅一点，相对来说年轻，桌上唯一的alpha就是其中之一，策划部今年刚上任的项目经理，姓宋，今年28岁。 见他有段时间没再参与交谈，神色略显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看，有人问了句：「池总，怎么了？」最近公司刚步入正轨，这个表情，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又出了事情？ 「唔，」池还飞快地又发了个消息，然后熄灭屏幕，轻笑了下，「没事，刚说到哪里了？」 刚刚被扯远的话题被重新拉回来，池还适时接话发表看法，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眼手机，陆鸣还是没回。 池还紧了紧手里的筷子，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坐在对角，因为拘谨没怎么说话的宋经理。 话题刚好聊到这几天策划部交上来的备选活动，池氏集团业务广泛，总部每年都会有七夕节的活动企划，临近七月，三个备选方案这几天已经汇报过了。 「宋经理的气息企划很有想法。」池还笑着说了句。 被提到的宋经理有些受宠若惊，连说几句话谦虚地把功劳推给其他人。 「七夕活动现场也是你负责？」有人问。 「对，是我，我怕出纰漏，还是亲自盯着好。」他升上来除了能力，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细心谨慎，毕竟诺大一个池氏，有能力的人并不稀缺。 「活动家属也可以参与，宋经理有伴侣吗？」池还不经意地提了一下。 宋经理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谢谢池总好意，我去年刚结婚，人还是不带来了，面得分心。」 第107页 池还瞭然地点点头，笑容关切，让人如沐春风：「那就辛苦你了。」 几人就这个话头再度聊到了家庭，池还拿起手机，再次编辑了一条信息。 办公室的陆鸣刚挂断电话，就看到池还给他发了消息，最新一条是：「他结婚了。」 陆鸣怔住，心里像是撞进一只鸽子，嘴角随之勾了起来。 lm：好。 lm：刚刚接了个电话。 下午，池还发消息的频率比前几天都要高，不规律地隔上一两个小时就有一条，内容从落地窗外的天气，到请教公司相关的问题，再到问他忙不忙。 合作的基本敲定，陆鸣下午的确有点忙，他只能在会议间隙间回復池还的消息，来不及多说，池还大概也不空闲，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回復往往隔着一点时间，因此就算频率高了，到底也没多说几句。 陆鸣看到池还半个小时前发的消息，抽出手来回覆：「嗯，下午有点忙，这几个问题刚刚讲得简略，晚上带几份资料给你。」 池还大概刚好空下来，陆鸣刚要放下手机就收到了回覆：「你今晚要忙到几点？」 lm：应该要九点后，你先走，资料等我回来给你。 陆鸣等了一小会后把手机放在旁边，几页文件扫过，锁屏横幅才弹出消息。 酷仔：好。 九点二十，陆鸣给司机发了个消息，出门厅时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几步走过去，有点奇怪，司机今天没下来开车门。 陆鸣视线朝驾驶位看了一眼，视线停滞，然后忽地笑了，朝后座走的路线拐了个弯，走向副驾驶。 「我司机呢？」陆鸣扣上安全带，扭头看旁边的人。 池还熟练地起步，借着着动作用余光观察陆鸣：「我让他走了。」 陆鸣瞭然地点头：「哦。」张叔虽然年纪大，但眼力见好，早上他估计认出了池还。 「为什么？」陆鸣身体朝侧方倾斜一点，姿势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他盯着池还的侧脸，问，「想我了？」 陆鸣语气揶揄的意味明显，池还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几乎瞬间就想到昨天陆鸣来接他，理由是「想你了」。想到这一层，即使他最初的动机不是这个，现在也有洗不清的嫌疑了。 他看了陆鸣一眼，撞上视线又迅速移开，有些心虚地应下：「嗯。」 陆鸣笑了笑，没说话，坐直身体。他取下眼镜，闭眼捏着鼻樑。 安静的氛围让池还忍不住想起早上楼道里的接触，这部分记忆今天在他脑海里来来回回无数次，现在又悄然出现，让他再次燥热起来。 陆鸣仍闭着眼，他伸手把车内空调降低两度。 池还清了下嗓子，开口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陆鸣睁开眼。 池还：「今天中午，我和alpha一起吃饭，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鸣神色一愣，反应过来后低低笑了起来：「所以，小池，你是以为我生气了在哄我？」 路口红灯，池还停下后索性放弃余光观察，转头直直地看陆鸣，问：「你没生气吗？」 「他结婚了，你又和他不熟，我生什么气？」 「你下午消息回得很简短。」池还抿唇。 陆鸣失笑：「新品快上市了，下午是真的在忙。」 「真的吗没生气吗？」池还望着他，浅色的眼瞳在夜色中变得漆黑，看人时真挚又赤诚。 陆鸣敛了神色，认真回答：「没有生气。」 他停了一下：「但有一点不开心。」 池还的表情瞬间闪过几分茫然无措，陆鸣没让这些情绪存在太久，笑着说：「已经被你哄好了。」 「但是，要不要再哄一下？」 陆鸣歪着头看他，没戴眼镜的时候，这双眼睛传递的情绪更加直白，让池还有些不敢直视。 池还几乎是慌乱地错开视线，看向远处的信号灯。 陆鸣笑意更盛，打算到此为止，不再逗人。 笑容才收了一半，池还却又转了回来，直直看着他。 远处信号灯的数字一格一格跳动，等候时间还剩十五秒。 在第十二秒的时候，池还突然伸手勾住陆鸣的脖子，上半身靠了过来。 陆鸣看到池还闭上眼睛，眼睫颤动，微微仰头贴上了他的唇。 陆鸣心口一滞，仿佛有一只白鸽扑打着翅膀撞入心底，产生实质的震颤，然后又轻飘飘飞离。 唇舌只在表层描摹，池还的动作生疏，却给带来一阵痒意，如电流经过。 陆鸣被这个毫无预料的、突如其来的、没什么技巧的吻钉在原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倒计时走到四，池还在一个轻微用力的舔吻之后，结束了这个吻。 一个仅仅用时八秒的吻，在空白的大脑之中，深刻细微的每一个动作都被陆鸣感受，恍如一个世纪。 四秒钟，池还抬手剎、起步一气呵成，在红灯转绿的时候起步得迅速，像是在逃离刚刚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吻。 车沉默地开着，车上的人一个紧张得面红耳赤，一个则大脑宕机刚刚重启，还处在余韵之中。 仪錶盘的指针悄悄移动，陆鸣瞥见，出声提醒：「再踩油门就要超速了。」 池还没回答，但錶盘指针落了回去。 陆鸣迷了迷眼镜，藉此遮掩浑身上下快要溢出来的愉悦，像一只餍足的狐狸。 第108页 他说：「小池，我被你哄得很好。」 池还还是没接话，在此时此刻尽力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合格司机。但司机为什么会亲吻僱主呢？ 这不合理。 池还的领口在往外冒着热气，蒸得面红耳赤，他庆幸这是晚上。 陆鸣伸手轻轻碰了碰池还紧抓在方向盘上仿佛焊死的手，柔声说：「你对我可以不需要这么敏感。」 池还努力给自己筑起的壁垒，在这一碰下轰然倒塌，内里的心脏被陆鸣一眼就看到。 今天下午，他一直试图从陆鸣的字里行间揣测他的想法，冰冷的文字词不达意，他就来找陆鸣，亲眼看他说话，观察后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家观察何云裳一样，只要她眼神一动，他就迅速反应自己的应对—— 不知不觉，他紧张到把这些用在了陆鸣的身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从小到大，多的是人告诉他要察言观色，要投其所好，可陆鸣却说，对他不需要这么敏感……就像是对他打开了一扇门。 绷了一下午的心在这一刻归位，那只安放的手甚至在离开前还轻抚了一下。池还长长唿出一口气，说：「好。」 「那，」陆鸣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问道，「这些项目资料还要吗？」 心里的坎翻过去，现在旧事重提，池还后知后觉的心虚开始出现，在梗了一下后，他咬牙说得斩钉截铁：「要。」 - 在进入小区大门时，池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任舟下午发消息说机车帮他们骑回来了，但是门卫严格，不让他们骑进去，任舟打电话时池还刚好在开会，没接到，他和二毛最后只能把车停在了外面。 「所以我们要去取一下。」池还说。 「好。」 车放得不算远，他们按照任舟的描述和给的照片，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怕两辆机车太招摇，任舟还找了个绿化茂密的地方遮挡了一下。 两人骑着车回去，把车停在各自的车位里。 陆鸣的车位近，他走过去时，池还正在摘手套。黑白相间的骑行手套被他取下来叠在一起，然后小心掸去上面几乎不存在的灰，捏在手里。 地库里明亮，监控到位，陆鸣看到池还的动作顺口提了一句：「要带上去吗？」 「嗯，放车上怕脏了。」 陆鸣点点头，这才仔细去看那个手套，然后发现，这个手套是当初陆鸣送给池还的谢礼，当初让王卷挑的，他只看了一眼，时间有点久，这次没一眼认出来。 然后他听见池还说：「这应该算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陆鸣动作僵了一下：「这个不算，下次给你重新挑。」 池还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是王卷挑的。」陆鸣语气难掩生硬：「……下次亲自给你挑。」 池还最终还是拿上了那对手套。 「我拿回去收起……」两人朝电梯的方向走，池还边走边说。 话没说完，池还脚步陡然一停，手里的手套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在地库里产生交叠的回音。 陆鸣弯腰帮他捡起手套：「怎么没拿稳……」 他起身，注意到池还僵硬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前方不远处，进入电梯厅的大门前站着一个女人。 宽松的长裙穿在她身上，衬得她更加纤瘦，此刻，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两人的方向，准确来说，是望着池还。 何云裳。 （作话有番外，大家记得看！） 第72章 何云裳不知道站在那多久了，她面无表情，地库里的风吹动她浅棕色的纱质裙摆，加上她在日光灯下白得近乎发光的肤色，竟然生出一种鬼魅的错觉。 机车就停在他们斜后方，总共没走出几步，她大概率是看见了。 陆鸣伸手轻拍了拍池还的肩膀。原本他是想牵住池还的手，但现在他们的关系还没公开，陆鸣不确定池还的想法，于是换了种方式安抚。 池还低头唿出一口气，看了陆鸣一眼，然后朝何云裳走过去。 「妈。」 何云裳没说话，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池还，她因为最近哭得频繁，面容有些憔悴，但这些并不妨碍她望向池还的眼神冰凉，如不露锋芒的寒刀。 池还试探着开口，避而不提机车的事情：「你怎么出来了，朱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见了。」朱阿姨是家里的管家。 何云裳依旧沉默，脸上的肌肉平静得连一寸都没有动。 池还身侧的手握紧，他很少在何云裳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这让他有些下意识的无措与恐惧。 何云裳突然笑了，她的嗓音因为哭了很多次而有些沙哑，但她原本的嗓音偏尖锐，所以说起话来就有点像断断续续的铁锯：「怎么不去静荫园，住在这里？」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但那笑意明显不到眼底，割裂感十足。 说完她终于动了，上身往旁边歪了些，看向池还身后：「车是什么时候买的？」 没等池还回答，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现在是池家继承人，你要符合你的身份！」 陆鸣本来站在刚才停下的地方，听到她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他看向池还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停在旁边的阴影中观察何云裳，眼睛里的审视意味浓重。 第109页 「你爸现在躺在病床上，你在干什么？」何云裳的声音又大了一些，说到后面甚至有声嘶力竭感，「就是因为你不争气，他才宁愿出去找别的女人！」 声音在空间中迴荡，远处安全出口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回声还没消弭，何云裳身侧的右手抬起，重重朝池还而去。陆鸣在何云裳动手之前就敏锐地迈步了，隔着一段距离，他来不及拉住，只能抬起手臂生生挡住。 陆鸣的袖口是挽起来的，因此这一下毫无阻隔地打在他的手臂上，皮肉交接发出响亮的脆响。这一巴掌力道之大，让陆鸣眉心拧了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他难以想像这一下要是落在池还脸上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何云裳因为陆鸣的突然出现愣怔了一下，她似乎一直没注意过地库里的另一个人，因此到现在才认出来陆鸣：「你……陆少？」 原本陆鸣想着这到底算是池家的家事，所以没有插手，但没想到何云裳居然会动手。 陆鸣沉着脸把池还往身后拉了拉：「池总住院期间，是池还在打理公司，将岌岌可危的池氏救了回来，不然你大概率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何云裳从陆鸣突然出现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恢復了之前的凌厉：「如果不是他不争气，他父亲又怎么会不愿意回家，以至于车祸？」 陆鸣因为她毫无根据的话皱起了眉，而何云裳却还在继续。 「池夫人，」陆鸣打断他，顾及这毕竟是池还的母亲，他到底还是没有用尖锐的言辞，「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男人出轨是因为孩子，作为他的妻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原因。」 「不可能！」她几乎是立即反驳了陆鸣。 「不可能……」何云裳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低了不少，她的眼神游移变得空洞。 她低声还在细数着池还的错处，但不再有之前的激动，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失去了力气，连眼皮也有些抬不起来。 陆鸣察觉不对，就见她身体一晃，向后倒去。 第73章 何云裳晕倒了。 「妈！」池还冲上去扶住了她，陆鸣也伸手去拉，总算没使人摔到地上。 在池还扶住人后，陆鸣迅速掏出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旁边一辆停着的车突然开了过来。 「小池总。」车上的司机开门下来，帮他扶住人。 池还看了一眼，认出他是常跟着何云裳的司机，三人一起把何云裳扶上车，赶往医院。 陆鸣上了副驾驶，池还扶着何云裳坐在后排，侥倖晚上车少，一路畅通无阻。 趁着路上的时间，陆鸣提前打电话给医院沟通，交代了何云裳的情况，到医院时医生和设备已经就位。 「夫人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晕倒可能和这个有关系，小池总，你别太着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司机长相憨厚，笨拙地安慰了池还几句就下楼等着了，留陆鸣陪着池还守在病房外。 司机在的时候，池还勉强维持着礼节，等人离开，他就像失去支撑一样坐在医院走廊的不锈钢长椅上，低垂着头。 陆鸣在他身边坐下，安慰道：「我和医院打过招唿，里面是经验最丰富的医生，阿姨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我把她气成这样的吗？」池还的声音在这轮番的匆忙之中有些低沉嘶哑。 陆鸣的心跟着池还的语气沉了一下，他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在音像店二楼找到池还的情形。 当时的池还也是这样枯坐着，了无生气。 陆鸣握住池还搭在腿上的手：「不是你的错，小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池还抬头看着他。 「会好的。」陆鸣说。 池还没有再说话，但他身上覆盖的阴郁有在消退。 急救室的灯熄灭，有护士推开门，医生走了出来。 「陆总、池总。」他点头和两人打招唿。 池还站了起来。 后面有人推着病床出来，躺在上面的何云裳依然闭着眼。 「她怎么样了？」池还看着病床经过他们，问道。 「没什么大碍，池夫人应该是因为低血糖，加上情绪有些激动导致的晕倒，等血糖上去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池还松了口气，跟上了护士移动的方向，等她们把何云裳安置好后离开，已经快晚上十一点。 陆鸣拿过病房里提前准备好的热水，给池还倒了一杯。 池还却只是端着杯子抿了一小口。 「你的手……没事吧？」他问。 陆鸣此刻衬衫衣袖已经放了下来，他顺着池还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手臂，说道：「没事。」 池还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拉过陆鸣的手解开袖口：「我看一眼。」 何云裳打下来的那一下声音很大，他推起袖子，果然看到精壮的小臂上触目惊心红了一大片，略微能看到几个手指印。 陆鸣任由池还动作，在看到手上的痕迹后也有些惊讶。他痛感阈值高，挨这一下并没觉得多痛，没想到居然有些肿了。如果他没拦下，挨这一下的就是池还。 池还皱着眉唿叫护士，要了个冰袋。 vip病房护士的耐心也多了不少，东西送得很快，池还拉着陆鸣在外面一间的沙发上坐下，小心地将冰袋贴在红痕上。 冰块的熨贴下，皮肤上残余的痛感消弭，池还耐心地抓着冰袋，时不时换个方向给陆鸣放松的时间。 第110页 「我来吧。」池还的手指已经被冰得有些发白，陆鸣接过了他手里的冰袋，另一只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我今晚想留在这里。」池还说。 「好。」 陆鸣没说要留下来，反倒让池还松了一口气。抛开如何向何云裳解释不谈，他有些疲惫，思绪混乱，想自己待一会。 陆鸣放下融化了一半的冰块，红痕已经消退很多。 「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陆鸣轻拍了下池还的头，看着他继续说，「不要怀疑自己。」 - 从医院离开，到家后，陆鸣站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片刻后，陆鸣播出一个号码。电话接得很慢，陆鸣耐心等着一下又一下的忙音过去，掸掉积攒的菸灰。 电话接通后先传出来的不是人声，而是嘈杂的音乐声，接着才是有些聒噪的人声：「餵？谁？」 「是我，陆鸣。」 「谁？」电话那头的许言最开始没听清，等反应过来凛神一下，朝包间内的其他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正色问，「陆总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陆鸣没有和他进行弯弯绕绕的周旋，开门见山问道：「在心理学领域，你有靠谱的人吗？」 许言走的是不务正业的路子，家里放养，因此他大学在国外修了个心理学的学位，回国后在行业内干了一段时间，后来耐不住玩性跑路了，但他天生有社交技能点，攒下了庞大的人脉。 「有啊，多的是，我给你推，」许言直接答应了下来，又问，「怎么了？你最近压力太大？」 之前陆氏打压华宴的事情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就连许言这种天天鬼混的人也知道，陆鸣提到心理问题，他瞬间就想起了这件事，不过说完又自我否认了，以他对陆鸣的了解，不至于。 果然，陆鸣回答：「不是我，是一个朋友的家人。」 陆鸣说得模稜两可，许言也不再多问：「行，我发给你。」 挂了电话没等多久，许言就给他推荐了一个联繫人。 许言：这位，魏川，和我一届的，不过人家学位是正儿八经拿的，绩点几乎全满，现在是b城仁心医院心理科的主任医师。 b城的仁心医院，心理科全国闻名。 许言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我打过招唿了，他还没睡，你着急的话现在就能找他。」 陆鸣点开了那个名片，添加。他曾读过一些心理相关的书籍，结合对何云裳的观察，陆鸣现在，有些怀疑她的心理状态。 第74章 送走陆鸣，池还又坐回了沙发。病房的门虚掩着，从门缝中可以看到何云裳仍在昏睡中，不过显然睡得不太安稳，时不时有一些细微的动作。 他收回视线，忘记扔掉的冰袋已经在七月的温度中化干净了，连桌上都凝了一大摊水。 池还的脑子很乱，一部分原因是可以清晰地预料到何云裳醒来后的怒火，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但而更主要的，是内心的交战。 池还的一部分思想在深深厌弃自己，这样一个得不到何云裳喜欢的自己，即使他模仿、伪装、隐藏得再好，那也都不是真正的他……而另一部分思想却一直在循环播放陆鸣的话。 「小池，相信自己，你很好。」 他真的很好吗？ 他相信过。和陆鸣在一起的短短几天，他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按自己的想法行动，这段时间甚至超越了住在老东街的那两年，成为了他迄今为止，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对上何云裳，他再次动摇了。 他不想让陆鸣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所以即使他很希望陆鸣的陪伴，也还是让他离开。 陆鸣和何云裳的话交替在耳边环绕，他甚至还掺杂地想起了危睿凡满眼崇拜的目光。池还窝进沙发里，闭上眼，就这样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 一片安静中，病房门被敲响了，朱阿姨的声音响起：「池少，是我。」 池还缓缓睁开眼，抬起手覆在脸上揉搓几下，像是要把乱七八糟的情绪揉掉，好半响才坐直身体，朝门外的人道：「进来吧。」 朱阿姨四十多岁，在池家干了二十几年，现在当上了管家。不知道何云裳什么时候醒，陆鸣走后，池还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帮着照看，明天他还要赶去公司，抽不出时间一直待在医院。 她进来收拾好东西，看过病房内的情况，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那个化成一滩水的冰袋，问道：　「少爷你受伤了？」 「不是我。」 朱阿姨没再问，她在池家待的时间甚至比池还和何云裳还长，人心的弯弯绕人多多少少看得明白。 「那我收拾掉了？」她拿着抹布过来。 「我去扔吧。」套间内其实有垃圾桶，但池还起身捞走那个冰袋，开门出去了。 走廊的垃圾桶在电梯旁边，他想，他或许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出病房的藉口。 池昌明也在这家医院，同一栋楼，不过是在顶层的重症监护室。 池还把变成常温的冰袋扔掉，按了上行的电梯。 池昌明住院以后，他只在最开始来过几次，后来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忙，几乎没再来过，只定期问问情况。 忙只是藉口罢了，一个人如果真的想见一个人，不管怎么样总是有点时间的。 第111页 池还对池昌明其实没多少感情。 十岁以前，父亲这一角色在池还的世界里是缺失的，而他的再次出现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快乐。 在小池还的认知中，是他的出现打破了他和何云裳的平稳生活，而在现在的池还心中，他只是一道检验的关卡，点头能够让何云裳多一些温和，相反的，皱眉则会带来厌弃。 电梯到达，icu病房层比其他楼层要更加安静，也更加死气沉沉。十一点半，走廊零星枯坐着家属，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哭累了一脸疲惫。 池还一个个路过他们，平静得像一个异类。 病房在拐弯的尽头，池还停在上锁的门口，透过玻璃看床上的人。仪器在尽职尽责记录着池昌明的生命体徵，氧气罩上随着唿吸一下一下蒙上水汽。 他依旧想不明白，何云裳到底是为什么一心扑在这个男人身上。 池还在门口站了很久，打断他的是陆鸣打来的电话，他回过神来，把听筒放到耳边。 「睡了吗？」陆鸣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功效。 「没有。」池还边说边走进旁边楼梯间。 「睡不着？」陆鸣仍站在阳台，手指轻点着玻璃护栏，夜风吹动他的衣摆。 池还沉默一会，撒了个谎：「嗯，睡不着。」 「那我陪你待一会。」 「好。」 陆鸣没有再说话，仿佛真的只是在陪他待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池还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脚步声。 「怎么了？」池还忍不住问。 声音停了，然后陆鸣的声音响起：「吵醒你了？」 「没有，」池还小心地挪动脚步靠到墙上，「还没睡着。」 「本来打算去床上躺着，」陆鸣解释说，走向卧室的脚步换了个方向。 过了一会，池还听到他问：「听歌吗？」 陆鸣想到池还房间里的架子鼓，从各式的唱片中，挑出了一张乐队专辑，在得到池还的肯定后，将探针放了上去。 钢琴前奏倾泻，一个一个的音符像是敲在心里，生出震颤。 《岛屿》。 「陆教授。」最后的尾奏中，池还叫他。 「你真好。」 不管是给他留出空间，是现在哄他入睡，还是今晚注意到他未曾宣之于口的敏感想法，又或者是对他无时不刻的肯定，陆鸣总是给他一种心安的力量。 听到池还突然的话，陆鸣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了一声。 「那，我能有什么奖励吗？」 「什么奖励？」池还下意识追问，毫无商业场上推拉掣肘的影子。 歌曲的最后一个音结束，陆鸣暂停了播放，于是声音便清晰可闻：「还叫陆教授，是不是有点太生疏了？总给我一种带坏祖国花朵的感觉。」 陆鸣的声音低沉，略微的哑像是有实质般摩擦过池还的耳道，掀起一片痒意。 「你觉得，该叫什么好？」 池还的唿吸缓了下来。 他转过身，尽量不发出声响，由背靠着墙变成面对墙角，低着头抵在墙间，就像是把自己关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的嘴张合几下，最后索性闭上眼。 电话那边很安静，但池还没有拒绝的话语，所以陆鸣耐心等着。 「男……男朋友。」池还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陆鸣一愣。 他本意只是想让池还直唿他的名字，至于其他更亲密的称唿，想到池还最近的表现，陆鸣觉得可以慢慢来，因此，这三个字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愣过之后，陆鸣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可否认的是，池还给了他惊喜。 池还说完以后就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墙角太狭窄还是什么原因，他的脸开始发烫。 「我困了。」他咬着牙说。 「好，」陆鸣问，「明早去公司吗？」 「去。」 「那早上我来接你，」陆鸣停了一下，温声说，「晚安。」 「晚安。」 挂掉电话，池还等到脸上热度下去才走出楼梯间，回到何云裳的病房。 「回来了？」病房里朱阿姨已经收拾得妥帖，「夫人还没醒，你先睡吧，这里我守着。」 「好。」池还说了几句，然后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这个夜晚因为陆鸣的一通电话，没有池还想像中的辗转反侧，入睡前，他脑袋里迴荡的不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而是那句他憋了半天才憋出来的「男朋友」。 而陆鸣并没有直接去卧室，而是看着手机上魏川的回覆，皱起了眉。 - 第二天醒来，护士进来换吊瓶，何云裳仍闭着眼。 「昨晚她醒了几分钟又睡着了，」朱阿姨说，「夫人这几天在家没怎么吃饭，觉也没怎么睡，大概是累着了。」 「嗯。」池还看过后关上了门，竟然因为暂时不用解释松了一小口气，「我去公司了，白天有接应，你好好休息一会。」 池还换上新送来的衣物，下了楼。 「下楼了吗？」电话里陆鸣问。 「嗯，刚下电梯，马上到。」 「好，我在停车场，你走进来就能看到。」 话音刚落，陆鸣就从后视镜看到了池还，池还刚巧也看到他，挂断了电话。 第112页 陆鸣看着他上车扣上安全带，问：「昨晚睡得好吗？」 「嗯，」池还又补充了一句。「很好。」 「那就好。」陆鸣把早餐递给他。 「谢谢。」 「谢什么？」陆鸣挑眉，「早餐？」 「都是。」池还打开早餐低头咬了一口，话语说得有些含煳。 「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不用和我道谢，这些是我的义务，而且，能帮到你让我感到很满足。」 陆鸣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刻意加重男朋友的意思，但池还的耳朵像是暂留在了这个词上，在心里反覆过了几遍。 从接电话到现在，他还没有称唿过陆鸣。昨晚虽然叫了男朋友，但总不能一直这样叫着。 陆鸣先送的池还，临下车前，池还还是没有正面称唿过陆鸣。 「那我走了。」 陆鸣像是有预感般，转头对他说：「小池，你可以直唿我的名字。」 池还解安全带的手僵住，好半天后，他似乎下了决心，问：「我能叫你……小陆吗？」 陆鸣笑了：「可是小池，我比你大。」 池还看向一边：「不行吗？」 这次轮到陆鸣愣住了，片刻后，他笑着说：「当然可以。」 「我走了，小陆。」 「好。」 池还低头解安全带，却有些紧张，半天没摸到卡扣。 陆鸣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手臂从他身前穿过，「咔」地帮他按开了卡扣。 鼻息间只能闻到阻隔剂淡淡地味道，但这一瞬间，池还的记忆自动帮他回忆起了陆鸣信息素的香气——真实得就好像他真的闻到了。 「走吧。」陆鸣撤回身，顺手揉了揉池还的头顶。他收敛着力气，只是触上发梢，没有弄乱池还的头髮。 池还脸上平静，下车的动作不急不缓，心里却是一片仓皇。 第75章 往常陆鸣都会提前到公司，今早送池还绕了一小段路，比往常稍迟了些，但也还是在正式上班时间之前几分钟。 他上到办公楼层时，王卷已经在工位了，见到他站起来打招唿。 陆鸣点头致意：「来得挺早。」 王卷在身前交叉的手指动了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在朝陆总靠拢而已。」 天知道王卷在其他方面都很有毅力，唯独在起床这件事上折戟，每天早上都是撑着一口气，甚至把闹钟铃声改成了「陆总已经起床了，你还不起吗？」才能坚持不懈地提前到公司。 「今天你比我早。」陆鸣的语气不是寻常领导的阴阳怪气，而是单纯的夸奖。 王卷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被夸了，王秘书，干得漂亮! 开心到在陆鸣即将走过他身边前，他才想起来正事：「陆总，研发刚传来消息，新产品的第一批样品已经做好了。」 陆鸣停下脚步：「今天还有空余时间吗？」 「有的，」王卷清楚陆鸣的习惯，预料到他收到消息后会直接当天看成果，已经提前看过行程，「今天下午两点后刚好有一个半小时空余。」 「行，就这个时间过去一趟。」 「还有一件事，」陆鸣抬脚准备走，王卷边说边低头找出一份文件，「陆总，这是你上次说的提案。」 陆鸣挑眉：「做完了？」 这个提案如果他来做的话，半天就能解决，但他最近事情太多分身乏术，昨天上午给了王卷一个框架，让他补齐内容，留了一天半的时间，没想到今天早上就有了结果。 陆鸣接过文件翻阅，资料整理得很详尽，甚至在排版上也能看得出用了心思，基本达到了他的要求，没什么大问题。 「这个地方，补充一下熙泰的资料，他们近期有项目和这个方向很相近。」陆鸣点了几个还需要完善的地方，把文件递过去。 陆鸣对下属不是个吝啬夸奖的人，顺手拍了拍王卷肩膀：「做得不错。」 王卷身侧的拳头握紧了。 昨晚的加班好值！ 中午，陆鸣打开午餐，下意识地就用手机拍了一张发给池还，才短短几天，这仿佛已经变成习惯了，在一上午的忙碌过后，以午餐开头说一小会话。 池还过了一小段时间后才给他发来照片，依然是公司餐厅，饭菜还没动，看样子是刚送到。 没等陆鸣回復，池还就发来消息。 酷仔：今天没别人。 陆鸣笑了。 lm：嗯，我们小池真棒。 池还看着陆鸣回復的五个字，停了一会，然后端起杯子喝了几大口，陆鸣这个语气，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急切地找老师邀功要小红花的小朋友。 在陆鸣面前，他总是容易显得急躁，明明「池家那位」的作风可是公认的清醒谨慎。 缓过神，池还再次看向屏幕，视线停在「我们小池」这四个字上。 我们，一个有归属感的词。 上次标记完，陆鸣说可以称他为「你的alpha」，同样带有归属性质，可是却截然不同。 当时的池还纠结、煎熬于信息素带来的亲近感，从而因为这种归属而煎熬，那么现在，他也因为这种归属意义而感到心脏被恰到好处地填满。 陆鸣说，「我们池还」，不是其他任何，而是池还。 酷仔：打电话吗？ 第113页 话题转变得有些突然，陆鸣讶异了片刻，没有回覆，而是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怎么了？」陆鸣问。 直到陆鸣的声音传过来，池还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又冲动了。他其实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突然想听到陆鸣的声音。 「吃饭不方便打字。」池还张了张筷子，这个藉口合情合理。 陆鸣没有在意，问道：「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昏睡，医生说身体指标已经恢復正常了，只是长期挤压的疲惫加上睡眠不足需要恢復。」 池昌明住院后，何云裳的生活就变成了医院池家两点一线。 几乎一直待在家里的人因为疲惫和睡眠不足晕倒了，而池还撑了池家和公司这么久，却还在继续扛着。 陆鸣的心情有些复杂。昨晚他给魏川大致描述了何云裳的情况，对方给出的回覆是需要观察患者才能有结论，但根据陆鸣的描述，疑似偏执性精神分裂。 何云裳说到底是池还的母亲，他不确定池还对这件事的态度，今早最终还是没开成口。 「下午我想去医院一趟。」池还说。 「我陪你一起？」 「好。」 中午陆鸣只在休息室小憩了一下就起来工作，午睡完的王卷一抬头就看到办公室内陆鸣专注的神情，内心的警钟瞬间敲响：王卷！陆总才夸过你，你怎么敢不工作！ 陆鸣下午几乎一刻未停，王卷也绷着神经认真工作。 这次的新产品对标的是陆氏在同赛道上的产品，根据研发的实验检测，样品的表现已经超越了陆氏。 汇报会议上，大家都有些激动，毕竟他们为这个产品努力了这么久。 散会后，私下里贾盛揽住陆鸣的肩膀：「行了行了，没人了别端架子了，这可是超过了陆氏，你难道不高兴吗？」 虽然算起来，陆鸣仍然是公认的陆家继承人，这话说起来有些怪，但也确实是这个理。 「这只是陆氏的一个子领域而已。」陆鸣淡声说着，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之色。 「那也是超过了，陆伯伯就没有什么反应吗？」 陆鸣轻笑了声：「他可能觉得是小孩子的打闹。」 贾盛的喜悦收敛了起来。他和陆鸣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陆家的情况他知道一些，他小时候虽然也被家里管着，但和陆鸣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和他们这种考试上90就能被家里夸上天的不一样，陆鸣即使拿了满分，也不会有什么奖励或者言语关怀，这些似乎是他本就应该做到的，甚至会因为附加题没有得到满分而被斥责。 他小时候喜欢串门，但最不敢去的地方就是陆家，陆秉承虽然对他们这些孩子和颜悦色，但他见过陆鸣被训的样子。 陆秉承的言语和脸色，他只是在门外瞥见一眼就要腿脚发软，而陆鸣却静静立在院子，一言不发地承受。 陆鸣是他们这一代里最优秀的孩子，但同样的，贾盛知道，他也是最煎熬的那一个。 贾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陆鸣风轻云淡的表情也没给他安慰的机会，他只好无所适从地拍了拍陆鸣的肩。 - 六点，总裁办的门开了。 王卷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忘情地工作，他中午被点燃的热情还没有被消耗殆尽，键盘都要敲得起飞了。 过了一会，键盘声戛然而止，王卷勐地抬头望向电梯口，电子屏上显示专用电梯已经下到了16楼，仍在继续往下。 王卷又勐然回头看向总裁办公室，已经熄灯了，桌上物品也归位，关键是，电脑关了。 王卷：？ 往常陆总最迟也会在公司待上一个小时，今天居然到点就走了，怎么回事？所以陆总一下午的高效率，是为了准时下班？ 王卷眨了眨眼，很快完成逻辑闭环：因为陆总效率高，所以才能到点就走！ 键盘声重新响起，但比之前要快上不少。 此刻王秘书的心里只有两个字——效率。 第76章 陆鸣在公司接到池还，然后赶往医院。 「来这么早会不会影响你工作？我可以让司机送的。」池还说。 「不会，今天下午效率比较高。」 池还还想说些什么，就接到了朱阿姨的电话：「小池总，夫人醒了！」 「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没问题了，只需要多加休息，可以在医院再吊水观察几天，只是夫人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怎么说话。」 「好，我马上过来。」池还挂断电话。 去医院的路刚好逆着晚高峰方向，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两人到医院刚下电梯，就看到走道里有几个护士在着急忙慌地奔走，这一层并没有什么重症患者，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们的方向是朝着走廊尽头，而何云裳的病房就在那片区域，陆鸣的眉头皱了起来，很快，验证猜想一般，走廊尽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放开我！」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朝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朱阿姨和一个护士正一左一右驾着何云裳从那头的电梯里出来，而被扶着的女人仍在挣扎，明明身躯瘦弱，挣扎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旁边又上前了一位护士才压制住，把她送回原来的病房里。 进了房间她依然想跑出房间，池还迅速冲上去帮忙。 第114页 何云裳看见池还，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再也不挣扎了。 护士松开手，长嘆了一口气。有位护士年轻，胆子大，昨天她见病人家属长相气质不错，特意和人换的值班病房，没想到今天就经歷这么一遭，经过池还身边时没忍住抱怨了一句：「管好你们家病人。」 「抱歉。」池还低了低头，「你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今天辛苦了，我们会进行补偿的。」 她抬手一看，这才注意到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出一道痕迹。 「两位辛苦了，跟我来吧。」一旁从池家过来的陪护带着她们出了门，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陆总？」 陆鸣点头致意，往旁边让开了些。他刚才没有进病房，现在的何云裳是醒着的。 病房内另一位护士处理何云裳挣扎掉输液针的伤口，池还退到外间，没看到陆鸣，转头发现他在门口，问：「怎么不进来？」 陆鸣这才走进房间，没等池还介绍，他先朝朱阿姨开口：「你好，我是池还的朋友。」 「陆总。」朱阿姨认识陆鸣，虽然没听说过两人有交集，但对他的到来没有太多奇怪，毕竟都是同一圈层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池还听到陆鸣的话皱眉看过去，而陆鸣对着他轻笑了一下。 里面的护士处理完毕，关门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池还问朱阿姨。 「今天下午金小姐转院过来了，夫人大概是听到了护士的谈话，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去了楼上icu……被里面的值班护士拦了下来……」 金小姐就是和池昌明在同一辆车上出事的情人，早在刚住院的时候就差点被何云裳拔了氧气管，连夜转了院，但和池昌明一样一直没醒过来。 转去的医院水平不如这里，金家人着急，又偷偷转回来了，没想到刚好碰上。 池还嘆了口气，说：「我进去看看。」 病房内，何云裳坐在病床上，双眼虚焦，见进来的是池还，把视线放到他身上跟着移动。 「妈。」池还停在病床边。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何云裳平静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歇斯底里，「她说池昌明要娶她，说我家世、样貌样样都不如她。」 何云裳深吸了一口气，柔声说：「池还，你过来。」 池还垂眸，往前迈了一步。 何云裳的手抚上池还的脸颊：「她还说，她能教养出更合格的池家继承人。」 「还是因为你，」她抚摸的手陡然一顿，收了回去，「凭什么，你不能再努力一点？」 她看向池还的眼神温柔，而收回去的手却在下一刻高高抬起。 何云裳很清楚池还的弱点，只要她表现得温柔关切些，他就会乖乖贴过来。池还在何云裳轻声说话时就已经响起了警钟，但何云裳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和他单独说过话了，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但那只手却没有落下。 ——池还抓住了她的手。 这个动作让何云裳愣了一下，接着似乎点燃了她之前的情绪，开始挣扎。 而池还只是一直抓着他的手没有松，他心里的讶异并不比何云裳少，这几乎是他长大后第一次挡下何云裳的动作， 记忆中妈妈的力气很大，打人很痛，任凭他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换得更加惨痛的下场。 而现在，他止住女人奋力挣扎的动作，在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是年幼的记忆蒙蔽了他，原来她的力气并不和想像中的一样大，原来他是可以拦下她的。 ——就像昨晚陆鸣拦住她一样。 池还的眼神沉了下去，何云裳仍在细数着他的过错，但池还打断了她的话语。 他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说什么？」何云裳像是被断了线的木偶，动作停了下来。 池还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我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何云裳最后挣扎时动静不小，外间隐约能听到一些，碍于陆鸣在场，朱阿姨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段距离小幅度地来回踱步，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鸣背对房间站在窗边，手指轻点着窗台，他的位置离房间门口一步之遥，时刻留意着病房内的情况，听到的声音比朱阿姨清楚。 他听到池还最后那句坚定的话语，手指停了下来。 接着病房在一阵响动后重归安静。终于，病房门开了，池还走了出来。 陆鸣几乎是立刻转身，上下看过，没在池还身上看到伤痕，这才问：「还好吗？」 池还摇头：「我没事，她睡着了……我打算让她回池家养病。」 「好，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朱阿姨连连点头。何云裳继续留在这里，难保还会再发生一次今天这样类似的情况。 等池还联繫完司机，陆鸣看着他疲惫的神色，终于开口：「小池，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77章 「怎么了？」池还跟着陆鸣进了另一间没人的休息室，问道。 「我昨天晚上联繫了一位精神病学的医生。」陆鸣说。 「嗯？」池还转头看他。 陆鸣措辞着正要开口，就听到池还试探着问：「是……因为我妈吗？」 他有些讶异，挑眉问道：「你也怀疑过？」 「我把阿姨的情况和医生简单说了一下，目前也只是怀疑，具体情况还是需要当面判断。」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陆鸣只是把昨晚得到的回覆挑拣着说了些，边说边观察着池还的反应。 第115页 池还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刚刚在房间里，她说那位金小姐和她说话了。」 「但……」池还皱眉，「她从车祸后就一直昏迷，没醒来过，怎么可能说话。」 池还像是在记忆中翻找痕迹：「我还撞见过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可我直到今天才终于反驳她的话语，察觉她的不对劲……」 昨晚和魏川聊过后，陆鸣查阅了资料，偏执型精神分裂的临床症状包括妄想和幻听。 但此时，陆鸣没有说出来出来，只伸手把池还揽入怀中，阻止了他带着自责意味的话语：「没事的，小池。如果她确定是生病了，那我们就治疗。」 「我会陪着你的。」 陆鸣的手一下一下地在池还嵴背上拍抚着，不带任何情慾的色彩，只给人无尽的安定。 从病房出来，池还心里的震惊与犹疑交错。他在发现何云裳的异样后有些无措，毕竟他一直是何云裳口中那个做错的人，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却开始怀疑长久以来的审判者。 他心口像是一直绷着根弦，震得他脑袋生疼，而这根弦终于在陆鸣的安抚中被轻柔地松开。 「嗯，等送她回家，我会找医生观察的。」池还唿出一口气，抬手回抱住陆鸣，低头在陆鸣肩上蹭了一下。 「小池总，」朱阿姨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车到楼下了，我们现在走吗？」 即使关着门，但听到声音池还是有些做贼心虚地迅速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才对外面说：「走。」 陆鸣跟着池还到了楼下，提前打过招唿，司机开来的是辆大车。何云裳这次不是睡着了，而是身体还没恢復好，经过一下午情绪的大起大落又晕了过去。池家的私人医生也跟来了，和医院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一起帮着把何云裳放上车。 等一切安顿好了，池还走回门口，犹豫着开口：「我今晚……」 「去吧，睡不着给我打电话。」陆鸣说。 经歷刚刚一番折腾，池还一丝不苟的头髮有些散乱，陆鸣很想伸手帮他拨一拨，但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池家跟来的人还在等着，陆鸣的手指最终只是在身侧蜷起，然后提醒了一声。 池还随手带了下头髮，抬眸直视着陆鸣的眼睛：「那，明天见，小陆。」 「好。」陆鸣弯起眉眼，目送着池还走向停着的车。司机已经帮他打开了车门，池还正要弯腰上车，手里的电话却响了。 他翻过屏幕看到来电人，动作陡然一顿，站在原地接起了电话，眉头越皱越深。 挂断电话，他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后就神色匆匆地折返回来，而身他后的司机回到车里，发动引擎开走了。 「怎么了？」陆鸣见状，走上前问道。 池还回答的语气算不上平稳：「医院刚刚给池昌明下了病危通知书。」 - 布置得几乎没有区别的医院走廊，同样亮着灯的急救室，只不过躺在里面的人换了换，从何云裳变成了池昌明。 池昌明的病情虽然一直没有对外清楚透露过，但半个小时后，电梯在这一层停靠得异常频繁，池家的亲戚得了消息陆陆续续都来了。 陆鸣抽身去旁边打了个电话，让助理送餐过来，已经将近八点，抢救室的灯不知道要亮到几点，而池还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等陆鸣挂断电话转身回来，就看到池还脸上挂着温和的表情，应接不暇地回应着匆匆赶过来那群人或虚情或假意的关心与问候。 陆鸣不是没见过池还这样的表情，在学校里或者在宴会上，池还都是这样藏起眉宇间的锋利，礼貌疏离地做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池家继承人。 陆鸣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觉得现在池还的表情愈发刺眼，大步走了过去。 「陆总？」有人先看到他，旁边还在说话的人跟着转头看，停下了嘴。 小池总好说话，但陆鸣可不一样。即使看起来谦和有礼，但他在业内的手段可是雷厉风行，单脱离陆氏另起阁楼对着干着一件事就够人咋舌。 在池还愕然的目光中，陆鸣站到他的身边，看向这群各怀心思的人，说道：「池还应该才是现在在场最担忧的人。」 陆鸣顿了一下，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堆着满脸焦急的人，言下之意是，演过头了。 等他们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陆鸣才继续说：「各位担心池总安危的话，旁边有长椅。」 这些人来，除了少数的确和池昌明关系不错的，大部分都是想来探探虚实，找机会从池家分一杯羹，自然不会真的老实待在病房门口一直守着，何况陆鸣这话基本已经算是驱逐了。 「不了不了，小池总，你别忧思过切，你爸会没事的，我们去其他地方等着，就不打扰你了。」 陆鸣不置可否，池还则轻轻点头：「那我就不送了。」 终于，走廊回归最初的安静。 第78章 陆鸣陪着池还在长椅坐下，池还在说了声「谢谢」后便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走廊的电梯又开了，但这次来的是陆鸣叫过来的助理。 「这是什么？」池还问。 「晚餐。饿了吗？」陆鸣晃晃手里的袋子。 随着这一晃，有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池还本来因为疲惫而忽略掉的飢饿瞬间被勾了出来，肚子「咕噜」一声。 第116页 陆鸣弯腰牵起池还的手，把他从长椅上带起来，拉着他朝走廊拐弯处走，那边有一小块休息区，桌椅可供吃饭，刚好能有手术室的视野。 池还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门紧闭着没有一点要开的迹象。他收回视线，回握住陆鸣的手跟着他走。 「先喝口汤润润。」陆鸣打开了一个盒子，推到池还面前，接着才去开剩余的。 玉米排骨汤，油撇得很干净，入口只剩下清甜。 池还没忍住多喝了几口，抬头看到陆鸣已经把饭菜都整理好了，汤只有他手里这一盅。 「你不喝吗？」池还问。 「你先喝。」 池还看着快被喝得见底的汤，忘陆鸣那边送了送：「你喝吧。」 他边说边准备把勺子拎出来放到自己碗里，陆鸣却直接从他手里接了过去，用他刚用过的勺把剩下的几口汤喝完了。 「你……那个勺我刚用过。」池还呆呆地看着陆鸣把空碗放到一边。 「你介意？」陆鸣问。 当然不介意，何况是陆鸣在用他的勺。但池还心里就是迷茫起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脑海里重复播放着陆鸣嘴唇一张一合，用勺喝汤的画面——而且这个画面还是定焦在他唇上。 陆鸣挑了挑眉，比他更像是那个不解的人：「小池，你觉得……一起喝一碗汤比接吻要更亲密吗？」 池还本来没往这个方面想，但陆鸣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他就猝不及防想到那个共用的勺子，进而再联想到昨天早上在地库他主动探出的舌尖。这样一对比，舌尖要比勺子亲密得多得多。 池还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不仅是骂自己丰富的联想能力，还因为察觉到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热。 「快吃吧。」陆鸣看着池还明明已经饿得不行却迟迟不动筷子，提醒了一句。 池还回过神来，低头塞了一大口饭。 池昌明还在抢救中，这顿饭虽然丰盛，但到底吃得匆忙，不过十几分钟两人就又回到了抢救室门口。 等了不知道多久，那扇一直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的语气冷静而疲惫：「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病危情况可能还会出现，」 纵然见过不少死生分别，但说这句话时，他还是尽量柔和了语气：「家属做好最心里准备吧。」 池昌明重新回到了重症监护室，池还跟着担架，最后停在病房门口，平静地看着里面毫无生气的人。 这样看了有一会，池还突然说：「我其实……没有太多难过或者担忧。」 昨天何云裳在医院时，他真情实感地担忧着，而今天，他的心里却更多的是平静。 池还向后靠在白墙上，抬手把脸埋在掌心里，低声说：「他对我来说，相比一个父亲，更像是一个得分计。」 他十岁才见到父亲，几乎已经快过了和父亲亲密的年龄，何况池昌明为了好和前妻母家解释，很少来安置他们的别墅，等到十八岁回到池家，父子俩的关系几乎只比陌生人亲密一些，全靠逢场作戏维持着父慈子孝的泡沫。 ……但，亲缘关系在中式家庭结构中总是坚不可摧的。 「我是不是很冷血？」池还问。 连赶过来的亲戚都能挤出几滴泪来，他却连难过的情绪都没有，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如果池昌明真的离世，要怎么解决接下来的事情和稳住池家庞大的产业。 陆鸣看着池还低垂的头，心脏因为他嘆息般的语气产生细密的疼痛。 医院走道里有监控，如果在这个时段上出现他和池还的事情，两人alpha的身份只会让池还变得更加艰难，因此陆鸣一直克制着不和池还有过界的接触。 但，哪怕理智一直在警告，陆鸣始终无法袖手旁观池还的情绪。 陆鸣镜片后的眼睫吹落，终于抬手，轻轻扶起池还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 「不，小池。」他微微低头，脸颊相贴着蹭动几下，在监控看不到的角度，他偏头在池还侧脸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话语伴随着这个吻一起落下：「恰恰相反，你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陆鸣，」池还闷声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满心的情绪褪去，只剩下满身的疲惫。 「那我们回去。」陆鸣说。 「我不想回滨湖。」 陆鸣问：「你想去哪？」 「我想回老东街。」 「好。」 池还停了一会儿，又说：「我想让你陪着我。」 陆鸣低低地笑了，产生的气流就这样近距离地铺洒在池还的脸颊、耳廓，如同羽毛拂过。 「当然，我会陪着你。」 离开医院时已经将近十点，隔天就是周末，路上车流还是很多，一辆白色的机车在其中低调地穿行。 陆鸣察觉到池还搭在他腰侧的手动了几下，然后停住。陆鸣只当刚刚拐弯时池还没扶稳，但过了一会，池还的手又动了，这次陆鸣发现他是小幅度地向前移动了一点。 陆鸣抽手握住池还的手往前带了一点，从腰侧放到了腹部前方，离开前还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像是在固定一般。 「累了就靠会。」陆鸣的声音被风吹过来。 池还因为陆鸣的动作僵住一瞬，接着干脆放弃抵抗，往前一靠，双手交握彻底环住了陆鸣的腰。 第117页 进入老东街，因为是周五的缘故，许多商铺都还亮着灯。 一直靠着的池还突然出声说：「等一下，在前面停吧。」 「怎么了？」陆鸣虽然问，但还是照做了。 池还翻身下车，把头盔摘下放在后座说：「等我一会。」 说完，他转身进了一家便利店，陆鸣就支着车等他。 这家店不是常见的连锁店便利店，更像是装修布局得像一个便利店的升级版小商铺。门头有些低，陆鸣看到池还进门时下意识低了低头。 过了一会，池还拎着东西去了柜檯结帐，角度不太好，陆鸣没看清他买了什么，直到池还拎着袋子走出来，他才看见里面装的是几罐啤酒。 「啤酒？」陆鸣问。 「嗯，」池还带好头盔上车，「突然想喝酒了。」 陆鸣没说什么。他看得出来池还应该是不大喜欢喝酒的，在贾盛的订婚宴上他撞见过池还把上好的红酒全浇给了月季，但他应该也是能喝的，不然也不能在觥筹交错中谈笑风生。 即使是不喝酒的人，也会在情绪不好时，因为「借酒消愁」这样一句话产生想喝酒的冲动。而池还今天这一天，确实是太折腾了。 音像店虽然亮着灯，但任舟似乎不在里面。池还带了钥匙，径直上了楼。 这次再来这个屋子，陆鸣发现似乎和上次有些区别。 袋子里的啤酒放在大理石面的茶几上时磕出几道声响，池还转身察觉到陆鸣四处观察的眼神，解释说：「打扫过，还补了些东西。」 陆鸣点点头，跟着池还在沙发上坐下。 池还开了一罐啤酒，问陆鸣：「你喝吗？」 陆鸣伸手够来一瓶，拉开后碰了一下池还手中那瓶，喝了一口。 「你很喜欢来这里。」陆鸣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嗯。」池还也跟着陆鸣喝了一口，轻微地皱了下眉。他一直不太喜欢酒精，即使是在这种想要「借酒消愁」的时刻，啤酒特有的苦涩味道还是令他有些无法接受。 但他还是又喝了一口才说：「这里对我来说，像个避风港一样。」 对他来说，这里几乎有着他小时候大半的快乐记忆。重新将这里买下后，池还復原了家具的摆放，之后就再没有动过，即使东西残缺不全，他也没有再添置过，有意想维持原样，基本也够用。 直到最近几次陆鸣在时，他才发现这里真的缺了很多东西，就连上次洗完澡连衣服都是问楼下任舟借的，第一次动了想添补东西的想法。 「搬进城南别墅后，犯了错，我就会来这里坐一会，权当是离家出走了，」池还又喝了一小口，「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坐在卧室地板上。」 池还断断续续说着，陆鸣明白他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一直安静倾听着，时不时给他回应，直到池还的声音突然断了。 陆鸣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池还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谢谢你，小陆，」池还的眼睛润泽发亮，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池还放下啤酒罐，双手摘下陆鸣的眼镜。 陆鸣低眸看着池还，即使池还的脸上没有寻常喝酒人的红晕，但陆鸣却觉得此刻的池还，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没有逢场作戏的疏离感，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现在的池还，就像袒露着一颗真心，陆鸣一眼都不想错过。 池还把眼镜放到一边，陆鸣的视线就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看着他转回来，右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游移到了唇角，然后摩擦到正中间。 接着，池还放开了手，用唇替代了原本拇指的位置。 第79章 池还只在陆鸣唇上很轻地落了一个吻就离开，睁眼看着陆鸣。 不知是困的还是喝了酒的缘故，池还眼睛里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他盯着陆鸣看了一会，视线下移又落到陆鸣的唇上。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晚上喝汤时，这双唇一张一合含吮汤勺的场景。 虽然只是短暂相接，但陆鸣感受到了池还鼻息间散发出的淡淡酒味，今晚的池还异常主动。陆鸣偏头扫了一眼桌上排放的锡罐，五个空罐子，三个属于池还，一眼看过去包装颜色都一致。 陆鸣眯起眼看向池还最后放下的那一罐，眼镜被池还摘掉了，陆鸣的视线稍微有点模煳，费了点力气才辨别出来，虽然颜色一致花纹相似，但那一罐和其他酒到底并不一样——是前段时间很火的「断片酒」。 陆鸣喝过，没有传闻中那么大的威力，但要命的是，池还的酒喝混了。酒一混着喝，酒量再好的人都容易醉。 他还在想着，脸突然被一股力气掰了回去。 陆鸣的视线被迫移了回来，池还正托着他的下巴，看过来的眼神里蒙上了一层冷意和不耐烦。 他的眉微皱着，直到陆鸣的视线重新放到他身上时才松开。 池还对陆鸣的走神有些不满，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股莫名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 此刻的池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脑袋却仿佛疲惫得失去了支配四肢的意志，他浑身上下似乎都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眼睛想看着陆鸣，身体想挨着陆鸣，嘴唇也想贴着陆鸣…… 池还知道自己明天清醒过来肯定会后悔，但，他还是倾身覆了上去，重新吻住陆鸣。 第118页 像是对刚刚陆鸣不专心的惩罚，他先是张嘴咬了一口陆鸣的下唇，才探出舌尖舔舐刚刚咬过的地方。 酒味裹挟着池还身上的草木香气一齐送至陆鸣口中，而池还也在唇齿之间尝到了玫瑰的芬芳，这两种气息混杂，各自成为了双方眼前悬挂的那根胡萝蔔，让他们不住的向前探寻、索取。 不知道是不是在池还口中尝到了混杂的酒，陆鸣感觉自己的理智也在开始溃散，意识昏沉，脑海间汹涌着本能的欲/望，手上的力度也不再控制，扣着池还靠近，直到没有一丝缝隙。 两人之间不是没有过激烈的吻，那天在地库池还的唿吸就已经错乱，他本以为那就是极限，直到今天，他甚至都不剩下唿吸的空间。 「小池，唿吸。」 陆鸣退后一点，用鼻尖上下蹭着池还带着他动作，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浅吻，给他平復唿吸的时间。 池还在话音落下时睁开了眼，身体仍在随着唿吸和吻起伏，眼睛却直直地看向陆鸣，浅色的瞳仁中，陆鸣的倒影清晰可见。 舌尖还残余着陆鸣信息素的味道，此刻他无法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看着陆鸣沉静的表情和规律的唿吸，仿佛心乱的只有他一个人，池还的冲动愈演愈烈。 ——陆鸣不该这样平静，他想看到陆鸣失控。 池还在陆鸣又一次吻上来时，阻止了他推后的动作，仰头重重给予了回应，因为带着点横冲直撞的生疏，他甚至快赶超了陆鸣之前的吻，深入而热烈。 陆鸣本打算到此为止，找回的理智被池还这样一撞，如同破气球四散的气体般瞬间溃散。 陆鸣没来得及闭上的眼低垂着，池还看不到他陡然暗沉的眸色，在酒精中也来不及思考自己可能会面临着什么，全凭着内心在肆无忌惮地行动。 陆鸣闭上眼，他一直以来克制着的唿吸终于乱了。进屋时没开空调，但窗户开着，可惜穿堂而过的夜风也取不散炙热的气息。 他抵在池还背后的手下滑到腰侧，拂动的手指在一次不经意间挑起了衣摆，就像掀开了舞台的幕布，进入下一场剧目。 掌心之下不再是布料，而是池还炙热滚烫的皮肤，辨不清热度的来源到底是炎热的天气还是逐渐暧昧的气氛。 显然腰侧不是终点站，陆鸣的手并不满足于放在这里，继续游移，拇指拨抚着池还时而紧绷时而放松的腹部肌肉。 池还突然停下动作，低头按住了陆鸣的手，语气算得上咬牙切齿：「艹，别摸了。」 第80章 池还死死抓着陆鸣的手腕，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的唿吸沉重而克制，在偏暖的灯光照射下，浅色的虹膜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掩盖其下的暗火。 「怎么了？」陆鸣边问边靠近，又亲了池还一口。 池还抬手抵在陆鸣胸前，阻止他继续靠近。 「我……」他只开了个头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嗯？」陆鸣虽然不再亲吻他，鼻尖却仍在池还脸上来来回回蹭着，有时蹭重了，陆鸣嘴唇便在他脸颊擦过，像是燎原的火星，烧得池还浑身的血都在发烫—— 不是亲吻却胜似亲吻，这样亲昵的动作，对现在的池还来说像是一场酷刑。 「操。」最终池还也没把话说完，只是低头骂了一句。 理智还剩一些……但也没剩多少。 ——不然他绝对不会在陆鸣疑惑望向他时，抓着他原本停在腹部的手移下去。 碰到的瞬间，抽开手的不是陆鸣，反而是池还自己。他像是烫到了一般，瞬间松开手往旁边撤。 池还一只手撑在沙发上，一只手还抵在陆鸣身前，身体因为这个姿势而向后倾斜，乍一看似乎是陆鸣执意靠近，而他在躲避。 但明明是他把陆鸣的手拉过去的。 池还硬着头皮开了口：「有反应……所以……别碰了。」 他的声音低哑得像渴了很久，而桌上还放着他刚喝完的三个空罐子。 陆鸣的手还停在池还放过去的位置，一动未动，手心传来的温度炙热如铁，甚至仍在升温。 他看到池还的耳朵一点点变得越来越红。 陆鸣并没有喝醉 ，但今晚的他很不安定。 他的易感期就快要到了。 他贪恋着和池还的肢体接触，企图从贴近的皮肤中找寻信息素的踪迹。池还身上不含信息因子、却和他信息素味道一模一样的香气只让他心里的渴望愈演愈烈。 陆鸣低估了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也低估了当一个alpha闻不到自己omega的信息素时的焦躁，更低估了当池还主动靠近时，他近乎溃不成军的自制力。 「明白了吗？」池还语气硬邦邦的，把陆鸣以前对他说的话还了回去。 他把今晚这一场「事故」，在心里和地库里陆鸣的贴近画上了等号。 他自觉今天不过原样奉回，将大腿的肌肤换成了陆鸣的手而已。 池还移开眼，轻咳一声，说：「我去上厕所。」他今天已经在酒精的催化下冲动了太多次，该到此为止了。 陆鸣紧紧盯着池还，既没说话也没动作，只喉结暗无声息地滚动一下。 池还准备起身，陆鸣却抓着胸前池还的手向后一拉，把池还拉了回来，然后引导着那只手环在自己腰间。 第119页 自始至终，陆鸣放在池还身上的另一只手都没有收回过。 池还对视上陆鸣的眼睛，突然的靠近把他的自我说服戳破，陆鸣的唿吸铺洒在他脸上，潮湿而滚烫。 池还的心滞了一拍，接着应激一般狠狠跳了起来，他听见了颈侧脉博鼓动的声音，振聋发聩。 这种久违的感觉，几乎和机车翻越山坡时一模一样。他像是悬在了空中，不上不下，而陆鸣是唯一的支点。 陆鸣迟迟不动的手突然动了一下，仅仅一下就在池还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瞬间夺走了他的唿吸。 陆鸣的眼睛浅浅弯了起来，他贴近池还的耳畔，声音低沉喑哑：「这样……似乎不方便上厕所。」 酒精在这一刻全都蒸腾上来，一阵一阵地随着心脏的跳动扩散。池还满心满肺的氧气都被挤干净了。 「我帮你？」陆鸣口头问着，手上却丝毫不顾及池还的答案，兀自在行动了。 这句话不是徵询，而是开始的号角。 「别……」池还推拒的话语刚冒了一个音，就立刻葬送在陆鸣的吻中。 和酒精相比，木质玫瑰的香气似乎更让人迷醉，生理、心理一齐被陆鸣温柔地抚慰着，池还几乎要在这种巨大的、排山倒海的快感中窒息了。 陆鸣退开一点，池还就抵着他的额头大口喘息，急切地如同离岸已久的鱼。 氧气重新得到补给，可陆鸣的信息素却离开了，池还感受到另一种意义的空虚。 他抬眼看向陆鸣，声音因凌乱的唿吸有些断断续续：「陆鸣，信息素……」 却在清楚地表达自己的诉求：「陆教授……小陆，我想要信息素……」 池还的叫法乱七八糟，陆鸣的心在那声「陆教授」上重重下沉，深唿吸一口。 他唿唤的语气像嘆息一般，却带着昭然若揭的纵容：「小池，你啊……」 装着玫瑰花的木匣被温柔地打开，馥郁香气四散，将池还包裹。 池还的全身心都系在了陆鸣手上，随着他的动作沉沉浮浮，轻哼了出声。 陆鸣的动作一顿，很快又继续，池还却抿紧唇，再不肯让一丝声响泄露出来。 陆鸣却没有催促，只抬起手在池还唇角轻抚着。 鼻腔吸入的空气远远不够，池还到底还是憋不住张口换气，而陆鸣蛰伏的手指就在这时，不容置喙地探入牙关，轻压在舌面，让池还再也不能闭上嘴。 自然也再关不住声音。 「小池，放轻松。」陆鸣低声轻哄。 池还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打湿了，陆鸣也好不了多少，但在这个时刻，没人想得起来去开空调。 「唔。」池还难耐地哼了一声。 陆鸣的动作停了。 池还忍不住去追他撤离的手，却被陆鸣按住动作。 「小池，别急。」 搭扣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腰间一松，意识到陆鸣在干什么，池还的心跟着皮带的响动不住颤动。 「低头。」陆鸣的声音贴在他耳畔，如蛊惑一般，他就好像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变成提线木偶，而线在陆鸣手中。 老旧的节能灯下，陆鸣修长的手指环握，指甲圆润干净，皮肤下隐约透着淡青色的血管，随着他的动作，手背筋络显现。 池还第一次可耻地发现，粉色和肤色可以碰撞出这样惊心动魄的画面。 血液疯狂地上涌，池还再也看不下去，闭眼将头埋在陆鸣肩颈处。 但这似乎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靠近腺体信息素更加浓郁，而闭上眼阻断视觉，让感觉在黑暗中更加清晰。他没有再换姿势，只有唿吸越来越粗重。 「小池，」陆鸣从后捞着池还的脖子把他带出来，抬起他的头，说，「看着我。」 池还掀开眼睫，眼中水雾氤氲，眼尾浸透着红色，那一小颗泪痣让所有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眼睛。 远比陆鸣想像的还要动人。陆鸣的唿吸也忍不住停了。 池还到底还是撑不住，在最后偏过脸，一口咬在陆鸣肩颈交接处，将所有声音堵在了口中。 第81章 陆鸣任由池还靠着，干净的一只手托在池还背上给他借力，好让他靠得更加稳固，同时腺体仍在向外释放着信息素，安抚着池还，也让感觉更加绵长。 池还的喘息停下了，背部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小，到最后，唿吸好像有些过于平稳了。 「小池？」陆鸣叫了一声。 池还只发出了一声含煳的回应，倒不如说是被人打扰的哼唧声。 陆鸣低头一看，池还的双眼紧闭，已经睡着了。或许是太累了，池还睡得安稳，有几丝柔软的头髮垂落在额前，因为刚刚压过有一点捲曲的弧度。他的眉头舒展，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柔和而安静的气质。 陆鸣垂眸看了一会，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轻声道：「真是……」 陆鸣的需求并没有得到解决，此刻正在抗议，完全没有偃旗息鼓的端倪。 或许是这个姿势不太舒服，池还在陆鸣的颈间蹭了蹭，直到找到一个契合的位置才停下，唇就贴在陆鸣的肩窝里，唿吸一下一下地刺激着那块敏感的皮肤。 陆鸣仰起头，避开池还的头髮丝。 他的唿吸不自觉地和池还同步了。池还的唿吸平缓是因为睡着了，而陆鸣则是因为自身的克制。 第120页 终于，他嘆了口气，垂下头贴上池还的脸颊。他牵起了池还的手，放在掌中揉捏，明明两人身形差不多，手的大小却有差异，池还的手指瘦长，手掌比陆鸣的要窄几分。 陆鸣一节一节捏过他的指节，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他，可内容却是在询问。 「小池，手能借我用一下吗？」 意料之中的安静。 陆鸣浑然不觉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从来没有发问。等到捏过小指最后一个关节，池还终于哼唧了一声，无意识地握住了陆鸣的手。 陆鸣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轻吻了池还的额头，然后动作不停，顺着脸颊一路吻了下去，最后埋在池还颈侧。 他牵着池还的手开始动作，细碎的声音之后，拉链声响起，在房间内清晰可闻。 楼下游手好闲的青年笑谈着路过，说话声通过开着还的窗户传到室内，而房间内，陆鸣握着池还的手，圈住了自己，停下等池还适应了一会后才继续动作。 池还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本该是清新的味道，在此刻却显得勾人。陆鸣舔咬着池还的颈侧，易感期临近激发出alpha的天性，让他不自觉地往池还后颈靠近。 标记期还没有结束，omega在标记期中被反覆临时标记会对腺体产生伤害，陆鸣自觉今晚的自己有些不受理智控制，停在腺体旁边没有再往前，在吻了几下后颈后，陆鸣退了回来。 陆鸣有些难耐地张嘴在池还的肩头，锁骨末端凸起的骨头上咬了一口。 池还大抵是感觉到几分疼痛，发出了几个音节，手上用了力，突然的刺激使得陆鸣神经一跳，他睁开眼，刚好看到池还白净圆润的耳垂，张嘴含住了。 耳垂髮凉，碰到热烫的舌面，让陆鸣捨不得放开。 等他低头看向池还时，恰好看到池还缓慢地抬起了眼皮，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陆鸣手上的动作放缓，但没停。 池还虽然睁开眼睛，但显然意识并没有完全清醒，他半睁着眼睛辨认出陆鸣，然后低头看了一眼现在的情况。 两人的腰带都松着，而他的手正被陆鸣紧握。 池还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抬头吻了一下陆鸣的嘴角，手自觉动了几下，然后靠在陆鸣肩上，闭眼再次睡着了。 一切声音消失殆尽，房间内重归安静，只是两人的衣物一片狼藉。 陆鸣弯腰够来桌上的抽纸盒，把两人的手和身上简单清理干净，然后抱起池还去了浴室。 老房子的浴室并不算宽敞，只有一个简单的淋浴设施。陆鸣不方便操作，只先把池还弄脏的脱下衣物放到一边，试过水温后给池还清洗完，又把人抱进卧室。 卧室里的东西也补齐了，虽然床还是原来的单人床，但上面新换的被子宽大蓬松，两个人盖绰绰有余。 陆鸣把池还放进被子里，从衣柜着了干净衣服帮他换上，打开空调，这才拿着衣服进了浴室。他身上的衣服被打湿了一些，白色衬衫贴在身上透出肤色，而裤子上还有没清理干净的痕迹，看起来略显狼狈，但更多是色/情意味。 他很少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今晚是一个近乎失控的夜晚。 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和习惯让他一直避免冲动，即使越界也会冷静自省。 但罕见地，陆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敞开的领口能看到池还在最后时刻留下来的牙印，对于今晚的失控，他产生并没有后悔的情绪，甚至在刚才帮池还清洗时，再次产生了继续的冲动。 收拾干净，陆鸣回卧室看了一眼，然后又退了出去，在厨房看了一圈，他拿起池还放在玄关的房门钥匙下楼了。 时间不早了，老东街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沿街的楼房只零星亮着灯，老旧空调外机工作的嗡嗡声汇合成夜晚的底噪。陆鸣走了一段，商铺几乎都关门了，他正打算去下个路口看看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陆鸣回头，路灯昏暗，他没带眼镜，看了小会才辨认出来：「任舟？你怎么在这？」 他下楼的时候，音像店已经关门了，他以为认任舟已经睡着了。 任舟干笑了声：「天热有点睡不着，出来走走，吹吹风。」 他刚好走到路灯下，他脚上踩着拖鞋，穿一件宽松的t恤，整个人看起来很随意，但他脸上的些许颓唐在藏起来前被陆鸣捕捉到了。 「你怎么在这？陪池哥回来的吗？」 「嗯。」陆鸣回答。 「那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下楼了？老东街游手好闲的人多，有时候扎堆在巷子里，大晚上还是少出门。」任舟说。 「下来买点东西。」 「太晚了，这个点基本没有店还开着了。」 陆鸣停了一下，问：「你那有牛奶或者蜂蜜吗？」 「蜂蜜或者牛奶？」任舟回忆了一下，「好像有一罐蜂蜜，一会我拿给你……对了，池哥呢？」 陆鸣：「他喝醉了，在休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店门口，任舟没多问，点点头，从裤衩兜里摸出钥匙，弯腰把捲帘门打开了，回头对陆鸣说：「进来吧。」 陆鸣跟着他进了厨房，台面收拾得很干净，任舟熟练地打开几个柜子，没找多久就摸出一罐蜂蜜，对着光确认了一下日期才递给陆鸣。 「谢谢，」陆鸣接过，「我上去了。」 第121页 「等一下！」等他走出去一段，任舟突然叫住他。 「陆哥，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说。」陆鸣将蜂蜜罐放在料理台上，眼神询问。 任舟有些犹豫：「呃，你和池哥……你们都是alpha，aa恋……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aa恋和oo恋一样是不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而ab和bo之间，虽然不是主流，但接受度要高很多。 任舟并不知道池还的真实第二性别，一直以为两人是aa。 陆鸣想了想，说：「感情重要的是个体之间的吸引，而不是性别或者生理吸引。」说完陆鸣自己也有些惊讶，他以前可是不相信感情的，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在讲自己对于感情的见解。 任舟听完，悄然嘆了口气。林叙之为什么就不这样想呢 「那个，」他继续问，「陆哥，你们……会想咬对方吗？」 任舟啧了一声，对自己的词不达意感到烦躁，又补充道：「我是说腺体。」 陆鸣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alpha的天性决定了他需要omega信息素和标记的行为，尤其是易感期。」就像刚刚，他想靠近池还的后颈。 任舟像是松了一口气，但脸上的愁云依然没减少。他摆了摆手，放弃挣扎，和陆鸣道了谢。 陆鸣上楼，用热水沖了一小勺蜂蜜，端进卧室。 池还酒喝杂了，不解酒的话明早起来大概率会头疼。 或许是休息了一会，陆鸣叫了几声池还就醒了，坐直身体借着陆鸣的手把蜂蜜水喝了下去，因为意识没有回笼的缘故，陆鸣说什么他就干什么，整个人显得分外乖巧。 杯低还剩一小口池还没喝完，陆鸣仰头饮尽，又接了杯水让池还漱口。一切处理完毕，陆鸣关灯，在池还身边躺下。 陆鸣伸手把睡在边缘的池还捞过来环在怀中，在空调孜孜不倦的制冷中，蓬松的被子和怀中人的体温让陆鸣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适，这种感觉，就和在倾盆暴雨中，待在室内柔软的被子中无异。 尤其是陆鸣低头，在池还身上、发间都能嗅到自己信息素的踪迹。水流并不能沖刷干净信息素的痕迹，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池还身上留下了他的烙印，把他据为己有了。 陆鸣没有定闹钟，可能是这一晚睡得太舒服，他的生物钟也消极怠工了，而池还醉酒的缘故，也没有醒来。 等到陆鸣睁眼时，已经过九点半了，池还仍背对着他躺在他怀中。陆鸣并没有叫醒他，也暂时没有起床的打算，环在池还腰上的手紧了紧，将下巴搁在他肩头。 过了一小会，池还缓缓睁开了眼。 宿醉一场醒来并没有预期之中的头疼，意识模煳间先是回忆起昨晚自己好像喝了一碗蜂蜜水，大概是它的功效。 接着他察觉到腰上的重量，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陆鸣怀中，关于昨晚的其他记忆这才争先恐后涌现在脑海中，画面轮番闪现，池还僵住了。 放在身前的手一时间有些无措，指关节无意识地弯起，在接近「握」的动作时勐然一停，手心似乎被烙印上了滚烫的温度，他越不想去回忆，触觉、视觉甚至听觉却通通復现。 他昨晚明明昏昏欲睡，却清楚记得低头时看到陆鸣握着他手的场景，也记得陆鸣最后在他耳边发出的嘆声。 这道声音的气流像是在此刻擦过了他的耳朵，白皙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更不要提陆鸣对他做的事情，以及后来在浴室，陆鸣的手仔细地帮他清洗每一寸肌肤。 身后陆鸣动了一下，池还迅速闭上眼睛。经歷了昨晚，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鸣，尤其是事情的开端是，他主动拉着陆鸣的手覆在自己身上，告诉他自己的「反应」。 池还在心里暗骂一声。 池还刚醒陆鸣就察觉到了，他见池还迟迟没有动作，支起上半身，伸手拨开了池还额前的头髮。 池还闭着眼没动，装睡装得很自然。 陆鸣放在池还腰间的手往下滑了一点。 池还闭着的眼瞬间睁开，伸手按住了陆鸣。 「醒了？」陆鸣好整以暇地看着池还，手上的动作不顾池还的阻力继续进行——把池还睡梦中掀到腰间的衣服抚下去，盖住了肚子。 池还抓着陆鸣的手松开了，他翻身坐起来，手捏着被角紧了又松，然后冷着脸说：「我去洗漱。」 整个早上，池还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看到客厅沙发就会想起昨晚陆鸣说「我帮你」，进到浴室就想起陆鸣的手和水流一起沖刷他的身体。整个房子，大半场景都有昨晚的记忆。 池还一早上都在给自己找事情做，厨房里备了食材，他认真专注地煮了份面条，最终还是坐在了餐桌上，陆鸣对面。 他抬眼一瞥，就看到陆鸣骨节分明的手夹着筷子，将面条送入口中。 手。 池还的耳朵又开始发烫。 他收回眼神。这是他男朋友，他们这样，很正常。 陆鸣将池还一早上的行径收入眼底，轻轻勾起了一个笑：「小池，你的面要煳住了。」 池还回过神来，飞快地吃完了面。 陆鸣自觉收拾碗筷，转身看到池还靠在厨房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第122页 等到陆鸣转身看他，他才说：「我一会回家，周末不回滨湖了。」何云裳昨晚被送回了大宅，虽然有私人医生在，但池还还是不放心。 「好。」陆鸣擦干净手上的水，「我送你？」 - 陆鸣把池还送到了街口，不远处司机在等着，池还下车。 「小池，不回滨湖的时候，你住在哪里？」陆鸣问。 池还对这个没头没尾挑起的话题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市中心的天际苑。」 陆鸣点点头：「周一见。」 池还却不着急走了，停了一会后，他伸手勾住陆鸣的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小指关节。 「周一见。」 第82章 池家。 池还刚一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碗碟被摔碎的声音。 「怎么了？」池还叫住一位打扫的阿姨。 「池少回来了？」她停下动作，说，「是刚刚有人送午饭上去，夫人给撇地上了。」 池还朝楼上看了一眼，有个陌生的脸孔正提着碎瓷片下楼梯。 「医生在吗？」池还问。昨天来医院的是池家的私人医生，昨天池还除了叫他，还联繫了一位精神学领域的周姓医生。 「在，他昨晚一直在照顾夫人，还带了一位助手……下楼那位就是。」 池还点点头，昨天在沟通的时候，周医生提出的建议是暂时不要惊动患者，一方面可以更好地观察何云裳的行为，除此以外，有的患者在察觉身边人的怀疑后反而会变得激动，加重病情，何况此时何云裳的情况还没有定论。 池还让周医生领了池家私人医生助手的身份。 他拎着东西下楼，池还点头向他打了个招唿，他回了一个致意，见池还暂时没有想叫住他说话的意思，便接着去扔垃圾了。 楼上现在很安静，池还在客厅中站了一会，然后迈步上楼。何云裳房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透出一线暖黄的阳光。 今天的天气很好，朝南的大卧室被照得敞亮温暖，何云裳枯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莫名让房间生出几分寡淡的冷意。 床头挂着吊瓶，药液通过透明的软管连向她的手背。何云裳骨架很小，手上筋骨凸起明显，一夜不见，池还觉得她似乎更瘦了。 「夫人情况怎么样？」池还问房间内的私人医生。 「主要还是身体虚弱，加上夫人不太肯吃东西，睡眠也不安稳，所以养好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医生看了眼兀自出神的何云裳，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池还问。 医生压低了声音：「我感觉……夫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 私人医生只负责监测何云裳的身体状况，其他池还并没有向他透露，包括周医生的事情，他只说是新找的私人医生，让他过来打下手。 池还垂下眼眸，淡声说：「我和夫人说会话。」 医生收拾好药箱出门了，何云裳这时终于回过头看他。 「妈。」池还走到床边。 何云裳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人。 「陆鸣呢？」何云裳轻飘飘地问。 到底还是要面对这个话题，池还的手紧了紧，隔了短暂的一会后，平静回答：「他有事要忙。」 既没有解释他和陆鸣的关系，也没质疑何云裳为什么要问他，按兵不动只回答她的问句。 但何云裳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把话题揭过去，盯着池还，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池还预演过很多种可能性，直接坦白原本是一个方案，但发现何云裳状态不对后，池还还是觉得再缓一缓，于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参加活动时聊得投机，算是朋友……」 「哼，撒谎。」何云裳冷笑一声，打断了池还的话。她看过来的眼神让池还如芒在背，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无数个被何云裳训斥的时刻。 何云裳先开了口，说出来的话语让池还浑身血液一凉。 「我知道，你是omega。」 池还僵在了原地。 不等他开口问，何云裳就说道：「我猜你想问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扭过头去，继续说，「五年前，你爸迟迟不接我们回去，我取了样本，给你做过一次基因检测。」 检测附带着查验了第二性别，白纸黑字写着池还是omega。 「你……」池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现在的情况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心里现在堵着太多问题，多到反而一个都问不出口。 「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何云裳笑了：「小池，那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因为何云裳在池昌明找到他们后，就一直希望他是一个alpha，希望他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希望他做一个不让父亲失望的儿子。 池还还记得，把那张alpha检测单递给何云裳时，她笑着摸了摸池还的头，久违地亲自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两个人吃一大桌菜，池还努力吃了很多，撑到吐了几回才睡着。 谎言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持续得越久，越难以下手揭开，池还就这样做了七年的「alpha」，守着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他垂在身侧的手因为用力在颤抖，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了一道道弯月的压痕。 「所以，这些苛待的原因，有我是omega的原因吗？」池还的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第123页 所以，并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而是何云裳早打好了一张不及格的成绩单。 「你为什么是omega啊？」何云裳似乎没有听见池还的话，但说出的话却给了池还答案。 她双手撑在床沿，朝池还这边靠过来：「那个女人她也知道你是omega，她看向我的眼神有多轻蔑你知道吗？」 「咔嚓」一声脆响，桌上的水杯被她扫到了地上，水花四溅，洇湿了池还的裤腿。 何云裳越说越激动，而池还却一动不动。 卧室的门是如何被推开，周医生又是怎样冲进来，他又是怎么出去的，池还一概想不起来，直到一杯水放到他面前。 「我给何女士用了镇定药物，她现在睡着了。」对面的周医生开口。 池还握着水杯，拨开那些烦杂的情绪，问：「据你观察，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推到池还面前，上面有他对何云裳的观察记录：幻听、失眠、情绪极其不稳定、交谈无障碍…… 「虽然观察时间很短，但根据这些结果，何女士在精神方面应该有问题，具体还要继续观察和量表评估。」 第83章 周一董事会上，有关池氏项目的提案摆了上来。 这个方案从长远来看利好华宴，只有部分对前景表示怀疑的董事有些犹豫，但他们更多的还是对于池氏发展的担忧。 「我得到了内部消息，前几天池昌明下了病危通知，虽然人没事，但可以预见的，池昌明一倒，池氏股价大跌，我们在这种风口浪尖要和他们合作？」 陆鸣勾唇笑了笑：「与其猜测池昌明的状况，不如看看他刚出车祸住院时，小池总是如何扶起池氏的。」 「上次事发突然，公司面临的危机只会比池昌明病逝大，毕竟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 「而且，我和池还接触过，他的能力，比想像中的还要强，甚至在某些方面赶超了我。」 华宴从籍籍无名到现在的地位，陆鸣在其中的作用当然有目共睹，何况长远来看，除开前期投资会有一段时间的亏损，是明显利好华宴的。 最终，提案顺利通过。 王卷合上会议纪要，对陆总的钦佩之情再拔高了一个等级。 等董事散场，陆鸣叫住他：「王秘书，我之前说的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总，天际苑有一套顶层符合你的要求，正在议价。」 「嗯，」陆鸣点点头，「对方要求合理的话，可以加价。」 「好的。」王卷跟在陆鸣后面出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没有坐回桌，而是站在落地窗前，拨了一个电话。 「有空吗，帮我一个忙。」 电话那头的人问了一句，陆鸣回答道：「想找你定制一样东西。」 - 这几天池还都回的池家，池昌明病危的消息虽然压了下来，但总有不透风的墙，池氏的股价又往下走了一些。 陆鸣这边新产品发布在即，也没有多少空余，两人从周六那天后，一直没有见上面，忙起来连中午都聊不了几句。 周四中午，陆鸣照例给池还发了午餐，今天依然是c.l餐厅送来的餐。 池还最近比较忙，消息一般要隔段时间才能看到，陆鸣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到一边，机身就震动了一下。 酷仔：[图片] lm：今天不忙？ 酷仔：嗯，今天还好。 池还点开陆鸣的午餐照片，突然皱眉，手指滑动翻到了以前的照片，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酷仔：你每天的午餐都差不多？ 翻来覆去，几乎都是那几样菜排列组合。 lm：嗯，我吃饭挑剔，难找到对胃口的。 池还回忆了一下，几次和陆鸣吃饭，他都没发现过陆鸣的挑剔，而陆鸣看起来甚至胃口很好。他想起来，陆敏曾经说过，他做的饭很对胃口。 池还抿了抿唇，手上打字。 酷仔：这几天我不回家了，以后中午别订餐了，我给你做。 陆鸣指尖顿了一下，然后拨了电话过去。 「做饭费时间，不用这么麻烦。」陆鸣虽然对池还的关心感到很受用，但他知道池还事情很多。 「我很熟练，做得快，不麻烦。」池还说。 「做得再快也要花时间，小池，你原本可以用这些时间休息。」 「你这样……不健康。」 陆鸣嘴唇张合几下，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没有发出声音。类似的话他听过很多遍，小时候他挑食的时候，陆家的营养师就会说这样的话，陆秉承的眼神也会跟着瞪过来。 后来他挑食严重，也不是没有人说过，他只会习惯性觉得烦。但今天池还这样说，他却没有任何烦躁的情绪，相反的，他甚至有些高兴，嘴角忍不住勾起，池还言语中的关心让他感到暖意。 池还还在继续：「而且，做饭对我来说也能算是休息……」他似乎在思考如何说服陆鸣，尾音下意识地拖长，声音干净而认真，穿过电话听筒，像是羽毛一般在池还心上勾了一下。 「好。」 陆鸣突然的答应，让池还愣了一下：「那……从明天开始？」 「好。」陆鸣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 「你今天不回老宅？」陆鸣问。 「嗯。」 第124页 「那晚点我来接你。」 - 晚上，陆鸣开车接到池还。 附近的高楼还零星亮着灯，今晚风有些大，吹动池还的衣摆，一侧布料贴在身体上，将一截劲瘦有力的腰部线条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 陆鸣透过摇下的车窗一瞬不瞬地看着池还向他走近，五天不见产生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点陌生感，而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陌生，让他能够更清晰地感受一种类似久别重逢、失而復得一般的悸动。 四周没有人，池还不用再顾忌形象，边走近边把扣到最上的衬衫纽扣解开一颗，让脖子透口气。 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在陆鸣身边坐下，低头扣安全带时，一丝头髮散落下来，陆鸣顺着这跟头髮的轨迹，视线落入池还刚解开的领口，锁骨的阴影如艺术品般美好。 几天不见，池还面对陆鸣突然多了些不熟悉的不自在感。他从靠近车就察觉了陆鸣锁在他身上的视线，这让他愈发如坐针毡。 「小池。」安全带扣好前，陆鸣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了他一句。上车以后，池还忙碌地调整座位，扣安全带，却没有看他。 池还手上的动作停下，突然有些紧张，滞了片刻才抬眼看向陆鸣。 陆鸣的眼神从领口移到池还眼睛，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伸手扣住了池还的脖子，倾身靠近的同时把池还压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扣上的安全带从池还手中抽离，丝滑的收了回去，搭扣因为惯性撞在车内壁，发出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陆鸣吻上了池还。 这个吻并不长，却足够让人唿吸凌乱，像是几天未见后打的一个招唿。 那一点的产生距离的陌生感就在这样的亲密接触中迅速瓦解了，就像是投入火中的冰块，汽化得无影无踪。 陆鸣的手掌仍然贴池还颈间，虎口与脖子的曲线契合产生满足感。 「有想我吗？」陆鸣问。 「你猜。」池还移开眼。 陆鸣重新在池还唇上浅浅印了一下，鼻尖蹭着池还的，镜片后的眼神藏着丝笑：「我猜你很想我。」 池还偏过头，却没有后退。 「没有。」他否认。 陆鸣却低低笑了起来，手指轻捏了下他的脖子，手掌下颈动脉的跳动明显：「没想我，心跳怎么这么快？」 池还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但连他都能感受到，颈动脉跳得更快了。 陆鸣不再逗他，手向肩膀移开一些，问：「扣子怎么解开了。」 「勒得慌，有点热，周围没人了就解开了。」池还解释道。 「我不算人吗？」陆鸣成心追问。 池还一噎，抬眸看向陆鸣：「你不一样。在你面前不用考虑这些。」 池还浅色的眼睛淬满了夜色，漆黑却发亮。 不可否认，池还长得很好看，因着那颗解开的纽扣，他的气质多了几分散漫，也更加勾人。 陆鸣喉结滚动一下，拇指滑入敞开的衣领勾到一边，露出半截锁骨。 陆鸣低头，一口咬上了骨骼的凹陷处。 「唔。」锁骨上毫无防备的刺痛让池还短促闷哼出声，但接着轻微的疼便被酥麻的痒意替代，陆鸣收了力气，含吮了一口。 痒意蔓延到嵴椎，然后一路攀升爬上，池还头皮发麻。 「咔哒。」陆鸣离开的同时，拉过安全带帮池还扣上了。 「算是你撒谎的惩罚。」陆鸣转动钥匙，车头排灯亮起，车辆驶入道路。 池还吞咽一下，动作牵扯到陆鸣刚刚咬过的地方，感觉似乎还未消弭。他隐约想起，上次陆鸣也在他锁骨末端咬了一口，或许就是那次发现了他锁骨的特殊性。 这算惩罚？ 车内没开空调，车窗半开，凉风吹进来驱散刚刚蔓延起来的酥麻感，心里的燥意却不上不下。 池还低头瞥了一眼。 或许算吧。 今晚两人都忙到很晚，午饭早早在公司解决了，一路车流稀疏，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池还看了眼路，皱起眉头：「我们不是回去吗？」 「回去。」陆鸣观察着路况。 「但这不是去滨湖的路。」池还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如果没认错的话，他们在朝市中心开。 「滨湖太远了，往返公司不方便。」车拐了个弯，天际苑的大门出现在不远，门禁识别出陆鸣的车牌，档杆升起。 「到了。」陆鸣转头笑着说。 「往哪走？」陆鸣问，他第一次来，并不熟悉楼栋布置。 池还虽然满心疑惑，还是给陆鸣指了路。 疑惑在陆鸣跟着他走进电梯厅时更加浓重。 「你……」池还忍不住发问。 陆鸣伸手绕过池还，刷卡后32楼的按钮亮起。 「我住你楼上。」他笑着说。池还住这栋楼的31层。 「刚搬，我也第一次来，要上去看看吗？」 天际苑占据着y城的核心圈，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有着极高的绿化率，一梯一户的大平层，顶层是复式格局，拥有一个屋顶露台，房顶能兼做停机坪使用。 虽然房子在周初就买了下来，但陆鸣一直没空来看过，上任房主人在国外，只把这里当做投资，并没入住。 屋内的装修还是交付时的模样，找设计师设计过，虽然简约却花了心思。时间短，来不及动装修，好在原装修保持得很好，几乎全新，因此陆鸣只让人换了部分家具电器，补充了必需物品。 第125页 客厅两层通高的大落地窗正对着y城最繁华的区域，能看到华宴、池氏等一众高楼。两人在房间内简单转了一圈，然后推开了露台的门。 这栋楼是附近最高的几栋，临江，大片江面磅礴展开，视野和隐私都极佳。 陆鸣撑在玻璃护栏上，夜风习习，吹乱他的髮丝，让他舒适得微眯起眼来。 池还转头看见陆鸣的侧脸，突然伸手，拨了拨他的头髮。 陆鸣望向他，池还动作一顿，但还是继续了下去，一言不发把他散在额角的一根头髮勾到后面去。 「房子挺不错的。」池还收回手。 陆鸣勾了勾嘴角，淡声说：「喜欢就好。装修等以后有时间再改。」 池还远眺的视线凝住，毕竟陆鸣这句话太像是在考虑他的感受了，就好像是……他以后也会住进来。 陆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今天怎么不回老宅了，阿姨情况怎么样？」 这几天每次问到何云裳的情况，池还的回答大都是身体有所好转，没有提到精神状态，就像是在逃避一般。 但今天，池还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我想送她去医院进行专门的治疗。」 池还看着远处城市璀璨的边界线，继续说：「这几天我找了精神科的医生暗中观察，前几天做了量表和检测，确定了……」 池还闭了闭眼：「偏执型精神分裂。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直到最近我爸住院才严重起来。」 他转头看向陆鸣：「我想送她去医院。」 池还很坚定，语速不快，这是在宣读长久的煎熬下做出来的决定。 「好。」陆鸣环住他的肩膀，把人揽入怀中。 「仁心医院精神科很有名，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她去，我帮你联繫。」 「这周末吧。」池还说，既然以及决定了，他不想再拖。 「好。」陆鸣拍了拍池还的头，「不要自责，你做得很好。」 池还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触感，把头埋进陆鸣肩膀，温暖而心安。 两人抱了很久，陆鸣突然出声：「等我一下。」 他松开池还，转身进了客厅。 刚刚进门时，陆鸣把手上的西装外套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池还没回头看，也就没看到陆鸣弯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绒面的小盒子。 身后脚步身靠近，池还刚想回头，就被陆鸣叫停。 「等一下。」 池还不明所以，转头的动作停在半路。 片刻后，陆鸣温热的手指从背后触上他的耳廓，紧接着又是一凉，伴随这轻微的「咔哒」声。等陆鸣手指移开了，他耳朵上的异物感和凉意还在。 池还抬手，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制品。 「耳夹？」他问。 「嗯，礼物。」陆鸣从后方伸手环住池还的腰，绕过来一点歪头看向池还，「手套是王卷挑的，上次说过，重新给你挑。」 池还的指腹仍然停留在耳夹上，把冰冷的金属给摸得有些温热了才放开。 陆鸣的下巴就放在他肩头，是一个很近的距离。 池还低头，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 「谢谢，我很喜欢。」 陆鸣在池还离开时又追上去亲了一口，这才好整以暇地说：「都没看见是什么样，就喜欢？」 「嗯，」池还定定看着陆鸣，声音比夜风还撩人，「你送的就喜欢。」 - 从楼上下来，池还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里的风格和滨湖迥然不同，浅色的主色调透露着亲和。 池还进门后直接去了卫生间，灯光感应亮起，他没有摘下耳夹，而是偏头靠近，看清了它的样子。 亮银色的金属成环状扣在耳廓边缘，是一根带刺藤蔓的形状，肆意的姿态灵动而有生机，和金属冷硬的光泽碰撞在一起，异常和谐，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小一个并不显眼，藏在髮丝里，只消头髮再长一点就能完全掩藏住。 池还抬起手，在表面轻轻抚摸过，凸起的小小尖刺并不扎手，只让指腹发痒。 刚走出卫生间，林叙之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 「一个好消息，新版抑制剂已经可以稳定使用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 林叙之想到什么，又问：「或者说你还来拿吗？」 「来，」池还努力无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算了算时间，回復道：「周六下午来拿，具体时间到时候通知你。」 「行，你用了以后记得给我反馈，每隔一周来复查。」 挂断电话，池还转身进了厨房，他还记得陆鸣的午餐，拿出明早要用到的食材，预先处理了一下。 临睡前，池还坐在床沿，抬手摸上那个耳夹，然后又放了下来，盖上被子躺下。 一整晚，池还都没有摘下这个耳夹。 第84章 魏川在业内口碑很好，专诊很难约，何云裳的情况刚好与他的擅长邻域对口，陆鸣提前给安排好了一切，在池家接上了池还和何云裳。 何云裳最近一直很激动，反反覆覆控诉着池昌明情人的「罪状」，做检查时也大闹了一场。 她的情况池还没有对外透露，管家和私人医生一概不知，只有周医生跟着上了车。何云裳闭眼靠在后座，她拒不配合，不得已上了镇定才有了现在的安静。 第126页 陆鸣起步前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池还，视线停在了他的耳朵上。 小小的耳夹藏在髮丝间，随着头部的轻微晃动反射着阳光。 陆鸣很想伸手碰一碰，沿着池还的耳朵边缘，然后轻轻捏住那一枚昨天他亲手带上的耳夹。 但碍于车里还有别人，陆鸣只问了一句：「怎么带上了？」先不说何云裳在场，今天池还可不是酷仔的身份，这不像池还一贯以来会做的事情。 池还抬手微转了一下耳夹，说：「想戴，就戴上了。」 「我很喜欢。」 陆鸣牵出一个笑容，朝侧边倾点了一下头，示意池还看。 在他的耳朵上也有一个耳夹，几乎和池还的一模一样。 池还怔怔地看着，同样的藤蔓造型，陆鸣耳朵上的那只有些微不同，线条转折要直一些，上方的尖刺让他莫名想起了玫瑰。 后方周医生在关注何云裳的状态，并没有注意前座。陆鸣张嘴说话，但没发出声音。 池还从他可以放慢的口型中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一对。」 是一对——耳夹是一对，他们也是一对。 - 仁心医院是专科医院，位于城郊，b城和y城中间的位置，车程不过一个小时。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何云裳都在做检查，镇定剂失效后她又大闹了一场。 魏川三十过半，但看起来很年轻，他一张张仔细看过检测单，也在周医生那听完了他近几天观察得到的情况和猜测，最终给何云裳的病情下了定论。 「根据周医生的观察结果，病人表现出了暴力和攻击倾向，我的建议是留在医院观察治疗，如果家属坚持，也可以回家治疗，定期复查。」 池还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魏川看出来他的犹豫：「病人的检测还没有做完，如果需要商量的话，可以晚点告诉我选择……不过最佳建议还是住院观察。」 「住院吧。」池还说。自从那天何云裳说出他是omega之后，就不再和她说话了，在家或是不在似乎没有区别，何况，池还已经下定决心了。 「好。」魏川在键盘上敲下治疗方案。 最后几项检查结果要下午才能拿到，中午两人在医院简单解决掉，下午何云裳已经住进了监护病房。 镇定剂药效早就结束了，但她对于池还的到来却表现得有些平静，没有上午的挣扎，或许是看出来了池还已经做出抉择。 陆鸣在门外的长廊上等着，医院里的设施很完备，植被草坪茂盛，有病人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身后的病房门被推开，陆鸣转身迎上去，池还却往旁边退开一步，示意他进去。 陆鸣虽然不解，还是跟着他进去了，池还却突然牵住他的手引着他近病床。 陆鸣看着被牵住的手有些错愕，而接下来池还的话更让他一愣。 「妈，这是陆鸣，我的交往对象。」 陆鸣转头看向池还，池还的眼神却很坦然。 何云裳原本背对他们躺着，听到这话后翻身面对他们，眼神先是看向池还，接着才落到陆鸣身上，上下扫了一遍。 「阿姨好。」事已至此，陆鸣虽然不明白池还突然的坦白，还是低头先打了个招唿。 何云裳并不如陆鸣预料中的激动，她的反应很平静，连惊讶也没有。 她重新看回池还，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怎么，你是要徵得我的同意吗？」 「不是，我只是正式告知你。」池还牵着陆鸣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每个周末我会来看你。」 何云裳转过身去，而池还在说完后就牵着陆鸣出了病房。 门关上前，陆鸣瞥见何云裳把手伸向床头，似乎想摔东西，但病房内收拾得很干净，水杯是金属的，砸在地上并没有碎，只发出「咚」的一声。 池还关门的动作并没有迟疑，只在关上后，手在把手上多停了一会。 「走吧。」池还抬头对陆鸣说。 走向医院大门要穿过绿化内的一条长廊，茂密的藤生植物攀爬在头顶的架子上，叶片在太阳下绿得发黑，阳光星星点点从缝隙洒下来，让人想起万花筒中光怪陆离的图案。 两人并排走着，陆鸣问道：「刚刚为什么突然公开。」 「她早就知道我是omega，」池还说，「我想想把你认真介绍一遍。」 池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陆鸣。 镜片反射着远处的阳光，有光斑散落在陆鸣的头顶，随着微风而跳跃。 陆鸣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浅浅笑意，就像一池春水在黑色的眼眸中漾开，柔和却能包容万物。 陆鸣越是包容，池还便越是愧疚。 他突然说了声：「对不起」。 陆鸣诧异：「怎么突然道歉？」 池还垂下眼帘，轻声说：「对不起，明明已经在一起，却还是不能把我们的关系公开。」 他抬起头：「陆鸣，再等一小会，等我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好吗？」 陆鸣定定看了池还一会，弯腰牵起他的手放在掌心，偏头问：「所以最近这么忙，是因为想快点把事情解决？」 「嗯。」池还的食指蜷起，勾住了陆鸣的手指。 「小池，不急。」陆鸣手心翻转，指节挤入池还手指的缝隙中，十指相扣，声音在午后带着分缱绻：「比起早些公开，我更想每天都见到你。」 第127页 「而且现在，任舟、林叙之还有阿姨都知道我们的关系，这些对你来说重要的人知道了已经很足够了。」 池还空张了张嘴，又说：「外婆还不知道。」 「最近的事情我还没告诉她，也很久没回去了，只和她说学校事情多。」 从上个月底以来，a大的考试陆续排上日期了，虽然池还并不是主要因为学业在忙，但严格来说他的确没有撒谎。 「你最近有空吗，我想和你回去看看外婆。」池还抬眼看着陆鸣。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陆鸣问。 「看你。」 陆鸣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明天下午？」 「好。」 陆鸣的手仍然扣着没有松，微风吹过，池还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嘴角忍不住和陆鸣一样带了笑意。 陆鸣伸手拨开池还耳侧的头髮，让那枚耳夹完整暴露在阳光下。 他的手指沿着池还耳朵的外轮廓一路向下，若即若离的触碰像羽毛拂过。陆鸣轻戳了戳耳夹，然后说：「早就想碰一碰了，之前有别人在，忍住了。」 陆鸣的眼睛弯起：「你戴着很好看。」 池还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你也是。」 「对了，」他说，「我一会想去一趟老东街，去林叙之那拿点东西。」 「好，走吧。」 周医生留在医院上午交代完情况，池还就让司机来把他借接走了，下午回去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人牵着手走了一路，直到车跟前才分开，折腾了大半天，等到小区已经四点了，再晚一点就到饭点。 「你晚上还出门吗？」下车前，池还问。 「唔……有些工作要处理，但是不用出门。」 把何云裳送到医院算是解决了最近压在池还心上的一件大事，今晚难得有些空闲。于是池还问：　「那，晚上来我家吃饭？我做。」 「好啊。」陆鸣欣然同意。 两人都有事情要忙，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仔细回想上一次还是因为临时标记需要多接触，更别提是池还亲自做的。 昨天早上池还说到做到，递给他了一个餐盒，从e国回来的这段时间，陆鸣可以说是第一次吃得有点过饱了。 池还推开车门，却没跟着陆鸣一起走。 「怎么了？」陆鸣问。 「菜好像不够了，我去买一点。」 「一起去吧。」陆鸣折回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就要打开车门，池还却伸手按住了他。 「不用，你今天开车辛苦了，我……自己去就行，很快。」 陆鸣还想再说，池还却突然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上楼等我，半个小时。」池还说。 - 陆鸣放池还去了，池还的时间估计得很准，正正半个小时，电子门铃就响了。 陆鸣提前打开了入户门，池还从电梯出来，拎着东西进了门。 他手里几个透明袋子装着菜，除此以外，还拎着一个小箱子。 池还把箱子放在玄关不起眼的角落，然后拿着菜进了厨房。 池还中途发信息问过陆鸣想吃什么，两人敲定好菜色后，陆鸣已经提前在厨房把他能做的准备工作做好了。 池还进厨房时，就看到葱姜蒜整齐地码放在砧板上。 他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数量和他说的简直一个不少，十分严谨，没忍住笑了一下。之前陆鸣问他需要多少时，池还让他看着来，陆鸣非让他给了一个具体数量。 发觉池还的视线，陆鸣一哂：「我真的没有厨艺技能。」 都说留学相当于进了半个厨艺学校，但陆鸣在国外待了三年，做饭该难吃还是难吃。 「剩下的我来，应该要一会，出去等着吧。」池还挽起袖子，利落地处理起刚买的食材。 陆鸣却没走，靠着厨房门看池还，时不时帮他递点东西，厨房虽然大，但动作间还是免不了触碰，腰背、手臂是重灾区。 池还颠锅的手停下，在冰箱里看了一圈，拿出一筐草莓，递给陆鸣：「把这个洗了吧。」 陆鸣从善如流地接过，等水池响起水声，池还才唿出一口气，重新打开火。 晚餐很丰盛，两荤一素，此外还炖了一盅山药汤，两个人居然吃得干干净净。 陆鸣收拾完桌子，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时，察觉到了门口池还欲言又止的视线。 「怎么了？」陆鸣转头看他。 池还沉默片刻，然后问：「今晚的饭……对胃口吗？」 「我已经夸了很多遍了，小池，」陆鸣笑，「很好吃。」 池还站在门口没动。 陆鸣把手中最后一个盘子放进去。 「你会开吗？我来……」池还刚迈出几步，洗碗机工作的声音就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陆鸣直起身体，看了池还一眼，然后说：「你是想说那个箱子吗？」 「你看见了？」池还一愣。 「嗯，看见了。」在池还进门时陆鸣就注意到了。 「是抑制剂？」 池还犹豫了一会，肯定：「嗯。」 「比想像中的要快。」陆鸣挑眉，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所以你刚刚是去老东街了？」 「嗯。」 「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 「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池还顿了一会后，闷声说，「林叙之需要我注射后的反馈。」 第128页 交往前可以标记，现在交往了，却要使用抑制剂度过两人的特殊时期，所以池还有点难以开口。 陆鸣点点头：「走吧。」 池还一愣：「去哪？」 「注射抑制剂。」 虽然林叙之已经全面测试过新的抑制剂，但陆鸣还是想陪池还注射，以防有不良反应。 池还把那个小箱子拿过来打开，冷气逸散。这次里面数量不多，只有三支，颜色也不是之前看上去就不是很美妙的透明黑色，而是无色的。 池还挽起袖子，给手消毒完，拆开注射器取液完毕，停下动作看向坐在旁边的陆鸣。陆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池还这才找准手臂上的血管，把抑制剂推了进去。 静静等了一会，陆鸣问：「有什么感觉吗？」 池还摇头：「好像没有。」 「再观察一会。」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完了一集纪录片，池还依然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看来林医生没说错，这次的抑制剂很成功。」陆鸣站起身，「不早了，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池还低头「嗯」了一声，在陆鸣从他身前经过时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起头仰视陆鸣，脸上的几分犹豫被灯光照得分明。 「小陆，」他问，「你易感期是不是也快到了？」 面对池还突然的动作和发问，陆鸣反应了一会，然后回答：「嗯，正常的话，就这几天了。」 「你打抑制剂吗？」池还又问。 「嗯，一会上楼就打。」 得到答案，池还的手却还拉着陆鸣没放。他的眼睫颤动几下復又抬起。 「我帮你打。」 第85章 池还沉默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而房间的一角，陆鸣正在弯腰打开存放抑制剂的冰柜，取了一支抑制剂出来。 「你确定要帮我打？」陆鸣晃了晃手中那管淡红色的的药剂，侧眸看向池还。 「嗯。」池还在他转身去拿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桌上的医药箱，取出注射器和消毒药物。 「行。」陆鸣在池还旁边坐下，把抑制剂递给他。 池还利落地敲开瓶口，玻璃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悦耳无比。陆鸣自觉地把衬衫扣子解开，翻到了手臂上，露出肘关节，此时池还已经在排注射器内的空气了。 他捏着注射器，转头看向陆鸣，陆鸣便把手臂伸到他面前。 伸出来的那一截手臂肌肉线条如雕塑般流畅有力，青筋点缀得恰到好处。 有关那晚的记忆猝不及防重现，当时的池还，低头也看到陆鸣的手臂上青筋跟着动作迭起。 这几天池还一直在克制着不去想那天的事情，但记忆却是如此顽强，清晰到他甚至能回忆起陆鸣手指的每一次拨抚，和落在他耳边的每一声喘息。 池还遏制住一路狂奔的思绪，动作缓慢地排干净注射器内的空气，然后伸手握住陆鸣的手臂。坚实而温热的触感和想像中的别无二致。 池还顿了一下，然后抬眼询问：「我打了？」 「打吧。」陆鸣说。 注射抑制剂的操作在学校的基本课程中有教，更何况经年累月每个月都要来上一针，池还的操作很熟练。 注射抑制剂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毕竟是对抗本性的行为，即使是医院正规发布的抑制剂，打下去也会产生一定的即时影响，比如疼痛，比如腺体的短暂失控。 「疼吗？」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别人打抑制剂，通识课上就有这样的练习，但池还小心翼翼地问。 陆鸣摇头，池还便继续。 皮肤上有传来轻微的刺痛，但陆鸣没有低头去看池还的动作，倒不是出于害怕打针的原因，而是他很好奇，他想知道池还为什么突然会产生给他注射抑制剂的想法。 池还正神色专注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低头加上低垂着眼，左眼下那颗深棕色的泪痣便被睫毛挡去了一半，陆鸣的视线在上面停了一会，然后扫到他的耳垂。 耳朵上的耳夹还在原位没有摘，金属冷硬的光泽使得耳垂上那一点点粉更加突出。 陆鸣很早就注意到，池还不容易脸红，倒是耳朵一言不合就充血。 池还用碘伏棉签按住创口，抬头就对上陆鸣探究的眼神。 这个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刚刚脑子里那些燥热难耐的想法被看穿的错觉。 池还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说话转移注意力：「好了。」 「嗯。」陆鸣收回视线，手臂上抑制剂入体的凉意开始蔓延，他没有把袖口放下，手心向上搭在腿上，等抑制剂前导素，也就是那股凉意作用到腺体的位置。 前导素的作用是麻痹腺体，让之后的药物能够更好地产生抑制作用，注射后腺体会短暂失控就是因为它，程度因人而异，陆鸣的症状很轻微。 陆鸣靠在沙发上，低眸看着池还合上药箱，姿态有些许的散漫。 同样的，前导素的麻痹作用也会造成思维的短暂迟缓。陆鸣索性不再去猜池还的想法，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想帮我打抑制剂？」 在抑制剂的作用下，陆鸣的语气也不再斟酌用词，话语直白得令人心惊。 「一个易感期临近的、刚注射完抑制剂的alpha对于omega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第129页 池还手上的动作被陆鸣的话按了暂停键，顶层风凉，从敞开的落地窗中钻进来，触到池还背部刚刚因为打针而出的薄汗，激起一层不明显的鸡皮疙瘩。 池还等这种感觉消退下去，才说话：「抱歉。」 「为什么道歉？」陆鸣有些费解。 池还半蹲在陆鸣旁边，边说边拉开抽屉把药箱放进去：「因为你……已经有omega了，却还需要注射抑制剂。」 池还本来想说「因为你是我的alpha」，但思前想后还是有些难以开口，临时换了个表达。 但这句话说完却迟迟没有得到陆鸣的回应。 他抬起头，正撞上陆鸣低垂的眼神，即使有着镜片的阻隔，也阻挡不了其中赤裸裸的侵略意味。 「池还。」陆鸣忽视掉已经到达腺体的凉意，弯腰俯近，没注射过的右手伸出，指关节托住池还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过来。 这样赤裸的眼神和略显强硬的动作让池还突然有些紧张。 陆鸣端详着池还，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下：「你还真是，没有一点点身为omega的自觉性。」 不管是在城郊当着他面换衣服，让他帮忙上药也好，让他帮忙临时标记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他总是毫无所觉地把手里的线头递出去，让alpha有了靠近、拉进、缠绕的理由。 陆鸣垂了垂眼，再抬起时眼里的情绪已经收了大半，他放开池还的下巴，然后把人拉过来，弯腰拥入怀中。 池还还没从刚才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就被这个不由分说的拥抱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刚想说话，陆鸣就弯腰把下巴抵在了他肩上。 「别动，让我抱一会。」 池还闭上嘴，抬手拥住了陆鸣。 夜风的作用下，池还的怀抱有些发凉，这样的温度在夏天很舒服。后颈的凉意开始消散，陆鸣也从池还的话语中回过味来，他睁开眼，问：「所以，你是在自责？」 池还低低「嗯」了一声，过后又说：「注射抑制剂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他因为特殊的身体状况，在这方面的体验比常人多得多，脱力嗜睡只是其次，难忍的是四肢百骸如刀剐一般的疼痛，还有腺体难以言喻的空虚。 池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想听到「抑制剂」三个字，他也曾抗拒过注射，但最终因为发热期的强烈反应而不得不注射更多来抑制反应，也更加痛苦难耐。 这样一次次下来，池还终于麻木了，甚至可以在药效减退时面不改色、习以为常地加大剂量。 但即使他没有注射过alpha抑制剂，作为「alpha」，通过周围alpha的抱怨，他也知道这不会舒服。 alpha的易感期临近，而他，却什么都不能替陆鸣做。 他想为陆鸣做点什么，即使只是帮他注射抑制剂，陪一陪他。 陆鸣感受到池还的情绪，收紧了手臂，轻声说：「等这个月林医生拿到新抑制剂的观测情况，下个月你躲不掉的。」 陆鸣的话是附在池还耳边说的，池还清楚他说的「下个月」指的是什么。标记。热气扑洒，和话语一样燥热，金属耳夹仿佛都开始升温。 池还很清楚，陆鸣是故意在用直白的话语转移他的注意力。 良久，在陆鸣以为池还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说了声：「好。」 池还仍半跪在地毯上，陆鸣则维持着弯腰拥抱的姿势，在七月份的温度中，有夜风的加持，两个人居然谁也没觉得热。 在抑制剂的作用下，陆鸣的腺体酸涩发胀，短暂泄露了一点信息素，接着，他察觉到池还放在背上的手指幅度很小地动了动，然后抬了起来向上走，最终落在了他的后颈，腺体边缘的位置。 池还指尖停了一会，然后轻柔地落在腺体上，缓慢地揉动。 陆鸣僵住。之前的不适感被池还的动作覆盖，随之而起的是一种酥麻的、过电一般的感觉，这种感觉跟着池还一圈一圈的动作，如水滴落入湖面，一圈一圈地泛起涟漪。 「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池还问。他其实有些忐忑，关于易感期的知识大多来自课本和身边alpha的描述。 他记得冉鹏他们谈到易感期的时候，提过注射抑制剂腺体难受，会按一按缓解。 但他并不清楚这个「按一按」的手法，也不知道这个方法对陆鸣是否适用，只好试探着来。 所幸陆鸣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他的回答是：「很舒服。」 唯一令人在意的是，陆鸣的嗓音有着和之前不一样的喑哑。 池还斟酌着力度，放轻了一些。 陆鸣没再说话，就这样任由池还动作，在池还半跪着的腿发酸之前，他放开了池还，侧头在池还脸颊轻吻了一下，话语跟着响起：「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池还仍然半跪在陆鸣身前，陆鸣的视角低头望去，可以看到自己的双腿在两侧如同牢笼般包围住眼前的人。 池还的眼神垂着，头顶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陆鸣看不清他在望着哪里，但池还显然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摹地，池还抬起头，浅棕色虹膜在灯光的直接照射下呈现出透明金色的质感。 他抬起手，不容置喙地顺着陆鸣西裤侧边的缝合线往前滑，声音却有些试探：「我帮你。」 第86章 陆鸣捉住了池还的手。 第130页 池还抬眼看向他，手腕一动翻很轻巧就挣脱开束缚，指尖直接触碰到了陆鸣。 陆鸣早已经从抑制剂的作用中解脱出来，但他没有再阻拦池还，只是在他触上来的时候，喉结不动声色地一滚。 今夜，没有酒精，两个人都是清醒的。 池还的手指像是在探索被允许的活动范围，只是点到即止地摸索，时断时续的感觉让人不上不下地生出更多难耐 和渴求。 陆鸣抬手，手掌贴上池还的脸颊，拇指轻轻抚着。 池还手上一顿，再动作时已经换了个地方，皮带解开，拉链缓慢拉开的「咔哒」声响起，一声声像是响到了心底。 「池还，你确定吗？」陆鸣询问的声音低沉。 池还抬头看过去，陆鸣一只手贴在他脸侧，另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支着身体，动作略显散漫，但投下来的视线却有着不浅的压迫感。 池还垂下眼神，落在解开后歪在一边的皮带扣和敞开的拉链上。 「你说呢？」他用手背轻轻拍了一下陆鸣，然后抬眼重新对视回去。 陆鸣的身体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弹动一下，幅度并不大，但有地方却着实左右晃了晃。 陆鸣轻笑一声，左手离开池还脸颊，绕到颈后。 「那开始吧。」他说。 说完，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大有一种任人宰割一般的姿态。 池还的手伸出去，停了一小会才有下一步的动作。 客厅一角的纱质落地窗帘被风吹得盪起，浮浮沉沉，上上下下，却到底还显得是轻飘飘地没有力气，偶尔风歇便只在原地迴荡。 陆鸣俯下身，贴在池还耳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作乱的风：「这么生疏，不会？」 池还从喉间挤出一个笑了声，说：「会。」 陆鸣贴着池还的脸颊蹭了蹭，感受到他加重了力气，却还是调笑着说：「自己没动过？我教你？」 「谁没动过。」池还皱眉，转头用吻把陆鸣的嘴堵上了。 池还本意是不想陆鸣再说话，但因而，他也堵住了陆鸣因为他的动作而即将溢出口的喘息。 等陆鸣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池还松开了吻。 陆鸣像是等这个吻很久了，主动得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几乎都难以兼顾手上的动作了。 池还看了一眼手。没有疲态，反而有更精神的趋势。 陆鸣的唿吸也有些乱，不仅是因为刚刚的吻，也因为池还似乎彻底抛弃了最初的紧张，渐入佳境。 他的视线落在池还的唇上，原本略浅的唇色经歷过摩擦，变成了彻底的红色，在灯光照射下，零星反着晶莹的光。 陆鸣想将上面的水渍抹去，手才刚抬起来一点，池还就突然低下了头，朝他的身体靠近。 陆鸣的手迅速改变轨迹，托住了池还的下巴。 被打断，池还在陆鸣手心上抬眼望过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不能接受？」池还挑眉。 陆鸣眼神暗了下去，没正面回答池还，而是问：「这算是补偿吗？」 「什么补偿？」池还愣了一下。 「不能标记的补偿。」陆鸣说。 池还反应过来了。陆鸣以为他所做的这一切，是因为自责。 而他的情绪，早就在刚刚陆鸣的反应中消散了。 但池还没有否认，而是问：「是又怎么样？」 陆鸣的眼神微动，然后说：「你并不需要补偿我，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池还勾出一个笑，抓住陆鸣的手放到面前，低头吻上他的手背。 「不是什么补偿，」池还侧过脸，贴在陆鸣的手背上，他刚刚吻过的地方，「是我想这么做。」 这样大胆的言语和动作，池还平时是做出不来的，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再靠近陆鸣一点，所有的紧张、羞涩都不再重要，他的眼中只有跟前的人。 池还握住陆鸣的手移开，重新低头靠近。 空旷的客厅产生暧昧的声响。 陆鸣勐然睁开眼，抬起池还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压抑许久的欲望也在这一时刻找到了出口。 这是一个有些兇狠的吻，唇舌的厮磨和探索已不足够，陆鸣张嘴舔咬池还，些微的疼痛并不到难受的程度，只产生别样的刺激。 陆鸣退开一些，伸手把池还唇上刚才、以及之前留下的痕迹一一擦去。 「累了吗？」陆鸣问。 池还的气还没顺匀，用摇头回答。 得到答案，陆鸣拉起池还：「去洗澡。」 西裤松松垮垮挂在陆鸣的腰间，虽然已经结束，但还没有偃旗，池还看了一眼就像烫到一般迅速移开视线。 明明刚刚碰也碰过，亲也亲过，但现在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吗，池还只是看了一眼陆鸣就有些面红耳赤。 「洗澡干什么？」 陆鸣站在他身边，视线居高临下，微垂着头看下来，眼眶被阴影覆盖，让他的眼神如同深渊一般令人心惊。 池还吞咽了一下，突然紧张。他的脑海中正因为「洗澡」两个字飞速地推演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两人对视片刻后，陆鸣抬了抬头，光线照亮眼底，池还这才看清他眼底是笑意。 陆鸣扫过池还的衣服，笑说：「都这样了，不洗澡？」 第131页 池还低头看去，白色的衣物，发皱只是其次，刚刚陆鸣抽身的时候，衣服避无可避地沾到了东西。 池还抿了抿唇，说：「洗。」 他借着陆鸣的手准备站起来，那只递过来的手却突然一用力。 陆鸣弯腰直接把池还抱了起来。 「你干嘛？」池还从来没有被人打横抱起来过，这样的姿势让他非常不适应，刚刚适用过的右手悬在空中，干净的左手却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也僵在半路。 「我抱好了，」陆鸣低头瞥见他无处安放的双手，笑了一声，「帮我提一下裤子。」 浴室就几步远，陆鸣图省事，加上裤子有些黏腻，他没有繫上，走起来只是有些松，其实没到要掉的地步。 池还悬着手没动。 陆鸣目不斜视地说：「要掉了。」 池还的左手从陆鸣腰后绕过去，勾住了裤带。 浴室很大，一侧放着一个尺寸不小的浴缸。浴缸放水太慢，陆鸣径直略过，把池还放到淋浴区。 他把皮带抽出来，脱下裤子放到一边，然后抬手开始解衬衫纽扣。 池还站在原地，发觉陆鸣的动作，眼神移向浴室门口，问：「不是……分开洗吗？」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吗？」陆鸣弯着眼睛望向他。 陆鸣抬手碰了碰池还发烫的耳垂：「你不好意思？」 「没有。」池还皱眉躲开陆鸣的手，抬手开始解衣服，「洗吧。」 说是这样说，池还到底还是把身体侧过去了一些，避开陆鸣的视线，也避开陆鸣的身影。 他把衣服顺手叠放到陆鸣的衣服上，然后侧头摘下了耳夹。洗手台上，属于陆鸣的那一枚刚刚也被摘下，此刻正静静躺着。 两枚造型相似的耳夹并排摆放在一起，反射着同样的光，池还低眸看了一眼才转过身。 陆鸣上次也帮他洗过澡，但那天他太累了，加上酒精让人昏昏欲睡，他只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情，并不记得过程。 此时此刻，池还转过身，明明都是一样的身体构造，他却不知道眼神到底应该落到哪里。 陆鸣早已经打开淋浴调试好了水温，简单给自己沖洗了一遍。在池还转身时，他的视线从池还平静的脸向下快速带过，并没有停留太久。 他弯腰拉起池还的手，用水流仔细地沖洗。 温热的水流从加压喷头中出来，淋在手指皮肤上有些发痒。陆鸣的动作专注温柔，指缝间也洗得很仔细。 池还这时才抬眼看向陆鸣。 「好了。」陆鸣放下池还的手，用水流上下给他打湿了一遍，伸手取了几泵沐浴液。 陆鸣视线追随着手，从线条清晰的手臂，略过身前到收紧的腰腹，浴液湿滑，但依然能感受到手下肌肉的触感。 池还的锻鍊比陆鸣规律，肌肉线条也更加清晰，却并不夸张，恰恰好好能让陆鸣移不开眼，赏心悦目。 白色密实的泡沫逐渐破碎，因为重力往下滑，落到腹部时，被陆鸣伸手拨到了腰侧。 陆鸣第一次见到池还时，就匆匆瞥见过池还外套下一闪而过的腰，纤细却有力，鲨鱼肌若隐若现。 现在握在手里，甚至比想像中更好摸。 「有点痒。」池还往旁边稍稍闪躲了一下。 陆鸣抬眼看着他，把堆积的泡沫继续向下拨，直到被一处挡住。 「我自己洗，你别……」池还想躲，却已经被陆鸣抓住，剩下没说完的话变成一声短促的惊唿。 「礼尚往来。」陆鸣在池还鼻尖吻了一下。 第87章 淋漓的热水落下，在瓷砖地上「哗啦」溅开，腾起的蒸汽让一切朦胧。 池还抬起的右手抵在陆鸣肩头，没用多少力气，像是推拒，但更像是在寻找支撑。 因为陆鸣的动作，他的头脑昏涨，却又在一次一次的刺激中短暂清醒，沉沉浮浮，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无所依靠的气球，陆鸣的手正拽着气球的绳子，很轻，却不容置喙的上下拉拽。 「够……够了，停下……」池还紧抿着唇，不敢低头看。 余光中，他瞥见陆鸣的动作在终于因为他的话慢了下来。 池还缓缓松了一口气，而不等他多歇息一刻，陆鸣接下来的动作惊得他没忍住脱口而出：「操。」 陆鸣不恼，反而因为池还的这句勾起了唇。 他贴上了池还，单手一起握住两人，给池还短暂的缓冲时间后，再次回到了最开始的节奏中。 但这次的刺激远比之前多得多，池还搭在陆鸣肩上的手收紧，眼睛也下意识闭了起来。 最敏感且私密的皮肤就这样毫无隔阂地贴在一起。池还传来的体温烫得惊人，陆鸣的手心和身体甚至能感受到上面脉搏的跳动。 所有的一切都在刺激着感官，就连溅落在背上的热水都在刺激神经，更不要提水声掩盖不去的说话声和唿吸声。 终于，陆鸣伸手关掉了水，随着水声停下，浴室终于安静了下来。 「累吗？」陆鸣问。 池还低头将额头抵在陆鸣肩膀，听到陆鸣的话，他张嘴在陆鸣肩膀上咬了一口。 陆鸣没出声，也没反抗，反而笑了起来，伸手揽住池还的背，给小动物顺毛一般上下抚摸。 肩膀上的力气在加重，像是埋怨一般，但到了一定程度，又松开。 第132页 池还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留下的那一圈牙印，确认没事后重新靠了回去。 而陆鸣的手也在这时，触碰到了池还后腰嵴柱沟侧边的一小块不规则凸起。 不协调的触感让陆鸣的手在上面停留了一会。这是池还背上那个被烫出来的疤痕。 而池还也感受到他的动作，随口说了声：「是那个疤。」 「嗯，我知道。」陆鸣这样说着，手却仍然停留在上方。 老东街他帮池还洗的那个澡有些仓促，陆鸣并没注意到这个疤，而最初在城郊断电那晚，昏暗的夜色中，他也没看得分明。 「我能看看吗？」陆鸣问。 「没什么好看的。」池还没动，声音依然随意，但有些发闷。或许是因为姿势的缘故。 「小池，转身。」陆鸣坚持。 片刻后，池还照做了。 指甲盖大小的伤疤，颜色只比周围浅一点，在明亮顶光的照射下，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但当初一定是很疼的。当时池还给他的回答是：「小时候怕疼。」 陆鸣的手指很轻，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他。 方便陆鸣看，池还垂着头，虽然背对着，但池还能感受到陆鸣落在他伤口的眼神，像是有温度一般，让那个早已经失去感觉的疤开始隐约发烫。不自在地发烫。 「早就没感觉了……」池还边说边要转身，陆鸣的手却突然落在他肩胛骨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动。」陆鸣停了很长一会，在池还失去耐心之前，他才终于开口。 「小池，记住这种感觉。」 随着话音落下，陆鸣伸手揽住池还的腰，弯腰吻在了那个疤痕上。 小动物受伤后总会舔舐伤口治疗，此刻的陆鸣，就像是在治疗池还这个早已癒合的伤疤一般，轻轻舔吻着。 增生的疤痕感知并没有正常皮肤那么灵敏，但池还还是能清晰感受到陆鸣温热的舌尖，轻柔地扫过他的伤痕。 烟接触到皮肤时的温度一定比现在的温度高得多，但池还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感觉了，他现在也无心去想。 陆鸣刚刚的话在他耳边迴荡，蛊惑一般，让他不受控制地听话在记忆这种感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被刻意忽视的疤痕上。 他清晰地感知到，模煳褪色的记忆正在被新的记忆覆盖。 「陆鸣，」池还转身抱住他，「谢谢。」 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消散，两个人身上虽然挂着水珠，但并不觉得冷。 反而因为这个拥抱而愈发燥热。 池还没忍住挪动了一下，动作间却不经意碰到陆鸣，他条件反射一般迅速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 陆鸣只是笑，语气认真地问：「这次还帮忙吗？」 「操。」池还转身就走。 「浴巾在旁边架子上，睡衣在衣帽间最下面一格的抽屉。」 池还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对陆鸣的「睡衣」一词提出异议，随口回復了一句：「知道了。」 等陆鸣从浴室出来，客厅和沙发的凌乱痕迹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陆鸣牵起池还的手朝卧室走：「走吧。」 池还跟着走了几步又停下，站在原地不动了。 陆鸣不解的回头，眼神扫了一眼旁边的挂钟：「十一点了，不睡觉吗？」 「这么晚了，你要下楼？」 留下来过夜并不在池还的计划范围之内，即使现在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池还看着卧室的门，还是有些踌躇。 「走吧。」陆鸣拉着他的手拽了拽。他看出池还的犹豫，但他并不打算点破，就这样装作不知地发问、试探。 在平时，陆鸣大概会放池还下楼，但今天，或许真的是易感期作祟，他只想让池还一刻不离地处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陆鸣刻意忽略掉池还已经换上的睡衣，笑着问：「你的alpha快到易感期了，你不给标记，还不打算多陪一陪他？」 池还：「……」 这次的床比老东街要宽敞，柔软的被褥，盖在身上产生一种本能般的舒适。 陆鸣伸手圈住池还，池还顿住，片刻后，翻身朝陆鸣怀里靠了靠。 这个怀抱更加温暖舒适。 「晚安，小池。」 「晚安，小陆。」 这个夜晚结束于一个轻柔的晚安吻。 - 第二天，两人起得很迟，池还发现在陆鸣怀里睡着，他的生物钟老是容易失去作用。 简单吃完一顿饭，原计划今天下午去池外婆家，但还没等池还先给外婆打电话，他反而先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临近中午，一般情况下，外婆并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打电话过来，一是老人家操作手机不熟练，另一个是怕打扰到池还上课，他们一般固定在晚上打电话。 池还看着手机上的来电皱了下眉，然后迅速接起了电话。 「外婆，出什么事情了吗？」 电话那头外婆的话让池还神经一跳。 「小池，我在池家老宅。」 「怎么了？」察觉到池还的不对劲，陆鸣问道。 池还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手指被屏幕边缘压出发白的痕迹。 他抬头看向陆鸣：「外婆她……都知道了。」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池还都瞒着外婆，不仅是池昌明的车祸，还有何云裳的病情。 第133页 池家，池昌明和何云裳都在住院，池还不回去房子就没有人住了，干活的人大半都放了假，只有作为管家的朱阿姨和零星几个人留着。 等他们赶到池家时，外婆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朱阿姨在一边陪着她说话。见到两人一起进来，她起身打了个招唿，然后和外婆又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她并没有对陆鸣的到来做出反应，倒是外婆看到陆鸣有些惊讶。 「陆先生怎么也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水杯站了起来。 陆鸣察觉到外婆不再叫他「小陆」而是叫他「陆先生」，猜到外婆大概已经从朱管家口中知道了他是谁。 「外婆，」陆鸣说，「叫我小陆就行。」 「这……」外婆有些犹豫，看了池还一眼。 「外婆，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池还自然也感受到了外婆对陆鸣的变化，扶着她坐下。 接着他站到陆鸣身边，牵起身边人的手，郑重地说：「这是陆鸣，我们在一起了。」 陈庆月的视线落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只有短暂的讶异。 「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好，」她拉过两个人的手拍了拍，语气欣慰，「挺好的。」 「外婆，你不觉得……我都是alpha，不合适吗？」外婆脸上并没有半点犹豫和不贊同，池还忍不住问道。 「两个人互相喜欢，在一起感到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方面的适合，都比不过真心喜欢」外婆嘆了口气，「就好比你妈和你爸……」 「小陆，我能和池还说几句话吗？」陈庆月问。 「好，来时我看到外面花园花开得正好，我去看看。」陆鸣离开了会客厅，走向外面的花园。 花园里种着大片的绣球和茉莉，此刻正值花期，确实开得热闹。 陆鸣随意走着，有人从角落里搭话：「这些都是夫人喜欢的花。」 陆鸣抬眼望去，是朱管家正在浇水。 「咳。」身后传来池还的声音。 陆鸣抬腕看了一眼表，也才十几分钟：「聊完了？」 池还快走几步跟上陆鸣：「嗯，最近池家发生的事情她基本都从朱阿姨那知道了个大概。」 大部分人都休息了，因此花园角落里，朱阿姨正在浇水。陆鸣抬眼朝那边看了一眼，说：「她们看起来关系并不差。」 自从何云裳执意要带着池还回池家和池昌明相认后，陈庆月就和何云裳断了联繫，按理说她不该认识池家的管家。 池还肯定了他的猜想：「刚回池家的时候，她给老宅打过电话问我妈的情况，当时刚好是朱阿姨接的电话。」 但是池还刚被接回来还不适应，年纪小也不能自己回去，拿池家的座机给陈庆月去过电话，就被她记下号码了。 而池还自有一次打电话被何云裳发现，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打。陈庆月就在那时，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后来池还安顿下来，隔段时间就会回去看一趟，这个电话的频率才慢慢少了。 这段时间池还没有回去，电话也没有之前频繁，对于家里的事情也刻意闭口不谈，陈庆月发觉了他的异常，终于在今天，再次拨通了朱阿姨的电话，来到了池家。 以往池还在她面前提起何云裳的事情，陈庆月都表现得漠不关心，有时还要嘲讽几句，因此池还一直以为外婆不想听到有关这个女儿的所有事情。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一直在暗中关心着池家的事情，关心着我妈。」池还轻声说。 「小池，小陆，进来吃饭！」远远地，陈庆月站在门廊下叫他们。 「来了！」池还高声回答，就像儿时每次被外婆从田埂上被叫回去吃饭时一样。 午饭是陈庆月亲自动手做的，家里留了一位厨师，但陈庆月坚持亲自动手，只让他打下手。 往常在这个餐桌上吃饭氛围总是严肃而沉默，今天池还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在。 自在到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在碗中和陆鸣撞在了一起。 两人抬眼对视，均有一瞬间的错愕。 陆鸣勾唇笑起来，筷子收回一点，示意池还先夹。 陈庆月把一切看在眼里，笑着说：「菜多着呢，管够。」 池还拿筷子的手一僵，看了陆鸣一眼，这才继续夹。 「小池，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外婆放下筷子，犹豫着说 ，「我想去医院照顾你妈妈。」 池还诧异于她突然的提议，考虑到外婆的年纪，下意识回答：「医院那边有专门的护工。」 「我知道，」陈庆月说着嘆了口气，「但没办法，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孩子。」 池还沉默一会，然后说：「我去安排，今晚你在池家休息，明天……」 「不用了，」陈庆月打断他，「我下午就去。」 她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但明显已经下定了决心，池还没有再坚持：「好，我下午送你过去。」 「没什么好送的，我跟司机走就行，你和小陆多相处相处。」外婆拍了拍池还的手。 - 下午，两人把陈庆月送上了车，她坚持不让两人送。 看着远去的车，陆鸣说：「外婆对你妈妈其实挺好的。」 虽然脸上不显，但他能清楚感觉到她内心的担忧与焦急，因此才会这么着急地不让人陪着，立刻出发。 第134页 陆鸣第一次感受到，父母和孩子之间如此割捨不下的联繫。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太难见到了。 陆鸣常见的，反而是难以捨弃的利益关系，亲情反倒常被放到末尾，多得是为了合作或者关系，把子女推出去作为牺牲品的例子。 回顾他和陆秉承的关系，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上下级。 陆鸣从小体质好，但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生病，陆鸣从来没有等到过陆秉承出现。 这为数不多的几次生病中，有一次是陆鸣年幼时为了得到陆秉承的关心，刻意在冬天洗了冷水澡。 顶着高烧，陆鸣并没有等到他期盼中的父亲，只等来常跟在陆秉承身边的助理，告知他陆总最近有很多重要会议，抽不开身。 「怎么了？」池还碰了碰陆鸣的隔壁。 陆鸣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事。」 池还看了他一会，然后牵起了他的手，十指交握。他说：「我们回去吧。」 池还望过来的眼神有疑问，有探究……也有毫不掩饰的关心。 幼时的陆鸣正是渴望这样的关心。 陆鸣没忍住抬手在他脸颊轻轻捏了一下，握紧池还的手，回答说：「好。」 陆鸣开车，载着池还回到了天际苑。 经过门卫时，远远有人看到这辆连号的黑色迈巴赫，视线扫到副驾驶上的人，脚步勐然一顿。 小区内主打一个安静，晚上的灯光被茂密植被遮得昏暗，没人注意到路边有人在原地目送这辆车从身边经过后，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第88章 华宴集团。 会谈结束时刚好到了饭点，陆鸣回到办公室，正要推开门，身后有人叫他。 「有空吗？」贾盛快走几步跟上。 「怎么了？」陆鸣停下来等他。 贾盛晃了晃手里的餐盒，说：「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找你吃个饭。」 这个提议有点意外，贾盛中午的午餐基本都是白添帮提前做好的，从来没有出现过提着饭盒来休息室找他吃饭的情况。 鑑于最近一段时间两人确实没怎么在一起吃过饭，因此陆鸣虽然有些差诧异，还是把门推开一些让他进去。 贾盛并不见外，陆鸣的办公室他常跑，他熟练地走到桌前，把手里的饭放上去，四下打量了一圈。 「看什么呢？」陆鸣问。 「王卷还没给你送饭？」贾盛问道，他找了一圈，并没看到餐盒的影子。 按照王卷的性格，他不会犯这种错误，往常都是估算好时间，早早就把餐放到桌子中央了。 「没让他订。」陆鸣说着，朝休息室旁边走去。 「那你吃什么？」贾盛不禁感到奇怪，回头就看到陆鸣弯腰从桌下拿出一个黑色小包，拎着放到了桌上。 款式和贾盛带过来的差不多，一看就知道大概率装的是饭盒。 「什么情况？」看着陆鸣把小盒子从里面一个一个掏出来打开，贾盛愣住。 「怎么了？」陆鸣问。 餐盒一一打开，菜色搭配丰富，香味飘散出来，贾盛没忍住多闻了几下。反观他手里的饭，白添做饭随意，并不管好看，因此菜式混在一起，对比之下简直是生命体徵维持餐。 贾盛一直认为白添做的饭充满爱意，怎么吃都好吃，但今天，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饭不香了。 保温盒里的饭还温热，一看就是早上现做的，厨艺是陆鸣的短板，这饭肯定不是出自他手，那大概是家里阿姨做的。 「怎么突然让阿姨做了？以前不都是那几个餐厅的特餐来回倒？」 贾盛自认为想明白，端着饭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避开陆鸣那边诱人的香气，然后筷子悄悄伸过去想夹筷肉。 陆鸣夹着筷子的手一抬，把贾盛伸过来的筷子打掉：「不是阿姨做的。」 「不是，这么小气？」贾盛被拦得没脾气，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不会是那位酷仔做的吧？」 陆鸣收回筷子，不置可否：「你猜。」 不否定那就是猜对了。贾盛捏了捏手里的筷子，观察着陆鸣的神情，状似轻松地问：「还给你做饭呢？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是挺好的。」陆鸣勾唇。 陆鸣一个恋爱谈得神神秘秘，到现在贾盛也没见过人，甚至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一个代称，他旁敲侧击问好多次都被陆鸣轻飘飘挡了回来，但他也不放弃，逮着机会就问。 这次他却没有就这个话题刨根问底，在看到陆鸣的笑后，皱起眉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鸣问。 「那个，我觉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确实挺不容易的，既然遇到了……」贾盛吞吞吐吐地说着，「就要好好对待，对吧？」 陆鸣对他无厘头的感慨有些莫名其妙：「你来找我吃饭就是说这个？」 「昂，也不算吧。」贾盛顿了顿，接着说：「我听说你终于从滨湖搬出来了？」 「嗯，」陆鸣点点头，「就这几天的事情，搬得仓促还没和你说，改天请你去坐坐。」 「行啊，刚好那地方离我家也近。」贾盛心不在焉地回復道。 而陆鸣却是眼神一抬，望向他：「你早知道我住哪里了。」 贾盛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他嘆了口气，反正也玩不过陆鸣，干脆摊牌：「也不算早知道，昨晚我看见你了。」 第135页 昨晚，天际苑。 晚上陆鸣并没有再出门，贾盛能看见他，只能是从池家回来的时候，当时池还在他副驾驶。 贾盛大概是看到了，这样一来刚刚那段话就有依据了，毕竟在他这里，他的男朋友是骑机车把他从城郊送回来的，那个骑机车的酷仔。 代入一下贾盛视角，那就是陆鸣不但不公开恋情，还和池家继承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陆鸣：…… 好在贾盛没有看到什么实质的东西，不然他才不会这样旁敲侧击，直接指着鼻子骂了。 但陆鸣的确无法解释。 陆鸣：「不是你想的那样。」 贾盛了解陆鸣的为人，何况他昨晚并没看到两人有什么太过界的举止，下车顺手扶一把很正常，扶一下手…… 应该也正常。 贾盛轻哼一声：「我猜你也不会，不过要是真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举起双手，「我先声明，我帮理不帮亲。」 这件事就这样暂时揭过。 贾盛：「对了，这次新品发布会……按理说陆伯伯也是要邀请的。」 名单已经定好了，除了媒体，还有不少行业相关的人物，邀请函已经准备好即将发出，但陆鸣把陆秉承的邀请函扣了下来。 「我知道，」陆鸣停顿一下，「他的邀请函我亲自送。」 自上次陆氏出手截了华宴的原料商后，并没有针对他们再有动作，因此这段时间虽然忙，但也还算顺风顺水。 业内大多知道了这次的消息，但贾盛一时间也看不透陆秉承到底是什么态度，陆鸣亲自去送大抵也是存着几分打探的想法。 傍晚下班前，陆鸣的手指翻过手机通讯录，在林龄和陆秉承的号码间来回拖动，但最后，他向上一划，拨出了陆宅的电话。 在几声短促的提示音后，电话被接起。 「是陆少吗？」 林龄不出去社交的时候都待在家里，因此电话也多是她来接，这次倒是李婶接的电话。 「嗯，夫人呢？」陆鸣问。 「夫人下午去陪老爷子了，晚上陆总应该也会过去。」 「好，知道了。」 通话结束，陆鸣这次没有犹豫地拨给了陆老爷子。 - 陆家老宅。 陆鸣到时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陆秉承还没有来，林龄正在客厅。 打过招唿，旁边的人熟练地接走陆鸣搭在臂弯的外套和带来的东西，林龄起身相迎。 等走近，林龄小声问：「今晚怎么跟过来了？我听李婶说你先给家里打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不算什么大事，刚好一段时间没见了。」陆鸣笑着说。 林龄瞪了他一眼：「你也算知道。」 「最近忙……」 「忙，一个个的都说忙，」林龄打断他，「行了，去坐吧。」 陆老爷子原本在和林龄说笑，离开了一会，这时才回来。 拐杖落在实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人家的声音慈祥而中气十足：「小鸣来了！」 「爷爷。」陆鸣礼貌的打招唿。 陆老爷子拐杖一抬，示意他坐下，笑着开口：「我听说华宴新品马上上市了？」 「爷爷消息很灵通。」 陆鸣带了两张请柬来，陆老爷子虽然不再出席这些场合，但陆鸣还是给他准备了一张，在此时递了出来，权当礼节。 老爷子一脸赞赏地接过，打开看了看，夸道：「不错，不错。」 在老爷子这里，从来没有吝啬过对陆鸣的赞赏。 两人正聊着，大门被推开，陆秉承走了进来。虽然有空调，但陆鸣进门时还是脱掉了外套，可陆秉承却一身西装革履，板正严谨。 「爸。」他进门后，先给老爷子打了招唿，随后才看向陆鸣，点了点头就算结束。 在他进门后老爷子就没有再和陆鸣说话，一言不发地看着陆秉承进门，对他的问候也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怎么这么晚？」 虽然多数时刻，老爷子都表现得很亲和，但到底是从上一代腥风血雨中过来的人，他收敛表情时，威严与气场顿现，加上岁月的痕迹，压过了陆秉承，便衬出他几分恭敬来。 「正新最近出了点问题。」他回答道。 老爷子握在拐杖端头的手动了动，冷声说：「对家都准备和正新接洽了，还是一点问题吗？」 陆秉承没说话。 陆老爷子虽然卸任后不再插手公司的事情，却并不意味着不关注，两人偶尔会在陆鸣面前讨论，但多数时刻是私下进书房讨论。 因此陆鸣很少见老爷子这样冷着脸和陆秉承说话，但这种感觉……却莫名熟悉。 陆老爷子只是这样轻飘飘说完一句后，就收了神情，淡声把话题揭过去：「人到齐了，就上菜吃饭。」 陆秉承一贯地食不语，倒是陆老爷子主动挑起话题和陆鸣聊了些，林龄偶尔附和几句，因此一顿饭吃得还算平和。 夏季白昼长，但吃完饭天已经黑透，陆秉承背手站在廊下。 陆鸣跟了出来，站在远处看了一会才往前迈步，硬质请柬的一角被他捏在手里，纸张贴着指腹出现一个弯曲的弧度。 陆鸣走到陆秉承旁边站定，片刻后才出声：「爸。」 陆秉承眼神扫过陆鸣手里的请柬，沉声问：「邀请函？」 第136页 「嗯。」东西他明晃晃地拿在手里，也在此时递过去。 天太黑，廊上的灯没开，只有院子里几盏小灯的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缝隙抵达。 陆秉承接过东西，只扫了一眼就放下，问：「什么时候？」 「八月十号晚上。」陆鸣回。 「周三？」 「嗯。」陆鸣应声。 陆秉承沉默良久，像是在思考，过后一会才说：「周三有场重要会议。」 陆鸣在黑暗中勾起唇，眼里却毫无悦色。他淡声说：「我只是来通知。」 陆秉承似乎还想在说什么，门廊处却传来林龄的声音：「秉承。」 两人虽然并排站着，但距离隔着很远，林龄快走几步站到两人中间，她先是看了眼陆鸣，这才看向陆秉承，说：「老爷子在书房等你。」 陆秉承点点头，转身走了。他走到门口，放慢了脚步，身后隐约传来林龄和陆鸣交谈的声音。 屋内的光透出来，斜斜照亮他站着的这片瓷砖。他抬起手，把手里的邀请函放到眼前，手指掠过有些上翘的边角，然后打开，借着暗淡的光线扫过纸张上的文字。 陆鸣并没有在老宅留宿，随意找了个藉口离开了。他走时，二楼书房的门仍闭着，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你今晚还回来吗？」安静的车内突然响起提示音，陆鸣扫了一眼，是来自池还的消息。 陆鸣刚刚遣走了司机，此刻车停在路边，没有开灯也没有点火，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人一般。 刚刚因为消息亮起的屏幕开始暗淡，在熄灭之前，陆鸣拿起它，给池还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几乎是刚拨出就被接起，似乎那头的人一直在看手机。 「餵？」池还的声音传来，「怎么突然打电话？」 「小池。」陆鸣低声唿唤。 「嗯，是我。」听筒里的声音略微失真，却依然好听。 「怎么不说话？」池还又问。 陆鸣的手指摩挲着方向盘，低眸道：「想听你说。」 池还沉默了一阵，陆鸣几乎能想像到池还此刻因为他的话语而疑惑的表情。 池还：「怎么突然……」 「因为你声音好听。」陆鸣缓声说。 这次池还沉默了很久，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陆鸣也没有再说话，像是在等着他开口一般。池还嘴唇张合几下，却始终没说出话来。 这样的沉默让他有些难捱，而每当他想要开口时，却又想起刚刚陆鸣突然的话语而难以发出声音。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池还索性不回应，闭了闭眼，然后问：「所以你今晚回……」 「今晚回来。」陆鸣像是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回答。 「小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池还直觉今晚的陆鸣有些奇怪。 尽管陆鸣在刻意放缓语调，但池还还是从言语间的短暂停顿中察觉了情绪，也因此反应过来，陆鸣刚刚调笑的话语更像是某种程度的掩饰与转移注意。 陆鸣没有回答。 「你在哪？我来找你。」池还继续说着。 在听筒传出的走动和收拾东西的琐碎声音中，陆鸣的心情莫名平静下来。 今晚陆秉承的反应在陆鸣的预料之中，却不在他的期待之中。刚刚在车内，他有瞬间出现了无法遏制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但现在，他熟练的挂挡起步，目的地清晰。 去见他的池还。 「我马上回来。」 第89章 陆鸣从地库走向电梯时，远远看见池还站在电梯厅门口。 「怎么在这？」陆鸣问。 池还只穿了件宽松的灰色t恤靠在门边，见到人他直起身，一瞬不瞬地看着陆鸣走近。 「等你。」池还说。 他停顿一会，又说：「有些担心你。」 说话时，他一直在看着陆鸣。 陆鸣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刚想说话，池还突然走近一步，伸手抱住了他。 虽然是夏天，但地库免不了有些阴冷，尤其是晚上。池还身上有些发凉，显然是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 陆鸣最终什么都没说，将下巴搁在池还的肩窝处。离得近，池还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格外让人心安。 陆鸣长长吐出一口气：「小池，我今天不太开心。」 对于安慰人这件事情，池还说擅长却也不擅长。 按照一贯的经验，池还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安慰或者鼓励的话语，或者做一个倾听者，引导陆鸣把情绪发泄出来。 但现在他却并不想把这些用在陆鸣身上。因为过于在意，所以小心翼翼，他只觉得怎么做都不对、都不够。 最终，他抬起手，轻轻抚着陆鸣的背，用行动替代语言。 轻柔的拍抚在背上引起震动，一路传达至胸腔，却奇蹟般拍散了陆鸣的烦闷。 陆鸣的笑闷在池还颈间，只泄出几道气声。他转头贴近一点，在池还身上闻到很淡很淡的洗涤剂香气，像是刚洗过澡，这才注意到剐蹭在他脸侧的髮丝有些湿润。 「刚洗完澡？」陆鸣问。 「嗯。」池还的手在陆鸣背上抚着， 一滴水珠在发尾处积聚成形，摇摇欲坠，陆鸣伸手过去，用指腹接住，触感冰凉。 第137页 陆鸣放开池还：「上楼吧。」 吹风机的声响嘈杂，陆鸣的手指穿过池还的髮丝，耐心帮他吹干。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吹头髮，陆鸣的动作引起一阵阵的痒，池还在沙发上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演变成来陆鸣家让陆鸣给他吹头髮。 「别动，很快就好。」陆鸣揉搓着还有些湿气的发梢，问道，「怎么不吹头髮？」 「你说马上到，我就下楼了。」池还回復。 陆鸣失笑：「马上也没有那么快。」 「好了。」最后一丝水分也被热风带走，陆鸣关掉吹风机，一时间房间显得格外安静。 池还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他抬起头看向陆鸣，刚吹干的头髮蓬松柔软，给池还添上几分柔和。 「因为我很担心你。」他说。 池还牵住陆鸣垂在身侧的手，仰视着他，声音比在听筒中更加真实动人：「我想知道，我的alpha为什么不开心。」 - 露台的风还带着些白天没来得及消退的热度。 「我今晚是去陆宅送邀请函。」陆鸣平静地开口。 「发布会的？」池还问道。他在今天也收到了请柬。 「嗯。我就是想亲眼看看，他收到时的反应。」 关于陆家的事情，池还有所耳闻，传言大概就是陆鸣和陆秉承并不对付，而再具体的就没有了。 从小到大，陆鸣听过很多人的夸赞，但他从来没有在陆秉承口中听到过，仿佛这就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做到的事情。 陆秉承只会看着他交上来的成绩，然后开始给他设立下一步的目标，严苛而冷静，就像是在处理工作。 有太多次陆鸣希望陆秉承出现的场景，他都在忙，抽不出时间。今天晚上他收到请柬的回答，类似的陆鸣听过很多遍，因此并不意外，并不像小时候那样失落，但终究无法波澜不惊。 陆鸣自嘲一哂：「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或许还是有侥倖的期待。」 不然他不会亲自去递这张请柬。 陆鸣在长大以后便很少提起这些事情，直到今天在池还面前，或许是被他的言语和吻触动才这样袒露出来。在此时，陆鸣才意识到，小时候的执念居然如此根深蒂固。 陆鸣想要的很简单，只是一句肯定，却至今没有从陆秉承那里得到过。 镜片后的眼神垂落，他们背对客厅，城市的霓虹很远，陆鸣镜片后的眼神暗淡，融入无边夜色。 池还没有在陆鸣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往常的陆鸣总是或温和或调笑，现在的他却冷硬。 「陆鸣，你很棒了。」陆鸣对池还说过的话，现在池还重新说给他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尽然意外地相似。 池还忍不住抬手触上他皱起的眉头，却始终觉得不够。他收回手指，轻吻上去，直到陆鸣的眉心舒展才移开。 池还退后一点，留出注视的空间。 陆鸣的唿吸因为池还的动作而放缓，此时此刻，他很想低头亲吻池还，而池还却先他一步，拉住他的手靠近。 一个十分纯粹的吻，只是嘴唇碰了碰，不带任何多余的欲望，只是omega想要安抚他的alpha。 而这个alpha，确确实实被安抚到了。 陆鸣伸手抱住池还，一股莫名而来的愉悦从不知名的角落开始蔓延，如气球一般膨胀。陆鸣低低笑了起来：「小池，真庆幸你是我的男朋友。」 「怎么了？」池还问。 陆鸣的话语如喟嘆一般，带着亲昵的无奈，散在夜风里：「不捨得把你让给别人。」 池还短暂愣神后，也被陆鸣传染上笑意：「我很庆幸，你是我的alpha。」 灯火如同繁星一般展开，在远处和夜空相接，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拥在一起。 风把陆鸣身上的气味带来，除了阻隔剂，还有一股淡得几乎可以忽略的菸草味，之前池还一直担心着陆鸣，并没留意到。 池还动了动，在陆鸣口袋碰到一个硬物，像是盒子的边角。 「这是什么？」池还问。 「你拿出来看看？」陆鸣并没有直接回答。 夏季布料轻薄，池还伸手进去时，手背被陆鸣的体温灼得发烫，他的指尖在触到纸盒边角时停下，然后拿着东西迅速离开。 池还举起来，借着客厅落地窗透过来的光线，池还看清：「烟？」 「嗯。」 池还在手里翻覆看了眼，问道：「我能试试吗？」 「没抽过？」陆鸣有些意外，偏头问他。 「没有。」池还垂眸，「烟容易留下味道。」 抽菸的人对于烟味更加敏感，何云裳有抽菸的习惯，因此池还虽然好奇，但从来没试过。等到过了那段好奇心旺盛的时期，加上背上因为烟而留下的疤痕，他便没再想过这件事情。 但现在，池还捏着手里的盒子，这种好奇心又重新冒了出来。 陆鸣瞭然，从他手里接走盒子，取出一根掐在指尖。 火焰随着「嚓」的一声跃起，在两人之间照出一团昏黄髮蓝的光，闪烁不定。 池还伸手帮陆鸣挡了挡风。 陆鸣抬眼看他一眼：「还挺上道。」 池还抬眉:「没抽过也看过。」 等火焰在夜色中凝聚成一个橘色的光点，陆鸣合上打火机，把烟递出去。池还伸手去接，陆鸣却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第138页 「想了想，还是觉得抽菸不是什么好事。」陆鸣笑着看他，「但你又想试试……」 陆鸣把刚点燃的烟按灭，腾出来的手扶住池还侧脸：「来时，我在路上抽了半根。」 说完，他低头吻了上去。 信息素的味道中夹杂一丝丝淡淡的菸草味，陆鸣对烟其实并不感兴趣，更多时候只是习惯上点上一支，特质香菸中菸草含量不高，淡淡一点，足够让人感受到，更多的是香料的气息。 陆鸣放开池还：「尝到了吗？」 语气认真得像是在询问一件重要的事情。 池还唇齿间还残留着陆鸣的气息，听到陆鸣的话，他下意识地用舌尖感受。 陆鸣笑出声，抬手在池还鼻尖颳了一下。 「小池，谢谢。」陆鸣的眼底还有来不及散去的笑意，他看向池还时，客厅的光线恰好落到眼底，不復之前的暗淡。 「我现在很开心。」他说。 第90章 池还注射新抑制剂已经有一段时间，林叙之岸边需要新药的注射反馈，两人找了个空闲时间，陆鸣陪着池还去了一趟老东街诊所。 一系列检查下来，林叙之松了一口气：「没什么问题，情况非常乐观。和预期的一样，这次的新抑制剂可以和腺体稳定结合，而且不会对腺体造成二次伤害。」 他掸了下手中的报告单，对池还说：「持续的稳定结合可以让你的腺体逐渐恢復，虽然完全回到正常状态很难，但恢復个大半肯定没问题。」 持续稳定的结合…… 池还皱了下眉，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持续注射抑制剂？」 林叙之手里的报告单下移一点，眼神越过纸张，在两人之间来回一遍，片刻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想注射也没问题，标记也属于稳定结合的范畴。」 「我不是……」池还下意识想否认，话说了一半又停住，因为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临时标记可以和新抑制剂完全等效吗？」陆鸣问道。 他记得，最开始临时标记确实起到了作用，但后来似乎没有再继续恢復。 「当然可以，抑制剂本身也是模拟信息素的结合，只是恢復需要时间而已。」 「标记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陆鸣认真地问，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下林叙之的话。 「尽量让标记期持续得长一些，在发热期临近时再标记，可以让腺体的状态更稳定，」林叙之沉吟片刻，继续说，「此外，规律作息和良好的心情都有助于恢復……」 陆鸣打开备忘录一一记下，即使林叙之没忍住职业习惯，开始絮叨一些常见的事项。 两人面不改色地讨论着标记的事情，虽然是关于病情，但作为标记的主角之一，两人一口一个「标记」，池还还是难以做到像陆鸣那样面不改色，起身走了出去。 天色将暗未暗，诊所门口，池还远远看见了任舟，他趿拉着夹板拖鞋，正从一处巷子里出来，手里勾着一大串钥匙。 任舟看到他，露出一个笑。 「池哥，你又来了？」任舟叫他，「又来找林医生看病？」 池还的情况任舟并不知情，只知道池还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找林叙之看病。 他上前一步伸手捏了捏池还的手臂，虽然穿着衣服不显，但摸起来肌肉的触感明显。 任舟捏了捏自己，又重新捏了捏池还，忍不住奇怪道：「身板这么硬，怎么三天两头生病？」 「任舟。」诊所内传来林叙之的声音。 陆鸣站在林叙之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从诊室内出来了。 林叙之叫任舟的尾音有些下压，表情有些严肃，透出几分不耐烦。 「哎，来了来了。」任舟两步迈上诊所的台阶，手里那串钥匙叮铃哐啷跟着脚步响。 林叙之租下这栋楼基本没动过原有的设施，任舟来这一趟是接到他的电话，说是二楼卧室的门打不开了。 任舟当是林叙之等急了，连声解释道：「被36栋那个租户缠了一会，一时间没走开。」 他边走边一片片地找诊所这栋楼的钥匙，问道：「你说哪扇门打不开了？我去给你开。」 林叙之却没有说话。 池还转头看向陆鸣，却发现陆鸣一直在看他，两人视线就这样相撞，陆鸣朝他轻轻挑眉。 陆鸣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池还莫名有些心虚，被任舟捏过的手臂肌肉开始隐隐发酸。 「嗯？你怎么不说话？」任舟已经把这栋楼的那串钥匙找了出来，却还是没等到林叙之的答案，不禁奇怪：「不是着急开门吗？」 陆鸣在这时也收回视线，和林叙之一起看向他。30c的天气里，诊所里的空调温度适宜，但任舟没由来地感到一丝寒意。 陆鸣收回视线，和林叙之道别：「既然林医生还有事，那我们先走了，今天谢谢。」 他们今天不是特意跑这一趟，下班顺路过来，没有骑自己的车。两人把从二毛那边借的车还回去，然后开车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一路上池还总觉得陆鸣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陆鸣并不沉默，池还说些什么他都会自然地接话，表情也平静。 因此池还拿捏不准陆鸣的态度。 「林医生说的注意事项我都记下来发给你了。」陆鸣边说边拐出停车位，「你发热期平时稳定吗？」 第139页 「勉强还算稳定，基本在月末。」池还回答。 「好，那我们先暂时定18号标记，如果你有感觉要提前的话我们再看情况调整。」 「嗯。」池还想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了，陆鸣的语气太淡了，淡得像是公事公办。 「陆鸣，」池还叫他，「你是不是介意任舟刚刚的动作。」 陆鸣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他嘆了口气：「是。」 他介意，非常介意。 陆鸣在看到任舟的动作时，只想让任舟的手从池还身上离开。 但他再清楚不过，那只是一个正常的动作，并不过界，这样的情绪来得似乎有些过头了。 任何一个alpha都不会愿意自己的omega被别的alpha触碰，这是alpha与生俱来的占有欲。 陆鸣这样给自己的情绪开脱。 可在池还问出的这句话像是掀开了盖布，一让直被他压抑的情绪找到出口重见天日。 「任舟是alpha，」陆鸣索性停下车，视线落在池还的手臂上，　「刚刚的事情，我很在意。」 池还的衣袖半长，边缘在臂弯处，刚刚他很清楚地看到，任舟是掀起了一点袖口，直接捏在池还手臂上。 「他刚刚捏的这里？」陆鸣伸手过去，掌心向下，用食指掀起一点袖子，池还并没有用力，手臂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肤色均匀，但落在陆鸣眼里，被任舟碰过的地方像是有特殊的显示方式，十分显眼。 他动了动手指，轻轻点在那寸皮肤上，抬眼看向池还，问道:「他刚刚捏的这里？」 陆鸣倾身靠近，视线比池还略矮一点，微微仰视着池还。仰视容易让人处于低位、弱势的状态中，但陆鸣的眼神却让池还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神分明平静，却让池还感到压迫。 「应该是吧……我不记得了。」任舟平时就没心没肺，所以池还当时并没往心里去。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陆鸣的哪根神经，让他的情绪下去一点。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眸，伸手轻轻捏了捏池还的手臂。 陆鸣的动作并不重，他一寸一寸捏过池还的手臂，动作仔细，像是要把任舟可能捏过的地方一一光顾到。 池还突然抓住了陆鸣的手，拉远一点，阻止他的动作。 「有点痒。」陆鸣的动作被打断，抬眼看向池还，眼神里的情绪还未消退。池还抿了抿唇，避开他的眼神，然后拉着陆鸣的手向自己靠近。 池还用拇指挑开衣服下摆，抓着陆鸣的手伸进去，贴在腹部。 「我当alpha当习惯了，」池还眼眸低垂，黑色的睫毛末端微卷，随着他的眨眼抖动几下，「以后不会再这样。」 池还抓着陆鸣的手往下压了压，让掌心完全贴近，他静默了一会才轻声说：「这里，只有你可以碰。」 车内空调开得有些低，掌心下的温度却灼人。陆鸣的手动了动，腹肌弧度和沟壑的触感便清晰地传来。 池还从手贴上去后就一直垂着眼，陆鸣注视着池还，摹地很轻地笑了声，原本停驻的手毫不客气摸起来。 有些痒，但池还忍着没有躲。 池还这样一番下来，让陆鸣感到很是受用，那些因池还而起的情绪也因池还消退了。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小池，你这是在干什么？」 池还的睫毛抖了抖：「我在哄你。」 「这可不是哄人。」陆鸣轻笑了一声。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陆鸣突然冒出的恶趣味作祟，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池还的表情。 池还一时间没想明白陆鸣这个笑的意味。 不是哄人？是他做的还不够吗？池还终于抬头去看陆鸣的神色：「这不是吗？」 「不是。」陆鸣淡声否认，但表情却不是池还想像中的冷硬。 陆鸣突然倾身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直到能感受到池还的唿吸才停下，他近距离看着池还，在浅棕色的眼眸中找到自己的倒影。 陆鸣勾出一个笑，偏头凑近池还的耳朵。 「你这是勾引。」陆鸣沉声说。 距离够近，陆鸣清楚听到池还喉结滚动的吞咽声，掌心之下的肌肉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绷紧。 池还的头动了动，贴着耳朵说话的姿势让他离陆鸣的耳朵也很近，而在他动作之后就更加靠近，几乎贴上。 池还张口说话，嘴唇和气息一起蹭过陆鸣的耳廓，电流般的酥麻痒意开始蔓延，而比之动作，让陆鸣唿吸一沉的是池还的话语。 「怎么，勾引……不可以吗？」 第91章 引擎声熄灭，两人朝着电梯走。 陆鸣在池还说完那句话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轻笑了一声，在偏头吻了一下池还的耳朵便坐回了驾驶位，一路上专心开车，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池还慢陆鸣一步，陆鸣按住开门键，等着他走进电梯。 「叮——」电梯门开。 池还挪步往外走：「我回去了。」 陆鸣看着池还，没有和他道别。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伸手横在池还身前拦住他，制止他往外走的动作。 「不是勾引吗？这就算勾引完了？」 「勾引完了就不管了？」 小区的住户非富即贵，考虑到某些因素，电梯里并没有装监控，但陆鸣说「勾引」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人听见一般，让这两个字带上一些更加隐秘的味道。 第140页 迟迟没人往外走，电梯门在此时关闭，门扇关合时发出一声轻微响动。 电梯上行，朝着陆鸣家的楼层。 「小池，我车开得这么快，可不是为了早点送你回家。」陆鸣盯着池还缓声说道。 电梯内灯光明亮，而陆鸣的眼睛却漆黑如墨，池还被盯着，喉结没由来地滚动一下。 除了二楼卧室部分没上去过，陆鸣家的格局池还已经快摸清楚了。今天，池还把二楼也摸清楚了。 在出了电梯的监控范围后，陆鸣就牵住了池还的手，单手开门，一路牵着他上了二楼。 在电梯里说完那几句话后，陆鸣便一直沉默，直到推开卧室的门。 外面走廊上有客厅的光，卧室内并没有开灯，对比之下显得昏沉。 陆鸣手上轻轻一用力，把池还拉进了卧室的黑暗里。黑暗往往伴随着危险，这是人类在远古时期就刻在基因里的经验。 眼睛突然进入黑暗的地方还没来得及适应，陆鸣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伴随着关门的声音：「继续吧。」 「继续什么？」池还正在努力辨认屋内的模样，脱口而出。 陆鸣的笑声在黑暗中无比清晰，他凑近池还：「都到这里了，你说是继续什么？」 「当然是……」陆鸣的停顿让池还的注意力更集中到他的话语上，他偏头在池还耳朵边缘吻了一下，像是在帮他回忆。 陆鸣把话说完：「继续你没做完的事情。」 池还没有说话，吞咽声在安静的空间里能听得很清楚。 片刻后，他也笑了一声，随后抬手抚上陆鸣的腰，停在侧边。 刚刚这段时间，暗视力已经足够恢復，池还在黑暗中准确找到了陆鸣的唇，吻了上去。 「好啊。」池还说。 …… 浴室的水声停下，陆鸣走出来时，顺手关掉了里面的灯光。 落地窗帘大敞着，虽然空调开着，但池还还是觉得有些闷热，起身时推开了一小线窗户。 此刻夜风正从那道缝隙里进来，悬在一边的窗帘微晃。 外面透进来的光让房间内有种暗蓝发紫的光晕，陆鸣看到床上的被子拱起一个弧度。 他走过去，掀开被子的一角，从背后抱住池还，手臂环在池还腰上，手掌揽在池还腹部。 陆鸣轻轻用力，把池还往怀里带了带，手下腹肌的弹性触感很舒适，陆鸣没忍住又摸了摸。 「别摸了。」池还用言语制止他。 「之前还主动让我摸，怎么现在不让了？」 池还脱口而出：「你那是摸吗？」 陆鸣的动作没停，手指沿着轮廓蹭动。 池还因为陆鸣的动作被迫想起刚才的事情，闭了闭眼。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池还才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那句「这里只有你能摸。」 陆鸣切切实实地把这句话落到了实处，不止是只有他能摸，他还用了别人做不到的方式。 池还闭眼就是刚才陆鸣居高临下的眼神，以及腹肌上坚硬灼热、不同于手的触感，就像是要完全占领这里，变成他独一的属地一般。 操。 他说的是这个摸法吗？ 谁他妈还能这么摸？ 池还睁开眼，按住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没有吗？」 「我有没有你不是很清楚？」陆鸣在他身后勾起唇，「摸自己的没意思，得摸别人的……或者被别人摸才舒服。」 陆鸣的语气平淡，但刚刚这一番下来，这个「舒服」，就显得意有所指了。 「我刚刚也让你摸了，不舒服吗？」池还没回答，陆鸣也不在意，继续问。 「艹。」 但陆鸣像是非要得到答案一般，又问了一遍：「嗯？舒服吗？」 「不舒服。」池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紧了紧被子准备闭眼睡觉，旁边的被子却突然一空，陆鸣半撑起身体向他靠近，看向着的眼神皱眉问：「不舒服？」 池还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开始想要不要承认，陆鸣突然躺了回去，他的手还扶在池还腰上，这样一躺就把池还带到了身上。 池还惊得坐起，黑暗中他看见陆鸣的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像只动了坏心思的狐狸。 「不舒服？「陆鸣自下看着池还，「那再试一次，你重新感受一下。」 说完他的手就触到了衣摆，眼见着就要向上拉，似乎真的要让池还再来一遍一般。 池还从他手里夺过布料，把他刚露出一点边缘的腹肌重新盖在衣服下：「舒服。」 衣服被池还拉回去，陆鸣也没有再掀，在黑暗中看着身上的池还，终于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身体随之轻微起伏，带着坐在他身上的池还也微晃。 等笑停了，陆鸣看向池还的眼神却还带着笑意。少倾，陆鸣也坐了起来，在池还唇色轻轻吻了一下。 他抱住池还重新躺了回去，翻身让两人回到之前的状态，不过这次是面对面相拥。 陆鸣的手从身后绕到池还的腺体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嘆声道：「早点好起来吧，小池。」 「现在已经不怎么难受了。」池还以为陆鸣在担心他的病情，解释道。 「我知道，」陆鸣说，「我是想说，我想念你的信息素了。」 「尤其是在刚刚那种时刻。」陆鸣面不改色地说着让池还不敢细想的话语。 第141页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陆鸣恰到好处的信息素让池还的感觉更加强烈，甚至在还算平静的此刻，淡淡的玫瑰香气也让他感到心安。 而池还只有在发热期那几天才能产生信息素，也就是说，他无法在平时同样地用信息素回馈陆鸣。 「好。」池还抱住陆鸣，如同承诺一般。 第92章 「感谢各位的莅临，此次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台上的主持人说完结束词，掌声响起。 陆鸣在合影区结束拍照流程，中午的宴会并没有久留，和几个投资方简单聊过一轮就回到了车里。 媒体发布会结束，剩下的流程就只有今晚的宴会了，陆鸣看了眼腕錶，距离开始还有几个小时的空余。 陆鸣给池还打了个电话。 「结束了？」池还问。除了主流媒体，这次发布会只邀请了主要的资方和合作伙伴，池还并没到场，但他看了全程直播。 「嗯，结束了，」解决完一半了流程，陆鸣的心情还算可以，「在干什么？」 池还笑了声：「你猜。」 还在上班时间，池还那边传来琐碎的人声和响动，陆鸣没多想便猜道:「工作？」 「不是，」池还勾出一个笑，「在换衣服。」 离宴会开始时间还很富余，陆鸣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 「今晚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想严肃一点对待。」池还答。 陆鸣笑了起来，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让他及为满足，前方的司机在专心开车，陆鸣升起挡板，压低声音对池还说：「你这样，让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你了。」 「今早不是才刚见过。」 「嗯，是，」陆鸣笑着说，「但每时每刻都想见到。」 池还在造型师的示意下抬起头，方便他操作，他的视线扫过墙上的挂钟，然后对听筒说：「那我早点动身。」 晚宴六点半开始，从五点开始就有人陆陆续续到场，在前厅开始正式宴会前的一轮交流。 池还到时还不到六点，门口有应侍生等候接引，身边助理把请柬递过去，核验人员看过后，点了一个年轻男侍者出来。 他跟上池还的脚步，一路带着他们到了前厅。他转身对池还微微鞠躬，然后对他旁边的助理说：「宴会还未开始，这位先生可以在此休息片刻。」 接着他转向池还：「池先生，陆总有事找您，请跟我来。」 他带着池还上了楼。这次发布会邀请的人很多，除了y城本地的圈层，还有不少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新贵名流。 大概是包下了楼上好几层，一路上楼池还都没有碰到人。 年轻男孩带着池还在一处房间门口停下，没有敲门，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双手递给池还。 「陆总刚才在开会，他让我转告你，来了直接进去就行。」说完这些他便离开。 池还两指捏着手里的房卡平转了一圈，在门口站了一会，房门厚重透不出声音。 池还还是先敲了敲门，没等到回应，这才用卡刷开了门。 房间时总统套，内部宽敞，池还一眼并没有看到陆鸣，等进门走到下一个房间才看到站在落地窗前了陆鸣。 电话里的人似乎在向他汇报，他时不时沉吟几声回应。 陆鸣并没有听到池还进门的声响，因此转身见到池还时愣了一下。池还正斜靠着门边，单手插在口袋中，姿势惬意，似乎已经在那边看了他很久了。 池还今天穿的是一套纯黑的西服，内搭再暗上一个色度的马甲和一件白色衬衣，领带也是黑色，他身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黑色西装比其他颜色会显得正式很多，同样很难穿得出彩，这样纯粹的颜色更容易让人把注意力放在穿者本身。但池还穿着却很是好看，裁剪精细的西装很好地展现出他的肩膀和腰侧线条，暗色将他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细腻。 陆鸣举着电话侧身看他，视线上下看过一轮，然后定在池还脸上，有些失神，直到电话里的人对他很久没回应发出了疑问，他的注意力才终于拉了回去。 他回復几句，然后再次看向池还，用口型说了句：「很好看。」 「你也是。」池还同样用口型回他。好看到，他已经安静地站在这里看了有十分钟了，仍不觉得腻。 两人出奇的默契。陆鸣同样穿的是一身黑色西装，唯一不同的是，他打了深卡其色的领带，给黑白增添了一些色彩。 电话进行到尾声，挂断后，池还从门框边直起身体走到他旁边。 「抱歉，临时开了个电话短会，」陆鸣笑着牵起池还的手放在手心摩挲，问道，「来多久了？」 「十分钟左右。」 陆鸣看了眼时间，他有些惋惜：「耽误得有点久，还有二十分钟宴会就要开始了。」 「你想做什么？」池还眨了眨眼，这样的动作驱散他身上西装带来的严肃感，让他显得有点莫名可爱。 等陆鸣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了一根手指戳在池还脸颊。柔软的颊肉被按出一个浅浅的凹陷。 陆鸣也不收回手，就这样停住，反问道：「你提前来是想做什么？」 池还有些犹疑，因为陆鸣的手指还按着的缘故，他张嘴说话时陷得更深一点，带来有些新奇的感觉。 「不是……见面吗？」 第142页 「只是见面吗？」陆鸣发笑。 「那……还有什么？」池还脑海中浮现很多答案，有的来自他的私心，有的是则因为陆鸣的话而冒出的各种猜测。 「提前过来，悄悄带你来房间，当然是……」陆鸣故意等了一会，才继续说。 「当然是为了和地下男朋友偷、情。」 说是偷/情，实际上陆鸣并没有做什么，两人不过相拥接了两个吻，但或许是因为陆鸣设下的这个前置情景，楼下是即将开始的宴会，助理还等着他下去，站在顶层总统套房的大片落地窗前回应陆鸣的吻，居然真的让池还生出一些怕被人窥见的刺激感觉。 「你说，那边的楼里会有人在往这边看吗？」陆鸣像是真的在偷/情一般，问得认真。 池还在接吻的间隙忍不住分出眼神看向远处的高楼，离得很远，就算有人真的在看也绝对看不清楚，池还清楚知道这一点，但这面擦得很干净的落地窗依旧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紧张。 「害怕了？」陆鸣轻咬了一口他。 池还收回视线，发出一道短暂的「哼」声，远离窗那边的手抬起，在陆鸣腰间掐了一下。 陆鸣被池还吻得勾起了唇。他发现了，池还这个人被逼急了，总是会干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比如最开始用信息素试探他的第二性别时，他强硬地把陆鸣按向后劲，让他咬。 比如那个雨夜冲动中脱口而出的表白。 而有时，他又真诚得坦率，比如那天的「勾引」。 这样的矛盾性格在他身上异常和谐，就像他身上的酷劲和乖巧一般。 哪一种都让他喜欢得不得了。 陆鸣闭上眼睛，跟着池还的节奏吻了回去。 他的手从始至终只是轻轻揽在池还腰侧，几乎没什么动作，相比以前有些过于绅士了。 池还低头看了一眼，带了点询问的意思。 陆鸣弯起眼睛，停在池还腰上的手指很轻地抚摸着，与其说是抚摸，其实更像是在抚平被他停留过的那片布料。 「不想把你精心准备的造型弄乱了。」他说。 池还抬眼，视线恰好落在陆鸣刚接过吻、血色充盈的唇上，唇形因为这些增添的色彩而更加清晰，是他留下来的痕迹。 池还脑海里闪过一个有些不合时宜却又贴切的词——性感。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抚在陆鸣唇上，手指按过的地方颜色变浅一些，等他松开又很快恢復之前的红润。 池还皱眉，声音放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时间确实太短了。」 听清他说什么，陆鸣嘴角含笑，心像是水面的浮漂，被池还的话撞上而轻巧地跃动一下。 他抓住池还的手，偏头吻过他的指尖，语气里尽是惋惜：「怎么办呢？要下楼了，短暂的偷/情该结束了。」 池还抽回手指，拿起之前因为接吻而摘下的眼镜帮陆鸣戴回去。 不知道是真的代入了还是在配合他继续演，池还回了句：「下次继续。」 宴会快开始了，作为主角的陆鸣自然不能露面太晚。 「那我先下楼？」池还问，楼下随行的助理还在前厅等他。 楼下前广场不断有车驶入，陆鸣收回视线，帮池还理了理衣服：「嗯，我一会就到。」 「你在等陆伯伯吗？」池还突然问。 陆鸣看向落地窗的视线收了回来，愣怔片刻后，他对于池还的敏锐无奈地笑了下：「有这么明显吗？」 陆鸣打电话时一直低头看着楼下，当时池还站得远，并不知道他在看哪里，打电话时下意识的动作，但刚刚陆鸣瞥的那一眼，池还看清，这扇窗户刚好能看见每一辆驶进来的车。 「大概是不会来了，」陆鸣哂道，「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国外的合作方并不好说话，为了华宴的发布会得罪合作方并不值得。」 陆鸣平静地列举着利弊，池还却还是从中看出一丝落寞，正要开口说话，陆鸣却打断他：「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他伸手扶住池还的肩膀把他转了个身，催促道：「下去吧。」 「真的没事吗？」池还转头不确定地看向他。 「嗯，去吧一会儿见。」 刚送走池还不久，贾盛的消息就接二连三弹了出来。 顶级alpha：人呢人呢？怎么还没来？ 顶级alpha：我要招架不住了，早知道等你露面再出现[骂骂咧咧] 顶级alpha：速来护驾！！ 顶级alpha：求你了，爹 lm：行。 陆鸣的回覆出现得几乎和贾盛的撤回同时。 顶级alpha：？？？不叫不回是吧 陆鸣又回復了几句，问了他的位置便下楼去到宴会厅。 门口的接引人员见到他，伸手去帮忙推宴会厅的大门，陆鸣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眼神扫过一旁桌子上的宾客名单，问道：「人都来齐了吗？」 「有几位h城的宾客还没到，h城暴雨飞机延误了，来电说还需要一段时间。」 「除此以外，陆总也还没到，我们这边并没接到他的来电。」 接引员大大小小的宴会出席不少，对于一些事情略有耳闻，他打量着陆鸣的神色，补充了一句：「我们也没有收到他拒绝邀请的消息。」 陆鸣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淡声道：「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第143页 贾盛的话语并不夸张，陆鸣推门就看见宴会厅正中央他被好几个人围得密不透风。 或许是感知到什么，他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陆鸣，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陆鸣接收到他的示意，却没有靠近，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贾盛自然不会让他置身事外，举起手里的酒杯朝他的方向举了举，故意和他打招唿。 他这一招确实有用，旁边的人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陆鸣。陆鸣进来时很低调，但 外围的人已经有向他身边走的趋势，陆鸣朝人群点了点头后走过去，瞬间分走了贾盛大半的压力。 说是宴会，实际上这种场合吃饭才是最不重要的，别的场合陆鸣可以短暂露面后便去寻个清净处，但今天这场发布会关系着华宴的合作方向，他作为主角之一自是不能退场。 终于寻得一个空隙，贾盛重重嘆了口气：「真tm累。」 陆鸣并没有说话，贾盛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着一处方向，不等他辨认清楚他的视线到底落在哪里，陆鸣就收回了视线，嘴角还含着分没完全消散的笑。 不远处有人再次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又来了。」贾盛嘆了口气，他的四下扫视一圈，想看看还有没有人要找过来，视线扫过陆鸣刚才看着的方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池还。 贾盛的眼神狐疑地在二人之间逡巡，试图找出些什么端倪。 陆鸣感受到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贾盛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来人已经走到了跟前，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来的人不是场内的宾客，陆鸣是宴会接引的负责人员。 他快步走过来，给两人打过招唿后，低声对陆鸣说：「陆总，老陆总到了，车刚进门口。」 他的声音并不大，只足够让两人听到，说完后便在陆鸣的示意下离开。 「他说陆叔叔来了？」贾盛有些没反应过来，「没记错的话，陆氏今晚有重要的合作洽谈。」 这次的合作对象是世界知名品牌，时间是很早就定下来的，陆氏和华宴的产业有交叠，加之陆鸣提过，因此贾盛清楚。 他看了时间：「按理说现在洽谈应该是刚开始还不到一个小时。」 陆鸣并没有搭话，他捏着手里的酒杯，不露声色地抬眸看向入口的方向。 早就闭上的厚重木门被推开，陆秉承姗姗来迟。 宴会厅内因为他的到来而安静了几分，有人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情况，毕竟刨去亲属关系，两人的不对付可是出了名的，何况华宴和陆氏存在竞争关系。 陆秉承环视一圈场内，看热闹的人纷纷避开他的视线，空间内再次恢復他进来前的热闹，舒缓的钢琴曲穿插在人声之中。 陆秉承在旁边端了一杯酒，一路回应几个人的问候，迎面朝着陆鸣走来。 他在陆鸣面前站定，谁都没有先说话。先打破沉默的是贾盛，打过招唿后，他问道：「您不是在忙吗？」 「已经忙完了。」陆秉承回復。 陆鸣的视线落在手中的酒杯里，暗红色的酒液模煳倒映着陆秉承的身影。 杯子里投下一道阴影，陆秉承结束和贾盛的对话，站到了陆鸣面前。 「爸。」陆鸣抬眸看他。 「嗯。」陆秉承淡淡应声，手里的酒杯微晃几下，然后伸过来碰向陆鸣手里的。 「叮——」玻璃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嘈杂的环境中似有嗡鸣的回声。 「恭喜。」陆秉承收回酒杯，举起示意后抿了一口酒，「或许华宴的新产品能从陆氏掌心里夺过一些市场份额。」 陆鸣同样跟随他的动作抿酒，不咸不淡地回答道：「谢谢。」 陆秉承赶到时，林龄在宴会厅的另一头，她事先并未收到陆秉承要来的消息，匆匆穿过人群赶来时两人短暂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见她过来，陆秉承曲起手肘示意她挽上来。 林龄见两人气氛还算温和，简单问了几句后便在陆秉承的催促下挽住他离开了。 「路上也需要时间，陆叔叔这会开得有点太快了吧？」贾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疑惑道。 陆鸣摇头，举起手中刚刚和陆秉承碰过的酒杯，再次和贾盛碰在一起。 他把杯子里剩余的一点酒饮尽，语气波澜不惊：「不知道。」 贾盛还没忘记之前被打断的事情，正要旧事重提，另一位主角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池还朝二人点头致意：「陆总，贾总，恭喜。」 陆鸣从旁边换了一杯酒，和池还道谢。两人的语气公事公办，挑不出错来，但贾盛抬眼去，却总觉得两人的眼神似乎不和言语一样清白。 池还这次过来是想看看陆鸣的情况。自陆秉承进来起，池还一直注意着陆鸣这边的情况，等两人的对话结束，他便走了过来。 碰杯时，陆鸣抬眼看向池还，轻挑了下眉：「池总今晚光彩照人。」 同样是夸奖，在此情此景下，加了「池总」这个前缀，让池还产生一种别样的感觉。他再次想起陆鸣用的那两个词彙——地下男友、偷/情。 下意识的想法和陆鸣促狭的动作让池还捏紧了手中的高脚杯。 「谢谢。」池还的回答显得有些拘谨。 第144页 一直到他重新淹没在人群之中，陆鸣才收回视线。 贾盛审视的眼神明晃晃。他瞥了一眼池还离去的方向，冷声说：「上次我和你说的话，你都还记得吧？」 「在这种事情上，我可是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贾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在掌心，摊开在陆鸣面前。 是他给池还的那张总统套房的房卡。 「进门的时候，从一个接引身上掉出来的。你房间的房卡，我看到是池还把他交给的这位接引。」 第93章 陆鸣接过他递来的卡片，的确是他的房卡。 虽然有房卡，但贾盛并没看到池还进陆鸣房间，所以现在才拿出来。 「他知道吗？」贾盛问。 陆鸣没反应过来：「知道什么？」 「你有男朋友的事情。」 陆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 贾盛不等他回答，皱着眉继续说：「算了，无所谓，我会去和他说清楚这件事。」说完，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陆鸣一眼就朝池还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陆鸣看着贾盛急匆匆的背影无奈地嘆了口气，他并不担心贾盛会把这件事情捅出来，之前一直瞒着他不说不过是为了少一事。 他取出手机，点开和池还的聊天框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池还，提前打个预防针。 字打到一半，陆鸣的手指顿住，片刻后，他又把输入框里刚打出来的字全部删干净了。 他眼神微动，看到即将走到场边的贾盛，犹豫片刻后，迈步跟了上去。 ——他有点好奇池还会对这件事情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池还和陆鸣说完话后就走回了场内，一路有人和他打招唿，池家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但还是有很多人上前来攀谈。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池还拿出来扫了一眼，是外婆打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回去，然后面带歉意的喝了一口酒，朝旁边的人开口道：「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等走到大门处时，口袋里的震感消失，大概是一直没人接听，通话自动切断了。 池还脚步未停，和门口服务生问了休息室的位置后径直走了过去。 除了楼上的客房，宴会厅这层也设置了一些临时休息室，池还按服务生指示的方向走着，挑了走廊端头最隐蔽的一间。 这间房门并未关，只虚虚掩着，池还用手指推开一点，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 确认没有人后，他走进去，反手将门锁上，然后重新把电话拨了回去。 何云裳住院后一直不配合，因此治疗并没有想像中的顺利，池还去看过几次，因为摔东西，她的病房比当初刚住院时还要空荡。 好在这段时间陈庆月一直悉心照顾着，治疗效果虽然缓慢，但也算能勉强进行下去。 陈庆月打电话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只简单说了些何云裳的近况。 「外婆你在那边住得惯吗？」池还问。 「乡下都住得惯，这里当然没问题。」外婆回答。 「好，如果缺什么就和助理说，不要怕麻烦。」 陈庆月笑着应下，两人又说了几句才结束对话。 贾盛一路跟着池还走到休息室，这里刚好适合谈话，不用再另外找地方，但他站在门口却突然有些犹豫，迟迟没有敲门。 紧闭的门突然打开，贾盛吓一跳，慌忙后退一步，差点被推开的门撞到。 「贾总？」池还看到他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 见他出来，贾盛站直身子，开口道：「那个……池总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池还把门又推开一点，往后退一步，将进门的位置让出来，用眼神示意。 贾盛理了理衣服，跟着他进了门。 池还伸手摸向门边，刚要开灯，贾盛制止了他：「没事，不用开，我很快说完。」 黑一点好，毕竟陆鸣是他朋友，太亮了看着池还的脸，贾盛怕自己难以开口。 见他拒绝，池还便没开灯，房内的窗帘半开，有外面的光透进来倒也不算很暗。 两人在房间靠窗一侧站定，池还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贾盛开口，便问道：「贾总要说什么？」 贾盛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也就直说了，池少，你和陆鸣关系怎么样？」 池还被他突然的一问弄得有些懵，但很快他就敛了神色：「还行。」 「你知道他有男朋友吗？」贾盛继续问。 这个话题来得太突然，池还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贾盛到底说了什么，就已经先脱口而出：「什么？」 贾盛看到池还的表情，默认他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嘆了一口气：「虽然是他的朋友，但我还是觉得不能瞒着你。」 贾盛张口准备继续说话，鼻子突然动了动，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仔细用鼻子闻了闻。 光线不够，池还没看清贾盛的动作，但他听到了他嗅闻的声音。 「怎么了？」池还问。 贾盛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朝池还的方向又闻了一下，诧异道：「这不是你的信息素？」 「什么信息素？」池还虽然感受不到信息素，但还是下意识闻了一下。 而贾盛的眉头越皱越深：「你没闻到吗？房间里有股alpha信息素。我一开始以为是你的，还打算提醒你补阻隔剂呢。」 第145页 「一股熟过头的桃子味，怪腻歪的。」贾盛皱着眉在鼻子前用手挥了挥，打开灯，「我说闻着不像你的感觉呢。」 他们所处的这间休息室不小，除了他们身处的进门这个最大的房间，里面还有两个相连的房间。 池还进来时由于门是虚掩着的，因此只在看过外间没人后就进来了，他们待在里面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察觉其他人的存在。 环视一圈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了里间。贾盛转头看了一眼池还，然后抬脚朝里面走。 两间房相连处是一个拱形大门洞，再往里还有一间可供休息的卧室，那扇门紧闭着，从门缝处也没有光透出来。 池还并不能闻到信息素，但贾盛可以，随着走近，这股信息素的味道更加强烈，apha对同类信息素会有排斥感，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贾盛回头看了一眼池，见池还面色平静，不禁有些奇怪：「你闻到alpha信息素不会觉得烦躁吗？」 「能忍住。」池还平静地回答。 「这也太能忍了吧。」贾盛嘟囔了一句，越走近那股烂桃子味就越重，几乎都有桃肉发酵的浓烈酒精味了，熏得他脑仁疼。 这么浓烈的信息素，里面的alpha大概率是在易感期。这就能说得通他为什么躲在这里了。 隔着厚重的木门，房间里面有细微的声音传出来，模模煳煳，像是人在痛苦时发出的声音。 贾盛毫不犹豫地抬手敲门：「你好，需要帮助吗？」 房间里的声音瞬间停了，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收拾动静，有人粗着声音问：「谁？」 贾盛还在询问对方是否易感期到了，池还却敏锐地在其中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池还正要提醒，房间门就开了。 门打开露出后面的两个人。确切来说，是两个alpha。 他们的衣服明显是刚匆忙套上的，处处透着凌乱的痕迹，一人脸上的红晕未消，另一人面色透着不耐。 池还认出来，不耐烦的那个是圈里有名的不学无术，叫赵庭，今晚估计是跟着家里一起来的。 事已至此，贾盛再怎么样也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人的信息素，一个是酒精味，一个是水蜜桃味，掺和在一起就成了烂桃子味儿，还都是alpha，不怪贾盛没闻出来。 「你他……」赵庭事情被人打断，正要发作，房间内的灯突然被人「啪」地打开。 池还回头，看到陆鸣站在门口，手还停在开关上没落下，掀眸看向几人的方向。 灯光乍亮，赵庭看清房间内的其他人，一个一个地都是他惹不起的，尤其是陆鸣随意看过来的眼神，让他嵴背发凉。 他刚才骂人的话还没说完，硬生生憋回去，拐了个弯重新说出来：「你他……你们怎么进来的？」 贾盛看向池还。 池还收回看向陆鸣的眼神，回答到：「门没关。」 赵庭低骂了一句，转头瞪了一眼旁边那个水蜜桃alpha。 他朝几人扯出一个笑：「我还有点事，就先不打扰几位。」 没人回答他，赵庭也不敢等，慌忙拉着旁边的人往外走。 出门必须经过陆鸣。陆鸣已经收回手，侧身站着给他们让出一条路，并没看他，但赵庭莫名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加快步伐从他身边经过。 「信息素收起来。」陆鸣的声音并不大，语气平静。 平静得让赵庭头皮发麻，这是来自顶级alpha的压迫感。 赵庭加快的步伐乱了，差点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等稳住后，头也不回地迅速出去了。 在关门的声音后，房间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贾盛问陆鸣，明明他有理有据，但此时莫名心虚了起来。 「换个地方说。」陆鸣皱着眉说。 「也是，这烂桃子味儿熏得慌。」贾盛一脸嫌弃。 换了一间休息室，贾盛有点阴影，把房间内的窗户全打开通风。 陆鸣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东西，关门回到房间，随手抛了个东西给刚开完窗户的贾盛。 「什么东西？」贾盛拿起来对着光看，「阻隔剂？」 「盖盖身上的味道。」陆鸣淡声说。 在那个充满信息素的房间待了这么久，身上避无可避沾了些味道。 贾盛其实觉得身上还好，几乎闻不到，但盖盖也行，随意喷了几下。 等他抬头，就看到陆鸣正拿着喷雾，手扶着池还的肩膀，弯腰上下给他仔细喷了一遍，这让贾盛的一句「谢了」卡在嘴里不上不下。 第94章 「我自己来吧。」池还被贾盛看得有些不自在。 「别动，快好了。」陆鸣扶着池还的肩膀转了个身，给这一面也喷上阻隔剂才结束。 「你们谈完了吗？」陆鸣问道。 「没说完。」贾盛想起来正事，望向池还。 刚才信息素的突然出现让两人之间的话题断在「男朋友」上，池还因为惊讶没来得及反应，现在差不多想明白了。 贾盛可能是猜到了他和陆鸣的关系。看贾盛之前的试探，他估计没有从陆鸣这里得到答案。 池还先是看向陆鸣。陆鸣正在扣抑制剂的盖子，抬眸看他一眼又收回，似乎并不打算参与他们两个的话题。 陆鸣大概是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贾盛。 第146页 池还问：「你都知道了？」 他这一问反而让贾盛愣住了。 什么叫他都知道了？池还难道……一直都知道陆鸣有男朋友？ 池还语气坦然，丝毫没有震惊或者羞恼的意思，这让贾盛的精神世界受到了一点冲击，心里想的直接脱口：「不是，你们aa恋，都玩这么花？」 「他有男朋友也是可以接受的吗？」 这句「他有男朋友」让池还感到有些奇怪，他转头，看到陆鸣嘴角似有弧度，愈发不解。 池还心里浮起一个猜想，思索片刻后，他问：「我能问问，他男朋友是谁吗？」 贾盛更加震惊，感情池还只知道陆鸣有男朋友，却并不知道他男朋友是谁……这样，也还可以在一起吗？？ 贾盛还没回过神来，迟迟没有回答池还的话，倒是陆鸣侧身靠近池还，低声说了两个字：「酷仔。」 ……酷仔？那不就是他吗？ 池还看向贾盛，突然想通了。 他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陆鸣的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两人，戏看得差不多，他正打算开口结束这场闹剧，池还却开口：「贾少，你误会了。」 「在滨湖时，住在陆鸣对门的是我。」 「我就是……」池还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突然抬起，抓住陆鸣的手臂才堪堪稳住身形，眉头皱起。 「怎么了？」陆鸣扶住他，低头凑近关切地问。 池还的头低垂着，额前已经覆了一层薄汗：「头疼。」 后一句话他并没发出声音，只用嘴唇示意陆鸣：「发热期。」 陆鸣神色一凛，贾盛还在房间里。虽然他和池还的关系，池还并不介意贾盛知道，但他omega的身份到底是个秘密。 陆鸣俯身抱起池还，转头对贾盛说：「池还身体不舒服，我先带他离开。」 「哦好。」贾盛还在消化池还刚才说的话，等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休息室，想叫住他们，陆鸣却已经关上了门。 一般来说，晚宴中场休息室用到的频率并不高，因此陆鸣抱着池还一路走并没有碰到人。 他挑了一条不常用的走道，抱着池还下了楼。 「我能走，放我下来吧。」池还说。他的头疼只有刚才那一瞬间，现在已经好了。 陆鸣停下脚步，低头确认池还脸上已经没有难受的痕迹，这才弯腰把人放下来。 他们身处酒店后方的长廊，离后门只有一小段距离。 池还身上暂时还没有信息素溢出来，陆鸣低声问：「还能坚持多久？」 「到停车场应该没问题。」池还回答。 「好。」陆鸣牵起他的手，边走边电话通知司机把车开到酒店后门。 等他们到后门时，司机已经按陆鸣的指示先行离开了，车就停在不远处。 池还的脚步突然停下：「陆鸣，能给我一点信息素吗？」 他落后一步，陆鸣转身，等看清他的样子不由得唿吸一顿。 酒店后门处树木高大茂盛，暖黄色的路灯投射下来照亮池还微微扬起的脸。 他原本整齐的髮丝垂落些许，被汗水濡湿，浅棕色的瞳孔被光线照得如琥珀一般晶莹透彻，含着水光湿湿漉漉。 原本白皙的肤色因为发热期的影响泛起浅淡的粉，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脸颊。 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眼神、嘴唇、髮丝都带着勾人的水汽。 池还朝他靠近了一步，陆鸣的后背抵在副驾驶的门上，原本他是打算给池还开车门的。 陆鸣看向正在靠近的池还，眼神沉了沉。 池还毫无所觉一般，抬手撑在车窗玻璃上，将陆鸣圈在他和车之间。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是池还吻了上来。 轻咬、舔舐，池还没有闭眼，就这样看着陆鸣。背对光线，他的眼眸又变成了浓郁的黑色，盯着陆鸣的眼神毫不掩饰，像是在野兽在盯着已经到手的猎物一般。 池还抓着陆鸣衣襟的手用了点力气，让两人靠得更近。他细细吻着，从陆鸣口中攥取信息素。 但这明显不够。 池还松开陆鸣，漂亮而潮湿的眼睛看着陆鸣，他的声音低哑：「标记我。」 陆鸣任由池还圈着，他抬手抚上池还的脸颊，而池还在他的手贴上去时，便歪头在他掌心蹭了蹭。 这样温存而眷恋的动作让陆鸣一愣，旋即他勾出一个笑，柔声低问：「想要标记？再亲一下。」 池还吻上来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这次他闭上了眼睛，双唇再次相贴，比上一次更加用力。 他从陆鸣这里汲取着信息素，而陆鸣也在这次的吻中，尝到了草木的清冽香气。 池还已经开始产生信息素，陆鸣不再犹豫，拂下池还依然撑在车门上的手，抱住他转身，打开车门将人压入了副驾驶。 座位宽敞，但容纳两个人就显得逼仄。 池还的信息素开始在空间内蔓延。 池还坐在座椅上，双膝分开，陆鸣单腿跪在之间，一手扶在池还腰侧，另一手撑在椅背上。 车内高度不够，陆鸣弯腰曲颈，这个吻还在继续，却一转攻势，原本的被禁锢者此刻成了禁锢者。 玫瑰香气荡漾开来，和池还的信息素一起混合成清甜的味道。 第147页 「够吗？」陆鸣分开一些，轻声问池还。 池还的唇微张着喘气，有些湿漉，他下意识地探出舌尖，将上面残留着的信息素舔舐殆尽。 他用行动回答了陆鸣—— 还不够。 池还的动作很快，淡粉色的舌尖在唇齿间一闪而过，他无心引诱，陆鸣却将这个动作看得分明，喉结一滚。 他捞起池还，两人位置轮换，池还跨坐到了陆鸣身上。 突然的动作让池还有些眩晕，但他只适应了一会就缓过神来，他抓住陆鸣抚在腰间的手向上放到后颈的位置，催促道：「亲也亲完了，标记呢？」 说完，池还俯身，将下巴搁置在陆鸣肩膀上，像猫咪一般蹭了蹭。 他的颈项舒展，后颈细腻的皮肤、omega最脆弱的地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露在陆鸣眼前。 陆鸣已经很久没接触到池还的信息素了，腺体却由于标记的原因已经对他的味道产生了记忆，动脉跳动，一下一下地把热量带过来。 车内，池还信息素的含量仍在升高，如夏季骤雨浇落在枯裂的地面上，洗去陆鸣腺体的燥热。 那块小巧的凸起就在眼前，陆鸣只需低头、张口就能咬到，让池还染上他的味道。 ——被他的信息素浸透。 池还的西装上有一股柑橘味，是之前的阻隔剂味道。酒店只剩下一小瓶无味的制品，其他的全是柑橘味，虽然不难闻，却让陆鸣想起之前那股桃子发酵的味道。 「太、太多了……」池还抬起头看向他，声音压抑而克制，车厢内陆鸣的信息素有点太超过了，酒精一般侵蚀着理智。 「抱歉。」陆鸣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他刚刚在试图用自己的信息素彻底覆盖池还身上的味道。 他解开池还的外套扔到一边，柑橘味淡了不少。 池还饶是再迟钝，也明白陆鸣是在在意什么了。 剥去外套，他身上还剩下一件马甲和白衬衫，以及一条西裤。 信息素的穿透力没有那么强，只沾染了表层衣物，但池还还是脱去了马甲，然后将手停在西裤腰带上，抬眸望向陆鸣，有些犹豫：「这个……」 陆鸣没有说话，抬手用食指勾住了皮带的边缘。 他看着池还纤长的手指将腰带松开，才笑着说：「裤子用的无味阻隔剂，可以不用脱。」 陆鸣扶着池还转身背靠着他坐在身前，西裤没了腰带的固定，动作间有些摇摇欲坠。 陆鸣低头，鼻尖蹭上池还的腺体，他每说一个字，气流就扑洒在皮肤上，带起细密的痒。 池还头皮发麻。 「小池，我要咬了。」陆鸣预告。 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陆鸣先落下的不是牙齿，而是唇舌，温柔地抚慰着池还的腺体。 在陆鸣说完之后，池还一直等待着标记，提心弔胆一般，但他却迟迟没有下口，而是将手绕到他身前，把松垮掖在裤子里的衬衫拉了出来。 腰前陡然一空，面前就是大片挡风玻璃，虽然车停在隐蔽的地方，光线昏暗，但毫无遮拦的感觉却不减。 池还下意识伸手要阻止陆鸣继续，陆鸣却不再掀他的衣服，而是将手穿入布料之下。 白色衬衫落下来，长度刚好遮住动作。 期盼很久的标记终于开始，陆鸣张口轻咬了下去。属于他们的信息素交缠、融合，给彼此打上对方的烙印。 而此时，酒店二楼楼梯间，朝向后门的窗前，有人等待许久都没见远处那辆车有人下来，他有些不耐烦地丢掉手中的烟，用脚碾灭。 良久，那辆车扬长而去。 他低骂一声，放下一直举着的手机，切到相册。 在黑暗中自动变暗的屏幕上出现一张同样暗淡的照片，树叶占据了照片大半的内容，而在一处较大的空隙之中可以看见，一袭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正吻着另一个同样身着黑西装的男人。 第95章 陆鸣车上备了抑制剂，但标记完后腺体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冷却期，池还身上的信息素一直在源源不断产生，因此用了很多剂量依然无法掩盖。 好在从车库到电梯内都没有碰到人。 酒店内宴会还在继续，在后门停留太久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此刚刚在车内，陆鸣替池还标记完，解决过一次后便驱车离开。 但这显然无法满足一个处在发热期的omega，尤其是在刚标记完，对alpha更加渴求的omgea，单纯的信息素无法满足，他需要alpha的亲吻、拥抱和抚摸。 等不及电梯门完全关上，池还就拉过陆鸣的手，重新吻了上去。 一路上，陆鸣需要开车，池还等得太煎熬。 电梯到达，唇上的触感消失得有些依依不捨，陆鸣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带着他朝外走。 顶楼大平层，房门一开一合，电梯厅的光泄进来，拉出一条长长的线，又被迅速关上的门截断。 陆鸣没有开灯，他在一把将池还拉入屋内后，就将人抵在了门后。手掌撑在厚重外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池还抬头索吻，脖子刚扬起来一点，陆鸣的吻就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他的信息素。 标记后的吸引是相互的，在池还渴求陆鸣的同时，陆鸣也在需要他的omega。 那阻隔剂遮盖不住的清冽信息素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第148页 这个吻和温柔沾不上半点边，他们争相从对方口中夺取更多的信息素，粗暴而急不可耐的动作之下，不知是谁咬得用力了一些，让这个吻混杂了一点血腥味。 除了唇舌的探索，手上动作也没停。池还的手指沿着陆鸣嵴背上滑停在后颈，他轻轻抚上陆鸣的腺体，透过指腹灵敏的触觉感受着陆鸣脉搏的跳动。 陆鸣体贴地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指尖直接感受到信息素的流动，池还满足地喟嘆了一声。 他放开陆鸣的唇，沿着嘴角下吻，柔软的触感在脖颈徘徊，然后蔓延向后颈。轻柔的吻小心翼翼又稍显急躁地落在陆鸣腺体上。 陆鸣信息素的存在感强烈，将他完整地覆盖，池还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陆鸣。 陆鸣的手停在池还腰侧靠下一些的地方，指尖轻柔地抚摸着，要下不下，让池还忐忑，又克制不住产生隐秘的期待。 他提议道：「去床上？」 陆鸣不置可否，托起池还的脸颊，在他唇角吻了一下，然后把他抱了起来。 「不去卧室吗？」池还问道。陆鸣的前进方向并不是去卧室。 「卧室太远了。」陆鸣在黑暗中回答，垂眸看向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池还正在帮他解松垮垂在胸前的领带。 他弯腰把池还放在沙发上，俯身撑在他上方，好整以暇地问：「客厅不可以吗？」 黑暗让池还解领带的动作有些受阻，他听到陆鸣的话，干脆停下动作，回腕将领带绕在手上，拽着陆鸣向下亲了一口。 「当然可以。」池还挑眉。 陆鸣胸腔震动，轻笑一声，把人捞起来放到身上，他轻车熟路地将池还系上没多久的腰带再次解开，然后抓住池还的手向后。 金属扣的触感冰凉生硬，池还碰到时下意识躲避了一下。 陆鸣把他的手带过去后就放开了手，池还上道地弯曲手指，「咔」的一声捏开了搭扣。 他们现在的姿势和之前在车内一模一样，要说有差异的话，陆鸣之前的腰带完好。 陆鸣的手绕到前方，扣住池还让他的后背贴过来，把两人之间的空间挤压干净。 他附在池还耳边说：「刚刚车里太窄了，活动不开。」 池还解开搭扣后，手便自觉地拨开布料去寻找陆鸣，听到他的话后，这个动作停了下来。 ……活动不开？ 池还对陆鸣的用词有些在意。刚才车内虽然空间不大，但容纳手的动作还是绰绰有余。 「什么活动？」池还问。他的心中浮现许多猜测，却始终不能确定陆鸣的意思，道不明的忐忑感觉油然而生，平添刺激。 陆鸣把池还的手抽了出来，随手拿了一个靠枕垫在背后，环着池还的腰向上抬起一些，另一只手分开他的腿。 放下他时，陆鸣重新将池还的腿合拢。 「明白了吗？」陆鸣问。 池还沉默着没回答。他的大腿内侧被灼得发烫。 或许是沙发不够宽敞，在一次休息过后，陆鸣还是抱着池还去了卧室，一直到半夜，池还空闲下来，被疲惫裹挟着沉沉睡去。是个满足而安稳的觉。 第二天，陆鸣醒来得已经不算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浅色被面上划下一道明亮金黄的线，有些刺眼，应该是快到中午了。 但池还仍然睡着，昨晚确实折腾得有些过头了，生物钟彻底失效。 陆鸣没有起身，支着头低眸望向池还。池还双眼紧闭，眉宇舒展，看样子睡得很沉。 陆鸣伸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垂着的睫毛，然后靠近，轻轻吻了一下池还左眼下的小痣。 或许是有些痒，池还的眼睫抖了抖，然后他在睡梦中朝陆鸣靠近一些，用手环住他的腰，再次睡着了。 无意识的温存总是能轻易打动人心，陆鸣无声地笑了。 一旁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陆鸣伸手去够，发现是池还的手机。 他解锁，收到的是一条彩信。这年头髮彩信不太常见，多数是骚扰简讯，陆鸣并没有想窥探池还隐私的意思，但彩信的正文内容让他有些在意——「一天之内联繫我」。 陆鸣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还是落了下去。 彩信附件被点开，一张照片弹了出来，陆鸣的眉头随之皱起。 照片上是他和池还，正是昨晚上车前的那个吻。 陆鸣并没有被拍到正脸，但池还仰着头，大半张脸被路灯照亮，虽然因为夜晚光线不足，照片有些模煳，但已经足够辨认出池还。 陆鸣拿起自己的手机，沉着脸将这个号码发给了王卷，随后附上了几条信息。 做完这一切，陆鸣长按那条简讯，即将删除之前，陆鸣突然想起什么，点了取消，将这张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才删除简讯，消除了刚才操作的痕迹。 他将两部手机放回原位，重新躺回去没多久，池还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鸣神色如常，等池还彻底醒过来。 池还睡了很久，却依然很累，他看到被子上的阳光瞬间清醒，问陆鸣：「几点了？」 「刚过十点半。」陆鸣回答。 池还反应了片刻，接着勐地坐起来：「操，迟到了。」 陆鸣伸手把他重新按回床上：「帮你给公司请了一天假，再睡会吧。」 刚刚想着睡过头的事情池还没在意，再次躺下时，他才清楚感觉到大腿内侧的感觉有些奇怪。 第149页 池还掀开被子，看到一片淡淡的、因为昨晚的摩擦而产生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鸣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抱歉，疼吗？」他问。 池还伸手碰了碰，并不怎么疼，只是看着红而已，到底是大男人，没有那么脆弱，只是这一片红还是让人看着有些尴尬。 「不怎么疼，只是感觉有点奇怪。」池还如实回答。发红的地方有和别处不一样的感觉，存在感很强，像是在时刻提醒他昨晚的事情。 「我去给你找药。」陆鸣掀开被子。 池还拉住他：「不用，一点小问题。」 陆鸣到底还是去拿了药。 「我自己来就行。」池还试图从陆鸣手中拿走药膏。 陆鸣并没有给，他在床沿坐下，伸手扣住池还的腿。 药膏被抹开后产生丝丝草本植物的冰凉触感，但这种凉意很快被陆鸣指腹揉动的温热触感覆盖。 冷热交替的感觉很新奇，尤其是在腿侧这种轻易不会触碰到的、本就比别处敏感的地方。 池还抓住陆鸣的手，不让他再继续上药。 「我自己来。」他的语气有些僵硬，「不然刚才的药是白涂了，一会还得再睡一觉。」 陆鸣轻笑一声，在池还唇上亲了一口，把药膏递给了他：「好。」 午饭是陆鸣让人送来的，吃完不久，王卷的电话打了过来。 陆鸣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望向池还：「我接个电话。」 「好。」 陆鸣走向露台。 「人找到了？」陆鸣问。 「没有，但是……」王卷有些欲言又止。 「说。」 「陆总，那是个虚拟号码，我找了技术人员摸查，但是有人捷足先登，线索断了。」 王卷停了一下继续说：「是老陆总那边的人也在查……应该已经联繫上人了。」 陆鸣的眼神凝了一瞬，又垂下来：「知道了，辛苦。」 「怎么了？」池还见陆鸣打完电话回来，随口问道。 「没什么，一点工作上的事情。」陆鸣笑着答。 陆鸣：「我给你请了一天的假，下午你还可以再休息一会。」 池还感知出陆鸣的言外之意，问道：「你下午还有事？」 「嗯，」陆鸣伸手把池还揽在怀里，「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去公司处理一点事情。」 「好，」池还点头，「晚上有想吃的吗？我可以做。」 「可惜了，晚上有一个饭局，不会来吃了。」陆鸣惋惜道。 告别池还，陆鸣赶到公司。 刚坐下没多久，贾盛便来了办公室，语气兴师问罪：「不是请了一天假，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躲我呢。」 陆鸣挑眉：「躲你倒不至于。」 「什么叫不至于？」贾盛伸手就要拍在办公桌上，但在陆鸣的注视下，他收了力气，最终不轻不重地落了上去。 「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着，闭眼就是我去找池还说你男朋友是酷仔的事情，恨不得给自己埋了。」 「我以为我是正义使者，没想到我只是你们y的一环，」贾盛双手掩面，「我以后怎么面对池还？」 「你知道还不阻止我？」他气急败坏。 「抱歉，」虽然是为了替池还掩藏身份，但陆鸣自知这件事情他做得不对，「作为赔偿……我把我的年假分你三天？」 贾盛双手抱臂不说话。 「五天？」陆鸣挑眉。 「成交。」贾盛迅速眯起眼睛打了个响指。他自然明白，这件事大概率是碍于池还的身份，从陆鸣这里捞了一笔好处后便好了大半，只后悔昨晚找池还找得太急躁了，回去仔细回想时，陆鸣当时明显有话要说。 他拖了条椅子滑到陆鸣身边：「说实话，我真的没办法把池家继承人和酷仔联繫在一起。」 他"啧啧"两声：「真是看不出来。」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替你们保守秘密的，」他拍拍陆鸣的肩膀，「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约一下，正式认识一下，总不能给人家留这么一个印象。」 又想到伤心事，贾盛的脸垮了下来，但很快他就整理好，问道：「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不是请了一天？」 新品发布告一段落，这几天暂时没有太多要忙的事情，陆鸣请了假又赶过来，贾盛想不出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陆鸣轻笑一声，回答道：「过来等个电话。」 陆鸣这个电话，等了几乎一整个下午，临近下班时，他才终于等来了陆秉承的电话。 「晚上回家一趟。」陆秉承的声音发沉，没有过多的解释，也不容陆鸣拒绝。 第96章 林龄这两天回林家了，陆鸣回到陆宅后，管家在门口给他递了一个眼色：「陆少，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 陆鸣点点头：「知道了。他在哪？」 「先生在书房等你。」 陆鸣敲门进去，陆秉承只掀眸看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把一沓照片推到他面前。 陆鸣扫了一眼，和今天早上看到的照片明显出自一人之手。虽然没有拍到正脸，但熟悉他的人还是可以认出来。 「池家那个私生子，池还，」陆秉承的手指在照片上重重点了一下，「你和他什么关系？」 第150页 陆鸣不带什么感情说：「我想照片应该很清楚了。」 「情侣关系。」 陆秉承脸色一黑。这个表情陆鸣很熟悉，小时候犯错，陆秉承就是这样盯着他。 「陆鸣，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沉声说。 陆鸣反问:「什么叫明智的选择？」 「你应该清楚，池昌明病重，池氏虽然稳住，但元气大伤，暂且不谈陆氏，就算是华宴也不能得到太多助力。 」 「何况，他还是个alpha。」陆秉承的语气里隐含怒意。 陆鸣轻笑一声：「我选择池还，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只是喜欢他这个人而已，第二性别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你！」 「除了利益和陆家的体面，其他东西就不重要吗？」陆鸣这一句声音不大，与其说是在问陆秉承，更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吗，「一直以来你都用这两样东西规束我，它们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他拿起桌上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抖了抖：「照片我带走了。」 与此同时，池还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宿舍群的消息。往常冉鹏和卓鸿飞这两个在群里非常活跃，池还多数情况下都是打开了消息免打扰，否则一会不看就99+，只是时不时点进去看一眼，回上几句。 这次手机的震动是因为有人@了他好几次。 池还不明所以地点进去，就看到宿舍三人疯了一般在@他。 池还：？ 冉鹏：我靠，池哥你总算出现了，我电话都输好了，再晚一秒就拨出去了。 池还有些莫名其妙，正是假期，学校应该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他退出来看了一眼几个禁言的通知群，都很安静。 于是池还打字问：「怎么了？」 冉鹏：池哥，你看一眼论坛！ 卓鸿飞：论坛有关于你的消息，我们不好说，你自己看吧，最上面那个贴 a大论坛往往在期末周和选课时才是最活跃的，多是求题库和吐槽考试和问选课经验的帖子，因此每到假期是最凉的，最多有几个钓鱼贴被吵起来。 但今晚，a大论坛却出现了一个帖子，一路往上爬，一直被顶在了最前面，很快便有了「hot」的标识，盖楼速度飞快，每刷新一下就出现好几层楼。 而这个帖子标只有一个标点符号，内容也没有多余的字，只附了一张孤零零图片。 池还并不关注学校论坛，他一头雾水地点进论坛网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飘红挂着hot的帖子——它在一水钓鱼和牢骚贴里实在是太显眼了。 论坛还是好几年前几个计算机学院的学长搭建的，代码有些老旧，图片加载得很慢。 池还耐心等着那张图片从上往下慢慢显现出来的功夫，帖子又多了几十条回復。 先出现的是大片被路灯照亮的树，池还的唿吸放缓。 这个场景很眼熟。直到照片的主角加载出来，池还彻底僵在了原地。 图片还在继续，但池还已经不用再看，他已经很确定这是什么照片。 池还迅速往下划，扫过跟帖的内容。 1l：什么情况？？？这是池还吧？ 2l：池还有交往对象了？是谁？ …… 最开始的跟帖内容基本是对池还有交往对象的震惊，也有人在问这个omega的身份，但底下都是端碗的，没有给饭的，只有猜测而已。 但再往下划，有一条回復让跟帖转变了讨论方向。 108l：不对，这个背影怎么总感觉有点a……像alpha啊？各位，这是能说的吗？ 109l：我靠！楼上提供了新思路！我说在学校好像没有这么高的omega呢！ 基因决定了omega天生通常会比alpha的体格瘦弱，而照片中和池还亲吻的人看起来甚至比池还还要高上一两公分，这样的omega整个学校也找不出来几个。 因此就这一会功夫，跟帖的人已经排除掉所有身高能符合的omega了。 111l：所以池还从来没有接受过omgega，是因为他喜欢alpha？？？ 112l：没想到我想追的a，居然要和我抢a…… 113l：有一说一，单看这个背影就能让人觉得，这肯定是个优质alpha。 114l：贊同楼上！ 115l：靠，aa恋，太噁心了吧……这种人还能当学生会主席？ 116l：楼上什么意思？ 117l：字面意思。 118l：我不叫餵……怎么又是你？上次陆教授的帖子下也是你在挑事…… 底下迅速吵了起来，虽然aa恋群体并不被大部分人接受，但这种言辞还是在大学生中引起了民愤。 池还并不纠结于这些骂战，他只担心陆鸣有没有被人认出来。 他快速扫过所有内容，松了一口气。没有人认出来陆鸣。 照片内陆鸣背对着镜头，树叶还把他的身形遮得很模煳，不是很十分熟悉的人认不出来。 宿舍群里的消息还在弹，是卓鸿飞在实况转播，旁边的冉鹏键盘敲得飞起，又和那个「我不叫餵」对线上了，甚至觉得手机敲字不过瘾，打开笔记本上了网页，键盘都要敲出火星。 冉鹏喝了口水，刚打算继续对线，突然出现了404界面，等他再刷新，论坛里那个飘红的帖子消失了。 - 陆鸣开门时，客厅的灯是亮着的，池还坐在沙发上，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第151页 「没回去？」陆鸣对他还留在这里有些意外，「在等我吗？」 「嗯。」池还听到陆鸣回来，关掉了电视。 陆鸣走到沙发后面，池还背靠到沙发上，仰起头看他。 这个视角对陆鸣来说有些新鲜。灯光完整地光顾池还的眉眼，没有留下一点阴影，因而遮蔽冷酷，让他显出少年般的干净，漂亮极了。 陆鸣伸手半托住他的下巴，弯腰吻了下去。 「等我做什么？」陆鸣问。 池还依然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你晚上回陆家了。」 这不是个问句。 陆鸣看了池还一瞬，然后笑出来：「瞒不住你。」 「怎么知道的？」陆鸣问。 「a大论坛里有人上传了照片。」 陆鸣一顿，按理说，以陆秉承的手段，这些照片不可能有泄露的机会。 「传照片的人隐藏了ip，找出来需要一点时间，」池还像是看出陆鸣的想法，解释道，「但他应该就只有这一张模煳的照片，并没有其他动作。」 「只有一张吗？」陆鸣拿出从陆秉承那得来的照片递给池还。 「三张？」池还有些诧异，翻阅了一下。这三张照片，另外两张是陆鸣和池还朝后门走时拍的。 「我只看到这张。」被他点出来的这张也是早上池还收到的那张。 「为什么删掉不告诉我？」池还问。 陆鸣笑：「昨晚已经很累了，怕你担心，想等解决完再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陆伯伯怎么说？」 陆鸣拨开池还额前的头髮，绕过沙发坐到他旁边：「放心吧，我可以解决。」 「但是，给我备註『陆教授』是不是有点……不符合我们现在的关系？」 池还一僵：「你看到了？」 「嗯哼。」陆鸣托腮看着他，「发照片给自己的时候看见的。」 池还拿出手机解锁，点开陆鸣的备註界面，把原本的三个字删掉，问他：「你觉得备註什么符合我们的关系？」 陆鸣洋装思考，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老公？」 池还眉头一跳。不仅因为这个备註的要求，还因为陆鸣的疑问语气并不明显，声音懒懒的，蛊惑一般让他顺着这个称唿往下想。 「换一个。」池还说。 「哦，」陆鸣勾唇，「那男朋友吧。」 「行。」池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将备註改掉，然后摊开手伸到陆鸣眼前。 「手机。我看看你给我备註的什么。」 陆鸣顺从地把手机放到他掌心。 池还看完备註，干脆利落地删掉「酷仔」两个字，开始输入。 陆鸣瞥了一眼。 ——「最爱的男朋友」 做完这一切，池还把手机还给他，挑了下眉。 陆鸣没说什么，把手机收起来。他看了眼时间，问：「今晚还下楼吗？」 说话时陆鸣偏了下头，镜片闪过一道光。 池还：「……」 - 睡前，陆鸣又检查了一遍池还的腿，痕迹已经基本消失了，但他还是拿出了药膏。 池还把药要了过去，陆鸣没推拒，给得很干脆。 抹完药，陆鸣从池还手里抽走药，顺手关了灯，手臂一伸就把人按回床上，揽在怀里。 池还一动不动等了很久，陆鸣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揉了揉池还蓬松的头髮。 「你让我留下来，只是抱着吗？」池还忍不住问。 「昨天没睡好，今晚好好休息，」陆鸣在池还耳朵上落下一个吻，「来日方长。」 但池还并未入睡。凌晨一点半，等陆鸣睡着，床上的被子动了一下。 池还小心移开陆鸣揽在他腰上的手臂，抓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点开通讯软体，他先是看到了那个被置顶的「男朋友」，顿了一下才往下滑，找到宿舍群。 池还往群里发了个敲门的表情。 宿舍两人严格遵守大学生的阴间作息，很快，他们相继回復「在呢在呢」。 接着冉鹏往群里敲了一个问号，@卓鸿飞：「 你小子不是拉窗帘熄灯了吗？」 卓鸿飞：没睡呢，你难道不知道被窝里手机更好玩吗？ 池还并没理会他们两人的口角，问卓鸿飞：「医学院志愿者的报名截止了吗？」 卓鸿飞的omega是医学院的，对这些事情很清楚，很快回覆：「还没呢。」 池还：发我一个报名连结。 第97章 医学院在上个学期末就开始招募志愿者测试新的分析仪器，地点开在学院一楼大厅。 队伍按照第二性别排，池还到得早，大厅里最长的队伍是beta，也只有十几个人，其他两种性别因为占比少，只稀稀拉拉排着几个人。 池还走过去时，omega的区域的那个人刚好抽完血了。 他没有犹豫，走过alpha的队列，坐在了omgea那边凳子上。 「袖子撸上去，手伸出来，需要抽一管血。」负责这个台的学生正在把上一管血放在仪器中标记，说完才转身面对池还。 她抬起头的一瞬间愣住了，他解释道：「学、学长？这里是omgea的队伍，alpha是最右边那一条。」 「我知道。」池还已经把袖子整理好了，将手臂放到桌子上。 女生站起来看了一眼alpha那边的队伍，刚好结伴来了一批体院的学生，那条队伍长了起来。 第152页 两边初步检测的机器并没有差别，分队伍只是为了方便管理，两边的检测人员也安排的对应性别，避免不小心接触到□□中的信息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女生坐了下来：「那个，我这里也可以抽，一会我把你的样本送到alpha那边去。」 池还不置可否。 检测人员小心翼翼地给池还抽了一管血，然后封存好放到仪器中贴标和分析。 进度条跑得很快，女生看着屏幕上的结果，愣住了。 「啊那、那个……可能机器有点问题，我能重测一下吗？」 她的反应不太正常，旁边有人凑过来看，也僵在原地。 池还将另一只手递了过去。 这次检验员换了一个，但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 omega。 他们找来一个alpha检测，结果正常，也就是说机器并没有问题。 「我的结果没问题，」池还松开按压的棉球。 「但你不是alpha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几人还没缓过神来。 「或许是以前的检测结果有问题，」池还掀眸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 陆鸣办公室，有人在紧促地敲了几下门后，直接推开进来了。 贾盛看起来很急，因此陆鸣只是皱了下眉，并未说什么。 「什么事……」 贾盛直接打断他，他跑得有些急，微微发喘着把手机往陆鸣眼前一递：「赶紧看论坛，圈里约饭群都炸了！」 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亮着，标志性配色一眼就能认出来是a大论坛。 陆鸣在贾盛的示意下接过来手机，贾盛就着他的手滑到最上：「你看这个飘红的帖子。」 陆鸣的视线跟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一时怔住，他盯着那几个字没有动，像是要将屏幕看穿一般。 最顶端的帖子已经套红，鲜红加粗的标题醒目无比—— 我靠，池还是o！！！！ 主楼只有一个标题，内容空白，往下滑，跟帖全是质疑，有人已经在鑑定钓鱼贴了，贴主突然甩出了一张图。 43l：图来了，刚刚太激动忘记传【图片】 图片拍的是信息素分析仪器的屏幕，其他结果被马赛克，只留下信息素类别那一栏的omega。 44l：一张看不出来是谁的截图就能安池还的名字吗？ 接着便是好几楼的附和，纷纷质疑贴主，有更加激进的已经开始骂了。 但紧接着，底下出现了好几个跟帖，纷纷自证是医学院的学生，这就是池还的结果。 一时间两方争辩不下。 陆鸣看了一眼帖子发布的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这个帖子还在不断有人回復，陆鸣往下拉，简直看不见底。 又滑过一屏时，陆鸣的手指习惯性下翻，接着勐然顿住。 那是一条半个小时之前的回覆。 207l：这是我的报告。 208l：没看错的话，楼上是池还吧？？ 209l：我靠，你没看错！！！ 210l：池还真的是omega！ 211l：都说了我是医学院的，那个140l还和我吵了几十条…… 陆鸣的眼神久久停在池还的那条回復上。 再往下，大片都是震惊的回覆。 300l：什么玩意儿，搞了半天原来是个omega 301l：我们omega怎么了？ 303l：没什么，选了一个omega校学生会主席，今年选主席可要擦亮眼睛了。 304l：什么语气？omega怎么你了？ 305l：又是你，不叫餵哥，怎么和池还有关的帖子都有你，还每次都招骂 …… 410l：我没觉得omega不如alpha，作为omega我并不比alpha差，选择隐瞒是出于私人原因。 411l：主席还是谦虚……你哪里是不比alpha差，你做得可比很多alpha好多了…… 412l：餵哥出来看看吧，人池还回復了，你是alpha怎么了？比得过人家吗？ 池还在贴内回復的两句话被人截图出来单开了一贴，很快那些因为上一个帖子楼太多找不过来的人闻风赶来，把这个新帖子也顶成了hot。 …… 陆鸣把手机还给贾盛，拿起一旁的外套：「我出去一趟。」 贾盛还在等着陆鸣的反应，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手机，他愣愣看着陆鸣往外走，反应过来：「靠，你早就知道？」 他双手摊开不可置信：「好好好，我又是你们y的一环！」 陆鸣脚步未停，留下一句：「到时候请你吃饭。」 陆鸣给池还打了一个电话。 提示音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对方像是在等着这个电话一般。 「知道了？」池还看了眼时间，笑，「消息还挺快。」 「你在哪？」陆鸣问。 「刚从医学院楼出来，现在在图书馆门口，」池还停了一会，问，「要来接我吗？」 陆鸣看了眼时间：「二十分钟，等我一会。」 陆鸣到时，池还正在图书馆一楼的休息区坐着。午后的阳光从图书馆大片的玻璃幕透进来 ，照耀在他身上，让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如同在发光。 休息区在图书馆的入口旁边，论坛里帖子还在盖楼，路过的人进门总不自觉地把视线扫过去。 池还并不在意这些视线，偶尔有认识的人路过打招唿，他也只是冷淡点点头，并没像往常一样微笑。 第153页 他手指敲动，正在群里回復安抚那几个震惊的室友。 卓鸿飞 ：池哥……你真是omega？ 池还：是。 冉鹏：但是我在你身上闻到过alpha信息素，就上次我说让你补阻隔剂的时候 冉鹏：没记错的话，我闻到的有点像是玫瑰味，反正挺好闻的 池还：…… 池还：这个我不好给你解释。 像是有预感一般，池还把这句消息发出去，抬起头就看到陆鸣，他收起手机：「你来了？」 陆鸣在距离他一米的距离站定，看了他一会才走近。 池还刚要起身，陆鸣突然弯腰，在人来人往的图书馆门口牵起他的手。 「走吧。」 池还一僵，想把手往回收，但陆鸣拉着不放。 「人很多。」他小声说。 陆鸣看着他，手丝毫不放。 池还败下阵，任由他拉着起身。 等池还站到他并排时，陆鸣手指一动，嵌入了池还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池还转头看去，陆鸣回给他一个淡淡的笑。 走到图书馆门口的阶梯，正值下课的时间，大批同学涌入图书馆。 「陆教授。」有人认出陆鸣，打过招唿才注意到他牵着一个人，下意识去看，然后视线凝住。 事已至此，池还坦坦荡荡地迎上他的视线，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紧了紧相扣的手。 司机就在图书馆门口等着，陆鸣替池还打开车门，然后绕到另一侧上车。 上车后，陆鸣重新扣住了池还的手，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自觉升起了挡板。 陆鸣拉过池还的手放在腿上，把他半长的袖子往上推，看到了臂弯处那个抽血留下来的针口。 新鲜血液凝固成一个红色小点。 池还使用的抑制剂特殊，注射留下的痕迹会留存很久。 因此在这个伤口旁边，是池还尚未完全消退的、长期注射抑制剂所留下的的其他痕迹，抽血的伤口在其中很显眼。 陆鸣轻声问他：「为什么？」 「何云裳已经知道，池昌民也管不到我，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池还从把手臂从陆鸣手中抽回，改下袖子。他说得轻巧，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陆鸣当然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轻描淡写，池家继承人是omgea的消息，除了会影响池氏，池家那群一直介意他私生子身份的人也会借题发挥。 陆鸣抓住池还的手腕，阻止他把手臂收回去，抬眸问：「瞒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池还错开眼神，片刻后才低声说：「aa恋……陆伯伯那边你不好解释，我不想让你承担这么大的压力。」 顿了一下，他重新看向陆鸣，眼睛像被阳光照射的琥珀一般，发着亮，在他刻意冷着的脸庞上，增加了一些坚定的神色。 薄唇一张一合，声音随之流露。池还说：「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陆鸣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攥了一下，产生一种胀满的感觉。他看着池还，良久，他的眼睛弯起，低头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小池，你真是……」陆鸣又笑了一下，然后重新和池还视线交互，眼神里是无尽的眷恋与温柔。 他伸手把池还揽入怀中，将唇贴在他耳畔，声音中的笑意未消：「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第98章 唇下，池还的耳朵似在升温。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池还不动声色地把耳朵挪开，紧了紧被陆鸣牵着的手，问，「没问题吗？」 「知道多好，」陆鸣挑眉，「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觊觎你了。」 「论坛里的言论我可是都看到了，」陆鸣揶揄地拖长声音，「池主席很受欢迎啊——」 「比不过陆教授，」池还轻哼一声，眯起眼睛：「不止以前的帖子被人翻出来考古，现在还又多了一堆陆教授的帖子。」 陆鸣怔了片刻，忽而一笑：「你偷偷关注我？」 「帖子被顶上来，我不想看也会看到。」池还瞥他一眼，想到那些表白陆鸣的帖子，他没忍住皱了下眉。 光是讨论陆教授是否单身和猜他信息素的帖子就已经盖了大几百楼了。 这个动作并没有逃过陆鸣的眼睛。 「是吗？」陆鸣笑着凑近他，问道，「这是吃醋了吗？」 「没有。」池还偏过头去。 陆鸣心情莫名很好，他伸手抵住池还的下巴，把他重新转了过来。 池还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这反倒让陆鸣更加受用。 他吻了上去。 池还固执地不回应他，迟迟不张口。 陆鸣并不急，池还不张口，他就不放过池还的唇角和唇缝，舌尖细緻入微，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终于池还耐不住他这样的动作，张嘴轻咬住他的舌尖，力气不大，像是小奶猫的警告，对陆鸣造不成一点伤害。 陆鸣被咬住也不后退，舌尖反而用力，像是想就这样从池还牙间抵入。 「唔！」池惊得松了力气，睁眼看向陆鸣，正撞上他得逞的眼神，翘起的嘴角像在挑衅。 池还放弃抵抗，像是要和陆鸣分个高下一般，热烈地投入了这个吻。 「感受到了吗？」一吻结束，陆鸣轻啄了一下池还的嘴角。 「感受什么？」池还茫然。 第154页 「我身上的，你的信息素。」陆鸣注视着池还，温柔给出答案。 池还没忍住吞咽了一下，将刚刚接吻留下的玫瑰味儿咽了下去。 池还感受到了。 陆鸣身上有他的信息素。就像是刚割下来的青草和新鲜玫瑰一起被关在木匣子里，两种味道难捨难分，彼此纠缠。 陆鸣亲昵地蹭了蹭池还的鼻尖。 「我已经被你标记了。」他说。 通常人们都会把alpha咬omgea腺体，留下信息素的行为叫做标记，但事实上，omgea也会在alpha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这何尝不是一种标记呢？ 他的alpha丝毫说这话丝毫不脸红，甚至有些理直气壮。 「别吃醋，」他说，「我已经是你的了。」 其实池还早就在刚才的吻里把那些不快排解掉了。 此刻，他的心脏因为陆鸣的话，跳得异常快，他已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陆鸣靠得有些近，池还的心跳声大得他都开始担心陆鸣会听见，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一些。 「知道了。」池还闷声说。 暧昧的氛围被陆老爷子突然来的电话打断。 陆鸣接起：「爷爷。」 「小鸣，我听说你和池还在一起了？」 「是。」陆鸣应声后安静等陆老爷子继续发话。 照片的事情陆老爷子早就知道了，这次打电话的时机，很大可能性是听说的池还的omgea身份。 只是，先打电话来的是老爷子而不是陆秉承让陆鸣有些出乎意料。 果然，陆老爷子的声音传来：「我听说他是omega？」 陆鸣转头看了池还一眼，然后回答：「嗯，是。」 「这孩子不错，上次送的砚台我很喜欢，能力也很出众，我倒是很想见见……合适的话，让他来家里吃顿饭？」 「怎么了？」池还听出来陆鸣在谈和自己有关的话题。 陆鸣收起手机：「老爷子说想请你去陆宅做客，你有空吗？」 池还有些诧异：「请我？陆爷爷不是闭门谢客好几年了吗？」 陆鸣挑眉：「老爷子很喜欢你上次送的砚台，想见见你。」 陆老爷子已经开口，拒绝不太合适，池还最终答应了下来，两人约了一个彼此都有空的时间上门。 「陆爷爷有什么讲究吗？」池还肉眼可见有些紧张。 陆鸣将他的手覆在掌心之中：「别紧张，爷爷很喜欢你，就是想见见你，有我呢。」 池还点点头，但明显心不在焉，皱着眉看向车窗外。 「小池。」陆鸣突然叫他一声。 「嗯……」池还转过头，猝不及防被陆鸣吻住。 毕竟是去见陆老爷子，池还今天的衣服选得比较正式，但又不过分刻板，一件藏蓝色的微廓短袖衬衫，下摆整齐掖在黑色裤子里。 陆鸣伸手扣住他的后腰，阻断退路，池还闪躲不及，又怕衣服弄乱，只能任由陆鸣吻着。 挡板只阻隔了视线，池还抓住陆鸣的手，压低声音警告：「你别……一会衣服乱了。」 「一会我给你整理。」陆鸣拨开他的手。 池还：「……」 到底是在车里，司机还在前面，一会要见老爷子，陆鸣手虽然作乱，但雷声大雨点小，实际上什么都没做。 池还原本整理好的衣摆刚刚被抽出来了，此刻陆鸣的手正贴着衣服下滑，指尖触到裤腰时，池还勐地一惊，慌忙按住。 他咬牙切齿：「你想干什么？」 陆鸣不答，手上动作继续，池还仓皇扣住他的手腕，力气用得很大，抬眼瞪过去。 「别在这里……」池还飞快瞥了一眼前方的挡板，「司机还在。」 陆鸣反问：「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他移开池还的手，勾唇：「我在履行承诺，帮你整理衣服。」 陆鸣手指摸上皮带扣，松开池还的裤腰，细緻地把衬衫重新掖回去，然后手掌贴着腰腹滑入，他清晰地感受到池还的身躯绷紧。 陆鸣将腰带又扯松一点，还想帮他把衣摆最下拉一拉抻平衣服，手往下送，池还彻底僵住。 「操。」池还把他的手拉了出来，「我自己来。」 他飞快整理好衬衣，利落地紧好腰带，不给陆鸣留一点伸手的机会。 「到了。」陆鸣突然说。 「什么？」池还抬起头，反应过来看向车窗，外面已经能远远看到陆家的大门了。 陆鸣眼笑眉舒，朝他挑眉：「还紧张吗？」 - 老爷子早早就坐在客厅了，远远看到两人进门，拄着拐杖站起来。 池还把带来的东西递给老爷子，打招唿：「陆爷爷。」 「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老爷子笑着接过，「快，坐！」 「上次你送的字画，我很喜欢。」老爷子说着，笑瞥陆鸣一眼，许是猜到了陆鸣在其中的作用。 「上次是受了点拨，算是偷了个题。」池还解释道。他坐得端正，在老爷子面前不自觉地摆出了乖巧的一面。 老爷子抬手阻止他：「东西总是你挑的。」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厉色，一脸慈爱让池还进门后就开始悬着的心开始松懈下来。 三人正聊着，陆秉承突然来了。 「爸。」他走近，看到沙发上的池还，怔了一下。 第155页 老爷子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叫池还来的，一直想见见这孩子。」 陆秉承欲言又止，对上老爷子的眼神，最终朝池还点了点头。 老爷子对着陆秉承的脸色并不像刚才对着池还和陆鸣一样柔和，而是带着上位者的权威。 老爷子淡淡瞥过陆秉承，转头问池还：「会下棋吗？」 池还：「略懂一点，技术不精。」 「应付我够用了，」老爷子哈哈一笑，手虚虚一指，「那边有棋桌，陪我走两局？」 池还望向旁边的陆鸣，陆鸣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去。 「放心吧，」老爷子看清两人的小动作，起身时笑着拍了拍陆鸣肩膀，「人肯定给你全须全尾还回来。」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陆鸣和陆秉承两人。 陆鸣看着老爷子离开的背影，瞬间想通，池还身份曝光后，陆鸣一直没接到陆秉承的电话大概率是老爷子横插一手。 陆秉承同样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但表情显然没有陆鸣这样轻松。 等两人走远，他皱着眉，不贊同地说：「虽然老爷子愿意接受池还，但无论如何，他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即使他是个omgea。」 「更适合你的大有人在，我已经替你筛选过了，资料……」 「爸。」陆鸣打断他，「我早就说过，我不在乎适不适合。」 「利益关系……」他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接着说：「你当初就是因为适合，但是结果呢？同一个屋檐下彼此认识的陌生人？」 陆秉承缄口不语。 陆秉承和林龄并没有感情基础，林家当初势头正旺，但近几年衰落了下去。 两个因为利益关系走到一起的人，在一方失去匹配的资本后，微妙的平衡便会打破，因而林龄在陆秉承面前总是显得小心谨慎。 林龄在陆鸣的教育层面插不上手，她能做的也只是在陆鸣被陆秉承训斥后，或者增加任务后无济于事地安抚。 在很久以前，陆鸣以为「适合」就是正常的，也该是「适合」的，不可控的感情只是隐藏炸弹。 这样的想法，在遇到池还后被他推翻了。 长久的规训与按部就班在陆鸣心里埋下了一颗疯狂的种子—— 他变本加厉地着迷于那些让人失控的事物，所以才会被机车的失重感吸引，被捉摸不定的池还吸引。 在这些失控感中，最让陆鸣上瘾的一种，是喜欢池还和被池还喜欢。 陆鸣直视陆秉承：「非要说适合的话，池还就是那个最适合我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在陆秉承面前袒露和他相悖的想法。这比想像中要轻松。 让陆鸣意外的是，陆秉承并没有像预料中一样压着怒火和他争辩，而是不轻不重嘆了一口气，一向倨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挫败。 「去看看棋吧。」他说。 第99章 「将军，」老爷子的落棋声清脆，爽朗的笑声跟着响起，手指向着池还虚点几下，「又放水。」 四局棋，两人输赢对半。 「棋下得真不错。」老爷子拣着棋子还在回味，不住地夸奖道。 池还谦虚几句，敛眉似不经意般问道：「陆伯伯会下棋吗？」 提到陆秉承，老爷子嘴角的笑意明显收了一些，他摇摇头：「他在这些玩物上倒是兴致高得很。」 池还抬眼看过去，老爷子却摆摆手：「不谈这个，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再陪我下一局。」 这顿晚饭吃得意料之外地和谐。 老爷子一如既往地健谈，话题围绕着池还和陆鸣，格外热情。 陆秉承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桌上话题暂停的空隙，突然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突然说话让池还反应不及，陆鸣接下了话题，回答道：「刚回国的时候见的第一面。」 「快小半年了。」陆秉承淡淡点头，恢復了缄默。 倒是陆鸣多看了他几眼。 吃完饭，老爷子还想留池还过夜，不等池还开口，陆鸣帮他挡了下来：「爷爷，以后还有机会来。」 老爷子看见陆鸣上前一步，半挡住池还的动作，瞥他一眼，然后亲切地对池还说：「以后常来，我这个老头子闲得很！」 「好。」池还应下。和老爷子交换了联繫方式后，他和陆鸣一起离开。 陆秉承在他们道别后，也准备离开：「爸，公司还要事情要处理，我也走了。」 老爷子还笑着看两人离开的背影，没有回覆他，等过了一会，笑意逐渐消散，他才说：「去吧。」 陆宅前面有个花园，从房子出来，还要走上一小段才到大门。池还和陆鸣走得不快，快到大门时，陆秉承恰好跟上了他们。 「我送送你们？」陆秉承冷不丁开口。 陆鸣对他的搭话有些诧异，今天晚上陆秉承的表现多次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答道：「不用了，司机在门口。」 陆秉承愣了一下，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合上了。他点点头，快步从两人身边超了过去。 「爷爷比我想像中的热情。」池还说。 他印象中的老爷子向来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所以对这次见面一直很忐忑，但没想到居然是一位这样慈祥的老人。 第156页 上车后陆鸣就牵起了池还的手，此刻在手心中捏了捏：「是小池招人喜欢。」 「陆伯伯好像没怎么说话……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没有，他一直这样，」陆鸣伸手揉了揉池还的头，眯着眼睛整理了一下措辞，「甚至今晚，我觉得他还算热情。」 「真的吗？」池还显然有些惊讶。 「嗯。」 池还在陆鸣语气中感受到明显的偏爱，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松懈下来，往旁边歪了歪，没什么正形地靠在陆鸣身上。 要说今晚还有什么让池还在意的事情，那便是老爷子对陆秉承的态度。 池还懒洋洋地靠了一阵后，还是问了出来：「陆伯伯和陆爷爷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吗？」 像是没料到池还会问这个，陆鸣转头看了他一眼。池还解释道：「我觉得陆伯伯在爷爷面前……有一点说不上来的紧绷。」 「基本是这样吧，」陆鸣回忆，「从我记事起，爷爷对我爸总是很严肃，书房里时常可以听到斥责的声音。」 池还轻轻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后，他抬头看向陆鸣，问出一个陆鸣从未想过的问题：「你有没有觉得，爷爷和伯伯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像伯伯和你的相处模式？」 今晚的观察，以及下棋时从陆老爷子那边问陆秉承的事情时，池还总产生这样的感觉。 池还点出了一个陆鸣从未注意到的地方，他张口想说些什么，记忆中两代人的相处画面竟然被池还的话拉结在一起，有了交叠相似的地方。 陆鸣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不知道。」 而此时，a大医学院的实验室里，有人还在对收集到的志愿者样本进行后续的分析。 最新的这台仪器精度和可检测内容都比以前的机器进行了叠代，按理说这不是本科生林北能接触到的范围，但只是检测数据而已，因为样本数量太多，几天都没有过完，学姐便叫了她来帮忙。 她一支一支地往机器内过样本、贴标、记录数据，从下午忙活到现在，手都快麻木了。 林北取出下一支待检测样本，转动样本管到标籤那一面，看清上面记录的名字时，她睁大了眼睛。 是池还。 池还是omega的帖子因为盖楼人数太多，管理员关闭了继续跟帖的权限，但帖子没有删，仍然醒目地挂在红贴专区里。 但林北一直觉得有些不真实，毕竟她曾鼓起勇气给池还表白过，真情实意把他当alpha喜欢过，但同样的，她也有些释然，池还是omgea，毫无疑问会拒绝她。 林北只停顿了一会，就把样本管按照流程放到了分析仪器中。之所以样本到现在还没分析完，不仅仅是因为数量多，还因为这台新仪器的处理时间久。 显示屏上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往前蹭，林北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隔着密封袋点开论坛刷了起来。 这几天她都跟着学姐泡在实验室里，看样本管里的血液看得眼睛都要发绿了，回去倒头就睡，几天没看过论坛。 这次点开论坛，她惊讶地发现陆教授的帖子顶了好几个在前面，好几年前他还在学校时的相关帖子也被翻上来几个。 她一一看过，没忍住又存了几张图，再往下滑，她居然又看到了和池还有关的内容。 帖子已经发了有几天了，她点进去，看到一张图片，图片中的两个主角她都很熟悉。 陆鸣和池还牵手走在图书馆前的阶梯上，旁边是匆匆赶往图书馆的学生，而他们似乎在交谈，互相偏头看着对方，眉眼皆带着笑意。 林北怔住，这张照片快门速度掌握得很好，周围行色匆匆的同学们划出一小段虚影，陆鸣和池还在构图正中，交扣的十指清晰可见。 林北的视线完全不能从照片上移开，隔着密封袋不太顺手地保存图片，然后放大。 在学校见到的池还总是带笑，林北见过很多次，但这张图里池还的笑容即使是定格的，也总让她觉得比以前见到的都要生动、鲜活，而不是隔着一层什么。 池还穿的并不是常穿的干净白衬衫，而是一件灰色t恤，一张脸英气俊逸，她在池还脸上，见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少年气息，散漫中透着丝微不可查的酷劲。 「滴——」身前的机器发出结束的声音，林北被吓了一跳，做贼一般扣起手机，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她一项一项抄录下来，然后笔尖突然顿住，她勐吸了一口气，然后呆呆看着屏幕。 「怎么了？」对面的学姐看到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以为是出了问题，正要绕过来看。 林北迅速回过神来，摇了摇手：「没事、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今早晒的被子还在宿舍天台，这会儿该返潮了。」 「哦，让室友帮忙收一下吧。」学姐放下心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好。」林北应声，暗自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屏幕上那条结果。 池还的信息素中，含有百分之十五的alpha信息素。只有在标记后，omega体内才会有alpha信息素，终生标记的含量会达到50%，这说明池还是被临时标记。 林北：…… 林北os：绝配！！ 林北想起刚才看到的照片，嘴角快翘到天上，慌忙抿唇掩饰才躲过学姐狐疑的眼神，缓了好久才恢復正常表情。 这个数据对后续分析并没有影响，可记录可不记录，林北果断忽略。 第157页 不久之后，a大论坛出现一个帖子：陆教授和池还真的，太好磕了！ 发帖人木木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贡献了很多相关内容，这个帖子也在后面成为了又一个套红贴。 - 池昌明的消息再次出现是在一个下午，池还打来电话时，声音很平静。 医院早在很久之前就对池昌明的病情表现出了不乐观，在今天终于宣判了他的死亡。 陆鸣陪着他处理之后的事情时，池还也并没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最后一坯土盖上那个小小的骨灰盒，池昌明就这样长眠于土地中。 y市炎热时下午总是会有阵雨，虽然进入了九月，但温度还是居高不下。天空一直阴沉着，沉闷无比，终于飘下了雨丝，不过瞬间雨势就大了起来，在刚掩埋上了土壤上砸下不起眼的泥泞坑洞。 来参加葬礼的宾客纷纷往回赶，池还却站在新立的墓碑前没动。 陆鸣撑开伞，替他遮下雨幕。总有些情绪需要消化，陆鸣并不言语，静静等着。 「我和他几乎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时候，」池还低声说，「我一直以为我对这个父亲没有任何感情。」 池还停了一会，不轻不重地嘆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离开，我心里还是会有点难过。」 「难道血缘关系……註定会产生这样的羁绊吗？」池还的声音掩在雨声之中显得细微，像是自言自语。 陆鸣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池还默立片刻，然后扬起头看向陆鸣，无奈地笑：「我还没把你介绍给他。」 说完，不等陆鸣作答，他唿出一口气，牵住陆鸣的手，郑重地对着墓碑上陆秉承的照片介绍了陆鸣。 「走吧。」他晃了晃陆鸣的手，收起刚刚流露出来的情绪，「再不走，这么大的雨，裤腿要湿了。」 两人走到屋檐下，陆鸣合起黑伞将淋漓的水抖落。 「小陆，」池还叫他，「我去趟洗手间，能等我一会吗？」 「好，我就在这里。」陆鸣将伞贴墙靠着，很快和伞尖接触的地面就蔓延开一片水渍。 这场阵雨真的很大。 池还快走几步进入洗手间，陆秉承还没出来，正在洗手。池还走到他旁边的水槽，打开水沖洗掉手上的雨水。 「陆伯伯。」 第100章 「陆伯伯。」 陆秉承闻言抬头，见到进来的人是他，顿了一下，然后用纸帕擦干净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安抚道：「节哀。」 「谢谢。」池还朝他笑了一下，但他显然暂时没有要结束话题的意思。 「我家的情况，想你陆伯伯应该清楚。池还眼睛低垂，伸手关掉水龙头，「我爸对我的要求一直很高。」 「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只为了得到他的一句夸奖。」 「被夸奖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池还并没有撒谎，他说得真情实感，「可惜，以后再也得不到他的夸奖了。」 「我想，每个孩子都会渴望父母的夸赞。」池还刻意停顿，而陆秉承在听到这句话后，指节一颤，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 「陆鸣在很多方面都比我优秀，」池还抬头直视着陆秉承，继续说，「我想伯伯应该为他感到很自豪吧？」 「不然发布会那天，您也不会冒险提前既定的会议，赶到会场。」 陆秉承怔在原地，常年不显山不露水，他的表情变化并不分明，但犹豫之中还是有一丝纠结泄露出来。 池还看向他的眼神澄澈，明明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却真的在认真等待答案。 陆秉承垂头，像是陷入回忆中，忽而一笑，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他到底没有过多回答，只是轻轻点了头：「嗯。」 他礼节性地扶了下池还的手臂，错身离开。 洗手间门口闪过一个身影，陆鸣原以为是池还，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陆秉承。 等他走后一小会，池还也从门里出来了。 「你碰到我爸了？」陆鸣问。 「嗯。」池还神色如常，「简单聊了两句，打了个招唿。」 「好。」陆鸣点点头。 这次池昌明的葬礼何云裳并没有到场。 考虑到她的病情，池还谘询过医院，医生建议不要给病人过多刺激，所以池还和陈庆月商量之后，两人一致决定先将这件事情瞒下来。 池昌明一直到死前都没有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因此他的遗产便根据之前的遗嘱进行分割。 这份遗产照例有何云裳一份，但出乎意料的是，池昌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给何云裳留的遗产，份额占比预想的要大很多。 或许是因为池昌明昏迷得太久，他病情不乐观的消息早早就走漏风声，原本的投资人和合作方早在他住院时就已经及时止损，这次他的离世给池氏带来的影响比池还预期之中小得多。 相比之下，池还omega身份的揭露反而影响更多些。 陆鸣肉眼可见池还的忙碌，a大早已经开学，但池还忙于公司的事务分身乏术，请了一个长假，好在大四课程任务轻了不少。 正值周末，但池还丝毫也没有闲下来，按以往的习惯，池还回去公司办公，但陆鸣提议陪他，池还想了想，最终决定在家里办公。 因此最近两个周末，陆鸣闲暇的时候都会下楼陪他办公。鑑于陆鸣在，池还的办公地点从原本的书房换到了餐桌。 第158页 这周池还似乎格外忙，以往两人还能有一些放松的时间，但今天，从早上陆鸣下楼敲门进屋起，池还就一直坐在电脑面前。 天气正热，当空的烈日让a大军训的新生苦不堪言，屋内虽然开着冷气，但池还还是只穿了一件白色无袖背心，手臂和肩膀处的肌肉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 这样的装束和池还正经在工作时的着装差异巨大，陆鸣半靠在沙发上，手里的书已经放下，反着盖在胸前，他正支着下巴看池还。 陆鸣盯着看了一会，然后把身上的书放在茶几上，起身走过去。 池还从屏幕上抬眼看他，饮水机就在他身后的方向，池还以为陆鸣是起身接水便收回视线，重新专注于工作。 但陆鸣在他身边抽出凳子，坐了下来。 池还转头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忙你的，不用管我。」陆鸣说完，就这样看着池还工作。 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眼镜，毫无隔阂地看着他。他的视线分明平静，但池还却被看得莫名有些紧张。 察觉到池还移动滑鼠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慢，陆鸣无奈地勾唇，重新起身去把书拿了过来。 陆鸣不再看池还，有些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翻起了书，纸张摩擦的声响和滑鼠键盘混在一起，和谐而安静。 但陆鸣的存在感强烈，池还终究难以忽略余光中的人影，他每翻一次书，池还的心就跟着被挠一下。 在陆鸣不看他后，池还的紧张感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心慌意乱。 陆鸣靠过来却什么都不做，专注看书，池还反而更加在意——就好像是猫咪笼外被坏心眼地放了猫薄荷，抓心挠腮地惦记着。 木质椅子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动，池还移了移凳子。陆鸣并未在意，但紧接着，他腿上突然被什么贴上，传来了温度。 陆鸣翻页的手一顿，视线追随而去。 为了方便池还办公，陆鸣虽然把椅子拉到了池还旁边，但还是隔着一小段距离。 但现在这一小段距离消失了，池还把他的凳子拉了过来，过近的距离让池还的腿和陆鸣的有一段贴在了一起，热度便是从此而来。 感受到陆鸣的眼神，池还瞥他一眼，问：「怎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倒显得陆鸣有些一惊一乍了。 陆鸣低笑了一声：「没怎么。」 他合上手里的书，脚踩在地上把椅子推后一些，然后伸手从后面绕过池还，精准落在他的腰两侧。接着他一个用力，把池还抱起来放在了腿上。 池还毫无防备，差点失去平衡，混乱之中惊唿了一声，手下意识往后去抓东西，撑在了陆鸣大腿上。 陆鸣把旁边的笔记本连带着滑鼠垫拖过来，好心情地道：「继续工作吧。」 池还：「……」 「怎么不动？」陆鸣凑过来，故作疑惑地问，「这样不能工作吗？」 池还的舌尖抵上内侧颊肉，好半响后，他轻嗤一声，说：「可以。」 陆鸣瞭然般点点头，然后向后腾出一点椅子，□□让池还坐了下去。 这个姿势池还可以坐在椅子上，确实比坐在陆鸣腿上要舒适一些，但这样的姿势，陆鸣的腿从臀后开始，一路和池还相贴，接触的地方甚至刚刚坐在腿上更多，也更紧密。 池还只要稍稍往后靠一点，就能将后背和陆鸣的胸膛贴上，后腰就能碰到那个私密的地方。 只稍稍一想，池还就慌忙把思绪拉了回来，他坐直身体，尽量不和背后的人接触到一起。 停了很久的键盘声音再次响起，虽然比不上一开始，但好歹也是在继续工作了。 陆鸣靠在椅背上看了会，然后倾身靠近，把下巴枕在了池还的肩膀上，手臂向前环住他的腰，将人拥在怀里。 声音陡然一停，池还握着滑鼠的手捏紧了。 这样的姿势，瞬间把池还苦苦维持的距离挤占，而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一般，还在认真问他：「你在忙什么？」 池还缓了缓神才开口：「下午要去见一个投资商，在准备资料。」 等适应了陆鸣突然拥上来的温度，池还停在键盘上了手终于再次动了起来，比之前更加缓慢。 陆鸣低瞥一眼，没说什么。 他转头咬住池还的耳垂，然后松开牙齿换成舌头，好心情地看到池还的手再次停下，他奖励一般含吮了一口，然后放开。 「还能工作吗？」陆鸣说话时嘴唇蹭过池还耳廓。 「能。」像是被勾起了莫名的胜负欲，池还咬着牙回答完，继续打字。 「下午的见面很重要？」陆鸣问。 「嗯，公司很多项目因为撤资而搁置，下午这个投资商算是一个转机。」池还工作时还得分神忍耐陆鸣的动作，有些力不从心，声音显得更加艰涩。 「哦。」陆鸣瞭然地点头，脸颊随着动作蹭过池还的颈侧，激起一阵一阵的痒。 他圈在池还腰上的手用了些力气，手掌没有缝隙地贴在池还身上，然后上滑，划过腹肌，停到胸肌前不动了。 背心不属于很宽松的款式，在胸前的位置不知是因为设计的缘故还是池还锻鍊的缘故，布料更加贴身，若隐若现透出身体的起伏。 陆鸣靠在池还肩头，只需低眼就能看到池还的身前。 池还的神经在陆鸣的手开始动作时就逐渐绷起，在他停在胸前时拉到最紧，可陆鸣却不动了。 第159页 他的手就这样在下缘停住，仿佛只是随意地、换个地方放着。 池还强迫自己专注到工作上，内心却始终在忐忑地担心着陆鸣下一步的动作。 池还刚敲出一个字，陆鸣的手指就像等候多时一般，轻轻颳了一下。 陆鸣满意地看到池还的身体因为这个动作受到刺激，生理的变化透过贴身的布料客观反应出来。夏季布料清透，被轻轻顶起来后，大片肤色之中，似有若无透着别的颜色。 陆鸣的手就这样不轻不重地停在尖端，存在感强烈。池还悬在键盘上的双手早在他刚刮过时就已经握紧，但现在，他居然又慢慢松开了，食指敲下，按键声清脆。 「还可以？」陆鸣挑了下眉。 池还的语气轻慢，声音却实在算不上轻松：「怎么不可以？」 陆鸣在池还颈间嘆出一口气，湿热的气流让毛孔受到刺激，立起来小片。 陆鸣的声音有些失落：「这么认真……你下午要去见谁？」 「连自己的alpha都可以忽略……」 「小池，我会吃醋的。」 这就是在抱怨了。 池还手指一颤，心也像是被猫薄荷挠了一下，抓心的感觉消散，但痒又随之而来。 「我没有……」池还下意识解释，「下午的资方没有透露身份信息，我不知道他是谁……」 陆鸣没有说话。 这份沉默让池还刚到慌张，尤其是这样背对背拥抱的姿势，他看不见陆鸣的脸，心彻底悬在了半空。 他迫不及待想看清陆鸣的表情，在他怀里转身，就看见—— 陆鸣脸上哪有什么失落的痕迹，相反地，他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像只等久了，终于看到猎物上钩的狐狸。 「你……」池还安抚的话断在口中，他怔在原地。 陆鸣在这时才故作出一些失落，他低眉道：「是不是该给你些惩罚？」 陆鸣停在顶端的手指松开，却不善罢甘休，中指和食指弯折併拢，夹住了透着粉色的区域，一点点附着力度夹紧。 「嘶——」池还倒吸一口冷气，眼下的泪痣随着皱眉的动作晃了下。 他后退想躲避，但陆鸣只松了一点力气，并未放手，池还虽然躲开，自己也被轻轻拉了一下。这样的刺激比之前的捏夹有过之而无不及。 「艹！」在始料不及的刺激下，池还没忍住爆了粗口，眼中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水汽，眼睑也因为突然的情绪浅浅发红。 陆鸣噙着笑，低头靠近他，认真地问：「这样还能工作吗？」 池还恼怒地瞪过去，可惜红着的眼角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察觉到这一点，池还哼笑一声，手掀开陆鸣衣摆钻入，以牙还牙。 陆鸣只皱了下眉，但池还还坐在他腿间，身体早已经在之前一系列动作中贴在了一起，他清楚感觉到，陆鸣抵在他后腰的触感更加坚硬。 陆鸣■了。 池还把陆鸣赶了出去。 陆鸣伸手抵住门，笑着问：「下午在哪里见面？」 池还依旧一脸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下午也要出门一趟，就在附近，」陆鸣看着池还水汽未消的眼睛，问，「我送你？」 「就当打扰你工作的赔罪。」 池还没回答他，伸手关门，但陆鸣不松手，弯着眼睛耐心等他的答案。 「随你。」池还说完，用力把门推上了。 池还虽然告知了陆鸣地点，但他故意没有说时间。下午他收拾妥当，推开门时，却看到陆鸣一身正式打扮靠在他家门边的墙上。 「你怎么在这？」池还诧异。 「你没告诉我时间，我只好来门口等着了。」陆鸣摊手。 池还抿唇没说话，但看到陆鸣后出现的紧绷神情松懈了一些。他不置可否，关上门按了电梯。 陆鸣好脾气地直起身，站到他旁边，弯腰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 池还一开始并不松手，陆鸣抬头看他，又拉了一下，他才放开。 「怎么穿这么正式？」池还问，但没转头看他。 「当池总的司机当然要尽职尽责。」陆鸣勾唇，这话说得认真，但内容却不切实际。 「还生气呢？」陆鸣凑近，在池还唇角吻了一下。 第101章 「没有。」池还否认。 陆鸣笑了笑，没说话。 「你开车？」池还看陆鸣拿出车钥匙，径直朝车走去，没忍住问道。 「都说了我给你当司机。」陆鸣按下钥匙，车灯感应闪了一下。 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脚步停住，转头看池还：「司机好像都是开别人的车？」 池还瞥他一眼，绕过他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了。陆鸣笑着跟了上去。 下午见面的地点是资方定的，地址幸运地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一路上池还没说话，反覆翻看手机上的资料。如果这次合作顺利，不仅公司可以喘上一口气，对那些还在观望的投资人也是一个好的信号。 投资人虽然不愿透露身份，但抛出的投资额并不小，因此无论今天到底会是什么情况，池还都很重视。 池还之所以沉默，其实更多地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会面。对方过于神秘，不确定因素太大。 陆鸣留意到池还在看文件，没再打扰他，体贴地放慢了车速。 第160页 「到了。」陆鸣停下车，池还专注看着资料，没反应过来。 陆鸣伸手戳了一下池还的脸颊：「池总，该下车了。」 陆鸣解开安全带下车，绕道另一侧帮池还打开了车门，仿佛真的在尽职尽责扮演池还的司机。 池还拿好东西，侧身准备下车，刚落了一只脚在地上，他却又停住了。 此刻陆鸣正扶着车门，见到池还的动作面露不解，挑眉询问。 池还还留在座椅上，他抬眼看向陆鸣，说：「你过来一下。」 陆鸣以为他有话要说，就着单手扶车门的动作，倾身靠近。 陆鸣今天打扮得确实很正式，池还之前在想投资的事情没太注意，他系的是条深棕色领带，正是池还之前赔给他的。 领带被领带夹整齐地别住，池还看了一眼，然后伸手勾住陆鸣的脖子，让他继续向下离自己更近一些。 池还仰起头给了陆鸣一个吻。 阳光被树叶筛下，斑驳落在他们身上，半开的车门遮住他们的身影，在午后的街道上，人流稀松的十分，他们交换了一个不算短暂的吻。 直到分开，池还依然些紧张，或许刚才接吻时，有行人朝他们这边投来视线，见证了这个吻也未可知。 但他刚才确实很想亲吻陆鸣，这种冲动盖住了其他世俗的担忧，让他在车门后这个不算万分隐蔽的角落，把陆鸣拉了过来。 陆鸣一直弯腰注视着池还，因为这个意味不明的吻。他在等池还的解释。 「我没生气，」池还迎着他的目光，「我只是在担心待会的会面。」 「一点都没生气吗？」陆鸣问时眼里含着笑。 池还沉默了一会，而后说：「上午有一点，但现在一点都没有了。」他没说，其实上午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所以小陆，」池还抬头看向他，阳光让他的眼睛发亮，「不用哄我。」 陆鸣勾唇笑了下，不置可否。 池还：「我走了。」 陆鸣让开一些，在池还下来后关上了车门。 「我不确定下午要多久，你忙完了就先走，不用等我……」池还转身准备和陆鸣道别，却发现陆鸣把车锁了。 「你不是还有事吗？」池还歪头。 「嗯，就在附近，走吧。」陆鸣往前几步到池还并排，手扶在他背上让他往前走。 池还虽然有些懵，但还是跟着陆鸣走了。 投资人定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厅，老闆不差钱，位置隐蔽，也不宣传，几乎只做熟客生意。 陆鸣跟着池还上到二楼，店里很空，一楼零星有几个人，二楼则空无一人。 「到这就可以了，」池还停下脚步，「去忙你的吧。」 陆鸣勾唇笑了一下，拉着池还坐到靠窗的位置，然后在池还对面坐下，和更过来的服务员点完了单。 「你……」池还愣愣看着陆鸣的动作，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鸣双手交迭放在桌上，噙着笑叫他：「池总。」 池还就算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是你？」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平常从不打扰他工作的陆鸣，今天上午在知道他在忙什么后一反常态，又为什么一时兴起要给他当司机……以及为什么这个神秘投资人只让池还一个人到场。 池还想通一切，低头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怎么是你？」 池还又笑了一声：「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至于这么紧张了。」 陆鸣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他：「我上午可是问了你好几遍『还工作吗』。」 「可是有人一直说『可以』，还把我赶了出去。」 池还哑口无言。 池还：「我不知道是你。」 陆鸣勾唇笑了起来，他看了眼腕錶的时间，问：「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聊聊正事？」 「好。」池还点头，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给陆鸣，在称唿的选择上纠结了几秒，然后有样学样，跟着陆鸣叫了声「陆总」。 虽然投资人是陆鸣，但池还并没有敷衍对待，认真介绍了起来。 「这是公司近几年的财报和项目内容，陆总这次意向投资的项目是两年前启动的，近期因为资金断流而搁置。」 「但在这之前，这个项目一直进展顺利，资料后面有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 池还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陆鸣的膝盖在桌下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力道不大，不像是不小心碰到，而像是在调情。 陆鸣接过了他断掉的话题，往后说下去，和池还准备说的内容大差不差。 「你怎么……」池还因为陆鸣对这个项目的熟悉程度而感到惊讶。 「投资之前重要调查清楚，」陆鸣勾唇，「而且上午在坐在餐桌时，我是看着你工作的。」 ——当时池还恰好在整合这个项目的有关资料。 陆鸣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池还：「看看。」 按照正常流程，合同的具体条款应该两人商讨后再决定，这也是博弈的一部分，但陆鸣却已经定完了。 池还飞快地扫过，上面的条款大多偏向池氏，陆鸣能得到的远低于市场平均水平。池还越看眉头越皱：「按这份合同，你得不到太多回报利益。」 陆鸣笑而不语，又递给他一份新的文件。 这份文件明显要厚很多，池还疑问：「这是什么？」 第161页 陆鸣：「除了我个人，华宴对这个项目也很感兴趣，这是初步的合作意向书。」 陆鸣交叉双手，向对面倾身一些，解释道：「这份意向书，我需要考虑公司的利益，因此给池氏的条件没有那么宽裕。」 虽是这样说，但池还看过之后，这份文件也已经给了池氏很多优待，更不用提现在公司资金紧张，华宴的合作邀请可谓是雪中送炭。 池还捏着手里的两份文件，一时间有些说不上话来。 「想什么呢？还不满意？」陆鸣出声叫他。 「没有，」池还果断摇头，「这两份条件太好了。」 池还垂下眼睫，轻声道：「陆鸣，你对我有些……太好了。」 陆鸣眼睛微眯，嘴角随之扬起，在此时才露出一些商人的狡诈感。他在桌下抬起腿，贴着池还，从脚踝蹭到小腿中段，问：「那我有什么奖励吗？」 池还被陆鸣蹭得发痒，即使桌布很长，他还是心虚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服务员。但他始终没躲。 池还的睫毛颤了颤，抬眼看向陆鸣，问：「你想要什么？」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这是个极大的奖励了。 陆鸣笑着说：「小池，搬上来住。」 第102章 陆鸣给的意向书只是初版，具体事项还需要两方商讨，池还直接将陆鸣能获得的利润分红增加了5%。 「这么大方？」陆鸣挑眉。 「相比你的来说，不算大方了。」池还的笔尖顿了下，然后继续将那一条写完，「你给的都是实际的眼前看得见的东西，而这个项目真正盈利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池还在两份文件上增加了不少有利于陆鸣的条款。 「你这样，过得去董事会那一关吗？」刚刚商量的过程中，陆鸣从对面坐到了池还的旁边，此刻正支着下巴，歪头看向池还。 「过得去，」池还盖上笔盖，「这样雪中送炭的资金和合作，他们没道理拒绝。」 陆鸣笑着没说话，只一直盯着池还。 「怎么了？」池还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想好了吗？」陆鸣问。 之前陆鸣提出的「奖励」，他并没有让池还立刻给出答案，给他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先谈合作的事情，再给出答案。 池还移开视线，手指捏着签字笔的两端来迴转了几圈。 他低笑一声，看着陆鸣，给出答案—— 「我也没道理拒绝。」 「想好了？」 「嗯。」 「你就算不答应，合作也不会取消。」陆鸣笑着说。 「嗯，你已经签字了。」池还用笔点了点文件签字处，陆鸣和池还的名字已经并排签上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而且我也没想过不答应。」池还说。 「那刚刚我问的时候，你为什么犹豫，没有直接答应？」陆鸣抬眼看向他。 玻璃窗外天光已经透着蓝色，池还顿了一下，然后低头收东西 ，迴避他的问题：「时候不早了，走吧。」 陆鸣坐在外侧，他不起身的话池还无法出去。显然他并不打算让池还迴避掉这个问题，他看着池还歪了歪头，坐在原地不动。 池还妥协，嘆了口气：「不是犹豫，是没想到你要的奖励是这个。」 「那你以为会是什么？」 「我以为……」池还声音放低，「你会提一些……」 他停顿下来，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彙，终于，他继续：「一些更过分的要求。」 毕竟，他都已经在开局就给出了自己的全部筹码——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谈判场上的大忌，往往最初给出的筹码都是用于突破和试探，他预想中陆鸣要求的奖励……至少……不仅仅会是让他搬上去住这种程度。 陆鸣的指尖有些凉，他托住池还的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他看清池还眼中的纠结，然后笑了起来：「小池，你在期待吗？」 池还嘴唇张了几下，没说出话来。 陆鸣却心情极好，他放开池还，站起来朝池还伸出手：「走吧。」 池还牵住他，没有借力，陆鸣却突然一拉，直接把池还拉了起来。 池还猝不及防，直接被陆鸣拉入怀里，两个人的肩膀撞在一起有些发麻。 陆鸣只轻轻环了他一下，在外界看来更像是怕他没站稳扶了一下。 只是短暂的一下，陆鸣在池还耳边的吻，留下触感却挥之不去，连同他说的话，池还也听得很清楚。 「更过分的事情，等情绪水到渠成才更有意思，如果像现在这样要求……就破坏氛围了。」 「我们慢慢来。」 - 「今天搬吗？」池还的手刚伸向电梯按键，又半路停住。 「今天吧，」陆鸣握住池还的手，借着他的手指把两层楼一起按了，「我陪你去收东西。」 说是收东西，但家就在楼下，池还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只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而已，一个行李箱再加几个袋子就装完了。 池还：「好了，其它东西等以后再慢慢搬。」 「好。」陆鸣从他手里分走大部分东西，一起上了楼。 从回来收拾东西，再到上楼跨进陆鸣家的一整个过程中，池还的心情都还算平静——直到他听见身后陆鸣反手带上门的声音。 第162页 厚重的防盗门关合声响沉闷，陆鸣动作很轻，声音其实并不大，但却让池还心里激灵了一下，像是有电流从头顶开始爬过每一寸皮肤。 池还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橘粉色的晚霞侵染着城市的天际线。这里的视角比他家要高，他能轻易地感受到差异。 他在此时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真的搬进陆鸣家里了。池还捏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精神开始后知后觉地紧张。 陆鸣同样也有这样的感觉。他在关门后，站在原地看着客厅中央的池还，傍晚的光晕让室内呈现出一种温柔的色调。 池还就在此时转过头看他：「我住哪里？」 「你想住哪里？」陆鸣不答反问。 池还拖着箱子朝卧室的方向走，上次他在主卧住过一晚，多少有些熟悉。但今天，他站在过道朝里看去，却觉得有些陌生和不自在。 他答应陆鸣的条件是，搬上来住，并没有说怎么住。 陆鸣跟在他后面，见他停下也不催促，抱臂等了一会，突然开口：「旁边有客卧。」 池还握着箱子的手紧了紧，忽而转头看向陆鸣，挑衅一般：「搬都搬上来了，当然是住主卧。」 他走进了主卧。 陆鸣抱臂跟在他身后，无声地勾出一个笑来。 卧室里有淡淡的信息素残留，这让池还感到本能的安心，也更清楚意识到，他彻底进入了陆鸣的空间。因为标记的缘故，他甚至还闻到了一点他自己信息素的影子。 池还努力忽略这种认知，将行李箱拉杆推回去：「我的东西放……」 来不及说完，他就被一个拥抱打断，陆鸣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在卧室中，在夕阳里，在他们彼此的信息素之中安静相拥。 良久，陆鸣从池还颈间抬起头，温声说：「小池，我很开心。」 陆鸣看到池还的眼睫抖了抖，然后抬眼，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如羽毛一般轻柔。 「我也很开心。」池还低声回应他。 夕阳透过落地窗，斜斜打在池还脸颊，透明的绒毛泛起粉金色的光，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陆鸣没忍住伸手戳了戳池还的脸颊，光滑的皮肤在指腹下凹陷出小块阴影，此刻的池还只显露出乖巧，戾气与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全都消散。 「你知道搬上来意味着什么吗？」陆鸣突然问。 「什么？」池还说话时，陆鸣还放在他脸颊的手指跟着一陷一陷。 陆鸣笑着看他一会，才继续说：「意味着这里变成了我们两个人的家。」 池还的眼睛错开一瞬，又重新直直看着陆鸣。 「我知道。」 落日余晖在池还耳朵尖上留下一抹浓郁的红色。 - 池还带上来的东西不多，归位起来没花多少时间。衣服他只带了几件换洗备用的，挂进主卧衣帽间柜子里显得有些空荡荡。 陆鸣搬过来时间不长，空间暂时只用了半边，池还便用了空着的那边，乍一看就像是专门为他而留一样。 浴室的洗漱用具是陆鸣新换的，只在颜色上有差异的牙刷并排放着，明显就能看出来是一对。 陆鸣已经先一步收拾完毕，靠在浴室门边看着池还。 他看见池还的手伸向牙刷时，在半空中突然顿了一下，以为他是忘了哪个是他的，好心提醒道：「右边那个是你的。」 池还像是吓了一跳，而后拿起自己的牙刷，嘟哝了一句：「我知道。」 陆鸣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明天还要去公司，洗漱完就来睡觉吧，我去床上等你。」 池还正刷着牙，过了一会才声音模煳地「嗯」了一声。 陆鸣等了一段时间才见池还进房间。 池还踩着一双拖鞋，下半身繫着一条宽松的黑色棉质短裤，布料下的双腿笔直，细长却不瘦弱，恰到好处肌肉弧度如雕塑般优美。 他上身只穿了件深色背心，皮肤经过热水的刺激透着点红，发梢被水气熏得湿润。 陆鸣半靠在床边，视线从下往上。 撞上陆鸣的眼神，池还停了一下，然后又移开，解释道：「我一个人住，没什么正经睡衣。」 陆鸣的睡衣是深灰色成套，不像他这么随意，两相对比之下，他这都看不出来是睡衣。 刚才池还犹豫了要不要随便套件短袖，但转念一想，人都住过来了，还是按自己的习惯拿了背心。 陆鸣的视线从池还的手臂肌肉上掠过，停在池还眼下的泪痣。他镜片后的眼睛弯起：「嗯，挺好的。按你习惯来。」 没什么特别含义的话语，池还却突然开始后悔刚刚没有随便套件短袖，总好过现在无端想起上午的事情。 池还借着拨头髮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自己的着装。 型号，这件背心比上午的宽松很多，还是黑色，什么也透不出来。 「你睡哪边？」陆鸣将眼镜摘下，连同手里的书一起放到柜子上，朝床中间挪了挪位置，问道。 「都行。」池还无所谓地掀开较空那侧的被子一角，直接躺了进去，顺手关了灯。 房间里唯一的光只来自没拉紧的窗帘缝隙。 池还躺下并没有挨着陆鸣，但床垫和被子陷落的弧度能让陆鸣清楚感觉到池还的存在。 第163页 池还，此时此刻、正和他一起、躺在他卧室的床上，相隔不过十公分。 陆鸣微微侧头，夜色昏沉之中，他模煳看清池还的侧脸。 陆鸣安静地送出一口气，将池还刚刚躺下时带起的被子拉紧一点，没有再动。 此前并不是没有躺在一张床上过，更亲密的接触也有过，但今晚却让陆鸣心里产生一种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感觉。 陆鸣还没给这种感觉套上一个合适的定义词，在布料的细微响动之中，他身侧的手臂突然传来滚烫的触感。 床垫震动，池还靠了过来，手臂贴上陆鸣的。就这样静了一会，他再次抬手，绕到陆鸣手臂内侧，手指挤入陆鸣的手指缝隙，扣住了。 池还还维持着正面朝上直视天花板的姿势，尾音上扬，漫不经心一般说道：「你叫我上来和你住一起……就这样干躺着？」 第103章 陆鸣手指收紧回扣住池还，在黑暗中眼眸微动一下，又缓缓松了手上的力气，问道：「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池还握着陆鸣的手在彼此体温的烘烤下隐隐发潮。 他没有回答。 陆鸣嘆了口气，转身把人揽入怀中，动作间手落在池还颈后。指腹下的皮肤柔软滚烫，有一个凸起的浅浅弧度。 池还在他手指触到时就下意识动了动脖子。 陆鸣的手很快离开，滑到肩胛骨处上下抚了几下，然后停住。 他在池还眉心处落下一个吻：「睡……」 肩膀突然被池还抓住，陆鸣的话被打断，池还就着这个动作顺势翻到了陆鸣身上。 池还的双手落在陆鸣头两侧，一条腿曲在陆鸣两腿之间撑起了身体。 他弯腰垂颈，俯视着陆鸣。 刚才动作时，陆鸣下意识去扶，此刻双手正掐在池还腰侧。 他捏了捏池还的腰，问道：「怎么了？」 池还没说话，避开他的视线向下看，手臂伸直一些，把身体抬得更高。 棉质的睡衣因为躺着的姿势柔软地陷落，覆盖在身体上。 陆鸣察觉到池还向下的视线停住，接着布料的摩擦声响起，池还跪在床上的膝盖在蹭着床单往前滑，一直到被陆鸣的身体阻挡去路。 膝盖的皮肤不算敏感，但他还是能感受到来自陆鸣的炙热温度。 池还的眼睫抖了抖，自言自语一般：「你也不是没反应。」 陆鸣喉结滚动一下，开口的声音意料之外地发涩：「小池……」 池还没让他把话说完，俯身吻了上去。 他原本撑在床上的手抬起一只，改为撑在陆鸣胸口，却没怎么用力，重心放在另一只手上。 手开始向下滑动。 「嘶——」陆鸣勐地吸了口气，抓着池还的腰把他抬起来些。 池还的手却不受干扰，掌心正中间能感受到和别处不一样的、略坚硬的触感。他背过手，用指节轻轻拨了一下。 正如陆鸣之前的动作。 池还抬眼看过来，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你觉得现在……算不算水到渠成？」 陆鸣没有回答。 但如果房间再亮一些，池还就能看清他的眼神沉了下来，属于alpha的侵略性毫不掩饰。 陆鸣分出一只手握住池还的腿阻止他的动作，只一个翻身，两人的攻势便轻易倒转。 陆鸣一手撑在枕头上，一手还托着池还的后腰，低眼望向池还。 片刻后，陆鸣轻嘆一口气，将头埋入池还的颈侧，声音闷在枕头中，低沉克制：「小池，你有些犯规了。」 陆鸣的手指勾起池还背心肩带，向下轻滑，曲起的指节刮过温热肌肤。 手指经过之处，池还的肌肉跟着收紧，回应一般。 上午隔着衣服布料的接触，和现在的毫无隔阂相比还是太小儿科了。 陆鸣的手不急不缓，松开勾着的布料，拇指撑住衣服的边缘向下压。 池还低眸瞥了眼陆鸣的手。 衣服再次阻碍了他的动作，陆鸣手腕一动，布料弹到手背处，拇指顺利滑入，一路往前，即将再次触到障碍物时，陆鸣却突然停了下来。 池还越悬越高的心没有等到落下那一刻，愈发紧张。 他听见陆鸣嘆了口气，然后将手抽出。他的心刚放下来，陆鸣另一手突然把腰间的布料推了上去。 他弯腰，嘴唇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刚刚拇指没触及的地方。 陆鸣的说话声很轻，嘴唇蹭着池还张张合合，刺激让池还的脑袋空了一瞬，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陆鸣说的是什么。 「怎么办呢？我什么都没准备。」 今晚的事情发展并不在陆鸣的计划之内，他帮池氏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条件，让池还搬上来只是顺势而为。 依照他的设想，这件事情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因此毫无准备。 但却并没有收手。 唇舌游走，而陆鸣的手陆鸣在推起衣服后继续下滑，池还腹部肌肉绷紧，呈现出坚硬的触感。 陆鸣的唇退离一些，池还屏住的唿吸稍稍松了松，却在腹部传来痒意时，勐地又一滞—— 陆鸣的手指扫过人鱼线的弧度，然后俯身吻在了线条结束处。 「唔、痒。」池还推拒间手指没入陆鸣的髮丝，没敢太用力，他又不能往后躲，这样的反抗就显得欲拒还迎。 第164页 陆鸣的动作只被池还阻碍了一瞬间，便再次吻了下去。 痒意逐渐被其它感觉盖过，池还放在陆鸣头上的手彻底卸去力气，就这样轻轻搭着。 池还偏了偏头，脸颊蹭到一团柔软的布料，是陆鸣的睡衣。不知道什么时候，陆鸣的上衣已经脱下了，池还抬眸看去，只看到男人的身影在不甚亮的房间里投下一片更浓厚的阴影。 没来得及反应，池还腰间突然一紧一松，陆鸣解开了松紧绳。 宽松的、被用作睡衣的裤子没了绳子的绑缚，就这样松垮挂在腰间，一拉就滑到膝弯。 池还在这之前一直没有阻拦陆鸣的动作，此时突然被烫到一般迅速伸手拉住了摇摇欲坠的裤边。 「怎么了？」陆鸣抬眸。 池还默默把裤子往上提了一点：「你不是……没准备吗？」 「是。」陆鸣承认，手上却一鼓作气把布料褪去，他俯身向前，一个个的吻印在池还唇角，下巴，脖子，锁骨。 他的声音被接连不断的吻所模煳：「但这不妨碍我们做些别的。」 …… 第二天，房间里残余的信息素还很浓郁。 阳光从窗帘缝透进来，在凌乱的被子上拉出一条长而曲折的金线，这样刺眼的颜色说明时间已经不早了。 陆鸣醒来时，怀里的人刚好翻了个身，因此他低眼就看到池还安静的睡颜。 池还睡着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一次是这样，心情像是空气中跃动的微小绒毛，安静地雀跃，长久地心安。 陆鸣没忍住吻了吻池还的眼睛，动作很轻，但池还的睫毛还是抖了抖，片刻后睁开了。 「醒了？」陆鸣戳了戳池还的脸颊，笑着问。 池还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大概是还没完全清醒，随着身体的本能坐了起来，身上的薄被滑落下去，堆在腰间，露出一大片光裸的皮肤。 只稍稍低头，池还就能看见身上散布的、陆鸣留下来的痕迹。 池还瞬间清醒了，昨晚的记忆在眼前闪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有陆鸣的手笔，甚至后腰上那个疤痕都被陆鸣留下了一个咬痕。 没忍住骂了一句，转头瞪向陆鸣。 陆鸣支着脑袋，把身上的被子压下去一些，并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池还看过去的视线勐然一顿—— 陆鸣的肤色比他深一些，因此那些痕迹没这么明显，但也绝对不容忽视，都是他或咬或抓出来的。 昨晚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陆鸣有的是办法，并没有轻易放过人。 池还这几天担心合作的事情没睡好觉，折腾到后来眼皮都睁不开了，记忆也迷迷煳煳，只记得陆鸣一手捞着他的腰，从背后吻着腺体问他话—— 「明明是你主动的，这就累了？下次有准备了你怎么办？」 他怎么回答来着？昨晚太累了，他一时间没想起来。 陆鸣撑起来些，靠床坐着，身上的痕迹露出来更多，池还只瞄了一眼，就迅速转过头去。 他想起来了，他当时回答的是：「下次肯定比你坚持得久。」 至于再后面的事情，他似乎是睡着了，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 「操。」池还低骂一声，想要下床，被子掀了一角，手又停住。 他转头，看到两人的衣服都被整齐地叠放在陆鸣那一侧的床头柜上。 「衣服给我一下。」池还扬了扬下巴。 陆鸣没动，只看着他：「自己拿。」 池还：「……」 从他弯腰撑在陆鸣身侧，再到他伸手去够衣服，陆鸣都一动不动。 距离其实不远，池还还算轻易地勾到了衣裤，顺便把陆鸣的一起也拿了过来。 池还挑眉：「你的，不用……」 陆鸣起身吻了下池还的唇角。 轻轻一下就分开，却让池还一个「谢」字哽在喉间。 此时池还一手拿着衣服，正处在陆鸣身前，直接愣在了原地。 陆鸣靠回去看了会，抬起一只手半环住池还的腰，把人带到身上，重新吻了上去。 唇舌交缠，池手里的衣服掉到了床上，空着的手被陆鸣牵住。 「你昨晚睡着了。」陆鸣捏住池还的下巴，迫使他对视。 池还的眼睛里还有刚起床时的水汽，此时眼尾更是泛着点红，浅色的瞳在水光间像颗琉璃。 陆鸣神色淡淡，继续说：「池总，这是在否定我的业务能力？」 「不是，」池还皱眉，下意识否定，「是这几天没睡好。」 过后他才意识到陆鸣刚刚叫他什么。平时被这么叫的时候，他都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而现在却不着寸缕地，被alpha抱在怀里。 这样的认知让池还有些面红耳赤，撑着身体想要起来，陆鸣的手却环在他腰间。 若是平时，池还用点力就挣脱了，但昨晚被折腾了半宿，他现在哪里都酸，腰酸、腿酸、手酸、下巴酸，在陆鸣手中退不了分毫。 早知道是今天这样的局面，池还昨晚绝对不冲动，乖乖睡觉。 「昨晚太累了。」池还闷声道。 刚醒不久，陆鸣虽然神色平静，但池还对他的情况心知肚明，遑论他还被迫压在陆鸣身上。 该死的是他自己也避免不了这样的生理反应，说起拒绝的话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第165页 陆鸣勾唇，被子里的手不轻不重地碰了下池还，就像是在刻意提醒他一般。 「昨天不是还说，下次……」陆鸣后半句话没说完，尾音却上扬，明晃晃地暗示池还昨晚说过的话。 「让我歇会。」池还硬着声音道。 「看来没睡死，还记得。」陆鸣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里却全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毋庸置疑，陆鸣的五官很优越，或许是有镜片的阻隔，陆鸣戴眼镜时气质总是温和的，有时还显得冷清。 而像这样定定看着他笑时，眼里却透着狎昵，让池还有些移不开眼。 空气中玫瑰的芬芳馥郁清甜，池还突觉得陆鸣和他的信息素很贴合。 陆鸣的手指仍放在池还的下巴处，池还盯着他看了会，突然避开了他的手指和视线。 陆鸣没在意池还的动作，凑近一些在池还耳边说：「那我就对下次拭目以待了。」 池还没有反驳陆鸣，他撑起身子，却还是感到了阻力，不解地看回陆鸣。 陆鸣的手没用力，却也没离开，笑着说：「亲我一口，就放你走。」 第104章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渐趋暧昧的气氛。 池还如释重负地后退一些，扫了一眼屏幕。 「外婆的电话，我接一下。」他探身去拿手机，有些心虚地不去看陆鸣，顺势从他身上翻了下去，陆鸣倒也没阻拦。 池还接起电话，刚要说话，陈庆月的声音就率先沖那头传了出来，似乎很着急。 是何云裳的事情。 池昌明去世的消息瞒了小一个月，今天到底是暴露了。 医院工作人员受过嘱咐，不在她面前讨论这件事情，但何云裳今早在垃圾桶里翻到一张过期的报纸。 她质问陈庆月后，以死相逼要求去墓园亲眼看看。 越听池还的眉头皱得越紧，等外婆说完，他安抚了几句，然后回復道：「你陪她过去，我马上到。」 陆鸣在一旁听了个大概，挂断电话，两人迅速穿戴整齐出发。 等两人赶到墓地时，池还又给陈庆月打了个电话，问到了两人的具体位置，径直赶了过去。 远远的，陆鸣就看到陈庆月陪何云裳在池昌明的碑前，旁边还站着一个随行医生。 何云裳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碑上石刻的名字。 在医院待着的这段日子，她变得更瘦了，单薄的病号服套在身上像一床浆洗髮白的、轻飘飘的床单。 她背对着两人，因此陆鸣只能看到她后背，一头浓黑的长髮毫无生机地垂到腰际。 两人一路走过去，直到在她身后站定，她都浑然不觉，只一直看着石碑上那个名字。 池还站了一会，见她毫无反应，出声叫了一句：「妈。」 前几次池还去医院探望时，对于池还，何云裳要么视若无睹，要么歇斯底里，但这次，出乎意料的，她平静地回应了。 「来了。」她说着，视线却没有挪动分毫，「听说他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 「嗯。」池还说。 何云裳突然很轻地笑了身，陆鸣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明显分辨出来这声笑不含喜悦，反而有些不屑。 「这算什么？补偿吗？」何云裳不再看那个名字，而是低头看着地上。 骨灰盒埋葬的位置用混凝土砌筑了一个小方块，何云裳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脚上穿的还是医院的棉质拖鞋。 她默立片刻，忽而踢了一脚那块混凝土。 何云裳转身的时候，陆鸣看清了她的脸，意料之中的苍白，沾染一片未干的泪痕，但表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第一次见他是17岁。」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反而更显尖细，「十八岁那天，我们在一起了。」 她停顿了一下，想死要证明什么一般又补充一句：「是他主动的。」 何云裳中学的时候跳过级，上大学时才刚17岁。作为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前途无量，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开学第一天，她见到了池昌明。 乐于助人、体贴温柔的学长，浑身气质矜贵，何云裳不认识他穿着用度的品牌，但她隐约猜得出价值不菲。 他和她这个普通话还有口音痕迹，打扮朴素的新生，註定不是一类人，他远远超出了她对大城市人的认知。 她手里大红塑胶袋提的是陈庆月临走前包好的特产，池昌明伸手帮她提，她却把手往后收，只把另一个看起来整洁的布包递过去。 但池昌明却开始追求她了，后来何云裳想明白，大概当时，漂亮是她身上最显眼的资本。 池昌明追求了何云裳整整一年，这一年里她更清楚地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可她到底还是动摇了。 她安慰自己，还年轻，还有试错的机会，因此最初何云裳对这段感情不抱希望，却没想到这场身世差距悬殊的恋爱长达七年。 爱意就在时间的增长和池昌明的呵护中增长，直到池昌明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在饭局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订婚的消息，我甚至是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何云裳轻笑一声。 再后来的故事就很老套，池昌明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第166页 她把孩子留了下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这七年的结局，她逃避了整整七年，等到整理好心情后，她带着池还在老东街住下了。 她下定决心重新开始，池昌明却在这时再次找上门来，她不顾陈庆月的阻拦回去了。 …… 直到池昌明离世，何云裳才反应过来，最初的那些爱意早已经消磨干净了，她对池昌明剩下的，更多的是执念—— 一种想要证明自己不应该被抛弃的执念。 她一边想证明池昌明当初离开她是错误的，一边犹如海上浮木一般晃晃悠悠，害怕池昌明的再次离开。 这样的不安定状态中，她无法从自身和池昌明身上找到安全感，日积月累演化成了对池还的严苛。 她将责任都推到了池还身上，撇清自己的关系，掩耳盗铃地转移自己的害怕。 何云裳克制不住地发冷，眼眶中的泪水毫不停歇地向外涌，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一张纸突然递到她面前。 何云裳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池还。 这么久以来，这是何云裳第一次仔细地看池还。 她这才注意到，池还今天一反常态地穿了一件不太正式的黑色t恤，髮丝之间一个藤蔓形状的耳骨夹若隐若现。 这和她印象中的池还有些不一样。 池还的手举了很久，但何云裳只是一动不动地流着泪看她，于是他抬起手，用纸巾把她下巴上悬着的泪擦掉了。 何云裳恍然想起，在老东街的时候，池昌明出现后的那天晚上，她坐在沙发上流泪，池还也是这样用纸巾擦去了她的泪水。 何云裳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梦中的情节都蒙了一层雾，只有两端池还的模样清晰起来。 她想起池还并一直像后来这样乖巧，相反，他是一个不太听话的孩子，就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一样。 何云裳抬起手，池还以为她是要接纸巾，等她手指碰到纸时就把手收了回来。 她想去触碰池还手的动作扑了个空。 何云裳沉默地擦干净脸上的水渍，说了声：「谢谢。」 过了一会，她又说：「对不起。」 - 何云裳住院后池还就没回过池家，所幸家里还留了几个人负责日常打扫，诺大的别墅不至于显得那么冷清。 何云裳在墓园在不管不顾地倾吐完回忆和那句意味不明的「对不起」后就没有再开过口，回家后径直上了楼。 吃饭时何云裳并没有出现，陆鸣看了一眼楼上，问：「阿姨不来吗？」 池还摇摇头：「让人叫过了，我们先吃，一会再把她那份送上去。」 陆鸣点点头，没说什么。 刚动筷子，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何云裳脱掉了病号服，换上了一条居家的白色长裙，缓步走到餐桌旁，拉开池还旁边的椅子施施然坐下了。 因为哭过，她的眼睛有些发肿，但表情却不再和之前一样死气沉沉。 池还和陈庆月对她的到来都有些诧异，而何云裳却毫不在意地开始夹菜。 「愣着干什么，吃饭。」何云裳夹了一筷子菜给池还，然后又给陈庆月碗里放了一口菜。 「妈，吃饭。」 她又抬眼看向陆鸣：「陆少，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让你见笑了。」 陆鸣不知道何云裳为什么突然这样，只是滴水不漏地摇摇头。 这时外婆才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云裳，你……叫我什么？」 从何云裳执意要和池昌明回去后，两人几乎没再见过面，更别说这样叫她。 何云裳却不肯再说一句话，安静地吃着饭。她的背微微躬着，不像以往那样笔直，沖淡了经年优越生活养出来的优雅。 池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再张口。以前和池昌明一起吃饭时，何云裳也会给他夹菜，但今天这顿饭，虽然没什么言语，却让池还想起了老东街的时候。 饭后，何云裳吃完医生给的药，主动提出了要回医院。 「她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看惯了医院中她情绪起伏大的样子后，外婆看着和医生一起上车的何云裳，嘆了口气。 池还看着何云裳的方向，没接这个话题，嘱咐了外婆几句。 人都离开后，池宅又安静了下来，池还站在客厅里，抬头看楼上的走廊。 盛夏的午后阳光灼热，却只照到池还脚边。陆鸣走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突然有些心烦。 他上前几步，从后面抱住池还，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池还收回目光，「就是觉得这里有些冷清。」 陆鸣沉默了一会，拉着池还往旁边走了一步，沐浴在阳光之下。 池还不解地看向陆鸣。 「暖和些了吗？」陆鸣问。 池还一愣，忽而笑了：「嗯，今天还挺热。」 他伸手抱住陆鸣，轻轻蹭了他的脸颊：「你身上很暖和。」 陆鸣紧了紧手：「那就多抱一会。」 他们这样安静地待了很久，直到太阳角度变换，阳光快从他们身上移开了，陆鸣问：「你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吗？」 「不了，」池还摇摇头，「回去吧。」 「一会去趟超市吧，晚上我做饭。」池还从陆鸣怀里抬起头，晒久了太阳，眉眼间有些懒散。 第167页 陆鸣：「好。」 他低头去牵池还的手，池还突然抬起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一个吻追了上来，唇上似乎还留着太阳的暖意。 「早上的吻，」池还松开手，挑了下眉，「我不喜欢欠东西。」 陆鸣看着池还的背影，口齿间还萦绕着池还的味道，他抬手，指尖碰了碰刚刚被吻过的地方，没忍住勾唇笑了。 - 超市内，陆鸣推着购物车，池还有条不紊地往里面放着食材。 这段时间池还彻底摸清楚了陆鸣的口味，往里放的大多是陆鸣爱吃的。 在池还又一次将东西放进车里时，陆鸣没忍住说：「不用管我的口味，拿你喜欢的。」 池还手停了一下，又继续把东西放了进去：「我不挑食，都喜欢吃。」 逛完食材区，两人又去生活区逛了一圈，池还补了几件日用品，去结帐的路上，陆鸣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池还问。 陆鸣：「有东西忘记买了，等我一下。」 陆鸣把购物车交给池还，转身往回走，在一个货架前弯下腰看了片刻后，伸手拿了两件。 「你去拿什么了？」池还远远看了看，陆鸣似乎两手空空，看不出买了什么。 「你猜。」陆鸣笑着走近。 「这怎么猜得到。」池还皱眉。 陆鸣走近一些，手腕一翻，露出手里的两个塑封小方盒子。 「你……」池还张了张口，然后又抿了起来，耳根瞬间红得像要滴血。 「一些必要准备。」 陆鸣从他手里把车接过去，弯腰放东西，刚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却在看到购物车里多出来的东西时，动作一顿。 陆鸣边把东西放到布料上边问：「你刚刚也拿了东西？」 「嗯。」池还瞥了一眼车里的东西，两个人刚刚买的东西正叠放在一起，让他感到窘迫。 …… 太他妈羞耻了。 池还静了一会，收回视线，淡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耳朵还红着。 陆鸣忍不住抬手轻捏了一下池还的耳垂，和想像中一样柔软滚烫，连带着那枚金属耳钉也温暖起来。 池还平静的表情在陆鸣手伸过来时彻底崩塌，他像是被烫到一般躲了一下，耳垂也从陆鸣手中离开。 池还左右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后，重新冷下脸，瞪了陆鸣一眼。 「没什么问题。」陆鸣收回手，笑了。 他往旁边走了一步，和池还亲密地并排，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只是这次，我准备好了。」 购物车里，两个小方盒子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在它们之下静静躺着一身成套的睡衣，颜色和陆鸣今早穿的一模一样。 第105章 买的东西多，两个人各拎一袋，并肩从超市往回走。 眼瞧着池还脚步越来越快，陆鸣伸手牵住了他。 「走那么快干什么？」 池还回过神来，放慢脚步：「没，在想事情。」 陆鸣：「想什么事情……连男朋友手都不牵了。」 池还低头瞥了一眼，陆鸣的东西拎在离他较远的另一只手，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是真的空着手一直在等他牵一般。 被陆鸣握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然后从他的指缝中挤进去，十指相扣。 「没想什么。」池还飞快扫了一眼陆鸣手中的购物袋。 半透明的袋子，东西装得又多又杂，池还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盒子。 他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开口：「我看过，冰箱里还有豆腐和青菜，够做个汤，晚上再拿刚买的食材做两个菜应该差不多。」 「嗯，可以。」陆鸣应声。 两人不紧不慢走着，旁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落日昏黄，白日的余温未散，风吹在身上还有些燥热。 从超市出来，身边有对刚逛完超市的老夫妻，也是这样牵在一起走着。 陆鸣听池还讲着晚餐，突然产生一种岁月悠长的感觉。 「怎么了？」池还转头看到陆鸣嘴角的笑，有些不解。 陆鸣朝那对夫妻的方向晃了晃手，偏头凑近池还一些，说：「他们也在聊晚饭。」 「有种我们也是老夫老妻的感觉。」 池还用手肘怼了陆鸣一下：「谁跟你老夫老妻？」 陆鸣笑了：「说得也是。」 手里的塑胶袋随着动作「哗啦」作响，池还不知道想到什么，转移了话题：「快走吧，明早还要去公司。」 一走进小区明显安静了不少，小区内的绿化率很高，部分设计在绿化中的路有些曲折。 陆鸣住过来后都是直接开车到地库，还没有步行回过家，对路有些不太熟悉。 池还看起来倒是有些轻车熟路，陆鸣落后他半步，任凭池还领着。 池还带他走了一条灌木之间的小路：「走这里去我们那一栋能近些。」 「你经常下楼散步？」陆鸣问。 「不算经常，有时候会下来走走，早上晨跑的时候看到有人走这里抄近路。」 陆鸣瞭然。 小路走到尽头接着一条连廊，快走过去时，旁边的小叶女贞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东西在迅速穿行。 紧接着，一团黑色的影子从灌木中窜了出来，眼见着就要撞到池还腿上，陆鸣迅速拉住了他：「小心。」 第168页 池还刚抬起一条腿，被冷不丁一拽，向后撞进了陆鸣怀里，肩膀磕得发麻。 陆鸣扶住他，低头发现那团黑影是一只三花猫。 小猫窜出绿化就慢了下来，仿佛是冲着池还来的。 它绕着池还的腿转了半圈，尾巴尖都勾在池还小腿上，抬头嗅了嗅他手上拎着的购物袋。 看到陆鸣，三花有些害怕地放低了一点身体，往后倒退了几小步。 「是只小猫。」陆鸣说。 他一开口，三花猫像是被吓到了，迅速转身逃跑，等缩回绿化带里才转身观望。 池还松开陆鸣蹲了下来，朝小猫伸出手心。 小猫最开始被池还大幅度的动作吓了一跳，又有想跑的架势，但池还的动作很慢，它抖了一下后停在原地看着。 绿化带的光线不如大路上明亮，一双猫眼在灌木的阴影之中发着亮。 慢慢地，三花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它边走边看着陆鸣，仿佛只要陆鸣一动它就会和之前一样转头熘走。 陆鸣站在原地没动。他低头只能看到池还头顶，池还半蹲着，手中的购物袋被他放到了地上。 小猫忌惮着走得很慢，但池还伸在空中的手骨骼分明，很稳，像是笃定那只小动物会过来一般。 三花猫一点一点靠近，然后抬头蹭上了池还的手背，又从手背拱到了手心。池还手指动了动，开始给小猫咪顺毛。 陆鸣挑了挑眉，怕惊扰到小猫，压低了声音问：「它不怕你？」 三花猫已经在池还手下发出了唿噜声，池还说：「经常在楼下见到它。这只三花面对生人比较胆小，但脾气很好，慢慢靠近它就不会躲。」 他抬头看向陆鸣：「你要试试吗？」 燥热的空气中有淡淡的油烟味道，池还的眼睛黑得纯粹，因为不知方向的光而微微发亮。 陆鸣心念一动，答应了。 怕购物袋声音太大，他先是弯腰把东西小心放到地上，那只三花停下了蹭池还的动作，死死盯着陆鸣，但如池还所说，他没有再被吓跑。 等陆鸣停下挨着池还蹲下后，小猫便不再管他。 「手。」池还右手搭在腿上任由小猫蹭着，另一只手在陆鸣身前摊开。 「我就不摸了。」陆鸣看着池还的掌心摇了摇头。 池还看了眼陆鸣，手指抓了抓催促。 陆鸣笑着嘆了口气，把手放到了池还手中。池还握住了陆鸣的手，引导着他向前试探，却没有直接触上去，而是停在不远的一小段距离。 「如果是大橘的话就能直接上手，但是小三花得先让他熟悉一下你。」池还解释道。 池还收回了自己的手，小三花看到陆鸣的手，犹豫又好奇地靠近了些，用鼻尖碰了碰陆鸣的手。 池还松开了陆鸣的手腕，看向他，眉梢微挑：「试试？」 陆鸣感受到小猫微潮的鼻尖，毛髮蹭过手指有些痒，是种奇异的触感。 陆鸣有些生疏地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三花的头上，挠了挠。 他听到旁边的池还似乎轻笑了一声。 「没摸过猫？」 陆鸣的手指蜷了蜷，引得小三花不满地抬头追了过来。 让陆鸣想起接吻时，有时候他往后退一些，池还也是这样追上来。 陆鸣弯了弯嘴角，诚实道:「确实没有。」 「要不，小池老师教教我？」 池还原本想要伸手，但陆鸣这句「小池老师」说得揶揄，让池还收了想法，轻嗤一声，说：「学着我的样子摸摸它就行。」 陆鸣眼里的笑意更盛，小猫已经绕着两人蹭了一圈，嗅闻着陆鸣的手。 「这小猫今天倒是胆子大。」池还眯了眯眼睛。 信息素虽然对动物无效，但它们对气味比人要敏感，阻隔剂对它们效果不大。 陆鸣：「可能是一只喜欢玫瑰的小猫。」 他手指併拢些，学着池还的动作从前往后轻轻摸了摸三花的头。 毛髮顺滑柔软，内里有些许温热，陆鸣没忍住多摸了几下。 池还也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上下夹击，猫咪引擎再次启动。 陆鸣想起池还刚刚提起的大橘，开口道：「你好像和小区里的猫很熟。」 「这一片流浪猫不少，我有时候会带点吃的下来喂，慢慢就都眼熟了。」 旁边的女贞又「哗啦」响了几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几只流浪猫，藏在黑暗里「喵」了几声。 「这么多？」陆鸣有些诧异。 池还也看见了，转身打开手中的购物袋，拿出刚才买的甜虾。 「陆教授，介意晚上少吃几只虾吗？」 他刚拿出东西，观望的那几只猫就都围了过来，东闻闻西嗅嗅，就连小三花也凑了过去。 「当然不介意。」陆鸣说。 池还笑了笑，打开包装。六七只各色的猫吃得欢快，远处还有些不敢靠近的，池还便把食物放到了连廊柱子旁边，和陆鸣坐远了一些。 池还说：「我没想到你是第一次撸猫。」 陆鸣淡声道：「小时候家里不让养。」 池还偏头看他，陆鸣正专注地看着远处几只白猫慢慢靠近食物。 「你呢？」陆鸣突然转过来看他，眼神比看猫时要更加温柔。 「什么？」池还撞上他的眼神，心跳错了一拍。 第169页 「你看起来挺喜欢小动物，没想过自己养一只吗？」陆鸣问。 池还没有立刻回答，伸手安抚了一下吃饱后重新围过来的几只猫，低头笑了一声。 「我一直在想，那只被我抱回来，又被我妈扔出去的那只小猫后来怎么样了。」 「或许当时，我不把他抱回来，让他独自流浪更好。」池还低着头，把几只猫照顾得舒舒服服，眉目舒展，不像对人时那样冷冰冰。 但陆鸣察觉了池还的低落。 后腰上那个疤早已经不疼了，当时的记忆也已经模煳，但池还却始终记得，那只被雨淋后，毛髮黏成缕的瘦弱小猫被何云裳从大门扔出去时的叫声。 他已经不记得那只猫长什么样子了，但这道声音他却始终记得。 发梢突然传来痒意，池还抬头，看到陆鸣将手轻柔地放在他的头顶，像刚刚对小三花一样轻轻揉着。 「干嘛？我又不是猫。」池还摇了摇头，却没真的躲开陆鸣温热的手心。 「如果你在路上，再次看到一只被雨淋得发抖的小猫，你会把他带回去吗？」 池还愣了下，然后嘆了口气。 「会。」 「所以小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陆鸣定定地看着他。 池还突然明白了陆鸣的意思。 无论是当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会试着去救那只小猫，即使他曾经失败过。 失败并不是他的错。 许是发现了池还很久没动，有只猫抬头叫了一声。 池还回过神来，给它顺了几把毛。 陆鸣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去了，池还转头去看，发现陆鸣陷入了困境。 那边的虾已经被吃完了，吃饱喝足的猫咪慢慢围了过来，多数都在陆鸣身边，有一只胆子大的甚至一跃，跳上了陆鸣的膝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了。 陆鸣没处理过这样的情况，对于过分热情的猫咪，他的双手无处安放，悬在空中。 池还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陆鸣有些无奈：「别光顾着拍照，解救一下你男朋友。」 「看来它们真的很喜欢你的味道。」池还用和陆鸣同样的语气揶揄回去，顺手把他怀里的奶牛猫抱了下来，弯腰放到地上。 「和我一样。」池还说。 第106章 「嗯？」池还的声音太轻，又刚好弯腰低着头，陆鸣没听清。 池还抬眸轻轻扫过他，没回答他的疑问，而是问：「你呢？」 他这句话问得实在是有些没头没尾，但他很快意识到，把问句补充完整：「你没想过自己养一只吗？」 池还问时，刚好一只猫从陆鸣坐着的石椅上路过，胆大地从他腿上踩过去，陆鸣正抬手虚虚护着它。 池还见过陆鸣面对讨厌的食材时的表情，总之不是现在这样柔和，对比刚才陆鸣指尖触摸猫咪毛髮时的情景，他觉得陆鸣应该是喜欢小动物的。 他挨着陆鸣坐下，伏低身子，手支在腿上托着下巴，看着陆鸣。 这样放松的动作让池还透出几分散漫的天真，像个求知的好奇少年。 陆鸣的视线从池还脸庞滑过，顺着手臂向下，短袖下的手臂线条流畅，肘关节将大腿压出一个凹陷的阴影。 他的视线回到池还脸上，停在池还的眼睛。 陆鸣很少对人摊开自己的想法，即使是对贾盛，他也很少吐露。他的潜意识认为剖开自己一种潜藏的危险，何况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真的能够懂一个人。人们述说自己，水中捞月地寻找理解者，往往只徒劳地得到一个倾听者。 但看着池还的眼睛，陆鸣却突然明白了这种心情。他希望池还能够理解他。 「我有挑食的毛病。」陆鸣说。 这点池还知道，陆鸣的挑食很严重，尤其是那些常年被列在营养食谱的食材，比如胡萝蔔。他不解于话题的跳跃，看着陆鸣。 「这个毛病其实是长大后才有的，」说到这里，陆鸣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是不是有点意外？」 池还眨了下眼睛，点头。 陆鸣轻笑了一声，继续道：「陆秉承是个很严苛的人，大到陆家的规矩，小到餐桌上的菜式。」 「所以你挑食，为了补偿以前的自己？」池还接住了他的话。 陆鸣：「是。」 池还突然笑了起来，陆鸣并不打断他，静静看着，嘴角也浮起笑意。池还没有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陆鸣却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心里的希望没有落空。 等笑够了，池还说：「幼稚。」 「算了，没资格笑你，」他又说，「我跟你一样。」 池还摸了摸鼻子：「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挺不礼貌。」 「我以前虽然不算很讲礼貌，但也没有这么……不礼貌。」 他抬眼扫向陆鸣，捕捉到他眼里的笑——不加掩饰的好整以暇。 陆鸣的视线丝毫不避讳。池还在某些些时候总是显得很乖巧，让他忍不住想欺负。但显然，池还不是任人欺负的。 他皱了下眉，抱起侧躺在地上没离开的奶牛猫塞回了陆鸣怀里，奶牛猫也很上道地比之前更加热情，试图用头去蹭他的下巴。 「小池。」陆鸣扬着头躲避，他暂时还不能适应这样亲密的人猫接触。 第170页 池还无动于衷。 他挑眉：「求我。」 陆鸣的动作凝滞了一瞬，而后脱口而出：「求你。」 求助的话语，他却是笑着说的，完全没有有求于人的姿态。 池还「啧」了一声，看到陆鸣因为猫咪的靠近眯了眯眼睛，还是把手探了过去。 手落空了。他的手刚要碰到猫时，陆鸣先他一步托住猫肚皮把它放到了一旁，倾身吻了下来。 第107章 「你……」池还来不及诧异陆鸣自己把猫捞走了，就被陆鸣的手带着陷入了这个吻中。 平静、温柔，如同正在消散的夕阳，是专属于情人之间的语言。 陆鸣的手从池还的髮丝间滑至耳后，放开他刚要说话，却发现池还的眼神从刚开始的迷濛变得带了一点凶劲。池还手指勾住陆鸣的衣领，直直撞了上来。 两人的牙齿轻轻磕在一起，带来些许麻意，紧接着陆鸣下唇一痛。 池还咬得并不用力，只是一下，咬完也不放，舔舐着继续吻了回来。 高耸的住宅楼间，落日血红一点，张扬浓烈，一如这个吻。 池还的动作没什么章法，一被陆鸣找到节奏他就换，像是故意不让人找到规律，较着一股子劲，陆鸣由着他，只配合着他的动作，两人都有些喘意。 这样顺受的反应让池还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心里提着的那口气不知不觉在喘息中泄了。 「喵呜。」奶牛猫被放到一边后就没有人再搭理它，这时终于不耐烦，挤到两人中间，打断了这个吻。 两人被迫分开，陆鸣伸手安抚了一下它，然后故技重施，单手揽过它的肚子，把猫放到了地上，接着伸出另一只手揽住池还的腰，就要把他带到身前。 池还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陆鸣伸手来揽他时，才伸手拍掉了陆鸣的手，问：「你当我也是猫？」 陆鸣失笑，垂眸看着池还。 刚刚的吻让他的眼睑泛着点晶莹的光泽，长长的睫毛盖下，水光在扑闪变得细碎。 池还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皱着眉，眼尾却染着淡粉色，就像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缅因，伸出爪子打人，可肉垫却是柔软的粉色，只让人觉得可爱。 池还刚才没用多少力气，只恰好把陆鸣的手拍下去，但他的手就这样垂着，也不动。 池还莫名在一只手上看出了委屈的情绪。 他抬眼，正撞上陆鸣的眼神。陆鸣弯起眼睛笑了笑，池还却躲开，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的唇上。 颜色浅淡的下唇洇出几道血丝，池还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抹血色上。 大概是他刚刚毫无章法的动作不小心弄出的伤口，陆鸣居然一都没吭。 陆鸣的手指轻擦过唇，带走部分未干的血迹，鼻樑上镜片的反光在暮色中晦暗，像位刚进食完毕的优雅吸血鬼。 「和小猫一样会咬人，」陆鸣用擦拭血迹的手指在池还唇上轻轻按了一下，继续道，「但比小猫可爱。」 池还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张口要反驳，手指便压着唇肉向里陷，存在感强烈。 池还躲开他的手，弯腰去拎放在地上的购物袋，低声道：「你才小猫。」 陆鸣笑笑，跟着起身，拣起地下剩余的袋子，却看到刚刚走出几步的池还停在原地。 等他看过去，池还又走了回来，毫无徵兆地吻上来，接着转身走开。 「走了，天都快黑了。」他的声音被夜风送回来，眨眼就走出去好远，刚刚那个吻短暂得像个幻觉。 但陆鸣还是清楚感觉到池还在他伤口处轻吮，带走了没擦干净的血迹。 陆鸣快走几步赶上池还，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落日将他们的影子在身前拉长成两条交汇的线。 吃过晚饭，池还拿了本书待在客厅沙发，平板上是课件。 临近期中，有些课时短的课已经结束了，白天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他只有用晚上的时间来学习，这是他近来一惯的日程。 但今天，池还却始终进不去状态。晚饭过后陆鸣自觉收拾桌面，厨房里穿来碗碟碰撞的声响。 等池还回过神来时，手里的签字笔已经在纸上洇出一块不规则的暗色。 他抬起笔尖，扫了眼厨房，里面陆鸣正在关洗碗机门。池还收回视线，将纸张翻过一页。 过了一会，他又抬头看向开着门的卧室。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客厅的光落进门内，再往里就是一片漆黑。 但池还看过去，却像是有夜视能力一般看到床头柜，然后又像是有了透视眼，看到抽屉里摆放着的东西。 之前回来，池还把用不上的菜收进冰箱，把新睡衣扔进洗衣机后，他看到陆鸣正把那个小盒子放在床头柜的第一格抽屉里。 之后他就总是忍不住地想起那个长方形的盒子。 「今天怎么不去书房？」陆鸣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客厅里的人。 池还曲着一条腿，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边上放着的平板已经熄屏了。陆鸣出来后站了一会，发现他迟迟没有动作，这才出声。 「这里待着舒服。」池还将手中的书翻过去。 陆鸣弯腰，手肘支在沙发靠背上，将手里装着冰气泡水的杯子从后方贴到池还脸侧。 「嗯——」池还正心虚，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没忍住哼出声来。 第171页 「喝口冰的提提神。」等池还接过去，陆鸣喝了口自己那杯，绕过沙发进了书房。 沙发上的手机震动几下，池还看了眼，是冉鹏他们在要重点。池还看了眼手中的书，还剩三分之一，今晚心不在焉拖了进度。 他回復完消息，把心思收回到书上，忽而身后的沙发陷了一下。刚刚池还沉心看书，竟没发现陆鸣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了。 陆鸣抽了个抱枕垫在腿上，然后把电脑放上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这几天晚上池还在楼下书房复习时，陆鸣多数时间也下楼陪着他，在旁边工作。 池还今天没进书房，一方面是刚搬上来有些不适应，另一方面是猜到陆鸣晚上要工作，逛了这一趟超市后，他一靠近陆鸣就忍不住想起床头柜里的东西。 但等身侧的键盘音声响起时，池还却仿佛回到了之前两人一起的场景中，心反倒静了下来。 十点半，陆鸣将电脑关机，低眼看向池还。之前那本书已经整理完放在一边，刚才又去换了一本，此刻已经翻了一半。 他垂着头，只留给陆鸣一个后脑勺和一截白皙的后颈，像是忘了旁边有个人。 陆鸣眯了眯眼，将电脑放到一旁，然后俯身靠近，越过池还的肩膀去看他手上的书。 「要考试了？」 「嗯。」 「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开始，五门。」 陆鸣下巴蹭着池还的肩膀点头，看了一会，说：「不早了，去洗澡吧，该睡觉了。」 池还手中的笔顿住：「我再学会。」 陆鸣没说话，下巴仍是搁在池还肩头。 「你先去洗漱吧，我晚点再来。」池还又说。 陆鸣抽走他手中的笔，在他刚答的那行后面挥笔打了一个小叉，然后在挨着的两道题的题干下分别划了两道横线：「题目看串了。」 说完，他把笔还又塞进池还手里：「我先去洗漱，你一会来。折腾一天也累了，明天再继续，不会的可以找我。」 - 浴室的声音停了一阵子，陆鸣才等到池还进卧室。 今天买的睡衣已经洗烘完，池还此刻正穿着，长袖长裤，空调房里穿正正好，就是遮得严严实实。 「夏天穿背心更舒服，其实我夏天也更喜欢穿背心。」陆鸣把手里的书放下，躺进了被子里。 池还含煳地「嗯」了一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然后闭上眼不动了。 「池还？」陆鸣睁着眼，等了一会后，见他没动作，叫了一声。 「嗯？」池还闭着眼回答，「困了，睡觉吧，明早还要去公司。」 陆鸣没再说话，片刻后，他起身，一只手撑在池还身侧，另一只手伸向床头柜的方向。 床头两侧各有一个床头柜，陆鸣那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他刚看过的书，池还这侧的床头柜靠近门，重要的是—— 第一格抽屉里，放着扰了池还半个晚上的东西。 池还勐地睁开眼，对上陆鸣居高临下的眼神。 第108章 陆鸣注视着池还。 池还很少从这个角度看陆鸣。他一向整齐的头髮散了下来，悬在眼前，模煳了神色。 只是瞬间，但这个对视却像是被慢放了一般漫长，暧昧在灯光下滋长。 陆鸣移开视线，撑着身体向床头柜又靠近了些。 「你要干什么？」池还脱口而出。 「啪——」 与此同时，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池还眼前被黑暗溢满——灯熄了。 陆鸣落在池还枕边的左手一撑，翻身躺回去，手臂自然揽在池还腰上。 「嗯？」黑暗中，陆鸣的声音低沉。 池还这才反应过来，床头灯的开关在他这一侧，是他忘了关灯。他慢慢送出胸腔中那口从刚才起一直憋着的气：「没什么。」 或许是睡衣还没穿习惯，池还觉得有点热，他踢开腿上的被子，翻了个身，却没有闭眼，视线落在窗边地板的微光处。 陆鸣自然注意到池还蹬开了被角：「热？」 怀里的人和他隔了两层实实在在的布料，几乎没有肌肤直接相贴。陆鸣停了一下，然后伸手搓了搓池还的睡裤，布料柔软，长度到脚背。昨晚池还的裤子还不到膝盖。 「裤子长，布料也不算薄，夏天穿背心短裤更舒服。」他说。 池还没说话。 陆鸣的手只从腰往下了一点，停在胯骨关节处，先是手指按着感受一下，才捏起一点摩挲。捏起时，布料离开皮肤，挑逗敏感的神经，将痒传递到大脑。 黑暗中，池还的眼睫垂落，喉结悄然一滚。 陆鸣松手，布料便松松地落回去，传至大脑的又是另一种感觉。 池还并着腿，朝旁边又侧了些，彻底背对陆鸣。 他看向床头柜。 柜子靠着的墙上是灯的开关，柜子上放着手机，已经调成静音，柜子…… 池还顿了一下。 柜子……第二格抽屉，柜子第二格子抽屉放着药，上次陆鸣就是从这里拿的药擦在他被磨红的大腿上。 思维发散得太快，池还猝然闭上眼睛，唿吸跟着一停。 「怎么了？睡不着？」陆鸣的声音在这时再次响起。 池还自觉除了那下翻身，肢体一动未动，陆鸣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端倪。 第172页 而事实上，出卖他的不止一点。 陆鸣早就发现了池还的异样，晚上在厨房帮忙时，池还就有些心不在焉，他洗好菜递给池还切时，两人的手臂不小心碰到，池还像是被吓了一跳，刚洗好的西红柿滚落在地上。 收拾碗碟时，陆鸣往客厅瞟了一眼，池还正盯着前方出神，压根没注意到笔墨在纸上晕开了。 以及，现在，池还虽然除了翻身，肢体一动未动，但他不规律起伏的胸腔透露的端倪。 下午池还独自站在空落落的客厅里，阳光边缘的样子，陆鸣记得很清楚。 他清楚看到，何云裳落泪时，池还虽然站得笔直，表情从容，但递纸的手还是颤抖了一下。 一个人到底无法完全感同身受另一个人。即使他们关系亲密，即使他们有相似的遭遇，即使池还对他多次诉说，陆鸣还是无法得知，帮何云裳擦去眼泪的那一刻，池还心里在想什么。 但陆鸣不愿在池还脸上看到那样落寞的神情，于是他伸手把池还拉入阳光之下，拉入他的怀中。 他从超市货架上拿的盒子也是故意转移池还的注意力，后来在楼下撸猫时，池还明明还挺开心，但回来以后他似乎又有了心事。 「在想什么？」陆鸣问。 池还背对着他睁开眼睛。 陆鸣掰过池还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池还睁眼看着天花板，又转头去看被略过的第一个抽屉。 「在想你。」 声音小得陆鸣几乎要听不清，他下意识追问：「什么？」 池还咬着下唇，没回答。 短暂的几秒钟，陆鸣根据刚刚听到的模煳音节猜出了池还的话。 「想我？」陆鸣怀疑自己是猜错了。 陆鸣搭在池还腰上的手腕被抓住，然后怀中一空，被一股力气压着改成了平躺的姿势。 池还抓着他的一只手，翻身撑到了他身上。 黑暗中，陆鸣感觉到池还那双黑色的眼睛在盯着他，一动不动。 陆鸣抬手抚上池还的脸颊，捏了捏他脸侧的那一小块肉，然后托着他的后背让他趴伏到胸前。 此时此刻，两层睡衣的布料好像又没有那么碍事了，他知道自己的生理反应，也感受到了池还的变化。 但陆鸣没去管这些，手掌在池还背上轻轻拍着，哄小孩入睡一般安抚。 「别动了。」池还突然说。 陆鸣的手停下，落在池还背上：「怎么了？」 池还趴在他怀中时，头刚好埋入颈弯，潮热的唿吸一下一下，在那处皮肤上留下一层不可见的水汽。 见他没有回答，陆鸣上身仰起一点，担忧地凑近去看池还的脸，动作间鼻尖和嘴唇不经意擦过池还的耳廓，热度惊人。 「很热吗？我把空调温度再调底一些……」 「不热。」陆鸣伸手去按控制面板的动作被池还打断。他退回来，重新看向池还。 池还把头抬了起来，两人在黑暗中对视，模煳的光线让陆鸣只能看清池还的轮廓，但唿吸和体温都在彰显他们之间的距离。 池还又把头埋了回去，唇贴在陆鸣颈侧的皮肤，紧接着张开，轻轻咬了一口。 这一口没有疼痛的反馈，带来的只有一片酥麻，从脖子痒到心底，又从躯体变化中释放出来。 陆鸣心里惦记着池还的心事，他偏过头唿出一口气，另一只手掐住池还的腰，不动声色地把他的身体往上抬了抬。池还这一口咬完，身体被压得有点难受了。 「你……」 肩膀被按住，脖子被一只手强制压下去，池还用一个突然的吻堵住了他的声音。 他吻得兇狠，陆鸣刚刚吐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唿吸就被池还密不透风的吻捕捉，他退开一点，又被池还追了上来。 「慢点……」陆鸣的理智正在随着氧气的流失而流失。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陆鸣想着，身体以及先行一步，捉住池还的手按在一旁，身躯也覆盖上去，压住池还。 但这个吻还没有结束，陆鸣轻轻吻着他，克制，又意犹未尽地不愿抽离。 理智的彻底崩塌有时只在一个瞬间，对于陆鸣来说，这个瞬间是他掌心被池还塞入东西的那一刻。 黑暗中看不清楚，陆鸣用力握了握，几个稜角在掌心中扎出一点疼。塑封膜光滑，正方体的大小让他感到熟悉。 陆鸣看向床边，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里面空荡荡。 此刻安静躺在他掌心的，正是本该在里面的那个方盒子。 第109章 陆鸣紧了紧手里的盒子，拇指将塑封膜揉出窸窣的声响。 池还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转头偏向一侧。 陆鸣看不清池还的脸，但能看清他的动作。他迟迟未动，良久，他撑起上半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点。 他手中仍紧握着那个盒子，硬挺的纸壳生出褶皱。 「小池。」再开口时，陆鸣的声音带着沙哑。 「你想好了？」他问。 池还仍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含煳地「嗯」了一声。 那个纸盒子在指尖翻来覆去地转着，已经被捂热了。 「你不用勉强，我拿这个更多地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 「我们可以慢慢来……」 第173页 池还突然移开手臂，咬着牙说：「我忍不了了。」 他已经煎熬了一整个晚上。 这个现在被陆鸣握在手里的小盒子就像枚不定时炸弹。 他既害怕炸弹爆炸，却又控制不住地设想它炸开的模样，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 尤其是当陆鸣靠近时。 每一次眼神接触和触碰都让他听到滴答的计时声，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煎熬，亲手将引线送到了陆鸣手中。 池还说完，又把头撇了回去。 陆鸣这才惊觉，池还的嗓音也变得沙哑，失去那种少年般的清脆，沾染上情慾的蛊惑。 「你……」陆鸣喉结一滚，眼睫垂落，遮去眼底的暗色，「你今晚心神不宁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池还反问。 陆鸣低头轻笑了一声，视线从池还脸上移回手心的盒子：「我还以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唿：「嘶——轻点！」 陆鸣捉住池还的手，按到他头顶，身体跟着俯下去，沉声说：「别惹事，碰坏了怎么用盒子里的东西？」 池还也惊了一下，两人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但不是没有过亲密接触，他碰过陆鸣，可刚才的触感还是让他感到陌生。 这比以往更烫，更坚硬。 但池还是那种只要迈出一步，就不纠结之后的几步怎么走的性子，因此这不妨碍他硬着头皮催促：「磨磨唧唧。」 陆鸣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如果此刻卧室再亮一些，池还或许就能看见陆鸣眼中的暗涌，欲望与alpha与生俱来的支配慾纠缠在一起，被压在深处。 但他的声音却出奇地冷静：「你真的想好了？」 池还咬住下唇，沉默。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在一点点提高，生理课上学过，这是alpha情动的表现。 「现在还可以反悔。」 池还松开牙，嘴唇犹豫地张开一小条缝。 陆鸣就在这时吻了下来。 按住他的手收紧，强硬地挤入五指之间，用力交扣。 刚刚想要说话张开的嘴反为陆鸣递出钥匙，唇舌毫不顾忌地攫取他口中的空气，缺氧而昏昏沉沉间，池还发现陆鸣身体也滚烫。 他身不由己地沉沦在这个吻中，顾及不上陆鸣在干什么，等反应过来时，整套睡衣已经被陆鸣团在手里，放到一边。 这个吻还在继续，终于停下时，池还已经气喘吁吁，他大口地吸入空气，也大口地吸入陆鸣的信息素。 后颈腺体在高浓度信息素的刺激下开始甦醒，温度攀升。 陆鸣放开了池还的双手，但手还撑在他头上方，将人彻底笼住。 这样的姿势让陆鸣感到些许满足。他伸手拨开池还额前的碎发，手掌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抚过脖子，带到胸前。 等池还休息片刻，他把池还的手放到了衣领扣子上，意思昭然若揭。 池还的唿吸还没有彻底平復，解扣子的手有些不稳，手指不时碰到脖子，顺着动作的继续，剐蹭过胸肌，继续向下。 就要触碰到腹部时，陆鸣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将衣服兜头脱下来，丢到了一边。 窗帘的遮光性太好，池还因为黑暗中陆鸣看不清自己而庆幸，却又因为看不清陆鸣的表情而紧张。 池还的手又落回去，触上刚刚没来得及光顾的腹部。在他碰到时，陆鸣的肌肉同时收紧。 他停留了一会，接着继续未尽的事业，勾住了睡裤松紧边。 等再次相拥时，已没有了任何阻隔。 陆鸣低头吻了吻池还，然后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后颈的腺体。 这样的触碰让池还生理性地颤抖一下，喉间挤出声轻哼，极大地愉悦到了陆鸣。 「别蹭了。」池还往旁边躲了躲，陆鸣好脾气地放开了他，掌心滑过柔软的肌肤。 胸前的肌肉只有在绷紧时才坚硬，放松状态下柔软而不失弹性。 陆鸣：「小池，你锻鍊得很好。」 这样的夸奖让池还有些羞恼，换作平时，他或许会反驳，但现在他的思维像一团散沙，被陆鸣的手掌聚拢又散开，只能没什么力气地低骂一声。 陆鸣倾身吻住，全新的刺激让池还仿佛跌入云端，周身的神经仿佛只集中到一点。 …… 等重新落回地面时，池还再次气喘吁吁，陆鸣抽出纸巾帮他仔细擦干净，然后才清理自己的手。 池还撑起一点身体，静静看着陆鸣的动作。 陆鸣的身体随着他擦拭的动作微微晃动，黑暗中，他身体的轮廓流畅而性感，即使看不清具体，alpha的侵略性也随着动作一点一点透露出来。 池还的视线下落，停在陆鸣还未得到解决的身体。 纸巾被团在一起，随手抛落到地上，池还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又被强势地拉了回来。 ——被同时拉过去的，还有他自己。 「不要走神。」陆鸣轻笑，言语动作间已没有多少从容不迫。 陆鸣钳住池还的膝弯，在把人带过来的同时抵了过去，双手下压。 池还身侧的手揪起床单。 陌生的姿势，陌生的感觉。腺体在叫嚣，也在因为alpha毫不掩饰的压迫而颤抖。 玫瑰的芬芳带给他安抚的同时，也让他紧张，他好像再次听到倒计时的嘀嗒声，一下一下敲在鼓膜。 第174页 池还直观地感受到了alpha和omega的先天差异，怪陆鸣平时太克制。 但这种差异并不让他害怕或自愧，相反地，他被这样的陆鸣吸引，说不清是本能的胁迫还是情感的驱使。 他想要靠近陆鸣，身体重新有了反应。 「滋啦——」塑封膜被破开的声音拉回了池还的理智。 之前手碰到陆鸣时，池还只是吃了一惊，但现在它真真切切地抵在自己身上时，池还开始害怕了。 这是他开的头。 手里的床单已经被攥地皱巴了。 塑料纸飘落在床上，纸盒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接着又是塑料声。 陆鸣退开一点，然后卧室中出现细微的，有些黏腻的声音。 陆鸣重新俯身靠近。 池还抬手抵住了陆鸣的胸膛。 「等等！」 第110章 陆鸣的动作被短暂阻碍。 可惜池还只撑起陆鸣的胸膛，其他地方早就带着灼人的热意贴了过来，让他心惊胆颤，更别提陆鸣此刻还抓着池还的膝弯。 这样羞耻的姿势让池还完全暴露在陆鸣眼前。 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向相贴的地方转移，池还艰难开口：「等等。」 陆鸣没有回答，但身体向前靠近的动作停了下来。 池还抵在他胸前的手握紧，又重复了一遍：「等等。」 可等什么呢？池还也不知道，身体早已经沦陷，敞开着做好了接纳陆鸣的准备，理智却在最后一刻出现负隅顽抗。 陆鸣垂眸看着池还。 他的脸上，茫然无措与欲望交织成摄人心魄的画面，像一朵涉事未深的花苞，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妄图阻止风雨的来袭。 它却不知道这副模样只会让人更想作恶，更想看见暴雨倾注之下，摇摇欲坠的花瓣多会是如何动人。 陆鸣卡在池还腿弯的手动了，不容置喙地继续下压，他俯身，鼻尖蹭着池还的鼻尖，感受着他陡然慌乱的唿吸。 「不行！这——」 「小池。」陆鸣打断他。 「我给过你时间拒绝了，」他的声音哑得像是有了实体，一下一下刮在池还心上。 「做人可不能出尔反尔。」 「唔——」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陆鸣就躬身靠近，与此同时，鼻尖蹭着池还的鼻尖吻了上去，堵住了池还的闷哼。 信息素彻底释放了出来，在不大的房间内试探前行，开拓疆域，池还的腺体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到底没有一次到位，陆鸣停下，浅吻了吻池还的嘴角，问：「疼吗？」 池还咬着牙不回答，把头转到一边，迴避他的视线。 陆鸣轻轻嘆了一口气，开始往后退。 但这样的动作对池还来说，依然是一种莫大的刺激，原本已经适应的感官重新被调动了起来。 他忍不住惊唿：「别动……」 在他张嘴时，陆鸣的手指探入口腔，指腹按住柔软的舌头，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 指骨抵着牙关让他无法向之前一样咬着牙不说话了。 而陆鸣后撤的动作也在这时停下，池还怀疑他连一毫米都没有退够。 「小池，回答我。」陆鸣皱着眉，语气诱哄。 隔着浓厚的夜色，他眼底眉间的担忧只能通过语气传递给池还。 池还怕疼。 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他先帮池还解决了一次。 但现在他依然很担心。 池还的舌尖向前推了推。 片刻后，陆鸣曲起指节，慢慢把手指收了回来。 「有点，」池还实话实说，察觉到陆鸣的担心，又很快补充，「只有一点点。」 得益于陆鸣之前的耐心和omgea的身体构造，疼痛比池还预期的少太多了。 相比疼痛，更多的是一种近似满足的感觉，一丝一丝牵动着神经。 他话音刚落，吻就随着动作落了下来。 得到池还的答案后，陆鸣压抑的情绪终于无法忽视，克制又宣洩地，随着信息素的释放而涌现出来。 空气中已经满是玫瑰芬芳，像是要把池还也染成一朵玫瑰。 刚结束过一次，池还的身体还没有平歇，感官正是敏感的时候，又遭受这样的刺激，脑中一片空白，只留下身体最原始的感知能力，传递着陆鸣的每一个动作和方向。 他仿佛又听到了嘀嗒的倒计时，一下一下，那颗被他亲手交出去的炸弹在脑海中轰然爆炸。 「池还，」陆鸣拨开池还被汗水打湿的头髮，唿唤他的名字，「我想听你的声音。」 池还这才惊觉，他一直紧咬着下唇。 陆鸣双手撑着身体，低下头吻他，散落的喘息、轻哼都在引诱、催促。 池还刚一松口，声音就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 清亮的音色因为欲望而发哑发涩，摇摇欲坠，勾人心弦。 陆鸣在黑暗中看着池还，勾唇牵出一个笑，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愉悦。 池还已无暇顾及别的，单手攀住陆鸣的肩颈，omega的原始冲动让他寻着玫瑰香气，找到了信息素最浓烈的颈间轻轻蹭着。 「唔……」陆鸣的轻哼像一声嘆息。 细密的汗水覆满两人的身体，说不清是因为身体的起伏还是情绪的起伏而产生，最终一点点凝成水珠，在皮肤上滚落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第175页 陆鸣扣住池还的腰，紧紧拥住他，信息素潮水般蔓延，侵袭每一个角落。 「艹……」 慌乱间池还低咒出声：「轻点。」 「你说什么？」 池还：「什么？」 陆鸣没说话。 池还慢慢反应过来。 池还：…… 陆鸣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池还的耳朵，滚烫的温度让他都能想像出，它现在有多红。 陆鸣臂弯勾住池还的腰，从背后拥住他，视线落在收紧的背肌上，肩胛骨的弧度圆润，随着晃动像翅膀一样起伏。 再往上一点是omega腺体，因为空气中的信息素刺激而发胀，浅浅地凸显出来。 陆鸣躬身抱紧池还，吻便跟着落在腺体处。 距离上一次标记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池还的腺体早就不再散发任何信息素，仅剩的只是那股纯粹的香味。 但香味已经满足不了此刻的alpha，陆鸣想要更多，吻中不自觉地带上了轻咬。 但很快陆鸣的理智就阻止了这个动作。 临时标记期内重复标记会对腺体造成损害，陆鸣停下了吻，改成用鼻尖轻蹭。 背后相拥的姿势让两人距离更近，胸膛与后背贴，很快就被汗水打湿。 卧室内，陆鸣的信息素从内到外都在侵染着池还，这样的认知让两人都感到一种近乎难耐的愉悦。 突然，陆鸣的鼻尖在又一次蹭过池还腺体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丝不同。 他好像闻到了池还的信息素。 与此同时，池还发出了一声难耐的闷哼，紧接着，陆鸣闻到了更多信息素—— 池还的信息素正在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信息素失控除了某些先天疾病，只有两种情况：特殊时期和情动时。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霎那间，清新的味道像是有了灵魂般，冲破了嗅觉的禁锢，顺着神经流淌，漫过血肉，顺着嵴椎攀爬，最终在后颈团积，安抚alpha躁动的腺体。 ——心中的空缺被填补，陆鸣终于彻底地、完全地感受他的omega。 在最后，池还叫出了他的名字：「陆鸣……」 那朵招致暴雨的花终于被浇了透彻。 等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空气中玫瑰香气和草木香气交融，陆鸣在池还额前落下一个吻。 - 前一天没睡好，昨天来来回回折腾到半夜，生物钟再次宕机。 简直就是昨日重现，池还在陆鸣怀里睁开眼时控制不住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所幸是周末，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后池还反而坦然许多，他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在陆鸣怀里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这点安心在不小心碰到硬物后荡然无存。 「你……」池还一愣。 「刚醒。」陆鸣表现得很是无辜。 吃上午饭已经是一点半了。 池还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着饭，一张脸又换上了常见的冷酷表情。 陆鸣就含笑坐在他对面，镜片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池还忍不住皱起眉，语气不耐：「看什么看？」 陆鸣却还是笑着：「小池，别这么冷酷。」 「会让我忍不住想看看你别的表情。」 白天的卧室可比晚上亮不少。 池还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不可思议地看向陆鸣，维持了一顿饭的冷意猝然崩塌。 池还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锻鍊得太多也有坏处——太经得起折腾了。 第111章 下午，池还拿了书在客厅复习，陆鸣则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办公。 期间陆鸣进书房开了个线上会议，出来时客厅的人不见了，他循着声音看到人在旁边的小阳台打电话。 池还一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撑着栏杆，低头看着地上，太阳便在他发间、背上留下一大片明亮的光。 池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应声，并没有和电话里的人多说。 宽松的白色t恤被阳光照得透明，下摆微盪，在腰侧生出长长的褶皱。 等他挂断电话，便双手撑着栏杆，看向城市的建筑群。 或大或小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统一的白光。 「怎么跑出来了，不热吗？」陆鸣走出客厅，问道。 刚一踏上阳台，盛夏午后的热浪就扑面而来。骤然离开室内的空调环境，太阳的温度倒给人一种熨帖感。 池还回头看他：「接电话，顺便透个气。」 陆鸣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衣服的布料和身体都带着晒过太阳的暖意，像是拥了一阵温暖的夏风。 池还在外面待得有点久，陆鸣身上温度低，他的拥抱带来一丝凉意，池还忍不住往陆鸣怀里又靠了靠。 他在向后仰头去看陆鸣：「刚刚……是我妈打来的电话。」 陆鸣顺势在他的发间吻了一下：「说什么了？」 「她……问我学习压力大不大，公司的事情是不是很多。」 「她说没那么重要的事情可以移交出去，给我推荐了几个靠得住的人。」 ——就像是一个正常母亲对孩子的担心和叮嘱。 阳台的门开着，冷气逐渐蔓延到阳台，因此陆鸣就这样继续抱着池还。 池还断断续续地把刚刚何云裳的话说了个大半。 第176页 陆鸣将池还的表情收入眼底，问：「你因为阿姨的变化感到高兴吗？」 池还沉默了。 这是他以前想要的东西，可现在真的从何云裳身上得到出来，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好像并没有那么高兴。 老东街的时光和何云裳现在的变化都真实存在，可那些冷淡与伤害也无法抹平。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但一定不能用高兴来简单概括。 「我不知道。」池还皱了下眉，视线又落到远处的建筑。 片刻后，他转过身看着陆鸣，犹豫几下才开口，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陆伯伯变了你会怎么样？」 陆鸣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但总比以前好，不是吗？」陆鸣说。 池还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嗯，比以前好。」 他吻住陆鸣，边推着他往里走：「进去吧，有点热了。」 - 下午的时间就在键盘声和书写声中缓缓流淌。等陆鸣再抬眼望向窗外时，天空已经是一片绚丽的橘红色。 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陆鸣合上电脑，抬头对上池还的眼神。 视线相接的瞬间，他迅速地把头低了下去。 陆鸣什么也没说，起身坐到池还身旁，支着下巴看他。 「想看就看，躲什么？」 「没看你。」池还答完一道往年真题，又开始下一道。 陆鸣突然摘去眼镜，抬起他的手侧身躺了下去，恰好枕在他腿上。 迎上池还不解的视线，陆鸣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向上推，让他重新看回书本：「累了，想在男朋友身上躺会，不用管我，学你的。」 陆鸣真的闭上了眼。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才终于有笔尖写字的声音。 陆鸣向内翻了个身，重新找了个位置，鼻尖离池还的腹部一步之遥。 池还握笔的手一紧，在纸上划拉出一道突兀的斜线。 他垂眸看了眼陆鸣，抿着唇什么也没说，绷紧腹部，小心翼翼地深唿吸一口。 过来一会，陆鸣脸上突然传来羽毛般的触感，接着眼前的光暗了下去。 陆鸣睁开眼，发现池还正捏着纸张的一角，把试卷盖在他脸上。 「你上次说不会的问你，」池还没看他，继续写着自己的东西，「看下第20题。」 陆鸣揭开脸上的试卷，从池还身上离开，坐起来看题。 第20题是道附加题，陆鸣扫了几眼，问：「顾院长的题？」 「嗯。」 陆鸣挑眉，过去这么多年，顾院长的考试风格还是一样，喜欢在最后加一道分值不高的，需要结合现实的运用题。 这一直是顾院长的教学理念，脱离书本的象牙塔，现实往往比理论需要考虑更多风险因素。 这种题目对通过上课来吸取知识的普通学生难度大，但池还可是池氏现在明面上的掌权人。 这道题考虑到大部分学生的水平，还是给了一个较为理想的真空环境，涉及的方法和公式在实际中几乎不怎么用，大部分人毕业就忘了。 陆鸣视线扫过正在认真复习的池还，什么也没说，从他手边拿了支笔。 片刻后，他把试卷推了回去，连带着一张草稿纸。 陆鸣把答案写在了草稿纸上，黑色签字笔的字迹工整，锋芒收敛，要说字如其人的话，或许会想到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 池还转头看去，陆鸣刚刚重新把眼镜带上了，嘴角牵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托着下巴看他。 这样的外表的确很具有欺骗性，若是其他人，可能真觉得他随和且没有攻击性。 但池还很清楚地看到陆鸣眼底那抹精明的光。 他收回视线，心里突然有些懊悔，但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假装认真看着陆鸣的答案。 「懂了吗？」陆鸣笑着问。 「懂了。」池还顺着梯子把试卷放到一边，伸手捞起另一本书就要继续看。 陆鸣按住他的手，不容置喙地把池还抱到腿上。 他捏了捏池还的脸颊肉：「太阳都要落下去了，歇会，我们聊点别的。」 「什么别的？」池还眨了下眼睛。 陆鸣的手向后，轻轻点在池还腺体上。现在这里一片平整，池还身上也没有了信息素的痕迹。 「今天腺体有什么异常吗？」陆鸣问。 池还摇头。 昨晚信息素出现得突然，但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以前除了发热期，他从来没有过信息素失控。 根据林叙之的叙述，他的腺体虽然开始恢復，目前的表现也只是标记后释放信息素质的时间比以前更久一些，平时依然无法产生信息素。 鑑于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昨晚的情况，暂时无法判断池还这是不是好转的迹象。 池还因为昨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我问问林叙之，看看需不需要找时间去检查一次。」 他伸手拿手机，拨过去的时候却一串忙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池还：「没打通，晚点我再问他。」 谁知刚要放下手机，屏幕就显示有来电。 「林叙之。」池还看清来电人，露出错愕的神情。 林叙之性子冷淡，平时除了做检查基本不会主动联繫他，上次过去时定的是每三个月去一次，现在时间远远还没到。 第177页 池还按下接听键，将听筒靠在耳边。 他并没有开免提，但林叙之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放大，清晰地被陆鸣听清。 「池还，你有任舟的消息吗？」 池还一愣，任舟话多，给池还发消息是常有的事，话题要么是车，要么就是林叙之。 他打开免提，翻了下聊天记录，最近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他发了一条消息，立刻又撤回了，过了一会，他说发错了。 池还据实相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叙之向来都是淡淡的，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池还从来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电话里的声音疲惫而干涩：「他不见了。」 - 等赶到老东街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街口的音像店罕见地关着门，里面一片黑暗。 他们在汽修店和林叙之碰了头。 二毛给两人说了情况：「前几天舟哥给我打了个招唿，说有点事，租户要是有什么事帮忙招唿一下就关店走了。」 「我以为舟哥和林医生在一块儿呢，等后来店里几天都没开门，今早我一问林医生才知道，他也不知道人的下落。」 「三天前他来找过我。」林叙之低垂着头，坐在汽修店门口的塑料凳子上，一扫往日的游刃有余，身上穿着的棉质半袖，背上已经被汗水湿透。 这还是相识以来，陆鸣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狼狈。 「我……拒绝他的时候语气重了些，后来他就没有出现过，」他的声音比电话中听到的更哑，「直到今早二毛来问我任舟的下落，我才发现联繫不上他了。」 二毛忍不住递给他一杯水，他却接住放到了地上。 二毛嘆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来任舟那一大串房门钥匙，丧着脸：「他把钥匙都给我了，走的时候一点生气都没有，不会出什么事吧？」 「别着急，」池还弯腰把那杯水端起来，重新塞到林叙之手里，「任舟不是那样的性子，先喝口水。」 「对对，林医生别着急，要真出事手机上不可能没新闻。」二毛跟着附和。 「报警了吗？」陆鸣问。 林叙之：「报过了，中午去做的笔录，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老城区巷子监控死角多，警方只能要了照片，说尽力找。」 「你们都找了哪里？」池还问。 两人身上都有汗，明显是找了一圈刚回来歇脚。 「林医生往北找的，我往南，把舟哥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认识的人也都打听了，没下落。」 林叙之反覆揉搓着手心那道长长的疤：「他的易感期一直很规律，就这几天。」 「上次我刚给他送过抑制剂份额，我刚看了，还在楼上，他想再领信息需要入网。」 他顿了一下后继续：「我联繫了以前的朋友，y城所有有资质的站点都没有他的消息。」 也就是说，任舟现在很有可能进入了易感期，且没有抑制剂。 「他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陆鸣说。 「酒店或者别的住处。」池还接过话题。 林叙之摇摇头：「附近的酒店我们也问了，没消息。」 二毛紧接着说：「据我所知，舟哥一直住在这边三楼，有时候会待在音像店的休息室，没别的住所了。」 显然独身一人的、处于易感期的alpha在酒店待着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他手里那串庞大的钥匙碰在一起丁零噹啷响着，吸引了陆鸣的视线。 池还说：「我可以让人去查y城的其他酒店。」 说完，他循着陆鸣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串钥匙。 池还瞬间懂了：「任舟有没租出去的房子吗？」 「带基础家具的空房子。」陆鸣在他之后补充。 第112章 林叙之勐地抬起头：「任舟有一个用来收租的本子，记录着每套房子的基本信息。」 二毛一拍脑袋也想起来了：「对对对，我在柜檯里看到他拿过。」 说完，他看了眼手里的钥匙串，迟疑道：「这里没有音像店一楼的钥匙……」 「我有。」池还说。 这栋房子池还买了下来，只是一楼留给任舟用着，从这个角度来看，池还是任舟的房东。 林叙之从他手里接过钥匙就急着去开门了，二毛紧跟着上去找那本小簿子，没一会就从柜檯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压在一堆货单下的本子。 本子很薄，是那种老式的黄皮作业本，页边已经有些发毛了，但一个折角也没有，保存得很平整。 林叙之翻了几页，如□□所说，左边一页记录着房子的地址和含带的家具物件，右边一页用铅笔记录着住户的信息和租金。 本子虽然不厚，但一直写到了倒数第二页。 二毛忍不住颠了颠手中的钥匙，在看到这一条条记录和租金后，他觉得手里的钥匙更加沉甸甸了。 「卧槽，舟哥这么有钱？」 林叙之没理会他，拿了张纸开始记录符合条件的地址。 「酒店的事我来联繫，你去帮忙吧。」陆鸣对池还说。 「好。」 等陆鸣打完电话回来，池还他们已经筛选出了六套房子。 二毛和林叙之各自有车，池还和陆鸣一辆车来的，几人将房子按方向整合成三组，分头去找。 第178页 晚上的老城区不比市中心人多，但却有种别样的热闹。 昏黄路灯下有穿汗衫的大爷，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摇着蒲扇，时不时驱赶一下小飞虫，巷子里三五成群的青年嬉戏笑骂，声音传到街上，又散在风里。 两人刚看过第一套房子，没找到人，正在向第二个地点赶。 陆鸣抱住池还的腰，感觉到风的温度似乎有所降低。 「老城区有条河，就在前面。」池还解释说。 果不其然，没多久陆鸣就看到了池还说的河。 第二套房子在河边的一栋楼，池还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上楼。 临时拉的群里，二毛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一无所获，林叙之还没回復，大概是在赶路没注意信息。 池还在群里发了个消息，说刚到第二个位置。 他们要找的地方在顶楼，七层。老城区的房子大多有年头，楼道也狭窄，两个人并排走很拥挤，而且从第四层开始楼梯的灯就不亮了。 陆鸣走在池还前面，刚打开手电筒，准备提醒池还，就听到身后的惊唿声。 池还边上楼边往群里发消息，一个不留神，踩到台阶上一片塑料包装，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卧槽！」 陆鸣刚好转身看，便被人一头撞在了腰侧，忙伸手抱住。 「刚想叫你慢点。」陆鸣没忍住笑了。 池还：「……」 「走吧。」陆鸣牵住池还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手机手电筒的光只够照亮眼前的阶梯，其他地方还是被黑暗笼罩。 老房子隔音差，透过楼梯间半开放的网状砖墙，各家播放电视的声音、拌嘴的声音、不远处河水流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陆鸣就这样牵着池还一步一步往上走。 这时，林叙之也在群里回话了，他那边也没有收穫。 「只剩这一个地方了，要是这里没有，就只能再找找其他空房子……」池还说着，突然发现前面的陆鸣停下了。 他们刚走到七楼平台。 池还问：「怎么了？」 「让林医生过来吧，人找到了。」陆鸣说。 「你怎么知道？」 「信息素。」 出于竞争的天性，越优质的alpha对的信息素的感知能力越强，有时比omega还敏锐。 虽然只有一点，但已经足够陆鸣确认任舟在里面。 两人看了眼那扇门，默契地没有敲，下楼在楼梯口守着等林叙之来。 林叙之来得很快，电动车还没停稳人就下来了。 「七楼右边门。」陆鸣告诉他地址。 他道了声谢，拎着抑制剂径直冲进楼梯。 池还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啧」了一声：「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他这么着急。」 林叙之人刚上去，二毛也到了。 「人找到了？」 池还扬了扬下巴：「楼上呢。」 他直接往楼里窜：「我去看……」 陆鸣和池还同时伸手，一个拉住衣袖，一个拦在他前面。 池还：「你等会再说。」 「啊？」二毛眨了眨单眼皮。他长得显凶，做这样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陆鸣解释道：「林医生刚上去了。」 楼上传来铁门关闭的声音。 七楼原本黑漆漆的房间亮起灯，池还抬头看了一眼，说：「现在应该已经进门了。」 没多久，林叙之在群里发了个消息：「人没事。」 「我跟他谈谈，可能需要一会。」 二毛松了口气，在花坛边沿上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揪着衣领扇风。 他看着站着的两人，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片位置，贴心地问：「池哥，陆哥，你们不歇会吗？」 池还：…… 池还：「不了，我们去河边走走。」 「行，河边凉快，我在这里等着，有事给你们发信息。」 穿过老城区的这段河不像新城看起来工工整整，河道两边没有仔细修缮，只有一条不算宽敞的步道，灯光昏暗，栏杆往外就是浅滩。 池还牵着陆鸣的手，漫无目的地走，夜风吹在身上带来片刻凉爽。 「从前面那个口拐进去能到顺记早餐店，以前放学我经常绕路熘到河边来。」 「以前这条路没有栏杆，是后来加上的，有的地方离河边近，怕小孩掉进去。」 池还边走边说，声音像风一样吹进陆鸣心里。 群里消息震了下，林叙之让他们不用着急回来，找了一晚上人还没吃东西，等饭做好了再叫他们，一起吃个饭。 「回去还是再走走？」回完消息，池还问陆鸣，路边的树伸出一根细长的枝条，被他伸手打开。 陆鸣看着他的动作。说：「再走走吧。」 「好。」 走出一段，池还突然拉着陆鸣跑了起来。 「去哪？」陆鸣跟在他后面问。 「前面有个口，带你去河边。」池还边跑边转头跟他说话，髮丝在奔跑中被夜风吹乱。 是段台阶，下面一大片浅滩。 「我以前坐这里写过作业。」池还摸了摸鼻子，又说：「小时候闹过头被打，也躲在这里。」 「躲在这里哭鼻子吗？」陆鸣问。 「没有。」池还否定得很干脆。 第179页 陆鸣眼里的笑意没藏住，被池还发现了。 他的手探入水中后，伸到陆鸣跟前，手指一弹，水珠甩出：「真没哭。」 陆鸣往后一躲：「好好好，没哭。」像是相信了。 池还作罢，陆鸣称他不注意，有样学样，将水往池还身上弹，池还没躲干净，有几滴溅落在脸上。 陆鸣：「哭的时候脸上有这么多眼泪吗？」 池还骂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捞水泼过去。 陆鸣站起来往后躲，还是被水溅到裤腿。 「这么凶？」陆鸣失笑，假意往后又退了几步，然后趁池还不注意泼了回去。 两个人就这样闹成一团。 「好了好了，」陆鸣举起双手，「我投降。」 池还瞥他一眼，停手了。 两人闹归闹，一轮下来也就衣服溅了点水，陆鸣掏出纸巾，帮池还擦拭之前脸上溅的水。 池还突然抬手，还带着些水的拇指在陆鸣脸侧抹了一下，留下一道水痕。 「幼稚。」陆鸣笑着，低头亲了一口池还。 「……」池还偏开头，「回去了。」 - 他们也就走了不到二十分钟，等回去时菜已经好了大半。 房间里处理过，已经没有信息素存在。 「不好意思啊，池哥陆哥，给你们添麻烦了。」任舟搓了搓头，他看起来稍显憔悴。 「你没事吧？」池还问。 「没事，」任舟摆摆手，「我那个，就是想静静，没想到让大家担心了。」 说着，任舟在偷偷试菜的二毛背上拍了一下：「我那是在想事情，怎么就是面如死灰了？」 二毛无辜地放下筷子：「不是，你走的时候一张臭脸黑得吓人，谁知道你在想事情啊……」 「认识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没表情就是一张臭脸吗？」 二毛：「……」 二毛：「我那不是担心嘛……」 任舟一时说不出话来，摸了一把脸：「我的，我的，总之给大家添麻烦了。」 因为顶楼的缘故，这套房子带一个天台，夏天的夜晚正适合在外面吃。 「走走走，」他转移话题，拉走二毛，「去收拾一下外面。」 在厨房里忙碌的是林叙之。 陆鸣把手机放到桌上，跟池还进了厨房帮忙。 「今天怎么是你在厨房？」池还问，平时做饭的事情都是任舟包揽。 「任舟没打抑制剂，硬抗的易感期，」说到这，林叙之皱起眉，「我让他赶紧去歇着。」 「什么？」两人一愣。 「具体的一会吃饭聊。」林叙之嘆了口气。 最后只剩下几道素菜，出锅很快，陆鸣和池还帮着把菜端出去，原本客厅的餐桌已经被任舟他们抬去了露台。 「怎么了？」注意到陆鸣的视线在房间扫了一圈，池还问道。 陆鸣：「我手机刚刚放在餐桌上。」 池还也跟着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找到。 「怎么了？」二毛进来搬凳子。 「你看到桌上的手机了吗？」池还问。 「哦，我刚刚搬桌子拿开了，好像放在沙发。」他走过去掀开沙发抱枕，空空如也。 「奇怪？我没放这吗？」二毛挠了挠头。 任舟和林叙之也来了，帮着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我给你打个电话。」池还拿出手机拨号。 房间里响起嗡嗡的震动声，几人正准备循着声音去找，二毛突然吓了一跳，然后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个手机。 「想起来了，我顺手揣口袋里了……」他把手机递了出来。 手机屏幕亮着，池还的通话还没有挂断，因此上面的来电人信息清楚地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 ——「最爱的男朋友」。 五双眼睛盯着那几个字。 四个人陷入沉默，只有陆鸣伸手把手机接过去：「谢谢。」 池还想起来了，这是他亲自给陆鸣改的备註。 艹。 第113章 池还啪地结束通话，手机屏幕上的字终于消失。 「哦～」最先是任舟起闹一声。 接着二毛也加入起闹。 任舟他们看到备註，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陆鸣改的。 二毛咧着嘴笑：「之前一直以为陆哥挺严肃的，没想到也会这样。」 陆鸣也不反驳，像是真的被抓包了一般，无奈地笑笑。 但他们越是起闹陆鸣，真正创造这个备註的池还就越发无地自容。 其他人不知道这个备註的由来，陆鸣是知道的。 池还一想到他顶着这个备註将近一个月就臊得慌。 池还有些别扭地避开起闹的眼神，看向陆鸣，用口型问：「你怎么不改掉？」 陆鸣歪了下头，表示无辜，也用口型回他：「不是你让改这个的吗？」 池还：「……」 「行了行了，吃饭去，菜放外面都要凉了。」林叙之在任舟脑袋拍了一下，推着他和二毛出去了。 池还这才小声说话：「我那是和你开玩笑的。」 陆鸣弯起眼睛，恍然大悟一般：「这样吗？」 「可我觉得这个备註挺好的。」 池还耳朵通红。 见两人没跟过来，林叙之又折了回来，恰好撞见这一幕。 第180页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说：「吃饭了。」 「来了。」池还抬脚就走，陆鸣跟在他身后。 林叙之站在门边，让开一些。客厅的灯光偏黄，林叙之之前没注意到，但两人从他面前时经过时，他清楚地看到池还还泛着红的耳朵。 林叙之笑：「你们感情还挺好的。」 池还脚步一顿，在这一瞬间理解了鸵鸟为什么要把头埋土里。如果天台有土，他恨不得也把自己埋进去。 而陆鸣就坦然许多，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你们感情也不错。」 林叙之一愣，随即也笑起来，并未否认，而是说：「谢谢你们今晚来帮忙。」 池还走得快，并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因此，当饭桌上林叙之突然宣布「我和任舟在一起了」时，除了笑得没心没肺的任舟，有反应的只有他和二毛两个人。 但池还只是短暂惊讶了一下。他早看出来林叙之对任舟有感情，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在今晚。 真正反应大的是二毛，筷子都掉地上了：「什么时候的事？」 林叙之：「今晚。」 「啊、啊？」他呆呆地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手臂——严格来说是任舟贴过去的。 在他的认知里，林叙之前几天才狠狠拒绝过任舟，刚刚上楼时他舟哥眼睛还有点红，林医生也不怎么搭理他，好几次把他从厨房赶了出来…… 难道不是任舟彻底死心，两人彻底决裂的剧本吗？ 二毛凌乱。 「那这是不是说……」二毛在扫了一圈在坐的人，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只有我一个人单身了？」 池还好心地帮他捡起地上的筷子，而陆鸣则递过去一双新筷子。 任舟还在笑，只有林叙之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池还问陆鸣。 林叙之把快贴上来的任舟推开一点，说：「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鸣：「任舟的表现。」 平时眼睛恨不得黏在林叙之身上的人，今天却一改性子，没去厨房凑在人身边，看起来甚至还有点高兴。 说明他已经不再需要通过无时不刻的靠近来释放情感上的不安。 林叙之瞥了任舟一眼，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 「挺好的。」池还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林叙之终于肯打开自己的心了。 「嗯，都挺好的，」林叙之看着池还，「你之前跟个带刺的冰块一样，每次过来冷着张脸，除了治疗相关的什么都不说。」 「几乎没见你笑过，更没想过还能看见你脸红的一天。」 二毛：「池哥脸红？」 池还：「……」 池还：「我也没想过能见到你找人找得这么上火狼狈的样子。」 任舟勐地转头看着林叙之：「真的吗？」 林叙之：「……」 「你下次再搞失踪试试。」 老房子大多最高只建七层，因此从这栋头的天台望出去，视野一片开阔，没有大量霓虹灯的干涉，头顶的这片天空显得格外干净。 晚风吹在身上，带着河水的味道和潮湿。 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二毛提着几罐冰啤酒上来了。 「这么好的氛围怎么能不喝点，大不了我一会走着回去。」他把塑胶袋放到桌上。 池还转头看向陆鸣。 陆鸣揉揉他的头髮：「喝吧，回去我带你。」 五人举杯，易拉罐和玻璃杯碰在一起，二毛大声：「祝你们有对象的长长久久。」 任舟笑着：「祝二毛早日脱离单身。」 二毛摆摆手：「这个不重要，祝我和舟哥一样有钱！」 「我靠，我今天看到那一本收租的单子，人都傻了！」 说笑声和各家各户的声音相融，一起构成了这个平和的夜晚。 大家找人辛苦了一晚上，任舟没留人收拾，二毛的车停在楼下，和陆鸣他们挥手告别，走着回汽修店。 「上车吧。」陆鸣帮池还戴好头盔。 「嗯。」或许是被愉悦和酒精感染，池还此刻乖得离谱，一动不动地任由陆鸣摆弄，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他。 头盔压下去时角度有些偏差，池还脸颊的肉被压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有点可爱。 「戴早了。」陆鸣突然说。 池还正在自己调整头盔，闻言抬头，厚实的头盔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他一双眼睛。 「为什么？」池还问。 「应该先亲一口的，」陆鸣语气有些遗憾，「戴上头盔亲不到了。」 池还整理头盔的手一顿，向上摘了下来。 他甩甩乱掉的头髮，靠近一步，在陆鸣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想亲就亲。」 他舔舔嘴唇，小声：「我也想亲。」 然后重新把自己藏进头盔里。 等亮黑色机车离开老城区错综的街道，在主干道上行驶一段时间后，池还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他从陆鸣肩膀上抬起下巴：「陆鸣。」 「嗯？」陆鸣挑眉，池还不常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平时小陆，有事的时候就叫陆教授、陆总。 「备註。」池还吐出两个字。 「备註怎么了？」陆鸣明知故问。 「换一个。」池还的声音闷在头盔里。 第181页 「这不是你自己定的吗？」 池还在陆鸣腰上捏了一下，不说话。 陆鸣低低笑了：「想换？」 池还：「嗯。」 「可以。」陆鸣答应得干脆，但紧接着他就抛出条件：「叫声老公就改。」 「不行。」池还拒绝。 「不愿意？」陆鸣放宽条件，「那叫声哥哥吧？」 先给出一个难以实现的条件，再给一个减码的条件，人就会更容易答应这个减码的要求。 池还又不说话了。 陆鸣：「那不改了。」 池还没有开口，陆鸣同样也没有，似乎对这件事情并无所谓。 过了很久，陆鸣听到池还在后面「艹」了一声，然后叫了一句：「哥。」 陆鸣勾起唇：「是『哥哥』。」 池还皱眉：「不都一样。」 这差别可大了，陆鸣心里嘆了一声，耐心等着。 等又过了两个红灯，池还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哥哥。」 陆鸣扣住剎车，靠边停下了。 「怎么了？」池还问，「车出问题了？」 「车没问题。」陆鸣说。 「是我要冷静一下。」 第114章 接下来的一周是考试周，虽然期中的结课的科目不多，但池还提前修了下学期的课程，因此考试时间排得很紧。 所幸何云裳说到做到，真的找人帮忙减轻了池还公司的压力，才让他不至于毫无喘息的时间。 这段时间陆鸣刚好也忙了起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大大缩减。 近期的最后一门考试在周五下午，池还和冉鹏他们刚好分到了一个教室。 说起来，自从池还omega身份公开退掉宿舍以后，几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池哥。」出考场的时候，卓鸿飞过来打了个招唿。 「卧槽，还得是你的笔记，整理得也太好了吧，不然我们拿着那么厚的教材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功夫。」 冉鹏脸上还带着刚考完试的兴奋感，说话语气不自觉大了些，引来不少视线。 实际上池还这几天受到的注视并不少，冉鹏的大声只是给了暗地关注的人一个明目张胆的契机。 池还身份曝光之后没有在学校出现过。但论坛里还是会讨论这件事，还有离谱的已经在问他是不是退学了，跳得最欢的要属那个「我不叫餵」，冉鹏和卓鸿飞都和他对线过。 池还从那天回应过之后，除了极个别出格牵扯到陆鸣的，并没有限制论坛的讨论。 池还并无所谓，他在公开之前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卓鸿飞碰了碰冉鹏，示意他小声点。 冉鹏回过神来，声音小了下去，话也变少了。 走出教学楼的一段距离不远不及，和周围边走边聊的人群混在一起，他们三个人就沉默得有些尴尬。 冉鹏和卓鸿飞两人交换了好几次视线，越走越尴尬。 「不用觉得不自在，」在冉鹏又一次没话找话时，池还突然停下脚步，「我们和之前一样相处就行。」 池还能感觉得到他们的变化，自从知道他是omega之后，经常99+的群里就变安静了，最近稍微热闹一点还是因为考试的话题。 池还说：「第二性别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 他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冉鹏打破沉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池哥，我们绝对不是因为你omega的身份疏远你，就是拿不准和你说话的度了。」 以前大家都是a，群里聊天毫无顾忌，想到什么说什么，突然有个人变成了o，他们一时间就有些放不开，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甚至担心过，致歉池还是不是因为要维持a的身份才加入他们的话题。 尤其是池还再次出现变化极大，打扮不像以前那样规规矩矩，脸上常年维持的柔和也消失了。 隔阂消除，两人都自在了许多。 冉鹏也终于问出一直好奇的问题：「那个，你和陆教授……怎么在一起的？」 池还想了想，说：「我们之前是邻居。」 冉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和卓鸿飞对视一眼，八卦之魂彻底燃烧，滔滔不绝。 池还开始还耐心地回答，后来两个人得寸进尺，他忍无可忍瞪了过去。 冉鹏震惊：「我靠，池哥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们的！」 卓鸿飞补充：「也不会这样看别人。」 两人像是找到了同伴，开始细数池还的不同。 池还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随他们说着。 「也不会带耳夹。」冉鹏又列出一件。 池还突然有了反应，皱着的眉松开，转头看向冉鹏，捏住耳朵上的东西，挑眉：「你说这个？」 冉鹏点点头。 「哦，男朋友送的。」 池还回道，尾音隐隐上扬。 - 贾盛出差回来，已经撞见王卷连续两天去楼下取餐了，他终于忍不住八卦的心思，找到了陆鸣跟前。 他敲了敲陆鸣的桌子，把自己的午餐放上去，宾至如归地把会客椅拖过来走下。 陆鸣没说什么，往旁边让了让。 「诶，」贾盛冲着餐厅刚送来的餐，抬了抬下巴，问，「怎么又吃上c.l了？」 第182页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跟你家那位吵架了？」 陆鸣笑笑：「a大最近考试周。」 「没意思。」贾盛刚提起来的兴趣就散了。 陆鸣：「对了，等池还考试周过去，看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们组个局，一起吃个饭。」 虽然他和池还的事圈内人基本都知道了个大概，但到底还没有正式介绍过。 「行啊！等你这顿很久了，」贾盛搓搓手，「时间定了群里说一声就行，我最近空着呢。」 下午，估摸着考试结束一段时间了，陆鸣给池还发了个消息：「考完了吗？」 昨晚回去以后，池还就把两人的备註都改了，最开始改的「小池」，但陆鸣觉得太普通，拒绝了，于是池还又在后面加了一颗爱心。 池还给陆鸣的备註如法炮制，「小陆」加一颗爱心。 池还回復得很快：「嗯，现在去学院处理点事情。」 「之前论坛的事情？」陆鸣反应很快。 「对，人找到了。」 上次的照片明明被陆秉承拦截了，但论坛却还是爆了出来，陆鸣告诉池还后，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 最开始，两人猜测可能是圈子里的人，毕竟当时池氏并不安稳，这件事处理不好会雪上加霜，何况他还能在陆秉承手下露出消息。 虽然发帖人在那个帖子封掉以后就註销了，但还是被顺藤摸瓜找了出来，没想到居然是a大图书馆的ip。 这样一来就很可能是同学之间的矛盾，池还让陆鸣不用再插手，自己来处理，尤其是发现这个人和论坛里那个「我不叫餵」是同一个人后，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a大的学生。 池还最后决定将ip地址和原委报给学校，然后在今天收到了让他去学院楼一趟的通知。 冉鹏他们听说以后，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走到楼下时，三人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嗨！陈许！」冉鹏远远地打招唿，卓鸿飞看起来也认识。 「隔壁专业的第一，我们有大课一起上，在学生会也有工作交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卓鸿飞解释道。 陈许穿得朴素，但胜在整洁干净。 他打过招唿，然后主动对池还介绍：「你好，是池还吧？我是陈许，一直想和你认识，但没找到机会。」 池还点点头。或许是一起上过课，池还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来学院有事？」冉鹏问。 「嗯，」他点点头，「老师叫我过来一趟。」 巧合的是，他们目的地都是三楼，同一间办公室。 气氛突然有些微妙。 「在外面等我吧。」学校通知时，并没有告诉他调查出来的学生信息，池还的视线扫过三人，让冉鹏等人留在了外面。 陈许在池还之后走进办公室，关门时他的手已经在发颤，低着头强装镇定，不去看外面站着的两人。 负责处理这件事的老师看了他一会，才开始把手里的资料一页页摊开。 论坛一页页的截图和奖学金申请单、贫困补助单以及明显在保研资格之内的成绩单放在一起，格外刺眼。 陈许的脸已经已经白得像他身上浆洗过多褪色的衣服。 「为什么？」老师问。 陈许沉默地低着头。 也是在这时，池还想起来他觉得陈许眼熟的原因——他是那天庆功宴上的接引人员。 陈许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最开始，这甚至是一个励志故事。 拼命从村镇考上来的寒门学子对大学生活感到无所适从，面对各种活动、社团、比赛，埋头苦读好像不再是一条笔直的、看得到出口的路了。 其实最开始，陈许是把池还当作一个努力的目标。 他进学生会，陈许也进，他参加比赛，陈许也去了解报名。 在他一个人面对无数的选择，家里人提不出任何建议，只能反覆夸着「我们陈许一定有出息」时，池还就是他的引路人。 他一路学池还的轨迹走着，虽然艰辛，但有成效。 可惜得到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得不到的越多。 在学业上取得成果后，陈许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个优渥的家庭，没有丰富的才艺，没有池还与生俱来一般的交际能力。 这些是他拼尽全力也赶不上的。 嫉妒的种子萌芽于名为比较的沃土。优异的成绩让陈许有了和池还比较的资格，但却让阴暗的情绪暗地滋长。 当酒店勤工俭学做应侍的陈许撞见来参加宴会的池还时，嫉妒放大到了极点。 他注意到池还和套房里住着的人有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将池还交给他的房卡故意掉落在人前，可惜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他躲进楼梯间，一边唾弃自己的行为，一边遗憾这件事似乎对池还没有造成影响。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停车场不远处的池还，毫不犹豫地拍下了照片。 再到后来，池还omega的身份暴露，他兴奋极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池还比不上他的证明，兴奋沖淡了传播照片的后怕。 老师嘆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你诽谤同学，恶意传播他人隐私，发表对于omega群体的不正当言论，情节严重，学校决定给予记过处分。」 「取消你的所有奖助学金和保研资格。」 说完，他看向池还：「如果池还同学不接受这样的解决办法，学校方面可以进行退学处理。」 第183页 一直垂着头的陈许在听到这样的答案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凭什么？」 「这些都是我拼尽全力得来的，凭什么取消我的资格？」他睁大眼睛控诉，接着将视线转向池还，「我知道了，因为池家的背景是吗？因为我没有背景吗？」 「他明明只是一个omega，凭什么？」池还的omega身份是陈许手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把刀，他拼尽全力想把这把刀扎到池还身上。 但池还却只是抬眸，平静看了他一眼，甚至带着怜悯。 为什么，陈许想不明白，因为愤怒而狰狞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装作是a，不就是因为鄙弃自己omega的身份吗？ 如果是以前的池还，或许真的会被这把刀刺到，毕竟一直以来，何云裳就是握着这样一把刀。 他不是没有因为这样的原因自弃过，否则也不会企图用二次分化来改变第二性别。 可现在不一样了。 陆鸣的接纳、包容、肯定，一点一点地瓦解掉他的犹疑，让他可以毫不在意地袒露真实的自己。 在了解他的一切后，在费心构建的完美人设和不完美的他之间，陆鸣依然肯定他的不完美，坚定地选择了不完美的他。 陆鸣给了他底气。 让池还可以坦然地用言语挡下这把刀：「omega又怎么样呢？」 第115章 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只有池还一个人走了出来。 等在外面的冉鹏和卓鸿飞基本已经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但脸上还是有着震惊。 冉鹏问：「论坛那个『我不叫餵』是陈许吗？」 池还看他们一眼，点了点头。要不了多久学校的通报就会发出来，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卓鸿飞和冉鹏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和陈许接触得虽然不算太深，但还是无法把这个勤恳努力的形象和论坛上那个言辞偏激的人联繫到一起，更无法想像隔着两块屏幕，和他们在网络上对骂的居然是他。 事已至此，除了唏嘘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冉鹏有些感慨地摇摇头：「好歹是把事情解决了。」 说完，他又嘆了口气：「原本这次校庆还有他一个节目呢，看来得换了。」 下个月就是a大校庆，按照惯例晚上会有一场庆典，冉鹏在学生会宣传部，最近一直在忙着审核节目。 池还作为学生会主席和优秀学生代表，前几年在庆典上都有节目，但现在他已经卸任，加上前段时间论坛的事情，怕他觉得露面麻烦，冉鹏就没有问他节目的事情。 现在陈许的节目告吹，冉鹏就顺嘴问了句：「池哥，今年校庆你还排节目吗？」 「不……」池还拒绝的话说了一半停住，略思索了一下，问，「我记得往年晚会都有校友和老师的观众席？」 「嗯，每年都会留席位的。」冉鹏点点头。 卓鸿飞的眼神扫过来，冉鹏突然福至心灵，一脸坏笑：「客座教授一般不会邀请，但今年邀请的校友名单里，有陆教授。」 池还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那我给你把节目单报上去了啊？」冉鹏的语气揶揄又八卦。 「嗯，报吧。」池还没什么表情，并不为他们的起闹所动。 冉鹏又问：「还是老项目吗？」 池还：「嗯。」 「行，那我就直接给你报上去，也不用走审核流程了。」 隔阂清除后，几人的关系又迅速升温，回到了以前前的状态，池还冷淡的表情丝毫打消不掉两人的八卦热情。 卓鸿飞续上了之前的话题：「欸，对了，你和陆教授平时都怎么相处啊？」 「对啊，」冉鹏的兴趣也被勾起，「陆教授看起来挺正派的，你们总不能是一起讨论学术吧？」 正派，池还在心里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如果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池还大概也会被他具有欺骗性的外表所迷惑。毕竟现在论坛上提起陆鸣，跟着的形容词大多是温文尔雅、谦和一类。 但池还见过他摘下眼镜、露出本性的样子，他眯起眼睛，像只狩猎经验丰富的狐狸一般低声引诱，一步一步侵占猎物。 池还偏过头去，掩饰有些发热的耳廓：「也……没干什么，就正常相处。」 「那约会呢？你们约会都干什么？」冉鹏契而不舍，并没注意到池还脸上的异样。 约会？ 这个词让池还愣了一下，他一路回忆下来，似乎他和陆鸣之间并没有一次经歷能套上正经的约会定义。 卓鸿飞是剩下唯一有恋爱经验的，池还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抛给他：「你约会都干什么？」 卓鸿飞：「就正常该干的事情啊，看电影、吃饭、逛街逛学校，有时候搞点小惊喜吧。」 「哦，」池还点点头，「我们也差不多。」 教学区范围内车开不进来，池还让司机等在外面的干道上，找了个角落避开集散的人群。 冉鹏他们准备回趟宿舍，方向一致，三人就这样边聊边走，直到路边一辆车突然低鸣一声。 池还看了一眼主驾驶，认出来陆鸣的司机，而陆鸣也在这时打下车窗和三人打招唿。 「陆教授。」两人打过招唿，非常收敛地起闹了一声。 「行了行了，没个正经样子。」池还绷着的脸有些挂不住了，「我先走了。」 第184页 走出几步，池还突然停了下来，叫住冉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许犹豫，停顿了一会才说：「节目的事，你先别报，可能要重新审核。」 「怎么了？你要换节目？」 「嗯，等我定好了告诉你。」 冉鹏一口答应下来：「行，你到时候和我说，我帮你报给学校审核。」 - 池还在后排陆鸣身边坐下。 「事情解决了？」陆鸣问。 「嗯，解决了。」池还把下午的事情和陆鸣说了一遍。 陈许在论坛上发的东西，除了那张照片，并没有对他造成实际的影响，更严重的是他对omega群体的大放厥词。 但让池还最在意的也是那张照片。它波及到了陆鸣。 抛开这些，陈许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学生。老师口中的「学校可以根据你的意愿调整解决办法」，看似是为池还考虑，实际上也有希望他网开一面的意思。 这件事情说小了是同学间的矛盾，说大了就是在挑起不同群体的对立。 池还虽然不至于睚眦必报，但也绝对不宽容。 「最后我接受了学校的处理结果，处分会记入他的档案。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说完，池还转头去看陆鸣的表情。 出乎意料地，陆鸣在笑。 陆鸣伸手在池还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我们小池做得很好。」 但池还还是忍不住问：「如果你来解决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陆鸣眯起眼睛思索片刻，说：「如果是我来解决的话，我会让他退学。」 或许是受陆秉承雷厉风行的影响，陆鸣虽然一向以温和示人，但实际上很少留情面。 尤其是在看到论坛关于池还的那些言语过后。 池还抬眸看向他。 黑色的泪痣坠在眼下，本应带着勾人的属性，此刻却因为他有些意外的神情而更显柔和。 他突然在陆鸣唇上吻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温热让陆鸣片刻失神，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伸手按向一处。 陆鸣贴近池还耳边，说话时，嘴唇轻蹭过耳廓，不可避免地又蹭到那个小巧的耳骨夹。 金属的颤动传递至耳软骨，带来更加细微的痒。 伴随着车中央的挡板缓慢升起的细微响动，陆鸣的声音散落耳边：「挡板还没升。」 ……操。 池还瞥向还在专心开车的司机，手慌忙地推着陆鸣。 陆鸣没躲，任由他推开了，退到不远处，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池还。 挡板「咔哒」一声，彻底隔绝前后。池还的耳朵也在这一刻变得通红。 他瞪向陆鸣，虽然挡板有一定的隔声作用，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提醒我？」 说完他就自知理亏，将眼神移到一边。 陆鸣偏揪住不放，他凑到池还眼前，噙着笑：「明明是你搞偷袭。」 说完还在池还嘴角亲了一口，像是在帮他回忆刚才的事情始末。 池还不说话了。 陆鸣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戳戳他因为生气而微鼓的脸颊，说：「刚刚司机在过弯，没看见。」 「真的？」 「嗯，真的。」陆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池还僵了半响，才重新松懈下来，靠回座椅挨着陆鸣。 「最近有空吗？」陆鸣问。 「期中结束暂时只用管公司的事情，不是很忙，怎么了？」 「找个时间和贾盛一起吃个饭，顺便和圈里人正式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 「这几天晚上都有空。」 「行，我让贾盛定个时间。」 「累吗？」陆鸣又问。 「有点。」池还嘆了口气，把头朝陆鸣的方向偏了偏，靠到他肩膀上。 最近一段时间，白天处理公司的事情，晚上忙着复习，到今天终于小小告一段落，池还才敢松懈下来。 反正刚刚挡板没升起来都亲过了，现在还有挡板，他干脆伸手还住了陆鸣的腰，整个人靠了过去，在陆鸣怀里闭上眼睛。 草木的清香跟着池还一起拥过来，陆鸣低头看他，浓黑的眼睫低顺地盖下，群楼缝隙间泄出的夕阳一闪一闪地晃在他脸上，让肌肤看起来几近透明。 陆鸣动了动身子，帮他挡下了阳光。 池还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陆鸣一动，他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没问，在他胸口抬起头。 「你收到校庆的邀请了吗？」 「收到了，怎么了？」 「晚上的庆典你去吗？」池还问。 陆鸣想了想，回道：「说不准，得看那天有没有其他安排。」 池还看着他：「晚上有我的节目。」 陆鸣一愣，旋即笑了起来：「那我把时间空出来。」 「下午也空出来吧。」 「嗯？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池还把头闷进陆鸣胸口：「到时候再告诉你。」 陆鸣失笑：「行。」 第116章 或许是被白添严管得久了，贾盛组起局来风风火火，陆鸣和他说完以后没多久，他就已经协调好时间了。 「酒能喝，但不许多喝。」白添还在叮嘱，贾盛乖巧地答应，突然瞥见会场门开了。 陆鸣和池还进来了。 第185页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不少。 陆鸣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继续。 聚会地点在池家旗下的一个会所，陆鸣邀请的人不多，只叫了些和两人关系较密的。 说是正式介绍一下，但实际大家对两人的关系都已经心照不宣。 几轮寒暄过后，大家各自成群，给这场聚会真正的参与人腾地方。 「你好，池总，」贾盛朝池还伸出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贾盛，陆鸣的髮小。」 「叫我池还就行，我是……」池还看了陆鸣一眼，然后继续，「陆鸣的男朋友。」 虽然知道池还没有那个意思，但「男朋友」三个字还是让贾盛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尴尬的回忆。 他干巴巴地哂笑几声，道：「之前有些误会，实在是抱歉，给你留了个不太好的印象。」 白添在此刻也过来了，介绍完自己后，他轻轻拍了下贾盛的背：「池总别见怪，他虽然老咋咋唬唬，但人还是好的。」 池还：「我知道，我经常听到陆鸣说起他。而且……确实不太容易把我和陆鸣口中的形象联繫起来。」 贾盛知道这事池还在给台阶，再次道歉后顺着杆子就下来了。 「陆鸣回来前我在活动上碰到过你几次，不过你可能不太记得了。」贾盛顶着白添的目光给池还赔了杯酒，继续道：「我当时只和你简单打过招唿，没多聊。」 池还虽然彬彬有礼，聊起天来让人感觉很舒服，在社交场上游刃有余，再加上池家继承人的身份，经常是人群的中心。 贾盛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心思细得很。 池还私下的局从不露面，除了必要的活动基本找不到人，也没听说和圈子里的谁走得近。 其他人或许只觉得是池还高高在上，但贾盛却敏锐感觉到他有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所以我当时真就想不到一块儿去，闹了个大笑话，」贾盛笑着，「你别说，今天你虽然不比以前热情，但我觉得好接近多了。」 「要是我第一次见你是现在这样，我高低得和你多聊几句，没准还能混成朋友。」 「欸，」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瞟着陆鸣对池还说，「你别看他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一肚子弯弯绕绕，小心点。」 「说什么呢？」陆鸣没好气地团了张纸朝着贾盛砸过去。 贾盛灵活躲开：「说到底你们能在一起还有我头盔一份功劳呢，要不是我放后备箱忘拿了，你能搭上人家池还的车？你就这么对我？」 陆鸣收了手，点点头：「确实该感谢你那个头盔。」 「什么头盔？」池还问。 陆鸣解释：「那天在城郊，你问我有没有头盔，我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的那个是贾盛的。」 他又问：「要是我没有头盔会怎么样？」 池还瞥他一眼：「直接走掉。」 陆鸣想起那天送到目的地后，池还干脆利落离开的动作，忍不住笑起来：「的确是酷仔小池能做出来的事情。」 如果没有那个头盔，只要池还多加上心，陆鸣不一定能窥见池还的另一面。 「欸，还有，你房子也是我找的，」贾盛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是你们的大月老啊！」 「确实，你功不可没，」陆鸣端起桌上的酒杯，「敬月老一杯。」 有贾盛在的场子基本不会让一句话掉到地上，四个人从白添贾盛因为陆鸣而结缘，聊到陆鸣池还因为贾盛而走近。 中途池还起身去了趟洗手间，陆鸣的视线将他送到门口，回神就对上贾盛的视线。 陆鸣坦然一笑。 白添藉口去和别人打个招唿，留给二人空间。 贾盛嘆了口气：「说实话，我之前真以为你要么会孤独终老，要么会因为利益而联姻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一脸欣慰：「现在真好，有种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终于成家的感觉。」 陆鸣看着他，嘴角勾起一点，眼神却凉飕飕。 贾盛双手在头顶合十，讨饶道：「撤回撤回，我撤回。」 「嗯，乖。」陆鸣收回视线。 贾盛：「……」 「算了，月老不计较这些，你们的事陆伯伯怎么说？」 陆鸣沉思片刻，答道：「说不上来。」 陆秉承最近的反应有些让陆鸣摸不准，如果他反对的话，他应该像刚知道照片那天的反应一样，按他的性格和手腕，有的是办法阻挠。 但最近一段时间，陆鸣和池还过得很安稳，他的人也并没发现陆氏那边有什么动作。 甚至…… 池氏出问题那段时间，陆鸣提防陆秉承落井下石时，却发现陆氏旗下的公司和池氏居然续签了合同。 最近一段时间陆秉承几乎没主动联繫过他，只有林龄时不时发消息过来关心询问。 这样的态度让陆鸣有些琢磨不透。 「没有问题总归事件好事，」贾盛宽慰道，「当初你刚回来时，我还以为你和陆伯伯会斗个你死我活呢。」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贾盛停下去看陆鸣的表情，收到肯定后才继续，「你可能不爱听，但你和陆伯伯在很多方面挺像的。」 「虽然看起来没有他那么严肃，但实际上，你们的手段和处理问题的方式，在很多时候都很像，利益至上，不留情面。」 第186页 陆鸣垂眸看向杯中晃动的酒液，淡淡道：「我知道。」 毕竟陆秉承是他的父亲，即使相处时间比其他父子之间少，但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就算陆鸣努力地避免，也难以摆脱他的影子。 就算从小认识，到现在十几年，陆鸣人在国外，把华宴的国内事务交给贾盛打理时，还是对贾盛留了一手。 他并不喜欢事物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这一点几乎和陆秉承一模一样。 「这不是重点，」贾盛打断他，「我想说的是，你最近变了很多。」 「变得有人情味了。 」贾盛神情认真地看着他。 包厢门被推开，池还从外走了进来，两人同时抬头看去。 「我想，」贾盛说，「这种变化似乎是你经常和我提起酷仔的时候开始的。」 - 池还虽然善于社交，但他并不喜欢社交场面，陆鸣同样如此。因此待了一段时间后，陆鸣找了个无伤大雅的藉口就和池还一起离开了。 以为是私下的聚会，大家穿得都比较随意。陆鸣套了一件剪裁宽松的浅灰色v领衬衫，池还则穿件宽松的黑色短袖。 两人身上的饰品除了那对耳骨夹，池还手腕上还圈着一个黑色皮质手环。 哑光的皮革和亮金属的搭扣碰撞在一起，衬得他的手腕骨感而有力量。 池还出门前犹豫了一会才把这个戴上。 虽然在何云裳面前挑明后，池还出门不再像以前打扮得一丝不苟，但是和陆鸣最开始见到他的样子相比，还是收敛了太多。 「我脸上有什么吗？」在第n次察觉到陆鸣投向他的视线后，池还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看我。」 「喜欢。」 池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因为喜欢。」陆鸣重复一遍。 陆鸣圈住池还的手腕，轻轻转着那个皮手环，笑着说：「我们小池真招人喜欢。」 池还的脸开始发烫。 「都说过多少遍了，怎么还不好意思？」陆鸣戳了戳他的脸颊。 池还皱着眉偏过头：「没不好意思。」 「哦，没有不好意思，」陆鸣笑着答应，「那小池喜欢我吗？」 池还望着窗外，驳他：「不喜欢。」 车内除了行驶的声音，久久没有人说话。 久到让池还有些心慌。 他把头转回来，皱着眉解释：「我刚骗你的……」 「喜欢，」他说，「我喜欢你。」 隔了一会，他又补充：「很喜欢。」 车厢内突然传来一声极轻极短促的气声，是陆鸣在笑。 陆鸣宠溺地嘆了口气：「小池啊……」 接着，池还便落入陆鸣的怀抱中，嘴唇也被吻住。 淡淡的酒精味道混着草木香气在唇舌间涌动。 池还看向驾驶位的方向，刚移开一点，陆鸣就掐着他的下巴转回来，重新吻上去：「挡板开了，别走神。」 那天晚上过后，考虑到池还要兼顾复习和公司的事情，陆鸣让池还休息了很久。 直到今晚一个吻点燃欲望。 几乎是门刚关上的瞬间，两人就重新吻在一起，在车内一直收敛着的信息素也释放了出来。 陆鸣的拇指挤入宽松的手环，将池还的手压在门板上。 虽然已经有过经验，但池还依然不可抑制地脸上发烫起来，幸而吻得急促，房间内连灯都没有开。 他试图寻找一点凉意，掩耳盗铃地寻到陆鸣耳畔，那一枚小巧的、成对的、为他们所独有的金属耳饰。 金属很快就被捂热，但池还心底还是一股燥意，似乎只有陆鸣的信息素和陆鸣的触碰才能缓解。 他吻过陆鸣的唇角，喉结，锁骨，然后埋在他胸口，摄取着空气中的信息素。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从分化成omega以来，他每个月都需要经歷一次。 但这次又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这种差异不仅仅在于因腺体恢復而消失的痛感，而是除了腺体的空虚外，身体内部的另一种空虚。 无论是哪一种，能够填满一切的只有陆鸣。 池还抬起头，主动去找陆鸣的唇。 虽然吻了很久，但两人身上的衣物只是在动作间蹭乱了些。池还的手腕动了动，脱离陆鸣的桎梏，来到他身前。 皮带被抽出，掉在地上，金属与地面磕碰出脆响。 池还小心翼翼圈住陆鸣，微哑声音在陆鸣心间激起涟漪。 「我的发热期快到了。」 陆鸣低头，看到池还环扣的手指。 用言语提醒他标记，用手指提醒他行动。 坦率直白，贴在他胸口的脸颊却发烫。 陆鸣的吻落了下去，从额头吻到后颈。 牙齿刺破腺体时，身体也得到满足。 以前标记时，陆鸣等到信息素注入足够的量就会离开，这次却一直没有松口。 外面的灯光透过开着的落地窗进入房间，在地板上留下一片光亮。池还双手撑着门板，周围一片黑暗，低头却能看到微光中他们边缘清晰的影子，和陆鸣圈在他腰上的手。 陆鸣的另一只手也撑在门上，在他的手之上，十指相扣。 池还浑身上下唯一的遮蔽只剩下手腕上那个手环。 第187页 陆鸣的视线绕过池还的脖子，同样能看到地上的影子。 咬破腺体时带来的信息素刺激更为直接强烈，池还的身体温热，肌肉绷紧时坚硬，放松时又柔软。 直到池还的手臂脱力，低吟着在地上留下粘稠的痕迹时，陆鸣才终于松开牙关，舔舐着抚慰被欺负狠了的腺体。 他把池还抱到旁边的矮柜上重新开始。 柜面狭窄，池还手往后撑使不上力，几度要滑下去，陆鸣抓过他的手环在脖子上：「扶着我。」 但陆鸣的用力依然让池还感到摇摇欲坠，心里紧张身体也跟一起紧张得收紧。 「嘶——」陆鸣没忍住倒吸一口气，分出一只手托住池还的后背。池还也收紧手臂，试图让这个姿势变得更加安稳。 但更加安稳意味着更紧密的相贴。池还攀住陆鸣脖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反覆覆。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也或许是上一次太过紧张，又或者是因为标记，池还这次因为陆鸣愉悦大脑到近乎空白。 陆鸣同样如此，外面微弱的灯光照亮池还的神情，他看清池还眼里蓄着的一层水光，看见他眼下的泪痣在摇晃，和他脸上与生俱来一般的酷劲。 精神上的刺激在下一刻达到顶峰—— 池还看着他，声音发散，却依然清晰。 「陆鸣。」 「我喜欢你。」 陆鸣的动作让他难以稳定身体，收紧手臂，干脆攀附到陆鸣肩头。 池还在陆鸣耳边轻声补充：「喜欢死了。」 第117章 再次接到陆秉承的电话是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陆老爷子突然住院了。 陆鸣匆忙赶过去，推开病房门，就看到林龄陆秉承站在一旁，陆老爷子正坐在病床上和前来探望的人谈笑风生。要不是腿上打着石膏，看不出一点病人的影子。 「爷爷，你怎么样了？」陆鸣在床边坐下。 「没事！」老爷子一脸轻松，指了指打着石膏的腿，「就是在花园里绊了一下，摔了一跤脚崴着了，静养一段时间就行。」 「一个个的火急火燎，」他看向屋子里林龄和陆秉承，「我硬朗得很。」 「我叫医生再约个全身检查。」虽然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但毕竟上了年纪，怕影响到别的地方。 老爷子摆摆手，拦住陆鸣的动作：「你爸已经让人检查过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在不久前，两人还因为检查的问题小吵了一架。 「小池呢？」陆老爷子问。 「来得着急，我离得近就先过来了，他还在路上。」 「老宅的人说摔了，家里的医生没办法做影像检查，判断不好到底什么情况，」林龄解释道，「我们着急赶过来，路上给你的的电话。」 「嗯，爷爷没事就好，」陆鸣点头，「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 陆秉承突然接过了林龄的话：「说只是轻微扭伤，没伤到韧带，其他检查一切正常，静养一两个月就行。」 陆鸣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点头应下了。 倒是陆秉承，似乎想再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沉默。 林龄和老爷子嘘寒问暖关心了一遍陆鸣的近况，陆秉承只偶尔插几句话。 陆鸣已经把老爷子的情况告诉了池还，没多久他就从公司赶来了，陆鸣下楼去接他。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龄察觉到剩下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藉口接电话去了走廊。 于是病房内只剩下陆秉承和老爷子，愈发安静。 陆秉承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 老爷子接住，喝了一口就放到旁边，示意陆秉承坐下。 老爷子不做表情时，上位者融入骨子里的气场就散发出来，和刚刚谈笑风生的模样迥然不同。 即使陆秉承年过五十，早已习惯了他这副面孔，还是忍不住习惯性地坐直了些。 老爷子坐在病床上嘆了口气，缓缓开口：「虽然我总说自己身体硬朗，但人还是不能不服老。」 年纪大了，简单摔一跤就可能会危及生命。陆老爷子虽然看起来云淡风轻，但上午被搀扶着上担架赶往医院时，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想到死亡。 「我躺在病床上，总是回想我这一生，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 此刻老爷子的表情因为回忆而柔和了许多。 他的视线从虚空中收回，看向陆秉承，问：「你知道我最记挂的是什么吗？」 陆秉承顿了一小会，然后问：「小鸣吗？」 老爷子微怔，似乎因为这个答案而有些诧异。随即，他嘆了口气，摇头道：「是你。」 陆秉承不可置信：「我？」 「是，你。」 「我回想这一生，发现最遗憾的一点其实是对你。」 「陆家的产业在我手上兴盛，我不希望看到它衰落，对你一直很严苛，因此你一直比别的孩子过得更辛苦，也导致我们越来越生疏。」 「到这个岁数再回头去看，看到其他父子之间的关系那么融洽、亲密，我才发现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种认知不是灵光一现产生的，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点一点地意识到。」 「意识到之后，也想过做些什么来改变。但当了半辈子高高在上的父亲，总是低不下这个头。」 第188页 陆老爷子嘴角牵扯出一抹无力的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祖辈往往对孙辈更加包容，就像我对小鸣一眼。」 「对儿子抬了半辈子难以低下的头，对年幼的孙辈更容易低下，低过头了就变成溺爱。」 「或许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补偿：第一次当父亲吸取的错误经验，妄图在孙辈身上得到改正。」 老爷子轻轻拍了拍陆秉承的背，一头银髮随着动作微晃：「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想你要求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你一直瞒着我，说陆鸣不在的那几年是去国外求学，但我玩了大辈子手段，即便老了，这点东西还是看得清。」 「你和小鸣越来越疏远了。」 - 陆鸣带着池还上楼时，病房里只有林龄和老爷子在。 「小池来了，坐过来！」陆老爷子看见门口的人，露出一个笑，招招手示意池还过来。 池还把带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望向床边的凳子，一时有些犹豫。 陆老爷子扬头示意：「坐小鸣边上。」 陆鸣牵着他在旁边坐下。 陆老爷子笑着对池还说：「有空多跟着小鸣来找我这个老头子玩！」 老爷子到底是摔了一跤，精神头消耗太多有些犯困，简单寒暄关照过后，几人便一起退了出来。 人没什么大碍，林龄留在医院守着，其他二人匆忙赶来，还有事情要回去处理。 「陆鸣。」陆鸣刚准备离开，陆秉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他身上染着淡淡的烟味，让陆鸣微皱了下眉。 陆秉承极少抽菸，陆鸣有印象中几次，是当时陆氏生意上遇到了难关。 「有什么事吗，爸？」陆鸣转身。 陆秉承的脸色依然严肃，和财经新闻上的照片一无二致。 但他的语气却难得柔和了些，少了惯常说话的命令式。 「什么时候有空，」他的视线转向陆鸣身边的池还，继续道，「和池还一起回家吃个饭。」 说完便离开，走入电梯，留下病房门口有些错愕的三人。 池还和陆秉承在老宅一起吃过饭，但那是陆老爷子的邀请。陆秉承并没有邀请过池还。 就在刚才病房，老爷子已经邀请过池还，显然，刚才陆秉承的邀请指的是他常住的那栋别墅，而不是老宅。 「他……」陆鸣望向林龄，发现她也是一脸愕然。 林龄虽然时常问起池还的事情，但从来没提过见面的事情，想来是陆秉承的意思。 她性格本就不够强硬，两人之间的感情消散过后，维繫在一起的更多是利益和长久以来产生的一点亲情。 自从林家式微，林龄便更加没有话语权。 陆秉承很少对他说自己的想法，但到底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她虽然有些茫然，依旧能通过多年的相处进行揣测。 她回过神来，看向陆鸣，斟酌着开口：「你爸他……这段时间态度没有之前强硬了，有时候也会问我你们两个的事情。」 陆鸣并没有回应林龄的话，他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先走了。」 池还给楼下的司机发了个消息，让他先行离开。 池还碰了碰陆鸣的手：「司机走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手指的触碰让陆鸣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抓住池还的指尖：「好。」 陆鸣有些沉默。上车后，他摘了眼睛，几乎一直望着窗外。 远处天空低沉，还不到傍晚，天光已经因为厚重的云层黯淡下来。路边的绿化树在风中摇晃、弯曲。 看样子是要下场大雨。 陆鸣握着池还的手没松，放在腿上，无意识地揉捏着指关节。 他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在观赏窗外的风景。 可池还的心却像是被人揪住了一个角。 「陆鸣，」池还忍不住叫他，「你还好吗？」 陆鸣从失神的状态中短暂抽离出来，宽慰地一笑：「没事。」 他低头，摊开手掌，看着手心中池还被他捏得有些发红的手指，低头吻了吻。 「抱歉。疼吗？」陆鸣问。 池还摇头。 他抓着陆鸣的手拉过来，顺势把他的身体也带了过来，伸手抱住。 池还并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抱着他。属于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地传递到陆鸣胸口。 陆鸣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下巴靠在池还肩头，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刚刚标记完，池还身上的味道，和这个拥抱让他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他淡声道：「我现在好像明白那天下午，你站在客厅时的心情了。」 过了一会，他又说：「也明白，那天我问你是否因为阿姨的变化而感到高兴时，你为什么回答不知道了。」 如果有人在此刻这样问陆鸣，是否因为陆秉承的变化而感到高兴，他的答案似乎也是——不知道。 池还一只手抚向陆鸣的脸颊，似乎觉得不够，干脆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认真地和他对视。 陆鸣低眸，看到自己的影子几乎占满整个浅棕色的眼瞳。 池还的声音清澈而真挚：「但总比以前好，不是吗？」 这是他上次开导池还的话，这次又被池还用在他身上。 ……怎么一到自己的事，就看不明白了呢？ 第189页 陆鸣看着他，突然释然地笑了。 两人的近距离让池还清晰地看到，这个笑是怎样一点点从嘴角的弧度开始，向眼底蔓延。 陆鸣的长相在冷峻与柔和之间取得一种微妙的平衡。他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扬，没有眼镜的遮挡，优越的眉眼展露无遗。 即便池还对陆鸣已经很熟悉，此刻依然有些移不开眼。 池还的视线下落，停在他笑意未消的唇角。 这是他的alpha。因为标记，他的唇舌间有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标记初期的依赖和被陆鸣牵动的爱意融在一起，池还没有犹豫地吻了上去。 除了被陆鸣惹急了或者欲/望占上风时，多数情况下，池还的吻总是温和的。 但今天池还却吻得很用力。 这样一个吻正是他们现在所需要的。 空气湿热、沉闷，唿吸在唇舌摩挲间变得愈发粘滞。 车顶传来雨滴砸落的声响，一下、两下，转瞬便急促起来，「啪嗒」声连成一片。 车窗被雨幕模煳，在大雨重重包围的车厢中，他们闭上双眼接吻。 爱意在错乱的唿吸间涌动，陆鸣额头轻抵着池还的，长久地对视。 「那天，在陵园，」陆鸣突然开口，「你和我爸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若不是陆鸣足够敏锐，几乎要错过池还眼里稍纵即逝的讶异。 陆鸣无奈地笑：「你看到了陆秉承，我自然也看到了。」 「虽然他今天的转变有些突然，但变化源头却有迹可循。刚刚我一直在想，这个开端到底可以追溯到哪里。」 陆鸣一瞬不瞬地盯着池还，眼神里只有缱绻，毫无压迫。 「小池，别告诉我这里面没有你的功劳。」 池还偏头避开陆鸣的视线，低声道：「我……也没说什么。」 雨势磅礴，陆鸣的心脏像是在这场雨中吸足了水分，满得发胀。 「小池，」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像一片羽毛，「『喜欢死了』，有另外一个表达。」 池还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陆鸣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鼻尖。 「是爱。」 陆鸣说。 「池还，我爱你。」 第118章 池还愣在原地。 陆鸣就这样注视着他，眼底攒着笑，直到他脸上的惊愕消散，逐渐被红意覆盖。 他垂下眼睛：「陆鸣。」 像是给出回应一般，也像是在印证陆鸣对于「喜欢」的解释。 他说：「我也爱你。」 陆鸣忍不住揉揉他的脸颊，重新把人抱在怀里。 车窗淌下的雨水稀薄了些，隐约能看到行人撑着伞快步赶赴目的地。 陆鸣放开池还：「找个时间，跟我回家吧。」 明明是很简单平常的话语，却让池还心中一动。 「好。」 和陆秉承的见面比想像中要容易。 陆鸣设想过很多次将池还带回家是什么样的情况，或许再和他吵上一架，或许是沉默得让人发慌。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平和，甚至能用和谐来形容，就像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 陆秉承虽然算不上热情，但也一直在挑起话题，询问池还的近况，夸赞池还的能力，对公司的发展方向给出了他的建议，像一个长辈一般。 池还的表现游刃有余，仿佛又让陆鸣想起在贾盛婚宴上看到的，那个举重若轻的池还。 和酷仔相处太久，差点忘了池还很擅长讨长辈欢心。 害他白担心一场。 整个屋子里最热情的要属林龄。其实很早她就想和池还见面了，只是碍于陆秉承的态度搁置下来。 「今晚要不要在家住一晚？」林龄的目光看向两人。 陆鸣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往往是例行公事一般，吃个饭就走了。留下总是不可避免地与陆秉承发生摩擦，久而久之，林龄也很少留人了。 「不早了，明天再回去吧。」陆秉承也在此时开口。 陆鸣看了一眼他，又看向池还。 林龄笑着说：「可以的话，我就让阿姨去把你房间隔壁的客房打扫出来。」 陆鸣朝池还靠近一些，低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觉得不自在的话，我们就回去。」 池还轻轻摇了摇头：「那今晚就叨扰伯父伯母了。」 吃过晚饭，池还跟着陆秉承进了茶室，继续饭桌上没有细说的商业场上的话题。 陆鸣眼神询问池还，后者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陆鸣回了二楼房间。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自带一个面向花园的阳台，楼上同样的位置是陆秉承和林龄的卧室，只是要更大一些。 成年以后，陆鸣很少在陆宅过夜，进入这里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他推开门，房间被打理得很干净。 刚走进去时还有些陌生，随着陆鸣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好像房间认出了主人，变得越来越熟悉。 在这里长大的十几年间，房间的装潢换过几次，但有些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陆鸣只要站在那里就能想起过往的记忆。 他停驻在落地窗前。窗外月光皎洁，隔着一层白色纱帘照入房间。 这个点已经不算早，别墅区里的孩子早已经被叫回家。 第190页 陆鸣用食指挑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年幼时，当被各式各样的家庭教师堵在房间时，他总是这样，从窗帘的一角偷窥别人的童年。 「叩叩。」 身后传来敲门声。陆鸣从回忆中抽身，大步走过去，打开门——以前他总这样给授课老师开门。 门口站着池还。 「阿姨说你在房间里。」池还歪了下头。 「进来看看？」陆鸣让出门的位置，邀请池还进来。 「这么快就聊完了？」他问。 「不早吧，快半个小时了。」 陆鸣一愣，低头确认腕錶上的时间，的确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是他在房间里待得忘了时间。 「我爸有为难你吗？」陆鸣问。刚才他本想跟过去，但池还阻止了他。 「没有，伯父给了我很多公司未来发展方向的启发。」池还摇头，边说边打量周围。 房间的装饰很简单，和陆鸣住他对门时那套的装修风格一脉相承。 阳台旁，靠着落地窗放着一架显眼的钢琴。 「你会钢琴？」池还问。 陆鸣挑眉：「小池同学，看来你很少逛论坛。」 陆鸣以前弹奏的视频被人传了上去，那个帖子现在还在论坛的精华列表里。 「小时候东西学得庞杂，钢琴学过一些，但技术算不上好。」 陆鸣掀开琴盖，随手奏了几个音：「比你的水平差远了。」 他在论坛里看到过池还的视频，这几年的校庆晚会上，池还都有钢琴独奏。 「看样子，钢琴几乎是圈子里人手一件的装饰品。」池还轻笑了一声，在陆鸣随手弹的旋律后面跟了几个音。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随意弹奏，几小节几小节地接续向后。在池还的加成下，这首即兴的曲子甚至还有点好听。 「你喜欢钢琴吗？」池还问。 「兴趣不多，就像你说的，一个必备的装饰品。」陆鸣边说边弹，不经意间错了一个音。 弹错的高音与和弦冲突，打破了乐曲原本的和谐与连贯。 下一小节池还接手，他变化和弦把这个错音融了进去。原本突兀的音符转化为新的音乐动机，反而成了乐曲的一部分，让这首曲子层次更加丰富。 陆鸣挑眉：「你喜欢钢琴？」 这样的处理需要深厚的功底，陆鸣练过琴，清楚知道没有兴趣的话，那个过程简直枯燥难熬。 但池还的回答却让陆鸣出乎意料：「不喜欢。」 「被强迫学琴以后，原本可能有的一点喜欢早就变成了厌烦。」 乐曲的节奏骤然加快，随后一点点放缓，在池还手指的跃动下，结束于几个干脆利落的音符。 池还转头看向他，似乎对这首合奏很满意，眉眼舒展：「今晚过后，好像又有点喜欢了。」 进门就被琴吸引了注意力，池还的视线从琴上离开，在房间内环视一圈，停在角落的实木展柜。 玻璃橱柜内摆满了奖章奖盃一类物品，池还走上前细看，涵盖的领域多得让人不敢相信。 「这些……都是你的？」池还问。 「嗯，这是一部分，还有一些没什么含金量的，一部分扔了，另一部分在楼下杂物间里。」陆鸣的语气平淡，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奇的事情。 池还的手指轻触在玻璃上，掠过成柜的荣誉，心里却隐隐发涩。他知道获得这些需要付出什么、牺牲什么。 「累吗？」池还轻声问。 「累。」陆鸣说。 池还皱起眉。他的眼神看得陆鸣心里一软，无奈摊手：「也不至于这么累，我比较聪明。」 池还没忍住被逗笑。 突然，他的视线被一个有些熟悉的奖盃吸引，他凑近些看底座上的字。 文森特*怀克国际钢琴大赛，特等奖。 非常有含金量的一个钢琴奖项，池还也得过。这个奖章旁边，还有好几个眼熟的奖盃。 池还：「……」 他轻哼一声：「这就是你说的技术一般？」 「确实技术一般，很久没碰过琴了。」陆鸣无辜道。 如果不是发现了这个奖盃，池还差点让陆鸣矇混过关。他看向最下方的颁奖时间，的确已经很久远。 若不是陆鸣的语气诚恳，加上刚刚乐句弹奏的生疏，池还都要怀疑陆鸣的错音是不是故意的。 池还进来时陆鸣没关门，林龄刚才听到楼上的琴声，仿佛回到以前的时光，没忍住过来看看。 她轻敲几声敞开的门，把水果放到门边的桌上：「给你们送点水果，没打扰到你们吧？」 池还收起外露的情绪，礼貌回应：「当然没有。」 他转身后露出了身后的橱柜。 林龄笑着说：「那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在楼上的房间里。」 「楼上？我记得那些在杂物间。」陆鸣质疑道。 林龄一愣，接着掩饰性一笑。 笑意慢慢收拢，她眼神闪烁几下，像是做出决定。 「在楼上。」她说。 三楼除了主卧，还有一个会客厅和几间客房，除此以外就是陆秉承的书房。 陆鸣推测存放那些东西的地方，可能性最大的是空置的客房。 但林龄却领着他直接略过所有客房，停在书房门口。 「在这里。」林龄的话打消了他最后一丝疑虑。 第191页 三楼是陆秉承和林龄的私人空间，池还没有跟上来。 陆鸣推门进去。 陆秉承的书房格局一直没变过，从他有记忆起就是这个样子。每次受训，陆秉承都会把他叫到桌前来。他对这里很熟悉，但几乎从未主动踏入过。 三楼的书房是他小时候最害怕去的地方。 进门处一个沙发，往里是一张宽敞的实木办公桌，靠墙摆放着一连串的柜子，一目了然。 陆鸣踏入这里时，多数情况都带着畏惧的情绪，后来即便没有畏惧，也总是带着其他的情绪，很少分心观察这里。 书柜里大部分是书，小部分是文件资料，更小一部分是荣誉证书。 他继续往前走，终于在转角的地方找到了他寻找的东西。 一整个橱柜里，琳琅罗列着和那些本该在杂物房积攒灰尘的东西。 这个柜子旁边有一根装饰柱，又在房间最里面，陆鸣几乎从来没留意过。又或许他看见了，但时间久远，有些东西他都快没有印象，从来没联繫到自己身上。 陆鸣视线扫过去，手指一顿。那些早已被他丢弃的部分居然也在这里。 他在楼下和池还说的是，有些「没有含金量」的就扔了。 但实际上不全是这样。 它们被扔掉，更多的是出于对陆秉承的反叛。 陆鸣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看到它们。 「你丢掉的那些，你爸都收了回来。」林龄嘆了口气，「他连我也没告诉，直到被我撞见。」 她拉开底下的抽屉：「除了这些，你以前涂画的东西他也留着。」 陆秉承一直让林龄瞒着这件事，直到今天说漏了嘴。 她本想带过去，转念还是借这个时机和盘托出。 陆鸣的视线扫一一扫过这些物件。 陆秉承的父爱或许寄托在这些东西中，却没有在陆鸣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小时候的他看到这些应该会很高兴。 但现在，陆鸣的心里只是由最开始的惊讶到一点一点平静，再到什么也没有。 从书房出来时，陆秉承刚巧上楼。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陆秉承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解释。 陆鸣也没有主动开口，只是打了个招唿。 但两人错身而过时，陆秉承还是叫住了他。 「小鸣，你是个优秀的孩子。」 有些话说出口比想像中要容易。 陆鸣脚步停了一瞬。 他扯出一个笑：「谢谢爸。」 「但我已经长大了。」 留宿了一晚上，第二天林龄又留了他们一顿午饭，两人才离开。 「有空就和池还回来吃饭吧。」临走前，陆秉承突然开口。 陆鸣：「好。」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陆秉承和陆鸣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变得亲密，但至少不再剑拔弩张。 陆鸣能感觉到心里一直拧巴着的那股劲在随时间慢慢淡去。 陆秉承开始主动打电话过来，在商场上攻于心计的人有些拙劣地模仿林龄的方式询问他的近况。 正如他对池还、池还对他说说的—— 总比以前要好。 一切关系正在回归正常。 - 今年a大的校庆恰逢整数年，比往年更受重视，图书馆上都垂了大红色的横幅。 虽然池还只要求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但陆鸣还是把一整天都空余了出来。 早上池还睁眼，转头看到身边的陆鸣。他看向床头柜的时钟，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点。 池还的睡意一下就无影无踪，惺忪的睡眼睁大：「你怎么……没走？」 陆鸣：「我请了一整天假。」 他把池还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他，然后一路向下。 快要吻到锁骨时，池还制止了他的动作。 被推开的陆鸣眯起了眼睛：「小池。」 近几天，池还已经拒绝了他很多次。可以亲，可以抱，但就是不能做别的。 标记期还没有结束，这样的表现有些异常。 池还在陆鸣唇上落下一个吻，眼神无辜地看着他。 非常乖巧。 但就是不听话。 陆鸣嘆了口气，把原本想要继续的动作换成吻，惩罚一般地堵住池还的唿吸。 他轻咬一口池还的下唇，无奈道：「小池，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池还避开他的视线，答非所问：「你请一天假，不会耽误工作吗？」 陆鸣：「我可以在家处理。」 池还：「去公司处理更方便吧，你只用把下午的时间留给我就行。」 陆鸣看向他：「小池，你是在赶我走吗？」 「没有。」 陆鸣一时间气笑了。他捏着池还的下巴转回来：「你告诉我你准备干什么，我就去公司，怎么样？」 池还不说话。陆鸣也不着急，就这样和他僵持。 终于池还败下阵来。他的声音极轻，语速又快，陆鸣没听清，又问一遍。 池还挫败地唿了口气，避开陆鸣的视线，咬牙道：「约会。」 第119章 最终陆鸣还是去了公司。 刚到办公室没一会儿，他就收到了池还的信息：「下午两点半我来公司楼下接你。」 陆鸣回了个「好」。 第192页 陆鸣盯着池还的信息等了一会，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直到几分钟过去，池还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他才放下手机开始工作。 等手上的工作忙完一段，陆鸣活动了一下肩颈，再拿起手机时发现池还的暱称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一会，池还的消息才发送过来。 小池：我提前告诉你，你会不会没有惊喜感了？ 陆鸣挑眉，很快回覆：「恰恰相反。」 他的手指没停，继续打字。 「我现在被你变成了那只狐狸，无时不刻在期待两点半，期待小王子出现在我面前。」 好半天，陆鸣才收到池还的回覆。 一个简单的「哦」，以及一个句号。 那个欲盖弥彰的句号，让陆鸣只消瞬间，就能想像出池还故作镇定，冷着脸的样子。 窗外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前几天连下了几天大雨，气温也跌下去，残留的夏天余温彻底消失，直到今天才回暖一些。 陆鸣瞥了一眼时间，才十点，离两点半还有四个半小时。 王卷一向眼观六路，自然注意到开会期间陆鸣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腕錶上好几次。 他忍不住翻开行程安排，确认接下来并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自诩跟着陆鸣的时间不算短，作为他一直以来的标杆，很多情况下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眼神或者动作就能明白陆鸣在想什么。 但这种情况最近变了。 陆总虽然不是不苟言笑的人，但也不是个笑容很多的人。 最近的王卷却经常在陆鸣脸上看到笑意，更致命的问题是，他经常想不明白陆总为什么在笑，明明眼前只是一份普通的文件。 王卷抓心挠腮地把那几页文件看了几遍，那也还是一份很普通的周汇报。 一向觉得工作游刃有余的王秘书，突然有危机感。他的工作能力，似乎，下降了。 在楼下咖啡厅取咖啡的间隙，王卷没忍住帮自己也点了一杯拿铁。 他虽然一副标准的精英形象，但却意外地不沾精英标配的咖啡，一方面是咖啡几乎对他不起作用，另一方面是实在喝不惯。 但今天他有点想这种奇怪的味道来刺激一下神经。 华宴楼下的咖啡厅生意一直很好，平时周围楼里的人也会点这家，王卷喝不出分别，但其他人都夸这家的咖啡醇厚。 王卷点咖啡属于临时起意，因此等了一会，旁边等候的人多数聊着天，王卷想事情的间隙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你看，陆总和池总真的还挺配的。」 旁边的人附和：「那可不，办公室里那几个有想法的最近都蔫了。」 「欸，你看这张，我被工作污染的眼睛得到了治癒。」 「这个叫『木木』的真的好会挖糖！」 王卷从听到第一句以后就被彻底吸引了注意力，越听越起疑。 池总，池还？两方的公司虽然有合作，但他们的对话听起来不是在说这方面。 王卷没忍住瞥了一眼那两人的手机屏幕，标志性的界面让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a大的论坛。 他自从毕业以后几乎没有再进去看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对八卦也没什么兴趣。 因此，当他久违地点开论坛，看到那几个热闹的帖子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与世界脱节了。 谈了恋爱以后，真的会经常忍不住笑吗…… 感情史一片空白的王卷无法想像。 「这位先生，您的咖啡。」一道男生打断了他的呆滞，将包好的咖啡放到他面前。 「好的，谢谢。」王卷回过神来，恢復镇定，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口袋，伸手去拿纸袋。 「先生，会的哦。」 对方在这时突然再次开口。 话语明显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让王卷愣了一下。他刚刚看帖子时，因为太过惊诧，居然意外把心里的质疑小声说出口了。 王卷抬头看过去，发现今天的店员是个之前没出现过的新面孔。 他虽然来咖啡厅的次数不多，但可以肯定这一点，因为对方长得太特别了。如果见过的话，一定会记得。 店员双手分开撑在柜檯上，黑色的皮质手套紧贴着骨骼形状，长度到手腕往上些。一头浅金色长髮没过肩膀，为了方便操作在脑后低低扎起。 有种雌雄莫辨的慵懒。 - 两点二十五分，池还拿出手机给陆鸣发信息，一句话还没打完，车窗突然被人敲了敲，他抬头就看到陆鸣。 上班时陆鸣穿的正装已经换成了日常舒适的衬衫，衣服是让助理特意送来的，剪裁与袖口处都有设计师的小心思。 透过紧闭的车窗，陆鸣弯腰看到了池还今天的样子。 微微捲曲的头髮向两侧拨开，看似随意，实际上精心打理过。 廓形哑光黑色皮外套，从敞开的衣襟看去，里面穿的是件白色背心，底下一条宽松黑色工装裤。 黑白色调，但并不单调，衣裤上金属的点缀物增加了冷感和亮眼之处。 背心是弹性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腰腹的沟壑，以及胸口肌肉的弧度。陆鸣的视线扫过，弧度被皮衣遮住一半，恰好卡在那个特殊的位置，只要拨开一点，或许就能看到凸起。 第193页 车窗突然摇了下来，转移了陆鸣的注意力。 池还双手捏着方向盘，转头直视前方，避开陆鸣的视线：「上车。」 陆鸣勾出一个笑，没有车窗玻璃的阻隔，他伸手拨了一下池还的耳骨夹：「今天很酷，我很喜欢。」 做完这一切，他才绕去另一边的副驾驶。 借着陆鸣走过去的时间，池还飞快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果不其然，耳根是红的。 刚才陆鸣的视线像一张网，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池还暗骂一声，又在陆鸣走到车侧时重新收拾好表情。 「我以为你会骑车来。」陆鸣开门坐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开车正式一点。」池还说。骑车的方案池还想过，但被否决了。 陆鸣点点头，发现在他上车的这段时间里，池还把袖口往上推了推，手腕由此露了出来，上面卡着一个手环。 和上次的皮质手环不同，这次池还戴的是银色金属材质，不能调整大小，不够柔软。 上次的皮手环最后被陆鸣从池还手上摘了下来，情动之时扣在池还的脚踝上，然后被他一起握在手中。 陆鸣很喜欢那个手环，池还看出来了，因此今天犹豫再三，他还是挑了一个戴上。 挑了一个不好戴在其他地方的。 陆鸣收回视线，问：「那么男朋友，我们今天去哪约会？」 陆鸣没提手环的事让池还松了一口气，答道：「先去看电影。」 陆鸣没有回答。 「怎么了？你不想去吗？」池还问。 「嗯。」陆鸣说。 池还抓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忍不住转头看向陆鸣：「为什么？」 出乎意料地，陆鸣也在注视着他。 陆鸣的视线重新欣赏过池还，然后落在他的脸上：「比起看电影，我现在更想回家，把你按在床上。」 实在是，太诱人心动了。 池还脸上才平復下来不久的热意捲土重来。 「太不公平了，小池。」陆鸣嘆了口气。 「怎么了？」池还一愣。 陆鸣伸手拨开皮衣，手指戳在柔软的胸肌上，一下一下：「把我支去上班，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招人喜欢，却让我都没有精心打扮的时间。」 池还一噎，没什么底气地解释道：「没有，我不是……」 他停了一下，然后看向陆鸣：「你不用打扮就很……招人喜欢。」 最后几个字池还的音量骤降，但离得近，陆鸣还是清楚听到。 可他还是问：「很什么？我没听见。」说话时，陆鸣离开椅背向前倾身，凑到池还眼前，鼻尖几乎要碰上。 池还有些慌乱地向后靠，但椅背和他已经没有一点空隙，避无可避。 池还偏过眼神，察觉到自己的退却，他又皱着眉移回来，视线对上陆鸣的眼睛。 片刻后，池还突然回答：「很勾人。」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陆鸣愣神片刻，笑意更盛。 陆鸣的视线下移，落在池还胸前的手指往旁边滑动，挑动外套，让肌肉的弧度完全展露出来。 包括那个小小的凸起。 陆鸣能看见，它随着手指的动作，将绷紧的布料一点点顶出弧度。 陆鸣的手指按上去，似乎是要把那处凸起的布料压平。 但随着他手指落下，池还的肌肉瞬间绷紧，将布料鼓出一个更大的弧度。 池还倒吸了一口气。 陆鸣的手掌盖上去，抬眸看他：「小池，我想吻你。」 池还并没有回答。 但他迳自吻了上来。 吻得着急，连眼镜也没来得及摘下。两人都没有去管，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继续吻。 手掌轻柔地拂动，凸起的顶端在掌心刮蹭，带来细密的痒。 池还获得的明显不止是痒，压低的喘息从吻中泄露出来，他有些不自觉地开始闪躲。 陆鸣放过池还的唇，低头吻向他颈侧，姿势让他的脖颈也贴在池还的下颌边缘。 池还低头，轻轻吻了下，然后舌尖紧随而去，小心翼翼划过绷起的筋络。 「唔！」锁骨突然被咬了一下，疼痛与快意同时袭向池还的大脑，让他突然短暂清醒过来。 标记初期，他渴望和陆鸣接触，渴望陆鸣的信息素。 池还松口想要离开，却被陆鸣察觉意图，压着后脑勺重新按了回去。 陆鸣松开池还的锁骨，轻轻含住池还的耳尖，手掌已经撩开衣摆，按在了池还的腰腹，虎口与腰线的弧度完美贴合。 「电影，」池还的声音染上情/欲，语气却无措，「电影要开始了。」 第120章 陆鸣的手停了下来，刚好卡在胸肌最底部的位置。 「几点的电影？」陆鸣问。 「三点。」池还回答。 「过去要多久？」 「十五分钟左右。」池还的喉咙干涩。 他们已经在车里耽搁了十多分钟。 陆鸣伏在池还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陆鸣身上温温的热意包裹而来，持续地炙烤心神。在池还就快要忍不住想把看电影的行程取消时，陆鸣终于抬起身体。 陆鸣的手从衣服里退出来，将池还的衣服拉平整，然后拨了拨池还有些凌乱的头髮，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 第194页 「走吧。」陆鸣说。 池还这才回过神来，发动车离开华宴的地库。 电影选的是部经典国外影片续作，冒险题材，网上口碑很好。 池还在爱情题材和这部电影之间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们赶到时，电影刚开场，落座时恰好播完前面的gg进入片头。 电影上映已经有一段时间，加上下午三点不是热门时间段，影厅内人并不是很多，除了坐在前面的，一看就是朋友的三个人，就只有他们和另外一对情侣。 池还选的位置在中间偏后，最佳观影区。 陆鸣跟着池还到位置坐下，没忍住带了点笑意。 「电影两个小时，看完我们去吃饭，学校的晚会八点开始。」池还边说边把饮料递给陆鸣，恰好瞥见他嘴角未消的笑意。 「怎么了？」池还问。 「为什么选这个位置？」陆鸣问。 池还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回答：「这个位置观看角度和音响效果最好。」 但他说着，陆鸣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些。 「这个位置……不行吗？」池还的语气有些犹豫。 「不是不行。」电影开场的音效声有些吵，陆鸣向池还那边偏了偏头，池还也靠过来一些。 等池还凑近了，他继续说道：「你看后面。」 池还狐疑地转头，后面空空荡荡，除了放映机的灯光，就只有除他们以外的另一对情侣，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与世隔绝一般。 「后面怎么了？」池还转了回来。 银幕上电影片头结束，浮现出影片名字。 「情侣约会，看电影更喜欢选角落的位置，」陆鸣面不改色地解释，「电影不是重点。」 至于什么是重点，陆鸣没说，但池还就算没经验也反应过来了。 池还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始不知道从何开口。陆鸣的视线从池还脸上移开，嘴角还没落下去。 「电影开始了。」他提醒道。 池还「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也转头看向银幕。 电影的剧情带点悬疑因素，开篇就抛出一个巨大的悬念，没有枯燥的铺垫，恰好很合陆鸣的胃口。 他原本是打算通过电影转移注意力，彻底平息之前车里一遭引起的杂念，没想到居然真被情节勾起了兴趣。 一个小的转折点结束，剧情转入平稳期，背景音也随之低缓，陆鸣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哒。」 紧接着，他的手被池还牵住。手指划过手背，沿着骨骼走向划入指缝，一点点进入，蹭动，然后扣住。 陆鸣低头，看到池还把两人座椅之间的扶手抬起来了。 「不是说，重点不是电影吗？」池还看他，指腹在陆鸣手心轻轻勾了一下。 「小池啊……」陆鸣有些无奈地看向两人牵着的手，「我好不容易转移的注意力。」 池还的动作一顿，手指带上些退缩的意思。 陆鸣手指用力，夹住了池还的手指，把他的手带过来放到腿上。 抬起的扶手解除了座椅间的界限，陆鸣朝池还的方向靠了些，问：「怎么突然开窍了？」 抬起扶手的灵感来自于池还之前向后看的那一眼，后面那对情侣的做法。 但池还只看着电影屏幕，挑眉说：「约会不该这样吗？」 陆鸣笑了。 他抬起池还的手，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嗯，约会确实该这样。」 电影的节奏很紧凑，悬念随着主角的冒险经歷剥丝抽茧，暴风雨来临的前夜，两位主角在紧迫的风雨中相拥，仿佛见不到明天。 气氛一点即燃。 池还刻意避开了爱情电影，却没想到剧情片中的东西给得更加直白大胆。 剥落的衣服堆在脚踝，手指划过肌肤的特写毫不吝啬，音效逼真赤/裸。 好不容易平息的念头，如同带有余温的灰烬，被风一拨就冒出火焰。 尤其是两人坐得近，从腿到腰到手臂都碰触在一起，体温给火苗添了一把干柴。 陆鸣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到两人一直牵着的手上。 池还端起旁边的饮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圆润的指甲边缘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鸣摊开手掌，让池还的手放在他手心之上。他的手指在池还每一根手指间依次插入滑动，然后顺着掌心的纹路移动。 之后，五指重新扣合在一起，前后穿插移动，指腹从指根滑到手背，又从手背滑回指根。 手上的神经从未这么敏感过。 明明只是简单机械的动作，却让人控制不住地想到更多。 池还的手指瞬间收紧，夹住陆鸣的手指，让他不能再动分毫。与此同时，池还一直咬着的吸管传来见底的声响。 「我去趟洗手间。」池还放下空掉的杯子，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陆鸣抬眸看他，过了一会，手指才松开。 「去吧。」 等池还回来时，这段剧情已经过去。他重新在座位坐下。 陆鸣的视线望过去，池还一手搭在旁边的扶手，另一只手来正迴转动着卡在手腕的手环，整个身体撑在扶手上，和陆鸣中间拉出一段距离。 陆鸣伸手，手指勾住手环，把池还的手拉了过来。 电影之后不再有刺激的情节，但暗线的挖掘收束十分精彩，是全片的高/潮部分。可惜因为两人的心不在焉，看下来没有预料中的惊喜。 第195页 电影的后半程，池还虽然手被陆鸣牵着，但身体并没有靠近，几乎一动不动。 前面的三人在片尾刚出现时就离场了，陆鸣和池还一直等到感谢名单结束，顶灯亮起时才起身。 转身离开时，陆鸣发现角落里那对情侣居然也还没走，两行人的视线对上，都有些错愕。 对方两人中身材娇小的那位更是有些慌乱，扯了扯衣摆，低头避开对视。倒是另一位比较坦然，朝两人礼貌性一笑，看起来是想打个招唿，但视线扫到旁边，又闭上了嘴，带着人从出口离开了。 陆鸣看向旁边的人。池还面无表情，再加上他今天的打扮，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酷。 只有陆鸣看见，刚刚灯亮起时，池还耳根还未退却的红。 - 「接下来我们去哪？」陆鸣问时，他们已经离开影院行驶了一段时间。 听到陆鸣的声音，池还才回过神来，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边停下。 「晚上……有两个方案。」池还说。 「嗯哼？」陆鸣来了兴趣，「哪两个？」 「方案一，我订了餐厅。」 陆鸣等着池还继续。 「方案二，」池还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们去a大。」 「去a大？」陆鸣挑眉。 「嗯。」池还应声，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陆鸣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池还再次开口：「今晚订的餐厅在游船上，景色很好，今天的天气应该会有风……」 他闭口不提第二个方案。 陆鸣贊同地点点头：「嗯，听起来不错。」 「是吗？」池还看向他。 「当然，」陆鸣说，「我猜，这个餐厅的预约应该不容易。」 「是，」池还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对我来说不难。」 「那是花了心思？」 「算不上。」 陆鸣勾出一个浅浅的笑：「走吧。」 「……去哪？」池还问。 「你说呢？」陆鸣歪头看他，镜片随着动作闪过一瞬亮光，让池还没看清他眼底的笑意。 「去渡口？」 「嗯。」 「好。」池还在陆鸣话语刚落就回答。 陆鸣拉住他扣在手剎上的手，柔声说：「去a大。」 池还怔住。 他这才看清楚陆鸣眼中含着的笑意。 「去a大，晚饭只能在学校解决。」 陆鸣：「我知道。」 池还的手收紧：「约会，这样的晚餐是不是不太贴合情景。」 「邮轮餐厅你觉得特别吗？」陆鸣突然问。 以两人的身份，高档餐厅他们去得不少，早就没了新鲜感。 池还垂下眼眸。 陆鸣看着他，一字一顿：「小池，约会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做想做的事，无论做什么，无论场景。」 他循循善诱：「看完电影，你想去做什么？」 第121章 池还这次只犹豫了一会便给出答案：「a大。」 「嗯，走吧。」陆鸣在池还头上揉了一把。 a大校庆有一天假，他们到时，虽然恰好赶上正常下课的点，但并不像平时那样人流扎堆。 池还把车靠边停下，两人下车走路，混在稀松结束自习赶去吃饭的人群里，居然没什么违和感。 今天校庆，按照惯例，学校的几大食堂晚上有免费校庆套餐，人很多。 「去图书馆楼下？」池还提议。 「好。」 图书馆楼下有一个兼做咖啡厅的小餐厅，靠近湖畔，环境比食堂更好，人也更少，基本只有在图书馆自习想节省去食堂时间的人光顾，还有人直接在这里自习。 果不其然，两人进门，里面几乎没什么人在用餐。 「我没有带卡。」陆鸣说。 「我带了。」池还掏出自己的卡，卡片外面套了一个透白色的卡套，看起来干干净净。 「两位同学，今天食堂有校庆套餐，」点餐的阿姨热情地沖他们笑，「现在去对面食堂还能吃上。」 池还自然不用说，陆鸣今天的衣服虽说是衬衫，但并不板正，更偏向休闲，说是学生并不突兀。 池还的目光从陆鸣身上收回，对阿姨说：「谢谢阿姨，我们知道，但食堂人太多了。」 「哦，这样，我看你们不是从图书馆自习下来的，以为你们忘了，」阿姨笑笑，利落地帮他们点好餐，「今天食堂确实很挤，小情侣不去也好。」 陆鸣的目光落到池还牵着他的手上，池还背对着他点餐，像是有所觉察，紧了紧手指。 空位置很多，他们挑的是落地窗边，靠近水面的一个角落。 「这么多年了，这个餐厅的菜单基本没换过。」陆鸣说。 池的筷子停住，抬头看他：「你以前也来这里吃饭？」 「来啊，」陆鸣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没，」池还否认，「就是觉得，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吃饭有点奇妙。」 陆鸣解释道：「当时我只在陆氏挂了一个职位，不像你现在要经常去公司，有时候在图书馆自习，图省事就来楼下吃饭。」 「哦，」池还点点头，过后又说，「之前不忙的时候，我也经常来这里。」 「吃惯了正式餐厅，今天来学校故地重游，倒是有不一样的体验。」 第196页 池还抬眸看他。 「怎么了？」池还盯得有些久，陆鸣对上他的眼神，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池还摇头，继续闷头吃饭， 在a大吃饭快，而且省去了路上周转的时间，两人吃完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不算短的一段时间。 他们收拾东西起身离开餐厅，陆鸣问：「你需要去彩排吗？」 陆鸣清楚流程，一般这种活动都会在开始前再彩排一遍。 「不用，我昨天提前彩排过了。」 陆鸣点点头，问：「那，小池同学，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的约会安排是什么？」 十月下旬，天色暗得有些快，他们出餐厅时已经置身于昏蒙的夜色，图书馆的灯光倒影在湖面，随风碎成一片一片。 「在湖边走走吧。」池还转头看他，语气漫不经心。 但陆鸣却看着他笑了，突然倾身逼近，惹得池还向后退了一步。 湖边虽然人少，但也不是完全没人。纵使有夜色加持看不清人，池还依然被陆鸣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 陆鸣并不在意池还的后退，他眉梢轻挑，缓声问：「既然都把一切计划好了，还给我方案一的选择？就不怕我真想去轮渡？」 池还的睫毛在路灯下颤动几下，蝴蝶振翅一般。 片刻后，池还抬眸看他，反问：「我就不能是临时起意？」 陆鸣直起身体笑了，并不戳破他，只说：「可以。」 湖边有风，沿水的平台上零星坐着或结伴或独身的人，两人没有下去打扰，只沿着路边聊边走，像一对普通的大学情侣。 等陆鸣反应过来时，他们周围的灯光已经在树林的掩映下无比昏暗，脚下的道路也变成了蜿蜒的小径。 陆鸣转头看向池还，发现他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围。 陆鸣敛眸扯出一个笑，看来这并不在池还的预先计划之中。 池还几乎没在学校像今天这样散步过，对于这一片的道路可以说是有些陌生，路灯下走着走着，拐错一个口，就到了这里。 饶是两人没有来过，也听过这地方。 a大湖边有一片还没开发建筑的空地，里面有一个小湖，连着外面图书馆门前的大湖，植被葱郁。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a大情侣们喜欢光顾的地方。 现在饭点还没过，校庆还有其他可供学生参与的活动，这片树林几乎没人。 树林和稀疏的灯光创造了一个带有私密性的空间，两人走着走着，不自觉靠得更近，手臂随着走动蹭在一起。 池还踢开路中央的一块石头，突然问：「你在a大的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陆鸣回忆了一下，说：「倒是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当时忙着避开我爸的视线，脱身筹备华宴，每天的生活只能说是枯燥。」 「几乎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地散步过。」 池还轻笑了声：「但你在a大论坛里可是风生水起。」 陆鸣无奈地笑：「彼此彼此。」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问。 池还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停住。 他们已经走到了湖畔，河岸的水草茂盛有半人高，在秋天变得枯黄，被月光一照呈现出一种莹润的冷白色。 池还转身面对陆鸣，身后的湖水波光粼粼。 「我想，更了解你一些。」他说。 月光将池还的眼睛照得很亮，就像他身后的那汪湖水。 陆鸣的神色有瞬间的愣怔。紧接着，他想通了什么。 他问：「所以，想把a大作为今天的约会地点是这个原因？」 池还错开视线，望向湖面，含煳地「嗯」了一声。 池还没有参与过陆鸣的大学时期，他想知道，那时候的陆鸣是什么样子。 学校论坛里至今还时不时有陆鸣相关的新内容，抛开他出众的外貌和优异的成绩，他还在校友墙上占据了一块不小的版面，遑论现在他还担任客座教授。 在论坛一搜索陆鸣的名字，关联的结果有十几页。 从这些帖子中，池还可以梳理出陆鸣大学的脉络，但他还是拼凑不出全部，丢失了细节。 年龄的差距不大，却让他们的生活轨迹错位。他们不像学校里其他的伴侣一样，可以一起上下课，去食堂，去自习，或者像现在这样，单纯地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 把约会地点选在a大，并不是因为其他餐厅给不出惊喜，而是他单纯地，想要靠陆鸣近一些，想要把两条错开的人生轨迹叠合在一起，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交点。 「你……」 陆鸣罕见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脏在胸腔跳动，搅乱思维。 组织不出言语，干脆将人抱在了怀里。 良久，他嘆道：「小池，你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今天，是我在a大度过的，最喜欢的一天。」陆鸣伏在池还耳畔，声音郑重而缱绻。 池还环在他腰侧的手收紧，吻了吻陆鸣的脸颊，说：「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天。」 不知名的飞鸟掠过水面，划出一道黑影，在芦苇丛摇晃的暗影之中，月光一视同仁地将他们也用影子刻画下来。 「第二喜欢的是哪天？」池还突然打破了沉默。 「你猜。」陆鸣说。 第197页 「这怎么猜？」池还皱眉。 陆鸣笑了起来：「第二喜欢的那天，也和你有关。」 他没有再为难池还，直接给出答案：「是在学校撞见你的那天。」 如果那天没有在学校遇见，或许一切的走向就与现在不同。 池还的耳朵贴在陆鸣颈间，皮肤下脉搏跳动的声音传至鼓膜，有力而干脆。 很快便被他自己的心跳声掩盖。 他们对视，然后接吻。 地面上的影子叠合在一起，很久之后才分开。 今天无数次被彼此勾起欲望，此刻切切实实吻在一起，却纯粹得只有爱意。 「时间差不多了，」池还说，「我们该去礼堂了。」 「好。」 陆鸣最后吻了一下池还，牵起他的手。 两人一起朝着礼堂的方向走，年龄的隔阂在一步一步间抹平，消散。 - 礼堂离这里不远，在池还的计划中，如果没拐错路口，他们的终点也是那里。 到时，已经远远能看见陆续有人流入场。 快走到灯下时，陆鸣拉住了池还，问：「你确定不用换衣服？」 池还虽然不在像之前一样刻意穿得很板正，但这么松懈地出现还是头一次。 池还低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说：「不用。」 陆鸣的位置在前方校友区，池还的则是稍后排一些的学生代表区，两个区域的座位都放了名牌。 两人找位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陆教授好。」 陆鸣转身，认出这是池还的室友，冉鹏。 冉鹏正在控场，做最后的检查工作。他第一眼只看见陆鸣，等两人转过身才认出旁边的是池还。 主要是今天池还的打扮和以前反差太大了。 他张了张嘴，然后惊唿：「卧槽！酷啊池哥！」 身后有人在叫他，冉鹏来不及多说什么，只他贴心地给两人指明位置。 正正好的一前一后。 池还回头看冉鹏，他边走边得意地眨眨眼，用口型说：「校友和学生代表实在排不到一排，我只能让你们一前一后。」 「谢了。」池还也用口型回他。 冉鹏比了个大拇指。 「怎么了？」陆鸣注意到池还一直在向后看。 「没事，」池还回过头来，在他身后落座。 陆鸣向后靠到椅背上，池还则身体前倾，手随意地搭在桌上，距离被拉进，不用转头也能互相听清对方的话。 「你今天可是很招人视线。」陆鸣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 就他进门到坐下这段时间，身上聚集了无数道视线。 池还撑着下巴，回：「你怎么知道没有你招来的？」 陆鸣笑了。 池还的节目排序靠前，致辞结束，又过了几个热场节目后，池还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陆鸣的后背。 「再过两个节目就到我，我去后台准备一下。」 「好。」 池还起身离开。 过后的几个节目都有些枯燥。 陆鸣拿出手机，给池还发了个消息。 lm:大半都是你招来的。 陆鸣原本以为池还可能在准备不会看，发完就关掉手机，还没放到桌上就收到了回復。 小池：…… 陆鸣勾出一个笑，没有再回復，重新将视线转向舞台。 之前舞台的布景被清除，主持人上台报幕，到池还了。 说起来，陆鸣的授职也是在这里举行，当初，他在这里遇见一个和酷仔截然不同的池还。 舞檯灯光熄灭片刻。 陆鸣听到身后的议论。 「是钢琴吧？往年的活动上，池还的节目都是钢琴。」 「肯定是，都成惯例了，就是不知道哪首曲子。」 「但池还今天穿得好像，不太适合弹琴吧……」有人犹豫着说，第一眼的惊讶过去，他们对池还今天的打扮接受良好。 论坛里也从最开始的震惊变成感慨，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再到后来演化成讨论池还和陆教授的般配程度。 「我刚看他提前去后台了，应该是去换了，穿这个弹琴确实怪怪的。」 陆鸣也很好奇池还的节目，他问起时，池还并没有正面回答。 那天在陆宅见识过池还的水平后，陆鸣很期待今天他的表现。 舞檯灯光由暗转亮，之间短暂的黑暗让观众席变得嘈杂，而灯光亮起，看清舞台上的情形后，整个会场瞬间寂静无声。 陆鸣看着台上的池还，怔住了。 第122章 短暂的安静后，是不约而同的小声惊唿，如潮水一般，在声结构设计良好的会堂中迴荡。 然后终结于一声短促的鼓点。 舞台上没有预料中的钢琴，取而代之的，是一架崭新的架子鼓。 冷白的灯光从上而下，聚焦在这片区域，银色的鼓边泛光，但坐在后面的人气质更为冷酷。 池还低着头，依然是之前的打扮，聚光灯让他身上的金属装饰发亮，陆鸣一眼就捕捉到池还的不同。 在池还的脖子上，多了一个黑色的、皮料与金属拼接的，choker。 颈环卡在锁骨下边缘的位置，圈住池还劲瘦的脖子。 鼓点的余音结束，观众席重归安静。 第198页 舞台正中的池还抬起手，鼓棒在空中对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着，钢琴声倾泻而出。 池还抬头，视线和陆鸣遥遥相接，挑了下眉。 陆鸣勾起唇。 琴声刚起，他就听出来，这首歌是那天晚上，池还在医院睡不着时，他放给他听的那乐队专辑里的另一首歌。 池还收回视线，鼓棒在他手指间灵活得像是有生命，漂亮的单击过后，他在军鼓和踩镲之间切换，演奏出一段复杂的交替击打，每一下力度都恰到好处，精准无误。 鼓声与人声、其他乐器的声音完美融合。 歌曲进入高/潮前有一个空拍停顿，鼓棒勐击镲片，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瞬间响起，还未来得及在礼堂传开，池还干脆地用左手压住镲片。 皮衣上的银色链条随着动作在光下悦动出漂亮的弧线——一个极具观赏性的「闷音」。 短暂的安静过后，一段快速的填充伴随着重新响起的钢琴，将气氛推至高潮。 池还单手敲击，另一只手高举，鼓槌在他指尖旋转，紧接着便是三连音和五连音的节奏变换，行云流水。 一段渐弱之后，鼓声缓缓消散。 池还走到舞台中央，鞠了个躬。 起身时，他再度看向陆鸣，露出一个笑，灯光亮起，陆鸣清楚看到他脸上的神采，熠熠生辉。 陆鸣回望着他，抬手鼓掌。 接着冉鹏也鼓掌。池还的表演报给他时，他就已经惊呆过一次，因此今天见到池还的穿着时还算接受良好。 但就算见过彩排，池还今天的节目还是让他感到震撼，手真情实感地拍得很用力。 他旁边的卓鸿飞一无所知，全程震惊，被冉鹏杵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回神鼓掌。 声音让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掌声最终融汇成巨大的声响。 陆鸣的授职大会也是在这里举行。 同样的礼堂，当初，陆鸣在这里见到一个和酷仔截然不同的池还，今天，池还在这里让众人见到一个和「池还」截然不同的酷仔。 主持人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报幕。 节目介绍有固定的台本，这次安排的是和表演者的一个简单互动，主持人还没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神，紧张地看了好几次。 在夸赞完池还的演出和表达完学校周年的祝愿后，主持人的专业素养让他回归了状态，抛出一个台本之外的临场话题。 「池还同学，你今天和平时的差别有些大，有什么原因吗？」 池还从他手里接过话筒。 「想通了一件事。」 主持人适时发出疑问。 池还的视线环顾一圈，最终又落回陆鸣身上。 他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坚持自我。」 与此同时，观众席最后的林北睁大了眼睛，她飞速拿出手机，找到学校任职大会那天的公众号推文，滑到陆鸣的部分。 果然找到了这四个字。 在不久之前，陆鸣也站在同样的地方，说过同样的话。对池还。 a大论坛里，一水对池还今晚的节目表示震惊的帖子中，一个cp贴被顶了起来，贴主正是「木木」。 - 之后的节目陆鸣不再感兴趣，提前离场，池还从台上下来后没有再回观众席，而是在门口等。 天气不热，礼堂内只开了换气，一整场表演下来，池还出了层薄汗，背心布料虽不至于湿透，但贴在了身上。 陆鸣过去时，池还外套脱掉系在腰间，但脖子上的choker没摘下来。 「表演很精彩。」陆鸣走过去，给了池还一个拥抱。 池还脸上还带着酣畅，对于陆鸣的夸赞挑眉回应。 两人朝外走，陆鸣问道：「接下来还有安排吗？」 「回去吧。」池还答。 陆鸣点点头，快走到停车的地方时，他问：「怎么突然想到戴这个？」 池还垂眸，勾了勾脖子上的颈环，问：「这个吗？」 「觉得符合舞台氛围，就带上了。」 回去时依然是池还开车，这个时间段路上很通畅，池还降下了一半车窗，凉爽的风就灌进车内，吹动髮丝。 陆鸣的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看得出来，池还今晚很开心。 当然，他也很开心。 池还将车停好，解开安全带下车，陆鸣落后一步。 没走多远，陆鸣伸手拉住池还。 「池还，」他掀眸望过去，「都做过更进一步的事了，约会还这么纯爱吗？」 池还回头，眼神垂落。他移开陆鸣扣着他手腕的手，牵进手里：「先上楼。」 陆鸣没说什么，任由他牵着上楼。 进门后，池还转身面对他，说：「先洗澡。」 陆鸣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进了浴室，出来时，池还已经在另一间浴室洗漱完了。 池还没有穿睡衣，而是一件黑色的背心。款式和白天的除了颜色几乎没有什么差异，看得到的地方手臂线条漂亮，看不见的腰腹也被布料勾勒出轮廓。 阻隔剂被浴液清洗干净后，陆鸣的信息素从池还身上散发出来。 陆鸣走过去，触上他脖子上的choker，手指沿着缝隙卡进去，勾住，轻轻向外拉了一点，池还的颈侧就被颈环边缘卡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池还虽然换了衣服，但身上的装饰一件没少。耳骨夹、choker、手环，样样俱在。 第199页 明亮的灯光下，陆鸣辨认出手环和颈环风格一致。 陆鸣另一只手捏着池还的手腕抬起，举到脖子旁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池还歪了下头。 池还没有掩饰：「是一套。」 他向前走了几步，直至陆鸣跟前，直至快要贴上。 陆鸣随着他的逼近向后退，退到床边坐下。 池还反过来扣住陆鸣的手腕，抵在他胸前。 陆鸣垂眸看着池还的动作，并不反抗。 池还的手向后压，接着欺身而上，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床垫之中。 接着吻落了下去，从前额吻过鼻樑，在唇上停留片刻，继续向下，牙齿和舌头参与进来，池还咬住陆鸣的锁骨。 陆鸣勾起唇，凑近池还耳畔，声音低沉：「下午咬你一口，现在还记仇呢？」 池还没回答，手撑在陆鸣胸口，支起上半身探向床头。 陆鸣听到柜子被拉开的声音。 接着，池还把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的盒子举到他面前。 陆鸣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池还没回答，跨坐在他身上，说：「打开看看。」 陆鸣掀开盖子。盒子里衬着黑丝绒布料，在灯光下呈现滑腻的质感。 在盒子正中，是一个小巧的球形金属，陆鸣拿起来，金属物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一个指甲大小的银色铃铛。铃铛尾巴上有卡扣，看起来可以安装。 陆鸣的视线从上面移开，转向池还的脖子。 黑色皮质choker两端由金属牵合，正中央的金属链条很细，有一个小小的搭环。 陆鸣抬手卡住池还的后颈，将他压下来一些，好把东西挂上去。 手指蹭过颈部的皮肤，勾起细密的痒。 池还一动不动地任由陆鸣佩戴。 铃铛随着动作不断的发出声响，池还忍不住问：「好了吗？」 「再等一会。」 东西设计得太精巧，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卡上。 终于，铃铛的声音停了，陆鸣松开手：「好了。」 铃铛戴上以后，对比之下，之前没带时就显得很空荡荡。 金属链条正好卡在喉结下方的位置，因为很细的缘故，沿着喉结下边缘描出一个弧度。 陆鸣视线中，池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紧接着，链条繫着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池还没想到这一茬，有些意外地愣在原地。 陆鸣拨了一下铃铛，眯起眼睛问：「这也是为舞台准备的？」 池还俯身直视陆鸣，铃铛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都是为你准备的。」他说。 「你怎么觉得我会喜欢这个？」接吻的间隙，陆鸣问道。 手中被放入一个有些冰凉的东西，是池还把手腕上的金属手环放在他掌心。 「上次你喜欢那个手环，我猜的。」 「举一反三。」陆鸣笑。 池还没有说话，解开了两人的衣服，继续向下吻，所到之处像有电流经过。 陆鸣仰头闭上眼，卧室内的唿吸声暧昧，时不时夹杂几声铃铛响动。 拉链拉开的声音。 点到即止的触碰只让欲望更加膨胀。像跟绷紧的丝线，抻到最紧又陡然松开，要断不断。 陆鸣抓住池还的手，扶着他的腰翻身，却被池还抵住。 「别动，」池还抿了抿唇，「我来。」 陆鸣勾起唇，重新躺回去，放任池还继续。 直到池还伸手摸向床头的开关时，陆鸣动作，阻止了他。 「别关。」陆鸣说，「我想看着你。」 池还的手指蜷起，在陆鸣的注视下离开了开关。 顶着陆鸣灼热的目光，池还双手撑在陆鸣两侧，缓慢地向下坐。 自从上次标记到现在，两人都过得清汤寡水，池还原本已经适应的身体休息了几天，又再次变得陌生。 下到一半，池还停了下来。陆鸣伸手扶住他的月要，方便他借力。 「慢慢来。」陆鸣的声音低哑，满带情慾，却并不催促。 随着缓慢动作沉寂了许久的铃铛，勐地发出一响。 短暂的惊唿过后，又是漫长的安静，信息素无声地翻涌，无需混合，在释放时就已是融为一体。 陆鸣的手指在池还腰侧轻抚着，片刻后，放松的肌肉绷紧。 铃铛声重新响起，和今晚的鼓点一样节奏稳定。 长期自律锻鍊的腰腹肌肉有力，在此刻承载一切，创造一切感知。 「叮铃」声愈发急促，几乎要糅成一个平稳的长音。 之前的每一次都在黑暗中，这是第一次开灯。 灯光平等地撒向卧室的每一处，池还不去看陆鸣，只将目光落在他胸口，偶尔因为动作，目光撞上，他也在下一刻移开。 陆鸣扣住池还的下巴转过来。 「小池，看着我。」 池还皱起眉，铃铛的晃动慢了下来。 「啧。」他扬起下巴躲过陆鸣的手，然后看向陆鸣。 即使在这个时候，池还的眉目间还是有着一股子酷劲。 铃铛声重新响了起来，但明显不如对视之前急促。 陆鸣勾唇，托起池还的月要，然后下压。 ——铃铛勐地一响。 池还的身体向前一塌，脸上表情维持不住，哼出了声，眼底也泛起水光。 第200页 陆鸣如愿看到池还脸上的冷酷被情慾掩盖。 「又没有别人，害羞什么？」 「……操。」池还抬眸看向陆鸣，勾起一侧嘴角，「谁他妈害羞了？」 他重新抬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鸣，腰间肌肉重新因为用力而绷紧。 陆鸣的视线落到池还颈间的颈环上，铃铛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跳动，撞到锁骨，又被弹起向上撞到喉结。 「喜欢？」池还察觉到陆鸣的视线，问。 「嗯。」陆鸣坦然回答。 池还眉梢微挑，又问：「只喜欢铃铛吗？」 陆鸣的视线重新回到池还脸上，他坐起身体，抱住池还：「当然不是。」 他从池还手里夺回节奏，在陡然变调的「叮铃」声中，池还的低吟混入其中。 陆鸣吻在池还耳畔：「最喜欢小池。」 池还一口咬住陆鸣的肩膀。 卧室内，池还坚持主动，铃铛声响了又停，来来回回，勤于锻鍊的身体素质很好，等到后来，两人相拥在一起时，池还的体力也没耗尽。 池还轻嗤了一声：「睡觉？」 陆鸣的眼神暗了下去。 他问：「还不想睡吗？」 即使池还不想承认，但omega的本能让他退却。 池还压下本能，平静对视回去：「这就结束了？」 下一瞬，陆鸣翻身而上，将池还笼罩在阴影之中。 「这可是你说的。」 一整个晚上，即使是陆鸣主导的时候，他也没有调转身位上来。此刻，池还直观地感受到了alpha的压迫性。 但陆鸣没有给他任何退缩的机会，直接开始一切。 「唔——」铃铛不知疲倦地再次响起，直至池还的体力终于告急。 后颈的腺体已经被吻得红肿起来，敏感得一碰就抖。 「别再——」池还的声音被陆鸣的吻堵了回去，好不容易等到放开，声音已经因为动作断续得难以成音。 「本来想着，标记初期，不多折腾你。」陆鸣眼底欲色翻涌，他的手指沿着颈环边缘滑动，按住那个不安分的铃铛。 听了一晚上，此刻觉得有些吵了。铃声一停，房间内就只剩下了池还的声音。 「停下……」池还的眼尾泛红，生理性的眼泪蓄满后，随着身体的颤动从脸颊滑落，流经眼下的泪痣，划出一道光亮的水痕。 泪水在滴落到枕面之前，被陆鸣俯身吻去。 「现在知道求饶了？」陆鸣眯起眼睛。 池还咬紧牙关，在又一次动作后，终于忍不住求饶：「求你。」 陆鸣勾起唇，却没有停下。 在池还的目光中，他启唇：「叫声哥哥，就放过你。」 池还的眼睛睁大。 片刻后，他歪过头去，即使刻意压制，声音里依然混杂情慾。 「哥……哥哥。」 自作孽。 陆鸣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将头埋入池还颈间。 池还的身体已经敏感得不能再敏感，他清楚感受到话音落下之后，陆鸣身体的变化。 池还放在他背上的手忍不住收紧，推拒道：「我叫过了。」 陆鸣在池还的催促下离开了些，但，转瞬又靠近。 无心再去关注的铃铛再次发出声响。 陆鸣嘆了口气：「小池，总得等这次结束。」 第123章 华宴楼下咖啡厅。 王卷坐在角落，他面前的桌上除了电脑还有一杯拿铁。最近他下班后经常来咖啡厅坐着，上次点过这家的咖啡后他就喜欢上了。 除了咖啡，王卷最近成为这家咖啡店的常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没人陪他在公司加班了。 陆鸣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早。 陶瓷杯被王卷握在手中旋转，不时端起来喝一口。以前王卷在工位加班时，总裁办的灯总是亮着，但最近都漆黑一片，让他工作的热情大打折扣。 直到有天他从楼里出来，发现咖啡厅的灯光明亮，他就把办公地点搬到了这里。 此刻，他盯着电脑屏幕，却有些心不在焉，握着滑鼠的手好半晌才动几下。 终于，他泄气一般地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他放下杯子，杯底在桌上磕出一声响。 「先生，这是咖啡，不是酒。」一道男声突然响起。 柜檯后的男人正在擦拭杯子上的水渍，金色的长髮散落，光泽如丝绸。 王卷这才发现咖啡厅已经空了，连店员都已经下班，店里唯一的人只剩下他和那个长发男人。 男人拿起玻璃杯对着光检查，并没有看王卷这边，好像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今天待得有些久，王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咖啡店要打烊了。 「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他迅速收拾东西。他来的这段时间里，金髮男人大部分时候都在，但两人除了最初那几句交谈并没有再说过话。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对话，王卷感到十分抱歉，收拾的动作也加快了不少。 突然一道阴影从后向前笼罩下来，一抹金色从眼前晃过，接着王卷的脸颊泛起微凉的痒。 王卷吓了一跳，直起腰往后躲，椅子在瓷砖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撞到了身后的男人。 那只伸出来的手被撞得一顿，接着稳稳地端走了他桌上的空杯子。 第201页 王卷转头，对上男人略显嫌弃的眼神。 「不、不好意思……」 金髮男人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后，视线在他电脑屏幕上停顿了几秒，接着移开。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让王卷无端窘迫，像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而他摊开的本子是简笔画。 「那个……」王卷开口打破有些尴尬的氛围，「每天晚上都是你最后下班吗？」 男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制服上别着的名牌—— 「lorcan。」王卷把上面的名字读了出来。 金髮男人的眉却皱了起来，他用手指了下名牌上方那两个更小的字：「看这里。」 ——店长。 「这个月，我已经等了你14次。」金髮男人双手抱臂，再度睨向王卷的电脑，「算上今天你这个报表的话，是第十五次。」 - 秋天总是转瞬即逝，枝头的叶片黄了没多久就迅速在冷风中蜷缩，飘落，被行人踩出「咔嚓」的声响。 何云裳已经离开医院，请了医生来池家治疗。期间陆鸣跟着池还去拜访了几次，有时候她的状态算不上好，但已经没有之前那种纤细过头的感觉，丰盈了些，精神气就显得足。 今天是池还期末周的最后一天，提前修了课程的缘故，他比a大多数的学生都要晚结束，冉鹏他们已经在一周前收拾好东西回家了。 走入办公室，陆鸣看到桌上王卷送来的咖啡，问道：「怎么不是之前那家？」 「楼下那家……几个公司的订单赶在一起了，做不过来。」王卷紧了紧手中的文件。 楼下咖啡厅生意很好，偶尔会出现订不上的情况。陆鸣点点头，没说什么，示意王卷开始汇报。 例行汇报结束，王卷提起另一件事：「陆总，您订的东西已经好了，今天就能送到，需要送到公司来吗？」 「这么快？」陆鸣挑眉，按预计的工期应该还要几个月。 现在两人住在一起，东西送去住处可能会被池还提前看见，陆鸣思索片刻，做出决定：「送公司来吧。」 池还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间是六点。 到五点半下班时间点时，陆鸣刚结束一场会议回到办公室。王卷在工位上伸头看了眼，陆鸣仍在工作。 这在以前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但今天王卷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毕竟这段时间以来，陆鸣在公司加班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开始王卷还因为陆鸣更高的工作效率而干劲满满，因为他发现陆鸣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几乎准时关闭电脑，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 他的加班搭子、人生榜样就这样没了。 办公室内，陆鸣收到了池还发来的消息。 「考完了。」 刚刚的会议开得不尽人意，陆鸣的心情不算好，在看到池还的消息时才神色稍缓。 「我在你公司楼下。」 陆鸣：「不是五点半结束吗？」 「提前交卷了。」 陆鸣轻笑出声，他几乎都能想像出池还打这句话时的神色。 陆鸣去休息室取了件大衣套在西装外。 电梯平稳下沉，他刚要迈入车库，门旁的视线盲区突然窜出来一道影子。 速度不是很快，加上陆鸣的心理素质过硬，他反应极快的闪躲了过去。 伸出来的那只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接着池还从门边走出来，露出一半身体，朝陆鸣挑眉。 刚刚从门边伸出来的影子是他的手臂。 陆鸣有些无奈地抓住池还吓他的手，从手腕处滑到指尖，然后握在掌心里，顺便把他的另一只手也同样握住。 池还很早就发现，两人虽然身高差不了多少，但陆鸣的手掌却比他大，指节也修长，一只手就能把他两只手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地库里气温低，很快，受凉的手指就回温，变成淡淡的粉色。 池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鸣这是在给他取暖。 「不冷。」池还的手指蜷起，「没这么娇气……」 池还的声音在看清陆鸣脸上柔和的神色时越来越小，直至中断。 明明刚刚还说着不用，池还的手却没有一点要抽回来的意思，反而在陆鸣掌心里蹭了蹭。 暖意在手心里膨胀涌动，陆鸣捏了捏池还的手，准备放下时，抬眸发现池还正看着他。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池还今天穿的是件银灰色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最高处。 他移开视线，用下巴在衣领里取暖似地蹭了蹭，然后往前走进了陆鸣敞开的风衣外套中，带着刚刚等待时沾染的凉意。 池还环住陆鸣的腰，脸颊贴在他肩膀处蹭了蹭，边说：「还是你比较暖和。」 陆鸣无声地勾起唇，并没有拆穿他，抱住人的同时顺手把风衣裹了裹。 「寒假有什么安排吗？」陆鸣问。 考试这段时间撞上公司事务繁忙，前几天才处理完，终于能松口气。 「不知道。」池还嘆了口气，拉过陆鸣的衣领把脸埋进去，声音睏倦，「总之……先睡一觉吧。」 接着他就睡着一般，靠着陆鸣不动了。 池还其实并不觉得今天有多冷，但陆鸣怀里实在是太暖和，风衣的包裹让热量局限于两人之间，困意翻涌，他一动也不想动。 第202页 「唔！」 下一刻，池还身体突然腾空 陆鸣弯下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稳稳地朝着车停的方向走。 陆鸣余光瞥见池还正看着他，眼睛因惊诧而睁大。 「睡吧。」 池还：「……」他的困意被陆鸣刚刚这一抱沖走了三分之一。 但很快，陆鸣就走到了车边，打开后座的门，抱着池还坐了进去。 陆鸣腾出一只手捂住池还还睁开的眼睛：「不是困了，睁着眼睛干什么？」 掌心被柔软的睫毛擦过，池还在他手里眨了眨眼。 「在这里……？」他有些不确定。 「都要站不住了，睡会再回去。」 陆鸣上车的过程中一直抱着池还，因此现在池还正斜靠着坐在陆鸣腿上，上半身被陆鸣圈在怀中。 池还本想反驳陆鸣「站不住」的说法，但不知道是车里暖和，还是被陆鸣拥着过分安逸，困意捲土重来。 池还把话咽了回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没想到竟然真的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时，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陆鸣手里，亮度调到最低的手机屏幕在发着黯淡的光，他正在查阅文件。 车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低低地响着。 「醒了？」陆鸣关掉手机，低头看向池还，吻住他的唇角。 池还刚醒的那点全无。但不是因为这个吻，让他在意的，是陆鸣那只没拿手机的手。 此刻，那只手正贴在他后腰靠下的位置，掌心炙烤着那寸皮肤，毫无规律的抚摸着。 池还在睡梦中感受到的抚摸找到了原因，他记得在梦里，胸前似乎是个被特别关照的地方。 陆鸣十分坦然地把手绕到池还身前，重复了池还梦中感受到的动作，睡醒本就有反应的身体受到刺激后更加高涨。 「有精神了吗？」陆鸣把手机放到一旁，边吻边说。 这句话更像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池还没有回答，将手贴到了陆鸣胸口。 等一切结束时，车里弥散着信息素和旖旎的气息，原本刚刚好的空调温度如今有些过热了。 池还从两座之间探身去驾驶座调空调温度。 陆鸣刚刚把风衣披到了池还身上，衣服随着他探身的动作滑落，堆到腰际。 从陆鸣的视线看过去，池还劲瘦的后背一览无余，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地库光线中晕开阴影。 陆鸣从后扣住池还的腰，拇指把滑落的风衣往下压，漏出嵴柱旁那个浅色的疤痕。 刚刚他吻过这里，吻得周围的皮肤泛着粉，在这样的光线下，那枚疤痕缀在其中像一朵绽开的小花。 空调的声音小了下去，池还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他转头看向陆鸣，问：「你接下来几天忙吗？」 「不忙，怎么了？」 池还坐回陆鸣怀里，抬眸看他：「你不是问我寒假的打算吗？」 「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第124章 从做决定到定下出发的日期不过几天时间。 往年陆鸣的年假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留到年底，因此他提出休假的事情又让王卷震惊了一下。贾盛倒是接受良好，毕竟当时华宴刚成立，他几乎住在公司，到现在急着回家，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惜，我年假夏天休完了，」他遗憾地摇摇头，「不然我也想去避寒。」 陆鸣轻飘飘地看向他：「年假，婚假，你今年的假休得还不够多吗？」 贾盛一哂：「谁会嫌假多……放心吧，你走这段时间我一定把事情都处理好，你就放心和酷仔甜甜蜜蜜，就当是我的补偿，毕竟我休息的时候都是你顶着。」 贾盛想了想，又谨慎地补充：「那个……保持电话畅通，万一真有什么事情，我给你打电话。」 工作交接完毕，陆鸣准备离开办公室时脚步一顿，又折了回来。 他用钥匙打开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里面锁着的除了一些文件，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盒子。 陆鸣拉着抽屉，垂眸思索片刻，最终伸手拿起那个盒子，仔细收到了西装内袋中。 池还比陆鸣早处理完工作，等陆鸣到家时，池还已经开始收东西了。 洗漱用具一类的物品助理已经准备好，他们需要自己整理的大多是衣物等私人用品。 陆鸣进门没看到人，只听到衣帽间有动静，他循着声音过去，看到柜门敞开，地上摊着两个行李箱，池还背对着他正躬身往箱子里叠衣服。 陆鸣在门口站了会，见池还没有发现他的意思，便轻咳了一声。 「你回来了？」池还回头看他。 「嗯哼，在门口孤零零站了一分钟也没有男朋友搭理。」陆鸣走过去，吻了下池还的脸颊，然后接过池还刚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叠好码入箱子里。两人一递一放，配合得很有默契。 池还看了眼箱子里收拾好的衣服，挑眉道：「叠得比我想像中好。」 陆鸣笑：「小时候我爸管得严，这些还是会的。」 他顿了下，耸肩道：「可惜，他忘了让我进厨房。」 池还把一件外套抛给他：「就算记得，估计你也好不到哪去。」 池还做饭的时候，陆鸣只要在都会进厨房帮忙，池还这么久观察下来，发现一个定律，想让陆鸣和厨房相安无事，就不要让陆鸣碰锅。 第203页 除了简单的煮面，陆鸣和锅简直生性相剋，不是锅里冒烟就是锅里起火。 陆鸣无奈地摊手：「我真的尽力了。」 两人边收拾边打趣，两个行李箱越来越满。 池还扫视一遍，道：「差不多了，贴身衣裤我已经一起打包好了，你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行。」 「好。」 陆鸣的衣服大半都是刚刚和池还一起收拾的，实际也没什么要检查的地方。虽然年假有半个月，但他们这次出门只待一个星期，一人一个行李箱就足够，就算缺什么，落地也能再买。 最后陆鸣只往箱子里多补了几盒计生用品。 池还刚好把其它东西过了一遍，看清他放进去的东西后，一脸平静地移开视线，沉默地把两个行李箱并排放到门口。 确定旅游地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两人避开拥挤的热门旅游地，挑选了一冷门的群岛，这个时节的气温十几度，处于不冷不热的交界，正适合放松心情。 飞机第二天早上出发，十多个小时后落地，再乘船去主岛上，正式安顿好大概是当地时间下午六点左右。 主岛离大陆不是很远，一眼就能看到对岸。 两人入住的酒店是栋小木屋，在海岸边的一个斜坡上，一面朝着树林，另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朝着海面和私人沙滩。 虽然是在海岸，但酒店位置并不算特别偏僻，往里走一点就能到达小镇中心，树林恰好隔开了人群和视线。 这个季节岛上游客很少，酒店内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镇上的人也多是原住民。 一路折腾，两人晚上并没有安排行程，用来休息以适应时差。 但准确来说，他们这一趟都没有计划，这片群岛的旅游业不算特别发达，因此景点性质的东西不多，池还简单看了眼资料后就放下了，这是一场随心而动的旅程。 几乎一切出行打算都在池还说完想旅行后的第二天就定下了，也正因此，旅行带来的抽离感格外强烈。 酒店就地取材，用的是木结构，但进行了现代化的装饰处理，抬头就能看到屋顶的木框架。 地板和大部分家具也是木质，地毯织物的布置都具有浓厚的地域风情，墙边屋顶压下来显得低矮，窗户几乎占满一整面墙，树丛在风中轻晃，背后另一面窗户则是朝向碧蓝海域。 当池还推开门，把行李箱推到一边，顺势躺倒在木地板上的时候，陆鸣还没有产生一种出门在外的真实感。 池还无所顾忌地仰躺在地上，动作间身体在木地板上碰出几声响动，惬意地发出喟嘆。 陆鸣垂眸看着池还，也和他一样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推，席地坐在旁边。 池还一只手半撑起身体，转头看陆鸣，然后突然扑了过去。陆鸣只感觉身体一沉，接着两个人一起滚到地上。 池还把陆鸣按倒后就从他身上滚了下来，大字躺开，一只手搭在陆鸣胸膛。 陆鸣握住池还的手，彻底放松下来，一路奔波时长太久，关节都有些生疼。 「还是瘫着舒服吧。」池还望向他。 陆鸣笑着侧身抱住池还：「嗯。」 虽然出发前几天两人已经提前开始适应时差，飞机上也睡了很久，但还是免不了睏倦。 两人在地上瘫了一会后，池还从地上爬起来先进了浴室。 陆鸣仍躺在地上，阳光在绿林中拉出长长的影子，透过窗子蔓延到木地板上。和y城日渐寒冷干燥的气候不同，这里温暖而潮湿，傍晚的海风穿过树林，糅杂咸湿味道。 浴室里响起水流的声音，陆鸣的心，在这时才终于落到实处—— 他和池还，此时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不知名海岛上，整座个群岛没有人认识的人，他们正完全地、唯一地拥有彼此。 陆鸣起身朝浴室走去。 池还背对着他，刚打上沐浴露，绵密的泡沫从他手中滑落，沿着背部向下，堆积到腰间的凹陷处。 池还余光看见陆鸣，以为他也要进来，皱着眉道：「等我洗完你再洗。」 要是让陆鸣进来，这个澡就不知道要洗到什么时候了。他现在很疲惫。 浴室和其他区域是连在一起的，除了透明玻璃没有明显的隔断，陆鸣没再往里走，靠在墙边，视线被洗手台挡住一半。 池还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被陆鸣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视线迴避，身体却忍不住绷起背上的肌肉，好显出线条。 沐浴露绵密的泡沫给了池还些安全感，但泡沫总不能一直挂在身上不沖。 池还没往后看，努力把全部注意力放到洗干净自己这件事请上，大脑却像是突然有了特殊能力，能够凭空在脑海中构建出陆鸣在身后看着他的情形，这样的场景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一角。 「帮我拿一下内裤。」池还背对着陆鸣，声音闷在水汽中，模煳了情绪。 陆鸣没回答。 在池还不禁怀疑人是不是已经走了，迟疑地回头看时，陆鸣才勾起唇问：「在哪？」 池还转了回去：「在我的行李箱里，用一个灰色布袋装着。」 陆鸣欣然动身，打开了池还的行李箱，东西分门别类码放得很整齐。他一眼扫过去，并没看到灰色的布袋，翻找了一会依然不见踪影。 陆鸣起身打开自己的箱子，也没看到池还说的袋子。 第204页 「拿到了吗？」陆鸣去得有点久，池还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 「没找到。」 「不应该啊？」浴室里安静片刻，接着池还裹着一条浴巾出来了。 地上摊着两个行李箱，池还在陆鸣身边蹲下开始翻找，一圈下来也没找到。 池还；「……」 池还有些艰难地开口：「装箱的时候我拿出来过一次，应该……被我忘在衣帽间了。」 陆鸣推了下眼镜：「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带内裤。」 池还点头，艰难道：「是的。」 陆鸣原本蹲在地上的姿势改成了坐着，接着他又向后一倒，像刚进门时那样躺在地上，轻声笑了起来。 池还原本有些莫名其妙，但禁不住笑声的感染，没忍住也开始笑。两个人不知所谓地笑了很久，越笑越忍不住，直到肚子发疼才好不容易停下。 「笑什么？」池还皱着眉用手戳了戳地上的陆鸣，声音里的笑意还没平息。 陆鸣望向池还。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从小的教育都是不能出差错，陆鸣渐渐也习惯了一直做「正确的、有计划的、无差错的」事情。 但这次出门旅行除了交接工作耽误的时间，几乎算得上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毫无计划的旅行。 「忘带内裤」这样的低级错误几乎没有出现在陆鸣的生活中过，但今天，这件事就这样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当它，当一个不被预见的「错误」产生之后，陆鸣却发现这并没有想像之中的可怕，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陆鸣并没有说这些，他收敛笑意，认真看着池还，只说：「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 「很爱你。」 池还怔住。 从浴室出来得匆忙，他身上只是草草擦拭过，还沾着些水珠。一滴水坠在池还的发梢，倏然跌落，擦过肩膀，在起伏的胸口上蜿蜒出一道痕迹后迅速往下滚落，眼见着就要没入腰间围着的浴巾里。 指尖刮过腹肌，陆鸣伸手把那滴水勾走了。 他坐起身，在池还头顶按了一下，捞起外套和钱包，回头道：「等我一会，我去买。」 走了一小段路，陆鸣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到了一家大型超市，顺利地买到了需要的东西，一来一回不过二十分钟。 走到门口，陆鸣发现忘了拿房卡，抬手敲门。 「谁？」池还的声音传出来。 「你男朋友。」陆鸣回。 门很快从里打开，池还换上了浴袍，头髮也已经吹干，柔顺地掩住眉眼。 「这么快？」他接过陆鸣手里的购物袋，把陆鸣拉了进来。 「不远，我们住的地方很方便，明天可以去镇上逛……」 池还关门后空下来的手勾住陆鸣的脖子，两人的距离拉近，一个吻紧随而上。 「谢谢。」池还贴着他的唇，含煳地说。 陆鸣托住池还的脸，稍稍分开一点：「太见外了吧，男朋友？」 浴袍本就松垮，在刚刚的蹭动下系带更散，衣领敞开一大片，只堪堪维持住不彻底打开。 浴袍之下池还什么也没穿。 「去洗澡吧。」池还退出陆鸣的怀抱，从袋子里拿出一条内裤递给他。 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像邀约。 陆鸣的视线滑到系带处，接着看向池还递给他的东西，偏头问：「不累了？」 「累，但还有力气，」池还挑眉，「你不行了？」 陆鸣勾唇笑起来，经过池还时俯身靠近，嘴唇从他脸颊一路擦过，停到耳畔，而后启唇：「你觉得呢？」 池还没有回答，陆鸣刚才抓住了他的手，而他现在的手正抓着陆鸣。非常精神。 他接住池还手里的裤子，然后塞回购物袋里：「看来我们暂时都不需要穿。」 - 时差的影响加上昨天的劳累，两人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木屋顶上有一个老虎窗，昨天忘了拉上天窗的百叶，此刻太阳刚好到了窗的高度，直直地照到屋内。如果不是这阳光，睡梦或许还能再持续一段时间。 睡着还没感觉，醒来以后陆鸣就感觉到了飢饿，两人的肚子接连响了起来。 快速洗漱完，直到这时他们才拆开内裤的包装。 这个时间大部分餐厅都在休息，两人出门绕了一圈，才在海滨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餐厅，店里稀疏坐着几个顾客。餐厅供应的是岛上的特色菜，味道居然超乎预期的不错。 解决完午饭已经是当地时间四点，因为飢饿，两人吃得有点多，索性沿着沙滩慢慢走回镇中心逛。 主岛离岸近，有不少外来人口开的店，售卖物品多是针对游客，当地人开的店占比不高，但多数都很有地域特色，两人边走边逛，远远看到前面街角的冰淇淋店生意不错。 店里的冰淇淋打得很漂亮，给量足，价格也实惠，难怪买的人很多。 「要试试吗？」池还问道。 「可以。」 两人站到队伍后方开始排队，虽然已经散了一会步，但还是有些饱，只要了一支原味的。 从店员手里接过那个巨大的甜筒，池还道谢，把甜筒递到陆鸣唇边：「尝尝？」 陆鸣从善如流地抿了一口，奶香味浓郁。 等陆鸣吃过，池还自己也咬了一口，含着冰淇淋惊讶地「唔」了一声，匆忙咽完说道：「好吃。」 第205页 陆鸣被池还的情绪感染，带着笑意问：「这么好吃吗？」 池还：「你再尝尝。」 和第一口的纯粹奶香不一样，这次的冰淇淋里有池还信息素的香气，冰冰凉凉的草木清香让冰淇淋变得出彩。 陆鸣用舌尖感受，而后吞咽。 「好吃。」他评价。 陆鸣吃了几口后就都交给了池还，一个街区的距离，冰淇淋所剩无几。 「我以为你不爱吃冰淇淋。」陆鸣说。 「咔嚓，」池还咬了一口蛋卷，「没有啊，还挺喜欢的。」 「是吗？之前陪朵朵去游乐园的时候，我看你冰淇淋拿在手里都没吃几口，还以为你不喜欢。」 池还沉默地咽下口中的蛋卷。 陆鸣继续回忆：「还不小心把我的冰淇淋弄掉了。」 池还把蛋卷捏出一条裂痕，白色冰淇淋液渗出来一点。 「不是不小心，」他说，「我是故意的。」 陆鸣一愣：「嗯？」 「你的冰淇淋掉了，是因为我松手了。」 「为什么？」 池还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朵朵把我们的冰淇淋弄混了，我吃了到你那个。」 陆鸣想到刚才分享冰淇淋时尝到的信息素味道，没忍住笑起来。他问：「你尝到了我的信息素？」 「嗯。」 「所以，你拿在手里的，一直不吃的那个冰淇淋，其实是我的。」陆鸣用了肯定句。 池还那天的反常态度都有了解释。 「扯平了，我们都尝过对方信息素味道的冰淇淋了。」陆鸣说。 买一个冰淇淋一起吃的想法是池还提的，池还刚才递地也很自然，但陆鸣这看似随口的一句，却让这样的行为变得万分私密——在大庭广众之下，分享信息素的味道。 夕阳在道路尽头坠落，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在尽端交叠。 池还有些庆幸刚刚把冰淇淋吃完了，不然，那个焦脆的蛋卷可能会被他不小心捏得粉碎。 「那天的冰淇淋好吃吗？」陆鸣问。 池还抬眸看他，一时间不知道他认真的还是单纯在逗弄他。 「没吃几口，忘记了。」 池还倒也没有撒谎。他记得味道，但只记得记得咬下去时，骤然出现在唇齿间的信息素味道。 池还快走几步拐进路边的一个店铺，跳过了这个话题。 陆鸣并不纠结这个问题，跟着池还进门了。 十分碰巧地，这是一个当地人开的杂货铺，店主是位带着老花镜的奶奶。 店里光线有些暗，有些角落点着蜡烛增加照明，庞杂的东西令人目不暇接。 他们进门时，挂在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坐在躺椅上的奶奶从镜片上方扫了两人一眼，又看会手中的书，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唿。 店里没有其他人，但过多的东西显得很拥挤，跳动的烛光和花纹繁复的织物让这里充满神秘色彩。 这样的氛围和并不热情的店主有些劝退顾客，池还自己提出的要逛，硬着头皮看了起来。 没想到仔细看去，店里的东西居然都还不错。除了一些生活用品，还有些精緻的手工制品。 陆鸣拿起一个木雕挂件看了看，说道：「倒是适合当纪念品带回去。」 两人索性挑选起来，挂件、摆件，从贾盛到二毛，礼物一个不落地挑了一遍。 陆鸣的目光被货架角落一个布娃娃头上的帽子吸引住，米色毛线织成的帽子上面用珠缀出小动物和特色纹样，帽子和娃娃虽然很相称，但应该是后加上去的，不是成套。 陆鸣果然顺利的摘下了帽子，拿给池还看：「朵朵可能会喜欢这个。」 池还看了看上面亮晶晶的小动物，笑道：「她肯定喜欢。」 他转身用当地语言询问店主，一番沟通下来，得到了可以售卖的答案。 东西挑选完毕，两人前往柜檯结帐，问完帽子之后，老奶奶就从躺椅上起来了站在柜檯后面，时不时给他们正在看的商品惜字如金地补一句介绍。 得知这是礼物后，老太太从柜檯下拿出一叠彩纸和彩线，无视池还的推拒，微微颤抖的手开始仔细包装。 柜檯这边摆放着一些饰品，他们刚才没看过，等待包装完毕的时间，池还粗略扫视着看，视线停驻在一对被单独放置的银戒上。 这件商品和其他不修边幅的陈列相比，被特殊对待得很明显，用透明玻璃罩子盖着放在深绿色的绒布盒子里。 银色的戒圈很朴素，手工痕迹反而让它显得古朴真挚。 「好了，你们的东西。」 老太太把东西用袋子装好递过来，声音打断了池还的凝视。 「谢谢。」陆鸣道谢，和池还一人一袋拎着东西，慢悠悠地散步往酒店的方向走。 橙红的落日染红海波，天色开始发暗，蓝色浓郁。 池还转头，陆鸣的侧脸在幽蓝的天幕下显得神秘而遥远。 「陆鸣。」池还叫了他一声。 「嗯？」陆鸣侧头询问，隔着一层镜片的视线柔和如水。 方才的遥远和神秘骤然消失，爱意如被风吹拂的水面，层层叠叠铺陈涌现。 池还的心脏勐跳一下，短暂的沉寂后，越跳越快。 他停下脚步，什么也没说，走近一点在陆鸣脸颊吻了一下。 第206页 「wow——」 岛上原住民热情奔放，有人看到这一幕，发出起闹声。 池还迅速退开，冷下神色，低声对陆鸣道：「走吧。」 眼见着池还就要走到前面去，陆鸣伸手牵住他，笑盈盈地道：「慢些，手都不牵了吗？」 群岛周围有许多小岛，主岛面积虽然是最大，但只是主要聚居区，自然景观比不上周围小岛。 第一天在主岛修整结束，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在各个岛屿上旅行，本就是以休息为目的的旅程，池还并没有做既定的安排，碰上舒适漂亮的岛屿就多停留一会。 陆鸣很少有这种毫无规划的行为，在最开始的不适应之后，他在池还的带动下渐渐找到了乐趣，在这样随心而为的旅程中彻底放松下来。 两人潜水追逐鱼群，在海面冲浪，乘船钻过低矮的海蚀洞，在休眠的火山口留下合照……一周时间既缓慢又迅速。 最后一晚两人需要回到主岛，只有主岛才有船只往返大陆。 旅行的最后一天，两人抵达a岛，在嚮导的带领下参观完悬崖和古堡，两人进入小镇，等待傍晚返回主岛的游轮。 受限于岛屿的大小，这个小镇并不大，但正中央却依然有一个巨大的广场。 两人朝着广场走，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都是朝着广场的方向，其中不乏披斗篷、戴面具等装扮过的人。 走到广场时，陆鸣放眼望去都是装扮过的人群。他正准备询问，广场边一个男孩走了过来，手里举着两个面具：「先生，需要面具吗？」 一番沟通结束，两人才知道是恰好碰上了岛上的节日，人们会在这天的傍晚进行装扮，歌舞游行。 陆鸣看了眼时间，付了两个面具的钱，但没有接男孩递来的面具：「留着吧，我们需要搭乘返回主岛的轮渡，很遗憾不能参加庆典。」 为了赶最后一班轮渡，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逗留了。 男孩却把面具放到了池还手中：「放心吧！其他岛上的居民也会来参加庆典，今天轮渡会多跑两个小时！」 说完，男孩就招手跑开了，边跑边回头示意两人把面具带上，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里。 池还把手里的面具分给陆鸣一个，然后戴上另一个：「来都来了，走吧。」 陆鸣从善如流地带上面具，被池还拉着汇入人群之中。 热闹的气氛遍布广场，两人牵着手和人群一起向前走。 突然，一群小孩嬉闹着在人群中穿过，两人为了避让松开了牵着的手，不过几秒钟，等孩子们跑过去后，陆鸣却找不到旁边的池还了。 周围不少人带着面具，有些样式和池还的差不多，陆鸣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便脱离人流到广场边的一处喷泉边，拿出手机给池还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才被接起，通过周围渐小的噪音可以看出来池还也刚脱离人群。 「你在哪？」池还的声音传来，之前的喜悦情绪还没褪去，他的声音很有活力。 陆鸣回道：「在一个喷泉旁边，应该是西边。」 电话安静片刻，应该是池还在张望寻找：「我也在喷泉旁边，没看到你，是什么样的喷泉？」 陆鸣回头看了一眼喷泉的样子，回覆：「一座天使像，就在我们刚刚走散的地方旁边。」 听筒内传出池还询问路人的声音，没多久，池还说道：「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会，我来找你。」 「好。」 挂断电话，陆鸣将视线重新投向人群，寻找池还可能来的方向，面具有些遮挡视线，他便摘了下来。 「你好。」旁边突然传来一道人声。 陆鸣看去，是一个戴面具，穿着骑士服的青年。 「你好。」陆鸣礼貌回应。 察觉到陆鸣的视线，青年迅速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底下金髮金瞳的脸庞。 平心而论，青年的相貌很端正，出众的omega长相，骑士的装扮让他多了些英气。 「我叫瑟兰，omega。你是从别的地方来参加我们的节日吗？」青年友好地向陆鸣伸出手。 陆鸣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并没有握手的意思，微微点头以作回应：「是的，我来这里旅行，和我的伴侣一起。抱歉不方便握手，我不想让他有不高兴的可能……」 池还从人群中穿出时，就看到陆鸣旁边的一个疑似omega的青年走近，短暂的交谈后朝陆鸣伸出了手。 池还想也没想就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变成奔跑。 陆鸣话刚说完，身侧空着的手就被牵住，接着有人靠了过来，挨着他站定。 池还朝对面的瑟兰微笑：「你好。」 瑟兰被池还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接着便看到他的笑容。虽然嘴角勾起，但那双眼睛可冷冷的，毫无友善之意，像alpha一样具有攻击性。 他视线向下，看到两人牵着的手明白过来，收回伸出的手连连后退几步，连忙道歉：「抱歉，我没有恶意……两位很般配。」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回到了人群里去。 「你们说什么了？」池还盯着他离开后问陆鸣。 陆鸣垂眸看向池还紧紧扣着他的手，把刚才的对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池还「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发现他抓陆鸣抓得很用力，松开了些。 「还玩吗？」陆鸣问。 第207页 池还此时才发觉手里一直拿着的面具不见了，可能是刚才看到陆鸣后在人群中挤掉了。 他看了眼时间，道：「回去吧，快到发船时间了。」 两人乘船回主岛，两人站在甲板上，海面在落日的边缘，池还趴在甲板的扶手上，余晖在他脸上渐渐褪成夜晚的蓝色。 陆鸣反身靠着栏杆，把池还抱入怀中，柔声询问：「因为刚才的事不高兴？」 两人的鼻尖快要碰在一起。 池还低声否认：「没有。」 「就是有点累了。」说完，池还卸力靠到陆鸣怀里，轻轻闭上眼睛。 「小池，」陆鸣托起池还的脸，认真道，「你的情绪都可以对我倾诉。」 「我希望你开心。」 「我很开心。」池还在他怀里仰起头，下巴抵在他胸口，眉眼间确有倦意。 陆鸣揉了揉池还的头髮，让他在怀里闭上眼睛休息。 今晚他们还会在最初登到的酒店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回陆地飞回y城。 洗完澡，陆鸣出来时，池还正坐在卧室床边。陆鸣走过去吻住他。 「早点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在岛上这段时间两人没少折腾，回来时池还也表现出了疲惫，陆鸣想让他晚上多休息会。 池还拉住了他。 陆鸣手心一凉，池还把一样东西从手心推到了他的手心。像是某种边缘圆润的金属制品。 陆鸣在池还的注视下翻过手掌，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银制的素圈戒指，刻刀的痕迹如同装饰。是杂货店里见过的那对。 「对戒。」池还说。 陆鸣愣了半天，接着弯出一个笑：「什么时候买的？」 池还：「刚刚回来，趁你和嚮导沟通的时候。」 陆鸣拈起那枚戒指，卡在指尖来回滚动一下，然后递到池还眼前：「帮我戴上？」 池还接过，托住陆鸣的左手。陆鸣垂眸看着他将这枚戒指从无名指推入，直到指根。 左手无名指意味着处于恋情中。 「很合适。」陆鸣说。 池还：「我让店主调整了尺寸。」 「你的呢？」 池还摊开另一只手掌，陆鸣接过，把戒指戴在了同样的位置，左手无名指。 帮他带完，陆鸣握拳漏出戒指，和池还的碰了碰，金属磕出细微的声音，像碰杯一样。 他在床沿坐下，把池还抱到腿上，让两人平视，问：「为什么突然买戒指？」 陆鸣的语气有点像哄小孩。 池还以前并不喜欢这样的语气，刚被池家接回来时，很多人因为他的年纪，刻意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居高临下，充满怠慢与轻视。 但由此刻陆鸣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却感觉到自己在被重视，在被认真对待。 浓黑的睫毛盖下，池还避开陆鸣直白的视线，沉默下来。 在今天以前，除去那些痛苦的时刻，池还从没有觉得自己的omega缺陷有什么问题，甚至对于需要隐藏身份的他来说，没有信息素反而给他带来了很多便利。 可今天，他切实地因为这个缺陷而感到焦躁，当他看到那个青年靠近陆鸣时。 曾经给他带来好处的信息素缺失，让他在这个时刻产生了不安。 标记不是alpha单方面对于omgea的，omega在alpha身上留下的信息素也是一种标记，一种宣布彼此相属的印记。 可所有普通omgea都能做到的事情，池还不可以，他的信息素停留的时间太短了，除去发热期的那几天，他无法向其他人证明陆鸣是他的alpha。 池还从未如此深刻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腺体有缺陷的omega，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恢復得快一些。 池还低头看向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 成对的。 既然无法像正常omega一样用信息素证明，那就用其他手段证明他们彼此相属。 池还这样直接的坦白让陆鸣脑袋一空，接着心脏开始发痒，他感觉到血液正在被心脏挤压出来，一起涌出来的还有无法自抑的情感。 「陆鸣，」池还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爱你。」 爱意生出翅膀，从心房挣脱出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对方看见。 言语的表述太过匮乏，陆鸣用吻、用拥抱和触摸来概括。 窗外一片浓郁的蓝色，咸湿的海风吹入卧室，唿吸潮热，他们相拥着跌入松软的床。 浴袍被解开，却来不及脱下，敞开的布料阻挡不了任何触碰，只给身体多加一层摩擦的快.感。 池还抓住陆鸣的左手向下摸索。 在指腹皮肤传来滑.腻触感时，陆鸣惊讶地看向池还。 「你准备过？」陆鸣哑声问。 发热期早已过去，湿润的指尖彰显出池还的蓄谋。 池还没有回答，抬脚勾住陆鸣的腰，让第一个指节顺势消失在视线之中。 陆鸣半垂着的眼眸暗了下去，他勾起唇角，却把手指慢慢收了回来。 还未来得及获得满足就重回空虚，池还皱起眉不解地看向陆鸣。 陆鸣用吻安抚池还，信息素倾泻而出，接着，陆鸣抬起池还的左手，在无名指的戒指上落下一个吻。 「这个戒指有让你心里愉悦一些吗？」陆鸣问。 「嗯。」池还弓起上半身环住陆鸣，脸颊在颈侧不安分地蹭动着。 第208页 「别急。」陆鸣托住他的背，低声哄道。 戒指圈在手指上，被体温加热，但拂过身体时还是有些冰凉。 灵活的手指变成探索的工具，无名指先行，中指紧随，一点一点拓宽侵略范围。 戒指的形状、温度、硬度、位置，一切都是巨大的刺.激，池还忍不住地颤.抖，轻哼声从喉间泄出，声音逐渐变成推拒，却起了反作用。 陆鸣压低身体凑近，把池还的表情尽数收入眼中。 他贴着池还的耳畔，引诱般说出让人脸红的语句：「现在，这个戒指有让你的身体愉悦一些吗？」 池还咬着唇不回答。 手工锤制的戒指表面并不光滑，那些凹凸的痕迹原本只有装饰意义，现在却被赋予使用价值。 池还断续着开口，却不是回答刚才的问题。 他勾住陆鸣的脖子，贴着他的耳廓，嗓音哑得不像话，语句却灼烧到陆鸣的理智。 他说：「彻底标记我吧，陆鸣。」 陆鸣停下动作。海水的声音在这一刻无限拉进，变得异常清晰。 海岸边，潮汐抚过沙滩，激起白色浪花，远去又归来，像是没有平息的尽头。 房间的灯被关掉，两人沐浴在月光与海风之中。 池还扣在阳台栏杆上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风吹向海面，经过他们时吹散纠缠的信息素。 被海浪声掩盖的喘息中，陆鸣突然说：「小池，你看，今晚的月色很漂亮。」 池还低着头，无暇顾及陆鸣说了什么，只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陆鸣从后托起池还的下巴，让他向前看。 池还的视线最先落到前面的沙滩，浅白色的沙滩空旷无人，确认过后，池还才望向远处的海面。 今晚的月亮格外大，悬在海面上，光粼粼洒落水面，像无数尾跃动的银鱼，奔月而去。 陆鸣俯身贴近他，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一起看过去，原本托着他肚子的左手跟着撑在了栏杆上。 那枚戒指一晃一晃地闪着光。 戒指的表面并没有光滑到可以反光。 反光的是戒指上残余的水渍。 池还回头找到陆鸣的唇，接吻。 从阳台辗转多处，最后到木地板上，两人身上都有一层薄汗。 池还抬起手看手上的戒指，做的过程陆鸣吻过很多次，指关节上还有粉色的咬痕，有几次他是咬着戒指释放的，让这些咬痕说不清到底是他自己还是陆鸣留下的。 天色将明未明，一切都笼罩在昏沉的灰色之中，颜色唿之欲出。 陆鸣躺在地板上，转头望向窗外，林中雾气滚动，木地板反射着微光。 在这样的时刻，一切都很安静，只有他和池还正在逐渐平復的唿吸声。 他看到池还抬起手，再次吻了一下那个戒指。 「小池，」陆鸣突然开口发问，「你计划过我们的关系吗？」 池还愣了一下，答道：「有，但不多。我多数情况下，喜欢走一步看一步的。」 「你呢？」 「我是个喜欢做计划的人，」陆鸣勾起唇无奈地笑了，「但计划总是被打乱。」 「为什么？」池还转头看他。 陆鸣在池还鼻尖点了一下：「因为，有人总是肆无忌惮地勾.引，打乱我的节奏。」 池还看着陆鸣，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陆鸣不置可否。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会，池还突然问：「我现在想接吻，算计划吗？」 陆鸣挑眉：「不算。」 「为什么？」 陆鸣把池还抱到身上，吻住他：「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不能称之为计划。」 一吻结束，池还把头埋入陆鸣颈窝，绕是体力再好，折腾了一晚上他也没力气了。 「陆鸣。」池还的声音疲惫。 「嗯？」 「我爱你。」 陆鸣吻了吻他的发顶：「我也爱你。」 池还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爱你。」 陆鸣睁眼看着天花板，喉结滚动。 「嗯，一直爱你。」 池还没有再回答。他的唿吸趋于平稳，扛不住倦意已经睡着了。 陆鸣就是在这时起身的。 他把池还放到床上，打开行李箱，从夹层里拿出一个黑色植绒的盒子。 这个盒子，他从办公室带回来，在最后时刻还是把它放入了行李箱。 在这一刻，他庆幸自己带上了。 这个时间点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陆鸣在这一刻想把它交给池还的意愿达到了顶峰。 陆鸣打开盒子，黑丝绒衬布之上，是枚精巧的戒指。 他单膝跪在床沿，俯身托起池还的左手，紧挨着原本的戒指，将这枚戒指推入代表订婚的中指。 陆鸣抚过池还熟睡的脸庞，神情柔软。 「我想，你会答应的。」他低声说。 戒指带上的时刻，房间从昏暗中挣脱，恢復原本的色彩，第一缕阳光从海滩边缘开始，向西攀行着遍布整个岛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