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之女》 第1页 《山主之女》作者:藤萝为枝【完结】 本书简介: 昇平十四年冬,王朝罪臣越之恆,被处以剜肉剔骨的极刑。 玄铁囚车之外,无数百姓来目送这个满身罪孽的年轻权臣赴死。 湛云葳亦身在其中。 她不远万里送他最后一程,却只为救另一个人。 她那时并没想到,冷眼看这位罪孽滔天的前夫赴死,会成为后来春日埋骨前,困住她、让她夜夜难眠的憾事。 * 前世不幸成为这位「王朝鹰犬」的夫人,云葳本以为日子煎熬。 但知她不愿同房,他于仲夏传书,字字清冷。 湛小姐: 王朝邪祟肆虐,彻天府繁忙,自此夜晚我不再回府,你可自处。 也曾背着她,走过王朝无边月色,淡声道:我活不了多久,你且再忍忍。 可真等到越之恆死了,她才发现,这是一段多么安宁可贵的日子。 也终于隐约触及,他藏在诡谲兇狠皮囊之下、曾有一颗怎样鲜血淋漓的真心。 * 所以当湛云葳再次回到十年前那个夜晚—— 越之恆于风雨招摇中赶来,为她举剑对抗王朝,最后倒在血泊之中。她并没有再像前世一样,头也不回地和裴玉京离开。 她拥住他伤痕满身的躯体,告诉他,越之恆,我们回家。 【表面凉薄·内里人夫美强惨炼器师x无助但超能打·天才御灵师少女】 1,文案写得正经,实际算个? 2,排雷:非,非大女主,恋爱文,私设很多。内含男二师兄、男三兄长(不是亲哥),以及一众路人甲单箭头女主、为女主铺路的狗血玛丽苏剧情。 3,男主表面凉薄兇狠王朝鹰犬,实际是正派。他超爱,女主和师兄私(离)奔(开),他都能咬牙为她处理追兵那种。 4,主角主线诛邪祟,护平民,创盛世。 *女主名字湛云葳(念wēi),取自南朝《冬草赋》——对离披之苦节,反蕤葳而有情。 男主越之恆,取自《诗经·小雅》——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相互尊重,文明发言,会删恶意评,不接受慎入。 首次文案上传于2024.3.18 王朝叛臣 湛云葳也没想到自己直到死前,反覆惦念的,竟然是那一日。 那是昇平十四年,一个隆冬。 她坐在酒楼大堂,目送一人赴极刑。 天地一场大雪,裹挟着邪气肆虐。无数人骂骂咧咧,一面进酒楼躲避,一面翘首以盼——囚车何时经过。 「这哪是下雪,分明是下要命的刀子。」 「都怪那叛臣贼子!若非他犯下滔天罪孽,灵域怎会变成这样。」 「听说陛下让人押解他去天陨台,处以凌迟剔骨之刑。」 凌迟剔骨,便是将人血肉生生剔下,直到取出所有仙骨,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样残酷的刑罚…… 湛云葳捧着一杯清茶,望向窗外大雪。 小二哥拿着托盘,来到她面前:「客官也是来看那位处刑的罢,小店还有上好的位置,只需十枚灵石。」 她回头,小二讨喜的笑容怔了怔。 面前是个清秀苍白的少女,眼下横亘着一道旧伤,约莫一指长,像在纯白的画布上,残忍地拉出一条血痕。 又如右眼流下的血泪。 灵域几乎人人修行,更有改容换貌的丹药符咒,少有容颜损毁者,除非是受了无法逆转、掩盖不了的伤。 少女神色平静,数出十枚灵石,放在托盘上。 小二连忙收回视线,引着湛云葳上楼去:「您这边请。」 傍晚将至,天幕暗灰,车轱辘声由远及近,盖过了酒楼内喧嚣的声音。 不知谁喊了一句:「囚车来了。」 酒楼一瞬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探出身子,看向那玄铁囚车。 人人都想知道,豢养阴兵、屠戮王族,颠覆了大半个王城的罪臣,到底长什么样。 二十四个黑甲卫开路,手执长戟。 囚车中人一身单薄白衣,形销骨立,琵琶骨被洞穿,周身贴满了禁制符咒。大雪中,白衣本该不明显,可他身上的绽开的鲜血,如雪中大片红梅,着实太过醒目。 风雪模煳了他的面容,令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唯独可以看出,他还很年轻,一条缎带蒙住他的双眼,缎带上也是血痕。 「他瞎了。」不知是恶意还是古怪的喟嘆。 也不知谁先扔出第一个砸他的东西,有尖锐的刺石、恶臭的兽果,甚至脱下的鞋履…… 其间伴随着凄切哭声:「都是因为你,我夫君才惨死在邪物手中,你还我夫君!」 「我的弟弟,也永远回不来,世间怎会有你这般铁石心肠的人。」 「你越家一百五十八条人命,又哪里够偿还!」 囚车中的男子面色冷然,他躲不开如大雪般密集的秽物,或许也没想过躲。 他的额间很快被砸破,但他身处苍茫大雪中,就像冰石雕成,不论什么伤害砸向他,都像砸入了死水当中,不起一起波澜。 反倒是押送他的黑甲卫,被阻了路,大喝一声,维持秩序。 有人不得不拉着自己的亲人:「他的心冷着呢,越家那一百五十八条人命,处刑之时,也没见他现身相救。总归这孽障是要死的,且就在这几日,我们也算报了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他的心冷着呢。 这句话,过去湛云葳不知听了多少次。 但那时,他还不是乱臣贼子,是杀邪祟的彻天府掌司,挡在灵域与渡厄城的壁垒之前,造出许多惊才绝艷的灵器,护卫着王城与人间。 他的奶嬷嬷曾告诉她,说:「他倒也并非这般凉薄,唯一那点温情,给了曲小姐和他那个哑巴姐姐,再容不得旁人。」 湛云葳远远望着那人。 她与他相处的时日甚少,脑海里一时竟然也不记得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唯一记得他有一双锐利冰冷的眸子,垂眸看人时,带着一股子凉薄意味。 如今这双眼也瞎了,他的模样彻底模煳起来。 她压下复杂心绪,双指捏碎符咒,悄无声息跟上黑甲卫。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 大雪未停,囚车驶出繁华街道,行至丛林,黑甲卫停下歇息。 谁也不想在大雪中押送犯人。 黑甲卫嘆了口气,止不住抱怨:「真是晦气,摊上这么个活。」 偏偏陛下还要他游街示众,受尽屈辱而死。他们这些黑甲卫,也不得不在夹杂了邪气的大雪中走好几日。 「没办法,陛下恨他。」 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陛下仅有三子,却尽数死在越之恆手中,他恐怕恨不得生啖了越之恆的血肉。 矮一些的黑甲卫疲惫道:「我去放个水。」 旁边的人皱了皱眉:「快些回来,别出岔子。」 矮黑甲卫哂笑道:「能出什么事,他的枷锁上有陛下的圣符禁锢加身,越家叛众已全部伏诛,他这样的人,难不成还有人劫囚?」 「你别忘了,他还有一位前夫人,万一那湛小姐对他还有感情……」 矮黑甲卫愣了愣:「不可能吧,不是说他那夫人,是他抢……」 「嘘,慎言,赶紧去。」 风雪愈大,矮个子走入林间,再回来时,黑甲卫又换了一轮班。 天色愈黑,回来的黑甲卫虽然仍是那张脸,右眼下,却有一道抹不去的淡痕。 湛云葳掐着符咒,化作矮个子黑甲卫的模样,又用符咒遮盖住脸上的伤,回到营地中。 她运气不错,有人递给她一个竹筒:「阿湮,去给那人送水。沾沾唇留他一条命就行,别给他多喝。」 湛云葳应了一声,走向囚车中那人。 黑甲卫休憩时能坐着,但他不能,他只能站在囚车之中。 许是过于疲累,或者太冷。他垂着头,露在外面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红。 他覆眼的缎带被寒风吹得飞舞,明明安静得像一具死尸,却偏又多出一分说不出的张狂。 湛云葳登上囚车,抿了抿唇,轻轻晃了晃他。刻意粗着嗓子说:「喝水。」 五年未见,她还是第一次离这位罪孽满身的「前夫」这样近。 他身上的血腥气浓烈,夹杂着冰莲气味,几乎掩盖住了百姓砸过来的秽物味道。 第一次叫他,他并没有反应,她不得不避开符咒,再次敲了敲囚车:「醒醒,喝水。」 男子半晌才有动静,抬起头来。他的双眼已瞎,湛云葳并不担心他认出自己。 他并没张嘴,仍是毫无生气的模样—— 其实很容易想通,陛下要他的命,留着去受剜肉剔骨之刑,囊中水只会沾湿他的唇,他根本不必张嘴。 她心中对他并无太多怜意。 从一开始,两人的立场便水火不容。五年前,她更是恨眼前这人心狠凉薄,将裴玉京生生逼入渡厄城,因而留下和离书,再不相见。 这几年又听说他的残忍手段,种种罪孽,罄竹难书。 整个越家,她唯一有好感些的,约莫只有他那位哑巴姐姐,可哑女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湛云葳抬眸望向他,这些年她藏身在凡间,见过罪犯处t?斩的画面,凡人行刑前,往往有一顿饱餐,一碗干净的水。 他纵然有千般不是,可也守卫了王城与人间多年安稳。 她蹙了蹙眉,半晌,趁无人注意,避开符咒掰开他的嘴,飞快给他餵了一口水进去。 他咽下去,却不见感激之色,反而冰冷地「审视」她,若他双眼还能看见,必定是是猜忌的眼神。 她知晓此人性格多思,并不意外,念及自己的来意,说:「我与你做个交易,你听听看可行与否。」 她道:「我听说越家有不少宝物,你告知我藏宝之地,我就给你个痛快,让你不必受剜肉剔骨之刑,如何?」 越家多出炼器天才,造就的宝物不知凡几。 她想要的东西,是越家的长命箓,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 不错,湛云葳想救的人并非越之恆,而是蓬莱大弟子裴玉京。越之恆身上的符咒禁锢,由陛下亲手所设,她救不了越之恆。给他一个痛快,倒是她拼一拼能做到的。 他照旧一言不发。 攻讦无法使他动容,免除酷刑也引诱不了他分毫。这样油盐不进的冰冷性格,令湛云葳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不骗你。」她以为他不信,正色道,「我可与你发下魂誓,若违此誓,神魂俱散。」 良久,久到湛云葳以为,自己再没办法在他死前拿到长命箓之时,他突然开口。 「好。」他说,「不过免除酷刑不必,我要你做另一件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湛云葳抬眸看他:「你说。」 他冷冷道:「你先发誓。」 她心里冷哼一声,果然,讨厌的人,永远都是这么讨厌。为了避免黑甲卫起疑,她不得不再次掐诀,以符咒障眼,发下魂誓。 虽然他瞎了,她却知道他的本事,不敢煳弄,发了个最毒的。 她咬牙道:「这下可以说,是何事了吧?」 「我的灵丹。」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惊涛骇浪的话,「我要你替我转交给一个人。」 湛云葳没想到他这么疯,伏诛之前,竟然将灵丹取了出来。 修士取灵丹,胜于剖心之痛。 多少人宁肯魂飞魄散,也不愿受这样的苦楚。而得到他人灵丹的人,辅以法器,甚至能将他人天赋化为己用。再不济,也能获得强大庇佑。 湛云葳知道,这人生来便觉醒九重灵脉,他的灵丹,不知多少人觊觎。 她忍不住揣测,他想把灵丹给谁? 哑女么?可哑女已经死了。 那就只有那位曲姑娘了,能让他念念不忘,冰冷狠辣心肠里,留下些许温度的,或许也只有那个女子。 他抬起头,像是要透过眼前无尽的暗,看向大雪尽头。 她从没想过,这一日会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长琊山主之女,湛云葳。」 湛云葳神色古怪,一时忘了该作何表情。 雪下得特别大,她无法透过眼前被冰雪模煳的脸,看清他说这话时,到底是什么神情。 林间骚乱传来,原来是被她打晕的黑甲卫被发现。 「有人劫囚,抓刺客!」 ——她不得不立刻离开,靠着身上的符与法器,逃得很是狼狈。 混乱的局面里,她忍不住想,对越之恆来说,自己明明只是他报復仙山的筹码。那人是不是濒死神志不清,才会记混她与曲小姐的名字? 她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逃离了那片山林。 一片雪色中,山林隐在雾气之后,天色将明。 湛云葳再看不到那囚车的影子。也看不见那个昔日煊赫一时的王朝鹰犬、如今人人得而诛之的年轻叛臣。 寒鸦从她头顶掠过,她蹙起眉,心里竟然隐约涌出一丝久违的茫然不解来。 她心知自己救不了他,也从没想过救他。三年道侣,两人各有所爱,感情淡薄到连同一张榻都鲜少躺过。 纵然救不了这位恶名满身的「前夫」,但其实倘若她原意,却也能为他做一些事。 比如在他身上加一张不被留意的、取暖的符,或者替他擦去身上的脏污。 亦或但凡多餵他一口清水。 但这一生,从不情不愿成婚、果决逃离,再到他受以极刑惨烈死去,她自始至终,什么也不曾为他做过。 第二日清晨,判臣越之恆死在了天陨台。 人人津津乐道,小巷中孩童欢欣鼓舞。 湛云葳循着越之恆给的线索,顺利找到了天命箓。那人的灵丹一併在她袖中,烫得她肌肤发疼。 湛云葳发现自己从未读懂他。 不懂他当初为何选择成为王族鹰犬,亦不懂他如今为何背叛王庭。 她在人群间穿行而过,听王城中人对他抱怨谩骂。似乎没人一个人记得世上大半邪祟夺舍之祸,却也是由他平定。 风雪仍旧未停,前路未卜,坎坷难言。 湛云葳那个时候并没有想到,她后来虽然成功救回了裴玉京,却也失去了可贵天赋,变成普通凡人。 临死不甘咽下那口气之前,怀里那颗灵丹落下来。 她望着它,想起那个叛臣原来已经死了两年。 人人说他凉薄卑劣,她也以为不幸成为他的夫人,想必日子难熬至极。 但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是她这短短一生最鲜活肆意的几年。 窗外银月残缺黯淡。 湛云葳无力阖上眼,没有想到再睁眼,她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嫁给越之恆的那一年。 重回过去 湛云葳有意识时,窗外乌鸦叫得凄切。 一滴温热的水掉落在她脸颊上,有人抱着她在哭。 云葳睁开眼,入目先是一片漆黑。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她才看清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地牢。 不大的里,挤着好几个珠花散乱的女子,有老有少。众人靠在一起,神色委顿,有些人脸上甚至挂着泪痕。角落坐着三个清秀少年,也都脸色低落。 这样的情况还算好,不远处的另一个牢房里的囚犯,显然处境更糟糕。 刑具穿过琵琶骨,他们身上满是血痕。 这是一群觉醒天赋的灵修,许是怕他们逃跑,不仅在地面设了阵法,牢房栏杆上也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借着月光,云葳盯着眼前所有熟悉的面孔,一时有些发怔。 见云葳神情不对劲,抱着云葳的人焦急地抚上她的额:「泱泱,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葳视线上移,看见一张憔悴苍白的脸。 她张了张嘴,嗓音干涩道:「二婶?」 华夫人见她认得人,松了口气,眼泪也落了下来:「还好你没事,不然二婶得愧疚死……」 仲夏五月的夜,诏狱森冷,唯有华夫人的怀里,尚有一丝暖意。 丹田里的钝痛一抽一抽,令云葳脸色苍白。但也正是这样真切的痛苦,告诉她,此刻她没有做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她竟然在死后回到了昇平六年。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一年发生了一件灵域动盪的大事。 仙盟极力反对王朝诛杀邪气入体、尚未异变的平民,王朝的灵帝却也早就对仙盟不满,借着这个由头,对仙山发了兵。决意灭仙山,夺神器。 仙山大败,只得无奈带着神器「羲和剑」和重伤的仙盟少主撤离,保全最后的希望。 但自此,昔日辉煌的仙山不復存在。 这一场政变令人猝不及防,并非所有修士都成功撤离。当时来不及逃走的人,要么死在了灵山,要么被带回了王朝关押。 如今牢房里的数人,就是被关押的修士。 华夫人扶着云葳起身,将一旁碗里省下的水递到她唇边:「泱泱,来喝点水。」 清水入口,总算没那般难受。云葳也终于有了精力回忆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她的堂妹、华夫人的亲女湛雪吟哭声细弱:「娘,你说大伯和裴少主会回来救我们吗?」 华夫人冷下神色,一听女儿讲话就来气:「不知,你别问我,大不了就是一死。」 死又怕什么,修行时与天争都不怕,难不成现在还畏惧王朝屠刀? 云葳知道一向好脾气的二婶为什么这样生气,二婶是在恨铁不成钢。 灵域里,大多数修士生来都是灵修,但往往万人中,才会觉醒一个「御灵师」,可见御灵师珍贵。 如今的世道,清灵之气与邪气混杂,所有修士都可能被邪气侵蚀,当邪气入体,影子渐渐消失的那一刻,「入邪」之人渐渐就会被夺舍成为「邪祟」。 而御灵师虽然体质娇贵,肉-体没有灵修强悍,却能操控灵力,封印甚至清除邪气!无异于灵域的希望与未来。 堂妹湛雪吟作为「御灵师」,天赋虽不算高,灵山却向来疼爱她。 平日里湛雪吟疏于修炼,还总是振振有词:「有那么多灵修在,又轮不到我一个御灵师去渡厄城救人,在灵山上能有什么危险?」 以至于灵山被攻打的时候,这位堂妹毫无自保之力,抱着她刚出生的妹妹,哭着拽住云葳:「堂姐救我!」 云葳数不清自己救了多少族人,灵气消耗殆尽,最后仅够自保,但堂妹怀里的婴孩才三个月大,哭得着实可怜。 她咬牙,t?接过湛雪吟怀中的婴孩,用最后的力气,将婴孩送入阵法之中。 后果便是,自己与湛雪吟落于敌手。 云葳没什么后悔的,好歹救了自家族里的小妹妹,细细想来,一换一倒也不亏。 只湛雪吟被抓以后,一直哭到了现在,活似天塌下来。也不知为什么这么能哭? 云葳被她哭得头疼欲裂,轻轻吸一了口气,出声道:「别哭了,王朝不会杀御灵师,父亲和少主总会回来救族人。」 云葳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这个时候,父亲与裴玉京都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回王城救族人,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湛雪吟听到还有希望,眼泪这才勉强止住。 但恐惧的氛围并未在地牢中散去多少,几乎整个王朝的御灵师都被娇养着,平日里保护得极好,还是第一次经歷家破人亡的惨痛。 他们内心惶惶,忍不住想:就算不杀,也不可能一直关着,王朝会如何处置他们呢? 早先,王朝不乏将犯了罪的御灵师,指给权贵的例子。 御灵师珍贵,这些权贵大多不会苛待他们,但也有少数运气不好的御灵师,碰见狠辣残暴之人,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面对未知的命运,人人心中悽惶。 云葳靠着华夫人,坐正身子。她拍了拍二婶的手背,以作安慰。 华夫人眼中险些沁出泪来。 华夫人看着云葳长大,知道侄女心地纯善,她感念云葳救下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女,又愧疚大女儿没用,害了侄女云葳。 她心里痛苦难安,只觉得分外对不起还流落在外的长琊山主。 云葳知道二婶的愧疚,前世为了帮助自己出逃,二婶甚至死在了诏狱。 她出生就没有母亲,自幼得了二婶诸多照拂,她从不后悔救下二婶的幼-女。 如今再走一遍来时路,她这次不会让二婶出事。 云葳抬眸望去,没想到这样沉寂的光景下,窗外却竟是一轮圆月。 圆月好,看上去就充满希望。 牢中的安静并未持续多久,一行脚步声打断夜的宁静。 来人声线上扬:「灵山余孽都关押在这?」 外面狱卒说:「是,不知您是?」 「三皇子殿下的灵卫,殿下命我来诏狱,带一人前去审问。」 狱卒愣了愣:「不知您要找谁。」 「长琊山主之女,湛云葳。」 修士大多耳聪目明,来人又没刻意压低声音。话音一落,牢房里众人都朝云葳看去,就连一向与云葳不对付的湛雪吟,心里也不禁涌出几分同情。 王朝的三皇子是个什么货色,灵山的人再清楚不过,跋扈残忍,极好女色。 明日才是王朝灵帝下谕旨的日子,三皇子却今晚就迫不及待派人来了诏狱中,怀着什么样的龌-龊心思,昭然若揭。 世人皆知,长琊山主有一个爱之如命的女儿。幼时便觉醒了令人艷羡的御灵师天赋,再长大一些,其样貌出色,钟灵毓秀,王朝家喻户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后来她与天生剑骨的仙盟少主裴玉京定亲,也是灵域中一桩佳话。 换作往日,由灵山执掌灵域的时候,湛云葳就是命定的灵域未来主母。 偏偏王朝气势一日盖过一日,将仙山压得喘不过气,如今仙山的处境更是凄凉。 在这种时候,拥有美貌绝不是一件好事,而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剑。 湛云葳感觉到婶婶身子僵硬,她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此刻体内灵丹受到损伤,她动一下就疼。 门外那狱卒犹豫着说:「明日陛下才处置这些余孽,今晚三皇子带人走,这于理……」 「你敢抗命?」 狱卒哪里敢,却也不敢直接让他把人带走。 三年前,诏狱併入彻天府名下,如今归彻天府的掌司越之恆管。 彻天府本就是王朝人人惧怕的存在,想到那位诡谲狠辣,狠辣无情的掌司,狱卒更是心里发寒,他迅速在心中衡量—— 得罪三皇子,顶多是一个死。但如果越过彻天府办事,彻天府追究起来的手段,才是令人求死不能的胆寒。 云葳屏息凝神,也想知道,这一世的走向会不会与曾经一样。 还好过了一会儿,狱卒说:「这位爷且等等,小的这就按照名册找人。」 云葳知道,其他狱卒现在恐怕去通知彻天府了,自己今晚并不会被三皇子带走。 她松了口气。 说来好笑,这点微薄的安全感,竟然是这一年彻天府那个人带给她的。 华夫人脸色苍白,看着苍白娇美的侄女,良久,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握住云葳的手:「泱泱,你得走,二婶这就送你走。」 云葳前世并不知她口中的办法是什么,后来才知道华夫人竟然以灵丹碎裂为代价,强开诏狱阵法。 可怜她一番真心,云葳最后却也没能走掉。她实在太虚弱,王城又处处是追兵,一早就註定无法离开。 这次,她不会让华夫人出事。 云葳扯了扯华夫人的袖子,道:「二婶,你放心。我还有一些符,待会儿出去了,就想办法脱身。」 华夫人没有想过侄女会骗她,闻言松了口气。 湛雪吟怯怯地靠过来:「对不起……娘。对不起,云葳堂姐。」 她如今是真心后悔没有好好修炼了。 这回华夫人虽然还是冷着脸,却没有再呵斥赶走她。 云葳在一旁静静看着,有些羡慕。 虽然湛雪吟一直羡慕云葳的天赋,羡慕云葳的婚事。 但只有云葳知道,她有多羡慕湛雪吟,有一个这样好的母亲。 她想,她如果也有母亲,后来灵根破碎、父亲身亡,灵山强迫裴玉京另娶他人时,她的母亲一定会挡在身前,给所有无耻之人一个耳光。 月色铺了湛云葳一身,许久,她沉默地收回视线。 * 王城之中,银月高悬。 一行墨袍银莲纹的男子,驭「青面鬼鹤」而下,打更的更夫急急避让。 那迎面落下的「青面鬼鹤」,翅生数丈,几乎遮天。 这般狂风疾雨的架势,令更夫远远躲避,不敢多言。他知道,这是彻天府那群人追捕逃犯回来了。 这些个王朝鹰犬,莫说寻常百姓,便是王族贵胄往往也避着他们走。 「青面鬼鹤」是彻天府的法器,它们被造成巨鹤模样,面覆青石,口生獠牙,爪能杀人。 这群归来的人里,为首的青年墨发玉冠,他微垂着眸,鼻樑高挺,透着稜角分明的冷峻。 正是彻天府如今的掌司,越之恆。 越之恆摊开手,那长着獠牙的鬼鹤便乖巧化作一枚玉扳指,落入他的掌心。 彻天府中有人迎上来:「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越之恆已经三日没休息,神色带着几分倦怠与不耐:「王城又出了事?」 「这倒不是,而是诏狱那边递话说。三皇子殿下想要提审一个人。」 越之恆沉默了一瞬,缓缓重复了一遍:「三皇子提审?」 虽然他语气没有波澜,身后的沉晔莫名听出几分嘲讽之意来。 三皇子殿下,那个只知道流连花丛的草包。诛杀邪祟不敢去,攻打灵山也龟缩在最后面,如今竟然可笑地要求提审犯人。 他能审出个什么,审出哪家姑娘最美貌吗? 越之恆一面往府里走,一面摩挲手中扳指,他眼眸狭长,眼下一点红痣,不笑的时候,莫名显得凉薄。 「他要谁?」 府卫小心地跟上他:「三皇子说,要提审长琊山主之女,蓬莱裴少主的未婚妻,湛云葳。」 越之恆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府邸的獬豸前。 麻烦。 府卫冷汗涔涔:「诏狱那边寅时一刻来的人,如今已是寅时三刻……」 沉晔抬头,只见月色下,他们大人回头,看着那府卫,目色冷凉。 「你是说,没经过我的同意,人已经被带走了?」 猖狂 云葳发现自己失算了。 不知为何,彻天府一直没有动静。皇子府的灵卫隐约意识到狱卒在拖延时间,怕有后患,最后他们越过狱卒,强行将云葳带走。 华夫人死死挡在侄女身前,不论如何也不肯退让,灵卫不耐烦,一脚踹在她身上:「滚开,疯婆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御灵师的躯体本就脆弱,如今还被锁了灵力,华夫人受了这狠狠的一下,一口血呕出来,昏死过去。 「娘!」湛雪吟爬过去抱住她,声音凄切。 动静这样大,另一个牢房里被锁困的修士都被惊动,他们遍体鳞伤,看见这一幕目眦欲裂:「华夫人,大小姐!王族狗贼,尔等胆敢……」再愤怒却偏偏被囚困住,无法脱身。 湛云葳喉中涌上一股腥甜之气,她心中愤怒,想回头看华夫人,却被粗暴拖走。 不同在狱中寒凉,夜风带着仲夏五月的温度,没一会儿云葳额上沁出薄薄的汗珠。她灵丹受损,本就伤重,此时腕间还戴着一个困灵镯,与凡人无异。 等在外面的皇子府灵卫说:「动作轻点,若还没送到府里就出了事,三皇子可不得发火!」 毕竟谁都知道,三皇子惦记这位长琊山的小姐好几年t?了。 先前碍于她高贵的身份,还有个天生剑骨的未婚夫,只敢在心里想想。如今仙门不復,昔日长琊山最珍贵的明珠,黯淡蒙尘,只能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 云葳被塞进一顶轿子中,压下唇间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朝的夜晚,天幕黑沉,像一只张开嘴,等待吞吃人的巨兽。细细一想,她就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前世华夫人以命相搏,才打开地牢结界,换取她逃离诏狱的机会。云葳带伤在王朝的夜幕下逃了半个时辰,最后被归来的彻天府卫困住,重新带回去关了起来。 今晚却不同。 华夫人还活着,她也没能提前离开诏狱。 如果她没猜错,想必此刻彻天府因追捕仙门的漏网之鱼,此刻还未归来。 想通以后,云葳沉下心,思量破局之法。 昇平六年之前,作为长琊山主之女、天生的御灵师,她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但昇平六年之后,后半生颠沛流离,艰辛难言,她早已习惯了不相信任何人,只依靠自己。 此时她身无长物,最后一张符纸也在守山之时耗尽。 她只得将目光瞥向裙角,以指尖血为引。云葳在心中暗暗思忖,若一会儿发生冲突,在自己死前,弄死三皇子的可能性多大。 得亏这些灵卫自负,并未绑住她手脚。 说来可笑,灵域人人仰仗推崇御灵师,恨不得朱甍碧瓦供奉着他们。邪气入体后,权贵们更是一掷千金,求御灵师救命。 却又因御灵师不够强悍,身躯脆弱如凡人,面对敌人不堪一击,这些灵修从心底生出几丝轻慢来。 云葳心中倒并不绝望,人这一生,逆境比比皆是,只是难免觉得遗憾,让她重来一回,偏偏是在最难破局之时。 但她实在郁闷,只杀个三皇子,怎么想都不够赚。 这些平日懈怠的灵卫,甚至讲话都未避讳她:「她是裴少主的未婚妻,身份不简单。我总有些担心,殿下这般行事,若彻天府那人知道了,恐有祸患。你们不是不知道那人的手段……」 另一个人笑道:「怕什么,越家早已背离仙山,投靠王朝。那人再兇狠难对付,不过也只是陛下豢养的一条恶犬,难不成还敢和咱们殿下抢人!」 「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放心吧,一会儿入了府,我就不信彻天府的人敢闯皇子府邸。」 另一人想了想,心道也是。 寅时三刻,一行人到了三皇子府邸。 云葳被带下车辇。 管家等在门口,有些昏昏欲睡。 这些年管家跟着三皇子,坏事没少干,美人也没少看。但一见到眼前女子,管家瞌睡霎时醒了大半。 美人不是没见过,但这般姿容的却是第一人。面前的女子一身染血,头髮散乱狼狈,甚至连件像样的外衣都没有。但灯光下,她容颜清绝,一眼看去惊心动魄,宛如天人。 难怪三皇子宁肯冒着被灵帝陛下惩处的风险,也要在今晚把人带进府来。 云葳也在暗暗打量三皇子府的布局。 府中每隔十丈,布下一阵,她若硬拼,撑不过一息。唯有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没有阵法加持,一路绵延至墙壁。墙那端,杏花早已开败,枝丫蜿蜒于墙外。 她盯着那湖看了一会,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身后被人推了一把,云葳被推入一个夜明珠照亮,奢靡精緻的屋子中。 「回殿下的话,湛云葳带到。」 云葳定睛看去,眼前之人穿一袭靛蓝色的蛟纹衣衫。灯光下的三皇子,容颜倒是生得端正,只不过他的眼神淫邪阴沉,带着惊艷与放肆,在她纤细腰肢上逡巡。 他放下手中茶盏,扬唇笑道:「湛小姐,久违了,当日宫宴惊鸿一瞥,这些年,你可叫我惦记得好苦啊。」 他脸上含笑,眼里隐约带着几丝恨色。 当初宫宴上,他话都没与她说上几句,就被那裴少主抵住咽喉,偏偏那裴玉京剑气凛冽可怖,让自己狠狠丢了一次脸。 而今,她总算没了仰仗。 失了高贵的身份,没了父兄、未婚夫的庇佑,明珠映照下,她长睫投下浅浅阴影,面前女子看上去苍白虚弱。 三皇子几乎想要大笑,不仅因心愿得尝,还带着抢夺裴玉京未婚妻的快意。 仙山玉树又如何,天生剑骨又如何?裴玉京现在还不知在哪个旮旯等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三皇子心魂皆漾,看着眼前的湛云葳。 这是真正的仙门贵女。放在千年前,仙门强大之时,远比王朝的公主还要尊贵,作为皇子也没有跪下求娶的资格。 偏生她又长得这么美,比他所有见过的女子都美。他再也按捺不住,朝她走去。 云葳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阵作呕:「今夜之后,就不劳三皇子惦记了。」 三皇子皱眉,还没反应她话中何意,胸前被打入一张符纸。 他只觉眼前一黑,失去了身体的知觉。 晕过去之前,他看见眼前少女抬手,擦了擦朱唇上反噬的血迹。 明珠熠熠光中,她浅栗色的眸,被痛色侵蚀,却被她强压下去。 三皇子第一次意识到,当年宫宴,就算没有裴玉京,没有她父兄,她也不会被任何人欺辱。 他心里,第一次后悔低估了御灵师。 * 管家本以为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然而当他刚下令关上府门,朱红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管家大怒:「何人如此大胆,敢在皇子府放……」 后半截话,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视线所及,是一片精緻的悯生莲纹,然而这悯生莲纹上,还沾着新鲜的邪祟血迹。 紫色的血明明看上去不祥可怖,缀在来人的衣角,却似晕散开来、凄绝美艷的花。 管家愣了愣,整个王朝皆知,只有一人会在衣衫上刻悯生莲纹,但并不为怜悯众生,只为止泛滥的杀意。 果然,他抬起眼睛,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令人畏惧的脸。 若非听闻此人近些年的手段,谁也不会将这样一个模样出色的人物,与彻天府掌司联繫起来。 管家不免有些畏惧,但多年的仗势欺人,恶事做尽,让他心里尚有不少底气,想着此人再棘手,恐怕也不敢在皇子府动手。 「越之恆,你大半夜带人擅闯三皇子府邸,不把王族放在眼中,意欲何为?只要你速速离开,三皇子想来不会与你计较。」 他自认这番话说得相当宽容,却见彻天府众人,闻言讥诮不已。 而眼前的越之恆,也目露嘲弄之色看他。 下一瞬,府中惊叫连连,只见管家人头落地,到死,跋扈的神情还定格在脸上。 越之恆收回自己的法器,那是一条冰蓝色蛇形长鞭,说是鞭,细看却分成二十三节相连,每一节撰刻着不同符文,其形诡谲。 他在轻描淡写间杀了人,却开口:「仙山逆党逃窜,越某为护三皇子殿下安危,不得不入府搜查,多有得罪。」 话说得谦和有礼,甚至隐含笑意,两边的府兵却心生恐惧,如潮水退开,眼睁睁着彻天府的人闯入府中,无人敢拦。 乌鸦掠过枝头,明月渐渐隐入云中。 灯火通明的皇子府,在此时骤然升起一处震颤红光,正是符咒索引之气。 谁会在皇子府引动符咒? 越之恆抬眸,神情若有所思,大步朝那处走去。 * 湛云葳在三皇子腰间,找到了她想要的匕首。 这世道,远是两个极端。边远郡县的平民衣不蔽体,提心弔胆躲避邪祟,王族却生在温柔锦绣之中,用的匕首都嵌满了灵石。 窗外便是那片湖,只要云葳杀了三皇子,被抓住前从湖中跳下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也是条不能回头的路,如果今夜没有逃掉,王朝灵帝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因她是个御灵师而留她一命。 心念流转之间,云葳咬了咬唇,已经做下决定,她握住匕首,对准三皇子的丹田处刺了下去。 却不料并未刺破三皇子的皮肤。 眼前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握住匕首,使她不得寸进半步:「湛小姐,谋杀皇子,不想活了?」 云葳抬起眸,从不曾想过,自昇平十四年的生死永别后,有一日自己还会再次见到越之恆。 她不记得他的模样,脑海里唯剩他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后,却仍旧平静猖狂的神情。 这样一个坏事做尽的人,灵丹却灼灼发烫,似要融化那场大雪。 此刻,记忆中他已然褪色的模煳容颜,在眼前逐渐变得清晰,取代了那场大雪,重新染上色彩。 那些后来剥夺他生机的东西,此时通通还未加诸于他身。 眼前这人看起来更加年轻,眸色也比后来更加锐利,云葳记得,这一年的越之恆,在王朝目光无人,风光无两,人人畏惧。 越之恆不容置喙地扣住她腕间的困灵镯,迫她松手。湛云葳只觉手中一麻,已经被他取走手中匕首。 他救下了三皇子。 她不由望向这人,想起他后来被陈列的那些罪孽,其中就t?包括把陛下的子嗣杀得干干净净。 比起不想活,他明明比自己猖狂得多吧? 后来想杀三皇子,如今却又偏偏要救。这样一个人,根本没有忠诚可言。 云葳对上他的视线,才发现越之恆也在打量她。 对他来说,这恐怕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 却并非三皇子那样的目光,也不带灵卫看御灵师的轻慢,仅仅是看一个不安分、麻烦他大半夜来寻的囚犯。 越之恆看她一眼,便淡淡移开视线,对着外面道:「来人。」 沉晔带着彻天府的部下进来,越之恆吩咐道:「捆了,扔回诏狱中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云葳转眼被捆得严严实实,身体传来的桎梏感,隐约发疼。 她试着挣了挣,却发现彻天府捆人的绳子,竟然是用来捆灵修的法器。 这样的捆法下,什么符咒、阵法,通通不好使。 「……」 来自越之恆的恶意太明显,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人。 万千灯火下,越之恆神情没有半分异色,一眼也不曾看向被押走的湛云葳。 仿佛八年后,将灵丹剜出,于风雪中给她的那个人,从来只是一场错觉。 嫌命长 卯时,天将明,越之恆回府换了一件衣衫,便带着沉晔去王宫復命。 他掌心添了一道新伤,空气中隐有些许血中带来的冰莲气息。但越之恆并未上药,对此不甚在意。 沉晔跟了他多年,知道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他看一眼越之恆袖口沁出的点点血迹,不知道掌司大人痛不痛,反正他看着那伤,觉得挺深。 沉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御灵师,心里有些惊奇。 他印象中的所有御灵师,无不娇贵,脆弱,需要灵修好好保护,毕竟灵修都得靠御灵师们活命。 从没人会教御灵师杀人,因此大部分御灵师连握刀都不稳。 但昨晚那少女,如果他们去晚一点,她恐怕真的就成功杀了三皇子! 虽说三皇子那草包死不足惜,但人是从他们彻天府监管下带走的,陛下追责,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大人与那湛小姐是旧识?」到底没忍住,沉晔还是问了出来,他知道,大人对没有价值的东西,一向懒得分眼神。 但昨日,越之恆注视那少女有好一会儿。 要说因为她长得美,那的确,沉晔不得不承认,裴玉京那未婚妻漂亮得出奇。但王朝歷来不乏美人,官员也诸多私德败坏,豢养男宠女姬比比皆是。越之恆不好狎昵一途,好几次张大人送了美人来,大人都直接让他滚。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此女是大人的故人? 越之恆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湛云葳的模样。 她桃腮微粉,像三月开在枝头的花。长睫鸦黑,轻轻颤动着,一双水亮的眼,带着浅浅的栗色。人不大,蹲下来看着他,肃然问:「你为什么偷东西?」 越之恆回答沉晔说:「不算旧识。」 「不算」这两个字微妙,令沉晔愣了愣:「那可是有所渊源?」 越之恆语调冷淡嗤笑:「渊源?算是吧,她少时多管闲事,自以为是地打了我三下板子。」 沉晔险些呛着。 不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样的渊源。他心中暗暗同情那位小姐,以掌司的歹……不是,细緻性子,若这种小事都还记得,指不定是为了报復回去。 待会儿就要决定这群御灵师的去处,掌司会提议陛下把她指给脑满肠肥的张大人,还是残暴不仁的李大人呢? 越之恆没管这属下在想什么。 他心中在思量一件正事,灵山一战后,众山掌门合力护着重伤的裴玉京,仿佛从灵域凭空消失。 越之恆带着彻天府的人,用洞世镜在灵域找了四天,也没找到半分蛛丝马迹。 越之恆猜测,他们大概率去了人间。 按理说穷寇莫追,陛下的性子也一向沉稳,可这次却做了相反的决定。 越之恆知道灵帝这次为何沉不住气。 无非是几年前,司天监触动神谕的那一卦。 卦象一出,通天铃叮铃作响,但后来知晓卦象之人,都陆续死去,死因不明。此事也就渐渐变成了密辛,鲜少有人提起那一卦到底占卜出了什么。 越之恆却从祖父口中,知晓一二。 据说,那一卦曾书:能者既出,王朝颠覆。 放眼整个灵域,最贴合这样资质的,莫过于蓬莱少主裴玉京。 此子天生剑骨,出生便天有异象,乃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不仅蓬莱,整个仙盟都明白,他是仙门最后的希望。 裴玉京也不负众望,其人芝兰玉树,六岁入道,能闻天地禅音。十二岁比试,打败自己族里首席大弟子。二十岁诛杀泛滥邪祟,可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注】。 这些年来,他修炼一日千里,放眼世间,成长速度无人出其左右。 这样的心腹大患,陛下自然不会让他存在。 因此没找到人前,越之恆知道陛下不会放弃,最后恐怕还会迁怒他们彻天府。 他心里有几分烦,放眼整个王朝,如今能引出裴玉京和其余叛党的筹码,只剩下裴玉京的未婚妻湛云葳。 偏三皇子那个草包不知轻重,满脑子都是那点子事。 湛云葳还是个杀也杀不得,拷打也拷打不了的娇贵御灵师。 越之恆垂下眼睑,掩住眸中沉思。 * 诏狱。 谕旨陆陆续续下来,年长御灵师送去丹心阁,为王城「入邪」的权贵清除邪气。 年轻貌美的御灵师则比较倒霉,大多被指了婚,前路不明。 王朝并未杀地牢中的灵修。倒不是多么仁慈,这些灵修,大多是御灵师的血亲或者族人,活着一日,就能用来掣肘这些御灵师一日。 云葳的视线透过层层封印符咒,最后落在一个狼狈的男子身上。 那兴许是她的软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男子被锁了琵琶骨,一身的伤,头髮凌乱,依稀看不清原本那张俊俏的脸。 一群灵修中,只有他是七重灵脉觉醒者,因此待遇也最残酷,符咒几乎贴满了全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古符修镇。 前几日他昏迷着,安安静静的,从昨日王朝下雨开始,他清醒了过来。 醒过来了却也不愿说话。 随着一个又一个灵修被带走,一直不说话的男子,终于忍不住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他不是很客气地说:「湛云葳,你过来。」 云葳过不去,但她还是尽量顺着他,贴着离他最近的地方站立:「阿兄。」 「谁是你阿兄,别乱叫。」 饶是这样糟糕的处境,她仍是忍不住笑了笑,从善如流道:「湛殊镜。」 湛殊镜是她父亲的养子。 他的母亲原本是青阳宗的掌门,后来他父母诛杀邪祟,都没能回来。 青阳宗一朝失去两位主事,很快便没落了,长琊山主把他接回山来,当成亲生孩子抚养。更是嘱咐云葳要敬重他,把他当成亲兄长看待。 云葳却知道湛殊镜心里一直隐约恨着父亲,因为那日号召众人去诛杀邪祟的,恰是长琊山主。 显然,湛殊镜并不具备仙门自小教导的「宽和」与「牺牲」精神。连带着,他对云葳也有怨气。 在湛云葳尚未觉醒御灵师天赋时,他总是偷偷欺负她,仿佛自己有多难受,就要让她也感同身受。 湛云葳从不告状,也不哭。 他如何欺负她,她隔不了多久,总会想到办法报復回去,次次气得湛殊镜牙痒痒。 她有时候想,兴许没有足够忍让精神的自己,也和湛殊镜一样,是仙门中的异类。 她不似表面的温雅听话,也不愿像所有的御灵师那样,安稳做王城锦绣。 她总想到灵域的另一头去,到所有御灵师都不敢前往的渡厄城去。 少时的湛云葳也从没想过,她眼中心胸狭隘、脾气古怪的湛殊镜,后来会背着重伤的她,咬牙道:「废什么话,若是今日救不了你,才显得我没用。」 一个明明怀着怨的人,最后却为了保护湛氏族人战死。 她鲜少唤湛殊镜阿兄,后来他死了,她在梦里哭着拼命唤他,却见他一身血衣,踉跄往前,不曾回头看她。 云葳望着眼前鲜活的人,才发现原来上辈子短短的一生,她一直在失去。 湛殊镜不知她心情多么复杂,咬牙道:「你把我杀了吧。」 云葳:「……」说到底,如果有病还是要从小治。 湛殊镜还在发病:「谁要成你的拖累,你一个长琊山主之女,嫁给王朝的狗贼,也不嫌噁心。」 云葳不想听他癔语,打断他道:「我想杀,但我够不着。」 湛殊镜也不用脑子想想,两人起码也得先在同一个牢房。 「……」湛殊镜也意识到了,只能不甘闭嘴。 虽闭了嘴,心里却莫名憋了一团火。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云葳心想,阿兄,也总得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前世她虽然也护着湛殊镜,却并不如现在这般心甘情愿。 两人的平静氛围,终归还是被三日后迟迟到来的王朝谕旨打破。 湛殊镜听到王朝要将t?云葳嫁给谁的时候,恨得双眼泛出冷凝之色。 竟是越之恆那个冷血无耻的王朝鹰犬! 他几乎忍不住想对湛云葳说:你杀了他!捅死那个人算了。 但转念,一想到湛云葳恐怕会回答他:我也想,但杀不了。 没用的御灵师啊! 湛殊镜把话咽了回去。他大抵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裴玉京如此顺眼,希望他尽快杀回王城。 但湛殊镜心里也清楚,越之恆那般冷血无情的人,主动提出娶云葳,或许正是因为要抓裴玉京。 云葳也这样想,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真以为越之恆喜欢她。 毕竟她曾听他的奶嬷嬷说过,他有心仪之人。 事实证明,后来与他做道侣三年,也确然相敬如「冰」,感情淡薄。 这一场仲夏的雨仍在下,到了晚间,有人来带走云葳。 云葳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湛殊镜,他张了张嘴,想说许多话,想告诉她有机会就离开,别管我们,灵修皮糙肉厚,死不了。 最后开口却是一句:「要活着。」 云葳有一瞬酸楚。 许是真的怕她想不开,昨日还是裴玉京的未婚妻,过几日就要被迫与他人结为道侣,湛殊镜才会这样说。 纵然知道她骨子并不像其他御灵师一样娇弱,湛殊镜却摸不准云葳心里对裴玉京有多少感情,这份感情又会不会让她犯傻。他也并不知,那个凶名在外,一身罪孽的王朝鹰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葳想,这一次,我会好好的活着的。 活到黎明来临,百姓不用惶惶度日,灵域重新盛大的那一日。 * 越家老宅在汾河郡,离王城有一段距离。 云葳并没有被带到越府,而是住进了彻天府。 一年到头,越之恆都在彻天府忙碌,鲜少回越府去。加上他没有成亲,几乎住在彻天府。如今猝不及防要成亲,恐怕要先知会越家一声,做好准备。 云葳被带来彻天府后,越之恆并未让人看管她,也不限制她房里有什么,只让沉晔来带了冷冰冰的一句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沉晔面无表情转述道:「大人说,小姐若是离开彻天府一步,让他费心来抓,他就剁了牢房里那男子一根手指。」 云葳知道这是越之恆能干出来的事,她咬牙微笑,无怪她前世就觉得此人处处过分:「你告诉掌司大人,我近来腿脚不好,不会出府。」 沉晔也没想到,前几天晚上,他们还在抓捕的犯人,过几日就会成为他们的夫人。 他心中啧啧称奇,十分纳罕。 但也不算意外,整个王城,或许没几个人能镇住这位长琊山主之女,真把她给了什么张大人李大人,按湛云葳的性子,恐怕当天晚上,就得给这些大人收尸。 亦或者裴玉京真的回来了,这些大人也得死。 沉晔不由想起几日前在殿中的场景。 起初,为了抢长琊仙山最好看的美人御灵师,王亲贵胄险些不顾脸面打起来。 越之恆只听着,一言不发。他是真的每天都很忙,不仅要诛杀邪祟,还要找仙门逆党,偏偏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臣,抢着要把麻烦往身上揽。 快吵完了,越之恆开口:「既如此,就劳烦这位大人,抓捕仙门逆贼首领裴玉京了。」 殿内大臣瞬间哑口无言,别说抓捕,谁嫌命长,敢去扛那剑仙裴玉京的剑? 三皇子倒有几分不要命的意味。他天天惦念着那美人,昨日险些被杀,今日回过神来,又不死心。 不过一只爪牙利了点的小猫,大不了他谨慎些。 他咬了咬牙,却不期然对上玉柱之上,灵帝神息投来的盯视,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灵帝有大半时间在闭关,就算出现,也只是一缕神息的影子。三皇子平日敢造次,面对灵帝却大气不敢喘。 最后神息内传来灵帝的声音:「越卿,此事交由你去办。」 沉晔看不清自家大人什么表情,只半晌后,才见越之恆朝着灵帝行了一礼,应是。 皮囊之下 入夜,越之恆正在绘制图纸,方淮拎着一壶酒来访。 「我刚从灵域结界回王城,就听说你要成亲,还是陛下亲自赐婚。四处都在说你早就恋慕裴玉京的未婚妻,亲自向陛下要的人,真的假的?」 越之恆笔下不停,蹙了蹙眉,头都没抬:「谁传的?」 他疯了吗,恋慕裴玉京的未婚妻? 方淮一点就透:「是为了引裴玉京出来?」 越之恆不语,这事众人心知肚明,连逃走的仙门也一想就能明白,偏赌的就是裴玉京对湛云葳的情谊。 愿不愿意为了湛云葳,豁出命来抢亲。 方淮扬眉:「掌司大人,你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越之恆收了最后一笔,冷声道:「你很闲吗?」 「开个玩笑嘛。」方淮见他一副冷淡的模样,只觉无趣,凑过去看,发现越之恆画的是改良版「洞世之镜」。 旁边密密麻麻全是越之恆写的註解,譬如如何拓宽想看的范围,如何能不被追踪之人察觉,还计算出了精准的数值,标记好了用材。 有时候方淮不得不佩服炼器师,从绘图开始,无不繁琐、孤独、无趣,要什么样的性子才能忍受这般日復一日的生活。 偏偏越之恆这种凉薄又狂妄的人,竟是个炼器师。 方淮盯了一会儿那图纸,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道:「这镜子能不能给我也做一面?」 越之恆收起图纸,问:「渡厄城最近不太平?」 「不是。」方淮满眼放光,「这镜子这么好用,我平日没事的时候,可以用来看小蝶。」 夜燕蝶是家中给他定下的未婚妻,也是一个御灵师,方淮喜爱她喜爱得不得了。 「方大人请便,越某累了,不方便招待。」 方淮连忙讨饶:「别别别,说正事。」 他正色道:「近来越来越多『入邪』的平民,悄悄前往渡厄城。」 讲起这件事,方淮也觉得心烦。昔日仙门林立,还会救邪气入体的平民,让他们不至于绝望。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 但如今陛下雷霆手段,覆灭了仙门,导致沾上邪气的人绝望恐惧。 邪气入体后,得不到及时祛除,假以时日变成邪祟,只不过早晚的事。权贵有御灵师救命,他们呢?他们什么都没有。 与其残喘个几年后被彻天府杀死,不如前往结界另一头的渡厄城去。 渡厄城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是邪祟之城,危机四溢。可笑的是,也是世间灵气最充足,天材地宝最多的地方。 这些平民想着,就算自己死在渡厄城,若能找到天材地宝让同伴带回去,父母亲眷也能过上好些的日子。 这样的情景本就在越之恆的意料之中,越之恆听罢也没什么反应,道:「左右是个死,也不乏是条好出路。」 就算他们不去渡厄城找死,过几年也会死在自己手中。 方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同为百姓口中的王朝鹰犬,有时候他觉得这位掌司比自己还冷血。 越家作为昔日仙门之一,竟诞出这样一个邪戾又无情的怪胎。 难怪百姓恨他就算了,越家人也不待见他。 方淮说:「我们方家接下来恐怕要忙得脚不沾地,你倒是可以清闲一段时日了。」 方家歷代出阵修,如今灵域的结界,全由方淮的祖父方大人在维护,这份担子随着祖父年老,日渐落在了方淮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入邪的百姓去了渡厄城,彻天府平日里要诛杀抓捕的人,自然就少了。 「话说回来,你清闲了,刚好可以与你的新夫人培养感情。」方淮说,「我听说她是昔日灵山最温柔美丽的女子,你就没想过真与她做道侣吗?」 越之恆不予置否,如果面不改色杀三皇子也能算温柔的话。 越之恆开始净手,他盯着手上的墨点子,平静地吐字:「没想过。」 如果不是朝中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方淮嘆息道:「湛小姐真可怜,被留在王朝做质女,裴玉京也註定不会来救她。」 越之恆说:「你怎么知道裴玉京不会来。」 「论炼器我不如你,但论起仙门八卦,我若排第二,王朝没人敢排第一。」方淮笑了笑,他娘是知秋阁阁主,灵域和人间的消息,无所不知,「世人只道裴玉京修行一日千里,天生剑骨,殊不知他自幼修的是无情剑。」 无情剑道,註定不能为任何女子动情。 「偏偏他与湛姑娘的这门婚事,是他自己求来的,他不惜忤逆他师尊与亲娘,确然对那位湛小姐动了真情。但不管是为了仙门根基未来,还是裴玉京的性命,那些长老与他母亲,绝不会让他踏入王城一步,你且等着看。」 越之恆看向窗外,王朝仲夏,往往是阴雨绵绵的雨季,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 关着那少女的阁楼,在雨中微微亮起,如暗夜下的一点繁星。 想到她为何无法入睡,越之恆收回视线,心里低嗤一声。 彻天府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t?厌弃,不讨喜的地方。 她最好祈祷方淮所言有假,裴玉京照旧会来。他能交差,她也能早日离开。 * 云葳趴在窗边,缩回触碰雨点的手。 她无法出门,白日睡多了,晚上精神奕奕,索性起来赏雨。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现在又面临一样的局面。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她仍旧记得自己当初多么盼着裴玉京来,来带她离开。 裴玉京是她情窦初开第一个心动的人。 倘若刚去学宫修习,她一早知道他修的是无情剑道,就不会在他入道浑身冰霜之际,用御灵术「救」这位可怜的师兄。 也不会让裴玉京于冰霜消融后,一睁眼就看见她。 那时少年神情惊讶,眼里带上浅浅笑意:「这位小师妹,你在救我?」 她懵懂眨了眨眼,点头。 他望着她,低笑一声:「如此,多亏师妹相救。」 年少慕艾,两小无猜。 那少年总在月下对着她笑:「师妹要修控灵之法,不必一个人躲起来,可以在我身上试,我不怕痛。」 后来裴玉京执意要与她成婚,蓬莱的长老险些活生生气死,蓬莱山主夫人甚至亲自动用了刑罚。 夫人口不择言:「混帐东西!你被那个小妖女迷昏了头,竟宁愿自废前途,不若为娘动手,亲自打死你。」 清隽的剑仙垂着眼皮,顶着满背的伤,深深叩首,一言不发。 他用自己半条命,换来后来与她的一纸婚约。 云葳其实从不怀疑他的真心。 怪只怪这世道,邪祟横行,人人身不由己。裴玉京一出生註定背负许多,他肩负蓬莱、甚至整个仙门的希望,与这些大义比起来,那年午后懵懂的小师妹,註定被他留在原地。 她前世不懂,执意与他在一起,蓬莱夫人与长者对她百般刁难,恨之入骨,恨她阻了裴玉京的路。 后来失了根骨,裴夫人更是以命相逼,逼着裴玉京要么断情念,要么娶明绣。 夫人横了剑在颈间,裴玉京无法看母亲自戕,最后身后琉璃剑出鞘,他选择自己丧命。 「母亲,若你非要逼我,这就是……我的回答。」 好在裴玉京最后被救了回来,他睁开眼,苍白道:「对不起,泱泱,我好像总惹得你哭。」 许是这件事给了她勇气,云葳那时候并不信有命定的有缘无分。 直到裴玉京进入秘境后出来,身边跟着怀孕的明绣。他嗓音喑哑,再次跟她说对不起。 他是蓬莱教出来最好、最良善的弟子,因此无法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与明绣。 湛云葳终于知道什么叫造化弄人。 她枯坐了一夜,天亮以后,湛云葳眼眸重新澄明干净,起身毅然离开玉楼小筑。 临走前,还不忘拔剑砍了明绣最珍爱的药圃,又留下了裴玉京送她的灵玉。 她没法怪裴玉京,他已经做了许多,甚至几乎为她送了一条命,却终究没逃过亲娘和明绣的算计。 裴玉京爱她,却自始至终没有护好她。裴夫人的怨恨与羞辱、明绣的暗害和小动作……在裴玉京看不见的地方,她也早已遍体鳞伤。 云葳清点着自己的灵石,憧憬着去寻天底下最好符师的那日—— 她听说,剑仙裴玉京如仙门所愿,自此封印记忆,重归剑道。 他唯一的要求,是仙门终生幽禁母亲和明绣。 他到底没和明绣在一起,却也已然失去了那个用御灵术为他化冰的小师妹。 云葳充耳未闻,离那些声音越来越远,没有回头。她一心琢磨该往何处去,如果做不了御灵师,那就做灵修,做符师!做一切能做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在成为裴玉京的未婚妻前,她降临世间最早的身份,本就是长琊山主之女。 那个梦想着以御灵师柔弱躯体,诛邪祟、保太平、还盛世的湛云葳。 可惜,最后出师未捷身先死。 云葳回过神,让掌中的雨水顺着指-缝滑落出去。 她想,果然世事不得贪婪,贪图了裴玉京少时给的情意,后来便得用自己的血泪与天赋作偿还。 这次云葳知道,裴玉京来不了,心里也就没了期待。旁边铜镜中,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并非后来几年,酒楼中,小二哥看见的易容清秀少女。 而是另一张白净无暇的、纯然无双的脸,没有后来的血痕。 一切都还早。 她关上窗,倒不如先弄清自己死前的困惑,看看越之恆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总觉得,这个人隐瞒了许多秘密。 * 成婚前一日,越府那边才不情不愿、慢吞吞地送来了两个丫鬟。 沉晔脸色难看:「就这样,聘礼呢?」 虽说湛小姐是仙门的人,可到底担着陛下赐婚的名头,就没有哪个御灵师成婚会这样寒酸。 来递话的小厮面对彻天府的煞星,冷汗涔涔:「二、二夫人说,于礼,应当大公子的母亲亲自准备。」 沉晔皱了皱眉:「行了,你先回去吧。」 想到掌司大人那位深居简出的母亲,沉晔嘆了口气,虽无奈,还是原封不动把话转述给了越之恆。 越之恆远比他想像的平静。 大夫人冷眼旁观,毫不上心,越之恆也对此毫无感觉。 沉晔尴尬道:「那……聘礼还要准备吗?」 虽然他觉得,人家并不一定领情,准备了也不会收。 越之恆说:「备,好歹是陛下赐婚,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将淬灵阁今岁新上的东西都送过去。」 沉晔惊讶不已,淬灵阁是王城最好的法宝铺子,每一件珍宝都价值连城,甚至有灵石也不一定买得到。 今岁新上的法器,有许多甚至是越之恆亲自绘图、亲自锻造的。 先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聘礼全是上品法器。 沉晔在心里算了算,法宝太多,恐怕得用鸾鸟拉。但这样做也有个隐患,如果湛云葳不收,将他们拒之门外,那丢脸就丢得整个王朝都知道了。 沉晔不太担心这种事发生。 彻天府做事从来都不择手段,要办的事少有办不成的。不过让一个御灵师听话,他相信以掌司平日里的狠辣手段,有无数种法子,可以使湛云葳妥协。 先前掌司一句话,不就让湛小姐不敢逃出彻天府。 然而半晌也没等到大人吩咐。 越之恆说:「她不收就算了,重新送回淬灵阁。」 尽管藏在这诡谲皮囊之下的,一向只有阴谋诡计、骯脏人心,他也不屑在这种事上用湛殊镜威胁她。 爱要不要,总归王朝里也没人敢舞到他面前来。这从来,就不是一场让人期待的婚事。 成婚的仪式不重要,她都不在意,他自然也不会在意。 传书 许是内伤一直没有得到医治,灵力又被锁住,夜半迷迷煳煳间,云葳再次做起幼时常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梦里自己尚在襁褓,耳边云鸟清脆长鸣,每当风吹叶落,廊下玉铃铛也会跟着轻响。 可是渐渐的,云鸟的声音被悽厉哭声代替,哀求不绝于耳,黑气漫天,火光遍地。 云葳被这样的凄切感染,竟难以自抑感觉到痛苦,直到一双温柔微凉的手,轻轻捂住她的双耳,那份痛苦才渐渐淡去。 云葳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是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 耳边一直有人在争吵。 她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疫病」、「妖邪」、「渡厄城」、「封印」……最后是一句夹杂着哭腔的质问:「你如何捨得……」 捨得什么? 云葳努力想要听清后面的话,可旋即感觉到如潮水覆面般的溺毙感,世界重归一片寂静。 这溺毙感太真实,令云葳几乎喘着气醒来,到底为什么会屡次做这个梦?爹爹明明说,她的母亲只是个凡人,身子病弱,在生下她后就去世了。 梦中人到底是不是母亲,她的母亲又与邪祟之城渡厄城有何关系? 这些东西就像蒙在眼前的迷雾,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她,想知道真相,要到结界外去,到渡厄城去。 云葳怔然间,身边有个女声惊喜道:「少夫人你醒了。」 另一个声音板正纠正她说:「石斛,现在还不能这样叫。」 云葳定睛看去,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她们俱都穿着一身碧绿白底衣衫,十六七岁的模样,梳着婢女髻。 越府送过来的人?云葳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唿吸,想起了这件事来。 上辈子,越家也曾给她送来了聘礼与两个婢女。 可她那时笃定裴玉京会来,心里憎恨王朝赐下的这门婚事,又挂念生死不知的爹爹,不仅没要聘礼,连带着也没见这两个婢女。 没想到这次却直接见到了人。 到底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她心想。 先前开口的那个婢女道:「少夫……湛小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葳发现自己内伤已经被处理好,只需要调养,想来医修已经来过,她摇了摇头,打量这两个婢女:「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奴婢叫石斛。」 另一个稳重些,先前出声纠正的婢女开口:「奴婢叫白蕊。」 云t?葳看了眼天色,原来已近午时。 沉晔正带着聘礼等在外面,云葳推开门时,发现两只鸾鸟拉车,车上一堆法宝。 她看了一眼,不免有些惊讶,越府竟然这么大方? 云葳记忆里,越府的人并不待见越之恆,不见得会用心给他准备聘礼。 然而她单粗浅地扫了一遍,就看见鸾车之上,已经有好几个珍贵法器。 这些东西实在是意外之喜,她本来就得想办法带着湛殊镜和牢里的族人离开,还有什么比一堆厉害法宝更适合如今灵力被锁住的自己! 送来这些东西,越之恆是否有些过于自负了?是笃定她逃不了,还是根本不会收? 云葳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越之恆这个名字,还是从爹爹口中,山主看着惶惶逃命的百姓,嘆道:「此子年纪轻轻心狠手辣,偏又天资聪颖,心思缜密,假以时日,必定是个难缠的对手。」 谁料一语成谶,没几年,越之恆就一跃成了王朝的红人,陛下无往不利的屠刀。 她免不了在心里考量,爹爹都说心思深沉的人,必定不存在自负。 她咬牙,好啊,看来是笃定她不会收了。 这次她偏要收。 既然给了她机会,不论如何也要抓住。 「替我谢谢大人与越家夫人。」 沉晔没想到云葳会收下,愣了愣,这才带人离开。 等他走了,云葳带着两个婢女,琢磨鸾车上的东西。 作为御灵师,云葳并不精通法器,她发现这些法宝上,大多有一个冰蓝色莲纹痕迹,于是问两个婢女:「这是什么?」 白蕊以前并非炼器世家越家的人,也不甚清楚,倒是石斛开口解释说:「大公子亲自锻造的法器上,都会带有这样的印记。」 听她这样说,云葳顿觉有些晦气,连忙放下了带有莲纹的法宝。她不敢低估了越之恆,最后只能在那堆不带莲纹的法宝里,挑了几件兴许有用的。 「剩下的,先收起来吧。」 主僕三人忙活到半夜,石斛才想起来明日云葳还要成婚,她轻轻呀了一声,催促云葳赶紧去休息。 白蕊打了水来,跟着云葳进入内室,看石斛还在整理东西,她缓缓关上门,来到云葳身边。 云葳觉察异样,手一抬,掌心的琉璃玉扇抵住她的咽喉,问:「你是何人?」 白蕊没想到她作为御灵师,会这样敏锐,法器锋锐,稍有不慎就会划破肌肤,白蕊压低声音道:「湛小姐,我的母亲曾是长琊山弟子,薛云梦,不知您是否认得?齐长老得知小姐被迫与那贼子成婚,特地把我安排到了越家,帮助小姐伺机逃脱。」 她说这话时,没了白日里的温柔神情,眉宇坚毅果决,又十分冷静。 细看之下,还能看出几分飒爽之气来,原来这也是个觉醒了灵脉的灵修。 云葳没想到是自家的人,她收了扇子,终于难掩焦急:「仙门的人如何,我爹爹呢,他现在可好?」 白蕊垂下眸子,眼里沉沉。 山主自然不好,长琊山主仁善,这些年不知进了多少次渡厄城救百姓,早就沉疴满身。仙门与王朝一战,为了保护仙山的人平安离开,长琊山主更是捨弃了一身修为,燃尽灵丹。 白蕊道:「那一战后,我们便与蓬莱走散了,长老们虽然合力保住了山主的性命,但山主至今昏迷不醒。」 也因此,长老们再想救云葳和湛殊镜,此时也无能为力。 但云葳此时能听到爹爹的消息,只觉比什么都珍贵。前世她也知道爹爹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心里担忧又害怕,但还只能强撑着情绪,为了地牢中的湛殊镜。 如今从白蕊口中得知爹还活着,长老们在齐力救治,云葳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 活着就好,灵丹可以想法子修復。 白蕊望着她手中的法器,蹙眉道:「小姐,如今王城戒严,明日你就要与那彻天府那狗贼成婚,你心中可有打算?」 云葳说:「阿兄和族人还在王朝手中。」 如果他们轻举妄动,第一个出事的便是湛殊镜。虽然越之恆临死前曾给过她一枚灵丹,但此人性子阴晴不定,残酷冷戾,她万万不敢拿湛殊镜的命来赌。 她宁肯相信那时是越之恆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或者有什么阴谋。 毕竟挖灵丹这样的疯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白蕊显然也知道湛殊镜这件事棘手,好在她来此之前,长老们也早就商讨过要到底如何应对,让她带了一样东西来。 白蕊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指甲盖大小的玉盒里面,有一枚透明的药丸。 「这是妖傀丹。」 云葳没想到,长老们让白蕊把这东西带了来。她幼时见过妖傀丹,与诸多妖邪之物一同被封印在高阁之中,全是从渡厄城缴纳回来的。仙门规矩,不许使用渡厄城的「不正之物」。 「长老们说,如果裴少主没能救出小姐,我们就想办法给越之恆吃下去。王朝势大,如今能平安把族人和公子放走的,只有彻天府掌司越之恆。」 仙门被逼到山穷水尽,竟然连妖傀丹都拿了出来,颇有些四面楚歌的决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嘆,云葳望着她手中的丹药。 她知道,吃下妖傀丹的人,三个时辰内会变成无知无觉的傀儡,听之任之,不管修为再高,也无法抵挡妖傀丹的妖性。 这的确是能救出兄长和族人最好的办法。 白蕊提议道:「明日大婚,越之恆的心思恐怕在提防裴少主身上,奴婢不妨趁他不备,将药下在酒里,或者食物里?」 云葳摇头:「没用,妖傀丹有气味,他一旦觉察,就不会喝。」 白蕊嗅了嗅,果然在妖傀丹中嗅到一丝浅浅的香气。 不浓郁,但以越之恆的本事,必定能看出来。 白蕊一时也觉得有些难办,半晌,她看向云葳明珠下朱红的唇:「小姐,你要不牺牲一下?我发现这妖傀丹的气味,与口脂相差无几。」 「……」云葳表情绷不住,瞪大眼睛看向白蕊。 她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从不知道原来他们长琊山还有这样的人才! 白蕊说:「哦,奴婢不是在长琊山长大的,是跟着父亲在边缘郡部长大的。」 王朝边缘的地方,鱼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也因此,那里的孩子从小就胆识过人,同时也不择手段。 「不、行!」云葳觉得,自己说这两个字时,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白蕊不贊同地看着云葳,道:「咱们灵修,贞洁不重要,如何活着才重要。」 云葳头疼:「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见她刨根问到底,非要用这个方法,云葳气笑了,她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觉得越之恆肯……」肯亲她? 他疯了吗? 白蕊也陷入了沉默,皱眉:「他难道不近女色?」 云葳想了想,点头。 然后又摇了摇头,她想起,与越之恆做道侣那三年,他们其实也不乏也有过几次同床共枕,她被越之恆气得最狠的时候,甚至试过杀他。 可这人总是十分警觉,不论她等到多晚动手,手刚抬起来,手腕就被他握住,丢到一旁去。 他闭着眼,冷笑道:「省省吧,湛小姐。越某还没活够,暂时不想死。你再动,越某不介意绑着你睡。」 她一度怀疑越之恆躺在自己身边时,根本就不睡,也不知清醒着在琢磨什么坏水。 更多的时候,他们并不在一张榻上入眠。 许是厌倦了防备的日子,她记得,仍旧是这个仲夏,她曾与细雨霏霏间,收到越之恆一封传书,灵书展在空中。 信中书: 湛小姐,王朝邪祟肆虐,彻天府繁忙,自此夜晚我不再回府,你可自处。 三年道侣,两人感情比冰雪还要淡漠。云葳始终没见他对谁有过情动模样。除了从他奶嬷嬷口中,得知有一位曲小姐的存在。 但她也没见过越之恆与曲小姐相处是何场景。 所以—— 云葳把目光落在妖傀丹上,这种馊主意,恐怕只有曲小姐来,才有成功的可能性。否则,她脸色古怪,难不成自己要强来? 她实在想像不到那个场景,回过神云葳黑着脸,发现自己被白蕊带偏了,就没听过,世上哪个御灵师能把灵修摁住!而且还摁成功了的! 大婚 人间,玉楼小筑。 厅堂内,几个白鬍子长老沉沉嘆息:「难道我们要一直瞒着玉京?」 「这事他早晚会知道真相,他日知道后,必定会怨我们。湛家那孩子也何其可怜,咱们难道真要见死不救?这样做,岂非对不住长琊山主。」 提起这件事,长老们心里都像压了一块石头,郁结于心,沉重难言。 当日仙门大战,裴玉京奉师命在王朝的觊觎下夺回了羲和神剑。当时他身受重伤,却还惦记着长琊山上的未婚妻,要回去救湛云葳。裴夫人不得不拦住他,欺骗他道:「云葳已经t?跟着长琊山主撤离了。」 「母亲没骗我?」 「是,母亲如何会骗你?」 他实在伤得太重,最后昏迷过去,蓬莱一众长老赶紧把他带来了人间。 但纸终归包不住火,数日前,裴玉京醒来,发现母亲与蓬莱长老都在,唯独不见湛云葳,他隐约意识到什么,冷声问:「湛师妹呢?」 一个谎言总归要用无出个谎来圆,裴夫人明明知道,长琊山主失了灵丹,湛云葳与湛殊境落在了王朝手中,却还是骗他道:「当时太混乱,我们与长琊山的人走散了,你先好好养伤,待伤好了,我们就去找他们。」 长老们也只得跟着圆谎。 这话半真半假,他们也确实和长琊山走散了。 若放在平日,他们再不满裴玉京为一个女子有损剑心,也不至于这般骗他。 可如今正是仙门最衰败的时候,王朝势力如日中天。 裴玉京是仙门的希望,仙盟恨不得以命相护他,又如何肯让他为了湛云葳失了性命,葬送大好前途? 裴玉京被他们教导得过于纯善,从没想过谆谆教诲自己长大的长辈,竟都合起伙来瞒着他。 前两日,玉楼小筑再次送来了信息,王朝将湛云葳指婚给越之恆。 大婚便在今日。 众人心里歉疚难安,到底都不是大恶之人,想起幼时学宫中那个聪明可爱的女娃,长老们心中多有不忍,又念及湛云葳父亲这些年为仙门与天下百姓做出的贡献,心里开始产生动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湛云葳又做错了什么呢?大战的最后一刻,她甚至还在死守山门,救更多的人。 到底要不要告诉裴玉京,或者说,就算瞒下去,又能瞒多久? 「不可以说。」样貌雍容的裴夫人走进来,眸光憔悴却坚定,「玉京日后若是知道,就让他恨我!所有的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作为一个母亲,她宁肯背负着儿子的怨恨,也不肯他为此冒险甚至丧命。 「可我们怎能什么都不做?」 「所有人都清楚,御灵师何其珍贵,王朝不会杀御灵师。」裴夫人冷冷道,「湛云葳并无性命之忧,掌门也说过,困在王朝的人不是不救,只是需得徐徐图之。如今玉京伤成这样,去了只会有去无回,王朝那些贼子现在指婚,不就是想着他受了伤?仙门早已经不起任何牺牲。」 长老们神色凝重,半晌点了点头:「可玉京若是之后知道了……」 裴夫人闭了闭眼:「若是能抢回来,就随他去。」可她心里冷冷地想,越之恆那疯子的人有这么好抢?就算抢回来,那时候也是别人的夫人。 错过就是错过,就算他们都不介意,又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隔阂?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必定能拖住裴玉京。 「羲和剑有反应了。」 十日前,一直沉寂的羲和剑有了反应,剑身开始漾出层层剑意,世间没有与神剑相匹配的剑匣,为了防止有灵性的神剑出走或误伤人,必须要先让神剑认主。 可上古神剑认主,是只存在史册中的事,千万年过去,没有人知道神剑会怎么挑选主人。 这却并不耽误长老们面露喜色,还有人比裴玉京更适合的人选吗? 对于这一日的到来,众人早有准备。蓬莱有一套心法,专门为仙剑认主所撰写,不过需要带着神剑一同闭关半年。 半年后…… 长老们对视一眼,就算湛云葳救回来了,也希望裴玉京这孩子别再执着。 阁楼前,得知裴玉京过几日就要闭关,明绣松了一口气。 她是药王谷谷主的女儿,从小就恋慕裴玉京,然而裴玉京眼里从来没有自己。家里早就告诫她天生剑骨不能动情,若真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后来裴玉京竟会那样喜欢一个女子。 明绣艷羡又不甘,好在这次,湛云葳被留在了王朝,还马上就要被迫嫁给旁人了。 明绣想到偷听来的话,心里欢喜,推开门:「裴师兄,我给你送药。」 屋内男子容颜清隽,气质干净。 五月的人间,窗外刮着风,无数探路的灵鸟从男子手中成形,从窗外飞出去。 裴玉京低咳了两声,也没看她:「多谢明师妹,放着吧。」 明绣恨恨地看着那些灵鸟:「裴师兄,我爹说了,你需要静养,不可再消耗灵力。」 「无碍。」裴玉京淡淡道。 裴玉京不放心,虽说母亲和长老们都承诺过会找长琊山主和湛云葳,但一日没有她的消息,一日他心中无法安宁。 过几日他就必须带着神剑闭关,只希望这些放出去的灵识,有一缕能寻到她的芳踪。 无数灵鸟扇动着翅膀,从人间往灵域飞。 裴夫人站在玉楼小筑的结界前,祭出从蓬莱掌门那里求来的法器,将这些灵鸟困住。 以她之修为,如今早已拦不住裴玉京的灵力。 但是,裴玉京输在涉世未深,他太过轻信人心。 等到他不信人心,也开始冷酷那日,湛云葳那孩子…… 已经对他失望许多次了吧。 * 灵域汾河郡,越家。 今日所有人都知道越家大公子要成婚,汾河郡的百姓一早便来了府外看热闹,但出乎意料的是,府中虽然装扮喜庆,却没有达官贵人进出,反而王朝的兵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不免有百姓嘀咕:「这哪里像成婚,宾客都没几个,全是彻天府的鹰犬。」 另一个压低声音道:「倒被你说中了,新娘是那位『天上白玉京』的未婚妻,长琊山的湛小姐。此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百姓心中暗道可惜,却又不敢议论彻天府之事,只能好奇道:「传闻湛小姐国色天香,今日能看见她吗?」 「玄乌车辇快到了,届时小姐出来,许能远远看上一眼。」 戒备森严的越府中。 方淮看着归来的人,扬眉笑了笑:「如何,我说得没错吧?」 来人放下帷帽,露出越之恆一张冷峻的脸。 越之恆不语,今日从云葳登上玄乌车辇开始,他就与彻天府的人暗中随行,然而从王朝到越家的这一路,竟是风平浪静。 他与裴玉京交过一次手,那人灵力高深,剑法精湛,若自己不开悯生莲纹,甚至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想来,就算还受着伤,裴玉京若带着仙门而来,未必没有胜算。 但是他没来。 方淮道:「湛小姐恐怕该伤心了。」 就算那位姑娘理智上知道,裴玉京不该来,可谁喜欢被放弃?不管有意无意,辜负就是辜负。 仙门把裴玉京教得太干净,总有一日要吃大亏。 方淮忍不住看向越之恆。这下可好,原本是为了瓮中捉鳖,如今真抢了别人的未婚妻了。 转念,他又想到,越之恆可不像裴玉京那么单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你不会故意的吧!」莫非王朝流言是真的? 越之恆冷笑着看他一眼。 「我故意的?故意娶个麻烦的御灵师回来供着?」 方淮这才想起,整个灵域都对「御灵师」趋之若鹜,他们有最温和的性子、精緻的容颜,甚至能为一个家族祛除邪气,但唯独这些人里,不包括越之恆。 越之恆似乎对御灵师存有偏见。 平日里祛除邪气,连丹心阁都不会去,宁肯使用制作好的涤灵简。 越之恆说:「我要换衣裳,你还不走?」 赶走了方淮,越之恆拿起一旁的喜服。 方淮的想法,令他觉得可笑。 自越家投靠王朝那一刻开始,越之恆这个人会算计许多东西,包括权势、地位、人心,独独不包括莫须有的感情。 陛下性格阴晴不定,越之恆必须找到仙门那群人,湛云葳就是最合适的筹码。她在他手中一日,那些余孽必定会来。 黄昏时,天幕最温柔的时候,玄乌车架拉着唯一的亮色来到了大门前。 五月尚且带着一丝凉意,天边泛着瑰丽橘色。 云葳从王城一路来到汾河郡,果然和前世一样,她仍旧没能等来裴玉京。 但许是已经知道结果,没有失望,就不会伤心。 没人救她和湛殊镜,他们总得自救。路上白蕊看了她好几回,用眼神示意她:小姐,你懂的。 云葳不是很想懂。 她摸了摸怀里的妖傀丹,若万不得已还是要用这个,机会只有一次。 她若真这么做,要是越之恆反应过来了,自己被推开还好,要是他心里对曲小姐忠贞不屈,觉得被玷污,不会当场杀了她吧? 思量间,越府却已经到了。 她注意到两侧百姓很多,但只敢远远观望,越府门前空出一大片,没人敢往上凑。 念及越之恆在这一带的恶名,她觉得并不意外。 此时,门口一人长身玉立,越之恆红衣玉冠,面容清俊。听见声音,越之恆抬起眸来,遥遥望着她。 一旁的喜娘是彻天府找来的普通人,不知道这场婚事的弯弯绕绕,见状掩唇笑道:「唉哟,我当喜娘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这般英俊的公子,与如此美如天仙的夫人,两位真是般t?配。」 话音一落,本想得到两句赏。 谁知身前那位俊朗不凡的郎君无甚表情,身边装扮得楚楚动人的少女,也在珠帘后抿了抿唇角。 气氛古怪,没人说话。 喜娘也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再一看这府邸周围,全是寒着脸肃然的兵丁,喜娘笑容僵硬,却还得若无其事催促道:「劳烦公子上前,扶一下夫人。」 越之恆没动静,略蹙了蹙眉。 喜娘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次。 半晌,透过面前的红色珠帘,云葳才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略有些粗粝的手递到自己面前。 前世,她比越之恆更不情愿,本就心里伤心,哪里还有空与他装腔作势,当众想要狠狠拍开他递过来的那只手。 但越之恆也不好惹。 他似早有所料,冷冷握住她的手,将她从车上带下来。 「湛小姐。」他说,「他没来,你拿我撒什么气。」 云葳被锁了灵力,猝不及防险些撞到越之恆怀里,她红着眼眶,冷然看他。 却见眼前的人也垂眸望进她的眼睛,他眸色冷凉,带着几分浅浅的愠怒与讥嘲之色。 而今,云葳心里另有打算,她看了越之恆一眼,咬牙将手放上去。 掌下那只手顿了顿,意外地看她一眼,竟也没有为难她,用了点力将她从玄乌车架上带下来。 出乎意料,他的掌心带着浅浅的温热,他很快放了手。 喜娘也不敢让他一直牵着,只得自己上前扶着新娘,赶紧引着这对古怪的新人走程序。 因着「宾客」本就少得可怜,越之恆的亲生母亲,越家的大夫人也未出席,两人竟然只需要用心玉结契。 心玉是一早准备好的东西,两人一同将心头血递在上面,就算是发过了誓言。 契约结成后,彼此的灵丹之上会生出一点硃砂似的印记。 这进程太快,还不等云葳心里有什么感想,就到了新房中。 天色尚早,屋里的红烛刚刚开始燃了一点,越之恆的影子被这点微光映照,投在她的身前。 新房很大,并非越之恆从前在越家住的屋子,而是他成为彻天府掌司后,越家划给他的。 喜娘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用玉盘托着喜秤过来。 「请公子为少夫人掀珠帘。」 两人面面相觑。 云葳隔着一张珠帘望着他,心里只觉得怪怪的。原来再不愿,前世今生,他们始终走完了结契的程序。 王朝的人还在外面,许是想着早点完事,越之恆接过喜秤。随着珠帘被拨开,露出一张白皙的玉颜来。 此前,越之恆一直对方淮的话嗤之以鼻,他是有多下作,才费尽心思抢裴玉京的未婚妻? 然而此刻,许是烛光过分温柔,他竟明白方淮为什么会这般揣测他。 汾河郡的夏夜,四处翻飞着流萤,月亮刚出来,紫蝉花也在这个时节盛开。 不比前几日的狼狈,她今日眸若秋水,抬眼望着人时,顾盼盈盈,令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她本就气质纯然,只微微装点,似乎就让夏夜的一切黯然失色。 越之恆此前一直没觉得人能有多好看,他自己样貌也十分出色,然而在这样的衬托下,他第一次发现人与人的美貌,确然天差地别。 也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贪生怕死的大人,在朝堂之上就为她争得丑态毕露。 不仅如此,她今日还涂了口脂,本就妖艷欲滴的唇,愈发惹人瞩目。 越之恆移开视线,蹙了蹙眉,转而看向喜娘:「还要做什么?」 喜娘回神道:「还得喝合卺酒。」 他看了眼云葳,见她也面色古怪。越之恆说:「不必,都出去。」 何必做完一切,又没人真当成婚。 此夜 一众人离开前,将合卺酒放在了桌上。 越之恆也确实没有动那酒的意思,他的新房是他二婶在彻天府监督下不情不愿布置的,一眼看去,确然没有很用心,连他前几日带回房间关于炼器符印的书都没收走。 天色本就还早,不到睡觉的时辰,越之恆索性过去,拿起那本书继续看。 云葳见他确实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不像前世那样,再坐着发怔,想念受伤生死不知的爹爹,想念裴玉京。 她走到铜镜前坐下,开始拆自己发间繁琐精緻的发冠。 待她尽数拆下,如瀑青丝便也垂在了身后。 王城一连几日下着雨,汾河郡却万里晴朗,几只流萤从窗口飞进来,落在她的妆奁前。 云葳觉察到越之恆的目光,她侧头看去,果然见他不知何时没有在看书,而是在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 越之恆盯着她散落的发:「湛小姐适应得很快。」 他还以为,湛云葳此时会面色苍白,如丧考妣。或者就像方淮说的,伤心得躲一旁去哭。更甚至满脑子异想天开,想着今晚怎么除掉他。 他去一旁看书,也是给她动手的机会。 王朝的人还会在这里待上好几日,为防止仙门余孽过来救人,这几日他确然得与她待在一起。 不让湛云葳将心头郁气发泄出来,认识到九重灵脉的修士不好杀,恐怕接下来的几日,都不得安生。 没想到他预想那些,湛云葳一样没做,她将髮饰给拆了,没哭也没和他闹,反而盯着窗外那流萤看。 窗外星星点点的亮光,竟没有她一双剪水清瞳明亮,湛云葳看上去丝毫没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意思。 五月的汾河郡,恰是一年最美的时候,汾河清澈,夏虫低鸣。 听越之恆说自己适应得快,「不然能如何?」云葳望着他,「你能让我和牢里的族人离开吗?」 「不能。」越之恆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书上,「你比我更清楚,仙盟的人没抓完之前,王朝不会让你们离开。」 云葳哼笑道:「这么说,我得在越府待一辈子了?」 她说出口,才意识到这话有歧义,两人都略一怔。 云葳不由生出几分尴尬羞恼来,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邪不胜正,你们不可能抓尽天下仙盟的人!」 半晌,才传来越之恆的声音:「我没多想。」 屋子里却还是安静了一会儿。 湛云葳第一次觉得,厨房上膳食的动作是不是有点慢? 或许越之恆也这么想,于是他开口打破寂静道:「湛小姐也不必妄自菲薄,等我死了,你也能走。毕竟想杀我的人不少,你可以祈祷他们努力一些。」 顿了顿,他补充:「你就别努力了,越某和其他灵修不同,对御灵师没有耐心,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话里话外,都是警告她安分一点。 好在冲散了那股奇怪的静默,经过上次被灵器绑,以及他此刻的直言不讳,云葳忍不住道:「越大人,我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你?」 越之恆抬起眼睛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淡声吐字:「没有。」 云葳也确实没有关于越之恆的记忆,那他就是讨厌所有的御灵师? 她知道有这样一类人,自大狂妄,瞧不起甚至讨厌御灵师的「弱小」,只是持有这样观念的人,毕竟是少数。 想到越之恆对御灵师抱有偏见,她很难和颜悦色。 每当她以为,兴许前世是她误会,越之恆还有救的时候。他总会让她明白,想多了,他没救,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恰巧,厨房那边终于将膳食端了进来。 越之恆净完手,问云葳:「你饿不饿?」 云葳想着没必要难为自己,清晨从王朝过来,一路上什么也没吃,如今的灵修早已不推崇辟谷,反而讲究一个顺其自然。 不吃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总归饿得难受。 她从前也没觉得自己脸皮薄,但和越之恆一起吃饭实在是件太匪夷所思的事。 可是如果不去,夜半挨饿,似乎更丢人难捱。于是她挣扎一番,最后还是坐过去,与他一同用膳。 今日她好几次行为都令越之恆意外,他抬眸看云葳一眼,发现她唇上口脂不知什么时候擦去,露出原本的颜色,明明是略浅一点的红,奇怪的是更显得娇艷。 他收回视线,沉默用膳。 云葳只有一个感想,越府的饭菜真好吃!最普通的菜色,竟然也做出山珍海味般的滋味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她从前就听说过,越之恆幼时在家里不受宠,吃不饱饭,也没有锦衣穿。后来他投靠王朝,一朝得势,偏要穿最好的衣衫,吃最好的膳食,住最好的屋子。 百姓都在背后骂他骄奢淫逸。 云葳也曾在心里这样骂过他,但是如今她捧着碗,只觉得这饭……也好香。 灵山一脉还保留着早些时候的传统,饭菜讲究素净,搭配着灵果,调养生息。实则入口寡淡,吃得人生无可恋。 越之恆发现,从吃饭开始,浅浅的愉悦在湛云葳眸中散开,她很努力在掩饰,可亮晶晶的眼眸还是出卖了她。 他以前听说灵山之上,讲究一唿一吸,俱是修行,仙人遗世独立,恨不得只吃灵果,饮灵露。 如今看来,湛云葳不是这样t?。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也觉得今日饭菜尤为出色。 可惜两人还没用完膳,外面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 越之恆看见来人,神色一变。甚至不等来人把话说完,他已起身离开了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云葳犹豫片刻,抬步跟了上去。 越之恆走得很快,她追出去时,早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只看清了他离开的方向。 云葳前世在越府生活了好几年,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哑女的院子。 哑女住在府中最偏远的院落,平时很少出门。每次云葳看见她,她总是带着几分怯意,温柔地沖自己笑。 她没有名字,人人都叫她哑女。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云葳才从越之恆的奶嬷嬷那里知道,哑女是越之恆的亲姐姐。 是一个没有觉醒半点天赋的普通人。 在王朝,这样的人出生在大家族,意味着不祥、家族衰落,因此一出生就会被处死。 即便侥倖活下来,家族里的人也不会拿他们当小姐公子看,地位比奴僕还不如。 前世得知哑女是越之恆姐姐的时候,云葳曾经还有过罪恶的念头,想要绑了哑女去换湛殊镜。 可那次恰逢邪祟异变,哑女却宁死也要护着云葳,云葳实在没办法对这样一个可怜无辜的姑娘下手。 而今,哑女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何时,月亮高悬于空中,云葳还未走近院落,远远就听到了痛苦嘶哑的叫声。 那声音几乎变了形,不似人能发出的声响,含含煳煳,毛骨悚然。 借着月光,云葳定睛看去,发现院落里有一怪物蜷缩翻滚着。 那怪物背部高高拱起,像背了几个巨大的肉瘤,头髮暴涨,月光下像森冷摇曳的水草。 「它」痛苦地捂住脸,声音凄切,似要异变。 越之恆扶起了「它」,将什么东西餵进了「它」的口中,「它」总算安静下来,身上的异变也消失。 云葳起初以为那是一个邪气入体、面临异变的修士,但很快她发现不是。 修士异变成邪祟后,会变得身形诡谲,忘尽前尘,残忍暴虐。 绝不是像这般痛苦可怜,只知蜷缩在地上翻滚颤抖。 而且作为对邪气感知最为敏锐的御灵师,云葳没有感觉到半分邪气。待她再看,才从那「怪物」身上看出几分熟悉的影子。 竟然是哑女!她心中惊骇不已。 越之恆眸色冷凝,抬眼望过来。云葳不由后退一步,有一瞬,她几乎以为发现这个「秘密」的自己,会被杀人灭口。 可越之恆只是平静道:「看够了?看够就先回去。」 确定越之恆真的没发火,只是神情之间,有几分沉郁之色,云葳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转身往新房的方向走。 可她人是回来了,心还落在那个院落,她忍不住想,哑女到底怎么了? 后来越府对外称她因病去世,难道也与这件事有关? * 哑女睁开眼,发现越之恆守着自己。 她目带愧色与焦急,咿咿啊啊地比划,另一只手去推越之恆,望了望他的院落,让他不要留在这里,赶紧走。 越之恆:「没事,本就是王朝赐婚,她有心上人,我出来才是遂了她的意。」 哑女目露不贊同之色,仍是去推他。 「好,我走。你的药记得吃,别再省,药引我总能拿回来。」 哑女哀戚地看着他,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眼泪在眼眶中,念及今日是越之恆的大好日子,落泪不吉利,生生憋了回去。 「我杀人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自责,我早说过,不甘再过那样的日子,要做就做人上人。」 他说这话时,眸中含着冷笑与狠决,哑女觉得陌生,一味摇头,似乎想要告诉他不对。 越之恆却并不看她动作,说:「我回去了。」 哑女这才不再拦。 她惴惴望着越之恆离去的方向,眸中带有殷切期盼。期盼他娶了妻,就好好待那姑娘,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何必去追求荣华富贵,平步青云呢? * 云葳本以为越之恆今晚都会守着哑女,没想到月亮升至半空时,他也跟着回来了。 她忍不住去看越之恆,却见他神色平静冷淡,仿佛出去一趟,只是去散了个步,习以为常。 若非他身上还有哑女挣扎时沾上的杂草和泥点子,她险些以为方才看见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她以为越之恆回来以后,会警告她什么,谁知他带着几分冷淡倦怠之色:「我要去沐浴,你是出去门口,还是坐在外间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云葳睁大眼睛,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她觉得自己的神情一定很滑稽。 就、就这样吗?不先谈谈? 见她不说话,那双盈盈水眸瞪大了看着自己,越之恆说:「你没意见的话,我先去了。」 他如今的房间,的确是整个越府最好的,房间里专门隔出一片区域,作沐浴之用。 越之恆吩咐下去,很快热水就抬了进来。 云葳上辈子从没发现,当她没有表露出杀意的时候,越之恆会如此从容,仿佛她在或者不在,他都这样生活,甚至可以当做没有她这个人。 坐在外间听着水声的时候,她甚至涌出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不是上辈子为了应付自己杀他,应付得睡不好觉。越之恆或许干脆就留下,不会去彻天府。 她出神间,就见越之恆已经换了衣衫出来,好在他衣衫整洁严实。 见越之恆望着自己,云葳说:「我用净尘符。」 不论如何,就算知道越之恆不近女色,也对自己不感兴趣,她还是无法做到隔着数道屏风,在他身边沐浴。 越之恆显然对此也没什么意见,随她折腾,他沉默了一下说:「那么湛小姐,我们来谈谈,之后怎么休息。」 她抿住唇,点头。确实,她知道,为了防止仙盟的人来袭,越之恆这几日都不会与她分开住。 云葳目光掺杂着几分殷切,希望他念在这次两人没翻脸的情况下,说几句人话。 越之恆说:「你随便睡哪里,但你别想让我睡地上。」 「越之恆!」她咬了咬牙,带着几分被看穿的羞恼,「你是说,让我睡地上?」 「我没这样说。」 云葳现在灵力被封,与凡人无异,夏夜虽然不冷,可灵域的邪气无处不在,她就算不介意睡地上,也得考虑自己有几条命。 她至今记得自己上辈子因为厌恶他,头铁睡地上。越之恆也懒得管她,结果两日过去,邪气入体,险些去了半条命,差点成为第一个因为邪气入体而死的「御灵师」。 云葳气笑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也睡床!」 谁都别想好! 「……」 帐中香 对于她的决定,越之恆无所谓:「随你。」 他是真的不在乎湛云葳睡地上还是睡房顶,人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行。 越之恆从内室出来,站的地方更靠近床榻。而湛云葳先前坐外面等他沐浴,离床榻更远。 湛云葳发现有些话说出口容易,做起来却难。 比如现在,她就没法面色如常走过去就寝,却又不愿意让越之恆看出自己露怯,她只好开口:「我睡不着,先坐一会儿。」 越之恆显然也没等她的意思,从上月起,他就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 事实上,对于炼器师来说,时间本就奢侈。 许多炼器大拿没日没夜淬鍊,守着炉子,论熬夜概率,整个灵域没人比得过他们。 越之恆更甚,除了炼器,彻天府也很忙,别说身边只有个湛云葳,就算有人在他旁边渡劫雷,他今日该睡还是睡。 手在衣襟前顿了顿,越之恆最后合衣躺下。 湛云葳发现自己远没有越之恆坦然,前世挂着三年的道侣名头,但两人相处时间屈指可数。越之恆也只会在仙山有异动时过来,两人相看两相厌地待上一夜。 与越之恆和平共处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很是陌生。 湛云葳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聊,想练习控灵之术,灵力却没解开。 百无聊赖之下,她只能拿起越之恆先前那本书来看。 这是一本炼器相关的书,叫做《控火论》,书里详细比较了不同的灵火冶炼,对法器的品质影响。 令她惊讶的是,书中不少地方,都有越之恆的补充与註解。与他冷戾乖张的性子不同,註解上的字工整板正,并不成熟,仿佛认真完成课业的孩童。 好奇怪,云葳想,凡是仙山家族,在子孙后代的教育上都格外重心思。知书、达理,俱是从小要跟着家族修习的东西,大多数仙山孩子才学会走路,就已经通晓不少礼仪。 书法练习也是从小开始,不说笔走龙蛇,至少字体清隽,颇有风骨。 但越之恆的字并不是这样,按理说,越家当初也是名望仙山,门风森严,万万不至于让自家大公子写出这样一手稚童般的字。 加上今晚无意窥见哑女的秘密,湛云葳第一次困惑起越之恆的身世。 他真是越家养大的公子吗?t? 压下困惑,湛云葳继续往后看,发现内容倒是十分符合越之恆的性子。 比如,《控火论》上写:夫灵剑淬鍊,歷时三十六个时辰,六成火则精,七成阳性过剩,八成过犹不及。 越之恆的批註是:谬论,六成灵火出炉,法器性阴,成也废品。七成为上,间或压制,每两个时辰淬冷,必非凡品。 就差指名道姓说,不敢用七成火是你不行,六成灵火就算练出来也是个废品。 云葳虽然对控火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敢用七成灵火炼器的都是狠人,稍有不慎,别说灵剑有可能化在炉中,就连炉子也会炸掉。 压制灵火与淬冷的工序更加复杂,需要炼器师神念坚定,一动不动地坐上几天几夜。 难怪当初她看那些灵器,带莲纹的品质格外出色。在炼器一事上,越之恆确实十分有造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胆子大,还有足够耐性。 湛云葳不由在心里哼了一声,抓人也是,能跟他们仙山耗上好几年,屡次让仙山吃亏。 她又往后翻了几页,因着没有炼器基础,越往后看越晦涩,理解也需要好一会儿。 虫鸣声渐渐安静,等湛云葳感觉到困意,不知不觉已经三更天了。 她放下书,又不得不面对睡觉这件事。 好在越之恆先入睡,她不用顶着他的视线走到他身边去。 月光流泻一室,她看见越之恆侧着身子朝外,枕在左臂上,像是已经睡着。 但湛云葳知道,如果自己此刻对他动手,下一刻他那条诡谲冷凉的鞭子,就会缚住她的手。 鑑于前世尝试过许多次,她现在很是有些心得,也不再做无用功让自己吃苦。 她苦恼的是,越之恆先入睡,睡的外面,留给她的只剩下床里面那块地方,她现在怎么过去? 越之恆并未脱去外衣,他阖着眼,看上去就像王族贵胄家养出来的凉薄贵公子。 对比他的冷静与无动于衷,湛云葳不禁心态失衡。 明明都对彼此没兴趣,为什么他能坦然入睡,她就得三更半夜在外面看书! 算了,她也当他是根木头。 想通以后,湛云葳犹豫了一下,也决定不脱外袍。她今日穿的嫁衣,繁琐隆重,要穿着这样的衣衫睡一夜显然不舒服,但是相比只着中衣与越之恆躺在一起,这点不适无足轻重。 她早早用过房间内预备的净尘符,因此身上也很干净,湛云葳褪去罗袜,小心地拎起裙摆,跨过睡在外面的越之恆,挪到了空出来的一亩三分地。 她舒了口气,在离越之恆最远的地方躺下。 许是那本书太催眠,又或者知道越之恆对她毫无兴趣,很快她就感觉到困意来袭。 * 四更天,月亮藏在云后,流萤散去。 越之恆睁开了眼睛,眉眼郁郁。 从湛云葳过来那一刻开始,他就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如果湛云葳打算不自量力对他动手,他也不会手软。 可少女在床边站了半晌,站到越之恆都快失去耐心,她终于动了,蹑手蹑脚从他身边踩了过去。 她动作很轻,他却还是能感觉到身边微微下陷,与床榻微微的晃动。 好一会儿,她找好了满意的姿势,这才不动了。 越之恆闭着眼睛,打算继续睡。 可渐渐的,他发现想要重新睡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越之恆此前不是没有和女子一起睡过。 或者说,十三岁以前,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和哑女在一起的。 那时候破败会漏雨的屋子,角落只有一层薄薄的稻草和捡来的旧衣布条。不管是盛夏或者冬日,两个半大的孩子都只能蜷缩在小小一隅。 甚至更早,七八岁的时候,每当他身子病弱,快要捱不过去的冬夜,哑女也会将破棉袄裹在他身上,然后紧紧抱着他,不时拍打他,让他不要睡过去。 他们没有睡过去的资格,在那样的冬夜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对此,他并不觉得身边躺一个女子会有什么特殊。 但是随着湛云葳唿吸声稳定,帐中香气愈发浓郁。暖香在帐中散开,像雨后茉莉的香气,明明很浅,但又无处不在。 五月的夏夜已经有些热,似是睡得不安稳,湛云葳偶尔会轻轻动一下。 越之恆一唿一吸间,全是她身上的暖香。 他皱着眉,发现虽然身边躺的都是女子,湛云葳和哑女的差别却十分明显。 越之恆从身体到心都是成熟男子,自然明白哪里不同,只不过心里仍旧对此不屑。然而这到底对他造成了困扰,他不得不用灵力屏蔽了嗅觉,这才重新有了些许睡意。 天光大亮,湛云葳惊醒时,却发现越之恆竟然也还在床上。 她动静太大,越之恆但凡没死,就没法继续无动于衷地躺着。 他揉了揉眉心坐起来,看她一眼,这才对外面道:「进来。」 湛云葳确信自己在他眼中看见了几分倦怠和不满。她只觉莫名其妙,明明自己睡得比较晚,不满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石斛与白蕊在外面等着,闻声进来替湛云葳换衣。 越之恆没要任何人伺候,去屏风后面更换衣衫。 石斛看见湛云葳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嫁衣,表情讶异。她年岁不大,什么都写在脸上。 白蕊早所有料,倒并不意外,拿了新的罗裙来替云葳换上。 湛云葳换上衣衫,外面有人进来低声道:「老祖宗让大公子带着少夫人去前厅用膳。」 湛云葳记得,前世也有这么一出。 仙仆口中的「老祖宗」,是越之恆的爷爷,这位长辈年轻时候也是了不得的器修,后来伤了双腿,无法行走,干脆住在了炼器阁中,常年闭关。 父亲曾经也和她提起过这位越老前辈,语气敬重。 后来得知越家归顺了王朝,帮着屠杀入邪的百姓,山主沉沉嘆息,心绪复杂难言。 越之恆没想到自己成婚的事,闭关炼器的祖父这么快就知道了,还让自己带着湛云葳去认人。 他看向湛云葳:「去吗?」 湛云葳知道老爷子是好意,许是不能忤逆灵帝,又惦念昔日仙山情分,老爷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在越家稍微好过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越家鱼龙混杂,但不论如何,如今是越之恆一手遮天。 不管她和越之恆有没有感情,又是怎样尴尬的身份,今日若越之恆带她去了前厅,便是表明态度,认下了这位夫人,她在越家会好过得多。 背地里有小心思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前世她拒绝了这份好意,这次湛云葳点了点头,果断道:「去。」 「那就走吧。」 两人从院子里出去,越府的宅子是灵帝前几年赐下的,并没有王城贵胄的宅院奢靡,越之恆得盛宠也是这两年的事,但越家没有搬到王城住,因此宅子还是没有更换。 一路上都有仙僕婢女给他们行礼。 越之恆说:「一会儿如果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你就直接骂回去。」 湛云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而且谁家第二日见亲人,是以唇枪舌剑开头的? 「谁会讲难听的话?」 越之恆想了想自己家这群牛鬼蛇神,淡淡吐字:「都有可能。」 湛云葳一噎:「我不会骂人。」仙山不许骂人啊。 越之恆看了她一眼,冷漠嗤道:「那就学,我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府里。就算在,也不会帮你。」 哪怕他会骂,还能骂得难听,但他往往直接动手,以至于就算这群人想说什么,也得忍着。 「……」湛云葳也没想到,前世自己消极冷对,关上门来,根本就不搭理任何人。这次打算积极面对人生,第一件要学的事情,竟然是在越家骂人? 新婚 厅堂内,聚集了不少人。 许是觉得昨日那场大婚实在荒唐,没有亲友在场,只有森冷兵丁。老爷子今晨放话,让越家该来的人都来,不许怠慢了新夫人。 越怀乐蹙眉道:「哥,你说祖父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紫衣少年冷笑道,「老头老了呗,心盲眼瞎,前脚刚把越家交到那杂种手中,后脚他就投靠了王朝。你知道我这几年出门,都被百姓怎么骂吗?」 虽然不敢当着他的面,可是他耳力好,还是听到不少。不仅如此,连昔日好友,也早与他割袍断义,形同陌路。 紫衣少年叫做越无咎,是越家二房所生,算起来是越之恆堂弟,越怀乐则是只比他小四岁的亲妹妹。 听到「杂种」两个字,越怀乐脸色变了变,赶紧扯他衣袖:「你小声点,别被那人听到了。」 「听到又如何!」 「你忘了先生的下场?」 越无咎闻言记忆被勾起,想到妹妹口中的那件往事,脸色难看。 最早几年,越之恆刚投效王朝的时候,族里有人指着鼻子唾骂越之恆污秽不堪,衣冠禽兽! 这位老人是族里的族老,很是有些威望。因着教导了不少族内弟子礼仪,于是被越家上下敬称一声先生。 越无咎记得,那是一个冬日,先生痛心越家千年基业和清t?名,就此毁在越之恆手中。 他脱了靴,卸了冠,身着棉麻破衣,于越之恆必经之路上,痛斥越之恆罪行。 此前越之恆在越家名不见经传,没人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因此不少人去看热闹,想看越之恆被训斥的狼狈模样。 雪下得很大,越之恆身着大氅,望着面前这个白髮苍苍的老者,道:「有什么话,进府去说。」 老者大笑。 「无耻贼子,竟也还剩些许廉耻之心?竖子狂妄,狼心狗肺,本就一身脏污之血,如今更行脏污之事,早晚自食其果!」 越之恆看着他,扬了扬眉。 老者狠狠啐了一口:「今日老夫就算捨弃这条命,也要痛斥你的罪行于天下,叫我越家后辈看看,学猪学狗,也绝不学你越之恆。」 越之恆垂眸安静地听着,待老者讲完,他才低眉笑了笑:「听说你昔日在越府,被唤作一声先生?」 「是又如何。」 「既是先生。」越之恆冷冷道,「越某自小并未学过礼义廉耻,今日有幸得见先生,自当请教。先生既然不惜这条命,也要拨乱反正……」 他阴戾扬起唇:「那不妨试试,越某能否被教化?」 那一天,几乎所有越家后辈都记得他的笑容,映着泠泠大雪,却比雪还要刺骨几分。 连慷慨陈词的先生,也隐约感觉到惧意。 越无咎那年才十六岁,他永远记得,三日后先生回来的场景,老者被拔了舌,踉跄走在大雪中。 他手中拿着一块血匾。 「得之麒麟子,可震百年兴。」 多讽刺,不知道彻天府对他做了什么,竟让他心甘情愿拿着血匾,称那贼子「麒麟子」,先生走过昔日越家每一户门庭,最后才睁着眼睛咽了气。 二夫人死死捂住女儿的眼睛。 越老爷子摇了摇头,开始闭关,再不出炼器阁。 从那以后,越家无人再敢置喙越之恆,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给他脸色看。 过去了这么多年,越无咎始终很想问问祖父,可有后悔将越家交到这样歹毒的小人手中?然而老爷子一心炼器,从不见他。 可每每他闯器阁,里面只有一声沧桑又威严的「把二公子赶出去」。 这么多年,老爷子下的第二个指令,却是让他们善待湛云葳。 不管别人怎么想,两个小辈心里翻江倒海。 越怀乐八卦道:「我从没想过,越之恆这样的人,有朝一日会娶妻。娶的还是昔日仙门第一美人湛云葳,第一美人哎,到底多漂亮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问完,见哥哥脸色阴沉,越小姐讪讪闭嘴。 她知道,这是哥哥痛脚嘛。哥哥自小就痴迷练剑,心中最崇敬的人就是那剑仙裴玉京,湛云葳作为偶像的未婚妻,结果嫁给了他们最讨厌的大堂兄。 这简直比越无咎自己被抢了未婚妻还难受! 眼见越之恆与新夫人现在都没起,越无咎更是气得要死。 温柔乡是吧? 他眼神沉沉:「行,娘不许我惹那个煞星,我教训教训这个贪生怕死的女人总可以吧!」 越家这些年偏安一隅,在汾河郡过日子,除了越之恆,并没有人在王朝当差,因此也不知晓那场被封锁的仙门大战具体是什么情况,更不知仙门有人被扣押。 这两日汾河郡一直在传,是湛家那金尊玉贵的美人见仙山倾颓,害怕跟着过苦日子,这才跟了越之恆。 毕竟天下人大部分对御灵师的固有印象便是,娇弱、无力自保、过不了半天苦日子。 谣言愈演愈烈,或许二夫人心中还存疑,两个单纯些的小辈却信了。因此越怀乐只叮嘱哥哥道:「那你小心些,别被越之恆看出来是你。」 「放心。」 他只是想看那个贪生怕死的湛小姐在众人面前失态,又不是真要她的命。 越家如今大体分两类人,一类厌恶越之恆,却只敢在背后和心里骂骂。另一类则起了歪心思,见越之恆如今风头正盛,想跟着他平步青云,心存讨好。 越无咎的目光在那些谄媚的人身上过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 绕过弯曲的迴廊,看到前厅时,湛云葳不由呆住。 她想过越家的人或许会很多,但是没想到这么多。一眼望去,前厅、前院,甚至小花园里,都或站或坐了不少人。 她问越之恆:「你家……有这么多人?」 越之恆看了一眼,说:「大概。」 大抵沾亲带故的都来了,看来老爷子是真觉得湛云葳与自己成婚委屈,否则不至于将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也叫了来。 湛云葳问:「其中多少与你有仇啊?」 「问这个做什么?」真算起来,恐怕都有仇。 越之恆听身边少女低声抱怨道:「我总得算算,需要和多少人吵架……」 有那么一瞬,越之恆心里升起怪诞之意。他沉默了一下,冷声道:「你也可以和他们一起骂我。」 她说:「你不会生气?」 「嗯。」他道,「别让我听见就行。」 不听见,就懒得计较。 湛云葳没想到还可以这样,三年前的「喋血先生」事件,其实她也有所耳闻。 那一年学宫考核,分文比和武比,她记得文比夺得头筹的,恰好就是一篇痛骂越之恆的文章。 该仙友文采斐然,通篇骂词,无不带脏,却又无一不带脏。后来那篇文章流传了出去,百姓学舌,也在背地里骂越之恆。 到了昇平十四年,这篇文章甚至直接引为越之恆的罪孽。 湛云葳以为越之恆这样一个狂妄的人,恐怕自视甚高,没想到他竟然清楚他自己名声什么样。 她不由问他:「喋血先生事件,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喋血先生。」 「三年前,风雪间唾骂你,后来被你带走的那个先生。」 越之恆步子顿了顿,转眸看向湛云葳,似笑非笑:「湛小姐,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你是想于污浊中审视我,还是能于这铜墙铁壁的外壳下杀我? 湛云葳抿了抿唇:「我只是好奇真相。」 许多真相。 越之恆看着她,冷声说:「全是真的。」 湛云葳身体有一瞬发凉,心也慢慢沉了下去。她心里那个揣测和侥倖是错误的吗? 两人静默间,前厅已经到了。 湛云葳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少人围了上来。 「这位就是阿恆的新夫人吧?果然如传闻中般天生丽质,花容月貌,阿恆真是好福气。我是他表婶,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湛云葳猝不及防被人拉住手,酝酿了一路,没想到是这种场景。甚至还有年轻少女艷羡地道:「嫂嫂唇上的口脂好漂亮,是百珍阁新出的口脂吗?」 湛云葳赞嘆她们睁眼说瞎话,好在方才那股令人窒闷的沉默被这样的热闹冲散了。 她定睛看去,发现少部分人围过来,对她与越之恆阿谀奉承。却还有一些人,远远地站着,并未过来,看向越之恆的眼神满是憎恨与厌恶之色。 这些约莫就是仙山昔日的清流。 见这部分人占大多数,湛云葳眸色动了动,看来越家并非所有人都心向王朝。 * 今晨接到老爷子的嘱咐,越家旁支也赶了来,不少没什么节操、想要攀附越之恆的人,都给湛云葳准备了见面礼。 如今婶娘伯母们把她拉到一旁说话,纷纷将准备好的见面礼塞给湛云葳。 湛云葳推辞不过,还好身后的白蕊和石斛搭了把手,接下了这些东西。 最后上前的,是一位风韵绝佳的夫人,姓赵,她是越家的远亲,顾盼神飞间,带有一股说不出的风韵。 赵夫人手拿羽毛扇子,含笑道:「少夫人方才可是与掌司吵架了?我见少夫人和掌司过来时脸色都不太好。」 湛云葳没想到她观察得这么仔细:「也不算吵架,只是略有争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少夫人莫担心,新婚燕尔,没有哪个男子真会置气。」 湛云葳笑了笑,也不方便解释。 赵夫人上前,在她手心塞了一个盒子:「我准备的礼物,恰是少夫人如今最需要的,想必你一定喜欢。」 她最需要的? 不怪湛云葳想歪,经过白蕊事件,她现在觉得谁都有可能是仙山潜伏进来的人。 赵夫人神色隐秘,加上动作也很小心,不敢被外人看见。云葳心里一动,难道给她的东西有仙门密信? 她不敢大意,连忙藏起了那东西。 赵夫人赞许地看她一眼,低笑道:「你晚上回去再看,悄悄地用,掌司大人必定对你……百依百顺。」 这下别说湛云葳,连身后的白蕊都忍不住抬起眼睛。 这什么好东西,两人都忍不住心想,比妖傀丹还强?能让越之恆百依百顺! 入阵 湛云葳在前厅忙着认人的时候,越无咎和越怀乐在湖边忙活。 越怀乐看着哥哥掏出来的阵法罗盘,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安:「这能行吗?要不还是算了,万一湛云葳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和祖父交代?」 「出不了事,不过一个四象和合阵。」越无咎笃定道,「你要是t?不帮忙布阵就站远点,别在这妨碍我。」 越怀乐听他说是「四象和合阵」,松了口气。 这算是一个温和的阵法,往往用来困住对手,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到飢饿难忍。 阵外一刻钟,就是阵中一日。 「她不是吃不了苦才嫁给越之恆么,我偏要关她半个时辰。」越无咎想,他偏要让她在阵中饿上两日,吃些苦头。 他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伤害湛云葳,用这样的阵法,保证出来以后连个擦伤都没有,湛云葳也没法告自己的状! 越无咎布置好了以后,对妹妹说:「你一会儿避开越之恆,把她引过来。」 「我和她不熟,怎么引过来?」 越无咎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就说,母亲在凉亭这等她,有些体己话要单独同她说。」 越怀乐忍不住吐槽道:「哥,我发现你不干正事的时候,脑子倒挺好使的。」 惹得越无咎在她头上打了一下:「废什么话,赶紧去。」 见妹妹应声去前厅,越无咎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记住阵法的位置了吧?一会儿你可别进去了,不然我还得想办法捞你。」 「记着的。」 * 湛云葳出门的时候刚辰时,现在抬头一看,竟然快正午了。 她不知见了多少位夫人,其中还有几个心术不正的,试图给她塞超出礼制的东西,暗示她在越之恆面前说好话,帮家中后辈在王朝捞个官职。 来人腆着脸笑:「甭管官职大小,只要掌司大人赏个脸就行。我家那孩子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湛云葳看着那个露出一条细缝的盒子,里面装着拳头大小的一块聚灵石,她心中浮现出几分怒意。 灵域灵气稀薄,哪怕是上等灵石,也淬鍊不出多少灵力,但聚灵石不同。 往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聚灵石,就蕴含了无数纯净的灵力。但聚灵石这种东西,只有渡厄城有。 达官贵人、或者世家子弟自然不会拼了命去换财富。 但是他们会让灵域贫困的百姓去。 这样大一块聚灵石,不知是多少百姓的命。湛云葳闭了闭眼,平息怒意。 湛云葳说:「据我所知,王朝确实有些官职还差人。」 对方喜上眉梢:「是何官职?」没想到越之恆油盐不进,他这位夫人倒是上道。要是能进彻天府,以后岂不是可以在王城横着走? 可还没等高兴完,就听见面前少女笑盈盈说:「倒夜香的小吏。」 对方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后,脸色大变:「你!」 湛云葳冷笑:「不是你说,无论官职大小,都是荣幸?」她没想到,骂人的话还是用上了。 成功把人气走以后,湛云葳心里终于没那么堵。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休息一下,面前却又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湛云葳当然认得她,是越家二房的小姐,叫做越怀乐。不过她与越怀乐一直没什么交集,算不上熟悉。 越怀乐目露惊艷,来之前越怀乐还在想,这位新来的嫂嫂是否言过其实,比得上传闻美誉。然而见到真人,越怀乐发现眼前少女,说是千娇百媚也不为过。 她心情复杂,难怪越之恆这样一个冷血狂妄的人,也会愿意娶湛云葳。 她按照兄长的话说:「湛小姐,我是越之恆的堂妹越怀乐,我娘找你,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说。」 二夫人找她? 说起来,越家这位二夫人是个聪慧的人,一向深谙中庸之道。既不多奉承越之恆,却也不去招惹他,和越之恆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 「二夫人找我什么事?」 越怀乐转过脸,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关于堂兄的?」 湛云葳起初倒也没有怀疑,毕竟越府如今还是越之恆说了算,越怀乐的身份也做不得假。这位小姐虽然对自己称不上友善,可是一直以来,倒也恶意不大。 直到两人来到一个假山前,越怀乐不再往前走。 她眼神闪了闪:「唔,我娘就在后面那个亭子里,我还有些事,你自己过去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湛云葳停下脚步,狐疑看她。 两人此刻已经到了越府的庭院,假山巍峨,流水淙淙。因着是夏日,天气适宜,园中景致很是不错。 按理说,眼前的人也确实是越小姐没错,可湛云葳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二夫人心思缜密,真有什么话与自己说,也不该单独把自己叫到没人的地方。因为这样的举动,容易让越之恆猜忌她的用意。 「你、你赶紧去啊,我娘还在等你呢。」 湛云葳决定试探她一下:「我也有些身子不适,怕冲撞了二夫人,还是改日再拜访吧。」 说着,她毫不犹豫就往回走。 眼看离阵法只差几步之遥,越怀乐急得跺脚,拦住湛云葳:「不行……」 湛云葳注视着她,这才道:「越小姐,你明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越怀乐咬牙,没想到会被湛云葳看出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圆谎。她视线忍不住往假山里面飘,知道兄长藏身在里面,想要求助。 越无咎也没想到他眼里娇惯的御灵师小姐,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眼见骗不了湛云葳,他狠狠心,从假山后出去,扬起手沖她打出一道剑气。 湛云葳只觉肩膀一痛,被剑气推出去好几步。 她没想到在越府竟然有人敢动手,没等她看清动手之人,脚下白色光芒大亮,她的心沉了沉,四象和合阵? 不、不对! 白色的阵法刚刚升起,转眼就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是一股朱红夹杂浓黑之气,从八个方向汇聚而来,将她吞噬。 她少时在学宫博览群书,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个杀阵……浮梦蜃境? 湛云葳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终于看见阵外两个人脸色大变。 假山后的人冲过来,试图拉住她。 然而到底晚了。 湛云葳看清那人模样,气得不行,越无咎,你给我等着! 阵外,越怀乐结结巴巴道:「哥,怎么会这样,不是你说的,这是四象和合阵吗?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浓郁的朱红,不祥的鸦黑。 越无咎的脸色也白了,他愣愣看着自己指尖,他脑海里反覆出现自己冲过来时,阵中少女看过来的最后一眼。 夹杂着怒火的眼睛,出乎意料澄澈干净。 越无咎也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他长这么大,闯过不少祸,却从没有一次这样后悔和慌张。明明、明明那个人卖给他的,只是个普通的四象和合阵,怎么转眼间,一个普通阵法,就变成了天阶杀阵? 就算他不是阵修,也看出这阵法的危险来。 「不行,得赶紧救人。」 越怀乐见兄长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竟然打算往杀阵里沖,连忙拦着他:「哎呀你去也是送死,你冷静点,还是去告知越之恆吧,他说不定有办法。」 毕竟越家还学过阵法的,只有越之恆。 * 半个时辰前,越之恆被叫去炼器阁。 离去前,他往湛云葳那看了一眼,少女被一群夫人小姐围在中间。全是女眷,他不方便过去,于是叫来石斛,叮嘱道:「你和湛云葳说一声,我去趟炼器阁。」 石斛过了一会儿回来:「少夫人说,您安心去吧,她就在府里,跑不了。」 还真是记仇。 越之恆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也不在乎湛云葳如何看他,于是迳自往器阁去了。 这些年来,越家老爷子鲜少管他做什么事,不管是进入渡厄城,还是杀入邪之人,或者迫害仙门,老爷子都始终缄默。 而今,器阁里传来苍老的声音:「当年我们立下的约定,你可还记得。」 越之恆说:「是。」 「好,如今多了一条。」老爷子道,「湛家这个女娃,你不得利用,不得伤她!」 越之恆沉默了一会儿,扬唇笑道:「看来在您心里,我确然十恶不赦,不择手段。」 器阁下有一株巨大的梧桐木,风过叶落,高阁之上久久不语,像是无声的默认。 越之恆懂了祖父的未尽之意,他本来想要刺两句,一股怨恨和哀意从心底升起,却又最终觉得没意思。 于是他眉眼阴冷地笑了笑:「嗯,明白,您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离开了。」 高阁之上,传来浅浅嘆息:「你告诉老夫,与她成婚,可曾有半分私心?」 落叶飘散在越之恆脚下,他垂眸盯着那叶子,平静又冷淡地说:「没有。」 老人似乎也猜到了这个回答:「既无意,那你办完事后,就让她离开吧。」 良久,老人听到外面那年轻权臣倦怠回答道:「好。」 * 答应老爷子的时候,越之恆还不知道堂弟和堂妹闯了多大的祸。 直到他望像浮梦蜃境,心里压抑着的情绪,一股一股往上涌,悯生莲纹开始浮动。 到底是脑子有多不好使,才会拿着「浮梦蜃境」当四象和合阵? 越怀乐在不断抹泪,越二公子则站在旁边,脸色苍白。 既然没有长脑子,那脑袋留着有什么用呢。 越之恆低眉笑了笑t?,抬起手一把拽住堂弟的头,往旁边假山上撞。他开了九重灵脉,越无咎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挣脱不开。 越无咎闷哼一声,额上鲜血汩汩流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大堂兄!」越怀乐哭着去拦,「你放过我哥吧,我们知道错了。」 「滚开,我说过什么?」越之恆缓声道,「你们是半个字也不记得。」 越怀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记得记得,以后一定记得。」 越之恆扯了扯唇:「以后?」 他丹田不断涌上郁气,衣襟之上的悯生莲纹在日光下光华灼灼,犹如游鱼浮动,莲花盛开,圣洁却又邪戾。 这些莲纹,竟然尽数从他衣衫上消失,没入他的体内。 越怀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却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自己亲哥就被这个人杀了。 她后悔不已,娘早就说过,别惹越之恆,他们怎么就不听。 待到悯生莲纹尽数沉没,越之恆抬手,一个阳灵鼎出现在他掌中,将满脸是血的越无咎压在里面。 越之恆垂眸道:「我现在入阵,你们最好祈祷我还能回来。如果回不来,阳灵鼎三日后启动,越无咎,准备好陪葬。」 眼见浮梦蜃境越来越黯淡,此时是入阵最好时机,越之恆解封右手上的悯生莲纹。 随着含苞待放的莲花在他腕间彻底盛开,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阵中。 我不信命 湛云葳有意识时,有人轻轻晃了晃她:「师妹醒醒,齐旸郡就快到了。」 湛云葳睁开眼,发现自己在车鸾上,眼前是同在学宫修习御灵术的段师姐。 华丽的鸾驾上,少女们难掩雀跃。 「一会儿就要见到阿封哥哥了,帮我看看,髮髻有没有乱?」 「好着呢,你先替我挑一下,我一会儿拿哪柄扇子,万师兄才会一眼注意到我?」 另一车架上,白净柔弱的少年们也在忙着打扮自己,企图向一会儿来接人的灵修姐姐们,展示自己的乖顺动人。 湛云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穿一条粉色罗裙,坐在角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头疼欲裂。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自己不该在这里。 然而不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段师姐见她坐着发呆,不由问道:「湛师妹,你还不换衣裳吗?一会儿灵修就要来接我们进齐旸郡,你难道没有心仪的师兄?」 哦,湛云葳想起来了,原来是去齐旸郡的路上。 她今年多大来着?好像刚过了十四岁生辰,在学宫念书,顺便和御灵师们一起修习御灵术。 前几日齐旸郡邪气沖天,仙盟恐百姓遭大难,于是先派出灵修弟子去平乱,紧接着又让人护送这一群娇滴滴的御灵师,去给修士和百姓们清除邪气。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因为有着无数仙门兵丁保护,一路上又坐着最昂贵的车架,御灵师们完全没当回事。 大家更在意另一件事—— 马上要见到心仪的灵修了。 对于大部分御灵师来说,这一生锦绣平顺,最烦恼的事,莫过于在千万灵修中挑一位合心意的夫郎或者夫人。 段师姐整理了一下衣裙,坐回湛云葳身边,她俩都是刚来学宫不久的学子,颇为聊得来。 「你听说了吗,仙门最出色的那位灵修师兄,今日也会来。」 湛云葳问:「谁?」 段师姐示意她看那些激动到双颊泛出粉晕的少女们:「还能有谁,当然是蓬莱那位天生剑骨的剑修『天上白玉京』。许多师姐都是为了他来的,你才来学宫没多久,见过他吗?」 「你说裴师兄啊。」湛云葳想到前几日夜晚,从学宫那头过来陪自己修习的少年,「见过。」 段师姐眼睛晶亮:「那他是否和传闻中一样英俊好看?」 湛云葳笑着点了点头。 「你都说他长得俊,那肯定没错,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将来会喜欢哪位师姐妹。」 湛云葳也不知道,但她知道裴师兄是世间顶好的剑修,他与所有的修士都不一样。 她先前明明没有帮到他什么,裴玉京却还是坚持要报她的「救命之恩」,还帮她隐瞒修习禁术的事。 眼看要到齐旸郡城门,队伍的厨娘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女孩走过来。 厨娘模样胖胖的,很是憨厚。虽然不想打扰这群贵人,但她怀里的女孩身上邪气未除尽,开始发烧,情况很不好。 「小姐们,能不能帮帮这孩子?」 湛云葳看过去,那孩子穿着粗布衣,瘦小,黢黑,衣衫上沾了不少泥点。 是厨娘从路过村子捡来的。 那个村子,许多村人沾上邪气,现任彻天府掌司只说全是邪祟,尽数杀了。 只有这孩子在米缸里躲着,逃了出来,厨娘见她可怜,便拿出自己攒的净魂玉碟给孩子用了,企图救她一命。 现任彻天府掌司叫做东方既白,动不动就屠村,惹得诸位御灵师也觉得残暴。因此没人赶小女孩走,觉得她可怜。 若是平日,厨娘抱着孩子过来,不少御灵师会愿意搭把手,可今日不行。 她们刚换了最漂亮的衣裙,打扮得婀娜美丽,想去见心仪的灵修。谁也不想去接厨娘怀里的小泥娃娃。 厨娘局促不安地站在车架外,有些后悔这个时候来,正当她打算去少年御灵师那边碰碰运气,却见车架里,一只白皙的手拉开帘子。 一位娇美动人的御灵师小姐探出头来,沖她弯起眼睛:「把孩子给我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哎!」厨娘如蒙大赦,把孩子递了过去,「麻烦小姐了,她、她身上有些脏……」 厨娘听那小姐笑道:「不碍事。」 * 所有御灵师下了车架,去见心仪灵修。湛云葳留在了鸾车中,将手指搭在孩子的额上,一点点替孩子祛除邪气。 邪气入体,往往疼痛难忍,女孩这样的小的年纪,身上却几乎都被邪气侵蚀了,难怪一枚玉简不够。 因着是个孩子,比较脆弱,湛云葳只敢一点点用灵力试探帮她顺着筋脉。 孩子梦里很是不安,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可怜巴巴地抓住了她的衣襟,脸也埋进了湛云葳的怀里。 厨娘搓了搓手:「这孩子不是故意的,她没了爹娘,许是不安。」 湛云葳说:「我知道,您坐一会儿吧。」 她也想要娘亲,自然理解小姑娘许是梦到娘亲了。 厨娘发现她确实不介意,心里松了口气,这样亲善的御灵师小姐,她还是第一次见。 两人都在等着孩子醒来。 一个时辰后,湛云葳怀里的女孩终于睁开了眼睛。 厨娘惊喜地道:「阿蘅,还认得婶婶吗?」 那「女孩」愣了愣,先是蹙眉看了眼厨娘,又缓缓地看向湛云葳。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干瘦的小手上,手下是少女玲珑柔软的弧度。 诡异的,这一瞬间湛云葳从一个稚弱的女孩身上,看见了类似缄默难堪的情绪。 「她」缩回手,抿住唇从湛云葳身上下来。 厨娘想要去接住「阿蘅」,却也被拒绝。 厨娘奇怪地说:「阿蘅,你怎么了?」 湛云葳也忍不住望过去,「女孩」垂着眼,曲起手指,半晌才用细弱的嗓音说:「没事。」 听见独属于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她」闭上嘴,眉眼郁郁,又不肯说话了。 * 在变成三岁小女孩「阿蘅」后,越之恆只觉得自己揍越无咎那几下还是轻了。 「浮梦蜃境」,顾名思义,会将人带到最危险的过去,于蜃境中制造杀机。 阵法中的人,身处过往的记忆中,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也不能够被强行唤醒。如果在蜃境里死了,现实中也就死了。 唯一能破阵的办法,是撑过梦境中的杀机。 天阶阵法中有不少怨灵,因此阵法会生成自己的意识,吞噬过客。 越之恆强闯湛云葳的梦境,蜃境怨灵选择将他能力削到最弱,将他困在了三岁孩子「阿蘅」的身体中。 冥冥中,仿佛有无数贪婪的眼睛,窥伺着他与湛云葳,企图留下他们。 越之恆低眸,神情阴冷,好,那就试试,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 湛云葳发现这个叫阿蘅的孩子很奇怪。 原本的阿蘅失去爹娘,醒来就爱哭,在厨娘怀里才有些安全感。 可现在这个「阿蘅」,不仅不哭了,一双明透的眼眸,泛着浅浅的墨色。厨娘要带「她」离开,「她」却用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望着湛云葳,怎么拉也拉不走。 厨娘束手无策。 湛云葳问她:「你要跟着我?」 阿蘅点头。 湛云葳嘆了口气:「跟着我也行,那你可不能哭,也不能乱跑,要听我的话,可以吗?」 面前的人望着她,眸中带过几分恼怒之色,但沉默片刻,只得颔首。 已经到了齐旸郡地界,云葳还有任务在身。他们此次带了许多净魂玉碟,里面倾注了御灵师的灵力,分发给普通百姓,用以清除他们体内的邪气。 毕竟一个城池的百姓太多,不可能一一去救治,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t? 听闻御灵师们来了,百姓们无不感激兴奋。 而今,湛云葳的同窗就在城中派发玉碟。 湛云葳怕阿蘅走丢,试图抱她。 可这孩子不管怎么样都不愿意,湛云葳无奈道:「我若带着你走过去,天都要黑了。你不是说过,要听我的话吗?你不愿意的话,就只能和厨娘待在这里了。」 阿蘅皱着眉,这才不反对。 湛云葳将她抱在怀里,「阿蘅」僵硬了一下,避开她的曲线,面无表情拽住她肩上的布料。 湛云葳见阿蘅别扭不适应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你不会是害羞吧?」 「没、有!」 「这有什么。」湛云葳看着她认真道,「你长大以后也会有的。」 「……」 孩子紧紧抿住唇,又不说话了,满脸写着让她赶紧闭嘴。 湛云葳莫名读懂了她的表情,觉得阿蘅满脸无语的表情还挺可爱,不像先前那样死气沉沉了。 湛云葳给小泥孩子介绍:「这里已经不是杏花村啦,是齐旸郡。你听说过齐旸仙山吗,那里的仙长姓越,越家的仙君最是仁慈,厨娘婶婶说,之后将你送过去修习,越仙君一定会好好待你。」 然后她就听见阿蘅冷笑了一声。 「小小年纪,不许阴阳怪气,你倒是说说,哪里不满越家。」 阿蘅也不与她辩驳,冷声道:「你说仁慈就仁慈吧。」 湛云葳还待详细问她,前面突然一阵骚乱。 「抓住他,抓住那个小偷!」 只见一个衣着狼狈的少年,阴戾推开人群,跑得飞快,身后追着好几个愤怒喊打喊杀的百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湛云葳注意到,那少年手上抓着一把涤魂玉简。 原来百姓刚从仙门领了玉简,就被这少年抢走了,他看着瘦弱,身上却有股不要命的劲。 一路撞开行人,恶狠狠道:「滚!」 以至于那些百姓怎样都追不上他。 但附近的灵修就在不远处,哪里能让一个普通的少年跑了,只见一个剑修灵剑出窍,远远飞来,砸在那少年的肩膀上,那少年倒飞出去老远,一口鲜血吐出来。 湛云葳蹙了蹙眉,本以为少年会就此作罢放弃玉简,还给被抢的人。没想到他从地上爬起来,仍旧死死抓着玉简不放。 这一幕不仅是百姓,连仙门弟子都生起气来。 「郎朗干坤,你这小贼如此猖狂!不知悔改!」 以至于身后拿着棍子的百姓冲上来打他,仙门弟子也不管。 抢夺他人玉简,就是抢夺他人的机缘与生机。这在仙山的规定里,是重罪。 若他今日不归还玉简,被活活打死,也没人为他说话。 湛云葳觉察到什么,发现阿蘅也在望着那少年。 不过眼里并非害怕,而是冰冷又自嘲的神情。 阿蘅回过头,厌烦地不去看那地上蜷缩着的少年,冷淡道:「你不是还有事吗?不过小事,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湛云葳没理阿蘅的话。 她捏了捏阿蘅的脸,难得有些生气,严肃道:「别乱说。」 人命从来不该是小事。 * 越之恆从没想过,会在湛云葳的梦中,遇见年少的自己。 他记得,那是一个和煦温暖的春日,仙山上下在给越家的小姐越怀乐庆生。 就连僕从都拿到了灵石福袋,唯有后山的禁地,那个破败的院子里,今日连吃剩的冷饭都忘记了送来。 哑女从清晨开始,身体再次出现了异样,躯体抽搐,背部突出,像是肉瘤,又像是尖锐到冲出皮囊的骨头。 她痛苦不堪,哀求着越之恆杀了她。 不是不想活下去,可最早那个原本是他们「祖父」的人,早就告诉过他们:生来邪祟之子,便是这样的结局。 没有哪个邪祟之子能活得久,纵然他们不会入邪,可他们本身就是邪气本体,往往不到及冠之年便会夭折。 越家老爷子冷冷看着他们:这就是命,你们得学会认。 那日,温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如此冰冷,两个还未彻底长成、看上去分外瘦弱的半大孩子,像繁华锦绣中的怪物。 少年手里拿着屋里唯一一把柴刀,对着亲姐姐。 越之恆砍下去之前,听见仙山另一头的欢声笑语。入眼是荒凉的院子,记忆里是不知多少年被关在阵法中的日日夜夜。 哑女的结局,亦是他的结局。 可什么才是命,亲人不认、亲娘不要是命?被圈禁着像个畜生般长大是命,还是砍死自己亲姊是命! 他推开哑女,手里的刀,砍向了结界。 他从齐旸仙山一路跑到山下城中,不知道世间谁才能救山上的哑女,谁又愿意救哑女。 哪怕不用救那可怜的少女,只是给她一块糖饼吃也好。 阿姊长这么大,从生到死,最出格的愿望,只是想吃一块糖饼。 可越之恆身上全是破坏阵法的伤,他一身鲜血,跪在糖饼铺子门口,老闆晦气地伸手赶他:「快滚快滚,小叫花,别拦着我做生意。」 他被推在地上,听见行人们说,今日仙山派发玉简,虽然人人只有一块,但对于体内有邪气的人,能延长数十年寿命。 越之恆望着自己被踩进尘埃的手,没有再祈求那块糖饼,转而握住了掉在地上的柴刀。 纵然他们是邪气本体,可若一块不够,那五块、十块玉简呢,能不能也让哑女活够凡人短短的一生。 他知道自己没法从仙门那里取走玉简,只能伺机望着那些百姓。 这一年,他不识字,没有念过一天书,亦没有人教过他,何为「君子之道」、何为「礼义廉耻」。 * 齐旸郡春花烂漫,僻静小巷中,湛云葳拨开殴打少年的百姓。 她强行抽出他手中的玉简,还给百姓们。 「既然已经拿回灵简,就别再要他的命了,仙门会惩罚他。」 灵卫上前将他关了起来,问面前的少女御灵师如何惩处他。 湛云葳想了想:「按齐旸郡的规矩来,抢几个包子,如何惩处?」 「打板子。」 少女弯起明眸:「行,那就打他三下板子。」 她捡起地上的枝条,在地上少年的掌心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三下。 旋即蹲下去,问他:「你为什么偷东西?」 少年闭上眼,心中只剩绝望。 湛云葳其实已经猜到,不偷吃的,不偷穿的,只偷玉简。人如果活得下去,谁会命都不要抢夺这样的东西? 她身上没有玉简,却有一块儿时第一次练习御灵术时,父亲赠她的平安玉。 里面积年累月被她用来练习制作涤魂玉简,攒了不少御灵术法,还刻了幼时启蒙的书籍。 送出去幼时最珍爱的礼物,她难免有些捨不得,但还是掰开的少年紧握的拳头,说:「你想救谁就去救吧,是这世道不好,想活下去并没有错。」 一旁的阿蘅眼皮子抬了抬,眸色淡淡,看着地上的狼狈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就像记忆里那样,他听见自己说:「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的命你收吗?」 湛云葳看着他浅墨色的眼睛,愣了愣,良久才说:「不要你的命,每个人的命都是很珍贵的。」 「不过却有要你做的事。」她说,「你答应我,得学会这平安玉中的道理,活下去,知书文,识礼仪,如果以后当了灵修,尽力造福百姓。」 他一言不发,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离去。 阿蘅沉沉望着那少年的背影,他想,如果湛云葳知道这是谁,知道她放走的这人,将来是百姓恨不得生啖血肉的奸佞,会是什么表情? 越之恆眉眼冷淡。 知书文,识礼仪啊…… 多讽刺。 愠怒 日暮时分,大半御灵师少女都闷闷不乐,再没了辰时的期待与欢悦。 段师姐也满脸郁闷:「怎么偏偏就是剑修,被派去追踪邪祟了呢。」 说罢,她的目光嫌弃地在外面灵修身上掠过一遍,又好奇地问湛云葳:「湛师妹,你喜欢哪一类修士?」 灵域的修士,如今大体分为七种,分别是剑修、刀修、丹修、符修、阵修、医修,还有器修。 说来奇怪,每年知秋阁都会针对御灵师挑选道侣喜好做个问询,结果发现,超过七成的御灵师,都青睐剑修成为自己的道侣。 今岁的意向册子更离谱,想要与剑修结为道侣的御灵师,竟然已经高达八成。 湛云葳摇头说:「我没想过。」 「这倒也是,你年纪还小呢。」段师姐笑道,「不过千万别喜欢刀修或者器修。」 湛云葳问:「为什么?」 「你想啊,为什么咱们都喜欢剑修,因为剑修普遍长得最好看。剑仙俊逸不凡,往往还对道侣十分忠贞。不说别的,他们的服饰是不是都最赏心悦目?」 湛云葳想起各大仙门的衣衫,贊同地点了点头。 越之恆抬眸看了湛云葳一眼。 段师姐受到鼓舞,继续教育师妹说:「其余修士也不错,各有所长。唯独刀修粗犷,刀身沉重,修士们身形自然也就不怎么好看。就外面那个刀客师兄,胳膊那么粗,都快赶上……唔,赶上你腰肢t?了。」 湛云葳不由低头看了一眼。 越之恆瞥了眼,一时也有些缄默。 「至于器修,那更是性子无趣。同样是守着炉子,丹修只需三五日便能炼成一炉丹。器修呢,少则半月,多则三四月。成婚以后,若道侣是个天天守在炉·鼎旁的器修,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段师姐想了想,又掩唇道:「还有呢,你想想,大多炼器师都是亲力亲为,淬鍊法器那一步,和打铁有什么差异。他们的力气……上次我被不知轻重的炼器师叫住,他就拉了我一下,我手臂险些脱臼。我是个御灵师,又不是那些经得住千锤百鍊的铁皮!」 湛云葳若有所思。 越之恆靠在车壁上,神色淡淡,不再听这些少女窃窃之言。 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天幕,他目光沉凝。构建蜃境的怨灵气息像是一张网,随着天黑下来,这张网也开始蠢蠢欲动。 入夜以后的蜃境最危险,如果撑到天亮,湛云葳的蜃境就会渐渐坍塌。 怨灵必定今夜动手。 他眼中魑魅横行的世界,落在少女们眼中,却只是一个普通的春夜。 一声惊喜的欢唿传来:「剑修师兄们回来啦。」 大家期待着师兄们过来打招唿。虽说目前同在学宫学习,可是灵修与御灵师修习的东西天差地别,平日也住得甚远。 就连段师姐心里也没底,嘆了口气:「洁身自好,不爱惹麻烦。是剑修的优点,也是他们的缺点啊。」 湛云葳忍不住笑了笑。 倒也没错,在剑修师兄们眼里,金贵又娇弱的御灵师,确实算是麻烦。 比起师兄们会不会过来寒暄,她看一眼旁边的阿蘅,更关心另一件事:「我们今晚住哪里?」 她和阿蘅都很迫切地需要沐浴。 * 蓬莱大师兄沉吟片刻:「齐旸山主在外查探邪气源头,还未归来。主人未归,不好贸然拜访。前两日我收到了齐旸郡城主的帖子,把众人安排到城主府中罢。」 师弟挠了挠头:「谁去通知?」 大师兄扬眉,看向一旁擦拭剑的裴玉京,笑道:「要不裴师弟,你走一趟?」 裴玉京专注望着剑身,声音略冷:「不去,忙。」 大师兄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这位师弟天生剑骨,生得俊俏不凡,偏偏越是气质清冷,越招少女们喜欢。 前年,裴师弟奉命招待几个来蓬莱做客的御灵师小姐。结果,能一人一剑杀进邪祟老巢的裴玉京,被几个少女缠得焦头烂额,这样好的脾气,最后对着御灵师拔了剑。 当然,裴玉京最后被蓬莱尊主训斥了一通。 尊主训斥完最疼爱的弟子,又无奈道:「虽说你修习无情剑,可也不要真的表现如此无情,玉京,师尊也挡不住其他山主过来为女儿讨公道啊……」 你好歹装一装,懂么。 大师兄至今记得那时候小师弟站在菩提树下,蹙眉道:「弟子不会和御灵师相处。」 世人都对御灵师趋之若鹜,唯有他们蓬莱的奇葩小师弟与众不同。眼看灵山倾颓,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蓬莱需要少主去联姻,甚至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诞下继承剑骨的后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不许动情,却又必须承嗣。 不论是对裴玉京,还是对他未来的道侣,都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所以蓬莱的长者,几乎都对裴玉京有愧。 大师兄在心里嘆了口气,他并非有意逗弄,何尝不是希望师弟能快活展颜。 「薛晁师弟,你们几个去吧。」 薛晁等人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轮到了自己,裴师兄不想去,他们想啊! 薛晁难得侷促,整理了一下身后的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器宇轩昂。 师兄们取笑他:「怎么,薛师弟有想见的姑娘?」 薛晁说:「我爹说,前几年他和长琊山主除邪祟。山主家有位可爱的小女儿,这位师妹钟灵毓秀,是他生平所见最为出色。我爹让我在学宫好好表现,如果有幸得到师妹垂青,过几年他就去给我提亲。我听说今日这位师妹也来了。」 「生平所见最为出色」这样高的赞誉,让剑修们也忍不住好奇。 到底年纪轻,对情爱之事充满嚮往,人人皆是普通人,并非幻想中的剑仙。 大师兄注意到,裴师弟听到这话,擦拭剑的手顿了顿,旋即抬起头来。 「师兄。」裴玉京突然望着他说,「我擦拭完了。」 大师兄没反应过来,啊,所以呢? 「可以去,不忙。」 「……」大师兄想起裴师弟以往出门目不斜视,也不爱吃甜食,这次竟然在栗子糕前,比较了许久,掏出灵石买了一包。 师兄神情复杂。 * 齐旸城暮色来临那一刻,少女们恨不得纷纷惊唿! 谁能想到,不仅来了好几个剑修师兄,其中还有最想见的裴玉京! 没白来,这趟没白来! 段师姐兴奋地握住湛云葳的手:「啊,我待会儿和裴师兄说什么好呢,他是不是只喜欢剑法?我如果请教剑法,这会不会太冒昧了呀?」 何止冒昧,裴师兄可能觉得你疯了。 湛云葳想。 为什么御灵师永远不和其他修士聊御灵术呢。 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湛云葳并不觉得御灵师就比剑修弱,只是从一开始,在教习上,这世道就对御灵师加以限制。 用金丝笼锁住她们,让她们温和得只会毫无攻击力的御灵之术。 可明明,世间还有最厉害的控灵之术,据说练到一定境界,不仅能使邪祟消散,还能让所有灵修供她们驱使。 可惜如今控灵之术早已被列为了禁术。 湛云葳也很好奇裴师兄为什么会来,是来通知今晚住哪儿吗? 她和段师姐一起趴在车辇窗前看出去,齐旸郡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月亮已经出来了。 湛云葳看见清辉月色下那少年,礼貌颔首应对师姐们的问题。 旋即,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他抬起眸,对上她望出去的目光。 这一年她年岁尚小,桃腮杏眸,不若后来出落得美丽,却有一份独有的娇憨。 湛云葳看见浅浅的笑意浮现在裴玉京眼中,他低头不知和师姐说了句什么,最后朝着她走过来。 剑仙似乎永远这般,坦荡又磊落。 周围惊诧的视线,落在湛云葳的身上,湛云葳哪怕对情爱之事还懵懂,也隐约感觉到什么,莫名脸颊涌上一股热意。 最后裴玉京在她面前停下。 「湛师妹。」他走近了,才略移开目光,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望着他,心里有些无措,下意识愣愣问:「什么东西。」 裴玉京递过来一包东西,眼里笑意漾开:「答谢师妹的救命之礼。」 这样啊,湛云葳脸颊更加烫,知道不接会让师兄难堪,只得伸手接过来。 裴玉京无法待太久,和师弟们离开了。 湛云葳发现手里这包东西软软的,隐带香甜之气,触手还残留着灵气维持的温度,她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包栗子糕。 她不由得想起不久前,裴玉京问她初来学宫,可有什么缺的,她睏倦之下,半阖着眼睛不小心说了实话:「没有缺的,就是想吃长琊山夏嬷嬷做的栗子糕。」 手中的栗子糕用灵力一路护着,还维持着刚做好的模样。 她心里涌上些许惊喜的滋味来,拿起一块栗子糕,却感知到一股目光盯着自己。 湛云葳这才想起角落里还有个阿蘅。 阿蘅不知看了她多久,眸色如墨,一言不发。 湛云葳:「你也想吃?」 越之恆从她淡粉的面颊上收回目光,语气愈发冷淡:「不吃。」 蜃境不会造假。 他垂眸,握住自己右手手腕,平静又冷漠地按住莲花印。 记忆如何,蜃境呈现就是如何。除了他这个闯入的外来者,她与裴玉京,当年,便是如此。 * 夜幕来临前,一众人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是个略胖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模样憨厚,对待一众御灵师和灵修很是热情。 湛云葳一踏进府中,就觉得哪里不对。她感知了一下,城主府中灵气竟然比外面浓郁数十倍! 越之恆抬眸,望向府中后山的方向,神色冰冷沉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段师姐藏不住话,困惑地问了出来。 「城主大人,为何府中的灵气如此纯净浓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城主笑道:「这位小姐真是敏锐,在下府中确然有特殊之处。后山中布置了一个聚灵阵,若是诸位小姐赏脸,不如过去看看?」 聚灵阵? 众人很好奇,就算是天阶聚灵阵,也顶多汇聚天地灵气,比别处浓郁个一两倍,怎会有如此显着的效果。 「因为有一至宝,镇在阵中。」 城主倒也不藏私,真让僕从点灯,带着一众人去了后山。 裴玉京蹙眉道:「城主大人,若这是您世代相传秘法,我们过去,可会叨扰?」 城主哈哈大笑道:「哪里是什么秘法,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个有趣的玩意。有人告诉我说,将此物压制在阵中,不仅能吸纳天地间的邪气,t?还能转换灵力。我起初不信,后来才发现确然可行。」 他也有自己的心思:「不过那东西近来要死了,不知下一次什么时候才有机缘得到。诸位都是年轻英豪,若他日得到此物,可否不要急着处理,卖与在下?」 湛云葳没想到,这么多矛盾的词,竟会同时出现在一样物什上。 明明称为「玩意」,为什么会说「要死了」? 直到夜明珠的光照亮后山,月色凉如水,她一眼望过去,心中一沉。 那是一个看不清形态的「物什」。 「它」,或者说「他」,只有一颗头颅还勉强保持着人的模样。 鱼尾、兽角、巨翅,獠牙、牛腹,他像个拼接起来的怪物,蜷缩在阵中,顶上一块镇山印压着他。 他张口喘着气,眸色涣散,也因此显得更加可怖。 越之恆眉眼阴戾,腕上莲纹几乎压制不住。 牵着的人手冰冷,湛云葳意识到自己还带着个这么小的孩子。 只是一路上阿蘅不吵不闹,成熟得不似会害怕的样子。 她捂住了阿蘅的眼睛。 「没事的,别怕。」 越之恆双眸被她盖住,冰冷的夜色下,唯有眸上的手,还带着温软的温度。 他沉默着,控制腕间莲纹缓缓平息。 有少年御灵师捂住唇,不知是出自害怕还是厌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这到底是什么。」 城主意味深长:「诸位可曾听过,邪祟之子。」 这世间血脉最脏、面目最丑恶,偏偏也是最好用的一类存在。 秋后算帐 裴玉京皱眉问:「据晚辈所知,邪祟乃邪气夺舍修士而成。灭七情,主弒杀,怎么会有后代?」 「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城主回答,「这低等的邪祟,自然是愚钝不堪,六亲不认只知杀戮。可千年前,还有一类人,被夺舍前便是天之骄子,成为邪祟之后,灵力高强,身法诡谲。他们还残留着些许做人时的记忆,狡诈多思,能维持人的形貌,号令群邪,邪祟称他们做『魑王』。」 听到「魑王」,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说,随着御灵师的出现,已经没有魑王诞生了吗?」 蓬莱大师兄告诉师弟师妹们:「虽是如此,可当年被封印在渡厄城的魑王们,却一直还活着。」 「所以这邪祟之子,指的是那些魑王的孩子?能怀上邪祟的孩子,肉身必定不会被泄气侵蚀,他们的母亲,难道是……」 城主说:「不错,正是当年那一批被抓去渡厄城的御灵师。对邪祟来说,资质越好的躯体,修炼得越快。魑王们一直追求更好的灵体,看不上普通邪祟,便试图制造厉害的后代,夺舍子嗣。」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少女御灵师们,脸色苍白,不由颤了颤。 湛云葳在爹爹口中听过这件事。 据说数十年前,结界动盪,出现裂痕。为了阻止渡厄城的邪祟出来为祸苍生,曾有无数修士与御灵师,前往结界外诛杀邪祟,修补结界。 那一战十分惨烈,灵域虽然险胜,无数修士和御灵师却成了渡厄城的俘虏。 湛云葳没想到那些御灵师前辈,竟会有这样的遭遇。 她心里涌起一股作呕的感觉。 她问城主:「这阵中少年是如何来的,他们不是应该出生在渡厄城中?」 「魑王的后代往往良莠不齐。」城主抬手,远远用灵力迫使那少年抬起头来,让众人看清那张丑陋的脸,「这就是失败的后嗣,在渡厄城,这些无用的小邪物,只能干着奴隶的活。魑王哪里有父爱这种东西?」 后面的话不用说,湛云葳也明白了。 「奴隶」,便等同财产,有的灵修九死一生去渡厄城中谋富贵,顺带就把这些懵懂的小邪物带了回来。 转手卖给城主这样的富贵人家,换取灵石。 不管在渡厄城中,还是灵域里,他们都是货物,只有值钱与不值钱的区别。 湛云葳蹙了蹙眉,问:「成功的魑王后嗣,又是怎样的呢?」 「自然样貌俊逸,天资不凡。但往往幼时便夭折了,就算侥倖长大,却也活不了几十年。」 越之恆沉默地听着城主的话,拿下湛云葳的手,看向那阵中邪祟之子。 这小邪物看上去年纪不大,心思也单纯。被凌虐成这样,眼中却不是恨意,而是害怕与哀求。 对上这么多人的目光,他甚至流下泪来,盼有人能救救他。 可谁都明白,他早已油尽灯枯。 越之恆神色冷淡地看着,凄冷月色下,那小邪物慢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城主皱眉道:「本以为还能撑一两日,没想到这么不中用。」 这句话令人说不出的不适。 但少女们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心中都很茫然。对邪祟之子既厌恶,又同情,更害怕。 有胆子小的御灵师怯生生地问:「咱们灵域里面,没有魑王吧?」 她现在看被夜风吹动的树,都觉得可怕。她宁死也不要被魑王抓去诞下小邪物。 旁边的剑修师兄安慰她道:「没事的,魑王都关在渡厄城,齐旸郡怎会有呢?」 湛云葳垂着眸,突然出声:「不一定。」 所有人愣了愣,忍不住看向她。 湛云葳视线定定望着城主的身后,低声问:「城主大人,你的影子去哪里了呢?」 齐旸郡夜晚的山风吹着树影晃动,城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棵月桂树下,月色变得诡谲冷凉。 只见城主身后,空荡荡的一片。 御灵师们脸色惨白。 再一抬头看,眼前哪里是什么城主府兵丁,所有兵丁目光空洞望着他们,漆黑诡异,已经没了眼白。 「城主」嘆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湛云葳冷声道:「来齐旸郡之前,我听说有个村子不等彻天府赶到,就被灭了门。而仙宫的藏书,有关邪祟的记载我都看过,远远还没有你知道的多。你就是魑王?」 「聪明的小丫头,可惜还是晚了些。」 城主大笑着,扬手间,众人只觉天地仿佛倒转,摔倒在地。 所有御灵师摔进先前被关邪祟之子的阵法中,而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比房屋还大的炼丹炉,灵修们全部困在里面,正在毫不自知地被生生炼化。 裴玉京则被浓黑的邪气禁锢,漂浮在空中。 「城主」望着裴玉京森然笑道:「多少年没见过天生剑骨,不错,这具新躯体,本座要了。」 御灵师们已经哭了起来,先前谁也没把齐旸郡的「邪祟之祸」当成一回事。 一路走来,虽然看见不少村子被屠戮的惨状,可城中一片锦绣,他们还曾抱怨师尊大惊小怪。 没想到,一群尚未出师的少年少女,竟然在这里遇上了千年难遇的魑王,众人后悔不迭。 越之恆也没料到,湛云葳少时竟有这种际遇,难怪蜃境会把她投放到这个时间段来。 这也实在过于倒霉。 越之恆抬头,天幕已经被吞噬得看不清月亮。 眼见裴玉京快支撑不住,御灵师们哭成了泪人,纷纷叫着「裴师兄」,越之恆垂着眸子,默默考量着动手的时机。 他冷淡地想。 裴玉京死不了,能撑住。就算死了,这也不是裴玉京的梦境,不碍事。 但进来前莲纹他只开了一道,只能用一次,现在不是时机。 然而他不动手,阵法中却突然一股纯净的白色灵力涌出,束缚住空中那团张狂黑色。 粉衫白裙的少女从阵法中起来,指尖纯白灵力犹如千丝万缕的丝线,她抬手一压,那魑王狠狠竟被掼在地上。 不仅魑王没意料到,越之恆也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控灵术。 只见月亮重新出来,还未及笄的少女墨发披散,发间丝带被夜风吹得飞舞。 湛云葳站在所有御灵师身前,唇角溢出反噬的鲜血。 她道:「魑王又如何,不过也是邪祟,你自诩能将人玩弄于鼓掌,自负不肯去渡厄城,那就永远留在灵域罢!」 越之恆终于明白今日一整天,湛云葳带着自己在街上观察什么。晚间她给山主传书,他以为是家书,看来那时候就发现了异样。 他再一次发现,自己小瞧了她,世间没有人能比御灵师对邪气敏锐。 魑王也反应过来湛云葳想做什么,想必仙门那群老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这小丫头和空中的小子配合着,只为拖住自己。 这个新生的魑王没想到自己才生成,就可能死在这里。暴怒下,他开始反击,迫她收回灵力。 湛云葳倔强咬牙,不论如何都不肯松手。控灵术下,她虽然没法对魑王造成伤害,可灵力如牢不可破的银白牢笼,将魑王困在其中。 裴玉京一直在持剑反击,魑王身上的伤口也一直在增加。 他厉声道:「师妹,别管我,你撑不住了,松手!」 越之恆神色冷漠地看着他们。 血气上涌,湛云葳从来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样近。但是她深知不可以放手,一旦放手,裴玉京会死,自己和身后的御灵师,也会t?落入魑王手中。 她得多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爹爹和山主们就要来了…… 但她到底年岁还小,再也站不稳,最后几乎跪在了地上。 段师姐看师妹快死了,再也忍不住,顾不上害怕,试图过去搀扶。 却在走近湛云葳的那一刻,段师姐胸前被洞穿。 段师姐愣住,回头看去,一只手从她胸口穿过,将她胸腔里的东西取出来。 一击必杀。 月色下,悯生莲纹终于在腕间盛开,身后站的哪里是什么三岁女孩?而是一个身形颀长的冷峻少年。 「你……怎么知……」知道怨灵的想法和心思,她藏得这么好,明明只差一步!湛云葳永远不可能会防备师姐,怨灵神色扭曲。 越之恆低眉看她一眼,平静道:「大概论恶,我不遑多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他握住掌心红色灵石的一瞬间,周围的天幕、树林、空中的剑修,脚下的阵法,通通坍塌。 连段师姐手中刺向湛云葳的怨灵阴刀也一併散去。 世界仿佛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雪。 而趴在地上吐血的少女,不知何时伤口消失。她衣衫重新变成一席浅粉的海棠罗裙,手上的困灵镯,也渐渐变得清晰。 湛云葳头疼欲裂。 她捂着脑袋,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身前站了一个人,青年墨发高束,此时正垂眸望着她。 「越之恆?」 他低低「嗯」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浅墨色的瞳盯着她脏兮兮的小脸,淡声说:「湛小姐为了师兄,命都不要,真是感人。」 他在说什么鬼东西? 湛云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里。 根本没有在齐旸郡!而是在越府,被越无咎暗算,推进了浮梦蜃境中。 可十四岁的她,顶多情窦初开,不存在为裴玉京拼命,更多是因为自保和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这些话,却不必和越之恆解释。 湛云葳记得那一天以后,她修习控灵术的事也暴露了,长琊山主亲自去了一趟仙盟请罪,说是会好好惩处她。 那个午后,她跪在廊下。 春日的长琊山,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山主执伞回来,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学控灵术,又是谁教你的?万青蕴?」 她急道:「不是万姑姑,是六年前,我自己在顶层藏书阁里找到的。」 山主嘆息一声,眼里万千愁绪,最后低声道:「自学便能如此……罢,到底是她的女儿。」 湛云葳看着苍老许多的山主,心里也很不好受,她记得幼时,爹爹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些年殚精竭虑,还要为她的教导为难。 「我没有用来伤害过灵修,爹爹不让我学,我就不学了,您别对我失望。」 一只大手落在她发间。 「爹不曾这样说,你若喜欢……就去做。」 山主默认了湛云葳偷学控灵术之事,怕女儿在学宫被排挤,山主还对外放话说,那日只是他给湛云葳的灵器启动,不存在什么控灵之法。 饶是如此,从那天后,御灵师同门仍旧刻意离她疏远了些,生怕自己被误解也修习了控灵术,不好谈婚论嫁。 而灵修师兄们看向湛云葳的眼里,也不復昔日爱慕,多了一分惧意。 说到底,最早的控灵之法,也能用来对付灵修,人人都不喜欢枕边躺着威胁。 唯有裴玉京,待她的态度从未变过。 而今,显然知道的人又多了一个越之恆,湛云葳倒不是怕越之恆疏远自己,毕竟两人不是什么正经道侣。 她惆怅的是,越之恆对她更加防备,她怎么去救湛殊镜?本来还指望能不能像前世一样,给她取下镯子。 果然,越之恆望着她手上的镯子,开口道:「湛小姐身上的惊喜真多,控灵术都会。」 他将她的小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就不要寄希望骗他给她取镯子了。 湛云葳坐起来:「彼此彼此,越大人身上的莲纹,竟能无视五行规则,在天阶阵法中杀敌,恢復真身。灵帝不知道你这么危险吧?」 「湛小姐伶牙俐齿,倒是不肯吃半点亏。」 湛云葳一想起这个,就气得不行:「我只是不肯吃亏,你却占我便宜!」 越之恆蹙眉:「我何时占了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旋即冷声道:「我没有,我来的时候就那样了。」 湛云葳其实知道越之恆说的是实话,越大人和下流半点也不沾边。 她只是恼羞成怒而已,她竟然还给越之恆说了「他以后也会有」这种荒唐的话。 她年少时懵懂,看上去还很天真,越之恆肯定一直在心里笑话她。不仅如此,这几日她抱了他、牵着他,还担心他会害怕。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啊,湛云葳只觉得眼前一黑,热气直往脸上涌。 湛云葳强撑着说:「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越之恆冷笑:「越某早就说过,不喜欢御灵师。就算有心悦之人,也不会是湛小姐这样的。越某哪怕飢不择食,也不至于对你……」 他神色讥嘲轻蔑。 湛云葳不可置信地看着越之恆,他什么意思,是说她少时稚嫩青涩? 她明明! 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火冒三丈的意思,倒是越之恆见她气得眼眶发红,沉默了一下,厌烦垂下眼睛。 他也没想到自己真会被湛云葳三言两语挑起怒火,他本就狠辣卑劣,再被认为不堪又如何呢? 本就不应发怒。 越之恆闭了闭眼,将手中赤红石头递给她,声音重归平静冷淡:「这是碎梦石,破阵的钥匙,你出去吧。」 隐忍 每个蜃境只有一把出去的钥匙,湛云葳没想到越之恆会给自己。 或者说,她根本没想到越之恆会进来救她。 就算越之恆是九重灵脉,在天阶阵法中仍然有陨落的危险。 为了完成灵帝的任务,越之恆命都可以不要?那后来为什么会背叛? 湛云葳张了张嘴,却不等她问什么,越之恆已经头也不回进入那片混沌中。 越之恆没有碎梦石做钥匙,根本出不去,只能任由阵法生成下一个蜃境。能拿到钥匙就可以出来,如果死在蜃境中,一切就结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按理,比起越之恆活着,他死了对她更有利。 可湛云葳明白,就算彻天府死了一个越之恆,还有东方既白这样的掌司。 王朝的鹰犬一个比一个残忍,越之恆只是其中之一。本质上,任何一个掌司都没有区别。 掌中的碎梦石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四周飘散的灵气宛如大雪,不知道为什么,湛云葳又想起越之恆后来赴死的那个冬夜。 面对剜肉剔骨之刑,他亦是如此平静又决绝。 湛云葳心里突然有些憋闷,许是这个人哪怕再坏,前后她却已经欠了他两次人情。 一次前世助她救裴玉京,一次便是方才。 纵然湛云葳不想承认,可如果没有越之恆在,她早就被「段师姐」杀了。 失去记忆的自己,根本不会防备段师姐。 湛云葳数次想要不管不顾就这样掉头出去,可最终要是望向那片混沌。 「算了,谁让我欠你的。」她闷声道,「真有什么事,我就拿着碎梦石跑。」 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想通以后,她豁然开朗,不再犹豫,带着碎梦石跟上方才越之恆离开的方向。 * 灰色的天幕下,到处都有血红的灯笼在摇曳。 暗河上行驶着一条华丽的船,船舱最下面,却关了一群年岁不大的孩子。 最小的不过四五岁,最大的也只有十二三岁,个个眼神麻木。 角落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将怀里的匕首递给女孩,压低声音道:「阿姊,记住我说的话了吗,到了『见欢楼』以后,你要想尽办法接触外面来的灵修。只要露出腰间的图纹,他们就会带你出去。」 女孩不会说话,比划了几个手势。 「对,出去了渡厄城,就可以找到娘。」 女孩闻言,露出笑容,用力点头。 八岁的越之恆垂着眸子,将匕首藏在她怀里,冷静叮嘱道:「但你不要让这些灵修带你去找娘。一出去,你就用这把匕首杀了他们,就算杀不了,也要想办法逃离他们。」 哑女害怕地摇了摇头,神色哀惶——怎么可以杀恩人? 男孩冷笑一声:「他们不是恩人,我听地宫里的人说过,他们会卖掉邪祟之子,把你做成人皮鼓或者法器。你不可以相信他们!」 哑女比比划划——那我求他们放了我,我们不是小邪物,也是灵修,对不对? 越之恆沉默不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有记忆开始,只有偌大的地宫,和一个时而疯癫,时而温柔的女子。 那是他和哑女的娘。 她疯癫的时候,会温柔地抱着他们,说他们不是小邪祟,而是越家的孩子,他们的爹是越家大公子,叫做越谨言。 爹很早就告诉她,如果他们有了孩子,儿子就叫越之恆。 她摸着他的头,低低地念:「群黎百姓,遍为尔德。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女儿呢,就叫越清落。秋风t?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復惊。」 那也是他和哑女最幸福的时光,可大多数时候,娘恢復神智,眼神冷淡仇恨,想要杀了他们。 每隔一段时日,地宫就会给这群孩子做测试,为魑王大人挑选天资最好的孩子。 在这一天,娘会想尽办法摧毁他和哑女的经脉,她冷笑道:「想要完美的后嗣?做梦。」 越之恆已经记不得经脉一遍遍摧毁有多痛,哑女却仿佛永远不记仇。每每测试完,地宫里会给孩子们发几样好吃的,哑女仍是第一时间眼巴巴拿去献给娘亲。 娘亲会背对着他们,让他们滚。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三岁。三岁那年,有人将娘救走了。 那一日,越之恆和哑女都有所感应,她要离开了。 两个孩子望着她,谁也没有开口挽留。 越之恆从未在娘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生机,她神情痛恨又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在那个夜晚,永远离开了地宫。 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地宫里的孩子却越来越少。从记事以来上千个,到现在只有两三百个。 越之恆时不时偷听看守的谈话,他们说: 「这些魑王的后嗣,大多都夭折了,六七岁就会开始异变,还比不上咱们的天赋。听说拿来食补,滋味倒是不错。」 「能长大的少之又少,你说,这魑王的完美后嗣,真会像传说中那般厉害吗?」 「谁知道,唯一天赋好的那个,十五岁就被夺舍了。」 不能再留下。从那天起,越之恆就计划着和哑女离开。他学着娘亲以前那样,摧毁自己和哑女的经脉,躲过测试。 又故意得罪了地宫看守,让他们将他和哑女当成没用的废物处理掉,卖来「见欢楼」。 船舱外,一轮血月高高悬挂。 前路茫茫。 这么多年来,越之恆已经快忘记了那个女子的模样,也不知如果真的出去了,娘会不会认他们。 他到底是越家的孩子?还是魑王的后嗣? 哑女同样忐忑,但她更担心越之恆,她看着阿弟出色的外貌——他们说,最好看的孩子,会在见欢楼伺候贵客。阿恆,什么是伺候贵客? 男孩垂着眼睛,眸色死寂,半晌他才轻声说:「没事的。」 可以忍过去,只要活下去,他就能找到机会离开,能去找娘亲和阿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他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 梦里有亲人,有才华横溢的爹、有慈爱的祖父。 他如果忍下去了,是不是就能像娘亲口中仙门子弟那样,光风霁月地长大? * 湛云葳有意识的时候,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笑道:「文循,莫动怒嘛。魑王的脾气是这样,咱们在他的洞府受了气,在这里,可不得好好痛快一番。」 他的笑声刺耳又阴森,湛云葳极力忍耐,才没有将肩上的手拂开。 她定睛看去,发现自己此时坐在窗边。 窗外血月猩红,照得窗外的暗河也是一片不祥之色。 有那么一瞬,湛云葳的心拔凉,越之恆竟然比自己还倒霉,她只是遇到了一个新生的魑王,越之恆竟然直接到邪祟老巢来了! 血月、暗河,是她曾在书中看过的渡厄城没错。 湛云葳的心狂跳,借面前的一杯茶掩着,观察周围。 此刻她面前坐了一个人。或者说仅仅是像人,他有一双猩红的眼,周身萦绕着浓黑邪气。 是个邪祟,还是有意识的邪祟。 就算不是魑王,也离修炼成魑王不远了。没想到渡厄城中的高阶邪祟,竟然看上去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湛云葳猜测,越完整、越像灵修的邪祟,实则越强大。 她忍不住猜测自己变成了什么,湛云葳视线下移,看见一双苍白消瘦的手,也是黑气缭绕。 还好还好,她也是个邪祟。 在渡厄城当邪祟,好歹能打不过就加入,装一装许能矇混过关。但在渡厄城当灵修,那就离死不远了。 她努力镇定,理清自己现在在哪里,要做什么。 身边的男子也不让她失望,充当起了解说:「这『见欢楼』可是个好地方,往日折磨灵修,已经厌倦。他们的肉身滋味也千篇一律,这里却有一批不同的货。」 湛云葳问:「有何不同?」 他猩红的眸子闪过暴虐与愉悦:「魑王那些废弃的子嗣,全送来这里了。咱们在魑王那里受的气,可不得在这些小杂-种身上找回来。」 湛云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以前想不通的地方,也在此时有了眉目。她想起自己和越之恆成婚的夜晚,看见哑女的异常,心里一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曾经捉来的御灵师,咱们分不到,但这御灵师与魑王的后嗣嘛,哈哈哈想来更有趣。」面前的邪祟说,「他们被养在地宫,懵懂无知,你猜,上一个死在我魂鞭下的小杂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湛云葳冷冷看着眼前的变态,佯装感兴趣:「哦?说来听听。」 「我将刀扔在她面前,想看她临死前反抗,给她点希望,又令她绝望。她却不敢捡,只说她会乖乖听话,一味求饶,祈求怜爱。」男子怪声笑道,「明明是豺狼的后嗣,却不敢生出爪牙,像极了灵域那边的御灵师。」 湛云葳几乎快要捏碎掌中杯子。 这时候窗外传来阵阵鼓声,沉闷诡异的氛围中,一条华丽的大船从暗河上驶来。 「见欢楼」的邪祟带着白色面具,脚不沾地上来,低声说:「两位贵客,烦请来挑选今夜伺候的花奴。」 虽然听不懂「花奴」是什么,但联想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湛云葳知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必须先找到越之恆,才能想办法找到碎梦石藏在哪里。 她抬步跟上前面的邪祟。 被带到见欢楼的邪祟之子,已经换过了衣裳,洗干净了脸。 这些孩子侷促又紧张地站在一起,因着从小被养在地宫,并不知自己要面临什么,神色惊惶却又茫然。 湛云葳几乎一眼就看见了最后面的越之恆。无他,他那张脸实在太过精緻显眼。 血月的光下,幼年的越之恆比所有孩子都特殊,他肤色白皙,气质出挑。比起其余的孩子像个木偶,他身上有一股韧劲在。 湛云葳都注意到了他,更遑论身边的变态,果然,变态眯起眸子,伸手一指,便点了点越之恆。 湛云葳心都跳漏了一拍,想到越之恆后来的脾气,她觉得他可能会跑,或者殊死一搏。 她手指微动,也做好了在这里与变态同伴翻脸的打算。 却没想到越之恆苍白着脸,沉默着一动不动。 恻隐 「文循,你为何不挑?」 「……」湛云葳也不知他口中的文循是个什么性子,如果被他拆穿,那自己和越之恆都不用活了。 她试探性地点了一个孩子。 却不料前面的变态眯了眯眼,眼里划过狐疑冰冷之色。 湛云葳心道糟糕,难不成自己变成的「文循」并不好这一口? 方才听眼前这人的话,想必自己也是第一次来见欢楼。于是湛云葳指出去的手没有动,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了:「这些,我都不喜欢。」 没想到这样一句话说出之后,眼前的变态男子神情倒是没了怀疑。 他森然一笑:「你还是那么无趣,听说你府上有一个灵修,以前是你的夫人,不知死活跟来了渡厄城。你常常折磨她,却没真的杀了她。」 「难不成,就像那些人说的,修为越高的邪祟,越无法忘记做人时的感情?」 湛云葳揣摩着「文循」的人设,心里也有些惊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原来渡厄城中,竟有少数的邪祟还残留着做人时的情念,能勉强控制杀伐之心。 但「文循」必定不可能承认,于是湛云葳也道:「没有,只是在思考,如何处理她比较有趣。」 果然,这话对了眼前变态的胃口。他挥了挥手,见欢楼的人带着剩下没被看中的孩子离开,屋里最后只剩湛云葳和越之恆。 变态似乎也不在乎湛云葳留下还是离开,或许「文循」在,他觉得更有趣些。 湛云葳不由朝屋里那个男孩看去。 这一年的越之恆多大?看上去七八岁的模样,嘴角有伤,想来被带到见欢楼之前,就已经挨过打。 湛云葳此前从来没想到会在渡厄城这种地方,遇见少时的越之恆。 她记忆中的越之恆,能在含笑间杀人,最是懂规矩,偏偏又最不遵循规矩。 他像高门大户养出来的毒蛇,骄矜、自私,不肯吃半点亏。 湛云葳一度以为,越老爷子将越家交到他手中以后,他转而投靠了王朝。 可如今想来,竟然不是这样。 八岁前的越之恆,竟然一直生活在渡厄城中。 而哑女的异变,大夫人的深居简出,让湛云葳有个荒诞大胆的猜测。 莫非,越之恆和哑女,也是邪祟之子? 可这也说不通,湛云葳从未在他们身上感受到邪气的存在。而且王朝的陛下,怎么会让邪物t?担任彻天府掌司? 思忖间,眼前的变态,却已经在桌前坐下。 他望着越之恆,眯了眯眼:「今日新来的?」 男孩垂下眼,声音艰涩:「是。」 「懂如何伺候人吗?」 男孩脸色苍白,沉默良久,最后点点头。 按理说,他这个年纪,若生活在仙山,还是需要日日背书文,被长辈教导顽劣的时候。 可许多事情,越之恆没法不懂。 娘离开后,地宫里只剩下他和哑女。渡厄城有个潜移默化的规定,不得伤害幼年的魑王后嗣。可越之恆见过许多次,当同伴们成年后,不管漂亮的少年还是漂亮的少女,被地宫守卫拖去折辱。 孩子们隐约知道是不好的事,不敢跟去看。一个挨着一个,稚嫩天真地蜷在一起取暖。 每逢这个时候,哑女也呆呆地缩在角落,拽着越之恆的衣衫,迷茫彷徨。 可越之恆偷偷跟去过几次。 娘亲还在时,疯癫之际总能带出几句修炼呓语。在经脉一次次重塑中,他隐约摸到了修炼的法门。 虽说不够强大,却比地宫所有孩子好些。 越之恆身姿灵巧,攀在樑上,逼迫自己看着他们的兽行。他并不害怕畏惧,心里只有冰冷的憎恨。他明白,得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才能想办法去改变。 三界之中,原来有比穷苦百姓、低等邪祟,更加不堪的存在。 谁都可以欺负他们。 最后一次越之恆跟去,绑了那守卫,取了他身上的匕首,递给被欺辱的少年:「杀了他。」 少年满脸的泪,却颤抖着不敢接。 八岁的男孩冷冷望着这个比自己大五六岁,却柔弱得像连刀都不敢握的少年。 不知道无力和悲哀哪个先涌上心头,但落在眸中,却沉淀成了阴狠之色。 当着少年的面,越之恆割断了守卫的脖子。紫色的血液喷洒了越之恆一脸,他用手背冷冷擦去。 从这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与地宫里所有人不同。他是菟丝子丛中,生出最尖锐的刺。 纵然救下了那个少年,第二日,少年仍是被带走「处理」了。 越之恆也带着哑女,成功地离开了地宫。算算时间,哑女已经被带去见欢楼干粗活。 姐弟俩虽是双,却一点都不像。哑女样貌并不及越之恆精緻好看,她十分清秀普通,不管在灵域还是渡厄城,都是不起眼的样貌。 却也是最适合生存的样貌。 越之恆明白,房间里的两个人,不像地宫的守卫那么好对付。他们是高阶邪祟,日后有望成为魑王,绝非自己可以轻易杀死。 如果今日他在这里出了事,就再也见不到阿姊和娘。甚至无法亲眼看一看,血月暗河之外,是怎样一个世界。 来见欢楼之前,越之恆就打听过。见欢楼每年死亡的人不计其数,活下来的那部分,大多乖巧、会审时度势。 于是在眼前这个森然的男子问他,是否懂得伺候的人的时候,他回答了是。 就当是一场噩梦。 他还没长大,他想要活着。 面前的男子已经开始脱衣裳,明明是邪祟,抬手一挥的事。他却仿佛玩弄越之恆的情绪般,将外袍除去,施施然坐在桌边,放下魂鞭和一柄玄色弯刀,沖越之恆道:「过来,跪下。」 暗河远处洋溢着笑声,但倘若听得更仔细些,笑声下面,却盖住了更多痛苦的呜咽。 渡厄城的夜风寒冷刺骨,越之恆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跪下的。 他以为自己能忍,就像小时候忍住飢饿一样,或者忍住娘亲毁掉他经脉的痛。 但偏偏完全不同。 他年岁尚小,再过两年才会是个小少年,也从没有人告诉他什么叫做自尊。 可就是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又轻、又残忍地敲碎他的嵴樑。 男子的手按在他的头上,全然不顾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想要将越之恆的头按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那一刻,越之恆想告诉自己继续忍,明明八年都平安地长大了,他甚至比地宫所有的孩子都活得健康。 他的未来明明充满希望不是吗,他还有祖父,还有做梦都想去的越家。 明明该忍的。 可他的头死活不肯低下去,视线紧紧盯着邪祟放在一旁的刀。 那一刻越之恆想,今日他或许註定会死去。 * 越之恆选择握住了那把刀。 然而不等他将这柄刀送进男子的躯体,眼前的男子哈哈大笑,一掌打过来,越之恆的身子横飞出去。 越之恆只觉五脏六腑几乎移位,一口鲜血吐出来。 窗外血月高高在上,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男子舔了舔唇道:「没想到地宫那种地方,养出来的小杂-碎,竟有敢碰刀的。」 他抖了抖手中魂鞭,朝越之恆走过去。 「好香的冰莲血,也不知你是哪个魑王的后嗣,竟然不是残缺品。可惜啊可惜,地宫没查出来。你痛苦求饶起来,也一定比你的同伴赏心悦目吧?」 到底年岁不大,那条魂鞭带着浓重阴戾之气,越之恆很难不恐惧,他强迫自己不后退,努力寻找,还有什么可以救自己。 可入眼,只有血色的月光,寂静的暗河,灯影摇曳的房间。还有另一个不言不语,消瘦的邪修大人。 眼见男子鞭子落下,朝他的腹部抽来,却有人比他更快。 一柄银色的剑,洞穿了眼前男子的躯体。 湛云葳及时在身上找到了文循的武器。 这是一柄薄如蝉翼,光若月华的剑。 说来可笑,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不忍心去看越之恆的神情。 起先她还想着,能在这样的际遇下,看见赫赫有名王朝鹰犬害怕恐惧。 待到出去后 ,越之恆也算有把柄在她手中了。 然而不过找兵器的半盏茶时间,湛云葳眼睁睁看着绝望从少时越之恆的眼中漫出。像是好不容易逃出黑暗的人,再次重新被拖回黑暗中去。 他的神情空洞,空白,明明没有颤抖,也不见害怕,可就是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沉寂。 湛云葳发现自己一刻也等不下去。 她不是越之恆,没有悯生莲纹,没法在天阶阵法中动用灵力,只能试图调动原本角色的力量。 发现自己无能无力的时候,她竟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绝望。 怎么才能救越之恆? 这样的情绪,在前世越之恆死后,也依稀会入梦来。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真切焦急。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想看越之恆露出这样的神情。纵然阵营不同,她想收拾他,也是在灵域皎洁的月光下,与他正面交锋。 而非在此处,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爆发,最后竟然真让她召出了文循的剑。 这「文循」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命剑如此厉害,就算成了邪祟,命剑也依旧光华如初。 邪祟至死都没想到,他终于等到有小邪物敢对他拿刀了,却死在身后高阶同伴的手中。 他的身躯消散后,湛云葳才看清越之恆的表情。 她一步步朝他走过去,越之恆拿起地上的鞭子,咳出一口血,戒备地对着她:「别过来。」 她放下命剑,像哄阿蘅那样,低声道:「我不过来。」 你别怕。 湛云葳的视线落在越之恆的手腕上,那里干干净净,没有悯生莲纹。 原来入阵之后,他只开了一道悯生莲纹,用在了她的蜃境。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暗中记下,出去以后要查清楚,悯生莲纹到底什么来头。 如果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越之恆没道理只开一道。 越之恆没有与她僵持多久,就晕了过去。 哪怕没了意识,他的手仍旧死死握住那条魂鞭,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在求生。 湛云葳抿唇,走过去将这个半大孩子抱起来。 湛云葳明白,这一次她是无比清醒的,就算之后越之恆会在心里嘲弄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悔意。 蜃境的生成和人的记忆认知有关。 蜃境的怨灵没有提防她,才让湛云葳侥倖得了文循的身份。是不是意味着在越之恆心中,他认为,根本不会有人会来蜃境救他? 湛云葳听见自己低声说:「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少时夙愿 可是逃出蜃境,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湛云葳带着越之恆逃离了见欢楼,找不到出阵法的碎梦石,她和越之恆依旧出不去。 碎梦石会在哪里? 按上一个蜃境的经验,怨灵将碎梦石藏在了段师姐身体里,这次呢? 湛云葳不由得想起方才那个变态,她已经把人杀了,也没看见碎梦石。 蜃境似乎倾向将碎梦石藏在梦中人信任的人身上,对越之恆来说,信任的人会是谁? 脑海里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个答案,哑女! 湛云葳仔细回想方才带进来的孩子,发现确实没有哑女的踪迹。 她将越之恆安顿好,出门去找见欢楼的管事:「今晚船上送过来的货物,还有别的吗?」 带着白面具的管事看了眼房间,发现气息少了一道。不过邪祟并没有同理心,t?弱肉强食,在渡厄城中是常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见欢楼只做出得起价码的交易。 管事用怪异的嗓音问:「贵人想要怎样的?」 「有没有七八岁大的女孩?」 闻言,管事递过来一面镜子,镜面里记录了今日所有送过来的邪祟之子。 湛云葳从里面果然找到了哑女。 「这个小邪物,可在楼中。」 管事用森然的语调提醒道:「贵人,这是个哑巴。」 湛云葳怕他发现异样,学着那变态的口吻:「哑巴更好,别有意趣。」 管事似乎也不意外,仍旧用死气沉沉的语调说:「这是见欢楼没看上的货物,如今已经随着渡船送往暗河另一头的奴隶所。渡船再次回来,得明天晚上。」 也就是说,还得在见欢楼中待上一天一夜。 没有别的选择,湛云葳只能同意。 管事又问:「屋里的那货物,贵人可是不满意?」 湛云葳哪里敢让他把人带走,于是笑道:「他还不错,暂且留下。」 她大抵摸清了邪物的行事方式,心里无数次庆幸自己变成了文循,一个又强大,又有钱,还没来过见欢楼的邪修。 就算说错了什么,也情有可原。 湛云葳将自己身上带的极品灵石递过去,果然管事非常满意,很快就去办事了。 湛云葳回到房间,发现越之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湛云葳。 湛云葳走近他,刚要检查他的情况,却见越之恆仰起脸,不动声色将自己出色的容貌展露出来:「贵人,我也能做好的,比任何人做得好。」 到底年纪还小,不若后来稳重。说这话时,他浅墨色的瞳难免带上几分讨好,甚至是急切。为了表明决心,他的手搭上湛云葳的衣带,方才那变态不论如何都按不下去的头,此刻低下却毫不犹豫。 湛云葳注视着他的眼神,心里一抽。 她几乎立刻明白越之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听到了自己和管事的谈话,以为自己要凌-辱甚至吞吃哑女,才会破釜沉舟。 越之恆做这个决定时,连半分挣扎都不曾,手也没有抖,如果不是湛云葳反应快,外袍真被他扯掉了。 湛云葳制止了他的行为,告诉他:「你不必做这些。」 她心里发闷,有几分说不出的难受。 越之恆被她拒绝,眼神染上几分哀戚决绝之色。 湛云葳不想他继续误会,也怕他真的冲过来与自己同归于尽,她开口道:「我找你和那个哑女过来,并非让你们做这种事,也不是想要吞吃你们。」 越之恆拿鞭子的手顿了顿。 「你看到了吧,我杀了我的同伴,我和他并非同一阵营。」 越之恆注视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湛云葳也不管他是真的信还是有别的心思,总之得稳住他。 「明日一早,那个女孩会被送过来,届时我会带你们离开见欢楼。」 越之恆听完没什么反应,哑声道:「多谢贵人。」 说是这样说,湛云葳却看见他冷下去的眸色,和试图去握鞭子的手。 越之恆并不相信有人会救他,也不信这世上有人真的对他和哑女好。 湛云葳好笑又好气,越之恆才多大点,原来这时候性子就如此谨慎多思吗? 「别想着杀我,你杀不了我,我也不是方才那个邪祟,我不会小瞧你。你真对我动了手,你也走不出见欢楼。」 听到这样一番话,越之恆这才放弃了杀她的念头。 他神色也不再天真,冷着脸,警惕地问湛云葳:「你为什么帮我?」 湛云葳本来想说,没有目的。但这样一来,恐怕少时的越之恆,一整晚都得琢磨怎么杀她这个心怀不轨之人。 于是她改了口,幽幽道:「留下你确实还有用,你得帮我做一些事。」 「什么事。」 「确切来说,这些事需要以后的你来完成。」她蹲下,望着面前依稀能看出面貌的未来佞臣,哼道,「第一,如果只有一张床,我睡床上,你就得睡地上。」 越之恆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并不理解湛云葳为什么这么说,但他仍是应道:「可以。」 湛云葳见他毫不犹豫的同意,趁他年纪小,没有后来的记忆,继续道:「那我让你放了谁,你就放了他们,不许再抓回来。」 少时的越之恆蹙眉:「我没有抓任何人。」 「我是说以后,你若同意就说好。」 越之恆:「……好。」 湛云葳非常满意,再接再励道:「如果我要和你分道扬镳,你也不许追着我撵,将我禁锢在身边。」 越之恆无言以对。 「可以。」他难免会想,他逃离渡厄城还来不及,怎么会追着面前胡言乱语的人,还非要和她待在一起。 出于对越之恆的不信任,湛云葳说:「口说无凭,你发个魂誓。」 越之恆目露茫然之色,湛云葳想起他年纪尚小,也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于是教他结印:「你跟着我学。」 「若违此誓,后面的你自己接。」 湛云葳本以为,这么大的孩子,发不出多毒的誓言,现在的场景仿佛风水轮流转,回到了当年越之恆让她发誓的时候。 不曾想,越之恆顿了顿,用喑哑的嗓音冷冷道:「若违此誓,我魂飞魄散,死无全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湛云葳:「……」难怪前世和这个人对上,她屡屡吃亏,越之恆对别人狠就算了,对自己也如此狠。 好不容易发完誓,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湛云葳不知道蜃境中发誓有没有用,但并不妨碍她此刻的愉悦,越之恆出去以后就会变成混帐,还是现在看着顺眼。 年幼的越之恆确实信守承诺,甚至很乖觉地从床上下来,一言不发蜷缩在了地上。 湛云葳到底没法把眼前这个宁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哑女的孩子,带入成后来的彻天府掌司。 「不是让你现在睡地上,你还受着伤。」 越之恆垂下眼睛:「我没事。」 湛云葳知道他恐怕还在提防自己,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她也不去那张床上睡,这屋里的所有东西她都不想碰。 越之恆在角落坐下,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地宫里的日子本来也是这样。唯一的床,他和阿姊都默契地让给了娘。 血月高悬,将屋子也映照成一片血红之色,谁都睡不着。 湛云葳索性一面试图调动文循的灵力,一面思索还能让越之恆发什么誓,如果能应验,那所有的烦恼出去后迎刃而解。 「不许伤害百姓,在他们彻底入邪之前。」 「出去以后,将我的镯子摘了。」 「不再追杀仙门的人。」 越之恆:「……」 他知道有些邪祟会豢养门徒,为了以防万一,也会想办法控制门徒。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他未来得多厉害,才能做她口中这些事? 但有所求是好事,才不会伤害他和哑女。 她或许不懂,什么魂飞魄散,死无全尸,对于旁人来说可怕至极的话,对于他来说却得是能活到明天的前提。 越之恆垂着头,眸色森冷,不管湛云葳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一些。 * 血月慢慢隐退,天亮了。 湛云葳看出去,发现暗河的颜色也变了,从诡谲的黑色,变成了浓郁的紫色。渡厄城的邪祟几乎都是昼伏夜出,天一亮,整座城池仿佛陷入了沉睡。 藉由文循的身体感知,湛云葳知道见欢楼还有许多修为高深的邪修。她最好与越之恆在这里再待上一日,等到昨晚那条船将哑女带回来。 可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湛云葳不论怎么都没想到,文循那位养在渡厄城的「夫人」会来到见欢楼。 门外是一个动听的女子声音。 「文循。」秋亦浓冷声说,「你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吗?你说过,只要我还留在渡厄城,任由你发泄恨意,你就试着控制嗜杀之意,不会出这渡厄城。果然,邪祟就是邪祟,你的话,半点也信不得。」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出来,同我回去。」 果然,好身份伴随着的也是无尽的麻烦,湛云葳虽然听出这位姑娘或许是好人,但麻烦的是,她身边跟了四个邪修,个个修为都很高,竟然不亚于方才的变态。 不知是保护秋亦浓,还是文循用来监视她的。 湛云葳哪里敢出去,别说哑女还没来,这些与文循朝夕相对的人,最容易发现她的端倪。 湛云葳别无选择,只能拿出应付变态同伴的那一套,拖延道:「我还有事,办完事过几日自然会回来,你先走吧。」 秋亦浓还未说什么,房门突然被踹开。 湛云葳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年轻姑娘。秋亦浓长得很美,有一双桃花眼,相貌明艷。 她正蹙眉看着湛云葳。 几个邪祟的表情,也从僵硬变得生动诡谲,为首的那个阴恻恻地说:「主子,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吧?」 湛云葳:「……」所以应该是什么日子? 秋亦浓道t?:「你不是文循,若你真是文循,今日本该回府,镇压门徒的。」 湛云葳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 与灵域不一样,渡厄城的邪修收门徒和手下,往往会取走他们一半的内丹,再给他们吃下爆体的丹药,保证他们言听计从。又会在固定的时日,给他们解药。 不是湛云葳哪里回答得不对,而是今日恰好到了文循镇压手下,给邪修们解药的日子。 她如果是文循,不可能不先做这件事! 四个邪修朝湛云葳飞扑了过来。 漫天黑气之下,湛云葳召出了文循的命剑,门外的秋亦浓看着光华如初的命剑,表情有些失神。 湛云葳与这些邪修过了数十招,就知道不好。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文循,甚至不是剑修。短短一晚上,她能将文循的剑使成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可是哪里能以一挡四。 看来是等不到哑女了,再拖下去,她和越之恆都要交代在这里。湛云葳当机立断,带着越之恆从窗口跳了下去。 底下就是暗河。 几个邪修没有追,对视一眼,纷纷以邪气化出弓箭,对着湛云葳与越之恆的背影瞄准。 越之恆望着那些箭矢,瞳色一颤,他知道湛云葳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扔了他,自己潜入暗河。 她一个人,肯定能活下来。 可他才八岁,在冰冷危险暗河中,如果被丢下,绝无生还可能。求生的本能令他神情冷了冷,几乎毫不犹豫,趴到湛云葳背上,为她挡住箭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足够有用,这个人就可能不会丢下他。 湛云葳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也没料到一个八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身手,当她听到箭矢入肉的声音,心里一沉,生怕看见眼前的景象坍塌,越之恆就此死去。 还好眼前仍是无边无际的暗河,她咬牙,将身后滑落的越之恆带到身前,与他一同往暗河下潜。 * 越之恆醒来的时候,血月再次出来了。 又是一个黑夜,已经一天了吗? 他以为自己会死,或者失去价值了会被丢下,没想到却是好好的。血红的月光照在暗河上,他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清瘦的背上。 那人背着他,在夜晚的罡风下一路前行。 她结的唯一一个结界印,护在他身上。 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气,越之恆垂眸看去,才发现身下这个人,已经遍体鳞伤。 这就是从暗河中活下来的代价。 越之恆眼神冷漠平静,抬起自己的手,手上分明没有半点伤口。他的体质特殊,几乎可以免疫一切邪气,那些邪气箭矢,射入他的体中,对他没有伤害。 却没想到这样的伎俩,真能骗过身下的人。 她没有丢下他。 为什么,渡厄城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越之恆发现背着他的人走得摇摇晃晃,几乎辨不了方向,他低声道:「你看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拿出自己藏在发间的一枚毒针,冷冷对着她的脖子。 就像当初在大船中,告诉哑女的那样。 他们这样的人,永远不可以相信任何人。这世上,只有自己才可靠。 他永远不要像同伴那样,愚蠢地交付信任,最后被做成人皮鼓,或者任何一样法器,还只知道流泪。 却不料身下这人嗓音沙哑,闷声道:「嗯,不过你别怕,很快就能出去了。」 她喘了口气:「原来瞎眼是这种滋味,好痛。也不知道后来你……怎么忍下去的。」 越之恆手中的针,堪堪顿在湛云葳脖颈后的肌肤。 光晕渐渐明亮,月华甚至压过了血月的光。 那人笑道:「喂,小邪物,你还没见过灵域吧,你抬头看看。」 越之恆抬起头,从没想过,有人背着他,走过死亡之地暗河、完成了他年少时的夙愿—— 走出渡厄城,到灵域那边去,去看看真正的月光。 夜风又冷又凉,身上的结界温暖如斯。 两界交汇另一头,天上是一轮皎洁的月。原来世间并非所有的月色都是猩红,它可以那么洁白,那么柔软。 仿佛远远看上一眼,就能远离所有刀光剑影,比他梦里还要宁静美好。 越之恆慢吞吞握住了掌中的毒针。 只要她不把他卖掉,把他做成法器,或许就像哑女说的,也不是……非要杀她。 这人放下他,明明狼狈不堪,也只剩一口气了,却不在意地笑道:「我说过,一定带你出去。」 湛云葳心想,她找到第二把钥匙了,原来第二把钥匙,从最开始就在她身上。 她嘆了口气,早点想通就好了,就没必要遭这么多罪。 湛云葳将怀里的碎梦石交到越之恆手中,让他捏碎那块碎梦石。 伴随着结界另一头的月光倾斜下来,越之恆的身影渐渐淡去。 而第二把钥匙,湛云葳五指成爪,刺破自己心口,那一瞬所有疼痛消失,她恢復成本来的模样,掌中多了一枚碎梦石。 找到了。 春(含入v通知) 越府,艷阳当空。 越家二夫人、二老爷脸色难看地站在阳灵鼎旁,越怀乐神色惶恐,望着不远处的杀阵。 一向沉稳的二夫人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开口:「阳灵鼎还有多久启动?」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三日了。」越怀乐惨白着脸,「娘,你说越之恆不会回不来了吧,那兄长怎么办,要不我们再去求一求祖父?请祖父毁去阳灵鼎。」 二夫人沉着脸:「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你们去惹那个煞星做什么!」 阳灵鼎中,时不时传来越无咎的闷哼声。哪怕没有启动,仙阶法器炉中温度也远非常人能忍受,他在里面这三日,日日煎熬,气息越来越微弱。 二老爷贴着阳灵鼎:「咎儿,你撑住啊,你能听到爹说话吗?」 「爹……我好难受。」 二老爷心痛万分:「越之恆这心狠手辣的腌臜货,竟歹毒至此,不给你留半点活路。」 二夫人瞥了眼二老爷,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蠢物,也不看看是谁先招惹的。越之恆再歹毒,越无咎不去惹他,现在能被关在阳灵鼎中等死? 一日前,她就已经去求过老爷子,可炼器阁中,那个苍老威严的声音说:「他们若回不来,咎儿也确实罪有应得。我若允了你,越之恆出来后才是与越家离了心,他若执意要杀人,你儿子能有命在?与其来这里求我,不若想想,你之后如何向他求情。」 二夫人担忧道:「他肯放过无咎?」 「我同他有言在先,至少不会要了无咎的命。」 二夫人只得满怀心事回来等着,老爷子与越之恆不知做了什么交易,这些年越之恆在外面再猖狂,也不曾动家里人。 那人少时被关在禁地阵法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二夫人再清楚不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冷了没衣穿,病了没人治,日日吃府中的剩饭,连奴僕也可以欺辱打骂他们。二夫人作为当家的,哪里能不知道这些,然而她有意试探越老爷子和大嫂的态度。 这孩子的来歷成谜,如果是大哥和大嫂的种,大嫂不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抱着大哥的骨灰,在祠堂一副终老的模样。 可如果非要说他不是,越家也没必要收留他,更不会将他关在禁地中。 对于大嫂的遭遇,二夫人有个心惊肉跳的猜测。 前几年二夫人听人说,如果真是那个骯脏地方出来的,腰后会烙下低贱的纹身。 可还没等她查验,越家已经变成越之恆掌权,她便聪明地不再调查这些事。 将秘密烂在肚子里。 一双儿女问她,这是哪来的堂兄,怎么幼时没有见过。二夫人也只说:「他少时体弱,被送去医谷养着,这几年才回来,你们没事别招惹他。」 二夫人一度担心,越之恆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会对付自己和孩子们。谁知每次见到越之恆,他都是疏离冷淡的态度,倒也不曾有过刁难。 好不容易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 眼看暮色将至,浮梦蜃境还没有动静,众人额上渐渐沁出冷汗。 整个越家,平日几乎人人都在咒越之恆早死,这还是第一次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离阳灵鼎炼化只剩一炷香,二老爷再也受不了,边砸阳灵鼎边骂:「这小畜生,当初越家就不该收留他,应该在结界中关到死为至。」 浮梦蜃境外,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嗤笑:「二叔好大的口气啊,恆没太听清,你说想要谁死?」 二老爷哆嗦了下,回头。 黄昏下,一人似笑非笑、眸色阴冷地看着自己,不是彻天府那煞星又是谁? 二老爷这人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骨气,倒是能屈能伸,连忙腆着脸笑道:「阿恆,你可算平安回来了。二叔是说自己和无咎这小子该死,二叔没教好他,竟然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二夫人别过头:「……」没眼看。 湛云葳刚出蜃境,也听到了二老爷这番话,她以前知道二老爷怕越之恆,但没想到能怕成这样。 这t?人在越家淫-威到底多大? 她忍不住去看越之恆,却不曾想也对上越之恆的目光。不知何时他没看二老爷,反而在看着她。 暮色下,男子浅墨色的瞳仍旧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命运像是戏弄人一样,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他却为她开了莲纹,湛云葳竟然也荒唐地带那个孩子见到了从出生以来,第一缕月光。 其实从暗河爬上来的时候,她就想通了,蜃境的目的是杀人。怨灵根据他们的潜意识布置蜃境,知道湛云葳不会防备段师姐,于是附在段师姐身上。 而越之恆对谁都防备,哑女又过分柔弱,蜃境干脆挑他最弱小之时,由最强的文循来动手。 没想到带着碎梦石的湛云葳回来了,还阴差阳错直接成了文循。 越之恆冷淡错开目光。 湛云葳也很不习惯,片刻前,越之恆还是个脆弱到她一丢下,就会死去的孩子。 一晃眼,他又变回了人人惧怕的佞臣。 二夫人上前道:「掌司大人,千不该万不该,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没有教好无咎,求您高抬贵手,不论怎么惩罚,绕他一命,先将他从阳灵鼎中放出来。」 越之恆问湛云葳:「他害的人是你,你想如何处置他?」 湛云葳看着眼前的阳灵鼎,下意识道:「这是你平日炼器用的鼎?」 看上去的确……精美恢弘又庞大。剑修的命剑可以藏在体内,据说部分器修的鼎也可以? 越之恆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才应道:「嗯。」 湛云葳莫名想到,少时段师姐教导自己的那番关于器修的话。她低咳了一声道:「我师姐说那番话时年岁也不大,后来她就不那样想了,你别介意。」 越之恆冷声道:「我介意什么?」 介意器修不招御灵师喜欢啊。 湛云葳在心里说,但转念一想,本身越之恆也不喜欢御灵师,自然不在意这个。 于是她果决跳过这个话题,想想该怎么处置越无咎。 真就如此轻易放过越无咎,估计她死了都会气得掀开棺材板。 可湛云葳也不想要越无咎的命。 一来越无咎造不出这样厉害的法阵来害她,想必是被人当棋子了,二来她记得越无咎后来的结局。 渡厄城结界碎裂那一日,他为了护着边境平民,战死在了结界处,一步也不曾退,后来越家连他完整的身体都没带回来。 二夫人哭成了泪人,终日郁郁寡欢。 越无咎固然没脑子又冲动,可他是世间少数肯为百姓牺牲的少年英雄。 思来想去,湛云葳哼道:「让越无咎去隔壁郡刷恭桶。」 越怀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锦衣玉食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到这样赎罪的。 对她哥这样一天换三次衣裳的人来说,还不如打他几百鞭子,给个痛快。 她紧张地看向大堂哥,希望他不要同意这女子「歹毒」的法子。 越之恆对彻天府的府臣说:「找人看着越二公子,如果想偷偷跑回来,就打断他两条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越怀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同情地看了眼被放出来,只剩半口气的兄长。 「至于助纣为虐的越小姐,明日起,跟着汾河郡的灵修去巡逻守夜,什么时候她兄长得到原谅,什么时候惩罚结束。如果二公子提前跑回来了……」越之恆淡声笑道,「就换越小姐去顶上。」 越怀乐惊恐地看着越之恆。 所以她巡逻的时候,还得祈祷兄长在隔壁郡好好干活?千万别试着逃跑。 二老爷笑容难看,刚想要求情,越之恆眉梢动了动,望了过来:「怎么,二叔也觉得自己很闲?想要在我手下讨份差事做?」 「……」狗贼,怎么命就这么硬,没死在杀阵中! * 折腾了一通,天色也彻底黑下来。 湛云葳累得够呛,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在阵法中这三日,不是在逃命,就是在吐血受伤,她比三个月没睡都累。 越之恆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湛小姐要沐浴,还是坚持用净尘符?」 如果在前几日,湛云葳还能很坚决地说用净尘符。可想想蜃境中的暗河,她全身不适。她要沐浴,今日就算杀了她,她也要沐浴! 湛云葳抿了抿唇,望着他说:「我要沐浴,你出去。」 越之恆看她一眼:「行。」 湛云葳没想到他今日这么好说话,狐疑地看着他,她难免想,难道越之恆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竟然在蜃境中良心发现,决定保留几分幼时的良善? 越之恆答应以后果真出去了,没一会儿沐浴的水也准备好。 脱衣裳的时候,什么东西掉下来,湛云葳定睛一看,这不是先前那位风情万种的赵夫人给自己的东西吗? 她在蜃境中待得太久,险些将这件事忘了。 她打算沐浴完再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这么多天,重新浸在热水中,湛云葳几乎不想出去。 怕越之恆等得不耐烦,她才依依不捨穿上衣衫,在桌案前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打开以后,里面还有半个拳头大的玉盒,上面雕刻着一条精緻的银色小蛇,背面则写了一个小巧的「春」字。 春? 除此之外,什么提示也没有。 里面是透明的香膏,湛云葳困惑地用指腹蘸了一些,凑近鼻尖嗅了嗅,有一股奇怪的香气,似麝非麝。 比起法器,这更像是一盒药。 不等她琢磨清楚怎么用,越之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湛小姐,你好了吗?」 湛云葳赶紧收起来:「嗯。」 越之恆从屋外走进来,趁她沐浴的功夫,他在府上别处洗过了。 越之恆一走进来,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起初以为是湛云葳用的香膏,可他一开始就没把这幢婚事放心上,也知道湛云葳的不情愿,并未在房中准备这样的东西。 而湛云葳似乎也不用香膏,她自己身上的暖香,沐浴用的东西,都不是这个味道。 这味道有些熟悉…… 越之恆眯了眯眼,伸出手:「湛小姐,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我搜出来?」 湛云葳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心里一紧。 她哪里会承认,只得装傻:「越大人在说什么?」 「你藏在身上的东西,拿出来。」 湛云葳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她都没看出那是什么。于是她只得说:「女儿家的香膏,你也看?」 他认真冷锐的时候,面无表情:「越某早就警告过湛小姐,别耍花招。」 他话音落下,定身符纸就已经定在湛云葳额间。 湛云葳简直要气死了,偏偏动弹不得,困灵镯也还在手上,没法用灵力。 越之恆低声冷硬道:「得罪。」 他扬手,一只缩小的鬼面鹤飞到她怀中,叼着玉盒,飞回他手中。 越之恆注视着那银色小蛇,确然熟悉。 他打开盒子,浓郁的香气在房间散开,他看一眼湛云葳,没了方才的冷锐,面色古怪。 「谁给你的?」 湛云葳紧张得不行,她又不可能出卖同伴:「人太多,我忘了。」 越之恆见她还不说实话,扬唇:「香膏?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你就随便收?」 「湛小姐,听没听过『夜夜春』?」 湛云葳自然没听过,可这名字,听上去……怎么这般不正经? 「就是你想的那样,」越之恆冷笑道,「灵域三千红尘客,俯首沉溺夜夜春。用在哪儿的,还要我再讲清楚一些吗?」 「……不用。」她只恨不得原地有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原来这是女子涂在那,保养用的。对男子来说,还有很强的上-瘾和动-情作用。 她现在觉得摸了那膏药的手指,纵然已经洗过,却还是发烫。 越之恆把东西收好,又将符纸撕下,看她一眼:「你少收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然……他蹙了蹙眉。 湛云葳能说什么?只能下定决心不和赵夫人来往,这都是什么!她才不需要。 坏在脸丢光了,好在越之恆没怀疑仙门那边。 忘记上一个话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岔开话题。 有了先前的经验,湛云葳率先几步走到床前,坐下护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沖他暗示道:「越之恆,你还记得自己在蜃境中发过什么誓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回门 蜃境又不会令人失忆, 越之恆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蜃境中发生的事,与他的过去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 他这次竟然在蜃境中,看见了少时不曾见过的灵域月光。 当年他与文循做了交易,在见欢楼当了数十日奴隶, 其后才?带着哑女跟着一群灵修成功逃离渡厄城。 现实没有震撼又明亮的月, 只有?一场瓢泼大雨,两个孩子躲在旁人屋檐下, 一次又一次被驱赶。 经?过数月跋涉,越之恆才?终于找到齐旸郡的越府, 从此开始十余年的囚困监禁。 越之恆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阴差阳错实现少时的夙愿。荒唐的是,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必定t?不为所?动,偏偏蜃境中是八岁时候的他,几乎抗拒不了那一刻的感受。 可这又如何? 想到趁自己年幼,湛云葳哄骗自己发的那一堆誓,他心中好笑至极,以前怎么没发现,湛小姐还有?这样天真?的一面。 虽然说,湛云葳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毕竟也没人在蜃境中发过魂誓。可是看着越之恆面色如常走过来时, 她还是不可抑制地试图挣扎道:「你忘记誓言了?」 「没忘。」越之恆边脱外裳, 边道,「只是比起实现湛小姐一众荒唐的条件, 越某选择死无全尸。烦请湛小姐往里面挪些。」 「……」他好无耻。 湛云葳忍不住问他:「蜃境中的魂誓不作数吗?」 「不知?。」 「那你就不害怕?」 越之恆纳罕地看她一眼:「湛小姐,你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将来还可能会有?好下场?」 湛云葳张了张嘴,发现他未来确实没有?好下场,世上?也没几个人希望越之恆好好活着。 就算是王朝的灵帝,如果知?道他可以凭藉悯生莲纹,突破法则越阶杀人,也不会留下他这个心腹大患。 今日听二老爷的话,想来越家也没人盼他活着。 越之恆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大概也是不盼他好的,他并不意外。就算湛云葳在蜃境中把他带出?来,也不过是明白,就算自己死了,彻天府的掌司也不过换一人而已。 湛云葳眼见没法说服越之恆去吃苦,只能往里面挪了挪,越之恆在她空出?来的地方?躺下。 他脱了外袍,里面是一席月白色的中衣。 许是越之恆白日里特地吩咐过,榻上?被子多了一条,湛云葳拥着自己那条被子,一时陷入纠结。 她的外杉要不要脱? 平心而论,自然是脱了外衫舒服些,可是她看一眼越之恆,青年身形颀长,面容冷峻,心思令人看不透。她实在没法做到毫无心理负担躺在越之恆身边。 她不睡,屋里的明珠光就没法熄。 越之恆不得不睁开眼,望向她:「湛小姐,越某知?道你要为你师兄守身如玉。可你已经?思考一盏茶的功夫了,你是要坐到天明吗,蜃境中折腾那么久,不嫌累?」 湛云葳听出?他平静语气里的那一丝讽刺意味,什?么叫为师兄守身如玉? 前世她就已经?断了与裴玉京在一起的念头。 她不满越之恆的话,也刺回去:「我?自然没有?越大人放荡不羁,见多识广。不仅一眼就能认出?夜夜春这种东西?,还能当着不喜的女?子宽衣解带。」 越之恆冷道:「你若是在彻天府待个一年半载,世间?大多药物也能认个八九分。既然我?拿命换来了如今一切,自然不会因为任何人,委屈自己半点。」 选了这条佞臣的路,他便要睡软衾,饮仙酿,食珍馐! 他要臣子赔笑脸,要百姓皆畏惧,要他们恨之入骨,却一字不敢言! 湛云葳以前不理解,从越之恆的蜃境出?来后,她倒是懂了几分。如果她自小过的是那种逢人就跪,毫无尊严的日子,那她长大也想报复式活着。 她不能接受自己被越之恆说服了,于是问道:「你就不怕我?拆穿你的身份?」 越之恆就根本不是什?么越家大公子吧。 「湛小姐尽可去说。」越之恆望着她笑了笑,语气阴沉平稳,「谁知?道了,越某杀了谁便是。」 湛云葳哼了一声,觉得没意思。 越之恆注视着她,眸色冷然,世人大多对邪祟深恶痛绝,更何况邪祟之子这种更加骯脏罪恶的存在。 然而湛云葳试图威胁他时,眼中并没有?嫌弃噁心之意,甚至背他走出?渡厄城时,还笑着调侃叫他小邪物。 仿佛在她眼里,不管是仙门子弟,王朝贵胄,还是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邪祟后嗣,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一个仙门养出?来的贵女?,明明已经?找到了钥匙,却带着少时的他多走了那么远的路,让那个身份卑贱的男孩,见到了清风朗月下的盛世。 这样可笑的举动,却偏让他没法开口嘲弄半分。 眼见夜色渐深,湛云葳也不打?算僵持下去。 她知?道越之恆不可能让步,自己也不可能永远穿着外衫睡觉。反正越之恆如此不待见她,就算她脱-光,越之恆估计也只会冷笑着说,湛小姐不过尔尔。 外袍里面还有?中衣,中衣里面还有?小衣,她比越之恆还多一层。越之恆都不介意这样睡,她在意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于是她干脆低眸去解衣带。 石斛给她准备的是一席缠枝芙蓉花罗裙,系带上?绣了同色的重瓣莲花,因着快要入睡,这罗裙虽然俏丽精緻,可整体松散舒适。 越之恆也不知?道湛云葳怎么就突然想通了,视线还没来得及从她身上?收回来。 于是便猝不及防见到,那芙蓉花从她肩膀上?滑落,另一种景色在她身上?盛开。 仲夏漫长,流萤悄然落在窗棂上?,明珠的光暗淡下去,取而代之是她浓密如墨的长髮,翩跹若蝶的长睫。 缠枝芙蓉在她身下堆叠,她本就生得姝色无双,肌肤若雪。 从越之恆的角度看过去,她脖颈纤长如玉,栗色的眼瞳如泅着清水,唇珠圆润,娇艷欲滴。 偏她不自知?自己究竟是如何模样,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与衣结较真?。这幅景象,很容易就能明白,为何仙山美人那么多,唯独只有?眼前少女?,在王朝声名远扬,令三皇子日夜惦记。 待到那昏了头的流萤终于磕磕绊绊从窗棂飞出?去,越之恆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移开目光,看了好一会儿。他垂下眼,冷淡错开了视线。 湛云葳好不容易解开打?结的衣带,发现越之恆早就闭上?了眼。 她说:「越大人。」 越之恆冷声道:「又怎么?」 「你熄一下明珠灯。」 越之恆也没睁眼,扬手一挥,满屋子的明珠熄灭,屋子里归于一片漆黑。 湛云葳躺下的时候,舒服得想喟嘆。别的不说,越之恆的日子是真?过得不错,这床榻是用曜仙灵玉做的,冬日温暖,夏季清凉,身下的褥子由天蚕丝织就,软得像流云。 这堕落躺平的感觉真?好啊。 念及方?才?越之恆回答她的声音,不含一点睡意,湛云葳也就将困惑自己许久的话问出?口。 「你幼时在见欢楼……」 越之恆冰冷道:「我?没做那事。」 湛云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越之恆指的是什?么,他是说,他没去伺候那些邪修,也没被他们当做娈童凌-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原本是文循救了你?」 那头过了半晌,才?响起越之恆的回答,仍旧带着不悦。 「嗯。」 「文循到底是什?么人?」湛云葳好奇道,「为什?么一个邪祟,不仅能控制住自己的杀意,还能召唤光华如初的命剑。他那本命剑,甚至比许多灵修还强悍。」 但这次越之恆没有?回答她。 「湛小姐,你今晚到底还要不要睡。你真?当我?无所?不知??」 湛云葳听到他后半句话,好像在她心里,的确认为越之恆什?么都知?道。也不知?是何时,留下了这样奇怪的印象。 她也确实困了,索性不再说话,将下半张脸埋进薄被中,眼睛睏倦得一眨一眨。 湛云葳很快睡着,越之恆却又是熬到三更天,才?勉强封禁了意识,陷入浅眠中。 越大人第一次狠下心考虑,不如把这张他花了无数功夫打?造出?来的床榻,让给她算了。 * 方?淮第二日来找越之恆,啧啧道:「到底是新婚燕尔,越大人这是……食髓知?味,没睡好?」 虽然据他了解,越之恆并非重欲之人,但人总会改变,谁让他的道侣是天下一大半男修都惦记的湛小姐? 越之恆对着他,都懒得维持表面的谦和?温润:「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本来没什?么事,可昨日上?街,我?恰好碰见了曲姑娘。」他细细观察越之恆的神情,「从你大婚开始,曲姑娘就郁郁寡欢,昨日她托我?问话,问你何时去帮她弟弟取出?剩下几枚冰魄针。我?来越府,听说你被杀阵困住,眼下看你也没什?么事?」 「托陛下的福,暂时还死不了。」 方?淮不由笑笑,越之恆还真?是把忠于灵帝的形象立得稳。 「曲姑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取冰魄针又不急。汾河郡谁不知?道,自前几年你将她和?她的弟弟从邪祟之祸中救出?来,她就一直对你芳心暗许。王朝的徵召,让她承袭她父亲的爵位,都被她拒绝,一直留在这小小的汾河郡。越兄,你同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说这话时,方?淮没了嬉皮笑脸,带上?了几分忧虑之色。 在越之恆奉旨娶t?湛云葳之前,方?淮一直以为越之恆对曲揽月是有?情愫在的。 别的不说,越之恆这样凉薄的性子,每月会去给曲揽月弟弟取体内冰魄针。曲揽月一开始来汾河郡,孤苦无依,也是越之恆将她护在羽翼下。 因此这么多年来,汾河郡的贵胄虽然对曲揽月很是垂涎,却顾忌越之恆,没人敢动手。 整个汾河郡,几乎都默认曲揽月是越之恆的人。 此次兴许曲姑娘也是慌了,才?会找上?他,托他问话。 方?淮皱着眉。这都叫什?么事?他自然知?道越之恆与湛云葳这门婚事,两个当事人都不情愿,可事情已经?这样,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 越之恆知?道方?淮是出?自好意,便也领情。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如何处理。」 「反正,你别叫湛小姐撞见了。」方?淮说,「不然唯恐她心里多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越之恆顿了顿,垂眸淡声道:「你想多了,她不会在意。」 方?淮讪讪摸了摸鼻子,也是。 湛云葳心里也有?裴玉京,方?淮虽然嘴上?开越之恆和?湛云葳的玩笑,可是心里清楚,湛小姐指不定希望越之恆早点死。 湛云葳都不喜欢越之恆,哪里会在意越之恆和?谁有?渊源? * 趁着越之恆见客,湛云葳将藏在身上?的妖傀丹递给白蕊:「你先收着,放我?这里不安全。」 昨夜之事,她最庆幸的就是妖傀丹没被发现,越之恆实在太?过警觉。 「小姐还没找到机会下手吗?」 「别提了。」湛云葳郁闷道,「越之恆防我?比防贼还严。」 明显这辈子比上?辈子还要难,越之恆至今不肯替她取掉镯子,在蜃境中,还让越之恆发现了自己会控灵术。 眼下看来,这枚妖傀丹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小姐心里可有?其他成算?」白蕊担忧道,「诏狱中的族人不一定能撑住。」 湛云葳也知?道得尽快。 前世她几乎九死一生,用控灵术出?其不意,将族人救了出?来。可还是有?不少年幼的小灵修,折在了诏狱中,其中还包括她刚四岁的小表弟。 王朝虽然不杀御灵师,可也不会善待灵修俘虏。 这次说什?么都得更快才?行?。 要让越之恆吃下妖傀丹,得等一个时机。最好是趁他意识不太?清醒,又虚弱的时候。 如果她没记错,三日后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眼下她得先联络好二婶,看看能不能将丹心阁的御灵师也带走。 白蕊收好妖傀丹:「我?等小姐信号。」 没多久,石斛来报,有?人来访。 石斛的神色有?些古怪:「是生活在后院那个哑女?,少夫人,要见吗?」 她言辞之间?,对哑女?并未有?太?多尊重之意。 越家的祠堂里,只有?越之恆的名字,并没有?将哑女?认回来。府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越之恆和?哑女?的关系。 哑女?本身性子怯弱,生活在后院,几乎从不来前院,在越府中没有?存在感。 虽然没人欺负她,可是也像个透明人。 石斛来府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哑女?走出?那个院子。 湛云葳印象里,前世哑女?也来过,还带上?了糕点,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哑女?的身份,以为是越之恆派来羞辱她的人。 彼时恰逢湛云葳和?越之恆闹得不可开交,湛云葳将哑女?送来的东西?扔了出?去,越之恆回来后,神色冰冷,却一言不发,捡起来那些糖糕。 她从没见过越之恆那副模样,纵然没有?对她发火,可他眼里盈满了自嘲与浅浅的恨。 后来湛云葳从府上?的人口中了解些许细枝末节,才?猜到几分,心中一直对哑女?十分愧疚。 * 哑女?就在前厅,她佝偻着身子,侷促地等着,怀里是用竹篾编织的篮子,里面放了她一早蒸好的糖糕。 她前两日本就想来的,可是得知?阿弟和?湛小姐被困在了杀阵中,她帮不上?忙,急得团团转,只能一直在心里祈祷他们平安归来。 对于越家只认回越之恆,她心里没有?半分怨言,只为阿弟高兴。 幼年的时候,越之恆吃了太?多苦。 对哑女?来说,越家能让越之恆过上?好日子,就值得她感激一辈子。虽然后来知?道,阿弟做的事人见人厌,她也一度伤心过,还试图让越之恆走正道。 可越之恆自小就比她有?主意,哑女?虽然占了一个阿姊的名头,却管不了越之恆。 越之恆成婚,是哑女?这段时日最高兴的事。 她听府中奴僕说,弟妹国色天香,还是仙门后嗣,心里由衷能为阿弟能娶到这么好的妻子高兴。 她拿不出?更好的礼物,第一次懊悔自己平日不肯收越之恆给的东西?。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堪,唯恐欠了越家,因此一直自给自足。 今日,哑女?蒸了自己平日捨不得吃的糖糕,惴惴不安地等着。她也没想要见到弟妹,自己这样的身份,鞋底都会脏了地面。她只是想要将糖糕留下,为越之恆做些什?么。 哑女?了解过灵域的习俗,需得给新夫人礼物,才?意味着家人承认了她。 哑女?只想将东西?交给婢女?就离开,却不料石斛让她等一等,进去通报了。 哑女?如坐针毡,心里到底自卑,又怕给越之恆添麻烦,愈发后悔来到这里。她几乎都想拔腿而逃了,却见内堂出?来一个眸若秋水的少女?。 * 越之恆送走方?淮,才?从彻天府卫口中得知?哑女?去了他的院子。 越之恆大步往回走。 那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担忧些什?么,可才?踏进院子,没有?他想像的冷凝的氛围,反而听见了柔声细语与笑声。 哑女?不会说话,这声音是谁不用想也知?道,小庭院中,那少女?低着眸,一手拿着糖糕,一面在问哑女?什?么。 越之恆皱眉看过去,只见他阿姊虽还是有?些腼腆,眼中却是连他都很少见到的欢欣,她耐心地比划着名,对面的湛云葳不太?看得懂,正在连蒙带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哑女?比划:弟妹,阿恆很温柔的,就算他发火,你哄一两句,他心里就不会生气。而且他很能干,几乎什?么都可以给你。 对面的湛云葳非常茫然:「你是说,越之恆脾气很差,喜欢发火?」 「……」 越之恆不得不冷冷出?声道:「越清落,我?送你回去。」 哑女?惶然回头,连忙站起来,盯着自己脚尖,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湛云葳没想到他对亲姊也这般强势,他一出?声,哑女?当真?就跟着他离开。 两人走出?院子,越之恆说:「你找她做什?么?」 哑女?比划了一阵。 越之恆看得蹙眉:「都说了,这是陛下指的婚,不长久的,你没必要这样。」 哑女?有?些低落。 「还有?。」越之恆冷漠道,「以后别给她说我?的事,她的心不在王朝,人也早晚会离开,你最好离她远些,免得被她利用。」 哑女?很焦急:你对她好一些,她又怎么会离开? 越之恆沉默了片刻:「你不懂。」 哑女?见他神色,讷讷不敢言。 越之恆看她一眼:「你很喜欢她?」 哑女?眼里漾出?笑意,用力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们才?第一次见。」 这下轮到哑女?困惑,她看着越之恆,似乎非常不理解:你难道不喜欢她? 越之恆声音冷淡:「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哑女?嘆气,她虽然对越之恆在做的事不太?清楚,可是她能分清不会喜欢、不能喜欢,和?不喜欢的差别。 * 湛云葳等了片刻,才?等到越之恆回来,越之恆并没有?对哑女?来此的事发表意见,也没问她们说了些什?么。 湛云葳递上?糖糕,问越之恆:「你阿姊叫越清落?」 越之恆不意外湛云葳猜到哑女?的身份,应她道:「嗯。」仙门向来磊落,他并不担心湛云葳用哑女?来对付他。 「真?好听。」湛云葳说,「以后我?就这样叫她。」 听湛云葳说起「以后」两个字,越之恆顿了顿。 湛云葳:「越大人,你知?道前日是什?么日子吗?」 越之恆抬起眼皮,眉眼露出?几分明了之色:「湛小姐又想整什?么么蛾子,不妨直说。」 湛云葳无视他的话,正色说:「前日原本是我?回门的日子。」 越之恆嗤笑了一声。 湛云葳脸色发烫,也觉得有?些牵强,好吧,现在这个情况,她压根没门可以回,她爹都不知?道在哪,今日也已经?是第五日了。 可念及自己的计划,她说:「我?要求补上?回门,灵域的御灵师有?这样的权利。」 越之恆不置可否。 「不用回长琊山,我?们去丹心阁就好,我?想t?去看看我?二婶。」湛云葳说,反正也瞒不过越之恆。 越之恆没想到她肯说实话,纳罕地看了她一眼。 湛云葳问:「很为难吗?」 「不。」越之恆嗓音低沉,「我?在想,你想到什?么好主意逃跑了。」 「……」湛云葳咬牙道,「越大人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越之恆说:「湛小姐,激将法对越某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湛云葳心一横说:「大不了,你也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我?保证做到。」 越之恆看她一眼,湛云葳补充:「不能太?过分的。」 他不屑笑了笑。 但最后,越之恆还是答应了她。 晌午过后,两人乘坐车辇来到丹心阁外面。阁楼的小童远远看到车辇上?的彻天府标记,迎上?来行?礼。 丹心阁前门庭若市,大多都是家里没有?御灵师、来此让御灵师祛除邪气的。 丹心阁中的御灵师几乎都有?罪责在身,没有?拒绝的权利。 也有?人认出?了越之恆,面上?不禁带上?几分惶恐讨好之色。 越之恆没理这些试图攀谈的人,他一早让人传了话,因此华夫人在阁中等湛云葳。 见到越之恆和?湛云葳一同进来,华夫人冷冰冰地看了越之恆一眼,揽住侄女?:「泱泱,你没事吧?」 湛云葳知?道她担心,点了点头。 越之恆既然有?胆色答应湛云葳送她过来,便不在乎让她们单独说会儿话,他道:「我?去外面等。」 待他离开,华夫人这才?神色悲恸,上?下检查侄女?:「那个禽兽,有?没有?对你……」 「没有?。」湛云葳说,「二婶,我?没受什?么委屈。」 虽然不愿侄女?委身那样的人,可华夫人更希望湛云葳能平安活着,旁的都不重要。 见湛云葳神色不似说谎,华夫人这才?放下心。 湛云葳压低声音,把计划说了一遍。 华夫人问:「你可有?把握?」 「如果能顺利让越之恆吃下妖傀丹,就有?把握救兄长和?族人离开。」湛云葳说,「不过,堂妹她们,我?暂时想不到办法。」 华夫人深明大义:「雪吟暂且无碍,先救出?牢里的族人,才?是要事。」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念及湛云葳自小没有?母亲,有?的事得以防万一,华夫人握住她的手,道:「如果今后当真?不得已,你需得注意些,别让他乱来,伤着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湛云葳也没想到二婶会和?自己说这些,她哭笑不得,又隐约有?些赧然,但念及二婶一片好意,便也认真?听了。 毕竟这是娘才?会教的事,虽然和?越之恆不会发生什?么,可听一听没有?坏处。 华夫人细细叮嘱,比如不可过度行?房,如何避免怀孕。 湛云葳含煳应了,她也没想到,打?着回门的幌子,倒真?听了不少回门该听的话。 华夫人又说:「泱泱,今后,不管你是否还要同裴玉京在一起,他若介意你曾与越之恆的过往,便算不得良人。」 世间?总有?比男女?之情爱更重要的事,人人身不由己。 就如湛云葳怪不得裴玉京没来救她,裴玉京也怪不得她为了活下去,救出?亲人所?做的一切。 华夫人怜爱地看着她:「旁人给不了你的,你自己去争取,永远没有?错。」 虽然已经?想清楚,也已经?放下,可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一席话,湛云葳总有?一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怅然。 到底是夏季,灵域雨水最充沛的季节。 出?门的时候晴空万里,不知?不觉间?却下起了大雨。雨水击打?在屋檐上?,噼噼啪啪,又密又急。 湛云葳推开门,去寻越之恆的时候,发现越大人在不远处的廊下,身前站了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一身淡青色罗裙,身形纤纤,看上?去自带几分弱柳扶风的病弱之态。 她撑着伞,湛云葳只能看见她的唇和?下半张脸。 那姑娘在说着什?么,越之恆也听得很认真?。湛云葳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 觉察到脚步声,越之恆和?那姑娘同时回过头来。 油纸伞移开,湛云葳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是一张带着空谷幽兰气质的脸,令人见之难忘。 湛云葳心里莫名有?个念头,觉得她可能就是传闻中那位,与越大人情意匪浅的曲姑娘。 见到她,曲姑娘似乎也有?些意外,旋即神色不明地看了越之恆一眼,声音娇媚哀伤道:「越大人何不同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谁?」 越之恆蹙眉看着曲揽月,神色有?些冷,没有?开口。 有?一瞬,湛云葳懂了当初在自己蜃境中,越之恆看着自己和?裴玉京相处的心态。 约莫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她不欲打?扰他们叙旧,轻咳一声,非常体贴地道:「我?去鸾车上?等越大人。」 至于怎么解释,又能不能哄好心上?人,就看越大人的本事了。 湛云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曲揽月握着伞柄施施然转了一圈,她见越之恆的视线还在看湛云葳,不由哀怨开口:「掌司大人真?是薄情寡义,当着人家的面,就眼也不眨地盯着新夫人的背影,人家好伤心吶。大人忘记当初是怎么哄奴家的了?」 越之恆冷冷看着她:「曲揽月,你在说什?么疯话。」 曲揽月看出?他真?有?几分怒火了,这才?掩唇笑道:「别生气嘛掌司大人,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过看样子,这位长琊山主的掌上?明珠,可不怎么在意你啊,见到一个陌生女?子与你这般亲近,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赶紧离开。」 可这番话,也没能让越之恆有?什?么反应。 曲揽月见看不出?什?么,幽幽道:「湛小姐真?漂亮,哭起来大概也美。我?要是你,就占为己有?,反正咱们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坏事都不稀奇。」 「我?劝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越之恆冷道,「否则被她杀了,咎由自取。」 「呀,看上?去又乖又可爱,没想到这么凶。」曲揽月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敢把后半句心里话说出?来,转而说起正事,「你必须得抽空来我?府上?一趟了,否则那些东西?……我?压不住。」 越之恆淡声道:「明日我?过来。」 两人说完了正事,曲揽月撑着伞施施然迈步走进雨中,越之恆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回到车辇。 湛云葳正半趴着看雨,顺带观察那些进进出?出?祛除邪气的贵人们。她以为越之恆恐怕要好一会儿,结果没多久,就见越大人裹挟着风雨进到了鸾车之中。 她非常吃惊:「你就说完了?」 越之恆眸色冰冷看她一眼:「你很失望?」 湛云葳心道越之恆的脾气还真?是阴晴不定,他私会情人,她都不生气,他生哪门子气。 念在今日顺利见到了二婶,湛云葳心情还不错,也就不跟他呛声,她问:「方?才?那位姑娘是?」 「曲揽月。」 看吧,她果然没猜错。女?子的直觉就是敏锐,前世她只在旁人的口中听过这位曲姑娘,今日一见,发现越之恆眼光确实还不错。 曲姑娘虽然看体态纤弱了些,可声音好听,相貌也很出?色。 而且越之恆背弃了她,听从灵帝之命娶自己,曲姑娘竟然还不离弃地追到丹心阁,只为见越之恆一面,这份情意湛云葳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 谁背弃了她,她很难原谅。 湛云葳问越之恆:「你怎么打?算的,难不成一直让曲姑娘受委屈?」 弦外之意就是,赶紧想个主意,别抓着她不放了。 越之恆发现自己面对湛云葳,很难心平气和?。 「湛小姐。」他转头看着她,含笑说道,「有?些话,越某只说一次,我?与曲揽月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要么你凭本事离开,要么裴玉京伏诛,陛下也就不会再在意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湛云葳怔然道:「你不喜欢曲揽月?」 越之恆冷冰冰回答:「不喜欢。」 湛云葳不由想起告知?自己那番话的人,这就奇怪了—— 「你幼时可有?奶嬷嬷?」 越之恆说:「你不是见到了我?幼时在何处,我?回越府已经?八岁,为何还会有?如此一问。」 湛云葳迟疑道:「我?曾见到过一人,自称是你奶嬷嬷。」那人还骗她,越之恆自小就是个坏种,无恶不作,还说越之恆心性凉薄,只对曲姑娘和?哑女?有?感情。 越之恆敛眸,若有?所?思。 湛云葳观他神色:「你知?道是谁?」 「大概能猜到是谁,你可还记得越无咎使的天阶杀阵,我?这堂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湛云葳一点就透,整个灵域能画出?天阶阵法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方?淮所?在的方?家,再往前追溯,与越之恆有?仇的便是上?一届彻天府掌司,据说东t?方?世家也是歷代修习阵法。 「是东方?家的人?」 越之恆颔首。 「东方?既白不是已经?死了吗?」据说还是越之恆带人杀的,东方?既白当年权势如日中天,比起现在的越之恆不遑多让,若非他太?过膨胀,令灵帝心怀不满,又恰逢越之恆比东方?既白更好用,东方?家不会这么快没落。 「他有?个小儿子,当年掉下了悬崖,彻天府以为他死了,现在想来,恐怕还活着。」 「你当时灭人满门了?」 越之恆含笑道:「湛小姐,你这是什?么眼神,莫不说这是陛下圣旨。我?不灭他满门,等着他成长起来,灭我?满门吗?」 湛云葳无言以对,王朝的权利倾轧好像歷来如此,最狠辣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现在灵帝不是也想将仙门斩草除根吗? 不过那位躲在暗处的东方?公子,实在不可小觑。 怎么都谁想杀越之恆?湛云葳觉得跟在他身边实在危险,愈发坚定了得赶紧离开。 算算日子,三日后也快了,成败在此一举。 妖傀丹,你可得争点气啊! * 因着大婚,王朝按律给越之恆批了七日假。 就像方?淮说的,他们方?家忙起来以后,越之恆就清闲了。 湛云葳发现越之恆很是好学,后两日他不出?门的时候,几乎都在家中看书。 她去过一回越之恆的书房,发现里面不仅有?炼器的书,连丹药、毒药、阵法,甚至鞭法剑术也有?涉猎。 这又一次刷新了湛云葳对他的认知?,并且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别对越之恆出?手。 「我?可以看看吗?」 越之恆瞥她一眼:「随意。」 其实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越之恆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虽然越之恆知?道她「回门」大概率是要做些什?么,但他也不畏惧。 总归湛小姐虽然诡计多端,却有?一点欠缺,她不够狠辣,就算给她机会,她杀他也会犹豫。 而他只要还活着,湛云葳就很难跑得掉。 湛云葳一路看过去,发现书架上?竟然还有?越之恆从前练字的字帖,不过越家那时候似乎很不重视他,字帖并非名家所?写。 上?面字迹匆匆,想来是越之恆要学的东西?太?多,没有?机会再继续练下去。 而书架最里侧,有?一个被封印的盒子,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岁。按大小来看,里面应该是玉饰之类。 什?么东西?,竟然特地封印起来? 湛云葳不由问出?口。 越之恆看一眼那盒子,又看看她,淡声道:「没什?么,不过启蒙的东西?。」 她点头:「我?幼时启蒙,也是用的一枚灵玉,可是后来赠人了。」 越之恆垂眸:「嗯。」 第八日,越之恆终于该回彻天府上?值了。一大早,他换上?了彻天府掌司的衣衫,便要出?门。 那时候方?寅时两刻,湛云葳迷迷煳煳,见他披上?玄色官袍,衣襟上?的银纹威严又冷锐。 她咕哝了一句:「你要去王朝啦?」 越之恆回眸,见他精心打?造的那张床榻之上?,少女?露出?的半边脸颊微粉,她眸子半阖,像娇艷半开的海棠。 越大人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慢了许多拍回应道:「嗯。」 却发现她早就无意识重新睡着了。 越之恆垂眸整理袖口,也收敛起所?有?杂念,一颗心重新冷硬。 这一日从清晨开始,就一直下雨,直到天色将黑,越之恆还没回来。 天幕阴沉沉的,像是吃人的巨兽。 越之恆不归,放在往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府中平日也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唯有?尚且天真?的石斛说:「雨下得这么大,大公子今夜还会回来吗?」 在她眼里,大公子和?少夫人新婚,自然你侬我?侬,不至于这么晚刻意不归,难道是什?么事耽误了? 但湛云葳知?道,越之恆就算想回来,恐怕现在命悬一线,也很难赶回来啊。 她望着天幕,召来白蕊,将妖傀丹取了回来。 她的机会来了。 委屈 外面狂风怒号, 吹得院子里一棵梧桐树断了枝丫,石斛忧心忡忡地看了一阵,关上?窗:「少夫人, 我看大公子今夜是不会回来了,多半留宿在了彻天府,您要不先休息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再等等。」 湛云葳记得前世的今夜, 越之恆回?来, 灵力溃散,连路都走不稳, 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脆弱,又在他身上嗅到浓重的血腥气, 有心想要一探究竟,他那属下沉晔却十分警惕,守在外面, 不肯让她靠近一分。 这一次重伤,越之恆昏迷了五日,久得王朝开始怀疑彻天府掌司是不是又该换人,到处人心浮动。直到越之恆醒过来,才雷厉风行压下所有流言蜚语。 不论如何,如果要给越之恆餵妖傀丹,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机会。 石斛见湛云葳不肯去休息,不由赞嘆道:「少夫人和大公子感?情真好。」 「……」湛云葳和身?旁的白蕊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又等了半个时?辰,轰隆一声, 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湛云葳透过窗上?倒影, 看见窗外的梧桐树枝被雷噼落。 「今日天气怎么这般糟糕,少夫人, 奴婢出去看看。」石斛推开门,就见闪电雷鸣之下,出现?几个带着恶鬼面具的身?影。 她刚要尖叫,为首那人摘下面具:「别叫,是我。」 石斛拍拍胸口:「沉晔大人,是你们?啊。」 视线一转,她看见他们?扶着的人,脸色一白:「大公子怎么了?」 湛云葳听到声音走过去,果然看见暗夜下,一行彻天府卫扶着一人,回?到了越府。 那人垂着头,身?上?的冰莲香气几乎盖过了天地之间大雨中泥土的味道,香得浓郁。 清晨他方换上?的玄色官袍,此刻被大雨打湿。露在外面的肌肤惨白,如果不是还能感?知到越之恆微弱的气息,湛云葳几乎以为他已经死?去多时?。 这幅场景和她记忆中一样,却又远比回?忆更令人心惊。 暗夜中轰鸣银色的雷,几乎将天幕噼得四分五裂,这么大的动静,却不见越之恆醒过来。 湛云葳知道这人有多警觉,她往常躺在他旁边时?,稍微有点小动作,越之恆就会立刻冷冷警告她。 而今,哪怕她灵力被封住,都能感?知到越之恆灵力暴乱,在空气中四处溃散。 竟然真的伤得这样重。 湛云葳问沉晔:「掌司大人这是怎么了?」 沉晔道:「无碍,替陛下办事受了些?伤,休息几日便好了。」 说是这样说,语气中却难掩担忧,毕竟到底发生了何事,沉晔也不清楚。 今日原本只?是普通当值,甚至比平日里清闲,谁知晌午刚过,宫中来人,十分急切,说陛下召见掌司大人,让掌司大人立刻入宫。 当时?彻天府众人没当回?事,以为陛下只?是有事要吩咐,反倒是越之恆眉宇沉沉,泛出一丝冷笑。 晌午越之恆入宫,下午雨越下越大,到了晚间,越之恆才被宫人送出来。 沉晔连忙扶住他,感?知到越之恆几乎连灵力都控制不住:「大人,发生了何事?」 越之恆强撑着交代?了他几句,就昏迷了过去。 彻天府实在不适合养伤,沉晔和一众府臣连夜将大人送回?越府。 湛云葳说:「沉晔大人,外面雨急,你将掌司扶进来吧。」 沉晔看她一眼,果断拒绝:「大人说过,他有伤在身?,就不耽误少夫人休息了,他去府中其他院子住上?几日,大人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少夫人安分一点,他不想醒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 湛云葳气笑了,咬牙道:「倒是不必原原本本地转述。」 然而彻天府这群人,只?忠于越之恆。这些?越之恆一手栽培的府臣,与越之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时?候越之恆倒台,他们?也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只?听越之恆的吩咐,比死?士还忠诚。 沉晔面无表情给湛云葳行了个礼,小心带着越之恆离开了。 湛云葳注视着他们?离开,一时?也觉得棘手。她知道就算自己舌灿莲花,表现?得再关心越之恆,恐怕沉晔也不会让她近越之恆的身?。 她先前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不过试探一番。 她也不打算此刻给越之恆餵妖傀丹,他还昏迷着,没法去放人。 怎么说都要过几日他刚醒来,最虚弱,又能行动的时?候最合适。 白蕊若有所思,显然也明白过来湛云葳的打算:「少夫人,先休息吧。」 只?能慢慢找机会。 彻天府归来并不算大张旗鼓,可越之恆受伤这事,本也瞒不住。 王朝那边还在观望,二老爷却没忍住。 第二日t?湛云葳出门「找机会」时?,发现?有人比自己还积极,在越之恆的院子外闹事。 二老爷一副长辈的姿态:「大胆,你这彻天府的狗奴才竟敢拦我,我是你们?掌司的二叔,难不成还能害了他?」 彻天府的行事风格本就随了越之恆,所有人阴冷嘲讽地看着他。 沉晔剑一横,不耐道:「彻天府做事,不拘六亲,再往前一步,以邪祟论处!」 二老爷脸色铁青,又害怕这群猖狂的鹰犬当真对自己动手,只?得灰熘熘离开。 湛云葳观摩了一会儿?,总算知道越无咎和越怀乐不太聪明的样子是随了谁。 她上?前,也不提出要进去,将怀里干净的衣物递上?:「沉晔大人,这是越大人的衣物,烦请你好好照顾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沉晔看她一眼,想到大人确实需要换洗衣物,伸手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道:「多谢少夫人。」 湛云葳柔声说:「如果越大人醒了,麻烦你派人告知我一声。」 这要求不过分。 沉晔应了,湛云葳不多逗留,送了衣物便离开。 湛云葳早就发现?,彻天府这群人对自己的敌意浅许多,归根到底,还是觉得她不过「区区一个御灵师」。 灵修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更改,在他们?眼中,御灵师柔弱贤惠,是妻子或者夫郎的理想人选。 往往成婚以后,道侣倾尽一切疼爱他们?,御灵师像柔软的菟丝子,温柔又眷恋地攀附着自己的灵修道侣。 知秋阁查访的第二本册子,就写了灵域几乎九成以上?的灵修,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御灵师道侣。 沉晔等人也是灵修,他们?的想法大差不差。 可笑的是,纵然是彻天府卫这样一群冷血又狠辣的人物,如果家中有御灵师妻子,下值以后,也会早早回?家。 湛云葳前世就见过一个杀人眼也不眨的府卫,给自己的道侣挑珠花。 因此,哪怕湛云葳当时?想杀三皇子,被沉晔看到过,因着湛云葳的御灵师身?份,沉晔也不会对她过分防备。 对湛云葳最有警惕心的,只?有不喜欢「御灵师」的越大人。 湛云葳嘆气,第一次觉得,不喜欢御灵师的那一成少数人里,越之恆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 到了第四日,越之恆还没醒来,汾河郡已经开始有越之恆重伤,不治身?亡的流言蜚语。 王朝蠢蠢欲动观望的人,开始频频试探。 每日清晨,越之恆养伤的院子外,都有彻天府卫冷漠地清洗血迹。 ——他们?杀了不少人。 湛云葳路过,看着一地的鲜血,莫名?想到那晚,越之恆眼里含着嘲弄问她。 「湛小姐,你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将来还可能会有好下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有一日他撑不住倒下,这些?环伺的豺狼虎豹,会冲上?来将他碎尸万段。 整整四日,没有一个上?门来的人,真心希望越之恆好起来。 湛云葳想起,幼时?自己偶有伤寒病痛,无数人嘘寒问暖,爹爹、长琊山的叔伯,婶婶们?,遍寻天材地宝,给她找来好吃好玩的,希望她尽快康復。 她第一次知道世上?原来还有越之恆这样的人,他明明活着,却无数人盼他去死?。 王朝臣子弹冠相?庆,汾河郡的百姓也开始肆无忌惮唾骂他。 希望他醒过来的,兴许只?有湛云葳,却也是因着对他别有所图。 第五日,发生了一件非常荒唐的事,三皇子的幕僚上?门来拜访,他倒没有找越之恆,而是打着找二老爷叙旧的名?头。 结果幕僚离开以后,湛云葳在自己窗前发现?了一只?金羽翅鸟。 这珍贵的小灵兽,几乎全?身?都是宝。血能用来画上?等灵符,肉能增强灵丹韧性。 金羽翅鸟的身?上?,还带了一页信笺。 湛云葳打开一看,简直气得想笑,她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还贼心不死?。 信中,三皇子先是道歉之前对她的无礼之举,他一直非常后悔。 再详细阐述了裴玉京有多么不靠谱,越之恆如今也要死?不活。而三皇子前几日遣散了府中所有的莺莺燕燕,保证以后一心一意对待她。 如果湛云葳愿意的话,他这两?日就派人将她从越府带出去。 讲道理,湛云葳见过不少好色的,但是没见过好色到这么不要命的。三皇子第一次险些?被裴玉京杀了,第二次差点死?在自己手中,如今竟然还有胆子招惹越之恆。 这就是生活在锦绣王朝的亲王贵胄,在他眼里,世上?没有人敢真的动他。 三皇子不在意越之恆是真快死?了还是能好起来,他琢磨着,反正趁越之恆虚弱,先把越之恆的道侣抢过来再说。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张扬出去丢脸的也是越之恆。越之恆再生气,顶多把他府中奴僕和兵卫杀光。 一群不值钱的奴僕,换一个绝色御灵师美人,绝对不亏。 湛云葳收好信笺,想到了一个好由头。 傍晚,汾河郡的雨停了,医修告知沉晔,越大人已经醒来,只?不过暂且有些?虚弱,还需要静养。 沉晔还没松口气,就见一名?少女款款而来。 定睛一看,不是他们?少夫人是谁。 少夫人一脸受辱的模样,令一众彻天府卫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沉晔低咳一声:「敢问少夫人,发生了何事?」 湛云葳也不说话,将手中信笺递给他。 沉晔看得火冒三丈,他们?家大人还没死?,三皇子就又把主?意打到少夫人身?上?了。 这信就算是他看了都觉得火气直往头上?窜,和灵修抢他们?的御灵师道侣,简直死?了都能从棺材里气活。 湛云葳适时?开口:「我要见越大人,和他商量怎么办。」 沉晔也不敢处理这种事,想到越之恆醒了,他说:「少夫人稍等。」 湛云葳颔首,她心里其实也没底,越之恆会不会见她。 但是看了这封信,概率总归大很多。以她对越之恆的了解,越大人虽说不喜欢她,可是明显更不喜欢被冒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三皇子的这封信,对越之恆来说无异于是挑衅。 过了一会儿?,沉晔出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怪的罗盘对着湛云葳,仔细验过,确认她身?上?不曾带丹药、符咒,和武器:「少夫人,请进。」 湛云葳嗅着香甜的口脂气息,不动声色。 她就不信了,偏要赌这么一把,越之恆再厉害,能在病中分清口脂和妖傀丹? 湛云葳迈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了榻上?的越之恆。 越之恆养伤的院子,自然没有曜仙灵玉的床榻,只?有浓浓的药味。此时?越大人醒了,靠坐在床头,神?色还有些?苍白,没甚表情地在看那封信笺。 放在旁的男子身?上?,火冒三丈的事,越大人却十分平静。 他放下信笺,望向湛云葳,低咳了两?声道:「沉晔说湛小姐要与越某商量,越某先确认一下,湛小姐找我,不是想要另谋高就?」 湛云葳虽然知道他不好骗,可是这话讽刺谁呢?她就算眼再瞎,也不至于看上?三皇子。 她走到他身?前,在他榻边坐下,咬牙道:「越大人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看不见我在生气?」 越之恆浅墨色的眸落在她身?上?。 湛小姐眼框红红,小巧鼻尖带着浅粉,乍一看,确实有几分委屈的情态。 毕竟三皇子有过前科。 不管怎么说,若是她当真无意,三皇子这封信,就有些?不知死?活了。 越之恆这几日脑海混混沌沌,到了如今,虽说勉强醒过来,却也一阵昏沉刺痛。 身?子不适,他便没有表面这般平静,他盯着那信,淡淡地想,色胆包天的贱玩意。 「府中有彻天府卫,他没法带走你。湛小姐若是真想出气,过几日我好些?了,替你找一趟三皇子。」 他口中淡漠的「找一趟」,必定不是那么简单,三皇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越之恆说话的时?候,湛云葳因为心里有鬼,一直盯着他的唇。 平心而论,越大人其实生得很不错,他样貌冷峻,鼻樑很挺,唇也生得好看。如今难得因为病弱,中和了他身?上?的锐气,令他看上?去像世家养出来的清贵公子。 她莫名?很紧张,几乎没听清越之恆说了些?什?么。 待他说完,湛云葳才胡乱点了点头。 汾河郡一连下了几日雨,如今好不容易晴朗,天幕难得有星子。 因着越之恆养伤,屋内的窗户关着,室内有些?闷。 靠得近了,湛云葳发现?越大人身?上?的冰莲香,夹杂着药味,竟然不难闻。 她也不知道这事到底要怎么开始,凑近他一些?,紧张地问:「越大人,你还难受吗?」 餵药 越之恆垂眸看着她凑近的小脸, 缓声道:「湛小姐。」 「嗯?」 「退后t?些,你靠得太近了。」 湛云葳:「……」这话放在平日,她会立刻反唇相讥。 但此刻, 明明越之恆神色平静,她却平白有一种被看穿的窘迫。 这还怎么进行?下去?她确实想过直接来,可她一个被封住灵力的御灵师, 还不如越之恆这个伤重的灵修。 就?算越之恆只有一根手?指头能动, 要伤她也很容易。 她不敢小觑九重灵脉,更不敢小看越之恆的悯生莲纹, 妖傀丹只有一枚,全部餵进去, 还真不是唇贴唇那样?简单。 至少,得保证让他全部吃下去。 这个过程必定漫长,她觉得这就?不是人能完成的任务。越之恆是疯了才会一动不动, 她餵他就?吞咽。 湛云葳坐直身子,第一次懊恼自己对越大人毫无吸引力。 越之恆淡淡看着她,不动声色揣摩湛小姐到底要做什么。虽然?他现在头脑昏沉,筋脉中灵气逆行?,每动一下,都刀割似的疼,但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湛小姐在紧张。 她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一旦举棋不定的时候,手?指便会无意识缠弄罗裙上的系带。 越之恆见她憋闷地坐直, 问他:「越大人, 你这次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伤得这么重?」 越之恆垂眸,淡声回答道:「无事。」 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 灵帝为?了突破十?重灵脉, 得到十?一重圣体,几乎已经成了执念,心?魔愈重。 这么些年来,灵帝大部分时间在闭关,每隔两年,会找一人为?他压制心?魔。 越之恆短短几年能爬得这么快,与?此脱不了关系,他的冰莲血,比什么辅佐法?器都好用。 也亏得越之恆天赋绝佳,否则就?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没命回来。 不过这些话,没有必要说给?湛云葳听。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说三皇子的事?」 湛云葳见他不肯说,猜测涉及到了王朝密辛。 她来之前,怕越之恆对自己起疑,便想好了怎么回答:「下月中旬,就?是王朝的花巳宴了,我来是想问,若我们府上收到帖子,我要不要去?」 越之恆沉默了一会儿。 湛云葳见他神情,说:「你不知道什么是花巳宴?二夫人不也是御灵师吗。」 她有些惊讶,在灵域,平民不知道花巳宴不奇怪,可王公贵族还有仙门世家,往往都与?御灵师有来往,不可能全然?不了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花巳宴只会邀请御灵师。最?早是德高望重的那一位御灵师,带着众人祭祀、驱邪,后来逐渐演变成吹嘘自己伴侣的赏花宴。 大概就?是,炫耀自己的灵修伴侣有多出色。 从天赋到体贴,从外貌到官职,能比的一个不落下。 六月十?五便是花巳宴,以越之恆如今的地位,王宫里那位王后应该过不了几日就?会递帖子。 真奇怪,越之恆虽幼年在渡厄城过得不好,这些年越家既然?承认了他,他作为?大公子,却?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 她解释了以后,越之恆问:「你想去?」 湛云葳很无奈:「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吧。」 到底是王后的帖子,她一个前山主?之女,要推拒也得思量思量,没有哪个在王朝做官的臣子,会去得罪王后。 有的御灵师就?算只剩一口气,也恨不得去为?自己的夫君或者?夫人争一口气。 但越之恆却?无所谓道:「你不想去就?装病,回绝便是。」 湛云葳说:「越大人不是一直想要平步青云吗?」 越之恆嗤笑道:「湛小姐以为?这彻天府掌司之位,是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就?能坐稳的?」 他看她一眼:「更何况,别的御灵师过去是夸赞道侣,湛小姐过去,是要做什么。」 湛云葳也想不到那个场景。 她总不能夸越之恆,越大人哪里有优点?了?他倒是比所有人的道侣心?狠手?辣,性情诡谲。 湛云葳说:「那等收到帖子再说。」她那时候说不定早就?离开了,今日不过找个由头而?已。 总之绕来绕去,又回到了那个最?难的任务。 「越大人,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喝?」 湛云葳看了一圈屋子里,桌上倒是有茶壶,只不过里面?一滴水都没有,看来彻天府卫守在这里虽然?安全,却?与?周到沾不了边。 她回头看越之恆,越大人神色没有丝毫愠怒,习以为?常道:「很快就?该喝药了。」 所以喝不喝水,也没事。 湛云葳放下茶盏,再一次意识到,除了哑女,可能这世上再没有人像关心?亲人一样?关心?他,以至于他自己都习惯了,不以为?然?。 她说:「药哪能当水喝,你等等。」 湛云葳出去嘱咐了沉晔几句,沉晔神色略有些惭愧:「属下都是粗人,疏忽了。」 没多久,彻天府的府兵进来换了茶盏。 待到水放温,湛云葳给?他倒了一杯过去。她再看这简陋养伤的房间,实在到处都是不如意的地方。 汾河郡的雨后,空气中还带有泥土的清新,越之恆半靠在床头,看着那藕粉罗裙的少女进进出出交待—— 要温水,要干净的毛巾,要厚一点?的被子。 他听她几乎有些无奈对沉晔说:「仲夏虽然?不冷,可他灵力溃散成那样?,必定比冬日体温还低,屋子里那被子远远不够。」 越之恆明白,他本不该让心?怀不轨的湛小姐在此久留。 但许是身子倦怠不适,又或者?真的渴了,冷了,他沉默着,没出声赶她走。 湛云葳一直在悄悄观察越之恆,越之恆想来很难受。喝过水,他唇色仍旧浅淡,只是润了不少。他偶尔会蹙眉,应该是伤势復发,头疼得厉害,在极力忍耐。 她的心?思又忍不住活络。 没一会儿沉晔将被子也换了,越之恆蹙眉闭上眸,似乎在等这股难受劲过去。湛云葳鼓足勇气,再次靠近他:「越大人,你更难受了吗,要不要我去叫医修。」 可手?还没触到越之恆的额头,他就?睁开了眼睛。 湛云葳的手?腕也被他握在了掌心?,动弹不得。他的手?掌宽大,掌心?粗粝,应该是常年使那支诡谲鞭子的原因。 对比起来,被他握住的那只属于御灵师的纤细手?腕,细嫩、雪白,他冷漠握住的是她命门。 冰莲香在帐中浓郁,混杂着她身上的暖香,令人目眩神迷。伤重确然?对越之恆影响很大,否则不至于让湛云葳靠这么近。 越之恆注意到,湛云葳的视线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眼睛,落在他的下颔,或者?唇间。 他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问:「湛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越之恆知道她不安分,但湛云葳是个聪明人。应该也知道,就?算自己只剩一口气,没有灵力的她,也实在翻不起什么风浪。 湛云葳慢吞吞挪开眼睛,对上他的双眸。 越之恆发现,她另一只手?,又下意识想要缠绕衣带了。 她没有回答他,反而?俯下了身。 越之恆的手?冰凉,而?掌心?的手?细腻温软,他注视着湛云葳,望着她那双栗色的眼眸,一时没有动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刚要动作,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医修老头推门进来:「大人,您该上药了。」 越之恆眼看身上的少女脸上泛出红晕,眼中闪过恼意。越之恆本该有个荒谬的猜测,但太过荒谬,他便不往那处想。 他松开湛云葳的手?,冷淡道:「你回去吧,湛小姐。」 湛云葳功亏一篑,不善地看了眼医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越之恆看样?子还有些神志不清,只怪医修来得不是时候。 医修咳了两声,也有些尴尬。 他一个老头,前几日来的时候,大人都孤零零在房里,别人有人亲近,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全靠强悍的体质撑着。 他今日习惯性直接就?推了门,也万万没想到大人和夫人在房里做这样?的事啊。 湛云葳就?没打算走,干脆站在屋檐下。等医修给?越之恆上完药再说。 反正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她说什么也得救出湛殊镜他们。 * 医修给?越之恆上完了药,见越之恆皱着眉在出神,念及医者?仁心?,他说:「掌司大人身子虽然?恢復得很快,但是有些事,不适宜现在做。听闻大人才成婚,来日方长。」 越之恆看他一眼,难免有几分好笑。 但他的事,自然?不会和外人说,于是冷冷闭眼,没有应声。 医修以为?他固执不听劝,又念及方才那位美貌的夫人,心?里直嘆气。 出去时,医修见湛云葳还在,忍不住也叮嘱了一遍。 「夫人,掌司大人的身子t?需要静养。」 然?后他听见这位夫人若有所思问他:「他如今能走动吗?」 医修愣了愣,这算是什么问题,需要大人走动吗?他责备地看湛云葳一眼,说:「最?好让大人躺着休息,不宜过分操劳。」 也就?是能走。 那就?行?。 两人都站在外面?,医修原本在等药,药端过来以后,他看向湛云葳:「那……夫人端去给?大人?」 湛云葳觉得他总算做了件好事,她点?头,接过这碗药。 她进去的时候,越之恆已经不似方才靠坐,反而?躺下休息了。她记下了医修的脚步声,又在外面?吹了许久的凉风,身上的味道应该也散去不少。 湛云葳没有第一时间过去,而?是绕过屏风,找到了越之恆先?前穿过的、带血的衣袍。 不枉今日她在房中转悠那么久,看见定身符,她眼眸一亮。 * 越之恆一开始以为?是医修端着药回来了,可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虽然?脚步声很像,可来人的身姿明显更加轻盈,他猜到了是谁。 湛小姐今日……实在努力。 越之恆忍不住揣测,湛云葳到底想做什么,杀他,还是想要害他?她带什么东西了吗,没理由沉晔检查不出来。 越之恆等了一会儿,感知到,湛云葳在翻找什么东西,似乎是他换下来的衣衫。 他心?里轻轻嗤笑,湛小姐很聪明。可是她不知道,他体质特殊,那符沾了他的血,早已作废。 他索性闭着眼,让湛云葳早日死心?也好,免得日夜惦记。 等了一会儿,她过来了。 耳边传来风声,他睁开眼,发现湛云葳已经将眼疾手?快将符贴在了他的额上。 「……」越之恆仍是没动,心?里泛出几分冷意。到底要动手?了吗? 少女俯身看他,眼中难得带上几分愧意:「越大人,对不住。」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他眼中的冷嘲之色湛云葳没看见,她耳根染上的浅粉,越之恆也没注意。 倒也不必道歉,越之恆想,要害他的人,远不止她一个。只是显得她今日所做一切,多余又可笑。 他放在锦被上的手?,暗自掐好了法?决,就?让他看看,湛小姐到底有什么本事。 越之恆注视着她,就?见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缓缓低下头。 汾河郡下过雨的夜,泥土松软,有什么东西在抽枝发芽,伴随着轻轻的虫吟。 他抬起的手?,在碰到她之前,更软的东西,落在了唇间。 虫吟声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在耳边,他觉得有几分目眩。口脂的香,从那头渡过来,带着浅浅的甜意,于唇齿间化开。 来自她试探、不得要领又青涩的触碰,轻轻的辗转。 一切感官,变得敏锐又让人战慄。 他的手?颤了颤,明明是该下意识推开她,喉结却?滚了滚,一一吞咽。 是什么,他已经尝了出来,但因着晚了这一刻的犹豫,已经来不及。 夜色冗长而?沉默,他的手?垂下,握住了锦被。 像是嘆息,又像是自我嘲弄。 这过程比他想像更久一些,良久,越之恆闭上眼。 他的怒意 夜风吹动院子里的梧桐, 落叶在地面翻滚。 前几日一场暴雨,将?夏花打得七零八落,空气中隐约带着残留衰败的香气。 沉晔的视线从那些零落的花瓣上收回, 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人:「大人?」 本该静养的越之恆,不知为何从院子里出来了。 越之恆一席瞰青色的麒麟外袍,散落的发也用青色髮带束了起来。 离得近了, 沉晔才发现越之恆身后还有个女子身影。 越之恆淡声开口:「我有要事去做, 你与其他彻天府卫留在越府,湛小姐, 跟上。」 湛云葳小跑着追上他的步子。 这命令明明不合常理,但沉晔以及一众彻天府臣, 没有一个人敢置喙,肃然应是。 湛云葳走在越之恆身侧,松了口气。她看一眼身边的越之恆, 越大人的身份好用就?好用在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整个王朝,除了那位灵帝,试图与越之恆作对的,要么已经入了土,要么就?在入土的路上。 两人出了越府,湛云葳伸出手:「替我解开。」 今夜的汾河郡很是晴朗,星子漫天,月亮隐在云后面。越之恆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二致,但靠得近一些, 就?能发现他的眼瞳比平日更深。 往常他如浅浅水墨的瞳, 如今是一片冰冷的漆黑。 妖傀丹在起作用。 越之恆抬起手, 没一会儿?,湛云葳感觉到困灵镯被解开, 滂沱的灵力?回归体内,她早就?养好了灵丹的伤,这一瞬只觉得滞涩的身体开始吸纳天地灵气,连身姿都变得轻盈起来。 闭上眼,甚至能听到远处汾河流水潺潺的声音。 湛云葳不欲耽搁,妖傀丹的作用只有三个时辰,如果越之恆清醒过来,那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汾河郡离王朝虽说不远,但赶过去也要一段时间?。 坐上越之恆的青面鬼鹤,湛云葳低头甚至能看见汾河中倒映着的繁星点点。 越之恆就?在她身后,他现在是傀儡状态,没法离她太远。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与越大人猎猎作响的青色外袍交织,他无知?无觉,身子却冷得厉害。 湛云葳默默坐直了身子,替越之恆挡住身前吹来的夜风。 对不住,她心想,我无意伤你,越大人。 念及一会儿?要逃命,这青面鬼鹤是个好东西,湛云葳只能让身后的傀儡教自己怎么使用。 他得了令,一只手环过来,带着她熟悉藏在鬼鹤翎羽下的机关?。 傀儡无知?无觉,自然也就?没有男女之别的概念,湛云葳发现,自己几乎被越之恆抱在怀中,他稜角分明的下颔,再低一些就?能抵住她的肩。 她连忙错开一些,不敢再占半点越大人的便宜。 她至今都不敢想,若他日还有机会再次相见,越之恆会多想要杀了她。 越大人这样讨厌御灵师,今日被她如此轻薄,还成?了被-操控的傀儡,恐怕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餵妖傀丹时,越之恆虽然动弹不得,可意识还在。 那漫长?的过程,他想必记得清清楚楚。 湛云葳第一次觉得,要是给她个机会,抹去越之恆这段记忆就?好了。 遗憾自己不是丹修,也没有这个时间?。 她索性不再想,只希望这辈子都别和越之恆再见面了,不然这多尴尬啊。 湛云葳收敛起心神,专注熟悉起青面鬼鹤来。 越是摸索,她越惊嘆越之恆在炼器方面的造诣,前世她只以为越之恆的九重灵脉厉害,但没想到,他炼器的天赋丝毫不逊色。 这青面鬼鹤平日只有彻天府卫在用,看上去阴森可怖,外形也不似仙门的鸾鸟、乌金凤车、太岁仙架那般仙气飘飘,恢弘美观。 可青面鬼鹤速度极快,它的爪牙,尖喙,几乎能将?普通邪祟撕得粉碎。 鬼鹤的每一片翎羽,都能随意念拆卸,腾空而起,甚至当做万箭齐发的利器! 不说翅膀下有无数机关?,湛云葳在探究的时候,发现这家?伙竟然能吐火球? 湛云葳连忙阻止了身后傀儡想要示范给自己看的行?为,开玩笑,下面就?是百姓的村庄,鬼鹤一个火球下去,能把?别人的屋子烧得干干净净。 难怪百姓忌惮彻天府,光一个坐骑法器,既能杀人,又能放火。 三两只鬼鹤,甚至可以轻而易举踏平一个村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湛云葳能熟练掌控青面鬼鹤时,王城也到了。 与秀美安谧的汾河郡不同,王朝四处灯火通明,亮起的地方歌舞昇平,无数王朝贵胄会在夜晚取乐。 王朝的宵禁,仅仅只为普通平民设立。 她低眸凝视这头庞大又华丽的巨兽,明明如此糜烂,偏偏坚不可摧。 昔日与它作对的仙门,纷纷被它无情吞吃。 * 诏狱在一更天收到彻天府的命令,掌司大人要连夜提审仙门余孽。 一行?被关?了多日的仙门灵修,终于从刑具上被放了下来。他们已经数十日没有喝水,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前日,最小的两个灵修,四岁的元琮和五岁的别有恙,纷纷发起了高烧。 对于凡人来说,伤寒会致命,对于灵修来说,高烧意味着他们体内的灵力?溃散得差不多,再无法维持活下去的生机。 地牢中的灵修,大多沾亲带故。 别有恙是蓬莱尊主的关?门弟子,裴玉京的小师弟。 元琮则是湛云葳的表弟,从能走能跑开始,就?十分聪明乖巧,湛殊镜虽然对湛家?一家?子都有怨恨,却不至于将?气撒在一个四岁小孩的身上。 以至于元琮经常追在他身后喊阿兄。 成?为俘虏时,琵琶骨被玄铁穿透,元琮尚且还会哇哇大哭,这几日,他渐渐说不出话,偶尔只能呢喃一句阿娘…… 昨日好不容易醒来,他虚弱地问:「阿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湛殊t?镜这样一个只在父母身死?时流过泪的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王朝歷来残忍,连一口水都不给灵修,大人还熬得住,可孩子纷纷肉眼可见走向了衰败。 五岁的别有恙这几日也不在睡梦中喊师尊和裴师兄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地牢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今日被放下刑具,元琮的身子无意识滑落下去,湛殊镜不顾身上的剧痛,将?他接住,抱在了怀里。 元琮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瞳孔涣散地说:「阿兄,我看见你悄悄藏起来云葳表姐的香囊,但是小琮不会告诉云葳表姐,这是我们男子之间?的秘密。」 放在平日,湛殊镜会说你放屁,敢乱说小爷就?把?你屁-股打开花,但今日,他抱着怀里几乎要消散的孩子,哑声道:「嗯,我们的秘密。」 「我好想爹爹和娘亲。」 可他的爹娘都已经战死?了,和湛殊镜一样,成?了?。 湛殊镜就?像抱着幼年的自己:「阿兄会想办法带你走的。」 今夜的提审,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他也要试着劫持那王朝狗贼,将?族人放出去。 十六年前,长?琊山主牵着他的手,告诉他,今后长?琊山就?是你的家?。那时候湛殊镜心中嗤之以鼻,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愿意为了湛氏族人去拼命。 地牢阴暗的火光跳跃,远远的,湛殊镜就?看见了审他们的人。 那人剑眉凌厉,狭长?的眸凉薄,抬起眸来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正是彻天府掌司,越之恆。 抱着别有恙的那位灵修,哀求着开口:「掌司大人,审讯前,能不能给孩子一口水喝。」 世间?最要命的武器,并?非什么严刑逼供,而是折磨人的柔软心肠。 湛云葳的脸隐在兜帽下,有一瞬心酸得眼眶发疼。 湛殊镜抱着元琮,冷道:「求他做什么,他这种狗杂碎,给仙门提鞋都不配。」 说这话时,湛殊镜已经准备强行?扯出身体中的玄铁钩。 却见面前的越之恆没什么反应,反而对狱卒说:「出去。」 而他身后的人,也从披风中露出了脸:「湛殊镜。」 她轻轻说:「我带你们走。」 * 密闭的审讯室,要将?仙门弟子体内的玄铁钩取出,并?非简单的事。 湛云葳以灵力?护着他们的经脉,让身后的越之恆来取。 湛殊镜见越之恆言听计从,皱眉:「他怎么回事。」 「吃了妖傀丹。」 湛殊镜古怪地看了一眼湛云葳:「他对你没防备?」 湛云葳:「……」这话没法接,她接过旁人递过来的别有恙,替他用灵力?护住心脉,又往他体内送了不少灵力?。 这孩子睁开眼睛,认出了湛云葳,抱住她:「嫂嫂。」 湛云葳身后的傀儡垂着头,没有反应,倒是湛殊镜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也不知?谁教别有恙的,湛云葳有些头疼,但也不至于和一个病重的孩子计较。 别有恙:「嫂嫂,我师兄呢?」 湛殊镜说:「他连你嫂嫂都不要了,还指望来救你?」 「闭嘴吧,湛殊镜。」 湛云葳发现,还是走投无路的湛殊镜靠谱,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别有恙脸色苍白,低落地垂下头。 湛云葳说:「他胡说的,你师兄和师尊一定?也想来救你们,只是脱不开身,你离开这里以后,就?跟着族人去找他们。」 地牢里只有湛云葳一个御灵师,但灵修有五六十人,光解开他们的枷锁,就?耗费了一个半时辰。 好在湛殊镜也看出她的急迫和吃力?,一直在帮忙。 「妖傀丹时效还剩多久?」 湛云葳一直留意着,她看一眼冷冰冰毫无反应的越之恆:「约莫还有一刻钟。」 湛殊镜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帮最后一个仙族解开束缚,他说:「赶紧走。」 恐怕走不出多远,妖傀丹就?要失效了。 * 城郊处,停着一艘巨大的云舟。 华夫人从里面探头:「泱泱,殊镜,你们可算来了。」 今夜湛云葳回王城第一件事,就?是假借越之恆的命令,将?这群御灵师从丹心阁接了出来。 华夫人担心了许久,唯恐计划出纰漏。 她不安地开口:「我们离开丹心阁的时候,被王朝那个方大人看见了,我担心他们已经起疑。」 湛云葳听见这话,不由心中一沉。 城郊十分寂静,几乎听不见一点夜风的声音。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空中隐约有灵力?震盪。 不好,方淮带着彻天府卫赶来了! 「走,上云舟。」 仙门弟子一个个登上云舟,湛云葳将?怀里的元琮递给华夫人,回头却看见湛殊镜打算杀了越之恆。 她连忙用控灵术挡下了湛殊镜的命剑:「阿兄,你做什么?」 「当然是杀了他,难不成?还留着这个祸害?你拦我做什么?」 「他死?了,你再对付下一个东方既白吗?再不离开,就?走不了了!」 湛殊镜也知?道这个道理,东方既白、越之恆,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同样天赋强悍,灵力?高深,手段狠辣。 每一次彻天府变更掌司,灵域必定?血流成?河,遭殃的是普通百姓,不杀越之恆才是对的。 可他没法完全忽视越之恆和湛云葳做了快一月道侣的事,他狐疑道:「湛云葳,你难道捨不得他死??」 说这话时,他没看见,被湛云葳挡在身后的越之恆,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湛云葳:「你在胡说什么!」 她不想越之恆死?的原因有很多,哪一个都和「捨不得」沾不上边。 湛殊镜看她表情,不似作伪,总算懒得管越之恆,伸出手去接湛云葳,说:「走。」 湛云葳将?手搭在他手上时,身后一阵寒意。 没了困灵镯,她的感觉敏锐很多,下意识将?身前的人一推,二人双双滚在云舟之上。 云舟旁,地面被鞭子噼开十丈深的裂痕。 湛云葳回头,有一瞬头皮发麻。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彻天府兵追来,而是暗夜下,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越之恆。 越大人仍是那身青衣疏朗的着装,他低着眸,把?玩着冰蓝色的长?鞭「神陨」,扬起唇道:「好快的反应啊湛小姐。」 他虽然语气含笑,可湛云葳莫名感觉到,越之恆比过往所?有时候都生气。 她方才要是慢了一步,那鞭子噼碎的地方,就?是湛殊镜的脑袋。 她就?说吧,以唇渡妖傀丹,越之恆恐怕恨不得杀了她。 好在她成?功登上云舟,云舟开始载着仙门子弟升空。 也是在这时,方淮带着彻天府卫赶到。他脑子也是好使,路过的时候,顺手将?侯府的湛雪吟拎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对付仙门的人,王朝老谋深算这批人十分有经验。 果然,华夫人看见女儿?出现在这里,脸色都白了。 越之恆声音平静带笑,道:「拦下来,若是拦不住活的,就?杀了,死?的也一样。」 方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越大人好大的火气。 无数青面鬼鹤在空中升起。 湛云葳见识过厉害,知?道大型云舟的速度及不上鬼鹤,如果没人拦着他们,今晚谁也走不了。 她当机立断,从怀中召出越之恆的鬼鹤,踏上鬼鹤的背。 「湛云葳!」湛殊镜想要抓住她,却晚了一步,只能看她驱使着鬼鹤,回身双手结印。 无数银白色的光芒如星子散射而下。 「……」方淮仰头,「越大人,你这是把?青面鬼鹤都给她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话音刚落,越之恆神色更冷。 那些细若蒲柳的灵力?倾斜而下,没有任何一个彻天府卫当一回事,直到他们发现那银白星芒,将?他们灵力?封锁,甚至连鬼鹤都无法再启动的时候,众人才知?道问题严重性。 「烟海之灵,星罗棋布,万物芸芸,莫不从命!」 身下无形棋盘凭空升起,所?有被灵力?笼罩的彻天府卫,仿佛变成?那少女手中旗子。 意志力?薄弱的甚至丧失理智,朝着同伴砍杀而去。 方淮几乎看傻了眼:「这是什么玩意?」 越之恆望着驱使鬼鹤的少女,冷道:「你没听见她说么,控灵术。」 眼见清醒的府卫越来越少,越之恆冷笑一声,终于动手,鞭子「神陨」在他手中化?成?二十四枚诡异的冰凌,朝越来越远的云舟冷锐刺去。 湛云葳见势不好,只得收回控灵术,去拦那冰凌。 可惜冰凌四散,她只拦住了一半。云舟之上,不断有人惨叫着掉落。 湛云葳来不及回头去看受伤的都是谁,纯白的灵力?与冰凌接触,她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在慢慢变黑! 越之恆的法器能腐蚀他人灵力?? 她不敢再硬拦,索性将?冰凌推回去,借力?打力?。越之恆不闪不避,轻笑了一声,抓起身t?边的湛雪吟挡在身前。 湛雪吟惨白着脸尖叫,湛云葳咬牙,生生控住了灵力?,自己却被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越之恆!」 「湛小姐,越某可没躲,是你胆怯了。你若狠狠心,将?我与她一起杀死?便好。」 他笑声狂妄,道:「我教教你罢,拿弓来。」 身后的彻天府卫递上弓箭。 他挽弓搭箭,对着那云舟上掉落的人,箭箭指着灵丹。 「你知?道自己输在哪了么,你不敢杀的人,我敢杀。」 方淮默默退了一步,也是第一次看越之恆疯成?这样。湛小姐哪里惹了他,非要一点余地都不留,往人家?软肋上扎。 下一瞬,越之恆毫不意外地看见,湛云葳捨弃了鬼鹤。 以灵力?为网,飞身拦住他的箭矢。 七支箭,在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全部变成?了玄色雾气,钻进她身体中,湛云葳直直坠下。 越之恆沉默片刻,神陨恢復成?鞭,缠绕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他的身前。 他低咳两声,咽下喉间?血气,也没追那渐行?渐远的云舟,低眸看了眼怀里的人。 平静道:「行?了,回去。」 回去再和你好好算帐,湛小姐。 承诺 回汾河郡的路上, 因着?身体?情况,越之恆没有再坐青面鬼鹤,借用了方大人的鸾车。 方家世代为?官, 方淮早年也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这几年要接手家中重担,才渐渐沉稳起来。 鸾车里?宽敞又舒适, 越之恆靠在车壁上, 与湛云葳对战,他强行催动逆行的灵力, 此刻脸色惨白,刚刚才好?些的身体?再次面临灵力溃散。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气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何事,以你的性子?,不可?能中湛小?姐的套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方淮看一眼被放在一旁, 昏迷过去的湛云葳,怎么几日功夫不见,越大人都成人家傀儡了? 越之恆顿了顿,道:「一时不察,此次多谢你。」 「越兄不必客气,这些年你也帮了方家不少忙。」 「之后若是有事,尽管开口,恆必尽力而为?。」 方淮也不和他客气:「你也知道,从前几年开始, 灵域结界不稳, 我爹奉命修补结界, 这段时间愁得都老了十岁。连我刚十三岁的远房表弟都被捉了过去,之后必定有拜託你的地方。」 若是结界邪气泄露, 酿成大乱,必须彻天府帮忙诛杀新生?邪祟,否则方家难以脱罪。 想到今晚虽然拦截住了十数个仙门弟子?,却也逃掉了一大半,方淮问越之恆:「你有什么打算?」 越之恆淡声道:「跑就跑了,左右不过一些杂碎。」 「也是。」方淮压低了声音,「陛下的目标是蓬莱那老儿和裴玉京,湛小?姐抓回来了就行。可?你到底失职,免不了受罚。」 「嗯,过几日,我会进宫请罪。」 方淮见他有数,想来不会伤筋动骨。关于越之恆从宫中出来重伤,方淮有所耳闻,但?他不敢揣测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对越之恆目前的情况反而有利。 越之恆因陛下而伤,才会让仙门有机可?乘,陛下不会严惩越之恆,顶多做个样子?。 「你们家这位御灵师小?姐,可?真是厉害。」方淮嘆道,「若非你比她卑鄙太?多,恐怕今日会栽一个大跟头。」 越之恆道:「谬赞,湛云葳的堂妹不是方大人拎过来的吗?」 「……咳,顺手嘛,我是觉得有可?能用得上。」 越之恆盯着?昏迷的湛云葳:「确实用上了。」 他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顾忌湛雪吟,湛云葳那几箭恐怕就会毫不犹豫冲着?他来了。 先前在蜃境中就已经见识了湛云葳的控灵术,不过那时她的控灵术尚且不成熟,如?今却已经有了能控制灵修的雏形。 「方淮,今日之事,还望你守口如?瓶。」 方淮神色复杂地看一眼湛云葳,点了点头:「我明白。」 湛云葳这样的能力,少不得引起觊觎或者忌惮。且灵域禁止修习控灵术,也不知长琊山主是怎么想的,竟然允许掌上明珠犯禁。 天亮之际,汾河郡到了。 沉晔知道闯了祸,此刻站在越府门口等着?。 越之恆说:「困灵镯。」 沉晔连忙递上新的困灵镯,越之恆接过,扣在湛云葳的手腕上。 见越之恆抱着?湛云葳下鸾车,方淮难掩看热闹的心态。 啧,让越大人吃这么大的亏,带着?一身伤病当?傀儡,湛小?姐好?狠的心。 也不知道一向睚眦必报、以牙还牙的越大人会如?何做啊? * 湛云葳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一股凉飕飕的视线盯着?自己。 念及昏过去之前的事情,她睁开眼睛,看见越之恆靠坐在榻边。 他拿着?一本?器谱,不过此时没?有在看,而是淡淡望着?她:「醒了?」 湛云葳从地上坐起来,发现外面艷阳高照,不知已经过去了几日。她略垂眸,果然发现困灵镯再次戴在了腕间,而他们也回到了原本?属于越之恆的院落。 越之恆早就换好?了衣裳,包扎好?了伤口,看上去明显比前几日气色好?些。唯独她还维持着?数日前的模样,原本?穿着?的罗裙没?变,连披风都没?有解开。 难怪她觉得浑身都疼,越之恆将她扔在地上几日,又是冷硬的地面,又是无处不在的邪气,不疼才怪。 进入六月的汾河郡,有了燥热之意,知了在院子?里?叫个不停。 湛云葳对上越之恆冷冰冰的眼神,心里?嘆了口气。 她前几日还在祈求,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和越大人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又落到了他手中。 然而她更?加记挂另外一些事,不得不问出口:「越大人,仙门的人怎么样了?」 以身与灵力挡箭前,她看见有人从云舟上掉落,后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她既怕所有人都被抓了回来,又怕有人因为?这次逃亡受伤、死去。 「若我说,都死了,湛小?姐可?会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湛云葳脸色白了白。 越之恆本?来就在看她,见她脸上褪去血色,不可?置信、茫然惶恐,那双明亮清澈的眼,也浮现出灰败之色。 他沉默片刻,冷冷道:「但?可?惜,没?死。跑了一大半,剩下十七人,被重新关进了诏狱。」 这短短一句话?,却让湛云葳仿佛从溺毙中活过来。 她抬眼看越之恆:「越大人,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我二人立场不同,何来生?气之说?越某知道湛小?姐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仙门族人,我棋差一着?,没?什么好?说。而你没?能逃走,是你无用。既然湛小?姐沦为?阶下囚,就烦请今后有些阶下囚的自觉。」 什么叫做「阶下囚」的自觉,湛云葳很快就见识到了。 当?日晚膳,越之恆因着?受伤,吃得清淡,但?也有三个菜一个汤品,而落到湛云葳手里?的,只有一碗白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她昏迷了几日就有几日没?吃饭,捧着?碗,望着?越大人的饭菜,颇有些食不知味。 不过比起数十族人成功逃走,这代价实在太?小?了。就算是白粥,湛云葳也没?有浪费粮食,吃得干干净净。 没?人给她烧热水,也没?有换洗的衣裳,湛云葳只好?从房里?找出净尘符将就一下。 石斛进进出出,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对劲,也不敢擅自与湛云葳说话?。 不见白蕊的身影。 湛云葳望着?门口,在想白蕊是不是成功逃了,白蕊说之后会出府与她汇合。 越之恆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道:「湛小?姐在等白蕊?越某忘了和你说,她也在诏狱里?。」 「……」她咬牙,行。 只要活着?就来日方长,待到湛殊镜养好?伤,与裴玉京过来,便能救走剩下所有人。 眼见月上柳梢头,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湛云葳往榻边过去,一本?书抵在她的额上。 「做什么呢,湛小?姐。」 她移开那本?器谱,对上一双浅墨色,毫无情绪的眸子?。 「越大人,你不会告诉我,让我睡地上?」 越之恆眸色冷漠,倒影出她的身影。 湛云葳开始觉得费解,要说触到越之恆的逆鳞,她自问这辈子?做的事,还远没?有前世过分。 前世两个人一开始就不和,她不仅扔东西砸过他,还骂过他,让他在外面丢了不少脸,把毕生?词彙用尽,越之恆也只是无所谓地嘲讽一笑。 两人躺一起时,她还起过数次杀越之恆的念头,但?他都只是禁锢着?她,不让她动,并未伤害她。 大多数时候,不用与她共枕,越之恆甚至会自己去住书房和客房,将曜仙灵玉床榻留给她。 不许她睡床榻,这还是第一次。 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这次更?过分了吗?明明她先前与越大人处得t?还不错,远比前世好?。 湛云葳思来想去,只剩一个可?能。 她的视线从越之恆高挺的鼻樑下滑,落在他唇上。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就忘了,只是太?过尴尬,不敢让自己记起来。 此前她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她与裴玉京订亲还不久,最亲密的时候,也不会到这一步。 她记得自己那日是怎样一点点撬开唇舌,将妖傀丹渡过去。 也记得他吞咽的模样。 无怪他生?气,那种情况谁被迫吞咽都会觉得耻辱。原来越之恆对御灵师的厌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的渡药在越大人看来,竟然比妄图杀他还要难受? 此刻,她盯得久了,看见越大人的喉结滚了滚。 越之恆注意到她的视线,冷声道:「滚下去!」 湛云葳也觉得尴尬,连忙从榻边退开。她又发现,越大人前世其实也鲜少对她说这样的粗鄙之言。 他杀人时尚且会笑,对着?厌恶之人也能虚与委蛇。 湛云葳说:「越大人,你要是实在生?气,不妨也惩罚回来?」 他神色难看,狭长的眸一片锐利。 湛云葳想起灵域不得伤害御灵师的规定,难怪越大人有气没?处发。 湛云葳只得换个主意,说:「越大人,我先前也是情非得已,你若实在是想起来难受,要不寻个丹修,讨来几枚丹药,忘了那日的记忆?」 她还想说,她也需要一颗。 只要两个人都不记得,这件事完全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越大人的回答是一本?书冷冷扔在了她的裙边,无声呵令她闭嘴。 湛云葳理亏,这次出逃算起来她又占了便宜,平心而论,除了畏惧夜晚的邪气,她心情其实还不错。 但?是湛云葳得强忍这种好?心情,免得心情明显不好?的越之恆更?想杀了她。 于是她捡起那本?书,出去找石斛要了几床厚实点的褥子?,抱着?回来铺在榻边。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越之恆冷冰冰地盯了她一会儿,在她快要铺好?的时候,他才开口:「离我远些。」 「……」她也发现好?奇怪,怎么偏就在榻边睡呢? 湛云葳索性站起来,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最后在窗边找了个位子?,将窗户打开,褥子?铺好?,这样抬眸就可?以看见汾河郡流转的繁星。 两人之间隔着?屏风和纱帐,躺下后都没?说话?。 湛云葳心想,也不知道这几床褥子?管不管用,但?愿她不会邪气入体?。 良久,久到她以为?越之恆已经睡下的时候,那边传来冷淡又平静的话?语:「湛小?姐,你可?还记得,先前承诺过答应越某一个要求?」 湛云葳愣了愣,想起回门的交换,说:「自然记得。」 「好?。」越之恆闭了闭眼,「那越某需要你记住,今后不管你用何种方式逃离,对抗王朝。上次的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仙门余孽逃走的后果他认,但?这种事情,他只允许发生?一次。 湛云葳嘆了口气,她说:「我答应你。」 哪里?还有下一次啊,越大人对此事避之不及,前世今生?,她也没?有肖想过越大人,两人必定能够保持距离到她离开的那一日。 湛云葳一口答应的时候,远没?想到世事无常,人生?比戏还荒谬,转折就在几日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维护 越之恆的伤又养了三日, 到第四日的时?候,他差不多恢復过来,进了一趟宫。 湛云葳在府中待着没事, 干脆带着石斛在府中走走。 路上,她看见一群人捧着帐册往二夫人院子里去,府中奴僕也?明显比平日里高兴。 人来人往, 十分热闹。 「今日有?什么好?事吗?」 石斛闷声说:「年?中了, 管事们来送帐本和灵石,今日不仅会发?放月银, 还有?裁缝来给府里的人做下一季的新衣。」 湛云葳见?石斛脸色有?异样,问道:「明明是好?事, 你怎么好?似不太开心?」 石斛与湛云葳相处了一段时?日,知道少夫人性?情极好?,本来这样的事不适合告知少夫人, 她也?不该如?此不知满足,可她家中老?父邪气?入体已有?很长时?间。缓解的玉牌在王朝价格高昂,供不应求。她必须想?办法攒够灵石,去换新的涤魂玉牌或是带父亲去丹心阁祛邪。 石斛忍住话中的委屈之?意:「您有?所不知,咱们院子里,所有?的僕从,都比旁人院子月银少五成。不仅如?此,何管家还总是寻着由?头剋扣奴婢们的月俸。」 就连每个季度的新衣,其他人有?四套, 石斛他们只有?一套。 「怎么会这样?」 湛云葳前世一心想?逃离越府这个「牢笼」, 也?没有?石斛这个婢女,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为什么我们院子的人,会月俸更?少?」 「何管家说, 近些年?不景气?,咱们越家在王朝的铺面多有?亏损。大公子平素炼器,用的都是最珍贵昂贵的物什,因此拨给院子里其他人的月俸,自?然就要少些。」 湛云葳听了,只觉得荒唐。 别的铺子是盈是亏她不清楚,可越之?恆的淬灵阁,一件法器千金难求,别说养一个院子的奴僕,就算养十个越家也?绰绰有?余。 不仅如?此,越之?恆还有?每年?王朝发?下来的俸禄,彻天府也?是不需要越大人养的,自?有?王朝拨款。 这笔灵石应该很可观才对。 「这些事情,你们没与越大人说过吗?」 石斛咬唇:「大公子平日繁忙,奴婢不敢。」 不仅她不敢,院子里其他人也?不敢。事实上,被分到越之?恆院子里的人,都是平素话少,又性?子怯懦被排挤的。 不管在府内还是府外,越大人恶名赫赫,谁敢拿月俸这样的小事麻烦他? 何管家是二夫人的远方亲戚,平素在越之?恆面前毕恭毕敬,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他们没有?何管家巧舌如?簧,更?是不敢吱声。 若不是走投无路,石斛也?不敢同湛云葳说。 湛云葳虽然知道仙门世家不少蝇营狗苟,但这还是第一次见?。 昔日长琊山,因着她年?纪小,中馈一直由?万姑姑在管,万姑姑仁厚又公道,连外门弟子都没有?苛待过。 这么久以来,石斛和院子里的杂役都勤恳踏实,湛云葳看在眼里,不可能坐视不理。 眼见?何管家要带着人去二夫人的院子,湛云葳走到他们身前,问道:「帐册都在这里?」 其他管事没有?见?过她,面面相觑。 何管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面上堆出笑,向管事们介绍:「这是咱们大公子的夫人。」 管事连忙说:「少夫人好?。」 「帐册拿过来,我看看。」 其他人碍于越之?恆,不敢拒绝,何管家皱眉。 湛云葳粗浅地翻了翻。 越家在王朝有?十五间铺子,除了越之?恆的淬灵阁和二夫人的一间胭脂铺子,其余确然大多在亏空。 可上一季,其余铺子总共亏空一万三千灵石,胭脂铺子赚了两千灵石,淬灵阁赚了足足二十八万灵石。 一季赚二十八万灵石是什么概念? 如?今灵域灵气?稀薄,湛云葳记得长琊山一年?的花销是十二万灵石。 也?就是说,越之?恆的淬灵阁,一年?能赚一百一十二万灵石,不但够养九个长琊山,还能多出三万余来。 湛云葳:「……」越府是养了什么不得了的吞金兽吗,这样都不够? 这就算了,越之?恆院子里的人,还平白比旁人少一半的月俸。 湛云葳不信越家上下都对此事不知情。 无非是越家的人,都看不上越之?恆,觉得他投靠王朝悖逆了祖宗基业,贪图富贵,是个无耻的小人。 可没人敢当面指责越之?恆,也?没人敢脱离越家,与王朝作对。 便在这些方面,故意剋扣越之?恆院中的人,藉此发?泄心头不满,或是中饱私囊。 湛云葳莫名又想?起了「喋血先生」之?事。 她蹙了蹙眉。 就算是前世,最厌恶越之?恆的时?候,湛云葳也?不会觉得这是对的。 古人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 这算什么呢? 拿了越大人给的月俸,却从他不曾知晓的地方,践踏轻蔑他? 连这些去了他院子里的奴僕,都被欺压着低人一等。 想?到什么,湛云葳在那堆帐册里翻找,果然还有?平日府中的开支和名册。 何管家心知不妙,想?要上前拦她:「少夫人,府中的中馈一向是二夫人在管,您这般,是否有?越俎代庖之?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湛云葳避开他的手?,笑道:「何管家言重,只不过好?奇罢了,二夫人若要怪罪,改日云葳必定亲t?自?赔礼。」 何管家沉下脸,还要上前去拦,石斛鼓起勇气?,挡在了湛云葳身前:「何管家,少夫人也?是你敢冒犯的?」 想?起那尊煞神,何管家咬牙,但到底不敢从湛云葳手?中抢东西。 湛云葳径直翻到哑女那一页,不看不知道,她抿唇,怒火愈深。 几乎全是空白,越府上一次给哑女做衣裳,还是两年?前的冬日,为她添了一件夹袄。 而灵石几乎一枚都不曾给她分发?。 「何管家能否解释一下?」 何管家挤出一个笑,说:「她身份不明不白,也?不似奴僕干活,月俸自?然不好?定论。您有?所不知,前几年?小的也?不是没有?给她发?过月银,是她自?己推拒了。」 这话何其冠冕堂皇,就算哑女不要月银,可旁的不该短缺,四季的衣裳、冬日的炭,夏日的冰。 这些东西只偶尔才有?,湛云葳揣测是越之?恆在府中的时?候。 他若在彻天府忙碌,哑女就没有?这些。 那姑娘很少出院子,又是个纯善的哑巴,就算比石斛他们都委屈,也?不会告状。 「少夫人,您放下帐册吧,您的份例,自?然是顶好?的。」管家隐带告诫意味,「您何必为了一个哑巴,开罪二老?爷与二夫人?」 湛云葳不语。 何管家怕她真的告诉越之?恆,只得狠下心道:「少夫人,借一步说话。」 湛云葳也?想?听听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和他去到一旁。 何管家压低说:「有?的密辛,您是不知。那哑巴和越之?恆,本就不是什么越府正经的公子小姐。」 湛云葳在蜃境中就知道这事,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作惊讶。 「他和那哑巴是双生子,八岁来到越府,老?祖宗没认,大夫人也?不认,将他们关?在那禁地,当家畜一般养着,一关?就是八年?。据说他们都是从那里面来的。」管家指了指渡厄城的方向,「若非血脉低贱,老?祖宗怎会如?此?」 管家心有?成竹,御灵师娇气?又高贵,如?果得知越之?恆这样的身世,湛云葳恐怕看越之?恆一眼都觉得噁心。 她恐怕会比他们还想?要糟践两个这样的人,又哪里还会为哑女和一群为越之?恆做事的僕从抱不平。 湛云葳长睫颤了颤。 六月的阳光炽烈,照在身上却没有?一点暖意。 原来是这样,难怪越之?恆的字写得不好?,难怪他连花巳宴是什么都不知道,平日抓紧所有?时?间在看书。 一切她困惑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原来当年?那个蜃境中、顽强求生的孩子。只是从一个地狱,逃向了另一个地狱。 他并不知道,他当年?用尽一切力气?奔向的,是后?来长达八年?的囚禁。 * 越之?恆进宫去请罪,受了四十七杖刑罚回来时?,留在越府的彻天府卫迎上去,欲言又止。 越之?恆竟然有?种习惯了的感觉,他淡声道:「湛小姐又搞么蛾子了?跑了没?」 「没跑。」府卫神色古怪说,「不过她打了管家一巴掌,还抢走了二夫人的帐册。」 越之?恆抬起眸,意外湛云葳没跑,得到的也?不是与仙门或裴玉京有?关?的消息。 他沉默着,湛云葳这是受不了待在越家?就算被迫留下,也?要刻意给他添堵? 彻天府卫想?了想?,补充道:「湛小姐没什么事,何管家不敢对她动手?。」 越之?恆语气?有?些冷淡:「今后?我没问的东西,无需多嘴。」 府卫连忙道:「是。」 越之?恆进屋前,看见?湛云葳在和石斛说着什么,石斛在抹泪,一个劲道歉,湛云葳捧起石斛的脸,轻轻在给那丫头擦泪。 越之?恆靠门边看了会儿。 湛小姐还真是对大部分人都温柔。剩下小部分,自?然不包括王朝的鹰犬。 他神情冷漠,隐带嘲讽。 就是这样的坏毛病,她今日才会在这里。否则她一个会控灵术的天阶御灵师,怎会沦落至此,被囚禁在他身边? 湛云葳嗅到熟悉的冰莲香气?,才发?现站在门口的越之?恆。 湛云葳惊讶道:「你又受伤了?」 越之?恆说:「嗯。」 石斛无措地站在原地,她怕越之?恆,更?怕因为自?己今日多嘴,惹得大公子和少夫人不和。 湛云葳看出她的不安,说:「你先去做事,没事的。」 石斛这才离开。 越之?恆面色无波进来,倒了杯茶。 湛云葳捏着帐册,在他对面坐下,大抵猜到了越之?恆今日去宫里做什么:「越大人,是不是因为我放跑了仙门的人,令你受罚了?」 越之?恆平静而冷淡:「你不必如?此,我早说了这事是我技不如?人。」 湛云葳抿了抿唇,或许在平日,她还不至于同情越之?恆什么。 可今日脑海里反覆是管家说,他千里迢迢找到越家,却与哑女被当做牲畜,关?在禁地八年?。 这事由?她而起,越之?恆却没有?对她施加刑罚,只是小以惩戒,湛云葳难得对他生出些愧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她轻声问:「那……严重么。」 越之?恆抬眸看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严重。」 湛云葳应了一声,起身:「我替你找医修?」 「不必。」越之?恆有?些不习惯她说这样的话,也?比较排斥这样的氛围,「我买通了施加刑罚之?人,不过皮外伤。」 这也?是实话。 湛云葳忍不住看他一眼。 越之?恆笑了一声:「越某身为佞臣,这不是很正常,湛小姐这是什么表情?」 她说:「你倒是挺坦诚的。」 「你又不会去告状。」越之?恆说,「我们不妨来谈一谈,你今日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我们说好?的东西,湛小姐是半点不记得?」 他神色渐渐冷下去。 想?离开的心还没死吗?还是他给的惩罚太过不痛不痒。 和好 【段评今天开啦】 湛云葳听他语调冷下去, 越之恆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怪她多管闲事? 她抿了抿唇,抬眸望着他:「越大人要我记得什么?」 越之恆语气冷淡:「湛小姐还是阶下囚。」 她就不该整日想着激怒他, 绞尽脑汁给他添堵。他见过湛云葳和裴玉京在一起的模样,那时候她微红着脸,杏眼?明亮, 若非仙门?败落, 过?两年?她恐怕就该同那人成婚。 越之恆亦知道湛云葳厌恶自己,迫不及待想离开。 可若不是?灵帝忌惮预言, 难道他就想同她绑在一起,在她的怨怼中与她朝夕相对? 听见越之恆的提醒, 湛云葳垂眸,掌中帐本好似一瞬有些烫手。虽然一早不是?奔着让他领情,可她没?想到越之恆会因此对她冷言冷语。 她今日回来以后, 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 哑女是?越之恆的亲人,但二夫人等人和老太爷,也?都和越之恆关?系匪浅。 湛云葳知道越之恆或许有些在意哑女,可全是?听是?「假奶嬷嬷」说的。 湛云葳记忆里,不管前世今生,只要越之恆还活着一日,都是?护着越家的。 直到他倒台,树倒猢狲散,越家才被抄家处死。 说起来, 她这个?外人, 确实?不该管他的家事。越之恆说得没?错, 她表面担了他道侣的名头,实?际不过?王朝的阶下囚。 她明明和越大人立场相悖, 却竟然因为前世的记忆,对他平白?多出了信任和怜悯。 不该这样。 她将帐册推出去,恹恹开口:「越大人的告诫,我谨记。今后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气氛有些冷凝。 许是?戳破了表面的平和,两个?人心里都有些窝火。 偏偏下午越之恆待在书房绘制法器图纸的时候,王后派人送来了花巳宴的帖子。 往年?越之恆没?有娶妻,越府只有二夫人会收到这样的帖子,今年?这帖子多了一份,送到了湛云葳手中。 但一刻钟后,花巳宴帖子就由院中僕从放到了越之恆桌案上。 越之恆看了一眼?,冷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僕从害怕他,却还是?哆嗦着,把少夫人的话转告完:「少夫人说,阶下囚没?资格处理这样的帖子,让大人自行?定夺。」 如果从宫中挨了四十七杖回来,听闻湛云葳故意给他添堵,越之恆当?时是?感到愠怒的话,此刻他还多了一分憋闷。 僕从本就怕他发怒,见掌司脸色平静,手中的瓷笔却生生被他握出了印子,僕从冷汗涔涔,噗通跪下。 越之恆收回视线,冷笑一声,扔了手中的笔:「出去。」 僕从忙不迭地跑了。 越之恆将桌上花巳宴的帖子拂到一旁,收敛起心神,重新取了一支笔,开始细緻地绘线。 他绘制的是?下一季淬灵阁要打造的法器,每一个?地方都得斟酌标註t?,这些法器往年?除了淬灵阁的炼器师要打造,彻天府不忙的时候,越之恆也?会动手做几件。 不过?他炼制的法器,很少用来卖,大多是?彻天府自己使用,或者被管事放在阁中当?做镇店之用。 待到越之恆忙完,已经三更天。 他放下笔,走到房门?时,发现湛云葳早就灭了灯烛。 院子安安静静一片,门?也?紧闭着,她也?在生他的气。 其实?倒不是?非睡不可,往常炼器的时候,十数日没?合眼?也?是?常事。 可正因为知道自己没?多少年?好活,湛云葳来府里之前,越之恆从来不委屈自己。 他活得很肆意张狂。 他十六岁从禁地被放出来,扯下哑女拽住他袖子的手,冷笑道:「与其像狗彘这般活着,不如站起来一搏。你放心,我会保重,别人不把我的命当?命,但我会攥紧。」 因为有人说过?,他的命也?是?不可以轻易交付的。 从那天开始,越之恆开始跟着越老爷子学?炼器、学?符咒阵法、学?骑射,不仅要学?旁人会的,还要学?很多世家公子不该接触的阴私。 后来当?真平步青云,坐上那万人唾骂,却万人之上的位子,越之恆总会想办法对自己好些。 尽管他从没?接触过?,对于一个?仙门?世家正经公子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越家请的师傅,也?不会教导他这些无用的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吃穿用度,算是?越之恆最初认知的人生大事。 这些习惯,就算时隔多年?,湛云葳再?次闯进他的生活,他也?需要保持。 有一日湛云葳离开,便不会有任何痕迹。 越之恆推开门?。 他晚上没?用膳,湛云葳晚上还是?只有那一碗白?粥。他路过?时,看见窗边蜷缩了小?小?一团。 汾河郡今夜没?有星子,连月亮也?没?有出来,天幕暗沉沉的,窗户却还开着。 明日大概率又是?阴雨绵绵。 越之恆收回视线,平静冷淡地从湛云葳身?边走过?。 走了几步,他蹙眉,发现了不对劲。 湛云葳唿吸沉重许多,也?并?不规律,越之恆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湛云葳,醒醒。」 她下半张脸裹在被子中,只露出娇美的眉眼?,睫毛纤长,一颤一颤的,似乎在做什么噩梦,他叫都叫不醒。 越之恆眉头皱得更紧:「湛云葳。」 她低低呢喃了一声,越之恆耳力好,听见她隐带哭腔叫了一声娘亲。 越之恆了解过?湛小?姐的背景,她没?有娘,自幼就是?长琊山主带大的。 白?日里那股怒气,在夜晚无形消失,显得有些无力和冷嘲。 越之恆伸手一触,发现她额头滚烫。他沉默了一会儿,俯身?将她抱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湛云葳比前些日子还要轻一些。 这几日她似乎瘦了。 越之恆把她放到床上,她还勾着他脖子,在胡言乱语:「娘亲,你别抛下我。」 他俯身?,将她柔弱无骨的手从自己脖子上冷淡扯下去。 别对着谁都叫娘,湛小?姐。 * 医修老头大半夜被拎来越府,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自从给越之恆做事以后,他都习惯了生生死死的场合,如果彻天府不急,他就能坐上稳妥的玄乌车。若彻天府卫嫌他走得慢,拎着他赶路,往往就是?越之恆半死不活的时候。 但这一次出乎他意料,掌司好好的,站在屏风后:「过?来看看她怎么了。」 医修过?去,看见娇美脸蛋烧得酡红的湛云葳。 医修一眼?就看出了问题:「邪气入体,病了。」 医修费解地看着越之恆:「越大人,夫人怎么会邪气入体?」 越之恆说:「在地上睡了几日。」 医修不可置信道:「你让被封印了灵力的御灵师睡地上?」 越之恆迎着他的眼?神,皱眉。 似乎在问,哪里不对?他幼时什么地方都睡过?,别说是?湛云葳这样夏日垫着厚厚的褥子在地上睡,他冬日连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山门?每月总会有几日忘记给他们送吃的,他和阿姊饿极了还吃过?雪。 往常彻天府抓住犯人,百般折磨,肠穿肚烂不在话下。甚至他现在站在这里,背上还受了杖刑。 可湛云葳放走了那么多仙门?的人,他没?碰她一下,没?打过?她一下,饭菜就算简陋,也?没?饿过?她一顿,这样也?能生病? 医修摇头嘆气:「掌司大人,御灵师体质都很脆弱的,今后万不可如此。」 越之恆几乎想冷笑,那他把这个?热衷搞事的活祖宗供起来? 可他看一眼?床上人事不省的湛云葳,不太情愿道:「嗯。」 医修拿出涤魂玉牌,一边给湛云葳降温,一边絮絮叨叨。他妻子就是?御灵师,到老了都很恩爱,因此颇有心得,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大堆「废话」,才想起看越之恆的反应,发现他正望着自己,在听,没?什么表情。 医修怕这位动辄杀人的掌司不耐发火,意犹未尽地闭嘴。 * 石斛眼?眶红红站在门?口,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 她就不该用自己这些小?事去麻烦少夫人,害她被大公子指责。 跟了湛云葳一段时日,纵然石斛天真,可也?隐约感觉到湛云葳的身?份处境并?非那样好。 医修一走,越之恆让她进去给湛云葳换衣裳,石斛跪下啜泣道:「大公子,先前不关?少夫人的事,都是?奴婢嘴碎。」 越之恆冷道:「你说什么?」 石斛不敢隐瞒,带着畏惧和悲凉,把白?日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府里只有越之恆院中的僕从份例最少,到湛云葳因为查哑女的用度与管家起争执。 石斛忍着泪:「少夫人说,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拿了您的东西,还敢在背后糟践您。」 石斛说出这件事,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然而帘幕后安静许久,传来越之恆低沉的声音,并?非什么惩罚:「你进来替她换衣。」 石斛战战兢兢走进去,越之恆顿了顿,出去屏风后面。 石斛见湛云葳因祛除邪气出了一身?汗,越之恆也?没?责备自己的意思,连忙先去打水先给湛云葳擦拭,再?给她换上干净的寝衣。 她做完这一切,发现越之恆还在外面,背靠着屏风,侧颜冷峻,隐约有些出神。 「大人,换好了。」 「嗯,出去吧。」 石斛总觉得怪怪的,她虽然年?纪不大,可也?知道,道侣之间用不着避讳那么多,她给湛云葳换衣,大人不该迴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后半夜餵药更奇怪,越之恆本来都拿起了药碗,注视了一会儿少夫人的唇,对石斛说:「你来。」 湛云葳虽然退了热,却一直被梦魇着。 石斛怕她躺下呛着:「大公子,您可否扶一下夫人。」 越之恆微垂了眸,只得让湛云葳靠在自己怀里,石斛看不清越之恆是?什么神色。 湛云葳退了热,一会儿功夫身?子就凉下来,石斛餵她喝药也?省心,但凡喂,湛云葳都张口喝了。 只不过?还是?有少数药汁从她嘴角流下,石斛连忙想找锦帕,抬眼?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湛云葳唇角轻轻擦了擦。 越之恆照旧神色淡然,这幅场景却让石斛看得莫名脸红。 后半程明显顺利多了,锦帕预备着,也?没?弄脏湛云葳刚换的寝衣。 折腾一大通,天都快亮了。 石斛说:「少夫人没?事了,大公子您也?休息一会儿罢。」 越之恆在净手,他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置可否。 石斛走了,湛云葳还没?醒。 越之恆走到床边,垂眸看她。湛云葳的气色明显好多了,昨夜还是?霜打茄子般,如今仿佛又注入了明媚的生机。 退热以后,她再?也?没?有梦呓过?,也?没?再?逮着人叫娘。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看不出那日半分用控灵术叱咤风云的气场。 越之恆没?想到事实?竟然会是?这样,更没?想过?,湛云葳会护着他。 二夫人瞧不上他,他是?知道的。府里的老人,大多也?清楚他的来歷,只不过?对此讳莫如深。新进府的人,又不敢招惹他。 他这一生,实?在太少有人为他抱不平。 久了,就连他自己也?以为,仿佛从未受过?不公,或者他自己就能加倍奉还回去。本来也?没?什么,他都习惯了这样。 而且他现在比所有人都过?得好,不是?么。 可偏偏就像有一条线,在细细收紧他的心脏,有些疼,有些涩,陌生得令人发笑。 念及自己误会之下说了什么。 「湛小?姐。」他低笑道,「你真有本事。」 后悔这样的情绪,他还以为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 * 湛云葳又做了那个t??古怪的梦,当?然还是?没?看清「娘」的模样。 她醒来后日上三竿,发现自己睡前还在地上,现在却在床上。 越之恆去彻天府当?值了,倒是?石斛喜滋滋地走进来:「少夫人您醒啦!」 一看石斛的样子就有好事发生。 果然,石斛说:「越大人说今后淬灵阁的帐咱们自己管,院中人的月俸,我们自己发。」 湛云葳也?没?想到一夜之间,越之恆开了窍。 不仅如此,今日越之恆回来得格外早,他递给湛云葳一个?盒子,在她困惑的目光中,越之恆说:「给你道歉的赔礼。」 这可真是?太稀罕了!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越大人,越之恆扬唇:「不打开看看?」 湛云葳打开,发现里面躺了一面精巧的镜子,主要以黑曜石、金、铜制成,背面雕刻了四只腾云火凤,镜面是?什么材质她看不出来,但是?入手温凉,仿佛有灵力震颤。 手柄的地方,有一枚不起眼?的冰莲印记。 她有个?揣测,惊喜道:「这是?洞世之镜?」 越之恆颔首。 湛云葳早就听过?这件赫赫有名的法器,本是?上古炼器大能的得意之作,后来器谱失传。没?想到当?世竟然有人还能造出来。 据说向洞世之镜灌入足够灵力,就能看见自己想看的人在什么地方。 无处躲避,世人皆在镜中。 那她岂不是?可以看见她爹的情况了? 「你真的给我?为什么?」 越之恆看她一眼?,说:「昨日我误会了你,我以为你……是?故意给我添堵。」 湛云葳一想就明白?问题出在哪:「你的府卫没?听见管家和我说话?」 「嗯。」 「他们不是?在监视我吗?」 越之恆忍不住看她一眼?:「湛小?姐,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卑鄙?只是?平日看着你,不让你跑了而已,你说话是?没?人会偷听的。」 湛云葳意外地发现,越大人竟然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格外有风度。 既然是?误会,越之恆还给了这么珍贵的赔礼,她自然也?不是?小?气的人,她确认道:「你真的给我了,不会反悔?」 「你看上去挺喜欢?」越之恆望着她,「湛小?姐先前不是?不收我做的东西吗。」 湛云葳没?想到,自己故意搁置带银色莲纹的法器的事,越之恆竟然知道。 可洞世之镜不一样,哪怕是?陷阱,她也?收。 对于这辈子的自己来说,她不过?一月没?有看到爹爹,可实?际上,是?数年?的生死永隔。 「我先前对越大人有防备。」她坦诚道,「可现在,好像有些开始了解你。」 她从没?想过?有一日越之恆会给她道歉,还会把洞世之镜送给她。 这东西……如果在越之恆手中,是?可以找到裴玉京的。 而他竟然给了她。 「你久久找不到裴师兄,灵帝不会发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越之恆看一眼?那镜子:「本来陛下也?没?觉得我能做出来。」 先前彻天府使用的,都是?一些仿制半成品。再?说了,裴玉京和蓬莱余孽有那么好抓?越之恆是?个?人,又不是?神。 就算知道他们在哪,恐怕也?是?九死一生的恶战。 去别人的地盘打,不若来他的地盘打。越之恆不是?没?脑子,更不是?不要命。 再?为灵帝效忠,想要地位权势,那也?是?得保住性命的前提下。 裴玉京身?边有仙门?如今存活的所有大能,他疯了才带自己心腹去人间端他们的老巢。 不若给湛云葳看看她想看的人,少折腾一些,他们都好过?。 「可我没?有灵力,只能用灵石。」 她爹在人间,估计要好多好多灵石,才能开启一次。 湛云葳眼?也?不眨地望着越之恆。 他饮了口茶,道:「看我做什么?」 问越之恆要钱,一要可能还是?上万灵石,她还做不出来。 「越大人,我听说你把帐册拿回来了。」 「嗯。」 「那你缺一个?管中馈的吗?」她杏眸亮亮的,「你看我怎么样?」 越之恆就等着她提。 但他还是?问:「你会?」 湛云葳:「那当?然,每个?御灵师都会。」 不管男子女子,只要是?御灵师,往往都默认嫁给高门?大户,做夫人或者郎君,不会管中馈哪成。 她在学?宫的时候,几乎样样功课都出色,中馈也?不在话下。 越之恆先前将淬灵阁的帐务给二夫人,原因有三,第一便是?他彻天府实?在繁忙,平素炼器更是?耗时长久。二则他恶补的学?业中,并?不包括管中馈。 最重要的是?当?年?与越老爷的约定,他得撑起门?楣。 他活着一日,就得照看越家人一日。 不过?这并?不包括,让他们蹬鼻子上脸,暗中骑到他的头上。 没?了淬灵阁,他倒要看看府中其他人,怎么补亏空。 越之恆看向湛云葳,他第一次从她眼?中看见这样充满期待的目光。 他说:「那便拜託湛小?姐了,为了报答你……」 在她越来越欢愉的目光下,他扬唇:「每一季,给湛小?姐一成利润做酬谢如何?」 淬灵阁的一成!两万八千灵石。 越大人好大方,前世今生,湛云葳第一次觉得越大人简直闪闪发光。 她爹都没?给过?她这么多钱。 湛云葳投桃报李道:「那越大人,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比如过?两日去参加王后的花巳宴?」 她保证,如果现在让她夸越大人,她绝对是?真心的。 掌掴(修) 湛云葳本来担心收回帐本, 二夫人会有微词,但还没等?到二夫人动?作,傍晚二老爷率先来闹事。 他年轻时候本就是齐旸郡有名的纨绔:「越之恆, 我越家待你不浅,给你请教习师傅,供你衣食。当?初你接手?越家, 跪在祠堂, 怎么答应我爹的?你说你必定撑起越家门?楣,不欺辱越氏族人。」 他梗着脖子道:「可你第一次毁诺, 害死了族中?的葛先生。现在是不是打算第二次毁诺,害死越家所有的人!如今你翅膀硬了, 断我越氏族人钱粮,你这天杀的不肖子孙,我和你二婶活不下去没关?系, 你这是连老太爷也是打算活活饿死啊!」 他闹这一出?,府上人心惶惶。越家奴僕近百人,本也是个大家族,一听这话,僕从们更是慌乱。 他们平日接触不到府中?帐面,以为都是二房的铺子在赚钱,昨日府里这位煞神莫名收回了铺子,他们才知道自己平日领的月俸,来自于?谁。 昔日听说?越之恆在府外作威作福, 百姓敢怒不敢言, 府里的下人也没跟在背后少骂他。今日这事落在他们身上, 怕越之恆不管他们了,仿佛刀割了肉, 这才知道后悔。 湛云葳侧眸看过去,越之恆原本坐在桌案前看书,他手?中?是一本阵法相关?的书籍。书籍古朴,想?必是这几日寻来的好东西,东方家的祸患必须解决,越大人在为此做准备。 被二老爷打扰,他单手?抵着额,神色冷下去。 湛云葳见他不耐起身,就知道二老爷要遭殃。越大人早就说?过,可以骂他,但不能让他听到。 越之恆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常服,腰间以墨蓝色滚边收束,旁人穿这样的颜色,很难撑起来。但他肩宽腰窄,看上去便愈发阴沉而?威严。 彻天府卫将二老爷拖过来。 二老爷挣脱不掉,被压在越之恆面前,被迫跪下,涨红了脸。这……这畜生,竟然?敢让他二叔给他下跪! 「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二叔。」 越之恆垂眸看他,只觉好笑:「不肖子孙本就六亲不认,越某哪来的二叔?你既然?都提起葛先生了,为什么就偏偏不再记性好点,一併记起他的下场。」 他语气虽含着笑,可谁都不会觉得他当?真好说?话。 二老爷知道这贼子对自己没有敬畏,还想?再搬出?老爷子来,嘴却被人掰开,一柄匕首贴着他的舌跟,抵了进来。 冰冷的腥气让人一抖,二老爷总算觉得害怕。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越之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二老爷心里清楚,二房能管这么多年帐,不过是因为仗着越之恆并不懂这些。少时这人被关?久了,只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没有苛待他,他就意识不到。 说?到底,有许多东西,是越之恆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像世家公子、甚至正常人那样接触的。 越之恆手?腕每动?一下,二老爷全身都在抖,生怕舌头就这样被割下来。他以前只在外面听过越之恆的恶名,哪里亲身体会过。此刻他才意识到,越之恆真的敢动?手?! 他们没把越之恆当?亲侄子,越之恆也根本没把他们当?亲人。 越之恆垂眼,淡声问:「越二老爷,今后能管好自己的舌头吗?」 二老爷拼命点头。九t?重?灵脉的气场下,他纵然?跪着,腿都在抖,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窗户边嘎吱一声,湛云葳探头看出?来,越之恆神色不改,匕首仍旧没移开。 二老爷觉得口中?一冰一痛,惶然?去摸自己的舌头。待到发现舌头还在,只是被法器所?伤,他瘫软在地,再没了先前振振有词教训越之恆的姿态。 他站不起来,彻天府卫便代劳,将他拖了出?去。 越之恆走回去,继续回书房看那本阵法记载。湛云葳看他一眼,她发现如果不是二老爷闹这一出?,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几乎忘了越大人彻天府掌司的身份。 她沉下心,告诫自己时刻别忘记自身处境。 没了二老爷吵闹,湛云葳在越之恆对面坐下,翻开帐本用硃笔记录。不说?早些年的帐册,光这几年的,她翻了数十页就知道二老爷反应为什么那么大,竟敢来招惹越之恆。 越老爷子和越之恆都是正常炼器师的花销,哑女就不说?了,几乎没有花销。唯有二房的人,花销千奇百怪。 譬如二老爷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每月在「贤达楼」花高价拍下的文房四?宝,就高达几千灵石。 越无咎喜欢名剑,却与堂兄不和,虽然?家中?就有最大的炼器阁,但仿佛为了给越之恆添堵,他从不在自家淬灵阁取剑,偏要去越之恆朝中?对家那买。 越怀乐爱美,来了王城以后,许是老被其余王朝小姐排挤,赶时兴的珠钗配饰、罗裙鞋履,别人有什么,她立马就要买什么,生怕落了下乘。 二夫人的帐目更是奇怪,有许多不知去向的灵石,一笔又一笔,登记得十分模煳。 林林总总,眼花缭乱,这淬灵阁一收回来,可不是几乎断了二房命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明珠的光随着时辰渐变,开始亮堂起来,越之恆看完手?中?的阵法书籍,抬头便看见了明珠光下的湛云葳。 她执着硃笔,在细细计算。窗外是风声雨声,屋内安安静静,只有她纸笔轻触的声响。 越之恆想?起了自己少时读书,许多门?学业中?,他最不喜、也觉最乏味的,便是一些诗文中?的描述。 文人总爱写王城锦绣,写声色犬马,写倾城佳人。 他一个被幽囚长?大的少年,对此想?象匮乏,为了让他学习与人相处,越老爷子曾让他去族学上过一年课。 他坐在角落,显得冷漠孤僻,与其他衣着光鲜,眉眼熠熠的少年郎格格不入。 先生在堂前念: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艷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1】。」 越之恆知道是写美人的。 年少怀春,与越之恆一般大的郎君们,闻声目露嚮往,耳根绯红,仿佛真能想?象出?这样的神仙妃子。 唯有越之恆支着下颔,神情冷淡。 倒也不是不敬前人,只是觉得,哪有这般夸张。 他记忆里最好看的人,莫过于?十六岁那年遇见的那半大少女,但那时,十四?岁的姑娘,更多的是娇憨可爱。 越之恆对她也没什么想?法。 然?而?此刻,看着灯下的湛云葳。年少时无处安放的匮乏想?象,似乎正在荒唐地被一点点上色。 原来少时所?闻诗文,半点也不夸张,甚至远不能及。 雨点打在房檐上,滴滴答答,又轻又有规律。 多年后,不知谁会再次见到湛小姐此刻的模样。 越之恆神色淡淡,敛下眸光。 湛云葳将帐册移过去,问越之恆:「掌司大人,你说?二夫人的钱都花在哪儿了?」竟然?开支这么大。 越之恆注意到她称谓的改变,心中?嗤笑,回答道:「不必管她,她若不像二老爷那样蠢,以前怎样,今后便怎样。」 湛云葳没想?到才恐吓过二老爷的越之恆会这样说?。 越大人对上她的目光,难得解释道:「二夫人的母族,以前是琴川山。她是名门?望族之后,若非琴川山没落,轮不到我二叔娶她。」 湛云葳恍然?大悟,她对琴川山有所?耳闻。 琴川山收养了许多乱世中?的孤儿,还曾以身填补结界漏洞。 祖上多英雄,也曾是仙门?楷模。因着负荷太大,族人不善经营,常常囊中?羞涩。 数年一次的邪祟之乱,琴川族人总会义不容辞去救人,死的灵修也最多。 甚至多年前结界动?乱,二夫人最后一个亲人,她十九岁的弟弟也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自此琴川母族的人,都是二夫人在养。 二夫人一个御灵师,赚钱的方式实在有限,于?是只得从淬灵阁取钱。 湛云葳抬眸看了眼越之恆,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夫人会故意苛待哑女,还隐约针对大夫人。 二夫人的弟弟,当?年是为了救越之恆母亲死的。 虽然?越之恆没有断二夫人母族衣食的意思?,可二夫人还不知道,收回淬灵阁这样的大事,二夫人竟然?至今没露面。 湛云葳怕她情急之下做出?什么。 聪明人的报復可不像二老爷这样无关?痛痒:「我明日派人知会她一声。」 越之恆没什么异议。 湛云葳与越之恆从书房回去的路上,有一个清瘦的身影,穿过迴廊,在漫漫雨声中?,停在了越之恆身前。 湛云葳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雨夜,猝不及防见到自己前世都没能见到的人——越之恆的母亲。 宣夫人。 宣兰腕间戴着佛珠,明明年岁在灵域不算大,却已是一头银髮,看上去比二夫人还要苍老数倍。 隐约间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出?色样貌。 越大人其实长?得有几分像她。 宣夫人于?风雨声中?,走出?那个她待了数年的佛堂,连越之恆的大婚她都不曾出?席,却在此刻,独自来见阔别多年、如今已是权臣的儿子。 湛云葳看见她就知道不妙,想?必是二夫人的手?笔。果然?如她所?想?,宣夫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越之恆抬起手?—— 风声悽厉,雨越下越大。 这一下打得极重?,宣夫人用了灵力,越之恆的脸偏向一侧,湛云葳清晰地看见,有血迹从越之恆的嘴角流下。 越之恆垂着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宣夫人冷冷地道:「你怎么就没死在那个鬼地方,还要千里迢迢跑来,祸害我越家人!」 雨声中?,她声音嘶哑悽厉,怨毒之言,仿佛能冻住人的骨血。 「你这贱种,要逼疯我才甘心是不是!若是知道,你如跗骨之蛆,摆脱不掉的厉鬼,还能寻来越家。我早该在你们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这个畜生!」 湛云葳抬眸,心里几乎跟着颤了颤。 或许旁人不清楚,可她是见过的,在蜃境中?见过那个八岁大的孩子,多努力、多屈辱想?要找到亲人。 可其他的族人不容他,关?押他和哑女便罢了。他的亲生母亲,为何也要说?这般无异于?剜人心的话? 越之恆的脸色变得苍白,他鸦黑的睫抬起,转眸看向宣夫人。 他浅墨色的眸冰冷,语气淡嘲,低笑了一声:「贱种?就算宣夫人今日骤觉后悔,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恐怕也来不及。」 「狂瞽之言!」 眼见她下一个巴掌又要落下,湛云葳再也忍不住,挡在越之恆身前:「大夫人,您冷静一点,此事和越大人无关?。」 那一掌堪堪停在触到湛云葳时停下,湛云葳几乎以为要打在自己身上了,一抬眼,发现越之恆挡住了宣夫人的手?。 他冷笑:「既然?从不认我,也就少来教训我,第一下我当?你失心疯,但不会再有第二下。」 「湛小姐,不关?你的事,让开罢。」 宣夫人也转过视线,仿佛此刻才注意到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少女。 湛云葳听不下去宣夫人那些戳心的话,简略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若非越清落被欺辱,越大人不会收回帐册。」她蹙眉道,「昔日恩怨如何我不清楚,但这件事他没错,您不能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打他,也别因此……说?那样伤人的话。」 雨声淅沥,风吹动?湛云葳脸颊旁的头髮。 宣夫人看了她许久,看这貌美少女,寸步不让,挡在那人身前。 宣夫人突然?从喉间发出?一声苍凉的笑。 她抽回手?,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过迴廊,身影悽惶地往佛堂而?去。 湛云葳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也没能明白,宣夫人最后那凄凉一笑是什么意思?。 宣夫人是个可怜的人,但对于?越之恆与哑女说?来,这份可怜,又成了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伤害。 越之恆收回视线,淡声催促她道:「别看了湛小姐,回去了。」 「嗯t?。」 * 两人回到房间。 湛云葳望着越之恆破了的唇角,越大人近来真是多灾多难。 见他懒得上药、有放着不管的意思?,她让石斛找来了外伤的药,打算替他涂上去。 越之恆说?:「不用。」 「明日你还要去彻天府,不处理一下,就变成指印了。」 顶着指印在王城招摇,被仇家见了讥笑,越大人心里多少也是不痛快的吧? 果然?,越之恆皱了皱眉,没再动?。 湛云葳对上药这样的事还算熟练,待处理好伤口,还隐约能看出?痕迹。 能让九重?灵脉的越大人不反抗,生生受了这一巴掌,世上恐怕只有宣夫人能做到。 二夫人也是好算盘。 湛云葳心想?,比起伤在脸上,越大人心里恐怕更窝火难受。 她栗色的眸,注视着越之恆脸上的伤,想?到他今日送自己的洞世之镜,斟酌着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越大人。」 「嗯。」 「你别伤心,宣夫人那是愤怒之下口不择言,她以前既然?没有要杀你,今日便是有口无心。」 越之恆本来也谈不上难受,于?是拆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心了?」 他扯了扯唇:「还有,她杀过我几次,只是没成功而?已。」 湛云葳一噎,无言以对。 她安慰人还鲜少见越之恆这样油盐不进的,见他神色没有先前苍白,她哼了一声,索性懒得管他了,放下药,决定去拿自己的褥子。 越之恆望着她的背影:「你做什么?」 「铺床休息。」 现在都快二更了,湛云葳发现她和越之恆凑一起,几乎就很少睡一个完整的觉。 手?腕被拽住。 湛云葳困惑回头,对上越之恆欲言又止的眼神。 湛云葳说?:「怎么了?」 越之恆沉默了下,把她拽回来:「你睡床。」 湛云葳趴在柔软仙玉床上时,看越之恆在自己床下躺下。 她有些莫名,越大人竟然?愿意睡地上了? 越之恆感知到她还在看,他冷道:「湛小姐,你要是在床上睡不着,那我们换过来。」 她古怪道:「为什么,你今日被我感动?了?」 越之恆有几分好笑,他看上去像是那种知恩图报的愚蠢清流?那他不如去仙门?扫地,还当?什么彻天府掌司。 「只是不能让你半夜邪气入体死屋里,」到底被人算计了一遭,他冷着眸子,有些心情不佳,「你再多说?一个字,也马上换回去。」 湛云葳又不是不会过好日子,立刻躺下。 良久,雨声渐小。 床上那少女再度开口:「越大人,她的话半点都不对,每个人都有资格好好活着。」 他也没闭眼,低声道:「嗯。」 我知道。 花巳宴 这两日王城闹了个笑话。 三皇子在前?日清晨, 被人?打了一顿扒了裤子,扔在了在烟柳巷中。那时候天光大亮,不少人?都瞧见了。 好歹是帝王家后?代, 三皇子生得又不错,清晨险些被一个醉汉当做小倌给拖走。 还好他府中的府卫发现不妙,寻了过去?, 及时把三皇子抢了回来。 今日—— 三皇子府, 又一个医修被轰出了门?。 「滚,都给我滚, 全是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做什么,再去?找!」 三皇子红着眼, 掀开被子,看着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反应的物什,只恨不得将这些没用的废物通通杀光。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新来的管家趴在地上,冷汗涔涔。 这事说?来话?长,两日前?,三皇子和一众胡朋狗友出去?找乐子。 赵王世子近来得了一个御灵师少女,据说?周身?柔弱无骨,能用灵力为?他们疏导,还会反弹琵琶。 听闻三皇子近来心情郁郁,赵王有?心讨好,便邀请三皇子入高阁一叙。 三皇子先前?以为?越之?恆死定了, 谁知?没两天, 又叫越之?恆给活了过来。 到手的美人?也丢了。 他派去?的门?客, 还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在了门?口。 谁干的一看就知?道。 三皇子发?了一通火,让人?把门?客拖走, 但也没放在心上。他还嘲讽越之?恆这条父皇的狗,也算识时务,只敢杀管家、打门?客,却不敢动?自己。 他傍晚施施然去?赴赵王世子的邀。 那美人?确然有?几分姿色,舞也跳得不错。 酒过三巡,赵王为?他和美人?关上门?,三皇子准备好好享受的时候,却再次被人?阴了。 他倒在美人?的身?上,旋即人?事不省。醒来发?现裤子被人?扒了,身?上剧痛,一群人?围着他指指点点。 幸得他府卫赶到,才将这群没眼色的贱民赶走。 他气得在府中足足修养了两日没出门?,昨晚终于有?了点心情,打算让管家带个姬妾来伺候自己,却发?现不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三皇子长这么大,在姬妾惊愕的目光下,他第一次感受到不可置信、羞愤震惊,乃至惶恐害怕的心情。 他当?即给了姬妾一巴掌:「滚。」 他本以为?是前?两日大街上的事给自己留下了阴影,可后?面不管他怎么尝试,连药物都用上了,还是没反应。 一批批医修来了又走,没有?一个人?有?办法,也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原因。 三皇子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明明那处一点伤都没有?,为?什么就像是废了一样! 府中阴云密布,这样的丑事也没人?敢往外说?,都知?道灵帝极其看重子嗣,如果三皇子真不行……那与?废人?无疑。 一整夜,来过医修几乎都把脑袋悬在了裤腰上,被关在了隔壁,不允许离开。 三皇子阴沉着脸,提剑出去?。 他现在看谁都觉得像是在嘲笑他,管家不敢拦,趴在地上,知?道这个暴戾又歹毒的皇子要去?杀了那些知?情的医修。 再找不到解决办法,他们这些僕从也没好下场。 管家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男子往院中缓步而来,所有?人?都眼睛一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是先生!澈先生回来了! 澈先生一定有?办法。 那人?隐在斗篷下,笑道:「殿下这是要去?哪,怎地发?了这么大的火?」 三皇子现在看谁都像是杀父仇人?:「滚开!」 澈先生好脾气地往旁边一让,嘴上却不怎么避讳地开口:「如果是为?了前?两日的事,殿下放心,王朝没人?敢嘴碎。」 三皇子知?道这门?客有?些本事,这些年也为?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但就算有?本事,也就是个狗奴才。 敢挡他的路,就先杀这人?!他抬起剑,朝澈先生刺了过去?。 澈先生双指夹住剑锋,道:「殿下当?真要杀我?澈一死,殿下的隐疾,可就彻底没办法了。」 三皇子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三皇子其他心腹见势,早就退下。 「是你给我下的药?」 澈先生摇头:「殿下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怎么会害你。谁将殿下变成这样,殿下不是心里有?人?选么。」 三皇子咬牙:「越之?恆。」 「不错。」 三皇子向前?一步,没了跋扈,带上几分急切:「你说?你有?办法?如果你能治好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那帷帽里的人?微微一笑:「越掌司伤了殿下的灵体,我自然也没有?办法,不过……有?一物兴许有?用。」 「殿下请看。」 他摊开手,手中是一个玉盒,盒内有?两只翅膀半透的蝴蝶。一只似无暇白玉,一只如艷红枫叶。 「这是什么?」 「殿下可曾听过神阶灵物,意缠绵?」见三皇子皱眉,澈先生笑道,「没听说?过不要紧,您只需想?想?,红色灵蝶给谁就好?」 「您可要想?好了,这灵物一月一发?作,」澈先生道,「今后?,您便只能碰这一个人?。」 三皇子接过那两枚丹药,犹疑不定。 一辈子只能碰一人?,那必定要最好的。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但想?想?那彻天府那疯狗,他又有?些犹豫。 澈先生声音低缓,如蛊惑,又似鼓励:「他不敢杀了您,对吗?成事以后?,殿下再将这事与?灵帝陛下一说?,灵帝会把她?赐给您的。但若您怕了他,寻旁人?也……」 三皇子现在最听不得这话?,道:「好!我们如何做?就算湛云葳如今灵力被锁住,可她?在越府,我的人?进不去?。」 「殿下收好白色灵蝶。」澈先生笑道,「不急,三日后?,不就是花巳宴么。」 * 湛云葳消息有?些滞后?,她?今日整理完一本帐册,才从石斛口中听闻三皇子险些被醉汉捡走的事。 却都是两日前?的事了。 石斛嘀咕道:「不知?道谁那么大胆,敢这样对待三皇子。」 狠狠打了一顿不说?,还这样羞辱他。 湛云葳:「……」 可那日越之?恆读信时,明明没什么t?反应。 再后?来,她?为?了带湛殊境他们离开,还给越大人?下了药。 越之?恆七支箭矢齐发?,冷冷盯着她?的时候,恐怕恨不得掐死她?,怎么想?越大人?都不可能帮她?出气的样子。 可她?算算时间,三皇子出事的时候,越之?恆确实出了一趟府。 不管是不是,她?决定少招惹越大人?。最好能平静宁和待到自己离开那一天。收回心思,湛云葳嘱咐石斛将自己整理好的名册给二夫人?送去?。 提到这件事,石斛就眉开眼笑。 淬灵阁的帐归少夫人?管以后?,给他们每个人?的月俸都提了三倍,算是弥补僕从们这些年的不易。 至于府上其他僕从,湛云葳是不管的。 用她?的话?说?,拿了越之?恆这么多钱,就算自己和越之?恆立场不容,也知?道将他的事做好。可那些僕从帮着糟践哑女,瞧不上越之?恆,实在不配。 这群嘴碎的人?,二夫人?养得起那就养,养不起随他们去?。 这两日开始,石斛走路都虎虎生风。 院子里每个人?脸上都多了笑意,当?初把他们推到越之?恆院子里来的人?,悔青了肠子。 至于二夫人?和琴川族人?怎么办,湛云葳今日一大早也问过越之?恆。 越之?恆用拇指触了触脸上的伤,淡声道:「自然还是我帮二婶养,毕竟都养了这么多年。」 他善良得让湛云葳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然而晚上,湛云葳听到消息。 越之?恆把一众锦衣玉食的琴川族人?都关了,送进了淬灵阁的炼器房看炉子,冶炼打铁。 每个人?还根据湛云葳算好的帐,妥帖地标好了价,并着一大堆空白玉佩,送进了二夫人?的院子。 有?钱就赎走一个,没钱关淬灵阁地下打一辈子铁。 不发?月俸,两年只有?一套衣的那种。 二夫人?如何对哑女,他就如何对琴川族人?。本来这事到不了这一步,偏偏那一巴掌的算计,打掉了越之?恆对琴川一族最后?的耐心。 一夜之?间,二房背上了天价欠债。 得知?越之?恆还送去?了一堆玉牌,湛云葳只觉得他杀人?诛心,这是要让二夫人?制作涤魂玉牌还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湛云葳发?现,越之?恆虽然不懂大家族后?宅的勾心斗角,但他实在懂怎么收拾人?。 * 二夫人?院子里,越怀乐巡夜回来,看见那一堆空白玉牌,气得发?抖:「越之?恆怎么可以这样对娘?」 最落魄的御灵师才制作玉牌卖钱,他把娘当?什么了! 二夫人?脸色苍白,见女儿要去?越之?恆院中理论,她?拉住女儿:「怀乐,行了。」 「娘?」 二夫人?神色冰冷,她?以为?自己这份恨意藏得很好。 这些年族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弟弟也死了,换回来的,是这两个来歷不明的邪物。 她?嫁给窝囊又蠢笨的二老爷,眼看琴川一点点败落。 无咎明明天资也不错,老爷子最后?却将偌大的家业交给了那个阴郁冰冷的少年。 她?冷眼看他学习礼仪,诗文,却又看越之?恆分不清什么才是世家公子应有?的东西。 越之?恆永远也不会知?道—— 世家公子学鞭子、学剑时,不会挨先生那么重的打,也不会被罚在毒障气中跪着淋雨。 那少年从未用过最好的笔墨纸砚,简单的衣食便能满足,少时逢年过节,他和哑女吃到点剩下的年夜饭,就很高兴。 从来不曾有?哪个中秋,他和哑女是坐在团圆桌上以主子的身?份吃饭。 二夫人?发?现自己无人?可怨。 这份嘲弄,是对越之?恆,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无力的一生。 然而看着面前?的越怀乐,她?很难说?,自己不后?悔。 也有?过后?悔的。 她?也有?儿有?女,如果她?的孩子被那样对待,她?会心痛得恨不得死去?。 成王败寇,纵然这些年她?开始收敛,可过往做下的孽,是她?没法抹去?的存在。 也因此,她?害怕渐渐羽翼丰满的越之?恆会报復回来,会屠杀她?琴川一族。 人?走过的路,没法回头,苦果也得自己尝。 那少年长大了,有?了妻子,他不懂的东西,有?人?会懂。他失去?的那些,也有?人?在替他找回。 「娘,你别吓我。」越怀乐抱着她?的腰,「我、我去?求大堂兄?我今后?再也不买那些东西了,明日就通通卖掉。」 二夫人?终于忍不住哽咽,她?抱着女儿。 其实足够幸运了不是吗?她?失去?的确实良多,可得到的馈赠又何尝少了。 「不、不求他。是娘做错了。」二夫人?说?,「娘对不起你们。」 越怀乐其实也没法接受,原来这几年一直是大堂兄在养着自己全家的事实。 她?想?起自己当?时理直气壮地和兄长一起骂越之?恆,心里茫然又无措。 二夫人?抱紧她?,闭了闭眼:「是娘的错,也不曾教过你,今后?你和无咎将他,当?成长兄敬重。」 越之?恆纵有?千般不是,也有?狠辣的心肠,但有?一点,老爷子说?得对。越家荣辱繫于越之?恆一人?之?身?,他活着一日,在外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辱越家人?。 上一代的恩怨已经抹不平。 惟愿那人?不似自己,将怨牵扯到自己孩子身?上。 * 湛云葳很快看见了二房的决定,二夫人?遣散了府中嘴碎的下人?,包括中饱私囊的管家。 她?也确实拿起了玉牌,不曾来求越之?恆。 湛云葳不由得敬佩她?的心思和骨气。一个御灵师要撑起没落的门?庭,这些年应该也十分不易。有?些恩怨,实在是理不清也说?不清。 明日就是花巳宴,她?与?二夫人?作为?御灵师,要去?赴宴。 因着最初越之?恆没想?过,这场荒唐的婚事还能延续到现在,她?在府里的衣裙也不多。 越之?恆知?道来不及给她?做成衣,让霓裳阁送了许多罗裙过来,供她?挑选。 越之?恆回来的时候,她?正在试罗裙。 玉色的长裙,露出纤长的肩颈。几个妆娘围着她?,满眼惊艷。 「掌司大人?你回来了?」 越之?恆注意到她?的称唿还是没变,似乎从那日看见自己用匕首抵住二老爷舌根开始,湛云葳就有?了些改变。 他垂眸,冷淡道:「你选好了?」 湛云葳说?:「要不你帮我看看?」 毕竟是拿了灵石为?他争光,越大人?满意最重要。 越之?恆本来要去?绘图,想?说?随便哪一条,湛云葳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那裙摆散开,像蹁跹起舞的蝶,因着腰肢掐得极细,让人?几乎难以移开目光。 「这条怎么样?」 越之?恆说?:「换一条。」 下一条是天蚕碧纱,手臂若隐若现。配套的臂钏极美,花巳宴本就是争奇斗艳的场合,衣着比平素大胆许多。 越之?恆眼神无波。 湛云葳只得又换了一条,这条好些,但肩膀敞开,胸口刺绣如盛开芙蓉,让人?容易一眼就会往不合适的地方看,而湛小姐如今显然不是当?初的十四岁。 「……」 湛云葳惊讶道:「还不行?」妆娘子明明说?都不错。 越大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对御灵师的不喜,已经发?展到对她?穿什么衣衫都不满意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越之?恆冷淡道:「都不错,湛小姐自己决定。」 灵蝶【双更合一】 湛云葳最后选了那条素雪芙蓉百水裙。 这条裙子并非最艷丽的, 但料子最轻软,在炎热的六月看上?去像掌中掬起的一捧清水。 除了花巳宴的一整套装扮,旁的她?什么也没留下。 甚至这一个多月来, 她?从?来不曾往房里添置女子平时要用的首饰香膏。 尽管越之恆并未剋扣她?这些。 但湛云葳心里明白,就算在越府这段时日,难得安宁, 可她?到底不属于这里, 她?早晚得走,回到族人身边去。 到那时再与越大人相见?, 又?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若对越之恆有所?亏欠,对上?他时, 手就不会再稳。她?怕自?己?有一日会对越大人下不去手,保持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就算相处还尚可,立场也绝不会动摇。 她?什么也不留, 越之恆自?然注意到了。 他并不觉得湛云葳这份心思可笑,谁都清楚,他日两人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因此?他也冷淡垂下眸,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 今日会有新的裁缝来给院子中的奴僕和哑女补上?新衣。 湛云葳不太放心,准备去哑女的院子看看。 出门前,她?想起一事:「掌司大人。」 「怎么。」 「你书房里那个启蒙玉简,可否让我带给越清落?」 湛云葳这几日一直在想,t?哑女被关了大半辈子, 几乎没有踏出过越府, 一个人如果到死都不敢、也不曾踏出到外面的世界, 是很可惜的。 灵域看不上?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可普通人明明也可以很强大。 凡人没有灵力, 但偏偏是他们,开闢了三界最辽阔的土地,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越之恆问湛云葳:「你要让她?习字?」 灵域等级森严,禁令繁多。 哑女这样?的存在,在灵域中意味着?天生残缺,灾星降世。就算出生没有被家族扼杀,也不会记在族谱上?,更不许她?像世家小?姐一样?读书习字。 越之恆少时给哑女偷偷看过自?己?的书籍,想要教她?念书。 被先生发现,罚他在毒雾中跪了一夜。 那天回去以后,哑女不论如何也不肯再做出格的事。他若还要教她?,哑女只会摇头落泪。 越之恆有时候觉得湛小?姐很有趣,她?看着?性子绵软,却总在做一些违背灵域纲常之事。 比如修习所?有御灵师避之不及的控灵术,又?如当年唆使狼狈的自?己?学习诗文礼仪。 现如今,她?还把主?意打在了哑女身上?。除了湛云葳,谁也不会惦记让哑女习字。 越之恆说:「阿姊不会愿意学的。」 有时候什么都不懂,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哑女懂了,明白他在做什么,担忧和痛苦也会接踵而至。 可什么样?的人生,都该哑女自?己?选择。 越之恆并没有反对湛云葳的提议:「不过你可以试试劝她?,有劳湛小?姐,那玉简年岁太久,已经坏了,我让沉晔换一块新的给你。」 湛云葳也不是非要越之恆那一块,点了点头,带着?新玉简去了哑女的院子。 裁缝在给哑女量身,她?很是侷促,红着?脸推拒。 湛云葳一眼看出问题所?在:「不是越府的银子,是掌司大人赚的灵石,你别怕。」 哑女犹疑地看着?她?,这两日就像做梦一样?,房中不断添置新的摆设。还有可口?新鲜的饭菜送来,以往偶尔才会有这么几日。 她?隐约也感觉到,是越之恆在府中的时候。 可阿弟很忙,还常常受伤。他少时就吃了太多苦,哑女生怕自?己?这点小?事让越之恆与越家决裂。 越家好?不容易才认他。 她?没有念过书,不曾去外面看过。也不知什么是权臣,什么是人人痛骂的奸佞。记忆中只有地宫和禁地数十年如一日的关押。 哑女的心里,她?和越之恆还是依附着?越家存在的。 湛云葳猜到几分?她?的心事,拉着?她?坐下:「你放心,掌司大人如今很厉害,不是越家在供养你们,是他在照拂越家。」 哑女渐渐放松了一些。 湛云葳告诉她?:「你不必觉得亏欠,本?来也没有把人圈禁在府中,却又?不管死活的道理。你要好?好?的,掌司大人在外面当值才会放心,今后如果缺什么,你可以来前院找掌司大人,或者也可以和我说。」 哑女看着?弟妹,笑盈盈地点头。 湛云葳又?提起了念书玉简的事,然而这次哑女脸色变了,沉默摇头,不论如何也不应。 倒还真?叫越之恆给说中了。 湛云葳只得试着?道:「可是越掌司需要你今后帮他掌中馈,除了你,越府没几个人对他真?心。」 ——不是有你吗? 湛云葳顿了顿:「我和掌司大人不是真?正的道侣,早晚会离开的。」 哑女虽然早就从?越之恆口?中听过一次,如今仍是觉得黯然。 ——弟妹,你能不走吗? 湛云葳心想,那越大人得多糟心啊,他既不喜欢御灵师,也不想一辈子睡地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她?最后还是留下了玉简,学不学只能看哑女自?己?的选择。 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走向明显有了很大区别。 正如白蕊的出现,以及自?己?提前将湛殊境等人救了出去,如果她?没猜错,不久后湛殊境和裴玉京就会回来救他们。 如果这次能成功,她?就不会再回越府了。 * 第二日就是花巳宴,宫中举办花巳宴,民间则过花巳节。 一大早整个汾河郡焕然一新,四处扎了彩绸,连汾河之上?,也多了许多精美的画舫。 越之恆以前只听说过这个节日,但他从?学艺到后来为王朝办事,花巳节都与他没太大关系。 一大早宫中的玄乌鸾车来越府接湛云葳和二夫人。 而越之恆今日也要出门。 湛云葳注意到,越之恆久违地带上?了办事的鬼面獠牙面具,那条诡谲冰冷的鞭子也被他系在了腰间。 她?心里一沉,意识到想必又?有人入邪,即将或已经变成邪祟。 ——越之恆要去杀人。 每逢这种时候,彻天府所?过之处,必定血流成河。 王宫的玄乌车很高,往往得由御灵师的道侣搀扶一把。湛云葳看着?自?己?曳地的罗裙,在想该怎么往上?爬。 身后一声冷淡的「得罪」,她?腰上?被人托举了一把,放上?了玄乌车。 那时候天光还未大亮,湛云葳低头看过去,只看见?那带着?獠牙面具的男子,把她?带上?玄乌车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青面鬼鹤。 彻天府卫分?成两路,一路护送湛云葳和二夫人入宫,一路跟着?越之恆去杀邪祟……或者百姓。 杀伐冰冷之气在空中无形弥散,甚至沖淡了今日花巳宴的氛围。 湛云葳注视越之恆的背影,除了腰间还残留着?越大人掌心的温度,他又?成了那个人人惧怕,杀人如麻的彻天府掌司。 青面鬼鹤离开,她?收回视线。心中也明白,一旦踏出越府,已经开始熟悉起来的人瞬间会变得陌生。 * 与汾河郡晨时的杀伐不同,王宫此?时觥筹交错,歌舞昇平。 花巳宴只邀请御灵师,为了防止他们被冒犯,王宫这一日到处都是禁卫,不许灵修出入,违者严惩。 三皇子在自?己?少时住过的宫殿里徘徊,看了眼天色:「澈先生,你有把握吗?」 他昨夜冒险潜入以前住过的宫殿,若成了事,就算被父皇重罚,他也没有什么怨言。可若不成,在这样?的日子擅闯宫中,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澈先生面庞隐在斗篷下,道:「殿下大可放心,今夜我会将湛小?姐带进你的宫殿。」 澈先生沉吟。 今日彻天府卫进不了王宫,王城西郊外,又?有一个村子被他的人催化,提前变成了邪祟。 彻天府的人杀邪祟都来不及,越之恆今日没法来宫中接人。 听澈先生话中的笃定,三皇子放下心来。 他们在宫殿之中,远远能听见?御灵师们的笑声、与乐器声。 三皇子不由好?奇:「澈先生安排了人?」 「不,我会亲自?去一趟。」 宫中的花巳宴远比仙门的还要热闹,到处都是盛放的奇花,与精巧的琉璃灯盏。 湛云葳得了越之恆的好?处,也没有故意落他的面子,但凡有夫人过来结交,她?都笑吟吟地聊上?几句。 王后召她?过去说话,她?也得体地应对了过去。 湛云葳生得好?,性情也好?,只要她?愿意好?好?应对的时候,很是招人喜欢,很快,不少御灵师都愿意同她?玩在一处。 酒过三巡,御灵师们聚在一起,纷纷说起了自?己?道侣。 有女子粉面含羞:「我家夫君高大威勐,却心细如髮,待我体贴,成婚三年,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我家那位,前日刚得了陛下嘉奖,陛下赐了封地,明年就会上?任去商翌当城主?。」 湛云葳撑着?下巴,饮茶倾听。 起初画风还好?,几轮下来,大多都夸赞道侣的温柔小?意,一位奇女子却开了不同的头,她?道:「我夫君……龙精虎勐,异于常人,奴家夜里十分?辛苦。」 表面抱怨,实际媚眼含春,让一些人暗暗攥紧了帕子。 湛云葳一口?茶水险些呛在喉间。 另一人低声接话笑道:「我夫君么,十八般技艺,均通一二。」 既然开了头,就没人把这「技艺」当做真?正的技艺。 眼见?一个比一个过分?,不管真?的假的,每人都在暗暗较劲,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最后到了湛云葳这里,所?有人看向她?。 她?们都很想知道,成了婚的彻天府的掌司,到底是个什么样?。 夫人们平素只远远见?过越之恆,这位王朝的新贵,陛下面前的大红人。越之恆虽然看着?有礼,可比起他表面的客气和温润,杀伐狠决的名声,显然流传更广。 这样?一个人,私下里使如何和道侣相处的呢? 湛云葳放下杯子,只觉得掌心都麻了麻,顶着?所?有人好?奇期待地目光,她?嘆了口?气,只能念一开始打好?的腹稿:「我t?夫君,容貌俊朗,性情温雅,进退有度,为人大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湛云葳愣是将不对劲的话题,给掰了回去。 夫人们还等着?下文,见?她?不语,出声道:「就没旁的了么?」 湛云葳知道她?们想听什么,但本?来她?和越大人清清白白,也没发生过什么,他究竟如何她?不清楚。 退一万步说,她?没想到王朝的夫人们会这般开放,连闺中之乐也要比个高下。 仙门的花巳宴,明明一个比一个正直。 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夫人笑道:「你们就别逗趣越夫人了,她?上?月才成婚。」 天色渐渐暗下去,御灵师们也三三两两离席。 有宫婢举着?宫灯,来替湛云葳和二夫人领路。 湛云葳和二夫人一同往宫门外走,路过花园的湖,湖面上?到处亮着?宫灯,湛云葳不经意瞥了眼,却没在湖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顿住脚步,心中沉了沉,莫名觉得此?时的场景很熟悉。 二夫人见?她?不走了,疑惑回头。 湛云葳看着?前方的宫婢,宫婢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不对劲,不知何时,像个傀儡一样?,被人扯着?向前走。 二夫人拉住湛云葳,反应过来道:「不对劲,我们快走,去找彻天卫!」 她?没有被锁住灵力,压迫感传来的那一刻,二夫人试着?拽住湛云葳躲开,脚下八卦阵法亮起又?熄灭,她?一抬头,发现自?己?拉住的哪里是湛云葳,明明是一截枯枝。 而湛云葳方才站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 * 湛云葳虽然没有灵力,感知却还在,她?也试图推二夫人躲开,却踉跄了一下,脚下蓝色八卦亮起,她?险些撞到来人怀里。 湛云葳看清那阵法,就知道不妙,来人至少也是八重灵脉,世间少见?的阵法天才。 宫灯下,面前的人隐在斗篷中,笑着?扶住她?肩膀:「小?姐站稳了。」 湛云葳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正要抬头看他的脸,颈后一痛,没了知觉。 晕过去之前,她?愤愤心道—— 越大人,你先前放我身上?的东西最好?有用! 宫殿内,三皇子已经等得不耐烦,眼看宫门就要下钥,澈先生还没回来,他几乎要忍不住冒险出去寻人时,却见?澈先生回来了。 三皇子看清澈先生怀里的人,惊喜道:「成了?」 「澈幸不辱命。」 澈先生将湛云葳放在一旁的床榻上?。 三皇子知道这门客厉害,但没想到这样?有手段。在自?己?府中快三年,自?己?竟然从?没发现这样?好?用的人才。 三皇子几乎想要大笑,望着?床上?楚楚动人的美人,还不是到了他手里,不枉他昨夜冒险将澈先生带进皇宫。 今夜过后,就算父皇把他打得半死,或者发配到边缘地界,他也认了! 他拿出怀中红色灵蝶,打开盒子,用灵力迫那灵蝶飞入湛云葳额中。 床上?少女似乎有些不适,浅浅蹙眉。 三皇子目露垂涎,果然是最好?的美人,就算蹙眉也这样?好?看。 可惜他还是起不来,只能藉助那只白色灵蝶。 他拿出白色的盒子,头也不回地对澈先生道:「行了,先生暂且离去吧。今晚是我洞房之夜,先生劳苦功高,明日你要什么与我说,我都成全?你。」 眼见?那只白色的灵蝶要飞出。 身后的人说:「什么都可以成全?,倘若我要殿下的命呢?」 什么! 三皇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枚冰菱从?他丹田处穿透,他瞪大眼睛,低头望着?那冰菱,死不瞑目。 一只手施施然盖住他手中的盒子,收在怀里,推了推他,三皇子应声而倒。 澈先生踢了他一脚:「蠢物,你也配玷污她??」 在宫中劫走越之恆的夫人,又?死在「冰菱」之下,越之恆脱不了罪。 灵帝得知后,岂能容越之恆活命。 澈先生上?前几步,抱起没有意识的少女,怜惜道:「小?师姐,澈带你离开。」 * 明月高悬,耳边有风声唿啸而过。 湛云葳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燥热,如百蚁挠心,有人在背着?她?赶路。 这人斗篷放了下来,露出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湛小?姐醒了?」他柔声说,「此?次多有冒犯,澈准备好?了汤池,带你去压制赤蝶药性。」 湛云葳昏昏沉沉,勉力保持住的清醒,让她?认出了他:「小?澈?不对……你叫东方澈?」 东方澈笑道:「没想到小?师姐还记得我。」 「……」湛云葳想起这人哪里眼熟了,她?也没想到,昔日自?己?爹捡回来,据说被「彻天府」霸凌残杀的人,竟然是东方家那个仅剩的血脉,东方澈。 东方澈在仙门做了两年外门弟子,手脚勤快,又?长?着?一张幼态讨喜的脸,很难没有同门情谊。两年前,有人说这位师弟出去游歷,被邪祟杀了,湛云葳还一度十分?伤心。 没想到他不但活得好?好?的,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阵法天才。 她?哑着?嗓子道:「你放开我。」 「趁现在还早,我得带你压制药性。师姐,你不是早就不想留在越之恆身边吗,我今日就带你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湛云葳道:「你给我下了什么?」 东方澈纠正说:「是三皇子下的,意缠绵灵蝶,你放心,有解药的。」 湛云葳听他事到如今还在撒谎狡辩,不吱声,拔下头上?簪子,迳自?刺下去。 东方澈不得不放下她?,握住簪子,有些伤心道:「你要杀了我?」 昔日小?师姐不是对他挺好?的吗? 湛云葳抿唇,掌心几乎汗湿。饶是她?看过许多书,也不知道「意缠绵」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但身体中一股又?一股的热意,提醒着?她?不妙。 见?她?眼神厌恶,东方澈的笑意也消失了,他蹲下来:「我没想伤你,也没有折辱你的意思,你看,白蝶在这里。师姐若不同意,我没打算用,也不会让三皇子用。现在只是带你去压制药性而已。」 湛云葳盯着?他手中的盒子,恨不得灼出一个洞。 她?身上?的法器仿佛知道她?所?想,器魂被操纵着?凭空在她?身后出现,身量一瞬拔高,有如滔天巨兽,朝东方澈一口?咬去。 东方澈觉察到不妙,急急后退,却因放松心神晚了一步,自?己?的一只手连同白色灵蝶,一併被那巨兽吞吃咀嚼。 不远处的树上?,有人居高临下,冷冷凝视着?他。 来人戴着?恶鬼獠牙面具,湛云葳第一次见?到这面具觉得如此?亲切。 越大人,你可算赶回来了! 越之恆摘下面具,露出自?己?那张冷峻的脸。 他周身全?是紫色的血,今日不知杀了多少邪祟,此?刻身上?还全?是煞气。 东方澈没想到越之恆会回来,还能找到自?己?。 为什么? 他回头,这才看见?湛云葳宫绦上?镶嵌的玉珠,哪里是玉珠,分?明是一件仙阶法器。 恐怕自?己?杀三皇子的过程,全?被这法器记载下来了。越之恆真?是阴险! 本?来他八重灵脉,就打不过九重灵脉的越之恆,因此?一直藏在暗处,今日对敌,东方澈知道自?己?几乎没有胜算。 他沉下心,想要去拉湛云葳,用阵法逃走。 身后一条冷戾的鞭子破风而来,脚下地面裂开,东方澈只得收手。 越之恆冷笑一声,当他是死的? 贴满符咒的鞭子带着?戾气抽过去,打在东方澈身上?,他来不及结下一个印,倒飞数十步,吐出一口?血来。 阵修的弊端就在这里,鞭子快如急雨落下,东方澈带伤躲得很是狼狈。 鞭子化成冰菱,眼看下一刻就要杀了他,东方澈捂住断臂,咬牙祭出心头血结印,用阵法遁逃。 冰菱失去目标,飞回越之恆手中,他追了两步,听见?身后低低闷哼声。 越之恆只得走回来,去看湛云葳如何。 「湛小?姐,你还好?吗。」 湛云葳咬住唇,抱着?膝盖,轻轻哆嗦,只摇了摇头,应他都困难。 他皱眉,俯身抱她?:「我带你去看医修。」 越之恆也没想到,自?己?在她?身上?放了仙阶法器,也没能完全?护住她?。 他早就防着?东方澈,那玉珠若感知到杀意或伤她?之意就会触发。 但东方澈竟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越之恆没空查玉珠里的画面,器魂还在咀嚼东方澈的手。 越之恆冷下眉眼:「吐了。」 别什么噁心玩意都吃。 器魂老实吐出一只手,邀功般将白色玉盒递到他身前。 待到越之恆看清里面那只白色灵蝶,总算知道东方澈做了什么,步子顿住。 而怀里人酡红着?脸,灵蝶控制了她?的意识,湛云葳只勉强还认得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声音几乎带上?了颤音:「越大人t?……救……」 她?肩膀上?的雪色锻锦滑落,露出胸口?浅粉色的盛放芙蓉花。 越之恆无意看见?,立刻错开眼,将她?的衣衫往上?提。他按住她?的手:「忍忍。」 不怪湛云葳不认得,这东西……是最早一任彻天府掌司研制的阴私之物。 她?几乎已经失去意识,哼着?细细的声。隔着?夏日的衣衫,他感觉到她?在发烫。 越之恆难得愠怒自?己?方才没有杀了东方澈,或是问出解药下落。 不远处有一排画舫,夜晚的花巳宴从?来不缺热闹。 越之恆将湛云葳按在怀里,不让她?乱动,扔了一袋灵石给船家:「出去。」 船家没想到有人这么大方又?着?急,待到灵力将他关在那门后,他才喜笑颜开捡起灵石离开。 画舫中 器魂从湛云葳宫绦上的玉珠飘散出去, 如烟扩散,盖住一整条画舫,形成结界, 隔绝了外界的窥伺。 月光投映于湖面,水波以画舫为中心一圈圈漾开。 不远处的画舫有歌女在弹唱,靡靡之音不绝于耳。画舫内轻纱飞舞, 迎合着夜风, 多出几?分旖旎之意?来。 越之恆将?湛云葳放下时,她?几?乎已经认不出他是谁, 凭藉着活命般的本能拽住了他的衣带。 越之恆低眸,皱眉说:「湛小姐, 松开。」 换来的是她?更紧更用力的抓握。 越之恆只能握住她?手,强行把自己衣带从她?手中抽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似是没有想到?这?人如此无?情冷淡,她?朦胧的眸子?中多了一分雾气。 越之恆去旁边倒了一杯水, 以灵符化开,给她?餵了下去。 身?上虽然依旧燥热,但灵识总算清醒了不少。 「掌司大?人。」 越之恆见?她?总算认得人了,应了一声。 湛云葳发现自己衣裳穿得乱七八糟,外衫几?乎裹住了领口,虽然不知道自己意?识模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这?太明显了,几?乎能想像到?越之恆的态度。 她?抱住膝盖靠着画舫的窗坐下,有些尴尬, 脚趾都忍不住悄悄蜷缩。 湛云葳沙哑着嗓音问:「东方澈呢?」 「断了一臂, 跑了, 你认识他?」 湛云葳勉力打起精神:「嗯,我爹以前把他捡回了长琊山, 他在长琊山做了两年外门弟子?。」 越之恆看她?一眼。 眸色虽淡漠,也没骂人,但湛云葳却莫名接收到?了他的意?思,长琊山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捡回去。 湛云葳不服输强调道:「东方澈是你们?彻天府的人。」长琊山可养不出这?么邪性的人。 她?爹救人的时候又不能剖开肚子?看看一颗心是红是黑,东方澈当年混在难民?中,谁能分辨得出来。再说,救的人多了,林子?一大?总会有几?只坏鸟。 越之恆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湛小姐心还真大?。意?缠绵都没解,还有功夫和自己吵架。 「东方澈既然算是你师弟,湛小姐为何没有和他离开。」 他说这?话时,手中转动着杯子?,观察着湛云葳的神色。倘若今晚湛云葳将?宫绦扯了,选择同东方澈走,越之恆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可她?全程戴着宫绦。 湛云葳道:「在越大?人眼里,我像个傻子?吗?」 东方澈如果真为她?好,想要救出她?,有许多方式,但他偏偏看着三皇子?给她?下药成功。他如果真的想给自己解药,那解药就该带在身?上。而不是半胁迫地说要带她?去找解药。 湛云葳问:「怎么了,有何不对?。」 「没有。」越之恆淡淡垂眸,「只是我以为,比起越某,湛小姐至少更信任他。」 湛云葳道:「至少掌司大?人算个正人君子?,对?我没想法。」也不会给她?下药。 「……」越之恆顿了顿,放下杯子?看她?一眼,「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她?想要问清楚,却发现那股好不容易压下的颤意?,又涌了上来。湛云葳咬牙,并紧了膝盖。 花巳节本就算个互通心意?,或是寻欢作乐的日子?。 他们?一安静下来,其他画舫上的靡靡之音,便透过夜风传进?来。 要死了。 湛云葳语调艰涩:「掌、掌司大?人,我的药还没解吗?」 越之恆冷道:「没有。」 哪有这?么容易,他的灵符不过让她?清醒片刻罢了……那灵符原本还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怕悯生莲纹一开自己没了理智。 就这?一张,只能管一刻钟。 「意?缠绵」本就算不得什么灵物,初代掌司性情阴邪,最早这?意?缠绵,是他豢养出来控制心上人的。 越之恆不得不告诉她?一个冷酷的事实:「别看我,我没解药。」 湛云葳自认情绪向来稳定,此时也快绷不住了。 「那怎么办?」 越之恆说:「兴许可以忍过去。」 但彻天府的记载,没人做到?过。湛云葳就算意?志力再顽强,可意?缠绵是摧毁神识的东西,且每一月只会比上一次更加剧烈。 一发作,她?连自己是谁兴许都能忘了,哪里还能生出抵抗之意?。 符纸的作用在渐渐失效。 轻纱每被风吹进?来,拂过湛云葳的手背,她?就忍不住轻轻颤抖一下。 画舫中没有贵胄用的明珠,只有花灯。 还有挂在不远处的精巧兔子?灯。 月光照不进?来,柔和的光下,越掌司杀过人的煞气似乎也消失了。越之恆见?她?一双清瞳几?乎要带出泪意?来,看上去实在可怜:「我给你解开困灵镯,你试试用灵力压制。」 他在湛云葳面前蹲下:「伸手。」 她?处于一片混沌中,闻言勉强伸出右手来。 已经这?样不清醒了吗?越之恆默了默,捉起她?死死握住裙角、戴了困灵镯的左手,给她?解开。 轻纱被夜风吹得翻飞,拂过她?白皙似雪的手腕,画舫内的花灯摇摇曳曳。 越之恆刚解开困灵镯,发现自己手腕被她?反手握住,她?的脸也靠在了他怀里。 胸膛上传来柔软热意?,她?轻轻抽泣道:「灵力压不住的,可不可以……」 不可以。 她?不清醒,越之恆却还不至于没理智。夜风透过半开的窗吹进?来,带着夏夜独有的燥意?。 不知是画舫上的丝竹停了,还是她?的声音就凑在耳边,盖住了那丝竹之音。 有什么无?意?识擦过他颈间,一触而过。 越之恆扣住她?肩膀,想要将?她?推开的手顿了顿。因为感受过这?样的触感,温软,湿润,所?以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画舫上的兔子?宫灯晃了晃,像是在提醒他,第一次的教训还不够? 越之恆的手用了些力,神色也淡了几?分。 灵蝶的控制下,湛云葳已经认不出面前的是谁,只隐约感觉到?了这?人无?情和难说话。 她?就像溺毙之人,试图伸手抓住一切要抓的东西,可一触手就是那条冷冰冰的鞭子?,上面的符咒认主,一剎将?她?的手灼伤。 「湛云葳!」 越之恆也没想到?她?会被反伤,他扣住她?那只手,低眸去看,发现她?细嫩的掌心红了一片,她?痛得厉害,泫然欲泣:「你不肯的话,那你帮我找个人来……」 越之恆将?鞭子?解了,放在一旁,头也没抬冷嗤道:「你要谁。」 脑海里没有任何一个名字,她?胡乱地想,能救她?帮她?摆脱痛苦就行。 可这?人既不救她?,也没听她?的话去找人,拽过她?的手,查看她?掌心被神陨之石烫出来的伤。 不,她?不是说这?个。 眼见?他不肯,灵蝶在她?识海,几?乎要令她?窒息。湛云葳索性推开他,自己踉踉跄跄往外跑。 这?人不救她?,她?要自己去找解药。 越之恆很快发现给她?解开灵力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她?根本没想控制御灵师的力量,控灵术胡乱使用,散射的星辰处处封他命脉,毫不留情要他的命,最后一处甚至险险在他脐下几?寸。 越之恆发现这?种时候,自己和东方澈那蠢物也没区别,因为对?她?根本没设防。 越之恆躲开湛云葳的灵力,一抬眸,就见?她?几?乎跑出画舫去。 那器魂刚刚觉醒不久,意?识还懵懂,像个孩童。正在歪头打量这?个衣着狼狈,一心要去找解药的少女。 外面就是无?数画舫,王朝之中,无?数达官贵人在这?取乐。 听见?动静,有人推开窗来看。 越之恆阴沉着脸,几?步出去,拦腰禁锢住她?,将?湛云葳扛回来。 她?凭藉气息认出了这?是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救她?的人,试图挣脱开。 「别闹了。不是要人救你吗,我来。」 感受到?白色灵蝶的气息,和这?个人妥协的语气,t?她?体?内的红色灵蝶似乎终于安静。 越之恆将?她?抱回去,湛云葳跪坐在榻间,这?回试探性地靠上来,她?发现这?个人果然没有再躲开。 越之恆摸到?那解下的镯子?,重新给她?戴上去时,她?也成功睁着一双雾气朦胧的剪水清瞳,将?他推倒在榻上。 她?趴上来。 感知到?颈间明明急切,却蜻蜓点水不得要领的触碰,越之恆注视着她?,淡声问:「不会后悔?」 她?摇了摇头,隐约听清他说什么,又胡乱点头。 月色如绸,今夜并没有星子?,只有她?的一双眼,似眼前的漫天星辰。 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越之恆说:「好。」 下一刻,湛云葳感觉腰间一股力道,他们?调转了一个位置。 他握住她?没受伤的手,引向她?惦记了一晚上的衣带。不同于她?无?论如何都解不开,这?次在他的带领下,轻轻一抽,便散落开来。 她?的视线被挡住,入目是他宽肩,喉结,精緻的下颔。 月光藏在云后。 她?原本被拉至领口的外衫,由谁裹紧,就由谁解开。 画舫轻轻荡漾,今夜晴朗。 内杉的芙蓉花,随着她?的唿吸,娇艷欲滴含苞欲放,轻轻盛开。 「不能太急,再等一等。」他声音总算不似最初平静,带上了几?分喑哑,「你会受伤。」 她?将?脸贴在他冰凉的颈窝,试图降温。 他顺着她?的力道垂首,手掌拖住她?的头。 白色玉蝶被他用灵力操控着,从玉盒中飞出来,受了识海中赤色玉蝶的影响,她?的视线情不自禁追逐那只蝶,一眼也没看向他。 越之恆将?她?的脸正过来,打算最后确认一次:「看着我。」 「还认得我是谁吗,湛小姐。」 她?哪里还知今夕何夕,试图抵赖过去,他却不许她?逃避。 到?了这?一步,眼前原本开始遂她?意?的人,偏偏说什么也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可他是谁?她?面前模煳一片,识海紊乱。 她?努力摒弃赤蝶对?她?的影响,开始回忆。记忆翻涌,她?从少时开始回想,不是赵师兄也不是王师兄,更不可能是得了空就找她?麻烦的湛殊镜。 认识的异性名字,在脑海里一个一个过。 她?的手触到?什么。 身?上那人吸了口气,湛云葳灵光一闪,琉璃剑? 所?以他是…… 「裴师兄?」 冷风从画舫外灌进?来,她?腕间的命门被人扣住。有人似乎冷笑了一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湛云葳还来不及庆幸自己答对?,那人抽身?,将?白色灵蝶封印进?玉盒中,粗暴地将?她?重新裹严实。 她?还来不及质问他为何反悔,这?人抱着她?,一併翻下画舫的湖中。 夏夜并不算冷,可猝不及防入水,还是令湛云葳打了个哆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湖面的月光被剪碎。 原本被越之恆当做结界的器魂,探头来看情况,想要救主人。见?到?越之恆的脸色,发现情况不妙,悄悄躲了回去。 湛云葳还不明白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就听见?头上那人冰冷冷开口。 「越某陪湛小姐,清醒清醒。」 她?听见?他的自称,在水里打了个颤。 赧然 她隐约也知道认错了人, 听他平静却淡漠的语气,莫名生出一丝怯意来。 白色灵蝶的气息还在?吸引她,面前这人却不似先前那般迁就?她。 她抱住他, 试图安抚这只愠怒的「白色灵蝶」,不知?该怎么做,下意识用唇去碰他的喉结。 别生气。 他面色冷漠捂住她的嘴, 道?:「越某说过了, 并非你裴师兄。」 旋即抱住他的胳膊,也被他扯下来。 没了支撑, 她直直往水下沉。湛云葳如今连认人都做不到,哪里还记得凫水。 她睁着?眼, 想要抓住什么。 眼前除了漾开的湖水,就?只有与她雪色衣衫交织的墨袍。她脑海里懵懵懂懂,白皙的手指从那片墨色中穿行而过。 不经意间, 发现琉璃剑似乎还在?。 欸? 她晕沉地想,这人又?不是裴师兄,他自称越某,可?是明明…… 「湛云葳!」 她几乎被面前的人拎着?领子从水中提出来。 湖水由?她被打湿的长髮,顺着?她长睫,下巴,重新流入身下。这人将她拎到身前,笑了一声。 没有温情,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眨了眨眼, 唿吸急促, 身体里就?像被堵着?岩浆, 再?找不到出口,要死在?这样的难受之中。 她委屈又?愤怒地睁着?一双栗色眼睛, 试图看清面前这人。出尔反尔的小人! 他却似比她还要冷怒,迎面就?是五张定身符纸,围着?她的脑袋贴了一圈。 她眼前被符咒挡住,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越之恆看了一眼画舫上?躲着?看热闹的器魂,冷道?:「滚过来!」 器魂轻飘飘飞过来,将水中的湛云葳托举起,送到岸边。 越之恆垂眸,月光倾泄而下,湖面如明镜,令他在?里面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映。 同样的狼狈,又?能比湛云葳好到哪儿去? * 哑女没想到这个点越之恆会来自己院子。 看清他怀中抱着?、被贴了五张定身符的湛云葳时,她面色变了变,连忙迎上?去。 哑女慌张不已,轻轻揭开一张符纸,对上?弟妹泪盈盈的眼,心疼焦急坏了。 ——她怎么了? 越之恆垂眸看了眼。 「阿姐,我?需要你一些血。」 哑女知?道?他这是要救湛云葳,忙不迭点头。 越之恆将湛云葳放下来时,哑女已经取了碗和刀来,开始放血。 到第二碗结束时,她还要毫不犹豫放第三碗,越之恆低声说:「够了。」 那碗中的血液,分明是邪祟的紫色血。 哑女担忧地看了眼湛云葳,越之恆说:「你先去外面等等。」 他拿出紫阙莲灯,莲灯循着?血腥气,以血作灯油,半晌幽幽亮起。 越之恆将紫阙莲灯放到湛云葳身边,灯中涌出雾气,将她笼罩,她眼中痛苦之色终于平息不少。 哑女在?外面来回渡步,好半晌等到越之恆出来,她往屋里看,越之恆说:「暂且没事了。」 ——发生了何事?为什么要用五张定身符贴弟妹。 就?算她没法修行,也明白要控制谁,一张符咒就?够了。 「……」越之恆没法和她解释,神?色冷漠。 哑女见问不出什么,又?惦念着?湛云葳那一身皱巴巴、像是从水里捞起来又?被烘干的衣裳,走?进内屋,想给湛云葳换一身舒适点的寝衣。 哑女的屋子虽小,也有些年头,可?她手脚勤快,时不时去后山采-花朵装点,很是。 湛云葳前两日给她新做的寝衣,刚好派上?了用场。 湛云葳身上?的素雪芙蓉百水裙,已经皱巴得不像话,哑女见她乖巧地躺着?,睡了过去。 她怜惜地将湛云葳脸颊旁的头髮拨开,又?动?手给她换衣裳。 外袍解开,之后便?是内杉。 芙蓉花挪开,哑女猝不及防看见雪白上?盛开的点点红蕊印记。 她幼时在?地宫中,后来随着?越之恆找回越家,这些年自己一个人生活,偶尔在?府中也撞见过几回隐私,没有一处环境是干净纯粹的,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她在?心里埋怨了一声阿弟,待到换亵裤时,看见弟妹又?细又?长的腿上?,内侧也有密布的红痕时,她脸色已经红得不像话。 哑女没好气地出来,看见月下越之恆盯着?那莲灯,神?色漠然。 她比划着名?:你以后,不要这么没轻没重。 越之恆反应过来哑女在?说什么,顿了顿。他其实并不出格,甚至非常克制,但御灵师天生就?是一群娇贵的脆皮,这种事也不好和哑女解释,只得冷淡应道?:「嗯。」 总归也没以后。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越之恆要回王朝的彻天府当值,更麻烦的是,三皇子昨夜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越之恆冷笑,摩挲着?手中的玉珠,彻天府抓兇手自然义不容辞。 东方澈原本老老实实当个暗处的杂碎,还能保住一条命,既然自寻死路,他就?送他去和东方一族团圆。 哑女知?道?他有事要忙:你去吧,弟妹在?我?这休息一晚,我?会照顾她。 第二日正午,湛云葳才醒过来。 她扶着?脑袋坐起来,正好看见端着?午膳进来的哑女。哑女放下东西,轻轻在?她额上?触了触,见没有发热的迹象,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湛云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哑女的屋子里醒来,她最后的记忆分明是在?画舫上?,和越之恆待在?一起,对了,自己还中了意缠绵。 但她只记得越之恆要给她解开困灵镯,之后的记忆就?一片模煳。 湛云葳低眸看去,发现镯子还在t??手腕上?。 「清落姐,掌司大人将我?带回来的吗?」 哑女笑着?点头,示意她先用膳。 湛云葳脑袋里一片空白,倒是身上?哪哪儿都不舒服,尤其是被越之恆的神?陨灼伤的掌心,火-辣辣地疼。 虽然越之恆已经给她处理过伤口,但总归没有那么快好起来。 记忆断片这种事最为焦灼,她面上?平静,内心已然翻江倒海。 她的意缠绵到底怎么解的,真的忍了过去,还是越大人给自己找了个人,抑或她将越大人? 后两种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人惊恐,甚至分不清哪种更可?怕。 当着?哑女的面,湛云葳不好意思?脱了衣衫检查,但双腿虽然酸涩,腿间却没有不适和痛感。 想必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她勉强放下心,和哑女一起吃过饭,回到自己院子。 越之恆去了彻天府,晚间才会回来。 湛云葳关上?门,脱了衣衫一检查,发现自己乐观得太早:「……」 分不清尴尬、惊恐、惶然,哪种情绪占得更多。 她穿回衣服,两个罪魁祸首,三皇子死了,还剩一个东方澈在?逃。 湛云葳冷下眉眼,最好别让她遇到这位好师弟!否则她也要让他尝尝身不由?己,无法自控的滋味。 不明真相总是让人不踏实,这种事虽然令人羞恼,可?是必须问个清楚,目前只有越之恆知?道?发生了什么。 湛云葳还是第一次期盼着?越之恆早些回来。 可?是事与愿违,傍晚时,天幕阴沉沉的,院子里起了风,奴僕们怕下雨,纷纷将花往院子里搬。 越之恆还没回来,汾河郡的大街上?却开始多了许多王朝的黑甲卫,城亟戒严,阵修开始布下灵力网,不时有黑甲卫去百姓家中盘查。 整个王朝笼罩着?一股风雨欲来的趋势,汾河郡不似王朝消息那般灵敏,百姓惶惶不知?发生了何事,湛云葳却清楚,三皇子昨夜死了。 陛下拢共三个儿子,三皇子最不成器,平日也最不得灵帝欢心,可?总归是自己血脉,灵帝势必会要个说法。 越府维持着?表面的安宁,二夫人往院子里来过一次,她是个聪慧的人,昨夜被彻天府卫接回府,今日听到三皇子的死讯,就?大概明白髮生了何事。 虽然和湛云葳这位侄媳没有什么感情,可?说到底也算不上?有多大的仇怨。 同为御灵师,只有彼此知?道?这世道?多么不易。 御灵师表面高贵,可?向来都是被圈养在?权贵掌中的金丝鸟,至少二夫人不希望湛云葳被折辱,也不希望皇子的死连累到越家。 见湛云葳没事,她压下心中的担忧,回到自己院子中去。 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越家所有人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因着?全城戒严,越怀乐这样的身手不够看,彻天府将她放了回来,这段时间都不用去巡逻。 黑甲卫没有胆子来盘查越府,越府的氛围比起外面好上?许多。 然而越之恆一直没回来。 入了夜,倾盆大雨随风而下,石斛将窗户关好,对着?湛云葳摇了摇头:「彻天府没有消息。」 湛云葳晚上?睡得不踏实。 虽说她相信越之恆有能力处理好三皇子的死,不让这事和他们沾上?关系。可?是说到底,越大人再?强大,也只是王朝的一枚棋子。 一人之力何以对抗王朝?他的生死也是由?灵帝决定的。 三皇子之死,说不清他们谁连累了谁。若非三皇子对她的执着?,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而东方家的祸患,偏偏又?和越之恆脱不了干系。 但三皇子死得无疑大快人心。 两辈子加起来,湛云葳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和越大人站在?同一阵线的时候。 一连过了三日,越之恆都没回来。 到了第四日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雨,湛云葳睡得朦胧之际,隐约感觉床边有个影子。 睡意一瞬清空,她从床榻间坐起来,发现顶着?风雨回来的人,正是三日不见的越大人。 越之恆问:「吵醒你了?」 他衣衫湿透,身上?残存着?血腥气。 湛云葳摇了摇头,迟疑道?:「你受伤了?」 「旁人的血。」 她轻轻「唔」了一声,心里琢磨,不知?道?越大人杀了多少人,在?大雨中还没清洗去血腥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不过越之恆平安回来,神?色还无异样,委实是一件好事,她悬着?的心放下,明白三皇子的事大概尘埃落定了。 过了一会儿,越之恆清洗完毕,准备就?寝,发现湛云葳拢着?被子,半点都不困,一副在?等着?他促膝长谈的样子,他微垂下眼,神?色淡淡走?过去,拿出褥子,准备睡觉。 他三日没合眼,眉眼难掩倦怠之色,可?他知?道?,有些事情还是得和湛小姐说清楚,否则两个人都睡不好。 「三皇子的事,处理好了?」 越之恆说:「嗯。」 他简单解释了下这几日在?做什么。 这事首先不能和湛云葳扯上?关系,也不能让陛下心里埋下对彻天府的一根刺。 于是他顺手陷害了几个朝堂平日里的对手,这才让宫中的人「无意」捡到玉珠,将东方澈摆到明面上?。 湛云葳得知?他这几日没回来,原来是在?王朝搅风搅雨,而非遇到什么麻烦时,她表情怪怪的。 主要越之恆说起这些事,习以为常,仿佛并不觉得陷害旁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在?意她会如何看他。 说来也奇怪,这辈子她常常会忘记他是个佞臣。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两人都安静了会儿,仿佛谁都在?等对方提起另一个话题。 她拢紧被子,下定决心面对真相,准备开口之前,听见越之恆冷不丁平静开口:「意缠绵还没解。」 哦。 不对,他说什么! 湛云葳:「那我?当日……」 「我?用紫阙莲灯帮你强行压了下去,不过只能压制十日,十日之后,意缠绵会第二次发作。」 且比上?一次更甚,若再?不解决,会有灵力溃散,身亡道?消的危险。 换句话说,白玉灵蝶若再?找不到宿主,她死去的概率非常高。 湛云葳扶住额,这都叫什么事,那种感觉她再?也不想经歷一遍:「东方澈说有解药?」 「不错。」越之恆说,「彻天府初代掌司留下的手札我?看过,确实有一种花蜜,能将赤色灵蝶从你识海中引出。」 湛云葳眼眸亮亮地看着?他。 越之恆顿了顿:「不过,此花生长在?离光境。」 湛云葳:「……」 她反应了过来,离光秘境,一年开一回,在?每年的七月。 也就?是根本来不及,现在?已经过了四天,至少六日后,她得先让白蝶认主。 湛云葳抿了抿唇:「掌司大人,我?还有个问题。」 黑暗里,越之恆睁开眼:「问。」 「那天我?身上?……」 越之恆沉默了一会儿,说:「我?。」 一时间周身只能听见雨声,湛云葳的手拽紧了被子,艰难地咽了咽。 她自然还记得自己承诺过越大人什么,那种事情不许发生第二次,她毫无疑问背弃了诺言,必定是她动?手在?先。 可?是。 退一万步说,她看向越之恆。 那些痕迹,越大人就?没有错吗! 小侍 湛云葳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 越之恆冷笑一声:「若当时不拦着湛小?姐,让你跑出画舫去,是何后果想必不用我提醒。」 湛云葳想到他说的那情形, 心里也一阵后怕。 她刚想解释说自己并非在兴师问罪,她当然知道越大人情非得已,却又听越之恆开口。 「再说了, 我也从没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他不耐闭眼, 语气凉凉,「比起对越某的信任, 湛小?姐至少应该对自己容貌更有自信才对。」 「……」 屋外?狂风疾雨,但都比不过湛云葳听到这?句话时的片刻震惊。 她险些呛到, 越大人他在说什么? 若非六月的深夜燥热沉闷,一切感官这?样?真实,湛云葳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越大人这?算是在夸她吗。 后知后觉她耳朵红了一片, 羞也不是,恼也不对:「掌司大人不是说不喜欢御灵师?」 越之恆道:「我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湛小?姐,我只是个普通男子。莫不论见?色起意是人之常态,你我既然立场相悖,越某这?些年的名声?你应该也烂熟于心,到底是哪一件让你觉得,我和圣贤沾边。」 他一番毫不遮掩的露骨剖白,让湛云葳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不错, 在暴露会控灵术之前, 学?宫的师兄弟们对她多有青睐。可湛云葳从?没想过越之恆会认可她的容貌。 她神色古怪看向越之恆。 越之恆十分倦怠, 顶着她的目光:「湛小?姐到底在看什么?」 想说t?什么就说,反正?也没有比昨夜更想让人同归于尽的事。 越之恆谈不上后悔, 三日过去,当时愠怒的心情也早已过去,后知后觉涌入心头的只剩浅浅轻嘲,带出几分可笑来。 湛云葳说:「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以为他不可能?会对她起半分杂念?还是以为他喜好异于常人。 越之恆冷道:「湛小?姐大可不必这?般神色惊恐,只要你正?常些,我亦不会对此事有半分兴趣。」 湛云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何况她这?也不是惊恐,她只是…… 反正?说不上来,因着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当时到底是个场景,所以听来更像天?方夜谭。 但有一件事她能?确定,自己不用担心何时身不由己冒犯越大人后,被他恼怒厌烦之下,一掌杀了。 她恹恹躺下,说来说去,这?事都怪东方澈! 这?次有了准备,她倒是可以在意缠绵发作之前,离越大人远一点,可白玉蝶认主的事必须得解决。 比起已经发生过的事,六日后怎么办才是她最需要思考的。她如果不想为此丢了性?命,就必须要在下一次发作前下定决心。 她上哪儿去给?白玉蝶找个主人? 没等她想出对策,第二日却发生了一件事。 天?刚亮,彻天?府卫来报,越无咎失踪了。 距离越无咎被越之恆发配去永宁郡刷恭桶,已经一月有余,去监督他的彻天?府卫见?越二公子虽然每日黑着脸,一副想死的表情,可到底顾念着妹妹,又明白越之恆可不是只会恐吓,这?人真的会打断他的腿。因此他一直没有跑,还算老实。 彻天?府卫也没那?么闲,天?天?守着他刷恭桶,见?他不打算跑,每日确定他还在永宁郡官署就成。 谁曾想,昨日上午越无咎不见?了。 彻天?府卫一开始以为二公子耍心眼,在永宁郡找了一番,没找到人,又一路沿着越府追踪回来,不料也没有越无咎的身影。 好端端一个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府臣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来禀报越之恆。 越之恆:「湛小?姐,可否借你洞世之镜一用?」 湛云葳点了点头,去内室将洞世之镜拿了出来。 越之恆启动洞世之镜的时候,湛云葳也在一旁看,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镜子如何使?用,正?好学?一学?,待发了月俸之后,她也拿来看看山主阿爹如何了。 滂沱灵力送进去之后,洞世之镜上的灵石逐次亮起,金色光芒中,镜面如水面起波纹,一圈圈晕散开来。 待到波纹平息,朦胧镜面中的景象也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无数锁链和镣铐相依,入目是男子和女子一片白花花的…… 总归衣不蔽体。 湛云葳自幼受仙门教?导,奉行君子之道。所谓非礼勿视,湛云葳犹豫着要不要移开眼。 她忍不住去看一眼越之恆。 越大人看不出什么情绪,面色冷静,还在审视镜子中的情形。 神色和他平日看炼器书籍也没太大差别。 湛云葳定了定心,心想既然这?是正?事,应该倒也无妨。 她正?要像越之恆那?样?细看,越之恆已经中断了灵力。 「……」湛云葳顿了顿,也不能?让越大人续上灵力让她看个清楚,只得问,「越大人,你发现什么了吗?」 那?一片白花花里面,到底有没有越无咎。 越无咎刷恭桶到底怎么刷到这?样?奇怪的地方去的? 越之恆回答道:「四周昏暗,隐有烛光,布置并不简陋,地上有灵果汁液残留的痕迹。越无咎被关在了一个密室中,与他关在一起的,还有数个御灵师。」 湛云葳心里一沉。 御灵师在灵域地位尊崇,谁敢私自关押御灵师?就她看到的景象而言,这?些御灵师的处境着实不好,甚至比先前仙门的人作为阶下囚还要糟糕。 越之恆眉眼冷然,去内室换了套常服,一看就要出门。 湛云葳见?他这?幅模样?,他恐怕知道了谁是罪魁祸首。 湛云葳说:「我也去。」 越之恆看她一眼。 湛云葳正?色说:「我不是想跑,你相信我,大不了我发个魂誓?」 那?些御灵师衣不蔽体,她去总归比越之恆去把人带出来好一些。 越之恆垂眸,看不出情绪,倒也没有非要逼她发魂誓,淡声?道:「走吧。」 * 永宁郡就在汾河郡隔壁,却比汾河郡贫瘠许多,名字唤作「永宁」,这?些年入邪的百姓却最多。 因着要赶时间,越之恆没用玄乌车慢吞吞过去,召出了他的青面鬼鹤。 湛云葳看见?鬼鹤身上到处都是损伤的印记,还是她上次的杰作。 想来这?段时日实在太忙,越之恆没有时间修復,他的鬼鹤并不假手于人,这?才搁置了下来。 湛云葳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坐上去,希望越之恆别再想起上次她逃跑的事。 越大人也确实没有那?般小?气,看上去没有和她翻旧帐的打算。 上次两人同乘鬼鹤时,越之恆并不清醒,还是被她操控的傀儡,她几乎坐在他怀中,他听之任之。这?次他盘腿坐下,离她很远,鬼鹤由他掌控。 两人之间像是无声?划出楚河汉界,虽然昨夜表面说开了,可似乎有些更凝重的东西堵在了心里。 湛云葳明白,有的事还是得提:「掌司大人,我昨晚想了一宿,意缠绵到底该怎么办。」 他抬了抬眼:「湛小?姐想出什么主意了,想让越某放你去找你裴师兄?」 「掌司大人别胡说,我没有这?样?想。」 他笑了一声?,隐含嘲讽。 不知在笑她口不对心还是别的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湛云葳说:「但如果你愿意暂时放了我的话……」至少让她自己出去寻一个心甘情愿的人,大不了六日之后她再回来自投罗网。 虽然越之恆昨夜说了,他并非什么君子,还认可了她的样?貌。 可如果他真的对她有半分意思,就不该用紫阙莲灯帮她压下意缠绵。 两人什么都没发生,证明越大人到底是介意的。 他并不想和她有所攀扯,湛云葳也没有非要祸害越之恆的意思。严格说来,他只是王朝看管她的人,两人谁也没真的将对方当成道侣。 「放了你就别想了,我越家?担不起这?样?的罪责,陛下也不养废物。」 她就知道。 湛云葳闷声?道:「可是我总不能?在越大人身边等死。」下次再发作,紫阙莲灯也不抵用。 她总不能?生生灵力溃散,凄悽惨惨死去吧? 越之恆冷冷看她一眼,没说话。 湛云葳实在走投无路,趁现在自己清醒,总得安排好一切,为自己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我不想死,越大人。」她沉声?道,「至少不想因为这?样?荒诞的理由失去性?命。」 前世那?样?辛苦,她都想好好活着,何况如今。湛云葳也不想中意缠绵,但比起世人拿来束缚御灵师的无谓贞洁,她更看重性?命。 她还想回到爹爹身边去,还想看见?王朝倾覆的那?一日。 湛云葳说:「掌司大人,我可否求你个事?」 「说。」 她抿唇,下定决心:「你能?帮我从?王朝的楚馆,找几个小?侍来吗?」 届时她挨个问一问,总归有愿意拿了她的灵石,让白玉蝶入体的人。她将自己赚到的灵石给?那?人,之后寻到花蜜,再引出双方体内的灵蝶就好。 她说完,却不闻越之恆吭声?。 湛云葳刚想要去看他神情,却下巴一痛,她闷哼一声?,对上越之恆的眼。 她从?未见?他这?样?的神色。 他眼中充斥着冷怒,手上的力让她几乎想要叫出声?,湛云葳莫名想到少时师姐那?番关于器修不懂怜香惜玉的言论。 「湛云葳,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许是怒到极致,他反倒低眸笑了笑,「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你让我给?你找小?侍?」 他慢条斯理,一字一顿道:「我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我听听。」 「……」 可他不是都听清了吗? 拍卖 湛云葳知道大?多数灵修都好面子, 如果她找小侍一事传扬开来,越之?恆在王朝无疑会变成个笑柄。 可越大?人?如此神通,只要这事神不知鬼不觉, 并不会影响什么。 除非越之恆本身也是王朝大部分那种「直灵修」,认为御灵师就该守贞,瞧不上?这样的「放浪行径」。 湛云葳掰不开越之?恆的手, 索性直直望着越之恆的眼睛:「越大人既不放我离开, 又不贊同我的法子。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主意?」 她吸了口气:「总不至于?, 越大?人?愿意?自己t?献身?」 这话本是赌气脱口而出,甚至不经意?又叫回了「越大?人?」, 面前的人?手却微微一紧。 她长睫颤了颤,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越之?恆眼瞳如淡淡水墨,令人?看不透情绪, 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她莫名生出几分紧张之?意?。 「湛小姐。」越之?恆说,「你?好歹担了我的道侣之?名,我只说一次,我没有?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癖好。这几日你?若能跑掉,你?要如何我管不着,可若你?还在?我手里,我不会帮你?找人?,你?死了这条心。」 「那你?……」 越之?恆看了她一眼,松开她:「过几日再?说。」 湛云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有?几分不可思议, 许是就像昨晚那样, 越之?恆总是在?做出乎她意?料的决定。 她低声?应了,凉风拂面, 却莫名让耳根发烫。 她隐约有?些后悔说出那句话,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局面,也无法想像真到了那一日,会是怎样的情形。 湛云葳收敛起心神,让自己别再?想东想西。 就像越之?恆说的,不是还有?几日,事情的走向谁也说不准,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那她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总归这是越之?恆自己的决定。 鬼鹤越飞越低,永宁郡就要到了。 「越大?人?,你?知道越无咎在?哪里?」 「不知道。」越之?恆说,「他所在?之?地像是地宫,永宁郡有?钱财修建这种地方的,只有?一个人?。」 湛云葳若有?所思:「你?是说永宁城主,文修齐?」 她虽然身为仙门?中人?,可是对王朝的重臣还是有?所了解,所谓知己知彼。 更何况文修齐在?界很是出名,他是唯一一个少时只有?六重灵脉,后来中年觉醒九重灵脉的修士!这样传奇的经歷,灵域中人?谁不艷羡? 湛云葳见越之?恆没有?出声?否认,就证明她猜对了。 两人?到达永宁郡之?前,越之?恆拿出两枚改颜丹,示意?湛云葳吃下去。 改颜丹的作?用?只有?三日,前世湛云葳四处流亡躲避王朝追杀时,对此并不陌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她闭上?眼,在?识海给自己捏了一张十分普通清秀的脸。 一抬头,发现?越之?恆也变了模样。 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样子,搭配上?他出门?时特地换好的一身装扮,看上?去像个落魄无用?的世家公子。 只知循规蹈矩、迂腐守礼的那种。 两人?来到永宁郡,越之?恆却并没有?去城主府,反而去了永宁郡最大?的拍卖行金蝉阁。 这个时间点金蝉阁还没有?开门?,阁中管事见了他一身寒酸的衣裳,不耐开口赶人?:「滚滚滚,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越之?恆拿出那盏紫阙莲灯,管事这才变了脸色,笑盈盈道:「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阁下是从何处得来这宝物?」 越之?恆道:「家中落魄后,只留下了这么一件传家之?宝,本来不论如何也应守好祖宗最后的基业,可如今……」 他为难道:「我夫人?身怀六甲,身子虚弱,必须有?灵物进补,有?个安稳之?处养胎。迫不得已,只能将这盏莲灯卖了。」 湛云葳听他面不改色地撒谎,还顺带扯上?自己。 他们到底是生面孔,管事有?些狐疑地打量他们,湛云葳只得低眸,一副连累了道侣的愧疚模样。 她虽然改变了模样,可是御灵师的气息没有?掩藏,管事看出她确是个娇滴滴的御灵师,也知道怀孕的御灵师有?多金贵,这才放松下来,对越之?恆道:「莲灯放我们这里拍卖自是没有?问题,可有?的话我要给你?说清楚,所拍灵石,金蝉阁得七成,只会给你?三成。」 湛云葳没想到他们这样心黑,竟然敢坑到越之?恆头上?,她忍不住看了眼越大?人?。假如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恐怕他们恨不得连夜送走这尊大?佛。 越之?恆眸色凉凉,心里冷笑一声?,假意?和他讨价还价了一会儿,又定下一个约定。 「我需得和买下莲灯之?人?见一面,叮嘱他爱之?惜之?。」 管事有?些为难,但看越之?恆「迂腐」又固执,怕他真的拿了莲灯离开,只得同意?,与他订下契约。 两人?被请进金蝉阁休息。 湛云葳还是第一次见越之?恆这样迂迴,她还以为依着越之?恆张狂的行事风格,根本不会忍让,至少会和文城主打上?一架。 越之?恆饮了口茶,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不想打。怎么,盼我受伤,湛小姐好伺机离开?」 说实话,湛云葳还真这样想过。 她估摸着,湛殊镜恐怕也养好伤了,以阿兄的性子,一定会回来救自己。湛殊镜是七重灵脉,根本没有?打得过越之?恆的可能性,她不希望阿兄死在?王朝。 所以来之?前就在?想,如果是受伤后的越大?人?,湛殊镜等人?至少没有?生命危险,有?一战之?力。 被越之?恆看穿想法,她却不能承认,正色道:「怎么会,我哪有?这般可恶,我只是好奇,同样是九重灵脉,越大?人?能打得过文城主吗?」 越之?恆说:「没打过,不清楚。」 但他心里知道答案,倒也不是打不过。 虽然文家老儿也是九重灵脉,可九重和九重之?间,也有?不小区别。更何况越之?恆还有?悯生莲纹在?,能越阶杀人?。 只不过为文家老头开一道莲纹,实在?不值。他若是文家,也不会将人?藏在?城主府中,如果有?暴露的危险,还会第一时间将地宫中的人?全部转移或杀光。 但这些干恶事的心得,却没必要和心怀鬼胎的湛小姐说。 左右她也并非真的关心他。 * 湛云葳很快就知道了越之?恆来金蝉阁的用?意?,晚间,文家那位公子文矩来了。 她在?二楼的法器中看一楼拍卖景象,待到看见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时,湛云葳十分意?外。 文矩、文循,可是取循规蹈矩之?意?? 果然,越之?恆说:「文循以前是文家大?公子。」 只不过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世间也没几人?听过「文循」这个名字。 知道的人?,也只以为文循被邪祟吞吃,死在?了渡厄城。后来文家发迹,文家老儿当上?城主,又攀上?大?皇子,可谓风光无两。 只不过这些年文家不愿去王城,反而偏安一隅在?这永宁郡。 文家背后的隐私越之?恆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只不过他和这些人?一样,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文家在?他头上?动土,抓走了越无咎,越之?恆也不至于?会对文家出手。 比起文城主的天资,文二公子显然就不够看了。 但他荷包充裕。 灵域中人?,漫长的生命中总有?些自己的癖好,就像越无咎喜欢名剑,越怀乐喜欢华裳,文矩独独爱搜集法器。 文矩一踏进来,掌事满脸笑意?地迎上?去,其他王公贵族也纷纷上?前同他打招唿。 就连拍卖阁助兴、弹奏乐器的乐姬,也纷纷露出恋慕之?意?。 湛云葳看得真切,她们都像是真心的。她心里很是奇怪,如果说只是因为文家的权势、或者文循长得还不错的脸,这些平民出身的乐姬不至于?如此。 这文二公子有?何过人?之?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越之?恆看出她的困惑,平静道:「文家在?永宁郡的名声?特别好,文城主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传言文二公子十分深情,道侣亡故二十年,一直未再?娶妻,平日不去花街柳巷,只爱拍卖法器,还出手大?方。」 这就难怪了,谁不喜欢深情又良善的道侣? 难怪文二公子如此受欢迎。 但也许是曾经成为过文循,见过文循那柄纯净的命剑。她想到那个暗河之?上?的邪祟,再?看堂下风光无两的文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越之?恆见她神色:「怎么,你?不信?」 是不信文家的良善,还是不信文矩对亡妻的深情? 湛云葳单手支颐:「两个都不信,世间哪有?几个情深不渝之?人??更何况倘若文家真是好人?,永宁郡不会这样贫瘠,我们一路走来,衣衫褴褛的百姓远比汾河郡还多。王朝的鹰犬,更没几个好人?。」 说完发现?对上?越之?恆的目光,湛云葳才发现?眼前这位也是王朝的奸佞。 她只得补充道:「我不是在?说你?。」 她记得,越大?人?说过不喜被人?当面骂,上?一个被匕首抵着舌头的,还是他二叔。湛云葳在?实力不济的t?时候,非常识时务,平日有?所不满,也只会在?心里说。 越之?恆还在?想她前一句话,倒是不知她既然如此心仪裴玉京,又为何不信世间深情。听见她后一句补充,他抬眸道:「湛小姐,下次你?要说违心话,表情不要这么为难。」 「……」 两人?谈话间,下面的拍卖会已经有?了结果,今晚所有?的拍卖品,最出色的无疑就是越之?恆的莲灯。 莲灯一出,文矩的眼睛都亮了。 结果自然也毫不意?外,他以高价拍下了莲灯。 掌事按照约定,低声?和他说了什么。文矩蹙眉,掩盖住眸中神色,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眼见他们要上?来,越之?恆说:「湛小姐别忘了先?前的说辞。」 湛云葳点了点头。 这种时候她不会故意?给越之?恆使袢子,装越之?恆怀孕的夫人?么,她会尽力不露破绽。 云开 湛云葳很快就知道文矩为何这?般受欢迎。 文矩在永宁郡地位很高, 说话?却十分谦逊有礼。 见到她和?越之恆后,他也没有瞧不上他们的落魄,反而承诺会好好珍惜莲灯。 只?不过, 湛云葳发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文矩对越之恆道:「我听掌事说,嫂夫人身怀六甲, 兄台还缺个落脚之地。如若不嫌弃, 在?下府中还有厢房,兄台不妨去我府中小?住几日, 待寻到新住所再搬离,免得嫂夫人受奔波之苦。」 越之恆没有立刻同意, 推辞了几句,文矩却十分热情,越之恆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文府, 远远的湛云葳就看?见不少阵修在?布置阵法,甚至进门的地方?,也有检测修为的验灵石。 见越之恆在?看?那验灵石,文矩解释道:「永宁郡不太平,为保家宅安宁,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兄台体谅。」 湛云葳心想,分明是为了防着府里来越之恆这?种人。 她倒是能过去,就是不知?道越之恆怎么办。但见越之恆面色无太大异样, 湛云葳就知?道他自有办法。 果然, 越之恆从验灵石旁走过, 那灵石的光不算耀眼。 最后验灵石显示五重灵脉。 文矩忍不住看?了越之恆一眼:「兄台天赋不错。」 在?灵域,普通灵修一二重的比比皆是, 好一些的三重,也能做个小?官,四重已经会是家族着重培养的人物,就算是文矩,也只?有六重灵脉。 湛云葳心想,你?要是知?道这?人实际九重,恐怕就一句话?都夸不出来了。湛云葳作为御灵师,自然没人要求她去过一遍验灵石。 文矩亲自带他们安置好,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关上房门,湛云葳问:「越大人如何做到的?」 按理说,验灵石没理由验不出来。 越之恆摊开手,一缕冰蓝色灵力从他掌中溢出,慢慢汇聚成器魂的模样。 器魂见到湛云葳这?个熟人,似乎很高兴,想去和?她打招唿,被越之恆扯住。 「方?才验出来的是它?」 「嗯。」 湛云葳心想,越大人真?是深藏不露。世间顶级的修士才能练成自己?的魂灵,她就见过裴玉京的剑魂,是青色的,剑意凌冽。那剑魂也有自己?的意识,看?上去比越之恆的器魂成熟许多。 越之恆的器魂看?样子懵懂,才刚生成不久,可天赋惊人,竟然有五重灵脉。不同于修士生来天赋定性,这?些魂灵是可以用宝物温养的,随主人心意而动,还能作战。 魂灵能升两阶。 也就是说这?个冰蓝色的魂灵,假以时日,能当七重修士使用。 七重,不就相当于一个湛殊镜。 湛云葳觉得若是湛殊镜知?晓,心态必定要炸,人比人气死人。 至少她现在?心态也不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恆。越大人故意的吧,警告她想跑没这?么容易,让她老实一点。 「湛小?姐知?道我什么意思就好。」 他给她解开困灵镯:「文府不安全,今晚可能就要出事。我将器魂给你?,如果湛小?姐遇到什么事,它可以保护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湛云葳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解开困灵镯:「你?不怕我跑了?」 越之恆眸色冷静扫她一眼:「你?若离开,诏狱中的人活着也没价值。」 湛云葳听出越之恆话?里的要挟之意,偏偏她确实不能枉顾十数个族人和?白蕊的性命。 她闷声道:「越大人放心,我肯定不跑,白玉蝶还在?你?身上呢。」 真?离开了也是个死。 越之恆默了默,没说话?。 湛云葳也意识到这?话?不妥,简直就像提醒越大人什么一样。她顿了顿,移开眼睛,戳着那团冰蓝色的器魂:「越大人,它有名字吗?」 「还没取。」 「那我该如何称唿它?」 越之恆无所谓:「随你?。」 器魂幻化成一个剔透的玉镯,戴在?了她手腕上。 如越之恆所说,到了晚间,天彻底黑下来以后,文矩派人来请,说府中宴客。 贵族往往会在?府中豢养门客,宴客一事算不得稀奇。 今晚甚至文城主也在?。 越之恆只?身赴约之前?,对湛云葳道:「湛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自保为先,我会尽快来找你?。」 湛云葳点头。 * 文府,觥筹交错。 舞姬在?酒池前?跳舞,尽显奢靡。士族本就豪奢,文家更?是其中佼佼者。 金杯做盏,玉筷为箸。 越之恆视线扫了一圈,发现门客的水准良莠不齐,好的约莫有个四五重灵脉,差一些的,只?有一二重,文家也收留。 仿佛印证了文家心善爱才。 美?人轻纱薄袖,旋转之间,顾盼神飞。门客中有些是寒门,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红着脸,借着饮酒的姿态,掩掩藏藏偷看?。 文矩微微一笑,使了一个眼色,舞姬们跳罢一曲,纷纷上前?来斟酒,更?有乖巧可人的小?侍,从屏风后走出,来服侍女客灵修们用膳。 王朝的宴会大多如此。 府上的舞姬和?小?侍,也多作招待客人之用,千娇百媚,温柔小?意。 一开始还有人自诩正人君子抵得住,可很快发现其他人习以为常,便渐渐放开。 这?些门客大多没有家室,无所顾忌,少数有的,也只?是略显犹豫,渐渐溃败。 这?些舞姬和?小?侍倒也琢磨出了生存之道,最好挑选温雅、年轻俊美?的客人作陪。 越之恆坐在?角落,看?上去并不起?眼。 一个青衣舞姬来到他身侧,一开始以为这?青年样貌普通,近了她眼中才带上几分惊喜之色。 眼前?这?位郎君,可真?是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狭长冷锐,视线扫过来,竟还有几分清冷之意。 改颜丹只?会改变人的容颜,不会改变人的身形。 她阅人无数,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这?白衣郎君衣衫之下,有一具多么年轻有力的躯体。 文城主一直没露面,不时有人受不了撩拨,揽着美?人离开。 青衣舞姬媚眼如丝。 但这?郎君十分不解风情,她半跪着,越之恆不为所动,也不曾伸手来扶她。她笑笑,垂眸间,手中美?酒倒在?了越之恆衣袍之上。 她低唿一声,连忙告罪,俯下身去,想替他擦拭。 这?样的伎俩在?宴会上并不少见,桌案之下,谁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门客们眯着眼,放纵的姿态,一副王朝朱门酒肉臭的气息,越之恆见过不少腌臜,自然明白其中门道。 舞姬低头,还不等她看?清那处轮廓,一根金筷抵住她下颚。 入肉一分,冷凉得令人发颤。 她抖了一下,楚楚可怜望去,对上一双含笑、却冰冷凉薄的眼:「不必。」 文矩一直在?饮酒,见状道:「行了,你?退下吧。」 舞姬如蒙大赦,立刻退开。 文矩说:「李兄别介意,若是不喜,你?我饮酒同乐。」 他全程也没招来任何美?人作陪,似乎坐实了洁身自好的传闻。 难怪永宁郡对他赞誉颇多,一场宴会,既成全了放浪形骸之人,也不勉强不喜此行的门客。 座上门客陆陆续续揽着美?人走光,剩下三两个的时候,文矩看?了一眼几人。 「诸位兄台,就比他们让在?下费心了呀。」 似乎听出他话?中有异,几人面露惊愕之色:「文公子,你?这?是何意。」 文矩还是那副很好说话?的姿态,对着堂后道:「有劳父亲,亲自收拾这?几个难啃的硬骨头了。」 那墙逐渐变得透明,有人踱步走进来。 不是一直没露面的文城主又?是谁。 而这?时室内香气裊裊,脚下阵法也逐次亮起?,身后还有个九重灵脉的城主。就算意识到不对劲,也已经晚了。 丝竹声渐大,盖住惨叫声。 越之恆意思意思反抗了一下,也倒在?了阵法之中。 文矩见这?t?些灵修都不堪一击,不屑地望了一眼,还不如昨日抓的那个多管闲事毛头小?子带劲。 今日的灵修,也没有样貌出色者。 他说:「父亲,你?不若把昨日那小?子赐给我吧。」 文城主背着手,不悦道:「你?收敛着点,后院那些还不够!文家香火不可断,改日我就去王朝,请大皇子为你?赐一门好的婚事,新媳妇进门前?,你?最好将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清理干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文矩面上应是,心里却肆无忌惮。 文循都死了多少年了?总归在?文家他已经没有了威胁,灵域又?子嗣艰难,不论他做什么,父亲都会帮他兜底。 他问:「父亲,今日又?抓了这?么多门客,我何时才能也拥有八重或者九重灵脉?」 文城主冷冷看?他一眼:「慎言!」 文矩心里烦躁,不耐地看?了眼地上的门客,这?些个废物,怎就没有一个天资出色的,但凡有一个比得上他那短命的大哥,他何必费尽心机抓这?么多人。 * 湛云葳的灵力如无声春雨,侵入文府的每一个角落。 御灵师的灵力与灵修的霸道不同,柔和?若五行自然,就算是天赋极好的灵修,也很难发现。 她虽然没有去前?厅,但是灵力反馈过来的情况,让她的灵力嫌弃般地抖了抖,回到她身上。 她刻意避开了大堂周围,怕被文城主和?越之恆发现。 湛云葳闭着眼,细细感知?文府布局,来到库房,发现里面囤积的灵石如山。 不等她多再感知?,有一处灵力,似乎被纠缠住。有人仿佛用尽全力,拽住她的一缕灵力。 她一惊,还以为被发现了,细细感受,才发现并非如此,竟然是真?有人在?和?她求救。 湛云葳很惊讶。 此人不仅感知?到了御灵师的灵力,还能将悲恸的情绪传过来。 这?必定是个很有天赋的御灵师,或者说,认识、见识过她的灵力。 会是谁,文府竟然还有故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文矩的声音,他问:「嫂夫人可睡了?」 湛云葳蹙眉睁开眼,没有应答。 文矩甚至懒得等她应答,直接破门:「睡没睡都没关系,你?夫君还等着我接你?去和?他团聚。」 他及其瞧不上御灵师,摆平了府上那群灵修之后,甚至懒得在?湛云葳面前?伪装。 一张灵符定住她,就要将她带走。 湛云葳见他轻敌,自己?暂时没有危险,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变成器魂的镯子感知?到她的心意,亮了亮,沉寂下来。 * 越无咎趴在?地上,周身没有一件衣裳。 四处都是海浪声,暗夜中的风铃无声自响时,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又?来了,两个时辰一次的折磨。 很快有人架着琵琶骨被锁住的他,扔进了面前?一个池子。 池子里面冒着白烟,看?着仙气裊裊,实则如同腐蚀人的血肉,他痛得惨叫。 地宫中被关起?来的御灵师们,也陆续出来,麻木地将灵力灌入池中。 池水翻滚。 越无咎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这?池水如同洗髓伐骨,只?恨不得令人一死了之。 不远处,有女子的痛哭声。 那是昨日逃出去,向他求救的御灵师姑娘。 越无咎咬牙,将哀嚎声咽下去。他很后悔,倒不是后悔救了这?女子,是后悔自己?轻狂不谨慎,竟然凭藉着一腔意气,从女子口中得知?真?相后,想要来救此处关押的御灵师们,结果撞到了文城主。 后果自然就是如今这?样。 越无咎锦衣玉食长大,曾经祖父是一方?大能,后来越之恆撑起?门庭,以至于他不知?天高地厚。 他也是仙门出身,自然知?道偏远郡会有零星的御灵师,为了家人和?乡民,不肯去王朝享受,悄悄成为村里的游医,保下入邪的百姓。 越之恆每年开春的职务之一,便是将各地的御灵师带去王朝接受「保护」和?赐婚。 曾经越无咎只?希望这?些御灵师躲得越隐蔽越好,别被他堂兄抓到。 他见过一回,越之恆带走一个村里的御灵师少女,那家老父出来央求,跪在?地上:「求贵人大发慈悲,我们村里,数百人口等着我女儿救命。」 越之恆冷淡如斯,不为所动,一脚踹开老汉,那老汉飞出老远,昏死过去。 村民们绝望地看?着这?群王朝鹰犬,只?得生生看?着所有御灵师被抓出来,去保王朝贵人之命。 越无咎也试过放走这?些御灵师。 下场就是被越之恆抽个半死,越之恆嘲讽一笑,都懒得说教,只?冷冷道:「蠢东西。」 而今,越无咎发现,原来对御灵师们来说,世间还有比被堂兄抓走,更?可怕的地方?。 这?些御灵师需要夜以继日地制做玉牌去高价售卖,被关在?地宫,日復一日,或被迫去迫害灵修,强行洗髓。 眼神麻木的这?些御灵师,已经不知?被关了多少年。 只?有新来的,眼里还有生机,想试图逃出去。 越无咎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如今正在?被强行洗髓,待到灵丹纯净,没有一丝杂质,就是他被挖出灵丹之时。 他终于知?道,文城主的九重灵脉,是如何得来的。 若一人不够,十人、百人呢? 倘若世间不再有妖魔,人心贪婪,就会变成最大的妖魔。 好不容易酷刑结束,越无咎奄奄一息被拖上去时,一群新的灵修被锁了琵琶骨送了进来。 当越无咎看?见那个眼熟身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他瞪大眼睛,看?见那人面不改色拔出身体里的刑具,抽出鞭子开始熟练地杀人。 越无咎才发现自己?没做梦。 直到这?人踏着满地的鲜血,来到自己?的面前?,他抖了抖唇,又?想起?前?几日母亲的来信,第一次低声喊了一句:「兄长。」 * 从地下爬上地面,越无咎才觉得自己?仿佛活了过来。 今夜月色极亮。 御灵师们也穿好了衣裳,被越之恆全捆了。让越无咎牵着,带回王朝去。 越无咎动了动唇,第一次没反驳。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之恆没有毁去地宫,反而找出了那一匣子灵丹,将自己?的血滴上去,又?放了回去。 就当他也帮文循一次。 越无咎看?不懂,却又?不敢问。经此一事,他成熟了许多,发现许多自己?以为是对的东西,仿佛是错的。 只?默默看?着越之恆做完这?一切,往文府走。 越无咎心里都有阴影了:「就、就别回去杀人了吧?」 越之恆再强,也只?有一个人,如今回去屠杀人家文家满门,是不是太猖狂了。 越之恆眸色淡淡,有时候真?的怀疑他有没有长脑子。 自己?忍着琵琶骨被洞穿过来,就是不想和?文家起?正面冲突。 就像今日文老儿的老巢被捣,精锐被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过几日明白过来,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敢来惹他。 那些灵丹,也是越之恆特?地留给他们的,就看?文老儿敢不敢用。 「湛云葳还在?文家。」他已经感知?到器魂异动,也不知?道湛小?姐在?做什么。 越无咎现在?不骂堂兄抢剑仙妻子了,他道:「那阿兄赶紧去接嫂嫂。」 越之恆看?他一眼。 选择 文府外的月色下, 湛云葳掌中灵力如丝线,牵扯操纵着另一处的傀儡。 器魂趴在她肩上,铺开?灵力, 给她望风。 她还是第一次将控灵术彻底用在灵修身?上,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文矩能看到的东西她也能看见。 片刻前文矩捉了?她, 跟上一众押解灵修的大队伍, 要去渔村。 湛云葳眼?尖地看见越之恆也在其中,他琵琶骨被洞穿, 一身?的血,昏迷不醒。 她心中一惊, 险些以为越大人计划失控,倒是器魂轻轻拍了?拍她手腕,示意没事。 灵修□□强悍, 远非御灵师可比。 既然越之恆心里?有数,湛云葳自然也就不会干预。念及文府中的求救信号,湛云葳决定回去看看。 于是她用控灵术控制了?文矩。 文矩做梦也没料到会被一个御灵师给阴了?,识海被入侵时,他极为愠怒,试图反抗,将湛云葳击杀。 可那?些灿若星子的灵力,顷刻凝聚在一起?,如潮水吞没了?他的意识。 湛云葳知道自己会成功, 却没想到如此容易, 控灵术的施展和对?方的意志力有关。 许久之前, 她练习的对?象是那?身?负巨剑的少年。 因为对?面是师兄,她不可能真的伤他, 颇为束手束脚。 裴玉京道:「师妹尽管放手一试,不必担心我变成傻子。」 他正色:「他日?对?战时,若你对?面是敌人,留有余地,就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清风明月,少年俊朗。t? 在人人避讳着她修习「邪术」时,有人却逆着世俗,给予她最大的包容。 起?初控灵术的修习并不顺利,前人书籍心得,大多已被王朝焚毁。她只能凭藉孤本琢磨,后来控灵术越来越熟练时,却被人发现了?。 这位师兄叫做封兰因。 是个很特殊的御灵师,他有一个柔弱的名字,长得也阴柔漂亮,性子却不似大多男性御灵师那?般,热衷涂脂抹粉。 他家世不好,是仙门救回的孤儿。因着性子古怪又要强,平日?独来独往,与?学宫的御灵师们处得并不好,还被人冤枉过?偷东西。 那?个午后,湛云葳亲眼?看见有人从他的院子鬼鬼祟祟跑出来。晚间,就有人说,封兰因偷了?太虚门掌门公子的上品法?器。 封兰因涨红了?脸,不论如何也不承认。 太虚门公子冷笑:「学宫里?就你什么都缺,还要补贴你那?个病痨鬼弟弟,你说你没有,谁信!」 湛云葳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信。」 她指了?指太虚门公子身?旁,神?色异常的跟班:「我看见他去过?封师兄的屋子,就算你要盘问,他们同样有嫌疑。」 太虚门公子瞪她:「湛云葳,别多管闲事。」 湛云葳眨了?眨眼?:「我听说越家近日?造出一件测谎的法?器,师兄若要追究,不妨让师尊去借来,一问便知。」 她信口胡诌,被养得不谙世事的御灵师们却信了?,跟班变了?脸色,倒是封兰因挺直了?腰。 这事到底还了?封兰因一个清白。 后来,湛云葳发现自己偷偷修习控灵术时,总有人在偷看。封兰因安安静静,也没有揭发她的意思,她便佯装不知。 世间御灵师本就弱势,多一个人学会也是好事。 直到第二年的秋天,封兰因收了?高昂的聘礼,与?一个四重灵脉的女灵修成婚,离开?了?学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后来她听说,他日?子过?得很不好,女灵修时常打他。湛云葳大抵猜到他为何不还手,明明学了?她的控灵术,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就像她猜想的,同月,封兰因的弟弟去世,天材地宝和灵药也没有拉回这条命以后,女灵修意外死了?,封兰因也彻底消失。 湛云葳再没见过?封兰因,也不知道女灵修之死是不是意外。 现在她怀疑文府中那?人,很有可能是封师兄。 * 比起?裴玉京的识海精纯坚定,文矩的识海像是一张薄纸般脆弱。 一盏茶功夫后,瞳仁失去色彩的文矩跳下玄乌车,示意大部队继续去该去的地方,他有要事。 这些文家精锐不疑有他,带着越之恆等人离开?。 湛云葳目送越大人走远,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文府的人她必定要救,可这些人不能被越之恆发现,否则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越之恆不可能放过?仙门中人。最好在越大人赶回来之前,将他们送走。 器魂不知这少女为何停下,不去追它主人。它有些焦灼,觉得她实在不听话,爱干主人不喜欢的事。怕她被主人责备,化作烟雾状,扯了?扯她袖子。 ——别这样,他发火很可怕。 湛云葳揪住它,放在自己肩上,道:「知道的,谢谢器魂大人,你先好好给我放风,我没跑。」 它灵智不高,听到她说不是想跑,乖乖开?始查探周围。 湛云葳抽空心想,越大人虽然难对?付,可他的器魂实在可爱,也太听话好骗了?。 说不准她带着器魂逃跑,器魂还帮着她鼓劲,这未来可等同七阶灵修啊!刚好补充她灵体不强悍的短板。 可馋归馋,她也没胆子抢越之恆的器魂。器魂和主人心意相通,她不想变成活靶子,他日?走到天涯海角都被越之恆追杀。 文矩已经到了?后院,湛云葳收敛心神?,一看简直怒火中烧。 只见床上被锁着一个衣衫几乎难以遮体的少年,少年貌若好女,不是眼?熟的封师兄又是谁。 他面色苍白,眼?中死寂,看见「文矩」走进?来,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了?,视线直直望着窗外,似乎想透过?那?一扇紧闭的窗,看见什么。 但这次「文矩」不是来折辱他的,也没撕扯他的衣衫。 反而在屋里?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封兰因滞涩的眼?珠子动了?动,含着恨意看他。 湛云葳也没想到这文矩如此噁心,屋子里?连一件像样的外衫都没有。 她解开?封兰因,借文矩的口道:「封师兄,我是湛云葳。你拢好衣衫,我带你走。」 封兰因死寂的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狼狈地低头去拢衣衫。 湛云葳顾及他的自尊,早就别过?头去:「师兄,此处可还关了?其他人?」 封兰因涩然道:「我带你去。」 后院里?还有五个迫不得已的漂亮少年,个个都是御灵师。湛云葳终于知道文矩不近女色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操控着文矩将这些人带出来,她最大的优势就是灵域中没人瞧得起?御灵师,文城主就算有九重灵脉,也不会想到有人胆大包天,敢在他文府肆意进?出。 * 月色凉如水,封兰因远远见到月下那?道倩影,低下头去。 与?旁边获救欣喜居多的同伴不同,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是死在文府好。 他隐约有些后悔今夜的求救,何必呢,本来也就只剩烂命一条,何必再见时如此狼狈。 六个少年中,只有封兰因和另外两个少年是仙门中人,其中一个少年含恨红着眼?,问湛云葳:「姑娘,这文家的恶贼,可否交由我们处置?」 湛云葳颔首,报仇这种?事,自然交由苦主来。她摧毁文矩识海,令他晕了?过?去,两个仙门少年上前,欲拖走他,一面招唿:「封师兄,走了?。」 封兰因却站着不动,他脸色的苍白比方才更甚,眼?中带着几分苦意:「你们走吧。」 少年们看他一眼?,又看看明显和他相识的湛云葳,沉默了?片刻,一一离开?。 那?几个茫然的永宁郡少年,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御灵师大多被养得柔弱,不同于仙门弟子还有门派可寻,他们无处可去,也不敢回到自己村子,生?怕给家中带来祸患。 湛云葳见封兰因还没走,就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 眼?前消瘦的师兄衣衫单薄,颈间甚至还有红痕,她心里?酸涩不忍,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封兰因。 「夜里?风大,师兄披上罢。」 封兰因看着那?披风,这份只在年少时梦里?才仅有熟悉的温柔之意,令他笑容一时苍凉。 月光倾泄一地,原本在兢兢业业放风的器魂突然一僵。 它感知到另一棵树下,不知何时悄然来到此处的身?影。若是旁人,器魂自然会给湛云葳报信,可这个……它只盼湛云葳自己回头看一眼?,赶紧发现,或者别做多余的事。 那?人目光冷漠沉静注视着他们,器魂瑟瑟趴着,有苦难言。 湛云葳和器魂的意识自然对?不上,见封师兄接过?披风穿好,也不敢开?口问他为何流落到了?这里?。 倒是封兰因望着她的手腕:「湛师妹中了?意缠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这都能看出来?湛云葳顺着封兰因的目光,果?然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点殷红,似硃砂艷丽。 封兰因垂下眼?,解释道:「我机缘巧合见过?一次。」 湛云葳嘆了?口气,一时只觉得乱世之中,没有谁过?得好,只有谁比谁更惨。 封兰因睫毛颤了?颤,他本就样貌比寻常女子都要美上几分,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御灵师:「师妹的……白玉蝶呢?」 眼?下湛云葳腕间硃砂,已红得滴血,证明白玉蝶还未认主。这样的颜色,恐怕不久后就会发作。 他本该离开?的。 可许是妄念,又许是前几日?从文矩口中,听来的仙门消息,他知道裴玉京等人不知所踪。 师妹去哪里?解意缠绵呢。 湛云葳:「……」她实在不好回答这种?事,白玉蝶还在越大人那?,是死是活,越之恆至今没给个准话。 封兰因见她不语,轻轻咬了?咬唇,语气又轻又低:「师妹需要我吗?」 器魂颤了?一下,几乎不敢回头看。 越之恆扫了?封兰因一眼?,淡淡笑了?笑。二十?四节冰凌无声悬在空中,如紧绷的弓。 他其实并不需要知道湛云葳口中的答案。 片刻前,湛小姐还在托他找小侍,眼?前这玩意不就是最温柔小意的小侍吗?但她大概忘了?他的话,她可以跑,跑得掉随她。不管她找谁,他绝对?不为所动。可若像此刻这样,他不喜有人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越之恆也可以早点动手,但只有等湛小姐点了?头,眼?前t?的人在她面前脑子炸开?,湛小姐才会记忆深刻。 * 湛云葳:「……」 她望着眼?前一脸哀戚的少年,总算知道学宫里?的同门,当?初为何觉得封兰因性子古怪,与?旁人格格不入。 他明明生?得如此娇柔漂亮,性子却大胆得……令人难以招架。 如果?是今日?之前,她确实需要一根救命稻草。可越大人早上的话还歷歷在耳,当?时越大人似乎也没说不救她。 莫不说她不想祸害自己这位可怜的师兄,不需要他如此报救命之恩。就说越大人不喜被戴「绿帽子」,她敢去要白玉蝶,她和封兰因都不用活了?。 她又不是不了?解越大人。 某种?意义上,他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些日?子虽然在越府十?分安宁,可她神?志还在,她知道越之恆是以怎样的名声当?上王朝彻天府掌司。 那?是个好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不撕破脸,越之恆和她相安无事,一旦触及对?方底线,他们谁都不会对?彼此手下留情。 因此她坚决摇头:「不必,白玉蝶已有主。」 能都活着,她没必要自-杀再带上封师兄啊! 器魂颤抖停了?,总算小心回头看了?一眼?。 封兰因眼?中黯淡,悽然艰涩道:「师妹可是觉得我脏?」 湛云葳还来不及回答,身?后熟悉的危机感令她警醒万分,她支起?灵力网保护两人,将封兰因拽开?。 封兰因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原本站着的地方,冰凌入地一丈。 而就在这时,器魂反水,瞬间暴涨,长大嘴吞吃封兰因。 湛云葳下意识扯住它,怒斥道:「你这个叛徒!」 就不该让别人的器魂望风,厉害归厉害,可哪里?真的听话。 她不回头也知道谁来了?:「封师兄,赶紧走!」 那?人专抓专杀仙门的人啊! 灵力若风,将封兰因推离,封兰因惊愕抬眸,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空中二十?三玫冰凌,好以整暇,全部对?着他的头颅。 封兰因抿了?抿唇,爬起?来掉头跑。 湛云葳抬眸,越之恆已经来到她身?后。她色厉内荏警告道:「越大人,他是御灵师,王朝有令不杀御灵师!」 越之恆淡淡看她一眼?:「夜里?眼?花,看错了?。」 她狐疑望着他:「那?你还追吗?」 御灵师似乎应该也会追? 不行。她默不吭声用灵力禁锢住他,准备随时动手。 越之恆把自己器魂从她手中扯回来,抬眸淡声道:「湛云葳,放开?。」 她愣了?许久,还是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叫自己名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偏偏觉得他心情似乎还不错。 雨夜【双更合一】 很快湛云葳就知道并非是错觉。 回到越府第二日, 给她戴上困灵镯后,越之恆就去了王朝。 三皇子和文矩相继身亡,这事?得妥善处置。 越之恆这段时间註定很忙, 湛云葳甚至没机会和他提起意缠绵的?事?。 他不?在府上,却有不?少阵修来修缮府中阵法,连驻守越府的?府卫都多了一倍, 许久没见的?沉晔也被派来了越府当值。 沉晔见湛云葳盯着那些阵修看?, 道:「近日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会回来,王朝宵小不?少。」 说罢, 沉晔想?起什?么,闭紧了嘴巴。 湛云葳猜到他在懊恼什?么, 那两位皇子是从蓬莱回来的?。 昔日蓬莱仙山有钱天下皆知,几条天然的?矿脉也是蓬莱基石。 仙门王朝一战中,得知保不?住根基, 裴玉京炸了矿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这就导致大皇子和?二皇子焦头烂额到现在,不?过此次三?皇子一死,他们?二人必定回来,瓜分三?皇子留下的?势力。 王朝的?臣子们?也会重新站队,灵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稳定。 沉晔见湛云葳听到蓬莱神色没什?么变化,才微微松了口气。 眨眼七月快到了。 王朝的?暗潮汹涌没有蔓延到汾河郡,所?有少女开始准备香囊,迎接七夕和?七月半的?中元节。 湛云葳在检查府外送来的?灵花灵草和?九霄菖蒲。 二夫人如今没了掌中馈之权,府上的?琐事?落到了湛云葳的?身上, 念及越之恆给的?一大堆灵石, 她办事?尽心尽力。 每年中元节那一日邪气最重, 也最多人入邪。府中僕从大多都是家贫的?普通人,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些分发下去辟邪的?灵草,湛云葳不?允许以次充好。 好在药田的?管事?不?敢煳弄她,不?管是兰草还是菖蒲,都没有任何?问题。 湛云葳说:「也不?必等?到过几日,今日便分发下去吧。」 有些手巧的?人,还能赶得及在七夕前做一个辟邪的?香囊赠予心上人,庇佑他们?在中元节那日平平安安。 石斛比刚开始来湛云葳身边时活泼了许多,眉开眼笑间,也没了最初的?胆怯。 她去领自己份例的?同时,还挑了一些最好的?带回来:「少夫人,您怎么忘了给自己留一份。瞧,我给您带回来了,您看?看?这些是否够您给大公子做个香囊。」 根本没有想?过做香囊的?湛云葳:「……」 但她也不?便解释自己和?越之恆诡异的?关系,只得暂且收下,再不?济她如今被锁了灵力,给自己做个辟邪的?香囊也是好的?。 眼见六日之期只剩两日,她腕间的?硃砂越来越红,几乎到了绯色难掩的?地步,湛云葳不?得不?关心一件事?。 越大人还记不?记得她在等?死? 湛云葳思来想?去,问石斛道:「我先前交给你那只金羽翅鸟呢?」 石斛说:「在府上灵兽阁呢,少夫人等?等?,奴婢去拿回来。」 片刻后,湛云葳用毛笔抵着下颚发愁,实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给越之恆写信,还是因着这般尴尬的?原因。 她在学?宫作文章考核之时,都没有这样为难。纸上不?慎掉落的?墨点都快干了,湛云葳才落笔。 越大人: 明月凝前除,微霜下沾衣。 她心想?,就算言简意赅,越之恆应该也看?得懂。世家培养出来的?后代往往文武双全,越之恆没有其他世家公子念书久,但他更为聪颖刻苦。 将信放在金羽翅鸟腿上,湛云葳捉着它回房,让它辨一辨越之恆的?气息。 这鸟还是上次三?皇子让门客送来的?,三?皇子不?是好东西,鸟却无?辜。 湛云葳没伤它,如今恰好派上用场,据说金羽翅鸟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很快将信送到。 * 越之恆今日带着彻天府卫抄了一家书阁。 下午彻天府接到密报,说仙门余孽裴玉京就藏身在「文山书阁」。 府卫神色凝重,看?向越之恆,越之恆手指轻点桌面,不?置可?否平静道:「既如此,就去看?看?。」 这间书阁开在最热闹的?市井之中,不?少书籍甚至是以金粉为墨书写而成,因此很是受一些喜好附庸风雅的?贵胄追捧。 越二老爷以前就是常客。 时值傍晚,是一天中书阁生意最好的?时候,世家公子下了学?,掌柜在店里笑着迎客。 不?知谁最先开始一声惊唿,门口的?百姓散得干干净净,热闹非凡的?王朝街道,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掌柜心里一惊,一抬眼,就看?见一众身穿墨袍,面戴恶鬼面具之人。 只有为首那人露出一张稜角分明、冷峻的?脸。 严格说来,这人长得并不?凶神恶煞,甚至俊朗非凡,可?莫不?说掌柜,就连店里的?贵胄客人,也不?由白?了脸,心里暗道晦气倒霉,竟然撞上了彻天府办事?。纷纷想?要离开,却被彻天府卫堵在门口。 府卫冷冰冰道:「退后!捉到仙门余孽裴玉京和?一众蓬莱叛党前,谁也不?得出!」 掌柜苍白?着脸:「掌、掌司大人,我们?书阁怎么会窝藏裴玉京?」 越之恆迈步往里走。 「有没有,查了才知道。」他语气淡漠,「搜。」 彻天府卫鱼贯而入,书阁中一时乱作一团,从前厅到后院,不?时还有女子惶恐的?叫声。 贵胄们?挤在一处,望向那施施然坐下的?人,敢怒不?敢言。 至少在越之恆面前,没人敢骂他。上一个骂他无?礼贼子的?司天监公子,如今坟头草已经半人高。 不?时有人从书阁中被抓出,掌柜跪在一旁哀求,越之恆却不?为所?动?。 越之恆不?抬头也知道这些人里没有裴玉京和?蓬莱之人。 不?过是二皇子的?一些小把戏,想?借自己的?手,将大皇子的?党羽给端了。 越之恆心知肚明,但他觉得顺手杀了也无?所?谓。 就是不?知二皇子借自己这把刀的?时候,怕不?怕反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他在梨花木椅上坐下,t?顺手翻了翻书阁的?藏书,查找信件倒也是常事?。 只几眼,越之恆就明白?,这书阁生意红火并非没有道理,纸张细腻,字迹清晰,不?仅金粉为墨,翻开还有香气。 掌柜见他一路翻过去,心里叫苦不?迭,眼见越之恆就要翻看?到他们?的?镇店之宝,他终于忍不?住道:「掌司大人,这、这不?能污了您的?眼。」 越之恆神色淡淡翻开。 掌柜涨红了脸,硬着头皮去看?他的?反应。 平日里这「镇店之宝」都是封存,鲜少拿给客人一观。只因并非什?么雅集,而是能卖出高价的?避火图。 掌柜战战兢兢抬头,见越之恆面色没什?么异样,和?看?雅集倒也差不?多。 若非这宝书是他晨时检查过一遍的?,还以为被人换了。 掌柜自然知道那图有多香艷大胆,素知彻天府掌司性情冷漠,掌柜心里叫苦不?迭,冷汗涔涔。 就算是风月老手看?到这册子,恐怕也会面露绯色,唯独越之恆没什?么反应。 正当掌柜痛苦万分之际,窗外传来金羽翅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越之恆眸色未变,掌柜没看?清那冰凌是怎样飞出去的?,二十四节冰凌已经牢牢相?扣,如同一只鸟笼,将金羽翅鸟捉了进来。 越之恆认出这是汾河郡飞来的?方向。 却不?知它要飞到哪去?蓬莱,还是人间? 看?来近来彻天府卫实在松散,竟然能让湛小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送信。 那只鸟被他捉住,惊恐大叫。 半晌,越之恆却没等?到它自爆。 他垂眸,金羽翅鸟送信,若捕获之人并非收信人,金羽翅鸟会立刻自毁。 给他的?? 他略松开手,那鸟颤抖着站起来,将身体上的?信件放在他掌心。 越之恆打开那纸条,入眼只有一句没头没脑的?诗。 越之恆盯着旁边的?墨点,几乎能想?象湛小姐是怎样尴尬羞恼的?心态给他写了这句话。 她恐怕以为他忘了,在隐晦内涵他。 明月凝前除,微霜下沾衣。 前一句却是,问君何?时归。 * 六月末黄昏颳起了风,湛云葳收起帐册,用过晚膳实在无?聊,干脆拿出石斛送来的?灵草,开始缝香囊。 如果她还能活到中元节,指不?定香囊能派上用场,能帮自己驱邪。 她挑了块浅粉色的?锦缎,将那丝线看?做灵力,在锦缎中穿行。她明明只是第二次做香囊,却有模有样。 第一次是前世定亲那日,她给裴玉京做了一个。情窦初开,倒也认认真真。后来很多年,香囊有了磨损裴玉京都不?捨得扔,最后却将它遗落在了幻境中,还和?明琇有了孩子。 湛云葳收回视线,塞了些灵草进去规划大小,越看?越满意,倒不?如说某些东西是御灵师生来的?天赋。 她似乎生来能操控一切想?控制的?东西。 风大了些,眼看?要吹走剩下的?灵草,湛云葳只得起身关窗。一回头,却看?见数日不?见的?越之恆,正站在她原来的?地方,看?那个刚有雏形的?香囊。 他显然是换过衣裳回来的?,着一身清雅的?白?色,而非彻天府的?墨袍。 湛云葳在心里腹诽越大人,指不?定又?做了坏事?,或者杀了人。他喜洁,身上有血迹必定换衣。 但越之恆安安静静看?那香囊时,竟看?不?出半分心狠手辣之意。 他垂眸,浅墨色的?瞳沉静,就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湛云葳想?到生死还系在他身上,指不?定得勉强他做些不?太愿意之事?。心念一动?,信口胡说:「越大人觉得好看?吗?过几日就是中元节,我特地做给你的?。」 拿人手软,他总得顾全她的?性命罢? 越之恆说:「做给我的?,粉色?」 「……」湛云葳道,「你若是不?喜粉色,我给你改成竹青或银鱼白??」 他不?语,神色冷淡。 湛云葳知道他这是不?要的?意思。 她发现若非出自真心,只会令越之恆不?屑。她顿了顿,突然想?到越之恆从幼时到现在,恐怕也没收到过这样的?东西。 邪祟肆虐的?中元节,人人躲在家中,他却得在月下与伥鬼并行,诛杀邪祟。说到底,这一日的?越大人其实算个好人。 她再开口时多了几分诚意:「这次是说真的?,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冰蓝色的?可?好,上面就绣器魂大人的?第一次化形的?模样?」 至少在中元节这一日,天下百姓也愿他平安。 器魂没想?到还有自己的?好事?,不?禁从越之恆鞭子中探出来。 越之恆将它封进去,见面前少女栗色瞳仁明亮真诚,这次他没再拒绝。 他从王朝回来,下午去书阁,这一日繁忙还不?曾用过膳。湛云葳恰好也还没吃,两人便一起用了晚膳。 天色尚早,医修来了一趟,替越之恆检查肩上的?伤口。 湛云葳这才想?起前几日越之恆被洞穿琵琶骨一事?,可?他自己表现得不?痛不?痒,她也险些忘了还有这样一回事?。 她不?便看?他脱衣换药,便特地避开,去了外间,在外面听到医修道:「大人的?伤已无?大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灵修么,只要有口气在,都恢復得快。这种被刑具在肩上捅了个对穿,只算得上小伤。 现在几乎连伤痕都快看?不?见。 湛云葳听得简直艷羡,要是她也有灵修的?躯体就好了。 医修离开也还早,湛云葳索性说到做到,重新开始做一个新的?香囊。 她见越之恆往外走,不?由问道:「越大人去哪里?」 越之恆脚步顿了顿,淡声道:「取书。」 湛云葳颔首,这些时日下来,倒是习惯越之恆的?多思好学?。而且不?同于世家子弟的?教导死板,越大人不?拘泥在哪看?,常常将书籍带回房间。 今日也是如此。 待到湛云葳将新香囊做出来,她看?看?天色,发现已经很晚,若是平日,她清洗一番就兀自睡了,不?会管越大人何?时睡。 总归两人也没睡一张床。 可?眼见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不?能再拖,她必须得到一个准信,越大人到底救不?救她。 湛云葳抬头,视线却被越之恆手中的?书册吸引。 她来越府也有两月,从来没见过这样一本书,竟是金粉和?硃砂绘制的?书嵴。 见她靠近,越之恆看?她一眼,面色冷静合上书。 湛云葳不?由眨了眨眼:「我不?能看?吗?」 「倒也不?是,不?过好奇心并非好事?。」越之恆眸色淡淡,反问,「你确定要看??」 「……」湛云葳开始犹豫,但偏偏越这样说,她越是好奇,点了点头。 起初她翻了两页,有些困惑,秘籍? 但越往后,书册越大胆。想?明白?这是什?么以后,她「啪」的?一声合上书:「越之恆!」 越之恆扫了眼她绯红的?脸:「我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好奇。」 她咬唇,无?言以对,更无?法理解怎么有人能看?禁-书面不?改色? 越之恆垂眸,望着她,语调平静:「避火图和?圣贤书,不?过都只是一页纸而已,在我眼中并无?特殊。更何?况,湛小姐今日,不?就是要一个答案的?么。」 这就是他的?答案。 她捲起手中的?书,也希望像越之恆一样镇定若无?其事?,可?良久还是落荒而逃,不?敢对上他的?眼睛,窗外风声唿啸,一如她无?法平復的?心跳。 * 第二日越之恆必须得去处理昨日从书阁抓来的?人,文城主前两日也来了王朝。 湛云葳一宿没睡好,连越之恆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沉晔在外面等?了半晌,见少夫人出来了,道:「大人托我给少夫人带话,他今日会尽早回来。」 沉晔觉得十分莫名,按理说这两日是彻天府最忙的?时候,昨日大人就应该宿在彻天府,可?他还是连夜回了汾河郡。 今日更是古怪,还特地带这样一句话。 湛云葳却明白?为什?么,他在回答那封信。 汾河郡从晨时就开始下雨,湛云葳发现自己腕间硃砂,几乎红得滴血。 今日就是最后一日,如果没猜错,戊时左右就会发作。 她不?愿让自己东想?西想?,上午对了会帐册,又?安排了中元节祭祀事?宜,下午没事?,索性去探望哑女。 哑女今年还是第一次收到灵草,正在对着一大堆灵草和?菖蒲发愁,她手巧,却一直没有资格做这些精巧之物。 怕弄坏了绸缎和?灵草,十分小心翼翼。 湛云葳想?转移心神,干脆教她如何?制作辟邪之物。 哑女看?着她手中的?香囊,止不?住微笑。 傍晚这场雨还在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七月比以往更热,湛云葳看?时辰,想?要道t?别?哑女先行回去。 却不?料意外发生,哑女突然倒下去,再次发生湛云葳大婚那夜的?异变。 哑女也没想?到会这样突然,她后知后觉想?起许是那次为了救湛云葳,出了太多血有关,对上湛云葳错愕的?脸,她哆嗦了一下。捂住自己的?脸,甚至顾不?上第一时间去拿药,用尽全身力气,将湛云葳推出门去,关上房门。 她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 好不?容易弟妹愿意给阿弟做香囊了,她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能教她看?见? 她怎么可?以毁了阿弟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点温情? 然而所?有的?力气用来推开湛云葳,合上门以后,她却再也没力气拿药。 身体异变,比以往都严重。 * 哑女院子里有越之恆设下的?阵法,湛云葳不?敢强行破门,怕被反噬。 她心里一沉,想?到哑女上辈子也早早死去了。是死于异变吗? 听着屋子里的?痛嚎,和?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哑女的?院子偏僻,湛云葳心知耽误不?得,跑进雨中,冒着大雨去库房找哑女院子的?钥匙。 好在她回来得及时,哑女只剩最后一口气,湛云葳终于在屋子里找到药,给她餵下去。 哑女醒来后一直在流泪,狼狈地捂住自己的?脸。 湛云葳心里酸酸的?,轻轻抚她的?发:「没关系,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你又?不?是自愿这样的?,谁也不?会怪你。」 窗外狂风唿啸,雨水几乎快要灌溉到屋子里来,哑女是救回来了,湛云葳手腕上的?硃砂却几乎要灼透皮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她心知不?妙,顾不?上风雨,往自己院子里跑。却不?知强行压制的?意缠绵,反噬何?止是先前的?三?两倍? 她没走几步,腿一软,跌在雨中。 然而冷冰冰的?雨水却解不?了识海的?翻涌,渐渐的?,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快要失去意识。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有人踏着风雨,终于找到她,将她抱起来。 湛云葳看?不?见,嗅到他身上浅浅的?冰莲香,竟然不?可?抑制生出几分委屈之意。 有什?么轻轻落在眼睑上:「别?哭,没事?,我带你回去。」 还是同样的?人,上次他铁血心肠,这次却仿佛能包容她的?一切,他并不?制止她去扯他衣襟的?手,任由她将沾满雨水和?泪水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总归疾风黑夜,无?人能看?见。 烛火跳跃,她急得委屈落泪,那人低低嘆了口气:「还没到卧房,你确定?」 然而硃砂已经入肉,再拖下去确然来不?及。 她此时总归也听不?懂他说什?么,抽泣点头。 越之恆也不?再犹豫,反手合上书房的?门。清雅的?布置里,只有一张梨花木椅子,还勉强能看?。 他令她靠在自己怀里。 七月的?雨夜,有花朵颤巍巍开放,满地泥泞,却有顽强生机从中生出。 他于曲径通幽中探路。雨水打湿花瓣,在他指尖颤个不?停。 他收回手指,扶着她,支撑她几乎坐不?住的?力气,轻轻环着她,带着她感受和?容纳自己,低声鼓励她道:「嗯,湛小姐做得很好。」 她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整个人几乎趴在他怀里,依稀觉得能喘过气了,又?似乎更加喘不?过气,几乎要溺死在这无?措陌生的?感觉里。 越之恆知道耽误了这片刻,湛云葳难受,便一直纵着她。可?这只赤蝶又?实在没用,他若不?帮着她,她又?没力气,他若稍微用了点力,深深浅浅,她没一会儿受不?住又?开始落泪。 夜色被裁碎,衣衫掉落一地。 他被她身上的?雨水淋湿,索性抱她起来,扫落桌上的?宣纸和?毛笔。 她眼前的?光影颤着起伏,喉间溢出来的?音几乎身不?由己。风雨从窗前飘散进来,白?净宣纸沾上点点雨水。他不?让她咬唇,在她耳边低笑了声:「不?必忍,没人听见,怎样都没关系。」 掉落在地的?书籍一页页地翻,狂风中似不?停歇。 赤蝶占据意识的?时刻勉强过去,她在波流朦胧中,被潮水一波又?一波淹没。灯烛的?影子在她面前不?断晃动?,她几乎无?法捕捉住。畏惧这一刻极其陌生的?感觉,她几乎想?退开,可?是退无?可?退,腰肢却被人捉住。 那人紧紧扣住她的?手指,此时终于显出几分霸道来,不?容她逃避,让那花一遍遍为他盛开。夜色如此漫长,到了最后她几乎无?法自控,想?要推开他,他细碎的?吻却不?住落下,似无?声引诱安抚:「再等?等?,好么。」 良久云销雨霁,宣纸已然打湿,花朵虽然颤巍巍,但也总算在雨夜中活了过来。 对弈 意缠绵效力渐渐过去, 湛云葳的识海也逐渐清明。 然而当她看清上方的脸,感受到?体内的火热,本就因为急促唿吸带着浅浅粉色的脸, 几乎红得滴血。 越之恆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变化。 原本柔软似水包容他的人,变得僵硬起来,连破碎动听的声音, 都被她咬唇咽了回去。 他停下动作, 低眸对上她的眼睛。 湛云葳不得不哑声开口:「我好了,你?那个……能不能, 拿出去。」 她也知道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不合适,她确实是好了, 可越之恆的状态明?显就不是要结束的样子?。但?若继续下去,明?显会更奇怪。两人之间?的关系,怎样都不像是能彼此清醒着做这种事。 她僵着, 几乎不敢动。 体内赤蝶彻底安静,证明?越之恆已经成了白玉蝶的宿主。她虽然才清醒不久,可也知道,他似乎不算不情愿。难道白玉蝶也会对人有影响?她看过去,发现越之恆眼中确然有不清明?之意。 至少湛云葳从没见过越之恆这样的眼神,沉溺如斯,慾念横生。 雨停已经有一小会儿,因着夜里?安静,什么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越之恆垂下眼眸, 平復了几息, 抽身退出去。 这过程磨人又缓慢, 湛云葳几乎要将唇咬出血来,才没发出任何尴尬的声音。 她坐起来, 发现更令人羞恼的是眼前并非什么卧房,而是越之恆的书房。 她默默并紧了腿,不敢去看越之恆现在的状态,然而触目遍地?狼藉,不管看哪里?,似乎都好不到?哪去。 两人几乎一-丝-不-挂,越之恆知道她什么状态,也没有故意在这种时候出声,他先将她的罗裙递过来,灵力过了一遍,裙子?上没了雨水。 湛云葳接过来,低声道谢,手软腿软地?往身上套。 等她穿好衣服,越之恆也早就整理好。 他嗓音略哑,神色却渐渐如常,眼中也恢復清明?,恢復了她先前熟悉的样子?,出声问她:「可要回去沐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湛云葳点头。整个书房都充斥着一股如兰似麝的气息,四处令人遐想,她日?后?恐怕很难再面?色如常踏进此处。 越之恆看出她在想什么:「一会儿我来收拾。」 湛云葳就算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单跳下书桌这个动作,都是越之恆搭了把手,才不至于出糗。 她走了几步,面?色僵硬。 越之恆抬眸看她,知道她怎么回事。 「我先送你?回去。」他俯身轻松抱起她。 湛云葳迟疑了一下,最后?倒也没拒绝,莫不说她现在实在没力气,每走一步,就有什么流出的感觉更令人无?措。 好在越之恆什么都没问,他让院子?里?的人打水来给她沐浴,自己?则回书房收拾那一片狼藉了。 湛云葳泡在水中,明?显感觉到?越之恆的态度比起先前,好似有了些变化。 昨夜他还会冷漠嘲讽问她虚假的「粉色」香囊,今晚约莫知道她尴尬赧然,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给她留了独处的空间?。 湛云葳试图回想这混乱的一夜,发现除了对刚开始出哑女院子?,以及两人结束的时候有些印象,其余之事分外模煳,隐约能记起的,也只?有那种眼前一片白茫茫,身不由已的感觉。 说不上好还是坏,总归十分陌生。 她在热水里?发了好一会儿呆,后?知后?觉想起还有一件要紧事,虽然这是第一次,她有些一知半解的懵懂,但?华夫人先前叮嘱过的,不能怀孕,还教过她如此避子?。 湛云葳总不能真?留在越之恆身边,同他做夫妻。 灵域的修士本就子?息单薄,两个灵修成婚,数百年没有孩子?的都大有人在,导致求子?的丹药千金难求。可御灵师不同,之所以每个家族都想迎娶御灵师做道侣,很大原因是御灵师的体质更易孕。 与男御灵师结合的女修更容t?易怀孕,同样的,女御灵师的体质也如此。 湛云葳硬着头皮,清理越之恆留下的东西,虽然有些亡羊补牢,也不知用处能有多大。但?若不这样做,她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会不安。 意缠绵已经是个意外,是为了保命的无?奈之举,她万不可以再有孩子?。 明?日?还得找找丹药才行。 只?不过灵域这种丹药极其稀少,毕竟几乎没有成婚的御灵师会这样做,灵修就更不担心了,能有孩子?才是万中无?一的事。 越之恆整理完书房,沐浴更衣回来,发现湛云葳还在里?面?。 他不知道她是在后?悔难过,还是泡昏迷了过去,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听到?里?面?偶尔的水声,他垂下眉眼,所以是前者? 可就算后?悔,现在折腾有什么用,他见不得她自欺欺人,开口道:「湛小姐这是要蒸熟自己??」 里?面?传来湛云葳的声音:「就好了。」 听声音没有什么低落痛苦的情绪,他眸色平缓下来,到?一旁等她。 谈话避免不了,这事她到?底怎么想的,总得说清楚。 越之恆能接受她让停就停,但?不能接受她有半点后?悔之意。 * 湛云葳换好寝衣出来,见越之恆坐在桌案边,这次没有再看书,而是摆了一个棋局。 她走过去,越之恆抬眸问她:「要白子?还是黑子??」 天都快亮了,这会儿虽然身体累,但?估计谁也睡不着。湛云葳听到?他问话,心中有几分惊讶,灵域中人大多觉得御灵师弱势,这样的偏见存在于方方面?面?,就算是下棋,往往也是直接将黑子?推给他们,甚至还傲慢说让他们一子?。 正因如此,湛云葳每次赢学宫里?的灵修师兄,都轻而易举。 她也和裴玉京下过棋,或许因为想着谦让,裴玉京也下意识递给湛云葳黑子?。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想选哪个。 湛云葳说:「白子?。」 越之恆抬眸看她一眼,神色并不诧异,将白子?递给她。 他先行,提醒湛云葳道:「我棋艺不差,你?谨慎些。」 很快湛云葳就发现他口中的不差,何止是「不差」,她自诩棋艺高超,连学宫传授技艺的师傅也自弗不如,可越之恆的水平几乎和她旗鼓相当,甚至不太看得清深浅,得他提醒,她走得谨慎才没吃亏。 他走法不同于常人,风格又实在多变,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走出来的。时而谨慎,时而又有种玉石俱焚的诡谲果断。 因着醒来是那样亲密的场面?,湛云葳面?对他时,总有几分不自然。可很快这样的情绪散去,她发现自己?再不认真?就输了。她斟酌着落子?,连羞愤的情绪也渐渐散去。 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越之恆便抬眸看她。 夜明?珠的光柔和,对面?的少女撑着下巴,白皙的手指执着一枚白玉般的棋子?。因为哭过,她眼尾还带着浅浅红晕,隐约能看出几分先前的动情和娇憨。 但?她总算没那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再躲闪他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神色。 湛云葳终于想好怎么走,落下白子?。 越之恆拿起一枚黑子?,垂眸观察棋局。两人又各自走了几步棋,越之恆开口:「明?日?我让医修来给你?看看?」 湛云葳知道他指的什么,尽管他可能很小心,可到?底是第一次,还是隐约有些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疼倒不是特别疼,只?是不适应,撑。 她拨弄着白子?,既然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这种事也没法逃避,湛云葳轻轻应了一声。 「越大人,白玉蝶在你?体内吗?」 「嗯。」 湛云葳发现越之恆这会儿落子?的风格很和缓,两个人的氛围也没有最开始冷凝,不管怎样,得多谢今日?越之恆及时找到?并且救了她。 她再三违背承诺,那白玉蝶也不是什么灵物。湛云葳这几日?了解过,如果没有及时解药,白玉蝶也有副作用。 第一次是掉修为,第二次会掉天赋,第三次也逃不过殒命的结局。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东西,可能也只?有初代彻天府掌司能养出来。 湛云葳过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终于想起来顺带安慰他道:「越大人放心,七月秘境就开启了,我们一定能拿到?解药,将意缠绵解开,这种事……尽量不再发生。」 越之恆没说什么,头也没抬,吃了她一枚棋子?。 「……」湛云葳只?得看他拿走那玫白棋,向他确认道,「越大人届时会和我一起去秘境吧?」 越之恆沉默了好半晌,语气也淡了些,道:「当然,谁会喜欢不甘不愿。」 湛云葳眼见另一枚棋子?危险,不得不抽空去救,并琢磨对越之恆掐头吃子?。 不过这事既然说开,她顺带问越之恆:「越大人,你?知道王朝何处有避子?丹药吗?」 他冷笑了一声。 湛云葳眨了下眼,抬眸看他。他神色不辨,甚至扯了个笑:「所以湛小姐方才洗一个时辰,就是在做这种无?聊的事?」 她略睁大眼,没想到?越之恆还能猜到?这个。 转瞬又觉得越大人见多识广,猜到?似乎也不稀奇,这话题实在尴尬,她也没法点头,只?觉得莫名两个人气氛有些冷凝,柔和不復,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 他垂眸:「你?放心,你?不想要,那就不会有,明?日?我会去寻丹药。」 得到?越之恆肯定的回答,湛云葳松了口气,可是又觉得他看上去冷淡了许多。 越之恆的走法开始杀伐果决,湛云葳一大片棋子?都被陆陆续续吞吃,他自己?的棋子?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原本这盘棋,按原本和缓的风格走,是和棋也说不定,可他这样诡谲,每一步都令她意想不到?,到?了最后?,湛云葳落子?越来越犹豫。 越之恆眼也没抬:「怕什么,总归你?也不会输。」 话是这样没错,湛云葳道:「可你?这样的走法,我没见过。」 「所以湛小姐是觉得稀奇才反覆观看?」 「不是。」湛云葳憋了半晌,「只?是在想,你?一开始也没露出败态,何时开始输的?」 越之恆似乎无?言以对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那么多步棋,她哪里?记得。 天亮之前,这局棋总算有了结果,湛云葳险胜。她眉眼开怀,带着笑意,因着两件挂心的事情都解决了,倦意总算后?知后?觉涌上来。 越之恆休沐还要等到?几日?后?,今日?他还得去王城。 他收了棋局,发现湛云葳已经爬到?榻上,困得快要睡着。 他没什么情绪,换了外衫就要出门。 越之恆快要走到?门口,那少女才迷迷煳煳开口:「越大人,谢谢你?昨日?及时找到?我。」她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他步子?顿了顿,半晌还是应了她一声。 算了,总比事后?不情不愿,和他寻死觅活要好,总归她没有伤心,也没有后?悔之意。 出关 湛云葳原本还在担心这事发生以后, 如何?和越之恆相处,谁知从这一日?到七月初,越之恆都没回来?。 倒也不?是杳无音信, 他让彻天?府卫带了?话,说近来?有要事去办,她若有急事给府臣说。 连沉晔都带走了, 想必确然是要事。 期间医修来?过一趟, 还是那个白鬍子老头。他算是越之恆比较信任的人,几次把越之恆从生死关头救回来?, 身上有些真?本事。 医修留下了?涂抹的药和避子的丹药。 一回生二回熟,总归什么尴尬的事都被这医修撞见过, 湛云葳的脸已经?丢得差不?多。 医修叮嘱说:「少夫人,避子的丹药,不?必日?日?服用?, 一月服用?一枚即可,这是我师尊的秘方,对身体并无损伤。」 「……」湛云葳绷着脸点头,什么叫日?日?服用??本来?一月也顶多那一回。 等到下次发作,已是七月末,说不?定?意缠绵早就解了?。 等医修离开,湛云葳数了?数瓷瓶里的小药丸,发现?有十二枚,灵域这丹药不?好找, 老头恐怕把压箱底的药都拿出来?了?。 她吃了?一枚, 味道像不?那么甜的糖丸。 湛云葳抽空去探望了?一回哑女, 哑女身上的异变已经?消失,看到湛云葳时还是有些不?自然。 哑女一直深居简出, 就是怕自己「发病」吓到别人。 她眼中?带着涩意,比划道——只有我是这样,阿恆不?是的,他是个正常的灵修,你别误会他。 湛云葳和她相处久了?,已经?能看懂她想表达的意思,湛云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湛云葳也终于可以?问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清落姐,你方t?便和我说说,你们的身世?和过往吗?」 没有人比哑女更了?解越之恆。 她一直在思考越之恆前世?背叛王朝的动机,若说他幡然醒悟想当个好人,可他分明豢养了?那么多可怕的阴兵,又打破了?灵域的结界,几乎埋颠覆了?整个灵域。 此举残忍,令后世?唾骂他数年。 还有人说,他勾结了?邪祟。 湛云葳前世?便有所怀疑,如今更是不?信,越之恆自己便是邪祟之乱的受害者,怎么可能去勾结邪祟。 哑女仓皇看了?湛云葳一眼,颇为犹豫,越之恆交待过,有的事不?让她对外人说。 可弟妹不?是外人。 她性子单纯,又常年孤孤单单,其实藏不?住话,只是很少有人耐心看一个哑巴比划什么。 湛云葳一问,她就把有记忆以?来?的事都说了?。 湛云葳思忖,发现?和自己的猜测差不?多,宣夫人确然是那一批被抓走的御灵师之一。 令她意外的是越之恆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 也就是从这一年,越老爷子双腿瘫痪,召来?宗族长老,将越之恆的名字写上族谱。 越家的态度实在古怪,最初越家是想要圈禁他们姐弟俩到死的,到底是什么让越老爷子改变了?主意,将禁地里的少年放出来?培养? 湛云葳又问到越之恆身上的悯生莲纹,这次哑女摇头,表示不?知道那是什么。 从哑女这里离开后,湛云葳做了?一个前世?不?曾做的决定?,她要去一趟器阁,拜访越老爷子。 说起?来?,这位长辈连长琊山主也得叫一声世?伯。 不?过走到器阁之前,湛云葳就被人拦住了?,她没法用?灵力,拦住她的人并非彻天?府卫,而是器阁的守卫。 「器阁乃重地,少夫人请回。」 湛云葳抬眸望着那高阁,知道这恐怕是越老爷子自己的意思。 前辈虽然瘫痪,年轻时候却也是唿风唤雨的人物,她踏进?器阁的范围之时,想必老爷子就知道了?。 就这样不?明不?白离开,湛云葳多少有些不?甘心。 她站着没动,朗声道:「越老先生,就算不?得见,可否指点一二?」 良久,就在她以?为器阁里不?会有人回答的时候,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女娃,老朽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老朽早已不?是越家的主事人,你被迫嫁给?恆儿,心也不?在越家,既然早晚要离开,何?必管旁人家的闲事?」 遥远的器阁之上,越老爷子也在一直打量她,没想到长琊山的小女娃已经?长大,还出落得这么美丽。 但她现?在还在府里,越之恆既没伤她,也没兑现?承诺放她走,已经?乱了?老爷子的计划。 虽然老爷子知道,越之恆得给?灵帝办事,但以?那小子如今的手?段,真?想放湛云葳走,不?是完全没办法。 他和这个孙子不?亲,看不?透那副皮囊之下,是真?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机会,还是到底生出了?几分私心。 就算有了?私心,这事也怪不?得湛云葳。 越家对越之恆的教养,本来?也没打算将他培养成一个正直无私的人。 旁的世?家公子寻师,要求品行清正端方。越老爷子当年给?越之恆找的先生,却刻意找了?许多深沉,做过奸恶之事的能者。 老爷子注视着湛云葳,心里怜惜地嘆口气,出口却是冷冰冰的话语。 「有机会就回你仙山去,别再被那小子抓回来?。」 说罢,也不?等湛云葳问什么,他拂了?拂袖子,器阁的大门合上,湛云葳被一股灵力推出门去,只能透过阵法结界看见器阁中?的梧桐树。 她站了?一会儿,只得无奈离开。 不?过这次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收穫,老爷子对她态度不?算差,但明显不?希望她留在越家。 为什么? 后来?越之恆叛离王朝,老爷子到底知情吗? 闯器阁之前,湛云葳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越之恆会很快知晓。 果然,下午的时候,彻天?府卫就面无表情出现?在她面前。 「掌司大人说,少夫人要实在是闲,要不?要去淬灵阁跟着二夫人的族人一起?打铁?」 湛云葳几乎能想像,越之恆说这话时的语气。 两人上次下棋的氛围就不?算太好,这份薄弱的平和,本来?就建立在她不?搞事的前提下。 不?过现?在和越之恆相处久了?,她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闻言道:「好啊,你问问越大人,他同意我就去淬灵阁。」 府卫:「……」 淬灵阁自然是去不?成,越之恆也没再让人带话回来?,只不?过器阁结界加强,不?对湛云葳开放。 都这样了?越之恆还没回来?,湛云葳知道他恐怕真?的在做要事。 七月是灵域一年最热的季节,虫鸣声渐渐高昂。 坊间陆陆续续有传闻说,人间紫气东来?,是祥瑞的徵兆。 石斛带来?这个消息时,湛云葳忍不?住抬眼看去:「你说什么?」 「奴婢也不?知真?假,现?在到处都在说,指不?定?人间今年有个好收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湛云葳原本在做香囊,闻言险些扎了?手?。 石斛和灵域的百姓不?清楚,湛云葳却记得这件事,这并非什么祥瑞之兆,而是神器成功认主! 她发现?很多东西确实和前世?不?一样的,前世?也有紫气东来?这回事,不?过是在一月后,这次竟然提前了?一个月。 证明裴玉京提前出关。 是因为她成功放走了?湛殊镜他们吗? 这事恐怕瞒不?了?多久,平和的日?子眼看就要结束。灵帝如果意识到上古神器认主,更加不?会放过裴玉京和仙门中?人。 前世?灵帝甚至已经?丧心病狂到下令杀仙门御灵师的地步。 过了?几日?,哑女在去越家后山採药时,捡到了?一只濒死的兔子。 她心善想要救治,来?向湛云葳求药。 湛云葳一打量,却在兔子身上,发现?了?湛殊镜留下的印记。 湛云葳心怦怦直跳,那印记用?草汁涂抹,又是他们幼时的暗号,难怪彻天?府卫没看出来?,也还要越之恆不?在。不?然越大人那敏锐的洞察力,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想必将这只普通的兔子送进?来?,仙门花了?不?少心思,上面的暗号只有一个时间。 ——七月初七。 湛云葳怔了?怔,发现?竟然恰巧是七夕那日?。 * 人间,玉楼小筑。 金色的光晕散开,稳重的长老们眼里都浮现?出了?喜色:「成了?!神器认主,我仙门復兴指日?可待,拯救灵域百姓指日?可待啊!」 裴夫人眼里也是满怀欣慰和惊喜之色。 她的孩子,果然是天?生的剑仙。 唯有明琇脸色难看,她看一眼旁边养好伤的小鬼元琮,还有那个面色讥嘲的湛殊镜,心里只有一个烦躁的念头,那就是仙门眼睁睁看着王朝将湛云葳嫁给?彻天?府掌司一事,瞒不?住了?! 清风拂过树梢,石门缓缓打开,有一人从洞府中?走出来?。 五岁的别有恙欢唿一声,朝着他跑过去:「师兄!」 裴玉京也没想到闭关以?后,第一眼会看见被仙门抓走的师弟。他以?为师门应了?承诺,自己闭关这段时日?有所作为,心里松了?口气,接住别有恙:「小师弟,可安好?」 别有恙用?力点头:「师兄,你也太厉害了?,我听他们说,日?后你就是神剑之主。」 裴玉京谦和一笑。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看见湛殊镜时,裴玉京下意识看了?眼他身边,却没有看见湛云葳的影子。 又见湛殊镜神色不?对,裴玉京下意识心里一沉。 恰好在这时,别有恙开口:「师兄,你出关就太好了?,赶紧去救嫂嫂吧,她救下我们,却被那个大坏蛋抓回去了?。」 裴玉京眼中?笑意不?再,冷下神色:「你说什么?」 其余仙门中?人脸色各异,神情复杂。 明绣上前一步:「裴师兄,你听我解释……」 裴玉京却不?看他,反而看着别有恙:「你告诉师兄,湛师姐怎么了??」 别有恙虽然说得颠三倒四,却好歹将这几个月的事说了?清楚。 「师兄,他们还说王朝赐婚,什么是王朝赐婚。」孩子的话最为天?真?,也显得残忍,「湛师姐不?是师兄的道侣吗?王朝为什么会把她给?一个坏蛋?」 裴玉京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脸色冰冷,抬起?头看着裴夫人等人:「你们骗了?我?」 裴夫人咬牙,还想狡辩,一旁几个长老,却都愧疚地低头:「玉京,这事我们对不?住你,可大义面前,儿女情长,不?过小事……」 湛殊镜讥讽出声t?:「对,我们湛家的小姐被扣在王朝,确实是小事。裴玉京闭关,你们一动不?动贪生怕死,不?敢去救人,连自家的小辈都是我妹妹救出来?的,才是大事。」 裴玉京久久没说话。 裴夫人刚要呵斥湛殊镜不?受礼节,却见别有恙惊唿一声:「裴师兄!」 众人定?睛看去,一丝鲜血从裴玉京唇角溢出。 这下就算是明绣都知道怎么回事:「你为了?提前出关,竟然让神器强行认主!」 裴玉京身子晃了?晃,别有恙连忙扶住他,连湛殊镜也皱眉看了?他一眼。 裴玉京没有否认,是,可他们合起?伙骗他,他做的一切就并没有意义。 他收起?神剑,往玉楼小筑外走。 裴夫人怒斥:「你去哪里?」 那白衣剑仙头也没回,冷声道:「去接我妻回来?。」 共枕否 裴夫人一听这话, 心里冷笑,哪里还是你的妻,都嫁与那越之恆两月了, 现在去接回来有什么用。 但她也知道裴玉京的脾气,不敢说这样的话,否则裴玉京真会和她离了心。 蓬莱尊者嘆了口气, 规劝道:「玉京, 就算要救人,那也得从长计议, 你只身前去,若出了什么事?, 岂非毁了整个仙门的希望?」 裴玉京只觉苍凉可笑。 「师尊言重,若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又谈何护天?下人。」 裴夫人见他连一向最?敬重的师父都忤逆, 不由得在心里骂一句湛云葳小妖女。她儿子明明修无情剑修得好好的,遇见湛云葳之后简直被迷得神魂颠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湛殊镜被救出来,养了这么久的伤以后,一度被这些蓬莱的残众噁心得够呛,今日总算在裴玉京口中听到了一句人话。 仙门败落并非没?有理?由,蓬莱明明实力最?强,这次大战裴玉京以一己之力,也保全了最?多的蓬莱弟子。 但或许就是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了裴玉京身上,蓬莱年轻一辈还好, 还有几分血气, 这些做决策的长老偏偏畏首畏尾, 令人生厌。 小宗门都不至于如此,天?下人才?济济, 多的是不怕战死的仙门之人。 大战之时,长琊山连洒扫的小弟子都执剑不曾后退半步。 湛殊镜早就想离开,奈何一来伤重,二来长琊山主杳无音信,人间之大,不知何处去寻。第三则是等裴玉京态度。 湛殊镜清楚自己没?法把湛云葳带回?来,越之恆那狗贼实在可恨,九重灵脉能?打能?扛,下手还无比狠辣。除了湛云葳,王朝还被羁押了许多仙门的御灵师,那些人都得带回?来。 要救回?这么多人,必须要倾巢出动才?行,湛殊镜无法调动仙门的兵。 只能?看看裴玉京的态度,他都打算好了,要是裴玉京也像其?余蓬莱老头那般拖拖拉拉,他七夕就自己去救人。 救不回?别人,也得把湛云葳带回?来! 同样是男子,想什么谁不知道,他可不信那狗贼是什么正人君子。 如今明晰了裴玉京的态度,湛殊镜开口:「我和你一起去,先前我已经设法往王朝送了信。」 裴玉京颔首。 蓬莱有些小弟子也早就忍不住:「师兄,我们也和你一起去救人。」 那些养好伤的仙门弟子同样道:「裴师兄,也算我们一个。湛小姐救了我们,就算舍了这条命,我们也在所不惜。」 连五岁大的别有恙也说:「我也要去救湛师姐。」 裴玉京摸了摸他的头:「这才?是我仙门中人应有的样子,师兄会把他们都带回?来。」 虽然他没?明说,箇中之意,却令蓬莱几个长老面露尴尬之色。 他以往最?是谦和有礼,也是长辈们看着长大的,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可见心中对这些长辈的失望和怒意。 许是明白他的决心,蓬莱尊者这次也没?再阻止。 自这一日开始,仙门开始制定计划。 往王朝去的信,陆陆续续收到了回?音。 比起把兔子送进?彻天?府的难度,其?余地方就简单多了。令湛殊镜无言以对的是,有几个御灵师竟然不走了。 当初和湛云葳关在一起的少年御灵师说:「我的夫人对我甚好,我离开也帮不到仙门什么,你们还是去救其?他同门吧。」 还有人支支吾吾说:「要不我留下给?仙门当间谍?」 湛殊镜冷笑,当个狗屁间谍,风一吹就倒,刀子一架在脖子上就哭,有几斤几两重自己不清楚么? 令他忧虑的是,一直没?有收到湛云葳的回?信。 他也不敢再次送信去越府,彻天?府卫又不是死的。 好在这一日下午,玉楼小筑风铃声清脆,那只兔子伤好一些后,终于带回?来了音信。 身上用草汁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湛殊镜松了口气。 他展开王朝的舆图,分析道:「贸然救人,亦或硬碰硬都不可取。御灵师太多,一旦有突发-情况,很容易被要挟,你怎么想的?」 裴玉京注视着那只兔子,脸色仍旧苍白,但神色已经冷静下来。 「有办法。」 湛殊镜看他,裴玉京说:「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七月初三,湛云葳和哑女把兔子治好,放归山林。 要是这兔子是她放走的,绝对离不开越府后山半步,好在彻天?府卫并不防着哑女。 湛云葳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色,筹备府中的即将到来的七夕和中元节祭祀之事?。 二夫人近来开始频繁活动,制作玉牌也勤勉。 许是即将到来的七夕令她突然想到一双儿女的婚事?至今还没?着落,她开始张罗越家两个小辈的婚事?,每个帖子都细细相看。 千挑万选,从人品到家世,最?好还要仙门王朝两不沾。 一时间府里很是热闹。 越无咎被救回?来没?几日,就和越怀乐再次亲自上门道歉,越怀乐躲在兄长身后,小心翼翼地看湛云葳。 越无咎硬着头皮说:「嫂嫂,我娘说,过几日等兄长回?来,我们院子里设宴,请你和兄长赏脸过去用膳,答谢救命之恩。还有……当初阵法一事?,是我做错,我不知如何补偿,但今后若嫂嫂有命,无咎必当听从。」 湛云葳乍然又被叫嫂嫂,心里古怪又不适应。怎么谁都爱叫她嫂嫂?别有恙是这样,越无咎也这样。 她如今已经不生越无咎的气,越无咎刷够了恭桶,更险些为那些可怜少女丧命,湛云葳说:「过几日越大人回?来,我会向他转告。」 然而过了两日,越之恆还是没?有回?来。泥土破壳的蝉飞上树干,夏日愈热。 才?七月,月亮就已经有了变圆的趋势。 近来不曾下雨,石斛发呆脸红的时间却多了,院子里一直有个小管事?对她献殷勤。 以前石斛家里落魄的时候,小管事?就常常帮她。湛云葳明白,月俸上去以后,石斛不用操心家里的事?,一颗少女心渐渐被打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日子平稳得无波无澜。 就在湛云葳以为要这样直到七夕顺利出逃之时,初五的夜晚,她刚沐浴完,越之恆回?来了。 这两日湛云葳的日子惬意,眼看还能?离开越府去找自己爹爹,心情也是明朗万分。 衣衫被她落在外间,石斛去拿晚上给?她做的糕点,听见推门的声音,湛云葳以为石斛回?来了:「我不小心将衣衫落在外间了,你帮我递一下。」 越之恆在解身上的披风,他本来是有一笔帐要和湛云葳算的,他在开阳秘境九死一生这几日,湛小姐在府中,不仅频频套哑女的话,还去闯府中禁地祖父的器阁,更呛声要去淬灵阁打铁。 湛小姐怎么不上天?呢? 她有没?有意识到,她不仅不怕他了,还在越界。 可没?想到,帐还没?开始算,刚回?来就碰见她在沐浴。 * 湛云葳不知道为什么石斛没?动静,眼见水要凉了,她不好光着身子出去,只好又催促了一次。 越之恆放下披风,石斛不知道去做什么了,还没?回?来。他沉默了一瞬,绕过外间,果然在屏风后看见了少女的叠得整齐的寝衣,上面还有一件藕色的精巧小衣。 他视线在小衣上顿了顿,几乎能?激起它从指尖滑落的触感?。越之恆拿起来,越过屏风递过去。 湛云葳刚要道谢,却发现那袖子并非石斛的淡青色袖子,而是束紧的玄色短打。 她贴身的藕色小衣,被那人平静地混着里衣,捏着递过来。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骤然被吓一跳,她险险将喉间的音咽下去。 「越大人?」 「嗯。」 湛云葳飞快接过他手中的衣衫,解释道:「我以为是石斛。」如果知道是越之恆,她宁愿湿着自己去拿。 「我知道。」越之恆回?答了一句,他视线里,一节白皙t?的手臂伸出来,将衣衫取走。 少女还在沐浴,粉臂无遮无挡,白得似雪,一室香气。 越之恆移开视线出去,他交了差就从王朝回?来,一身风尘僕僕,还没?洗漱过,他索性拿了换的衣衫,去府上的冷泉沐浴。留给?湛云葳穿衣裳的时间。 夏日炎热,冷泉虽然四季结冰,倒也不会太凉。 天?上一轮快要圆满的月,器魂还没?被他收回?识海,冷泉灵力涌动,器魂快活地钻进?冷泉中,它跟着越之恆在开阳秘境中几日,成长得很快。 越之恆不吝啬,有什么好东西?都餵给?它,虽然器魂脑子还是没?长,但修为高了不少,底子打得不错。 器魂在冷泉里玩了一圈,又困惑地去嗅越之恆身上的气息。 真奇怪,器魂想,主人和湛小姐在一起的气息完全不一样。 秘境几日它都没?见他这样,和曲小姐在一起时也很正常。 越之恆睁眼,面色冷淡,把它塞进?识海关着。 回?去的时候,湛云葳已经把衣衫穿好,坐在桌案边看这几日整理?的事?宜。 见越之恆进?来,她清了清嗓子:「越大人你来看看,中元节事?宜这样安排可好?」 越家祖上也出过不少英烈,不说越之恆如何,这些英烈也值得湛云葳认真准备。 越之恆在她身边坐下,低眸扫视了一眼,他其?实并不懂这些,但也能?看出湛云葳的用心。 他能?感?觉到,越府在越来越好。 就连僕从脸上都多了笑意,看见他时,除了畏惧,还有一分明显的敬意。尽管越之恆不需要这些。 原本离中元节还早,湛云葳大可不必现在问?越之恆。可她怕气氛尴尬,总不能?今晚再和越之恆下一整晚的棋。 见越之恆没?意见,湛云葳又转告了二房一家的邀请:「二夫人也邀请了清落姐,她愿意去。你去吗,越大人?」 越之恆见她没?话找话,顺着她的意思?说:「若是休沐,可以去看看。」 湛云葳并不知道,如果他和阿姊真去了,这是第一次与其?余越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没?把这些人当做家人,心里觉得可笑,但哑女在意。 就算阿姊从没?表达过,可越之恆知道,她心里对家人还有期盼。 明明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漏出来的仍旧是纯善。 但他唯独不会嘲笑哑女,无数个熬不过来的冬日,是哑女把破袄子全裹在他的身上,让他活下去。 既然哑女想去,越之恆就不会扫她的兴。 「越大人,你邪气入体?了?」 越之恆抬眸看她,他知道湛云葳作为御灵师厉害,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的感?知力。 按理?说被锁了灵力的御灵师,根本不可能?感?知到邪气。 越之恆没?有否认:「在开阳境待了几日。」 「……和渡厄城相连的开阳境?」那个据说去了没?法回?来,动辄缺胳膊少腿,还有妖兽镇压的开阳境? 「嗯。」越之恆解释道,「方家修补渡厄城结界,需要用到的材料,只有开阳境里有。」 于公于私,他都得去一趟。 「方大人也与你一起去了?」 越之恆顿了顿,想到方淮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回?来,若非他未婚妻扶住他,及时给?他清除邪气,方淮现在就不是方淮,是邪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以方淮的资质,还是不能?变成魑王的那种。 湛云葳心念一动,问?:「越大人你用不用祛除邪气啊,我可以……」 越之恆好笑地看她一眼:「给?你解开困灵镯?」 湛云葳克制地点点头。 越之恆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体?质特殊,邪气不会久存,今夜睡一觉,明日就散去了。」 湛云葳希望落空,忍不住想越之恆这到底是个什么体?质,冰莲血,不容邪气。他才?是什么正道圣体?吧! 难怪越之恆不喜欢御灵师,他也确实不需要御灵师道侣为他清除邪气。 不对啊。 湛云葳想到什么:「你既然不惧邪气,那先前暗河中……你是故意的?」 越之恆对上她栗色的眼睛:「你不必这样看我,我既然告诉你这件事?,就没?打算否认。湛小姐,这世上兴许你有许多信任之人,但我没?有。我若是你一样的心肠,莫说走出渡厄城,我还在地宫就死了。更何况,你觉得除了阿姊,谁会真心待我?」 明明应该她兴师问?罪,偏偏对上他淡墨色的眼睛,湛云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他似乎在等着她反驳。 「……」湛云葳强作镇定提议,「还下棋么越大人?」 他轻轻嗤笑一声:「改日吧,我累了。」 说罢,朝床榻走去。 湛云葳默默注视他,越之恆说:「别看了湛小姐,仙玉有益,我也得养伤。你到底过不过来,要不要睡?」 七夕 湛云葳没有纠结太久, 本来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坚持让越之恆睡地上也显得奇怪。 若非意缠绵发作?,越之恆和她也不会发生什么。前世不就一直好好的, 现在两人都没什?么事,理当没问题。 见她点头,越之恆让开, 让她先进去。 距离上一次两人共枕, 还是湛云葳放跑湛殊镜之前。 湛云葳方才还不觉得,待越之恆躺下, 挥手?熄了明珠的光,她才发现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也说不清楚。 纵然闭着眼?,似乎都能?感觉到身侧传来的热度,独属于男子的体温。 怪就怪那日她清醒得实在不是时候, 要?是彻底结束了也还好,总归不记得。 可她偏偏隐约记得一些,就算只是零星的记忆,在这样两人单独相处的夜晚,也显得有几分灼人。 汾河郡的萤火虫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夜里清脆细弱的虫鸣声。 她坐起?来,试图越过越之恆下床,刚有动静,越之恆出声:「你?做什?么?」 湛云葳没想?到他也还醒着, 犹豫着要?不要?跨过去:「我去石斛房中睡。」 她刚要?膝行过去, 手?腕却被人握住。 湛云葳抬眸, 发现不知何时,越之恆也坐起?来了。腕上那只手?温度火热, 令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来。 没挣开。 「你?很介意先前的事?」 湛云葳只得说:「也不是介意,就是觉得,怪怪的。」 越之恆问:「哪里怪?」 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湛云葳也分析不出他是用什?么样的语气问的这话。她神色纠结了一会儿,这让她怎么回答。 湛云葳发现如何斟酌用词都不对,她只好问他:「你?没觉得很不自在吗?」 夏夜燥热,腕间的温度更是仙玉床也降不下去的程度。半晌,传来他的声音:「湛小姐,意缠绵下月还会发作?,若没找到解药,届时你?是不是得羞愤欲死?」 「不可能?吧,你?不是说坤元秘境会开启么?」 越之恆没回答。 湛云葳也知道这话问得很没道理,越之恆就算厉害,也不能?保证事事能?做到,自己进入秘境找花蜜,也得运气好才行。 如果倒霉一点……她颇有几分晴天霹雳的滋味。 越之恆看着她,陈述道:「湛小姐,我不想?掉修为,你?遇事就逃避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比起?她没有灵力什?么都看不见,黑夜几乎对越之恆没什?么影响。 湛云葳知道他什?么意思,她也不想?死啊,她反驳道:「我并非遇事就逃避,其余的事我能?解决,可你?告诉我,这样的事,如何泰然处之。」 「你?真?要?我告诉你??」 她的手?腕上用了点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就被拉到了越之恆面前。 两人本来就靠得近,如今她抬眼?就是越之恆的胸膛。 现在的氛围很奇怪,越之恆的话也不能?随便?回答。 她如果真?的回答了是,他会做什?么? 她脑子里乱糟糟,莫名想?起?那日越之恆无意中夸她的几句话。 从某些方面来说,越大?人兴许真?的不介意和她发生?点什?么。 她细细回忆,发现越之恆好像真?的不太介意这件事。他那日甚至就……挺投入的。 可他明明说过不喜欢御灵师。 是因为王朝靡靡之风盛行,他就算不好这些,也兴许不在意和谁?否则她不能?理解,和不喜欢的人,也能?这般吗? 她神色纠结了会:「你?是不是……感觉挺好的?」 越之恆以为依着湛云葳的性?子,她又会说些什?么转移话题,谁知道她会问这样大?胆的话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他顿了顿,仍旧一如既往地坦然:「嗯。」 湛云葳不由问:「你?以前也这样吗?」和别的女子? 越之恆终于懂她什?么意思,他讽笑一声:「没有以前。」 在她怔愣诧异的神色中,越之恆松开手?,冷冷躺了t?回去。连同那点本就不该生?出的可笑念头,也一併被他压了下去。 * 湛云葳后知后觉感到自己的问题挺伤人。 其实灵域的风气算不得十分开放。灵修们往往对自己的道侣也很忠贞,若是谁娶了两个夫人,或者有两个夫君,都是为人不耻的。 只是王朝贵胄作?风糜烂,大?多都是三皇子这样的存在,连宴席都以美人作?陪。 久而?久之,这样的风气不以为耻,反而?成了炫耀之事。 湛云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确然对越之恆有偏见,如果是仙门中人,她都不会那样想?他们。 意识到这件事是自己做错,她一直想?要?道歉或是补偿,只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 七月初六,哑女的药用完。 清晨彻天府来报的时候,越之恆只说:「知道了。」 他烧了手?中的密信。 下午湛云葳发现,哑女惴惴不安来到院子门口,等着越之恆带她去王朝。 每每只有药用完这一日,哑女才会出一次门。 她的药配置刁钻,需要?她的血熔炼,药引还是佛衣珈蓝,这味药引,整个灵域如今只有灵帝手?中才有。 这一日,往往也是越之恆这柄刀,向灵帝证明自己忠诚的日子,将自己的软肋亲自交到灵帝手?中。 湛云葳起?初不知道哑女要?去做什?么。 她上辈子就见过越之恆带越清落去王朝,只不过那时候不关心他们,这次哑女站在门口,见到湛云葳就忍不住露了一个笑容,旋即想?到什?么,沖越之恆招招手?。 越之恆走过去,因为视线被挡住,湛云葳看不清哑女说了什?么。 哑女说:阿恆,你?将弟妹一同带上吧? 她眼?中殷切:这是弟妹与你?成婚的第一年,明日就是七夕,我听说道侣都是一起?过的,王朝还有烟花和花灯,你?带弟妹去看,她一定喜欢。 越之恆不为所动,淡声问:「你?讨好她做什?么。」 总归湛小姐也不见得领情。她又并不喜欢王朝的花灯,只喜欢仙山的一切,仙山的人。 哑女困惑:你?们吵架了? 怎么脾气不太好。 越之恆没应声,只道:「走吧。」 哑女不理他,在这件事上,她异常固执,总觉得自己和越之恆能?打动湛云葳。她迳自到湛云葳面前,牵起?她的手?:弟妹,我们去看花灯。 湛云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恆,他靠在门边,对上她的视线,神情冷淡。 最后三人还是坐上了玄乌车。 哑女不会说话,另外两个人也沉默着,湛云葳有心道歉,但这缘由又不好当着越清落的面。 直到玄乌车一个颠簸,哑女还好,坐在最好的位置,只晃了晃,湛云葳就比较倒霉,倾斜的刚好是她的方向。 她以为自己要?被摔出去的时候,却被人护住,跌在越之恆怀里。 还没等她扶着越之恆稳住,他已经拎住她的后领,把她放在一旁。 「……」 哑女诧异地看他们一眼?,旋即唇边浮现出笑意。 外面是几个异变的邪祟,无需越之恆下去处理,随行的彻天府卫已经处置好。 到王朝以后,湛云葳才知道哑女是要?去配药,她注视着哑女走进王朝丹阁,这也是越之恆为王朝效忠的原因之一? 现在只剩两人待在玄乌车中,哑女明日才会出来,今晚他们得住在彻天府。 「越大?人,是我说错了话,对你?心怀偏见,我向你?道歉。」 「还有,谢谢你?方才救我。」 她见他神色淡淡,只能?将怀里的东西也拿出来,这香囊几日前就做好了,本来也想?着离开前给越之恆的。 七夕她就得离开,再不给越之恆,恐怕就没机会了。 「给你?的中元节礼物,我也做好了,你?看看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如她所说,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冰蓝色香囊。 上面的器魂图案,简直惟妙惟肖,越之恆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器魂已经兴高采烈从他腰间玉带里飞出,捲起?香囊看来看去。 湛云葳望着器魂,器魂都喜欢。 所以越大?人也喜欢的对吧? 器魂将香囊放到越之恆手?中,他注视那香囊良久,开口道:「不必改了。」 其实本来也没必要?为这种?事有情绪。 明明初见的时候不会这样,多年后再次相见,在三皇子府第一眼?看见湛云葳,他也不会因为她的狼狈牵动情绪。 短短两月而?已,越界的何止是湛云葳。心里浅浅的厌恨之意涌出,他握住那香囊。 这也是你?的道歉吗,湛小姐。为这一次,还是下一次呢? * 七夕夜晚甚是热闹,哑女还没回来。 不断有天灯掉落,但彻天府如同铜墙铁壁,一个天灯都进不来。 湛云葳仰头看,近一些的天灯上面,几乎都是百姓的祝愿之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注意到一个兰花天灯时,上面的内容和百姓写得别无二致,只是最简单的诗句,却偏偏也是最熟悉的字。她心里怦怦跳,裴玉京竟然也来了。 「那天灯上有什?么?」 身后的人冷不丁问,湛云葳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回过头去,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越之恆的视线,刚好也落在裴玉京所书的那盏天灯上。 湛云葳有一瞬头皮发麻。 她本身就忌惮越之恆的洞察力,见他神色没有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她其实不必紧张,不论?如何,越之恆也不应认识裴玉京的字。 「普通诗词而?已,越大?人忙完了?」 从今早开始,越之恆就在画炼器图纸,他似乎很久没有画图了。 「嗯。」越之恆也收回视线,「你?看了许久,要?出去走走吗?」 湛云葳都做好今夜待在彻天府的准备了,没想?到越之恆会主动问她。 如果能?出去那当然好,彻天府毕竟是越之恆的地盘,真?打起?来,仙门并不占优势。 她迟疑了一瞬,点点头。 越之恆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带着她一起?出去。 一路上十分热闹,这日子特殊,彻天府卫没有跟上来。四?处都是卖糖人的、杂耍的。 甚至有不少御灵师。 王朝的御灵师自由有限,有的贵族灵修,认为他们待在后宅被珍藏才最安全,兴许也只有这一日,出来活动的御灵师最多。 他们手?中大?多拎着花灯。 湛云葳的视线忍不住四?处逡巡,她知道裴师兄和仙门的人肯定就在附近,可看谁都像,又看谁都不是。 一盏玉兔灯递到面前,做得极为精巧可爱。 她拎着灯,忍不住看了眼?越之恆。 他说:「阿姊让我带你?逛逛,还有没有想?要?的?」 她收回心神摇摇头,河边不少人在放河灯,一眼?看上去,河上仿佛星光点点,美不胜收。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拿着风车的孩子,好几次险些撞在湛云葳身上。 越之恆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那披风并非凡物,而?是一件法器,穿在身上不仅不热,还有丝丝凉意,至少护着她能?不被冲撞。 湛云葳越想?越觉得他今日怪怪的。 其实从昨日出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越之恆早该在她为失言道歉时就不生?她的气了。 可偏偏像是有一股暗火,无声无息。 可她再看过去时,越之恆神色平静,仿佛是她的错觉。 四?处还有卖糕点的,越之恆也买了一包递给她,湛云葳心不在焉咬了一口。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卖糕点的也多看了她一眼?? 最要?命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抬眸觉得那杂耍的也在看自己。 哪个是裴玉京?哪个是湛殊镜? 若真?用了改颜丹,她也看不出来。两人来到河边,湛云葳甚至觉得那画舫的船夫也怪怪的,她还要?再看,下巴上微微一疼。 湛云葳对上越之恆一双冷淡的眼?,昔日那双眼?睛是浅浅的墨色,如今却愈浓。 「湛小姐,我方才说什?么,你?有听吗?」 「……」完了,他有说什?么吗? 越之恆垂眸,平静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唇角沾了糕点。」 你?心不在焉找了这么久,找到你?裴师兄了吗? 她低头想?拿锦帕,唇边却被手?指蹭过,她顿住,忍不住抬眼?。 「前日你?问我,如何才能?泰然处之,你?还记得吗?」 湛云葳自然忘不了这个罪魁祸首的话题,她又没法说不记得了,只觉得越之恆放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的手?指怪怪的。 就算他看不惯要?擦糕点屑,也应该擦完了才对。 她一想?到附近说不定有同门,几乎要?原地蒸发,忍不住握住他手?腕:「越大?人,我其实不是很想?知道了。」 此处偏僻,又被杨柳树挡住,若非刻意注意他们的人,几乎不会看他们在做什?么。 后颈被一只手?轻轻握住时,湛云葳几乎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 她睫毛颤了颤,睁大?眼?,t?越之恆低头。 看起?来挨得近,实际上唇却没印在她唇上,仿佛只是想?看她震惊之色而?已:「都逛这么久了,湛小姐看清楚那些仙门杂碎在哪了吗?」 他默默等着,也不是没有算了的方式,只要?她好好说。 可掌下的湛云葳已经知道中计,越之恆恐怕真?的昨日就知道了,她只能?让救她的人提防:「你?们……」 越之恆注视着她,她只知在彻天府打仙门弱势,有想?过他若败了的下场吗?在她心里,他是不是本就该死? 她的话止在喉间,一句没说完,已经被越之恆堵了回去。他死死捂住她的唇,笑道:「你?知道么湛云葳,我有时候真?想?掐死你?一了百了。」 不过短短一瞬,一道剑气划来。 越之恆头也没抬,冰凌飞出,破开这一击。 终于不再藏头露尾了? 越之恆抬眸,看着那站在高台的白衣剑客。两人视线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浓烈的杀意。 对面那白色剑魂凝出了实体。 冰蓝色器魂也冲出来,身形一瞬暴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离开 卖面具的老闆揭了面具, 画舫上的船夫竹竿化剑,就连杂耍的人?,掌中烈火散去, 也变成透明符纸,要出手对付越之恆。 湛云葳这才明白不是错觉,四处都蛰伏了仙门的人?。 越之?恆视线逡巡了一圈, 淡声笑道:「既然人来齐了, 那今日就别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为阵眼, 金色的八卦阵在湛云葳脚下晕散开来。 越之?恆说:「看好她。」 方淮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应声道:「放心。」 灯影绰绰中, 那些影子?渐渐凝实,仙门的人?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影子?,而是无数带着面?具的彻天府卫, 甚至还有灵帝的黑甲卫。 青面?鬼鹤从空中飞来,个个目光冷锐残忍,蓄势待发。连水中也频频亮起杀阵。 从哪处撤退似乎都没活路。 蓬莱大师兄心里一沉:「师弟,我们中那狗贼的奸计了,他早设下圈套,在这里等?着我们。」 裴玉京没说话,他身后的巨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细长朴实的剑。 剑身轻盈,然而剑一祭出, 如流影浮光, 纯正的金色明澈无暇。 方淮踏进阵法中, 忍不住提醒道:「越兄,小心他手中的剑, 那是上古神器。」 他们也没想到,裴玉京竟然真的令神剑认主了。 湛云葳上前几步,阵法如铜墙,将她困在其中。 「方大人?!」 方淮摸摸鼻子?,道:「湛小姐勿怪,方某也是受人?所託。」 湛云葳也没抱希望他会将自己放开,方淮家?世代都是王朝臣子?。她收回视线,焦灼去看战况。 百姓发觉不对,早就四散逃离。 方淮作为一个阵修,还是第一次看两?个九重灵脉的修士打起来,更可怕的是,这两?人?的状态明显就不正常。 按理来说,往往修为越高的人?,对战之?时越谨慎。 若非对方出杀招,能?耗着打上几天几夜。 可眼下不管是裴玉京还是越之?恆,明显出手都是杀招。 裴玉京的神剑本身神性温和?,此刻却杀气暴涨,剑光直指越之?恆项上人?头?。 越之?恆那条冰蓝色的鞭子?方淮也见过,可噼山断海,二十四枚齐出的时候,完全就是奔着给对方分尸去的。 金色与冰蓝色光芒相接之?处,脚下树木一瞬枯萎,花灯炸开,连河水都咆哮着上了岸。 方淮连忙抬袖一遮,免得自己和?湛云葳被淋一身水。 待他放下袖子?,阵法也移开些许,湛云葳终于看清场上如何了。 两?人?都带了伤,脸上身上都有血,一时间?竟然看不出谁伤得更重。 然而这里是王朝的地盘,拖延下去只?会对越之?恆有利,哪怕如今裴玉京因着神剑,还隐佔上风。 裴玉京显然也知道,没有打算和?越之?恆耗。 再?一次寻着空挡,他拼着身上被冰凌刺出一道伤,数十道剑气朝着方淮而来。 方淮本就是个不擅打斗的阵修。 脚下也不是什么防御的阵法,裴玉京拼着肩上一道鞭伤,也要直取他性命,那一瞬方淮简直头?皮发麻。 好在腰上一道鞭子?及时过来,将他拖开,剑气落空。 金色的光晕却仿佛虚晃一枪,找到干门,破碎了湛云葳身前的阵。 方淮懊恼极了,却来不及补救阵法。 湛云葳知道得趁机赶紧往仙门那边去,刚走了两?步,器魂仿佛知道主人?心意,拼着被剑魂生生斩去一截的痛苦,瞬行到湛云葳身边,将她裹住,送至越之?恆身边。 脖子?上掐上来一只?手。 湛云葳被人?反手扣在怀里。 器魂重伤,主人?也会重伤,她忍不住道:「越之?恆,你疯了!」 器魂一旦受损,或许一辈子?都精进不了半分。 就算是这样,越之?恆也不放她离开,也要杀了裴玉京么,王朝灵帝的命令当?真就这样重要? 听她骂他疯了,身后的人?却没有应答,他的手冰凉。湛云葳无法回头?看他的表情,只?能?嗅到他身上的血气,冰莲香浓烈得几乎令她晕眩。 「你错了,我清醒得很。」越之?恆笑道,他的手紧了紧,迫使她抬起下巴。 「退后,裴玉京。」越之?恆冷道,「你若再?往前一步……」 他的手顿了顿。 湛云葳忍不住想,会如何,越之?恆会杀了她吗? 她第一次摸不准越之?恆的心思,也不知他会不会动手。 裴玉京皱眉,握紧了神剑,场面?一时僵持。 方淮走到越之?恆身边,他清楚今日不能?让裴玉京就这样离开,王朝的黑甲卫在这里,哑女也还在丹阁。 越之?恆的实力灵帝清楚,正因为清楚,还分了黑甲卫给越之?恆,便是要裴玉京的命。 若真让仙门的人?走了,他和?越之?恆恐怕都得受重罚。 更可怕的是哑女怎么办,灵帝的脾气,就算不要哑女的命,也不会让哑女完整地走出丹阁。 湛云葳溺在冰莲香气中,几乎喘不过气。 她咳嗽了两?声,脖子?上的手顿了顿。裴玉京忍不住上前两?步:「泱泱!」 那只?手再?次一紧,这回越之?恆的声音更冷,越之?恆对裴玉京说:「我说后退,你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二十四截冰凌无声升起,每一枚都指着湛云葳的脑袋。 越之?恆神色冷漠,一眼也没垂眸看她。 裴玉京沉默着,后退了两?步。 「神剑扔了。」 湛云葳用力去掰越之?恆的手,简直要气死了:「别……」 越之?恆本就狡诈,裴玉京如果?真的舍了神剑,今日谁都别想走了,裴玉京的下场还是个死。 越之?恆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不许她出声。 裴玉京却也知道不能?扔剑,场上一时形成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一艘云舟,湛殊镜赶来了。 湛殊镜挑眉:「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看了眼被禁锢的湛云葳,对越之?恆道:「放开她越大人?,否则,就等?着给你们王朝的大皇子?收尸。」 方淮忍不住抬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见云舟里,仙门的长老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推出来。 不是大皇子?又是谁。 许是还嫌不够,又将另一个女子?推出来,是王朝的大皇子?妃。 两?人?衣衫都不怎么整齐,想到今日原本是七夕,大皇子?和?皇子?妃大概率是从床上被拎起来的,方淮觉得脑仁一阵作痛。 没想到有朝一日,仙门也会如此卑鄙。 越之?恆这里不好下手,不设防的大皇子?明显简单多了。 湛殊镜说:「大皇子?和?皇子?妃死,还是你们放了我们仙门之?人?,将他们换回去,做个选择吧。」 一路他们如法炮制,用大皇子?的命威胁了不少?王朝贵胄放走家?里的被俘获的仙门御灵师。 如今所有人?已经?在云舟之?上,只?差带湛云葳离开。 湛殊镜可没什么风度,将剑架在大皇子?妃脖子?上。大皇子?妃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地看了眼大皇子?。 大皇子?脸色难看,但着了道也没办法,这一路上不知丢人?丢了多少?次,性命面?前,面?子?也是小事。何况他本就还算疼爱大皇子?妃,不可能?看着自己髮妻出事。 他只?得说:「越掌司,我命令你放人?。」 方淮忍不住去看越之?恆脸色,果?然,越之?恆神色冷得可怕。 眼看就要成功,谁想救这拖后腿的皇子?。 但方淮也知道,三皇子?已经?没了,大皇子?不能?再?出事。他低咳一声,凑上去道:「越大人?,算了吧,如今这情况,先把大皇子?换回来。」 越之?恆冷笑t?道:「改颜丹唾手可得,大皇子?身份不明,恕难从命。」 大皇子?听见越之?恆这样说,想到前几日这人?还张狂地抓了自己的人?,怕他真的不顾自己死活,他铁青着脸色道:「我身上有玉牌为证。黑甲卫都可以作证,我和?皇子?妃平安回去,定?替你和?方大人?向父皇求情,说明今日之?事并非你失职。」 想到昨日自己让门客去丹阁一趟,他不得不说:「我昨日让人?往你府里那哑巴药中放了东西?,你救我,我把解药给你。」 方淮心里咒骂了一声这歹毒的玩意。 湛云葳皱眉,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今日之?事,大皇子?后来还是想用哑女要挟越之?恆的。 越之?恆缄默不言。 「放开我吧越大人?。」这次湛云葳掰开越之?恆的手,他没再?强求,越之?恆手背上的皮肤,或许是因为器魂重伤,几乎苍白。 越之?恆抬眼,看着湛云葳朝裴玉京和?湛殊镜走过去。 天空一声响动,天幕盛放五彩的烟花,原本王朝为七夕准备的烟花,在此刻姗姗来迟。 天幕绚烂而美丽。 湛云葳脚步顿了顿,回头?看越之?恆。 他注视她,久久不语。 大皇子?和?皇子?妃被放回来,湛云葳也登上了云舟,她不知捨命救自己的越之?恆是真的,还是今日要挟她,会杀了她的人?是真的。 但这么多次,越之?恆不曾真的杀她,却真切救过她好几命。她想,路途不同,身不由己。 此去一别,好好保重,越大人?。她也要去找长琊山主和?追寻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比起不曾发生的,湛云葳更相信自己感觉到的。就算裴玉京今日不放下剑,越之?恆也不会真的杀她。 等?她找到花蜜,引出赤蝶以后,会托灵鸟给他送过去。她能?离开,越之?恆也不会因此受罚,大抵已是最好的局面?。 * 大皇子?也知道自己坏了事,却拉不下脸来,对着越之?恆道:「我会向父皇说,记你一功的。何况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越之?恆冷冷看着他,器魂对着大皇子?愤怒地吼了吼。 大皇子?没想到这玩意受了伤还这么可怕,脸色不愉后退一步,退回黑甲卫中间?。 方淮看了越之?恆一眼,说:「回去吧。」 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再?追上去。越之?恆以往比他更懂得审时度势,如今再?追上去,就不是弱势,而是送命了。 更何况如今越之?恆伤得这么重,器魂也需要好好调养。 两?人?回王朝的路上,方淮没问越之?恆方才是不是真能?对湛云葳下手,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总归谁都清楚,裴玉京没死,湛云葳不会再?回来了。 王朝的热闹与他们格格不入,哑女还在丹阁需要他们去接。 七夕的余热还没过去,不少?小贩在沿街叫卖,有胭脂,有玉簪。 却没人?敢叫住他们。 越之?恆身上几乎都是血和?伤,有他的,也有裴玉京的。 一个东西?从越之?恆怀里掉出来,他步子?顿了顿。 方淮回头?,发现那是一个冰蓝色的香囊。 上面?沾了灰,却出奇没有半点血迹。 方淮愣了愣,若非一直好好放在怀里,不至于此。 越之?恆垂眸,半晌却没有捡起来,而是抬步离开。方淮说:「不要了吗?」 九重灵脉修士之?间?打斗都没捨得弄坏的东西?,现在真要捨弃? 「没意义。」 总归,也没有以后了。 退婚 人间阴历七月, 没有灵域炎热,已经有了几分初秋的意味。 玉楼小筑外四处都是盛开的凤仙花和秋葵,不少推崇农术的修士在料理田间的灵植和灵果。 玉楼小筑是仙门祖辈留下的隐世之所。 仙门清点了一下伤亡, 又将受伤的仙门弟子拉去救治,好在该救的人都救回来了,除了少数不愿离开的御灵师。 医修谷的弟子这?两日四处诊治, 忙得脚不沾地, 这?些?人中,伤得最重的还属裴玉京。 肋骨断了六根, 鞭伤带着腐蚀,以灵修强悍的体质, 都无?法癒合,被腐蚀的部分只得剜去。 他自己一声不吭,倒让人看不出伤了多重。 寻常弟子不敢贸然为他治伤, 只得请医修谷的谷主明同煦来。 明谷主是明绣的爹,性子傲慢,医术却举世无?双,以前仙门尚未没落的时?候,他只看心情救人,人人说他是怪医。 湛云葳站在外面等,她腕间的困灵镯已经解开,湛殊镜站在她身边,面色不虞道:「你还披着这?晦气的披风做什么, 一身那狗贼的味, 还不赶紧扔了。」 她身上的披风, 还是前两日在灵域越之恆给她披上的。 湛云葳其实也不介意穿不穿披风,但她不喜欢湛殊镜颐指气使?的臭脾气。 于是她道:「我身上穿的全是越府的东西, 照你这?样说,是不是都得立刻脱下扔了。」 湛殊镜噎住,羞恼道:「湛云葳,这?是你一个?女子能说的话吗?」 「是你无?理取闹在先?。」湛云葳看他一眼,「阿兄,要说什么就好好同我说。」 「都说了别乱叫,谁是你阿兄。」 湛云葳笑了笑,她就是故意这?样叫的,谁让湛殊镜说话不中听。 少女眼里含着笑意,映照着身后栾树,说不出的动人,湛殊镜有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 湛殊镜张了张嘴,神色纠结,难以启齿:「你实话告诉我,你……」 湛云葳等了半晌,发现他没了后文:「你到?底想问?什么?」 湛殊镜烦躁道:「算了,没什么想问?的。」 他问?不出口,总不能真的问?湛云葳那狗贼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湛云葳看他一眼,还不等琢磨出湛殊镜在想些?什么,门从里面推开,明谷主出来。 他穿一身灰色道袍,宽额长须,显得仙风道骨。但他目光睥睨,神色不善,冷冷打量了湛云葳一眼。 湛云葳知道,明谷主目中无?人,性子狂傲,唯独只疼爱明绣这?个?女儿。 从小到?大,明绣不管要什么,明谷主都会替她寻来,这?才导致明绣无?法无?天。 湛云葳抬眸,目光无?波澜,也没有敬重之意,冷淡地看着明谷主。 明谷主不把她当小辈,她何必将他当长辈? 明谷主目光锐利:「小友既然身中意缠绵,何必要回来,当真不顾性命?」 湛殊镜听不懂这?老东西说什么,一听「意缠绵」,他不知道这?是何物,但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感觉到?明谷主的敌意,挡在湛云葳身前:「谷主自重。」 湛云葳并?不意外明谷主会看出来,他到?底是天下最好的医修,甚至医毒双修。 但她厌恶明谷主这?份歹毒。 换个?御灵师,若是介意这?些?的,恐怕难堪至极。世人本就对御灵师施以枷锁,久而久之,御灵师们也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数年前,还有御灵师因?此?自戕的。 湛云葳说:「我不肯做阶下囚,自然会回来。至于我是死是活,用不着明谷主操心。倒是谷主为了女儿,与?小辈呛声,是半点脸面也不要了?」 明谷主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娃。」 他眼中略有深意:「唯愿你下月还能好好待在这?里,至于此?事,你自己和裴贤侄解释吧。」 湛云葳神色平静,并?没有他以为的仓皇。 就算她不说话,眼中的嘲讽之色也很明显——你这?样品性的人,也配做医修? 明谷主心中薄怒,拂袖离开。 * 风吹着弈树沙沙作响,湛云葳走进房间去探望时?,裴玉京刚打坐完毕。 他抬眸看她,玉冠墨发,剑修的气质干净无?暇,神色并?无?半分异样:「泱泱。」 湛云葳在他身侧坐下,低声问?:「裴师兄,你伤势可?还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无?碍,我很快就能恢復。」裴玉京顿了顿,道,「过几日我就陪你去找长琊山主,你别担心。」 两人面对面,湛云葳有些?恍惚,依稀又记起了初见的模样。 如今的场景和当初何其相?似。 那时?候裴玉京修炼的便是无?情剑,偏偏这?样一个?人,周身冰雪,眼中却含着融融暖意。 彼时?少年剑修笑望身前的少女,明知她年岁小不识得无?情剑,却泰然自若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而今也是,若非方才明谷主有意呛声,她或许以为裴玉京什么都不知道。 若她还是前世的湛云葳,不管再难,都会朝着裴玉京走过去,兴许也会将错就错,不去拆穿。但如今,她必须与?裴玉京说清楚。 「裴师兄,我有话和你说。」 裴玉京注视着她,突然道:「别说,我不想听。」 他扶着她的肩膀,苍白笑了笑。 「你要说什么呢,若是王朝赐婚,那我告诉你,我不认,仙门也没t?人会认。若是灵丹上的道侣印,也不是没有法解,找一枚命缘丹化去即可?。」 他顿了顿:「我了解你,就算他待你再好,可?你不会心悦一个?囚禁你、给不了你自由?,与?你大义相?悖之人。困灵镯在一日,你反而不会留在他身边。」 裴玉京冷笑:「至于意缠绵?」 他说:「我知晓以后,确实恨不得杀了越之恆。可?若要我以此?放弃,我只觉可?笑。就算发生了什么,那又如何,你若愿意,我们现在也可?以……」 湛云葳不敢相?信这?是裴玉京能说出来的话,她像从没认识他一样打量他,眼见越听越古怪,她不得不羞恼打断他:「裴玉京!」 她咬牙道:「我不是要说这?个?。」 裴玉京沉默一瞬,望着她:「好,那你说。」 「……」湛云葳整顿了一下心情,「我想要退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与?王朝无?关,与?越之恆无?关,只是我自己的心意而已。」 「你怪我来迟?」裴玉京眸色苍凉,「可?是泱泱,你可?以惩罚我,可?以气恼,唯独不要说这?样的话,这?对我不公平。」 她听出他话中的涩意,心里也不好受。 一念错,百憾生。 可?她已经试过一次,早已心死。裴玉京是能割捨对她有意见的蓬莱,还是令她委屈万分的裴夫人? 困住她,让她不对任何人动心的,岂止是王朝一个?困灵镯,也是裴玉京割捨不下的一切。 「裴玉京,」湛云葳没再叫他师兄,认真说,「你有你的道,我亦有我想追寻的。天下御灵师的归所,大多都是灵修的后宅,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的心境早已不復少时?懵懂、在月下等着那身负巨剑的少年。 后来数年,湛云葳所有的愿望,已经变成要做自由?的风,要做斩杀邪祟的剑,要做推翻灵帝的基石,唯独不是任何一个?男子养在笼中的御灵师。 湛云葳也不要为任何人再失去自己的天赋和灵丹,爱意早已随着前世一併?消散。 就像今日,她已经不愿为了裴玉京与?明家父女争斗。 她试图推开裴玉京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裴玉京却不动。 他垂眸,道:「这?说服不了我,我也不同意退婚。我从来没有因?此?禁锢你,泱泱,你想做什么可?以去做。唯独……别这?样轻易放弃我。」 湛云葳注视着他,突然说:「可?是师兄,不是轻易,我曾朝着你走了很远的一条路,精疲力尽,满身伤痕,至死不休。」 裴玉京蹙眉看她。 湛云葳笑了笑:「所以,这?就是我如今的决定?。」 裴玉京缓缓松开她。 就在湛云葳以为裴玉京终于听劝的时?候,他闭上眼,准备调息:「我听清楚你的话了,但做不到?。过段日子坤元秘境会开,届时?我助你去找意缠绵解药。泱泱,也有很多事,是你不曾知道的。」 她永远不会知道,从年少到?如今—— 他的无?情剑道,已经破碎成了什么样,每一次为了见她,需要多努力。 裴玉京想,云葳,情爱一事,你从幼时?开始就太懵懂迟钝,看到?的何止冰川一角。 但身上的鞭伤、越之恆宁肯魂器重伤也不让她离开,让裴玉京第一次感谢湛云葳的迟钝。 至少,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他不会提醒她,那王朝鹰犬最好永远藏得那般深。 * 灵域近来少雨,王朝杂役光清洗河畔的鲜血,就花了好几日。 彻天府内,今日难得下雨,哑女坐在廊下发呆,雨声淅淅沥沥,一如她乱糟糟的心潮。 府卫们看不懂她说话,医修来了一趟又一趟,这?几日阿弟都在调息养伤,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一刻不停地画炼器图纸。 他们没再回过越府。 起初哑女还会问?越之恆,弟妹呢。触及到?越之恆的神色,她再没问?过。 越之恆的状态更令她担心,她鼓起勇气捉住来彻天府的方淮,问?方大人:谁将阿恆打伤,把葳葳带走了? 哑女知道越之恆的实力,王朝除了灵帝,他几乎无?敌手。他灵体强悍,可?神剑之伤,亦无?法轻易自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她忍不住担心,越之恆之后还有危险。 还好方大人有耐心,琢磨数次看懂她在表达什么以后,嘆了口气道:「还能有谁,仙门和裴玉京呗。」 哑女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十分困惑:这?个?裴玉京,他很厉害吗? 「自然厉害,神剑之主,天生剑骨。」 哑女比划:阿恆也打不过? 否则怎么会让他把湛云葳带走,就算哑女摸不透越之恆的心意,可?她了解他的狂傲和心性,若非没有办法,不会愿意拱手让人。 方淮琢磨了一下:「那日打起来不分胜负,不过……」 他心道,越之恆的底牌,悯生莲纹还没开呢。真开了悯生莲纹,那可?不好说。毕竟真正令越之恆放手的东西太过沉重,已经不是谁输谁赢能左右的事。这?些?事也不好告知哑女。 裴玉京看样子也被什么反噬,否则手握神剑的剑仙,剑气应该更纯净,当日却隐带杂乱之意。 反正两个?九重灵脉的灵修,一个?都没落着好。 不过裴玉京受伤,好歹将人带走了。越之恆受伤,就连提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当日之事。 大皇子的门客被越之恆全杀了。 这?几日大皇子连府邸都不敢出,带着大皇子妃像两只鹌鹑。 马上就要中元节了,往年每每这?一日,是越之恆最忙的时?候。 方淮心里有愧,说到?底,那日自己也拖了后腿。 咳…… 若非他学艺不精,越之恆不用分出心神来救他,器魂也不会伤重至此?,器魂现在都还在识海调养,身形小了一圈。 道别哑女,他找到?在房内画图的越之恆,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全是我爹珍藏的灵药,你好好养身子。」方淮也不敢提,他那日悄悄回去捡了香囊,现在甚至不敢还给越之恆。 越大人也是真的决绝,说不要便真的不要了。 越之恆神色平静:「多谢,放下罢。」 「中元节快到?了,王朝邪祟横行,我想过了,那一日我和我堂弟替你去诛杀邪祟吧。」 反正戴上面具,也看不出谁是谁? 越之恆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杀魑王?」 方淮尴尬道:「遇见了就跑嘛。」 不过他跑了,其他跑不了的人就得死了。他自己也觉得这?提议不靠谱。 越之恆嗤笑了一声。 不过这?样的越大人似乎正常多了,离七夕已经过去数日,方淮不知道他是真的已经不在意,还是放下了。 但他清楚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好转移话题。 方淮凑过去看图纸,发现越之恆在做给器魂养伤的法器,看来器魂伤得确然很重。 方淮突然说:「七月二?十二?,坤元秘境就要开了,我爹让我去歷练看看。」 他心里苦,就算坤元秘境再平和,那到?底也是秘境,多少伴随着危险,他一个?阵修心里发虚。他没抱希望越之恆会陪他去,只是抱怨几句,纯属没话找话。 谁知话音刚落,越之恆的硃砂笔顿了顿。 图纸上多了一点殷红。 方淮看过去,坤元秘境怎么了吗? 越之恆换了一直笔,垂眸淡声道:「届时?我同你一起去。」 方淮惊讶:「你去做什么?」 九重灵脉不需要秘境歷练了吧,据他所知,灵帝近来也没什么任务。 越之恆头也没抬,半晌才冷淡出声。 「断干净。」 秘境 去坤元秘境前, 湛云葳得先把救出来的族人安顿好。 如今华夫人、湛雪吟,乃至白蕊都在。 湛云葳一直放在身上的洞世之镜也有了用武之地,没?了困灵镯的束缚, 她自己?就能启动洞世之?镜。 待波纹散去,镜面中浮现出的景象,令华夫人十?分惊讶。 「这是何处?」 镜中, 长琊山主在竹屋中打?坐, 隐约能看见外面金色的天幕。 湛云葳顿了顿,说:「大抵是须弥谷。」 湛殊镜道:「山主竟然没?在人间, 怎么会去须弥谷?」 难怪这几个月杳无音信。 传闻中,须弥谷独立于三界之?外, 是除人间、灵域、渡厄城外的第四界,以月华为钥开启,只容纳无魂之?身, 或无躯体之?残魂。 无人知晓它?到底在什么地方。 华夫人到底年长百岁,沉吟片刻,说:「我倒是听过一种说法,须弥谷乃上古神族所居之?地,能遇见便是难得的机缘,以山主如今的情况,应当不是坏事。」 湛云葳颔首,前世长琊山长老向她提起?过这件事,说父亲有机缘进入须弥谷, 后来?得以修復好破损灵丹。 想?必就是这段时间。 她松了口气, 没?有变动就好, 算算时日,一年后父亲就会平t?安回来?。 湛云葳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父亲, 收回灵力。 洞世之?镜看得越远,越消耗持镜人的灵力,能成功追溯到须弥谷,已是意外之?喜。 中元节那日,湛云葳坐在山亭中,天地浩浩,清风盈袖。 百姓们忌惮「百鬼夜行?」的传说,今晚往往不会出门。 湛殊镜找到她时,发现她并非在葬花赏月,而?是在牵引月光,修行?控灵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觉察到他来?,湛云葳才收回术法。 湛殊镜登上山亭,看着月色下明眸皓齿的少女,再次觉得她半点也不像个御灵师。 谁家的御灵师修行?这样勤奋?还专门修习禁术。 他记得少时在学宫学艺时,因?着自己?脾气暴躁,人缘非常不好。 有段时间却许多人往他身边凑。 这些人送奇书、送丹药,张口闭口便是:「湛公?子你家妹妹喜欢什么?」 「近来?得了一本棋谱,能带给你妹妹吗?」 「山主有没?有说,打?算什么时候给湛小?姐定亲?」 湛殊镜一度想?将这些人连带湛云葳全部掐死,滚远些,他娘是青阳宗掌门,就他一个孩子,他才没?有妹妹! 后来?这些人因?为得知湛云葳修习控灵术,总算安分不少。 仙门王朝大战之?前,湛殊镜和湛云葳关系一度不好。 他觉得她是个气死人的麻烦精,湛云葳看他是无理取闹的白眼狼。 但似乎自那次牢里相见,湛云葳对他莫名温和了不少,湛殊镜却仍旧不知如何与她相处。 湛云葳问:「你怎么来?了?」 湛殊镜这几日心情起?起?伏伏,堪称大喜大悲。得知湛云葳要去退婚的时候,他觉得她总算有点眼光了。 裴玉京有什么好喜欢的,修习一个不讨喜的无情道,蓬莱的老头们讨人厌,他那个娘更?是一肚子坏水。 虽然他不想?承认裴玉京长得确实不错,实力没?话说,但湛殊镜还是觉得谁嫁给他谁倒霉。 湛殊镜这几日在暗中了解意缠绵是什么,得知以后险些气晕过去。 但她能完好地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比起?性命,旁的确实微不足道。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就是被那疯狗咬了一口,想?想?觉得晦气而?已。 对上湛云葳的目光,湛殊镜说:「睡不着走走,往年这一日,本来?也是仙门诛杀邪祟的日子。」 所有人弟子都会忙上一整夜,不让邪祟逃到人间祸害凡人。 他这样一说,湛云葳心想?,今年没?了仙门插手,诛杀邪祟的任务,全在彻天府身上了。 只有今日,天下人惟愿他们尽心尽力,个个平安。 她不免想?到自己?给越大人做的香囊,希望能派上用?场。 湛殊镜也想?起?什么,眯了眯眼:「你那镜子借我一用?。」 「你想?做什么?」 湛殊镜说:「看看灵域中的情况,今夜到底是中元节。」 湛云葳便将镜子递给他。 洞世之?镜一晃,湛云葳也凑过去看,一开始她以为兄长要看长琊山下昔日的百姓。 结果画面渐渐清晰以后,一个戴着鬼面獠牙面具,墨袍银纹的男子出现在镜面里。 「……」她几乎要气笑了,湛殊境其实就是想?看越之?恆今晚死没?死? 镜中,二十?四枚冰凌从漫天黑气中穿行?而?过,所到之?处,邪祟惨叫消散。 最后冰凌汇聚到那玄衣男子手中,形成一条冰蓝色的鞭子。 他身上沾了邪祟血迹的地方,显得十?分黯淡。 如今已是二更?,想?必越之?恆已经?杀了不少邪祟。待到那鞭子再次挥出,他突然捂住胸口,动作顿了顿。 湛云葳看得眉头一蹙。 湛殊境扬了扬眉,看来?王朝的灵帝也没?将这狗贼当人看,裴玉京都还养着伤呢,越之?恆却依旧得带着他的人行?走在灵域的暗夜中。 也不知越之?恆是不是感觉到有人的视线窥伺,突然抬起?头来?。 这一瞬,近乎精准锐利地对上湛云葳的视线。 他明明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见露在面具外那双如淡墨色的眸,却莫名令人心里一跳。 湛云葳反手盖住洞世之?镜,打?断了湛殊境的术法,她有些懊恼,不由瞪了眼湛殊境。 叫他乱看! 洞世之?镜本就不该用?来?窥视任何人,若是越之?恆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她几乎尴尬得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越之?恆会怎么想?? * 王朝这头,方淮气喘吁吁追上来?:「没?事吧越兄?」 越之?恆收回视线,淡声道:「没?事。」 「你方才在看什么?」 越之?恆垂眸,收起?鞭子,没?有吭声,意外有些出神。 方淮看他的样子,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了眼那虚空,除了邪祟散去的余烬,什么都看不见。 因?着越之?恆戴着面具,方淮也看不出他是个什么心情。他累得够呛,纵然今晚把方家能叫上的人都带来?帮忙了,也颇有种无暇顾及的感觉。 这彻天府掌司,还真不是常人能干的活。 一直坚持到天明,一行?人才有惊无险地回去。 这一晚,折了八名彻天府卫。 哑女迎上来?,果然发现越之?恆伤口崩裂了,她心疼不已,眼泪都快流出来?。 越之?恆取下面具,轻轻推开她,平静道:「没?事,过两?日就好了。」 他面色虽然苍白,眼中却莫名有几分奇异古怪之?色。 看上去倒是比前几日要好些,哑女看出来?这点细微的改变,也不由有些困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今晚发生?了什么? 其后几日,越之?恆倒是得以好好休息养伤,到了七月二十?二,坤元秘境终于开启。 因?着越之?恆要去,方淮安全感暴增,越之?恆却冷淡泼他凉水。 「坤元秘境是仅剩几个上古秘境之?一,和开阳境的邪祟危险不同,坤元秘境中,有妖物存在。」 灵域发展至今,天地间已经?没?有妖,唯独最古老的几个秘境中,因?着一年就开一回,大妖虽然会死去,可是也有新的妖物在不断诞生?。 尽管它?们无法离开坤元秘境,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危险。 若非过两?年就要接手家业,如今实力不济,护不住家里,必须歷练,方淮实在不想?去。 但危机有时候也意味着奇遇,惟愿运气好一点! 出发的时候,沉晔在外面等着,万没?想?到的是,曲揽月竟然也在。 方淮震惊问:「你也去?」 曲揽月掩唇一笑:「奴家也想?去长长见识呀,何况越大人如今已没?了道侣,长夜漫漫,总需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暖……」 越之?恆看她一眼。 她笑了笑,闭上嘴,停止胡说八道。凶什么,活该那个可爱的美人不要你。 这是她的人设嘛,好歹得维持一下。 方淮神情一言难尽:「曲姑娘,秘境危险,你还是回去吧,若发生?什么事,我们不一定护得住你。」 曲揽月转了转身后的伞,但笑不语。 越之?恆对方淮说:「管好你自己?,你死了她都不一定死。」 方淮惊讶不已。 他这时候仿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曲揽月也是个灵修。 她又是几重灵脉? 曲揽月唇边噙着笑,可比你厉害多了,方大人。 * 仙门这边,进去坤元秘境的人也不少。 以往仙山还在的时候,歷练本就是常事,虽然很少有人敢选择坤元秘境这种有妖物存在的地方。 但如今眼见仙门将倾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需要成长,还有什么比上古秘境中更?快? 若是有幸得到传承,脱胎换骨也在一夕之?间。 出发前,明谷主说:「老夫把女儿拜託给裴少主,还望裴少主护她平安归来?。」 裴玉京看一眼明绣,蹙眉道:「谷主言重,秘境危险,我不敢托大,也不会承诺任何事。明小?姐回去吧。」 明绣咬唇:「若出了事,我不怨任何人,我一力承担!我不跟着你就是,我和医修谷的弟子同去。」 裴玉京神色冷了冷,抿唇不语。 蓬莱大师兄看一眼脸色难看的明谷主,忍不住扯了扯裴玉京的袖子,裴玉京抽回袖子,不为所动。 作为剑修,他自然御剑去。 就像少时他能迳自走到湛云葳的玄乌车旁,如今他亦对湛云葳伸出手:「泱泱,来?。」 金色的神剑在光下温润剔透,明绣气得半死。 湛云葳看了裴玉京一眼,摇了摇头:「不必,多谢裴师兄,我和阿兄同去便好。」 湛殊境这回没?反驳,赞许地看她一眼。 算你没?以前讨厌,长大了总算眼神好使了。 裴玉京被当众拒绝,蓬莱大师兄忍不住看一眼师弟,怕他有难堪之?色。谁知裴玉京神情平静,甚至温和笑了笑:「好。」 大师兄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般了解裴师弟。这已经?不是t?性子好能解释的了,师弟的心性,远比自己?想?象的坚韧可怕。 从小?到大,裴玉京只执着过两?件事。十?八岁之?前只有练剑,十?八岁之?后,多了一个湛云葳。 他多年苦修追寻剑道,于是神剑为之?唿应。湛师妹美丽不可方物,却也如愿成了他的未婚妻。 而?今,湛云葳的态度有了变故……大师兄心里惴惴,竟有些开始担心师弟。 * 进入秘境,眼前一阵眩晕,湛云葳放下挡住眼睛的袖子。 眼前是一个古宅。 宅子恢弘精緻,绿瓦覆顶,雕樑画栋。红色木门上,竟然不是铜锁,而?是两?把金锁。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白雪,冷得令人颤抖。 湛云葳站在漫天大雪中,秘境中与外界不同,竟是寒冷的冬日。 周围只有湛云葳一个人。 她垂眸看了眼腰间的牵缘铃铛,心里冷冷一笑。原本牵缘铃是用?来?保证一同进入秘境的人不被分开,但她腰间的铃铛显然没?起?到半点作用?。 是谁动的手脚,想?也知道。 出发前,仙门统一分发了牵缘铃。如今仙门以蓬莱为首,裴夫人还真是煞费苦心要她死。 兴许在裴夫人看来?,一个御灵师在秘境中没?了灵修的保护,必死无疑。 湛云葳扔了腰间的铃铛,从袖子中重新掏出来?一个。 都知道裴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早有防备。现在这个,是只绑定了湛殊境的。 她也想?藉此让裴玉京看清并放弃。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湛云葳摇了摇自己?的铃铛,果然,不远处有了回应,却是从宅子里面传来?。 湛云葳不免有些头疼,抬眸看着眼前一看就有问题的宅子。她突然想?起?湛殊境从小?到大,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还不等她想?办法进去,那门已经?无风自开。 一个红衣少年倚靠在门口,竟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含情脉脉望着湛云葳,嗔怪道:「娘子怎么来?得这般晚,今日可是我们的好日子,误了吉时,可是不吉利的。」 这张脸分明是封兰因?师兄的,可封师兄不会这样讲话。 湛云葳知道宅子有古怪,一时没?动,也不敢胡乱接话。 那少年轻轻「呀」一声,咕哝道:「你不喜欢我这张脸么,不会呀,我觉得挺好看的。」 美得雌雄莫辨,他们最喜欢这样的脸啦。 但小?娘子不喜欢,换一换又何妨,他转身捯饬了一阵,在脸上捏了捏,再转头时,竟然是湛殊境的脸。 「这样呢?咦,还是不喜欢么。」 过了会儿,又变成了越之?恆的脸。 红衣男子站在门口沖她笑:「你喜欢这个人吗?」 湛云葳:「……」 「还不行?呀,方才那个人明明很好哄。」男子有些恼了,又换了一张脸,这次是裴玉京的。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也不错,你认识的男子,个个都有顶好的样貌。」 抬眸间,却阴戾横生?:「可在我们的九忘雾中,怎么唯独你还能保持清醒呢?」 湛云葳心里一沉,天地不知何时,已泛起?紫色的雾。 相遇 红烛纱帐之中, 紫雾笼罩,湛殊镜抬眸,眼前只有面前的少女。 少女跨坐着, 慢慢褪去外面的纱衣。 圆润的肩膀下,是鱼戏莲叶的肚兜。她轻轻咬唇,凝望着身?下的人:「公子说说看, 我美么?」 湛殊镜作为七重?灵脉的修者, 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九忘雾中,人只?会听凭欲望行事, 几乎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他眸光迷离,只?最后的底线还?记得自己是谁, 记得面前的人是谁。 不、不可以?。 他们的身?份…… 少女轻笑:「有什么不可以?,做你想做的便是。我们便在此?,白头到老再不出去, 没人会知道。」 她笑盈盈的,歪了歪头:「你的元阳既然还?在,给我好不好?」 见他神色挣扎,但动作却不是这样回事,女子弯了弯唇。她慢条斯理?解开湛殊镜腰带,垂涎欲滴。 作为一只?千面狐狸,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精气如?此?纯净的男子。 这男子年轻俊美,血气方刚。又?对她这张脸的主人暗藏情愫,她几乎都捨不得事后吃了他。 哄着他多採补几次, 倒未尝不可, 只?是不知道外面等?着的小狐狸们肯不肯让出这块肥肉。 湛殊镜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对, 然而不听使唤的身?体,令他面红耳赤。 当腰带被解开, 听到面前少女的轻笑,他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 就像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东西,猝不及防暴露在人前。 少女俯下身?,要碰到他的时?候,目光突然发直。湛殊镜艰难抬头,脸上「啪」的一声?落下一记耳光。 湛殊镜:「……」 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不少,他咬牙转过视线,发现眼前哪里是什么少女。 分明是个?上了年纪,脸上有深深褶子的妇人。 她身?后还?有五条晃动的尾巴,湛殊镜一脚踹开她,沉着脸将自己衣带打了个?死结,心里一阵作呕。 狐妖目光呆滞,竟丝毫没有反抗,她呆呆木讷出声?:「主人让我唤醒你,带你出去。」 半晌,她站起来,指了指外面,要给他带路。 白色的纯净灵力不知何时?覆盖了整座宅子,紫雾散去,湛殊镜被引到宅子外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雪地里站了一个?少女。 她身?上披着墨绿色的斗篷御寒,漫天的大雪中,她一手撑着伞,一手微微抬起,白色的灵力从?她指尖涌出,宅子里的每一只?狐狸,都似她掌中傀儡,被她用?丝线般的灵力牵引着。 湛云葳方才没有进去,她不擅近战,进去宅子会吃亏。控灵术本就针对意志力薄弱之人,千面狐狸这种妖,哪里谈得上有什么意志力,她很容易就控制了这些狐狸,让他们把湛殊镜唤醒带出来。 只?是湛云葳没想到狐妖的唤醒方式,是在湛殊镜脸上打了一耳光。 「……」她问湛殊镜,「没事吧?」 湛殊镜哪里计较得上那个?耳光,或者说打得正好。他现在看见她就几分不自然:「没事。」 湛云葳没进去,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景象,她好奇地问湛殊镜:「你何时?有心上人了?」 不然为何这般容易上当,看来作为妹妹,她对湛殊镜的关心远远不够。 湛殊镜咬牙,莫名瞪了她一眼。 湛云葳不明所以?,念及他父母双亡,又?一向与?自己不和。这辈子本来就决定对他好一些,于是她提议说:「若真有心上人,那位姑娘也心悦你的话,没必要不好意思,待寻到爹爹,你同他说说,让他替你去提亲。」 湛殊镜脑子发疼,他看她一眼:「好主意,行。」 湛云葳觉得他阴阳怪气的。 两?人谈话间,古朴的大宅不知何时?消失,看来是狐狸们知道碰上硬茬,逃之夭夭了。 宅子消失,面前露出一条铺着雪的小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湛殊镜也意识到不对劲,这里竟然只?有他和湛云葳两?个?人,不见其他弟子的影子。 想到出发前,湛云葳给自己换掉的牵缘铃。他眯了眯眼,冷道:「老妖婆做了手脚?」 湛云葳有时?候觉得他这张嘴挺解气的,会骂就多骂几句,她点?头:「不和他们一起也好,我们自己也能找到花蜜。」 秘境中的雪越来越小。 两?人在雪中穿行,湛云葳道:「我曾看过古籍关于坤元秘境的记载,不同于外界,秘境中三日为一个?节气,冬日看样子就要过去,马上春日就要到了。」 意缠绵的解药虽然称作「花蜜」,但湛云葳没见过,只?能推算。 若真是妖蜂酿造,蜜蜂在冬日冬眠,现在肯定找不到,至少得秘境的「春日」到来才行。 夜间下起雨,这雨水怪异,一旦落在身?上,灵力就会散去一分。 不得已,湛云葳和湛殊镜只?得找个?山洞躲雨,进去之前,湛殊镜警惕抬眼,他没过去,一掌挥出,地上的杀阵无声?亮了亮。 山洞里面传来一个?纳闷的声?音。 「咦,我的杀阵这般明显么?」 湛云葳只?觉得莫名耳熟,过了片刻,山洞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影,竟然是方淮。 方淮看见他们,也十分惊讶。 湛云葳顿觉不好,方大人在这里,那里面? 湛殊镜也知道不妙,纵然里面的人没有释放威压,可他能感觉到里面还?有强者。 除了那狗贼还?有谁?越之恆可比秘境其他妖物还?要危险。他当机立断,顾不上这场会流失灵力的雨:「湛云葳,走。」 湛云葳结印做了个?结界罩住自己和湛殊镜,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方淮纳闷地看了山洞一眼,这是避如?蛇蝎? * 山洞里燃着一堆篝火,火光跳跃,将火堆前男t?子的面庞映得半明半暗。 曲揽月拨弄了下火堆,见他眸色冷淡,不由调笑道:「怎么不出去,她淋雨你不心疼?」 越之恆语调平静:「关我何事。」 曲揽月一时?不知道他说真的假的,但越之恆的感知必定比方淮敏锐得多,想必早就发现了湛云葳两?人。 发现了她,却没有动静。 难不成真的毫不在意? 其实现在的越之恆,才像曲揽月认识的越掌司。这场婚事,若一开始非灵帝指令要抓裴玉京,他不见得会允。 如?今灵帝没有死命令让越之恆抓着湛云葳不放了,怎么做事,就全凭越之恆的心意。 曲揽月只?猜测他多多少少有些动心,不说旁的,越府这几个?月变化多明显,越大人院子里再没出现过以?次充好煳弄他的东西。 越之恆以?前不爱回越府,后来哪怕王朝下雨,他都会在宵禁之前出王城,回到夜色温柔的汾河郡。 但曲揽月不曾见过他们相?处,看不透越之恆这点?恻隐有多深,又?到了何种程度。 方淮进来坐下,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看了眼越之恆,莫名说了句:「他们没有和裴玉京在一起。」 也不知道裴玉京干什么吃的,竟然让湛小姐和湛殊镜那个?不靠谱的在一起。 越之恆往火堆里扔了根柴,没有说话。 * 湛殊镜觉得自己还?是挺靠谱的,虽然第一个?山洞没法进去,很快也找到了第二个?栖身?之所。 雪在融化,秘境中的冷仿佛要穿透骨子,无法用?灵力抵挡,他看看坐在角落的湛云葳:「你等?等?,我捡些柴禾回来。」 湛云葳拉住他:「别去了,凑合一晚吧。」 现在出去消耗灵力不划算,再说,雨这么大,若非提前准备,柴火必定是湿的,要烘干也要耗费一番功夫。 她低头,从?怀里翻找出一颗温润的珠子,让湛殊镜抱着。 她手里也有一颗,触手生温。 湛殊镜忍不住看她一眼,够了啊湛云葳,你有没有做御灵师的自觉,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他觉得挫败郁闷,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一路,都是湛云葳比较有先见之明。 因着身?份桎梏,湛云葳其实鲜少有歷练的机会,但湛殊镜第一次发现,不知何时?,她长大了,比他们所有人想像的都要出色。 就算今日他不在这里,她一个?人也能在风雨中穿行,说不定也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湛殊镜心里五味杂陈,难怪她也不要裴玉京。 看样子,湛云葳早就做好了独自往前走的准备。他沉默片刻,默默坐直,他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好歹替她挡着风口。 * 天明前,雨总算停下来,天空明净如?洗。 就像湛云葳预计的,秘境一夜之间,完成了从?寒冬到春日的蜕变。 湛云葳收起斗篷。 湛殊镜看她一眼:「你连斗篷也带了?」 「这倒不是。」湛云葳眨了眨眼,坦白道,「先前打劫狐妖的。」 「……」别提狐妖了。 湛殊镜下定决心要从?此?刻有用?些,至少得比裴玉京有用?。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色的香炉状法器,法器只?有指甲盖大小,递到湛云葳眼前:「试试这个?,心里想所求之物。」 湛云葳看了眼,是照川阁的法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照川阁是王朝的炼器世家,早年也不乏有惊才绝艷之作,后来被越之恆淬灵阁打压了下去。 因着越家投靠王朝,仙门已经许久没有出色的器修世家了。 从?湛殊镜宁愿用?照川阁的东西,也不买越家的法器,就能看出他的意见有多大。 湛云葳接过来,心里默念着意缠绵的花蜜,香炉中一缕轻烟飘出,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湛殊镜说:「跟上。」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湛云葳只?能跟上那缕轻烟飘去的方向。 冰雪融化后,溪流开始流淌。 他们清晨出发,到了傍晚,轻烟触及到一处石碑,方才停下。 湛云葳抬眸看去,碑上书: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1] 诗中竟颇有自得其乐的闲适之意,仿佛为了映衬,眼前缓缓出现一条路,隐约能看见桃花开遍,彩蝶飞舞。 碑文淡去,渐渐变成了三个?字——桃源村。 湛殊镜皱起了眉,秘境中的桃源,能是什么好地方吗? 往往越是平静安宓的地方,越是危险。 但有所求,便明知危险也得进去一探究竟,湛云葳顿了顿说:「走吧。」 眼前只?有一条路,他们刚走了没几步,湛云葳再回头看,果然,身?后一片杂草丛生,来时?的路变成巍峨青山。 已经没了出路。 当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这村子有何古怪之处。 湛云葳几乎已经做好里面全是妖物的准备,然而村里只?有屋舍十余间,四处开着花,村民在地里耕种,借着昨夜的雨春耕。 湛云葳两?人走进来,这些人却视若无睹,仿佛看不见他们。 若非眼前一切会动,湛云葳几乎以?为自己在一幅画中,画中人不被惊扰。 湛殊镜与?湛云葳对视了一眼,开口道:「老丈,请问村长家怎么去。」 话音刚落,田地里的所有人,仿佛被惊醒,齐刷刷抬起头,望着他们。 他们目光迟缓而麻木,旋即又?缓缓变得生动。 有人道:「许久不见外乡人了,你们去村长家?我带你们去罢。」 说完,他挽起裤腿上来,一副朴实好客的模样。 湛云葳心里沉了沉,她在这些村民身?上,没有感知到妖气,然而越是如?此?,越是古怪。 村民抬头看了眼天色,说:「贵客们,天要黑了,你们可得在天黑前,找到落脚之地啊。否则……」 他声?音诡异了一瞬,似笑,又?似期待什么。 村长家很快到了,他是个?白鬍子老头,慈眉善目,打量了他们一眼,笑道:「你们是来买桃花酿的吧?我们村的桃花酿最为出名。」 「村长。」湛云葳问,「除了桃花酿,村里还?有花蜜卖吗?」 村长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当然有,不过,你们要花蜜,恐怕还?得等?几日,我们还?没开始酿蜜呢。」 「要等?几日?去何处买?」 这次村长没有回答,只?说:「天色已晚,我不便留你们,你们快走吧。」 湛云葳抬头一看,天色果然不知什么时?候黑了,想起村民的警告,她拿出一枚簪子,说:「能收留我们一晚吗?」 谁知村长变了脸色,驱赶她道:「走走走,赶紧走。村里夜晚不许收留外人。」 这就奇怪了,村里无人愿意收留,夜里却又?危险。 湛殊镜皱眉,也知道不能再掰扯,拉着湛云葳一家家试。 结果不出意外,白日好客的村民,夜里全部拒绝了他们。 月亮出来了。 湛云葳抬头,刚想和湛殊镜商量,找个?地方躲躲,谁知一回头,发现身?边哪里还?有湛殊镜。 身?后出现那个?白日里热情带路的村民,他漠然道:「姑娘,我说过天黑了不能在外面,你找到栖身?之所了吗?没有的话,你既然付过钱,便来我家吧。」 可她何时?付过钱?湛云葳后退一步,刚要使出控灵术,却发现术法失灵。这地方到了夜晚,竟然无法使用?灵力? 那村民对她诡异咧嘴一笑,湛云葳抿唇,掉头就跑。 跑到巷子里,身?后却没有路,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旁边一扇门打开,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半抱进去。 她一惊,那人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出声?,她下意识要张口咬他,迫他放手。 觉察到她的唇齿碰到手指,他顿了顿,捏住她下巴,冷淡道:「松口。」 关怀 听出越之恆的声音, 湛云葳第一反应就?是,越掌司追到这里来了? 上一次离去,两人剑拔弩张, 他掐她脖子用来威胁裴玉京,她离开得也毫不犹豫。 此次猝不及防再?见,湛云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越掌司。 腰间的手臂有力, 然而捏住她不许她咬下去的手也显得毫不留情。一墙之隔, 妖物就?在外面,越掌司可怕还是妖物可怕? 他似乎明白?她心里所?想, 低低冷笑道:「看来在湛小姐心里,屋子里外差不多, 越某并非不识趣之人,这就?将你送出去。」 湛云葳:「……」 别?啊,她忙松口, 识趣又坚定地?摇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还是很不一样的,她方?才迟疑那?片刻,只是怕好?不容易跑掉又被抓回去。 「多谢越大人相救。」 越之恆垂眸看她一眼,几乎冷漠地?将她从怀里推出去。 湛云葳意识到,越之恆兴许也是来找花蜜的。 他早就?说过,不想掉修为?。 越之恆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t?性子,亲自来找花蜜也在情理之中。 湛云葳视线在房中不动声色扫了一圈。 屋子里简陋,像是村民勉强收拾出来的客房,方?寸之地?中, 只有一个很小的木板床。 地?上杂乱地?堆着农具, 桌上点着半支红烛。 她被推出去以后, 腰抵靠着木桌,抬头?就?能?看见越之恆。 越之恆显然比湛殊镜有经验得多, 秘境中雪刚化,春寒料峭。他披着墨青大氅,像个华贵又目中无人的世家贵族。居高临下打量她时,神色淡漠。 说是看陌生人也不为?过。 七夕那?日以后,两人薄弱的关系被彻底撕破,湛云葳如今既不是他的道侣,也不是他的阶下囚。 现在只是回归了两人最初的身?份。 他是彻天府掌司,人人生畏的王朝鹰犬,而她是在外逃亡等着復兴仙门的山主之女。 湛云葳抬眸,轻声问:「越大人还抓我吗?」 借着烛火微弱的光,湛云葳看清了他神色中浅浅的嘲讽:「没兴致。」 湛云葳松了口气,看来若非灵帝的死命令,他对拿她邀功没什么兴趣。 或者说,她的存在对越之恆来说,本来就?是个麻烦。 既然不抓她,就?算不得敌人,桃源村中如此怪异,湛殊镜不知所?踪,如今有个盟友也是好?事。 湛云葳注意到越之恆也是一个人:「方?大人呢?」昨日方?淮明明还和越之恆在一起。 越之恆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她栗色的眸浮现出一丝讶然:「我怎么会知道?」 越之恆靠在墙边,垂眸看她,语气听不出喜怒:「所?以仙门那?小子不是被你当做『房钱』付给村里的。」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湛云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他。 什么意思,越之恆是说,现在湛殊镜被当做了「房钱」? 先前的古怪之处总算有了头?绪,难怪村民让她天黑之前得找到住所?,村长不收她的簪子,却又有人说,她已经付过「房钱」了。 听出越之恆话?里另外一层意思,湛云葳神色古怪:「你把方?大人当做房钱付给村里了?」 越之恆淡淡道:「嗯。」 「……」看样子,越之恆还是主动「付帐」的,湛云葳一时竟然语塞。 但她知道,越之恆这样做不可能?没有理由:「你怎么发现,村里只收活人做房钱的?」 这事说来话?长。 原来越之恆他们?正午就?到达了村里,因着比湛云葳他们?早到一个下午,他们?几乎把桃源村的地?形摸了个遍。 桃源村总共有十七户人家,诡异的是,村里没有女子,家家户户都由男子组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是一个隐居安然的村落。 桃源村被桃花环伺,屋舍俨然,美如画卷,据村长所?说,他们?靠卖桃花酿为?生。 天黑之前,越之恆他们?留宿也被拒绝了。 既然桃源村有完整的运转模式,甚至刻意模仿了人间习惯,那?就?不可能?没有破解之法。夜晚来临前,所?有人都明白?必须要找到留宿之法。 于?是他们?尝试了交换。 方?淮拿出了灵石、法器、符咒、阵法箓一一尝试,村长只是一味赶走他们?,看也不看这些东西。曲揽月眼珠转了转,若有所?思。 在方?大人急得恨不得打村长一顿的时候,越之恆冷不丁开口:「我作房费,如何?」 村长骤然抬起头?,唇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这下却不是赶走他们?,而是摇了摇头?:「贵客不太符合。」 越之恆眼神淡淡一转,落在方?淮身?上。 方?淮几乎要抱头?,这是什么变态的思维,他能?拒绝吗? 方?淮期待着村长拒绝,他不是越之恆,不想去啊。没想到村长却微微一笑,收下了:「不过这只够你一人的房费,其他人仍旧不得收留。」 曲揽月提出自己,发现也不收,她从善如流换成沉晔,村长这才点头?。 天黑之前,村长给他们?分别?指了一处住所?。 月亮出来那?一瞬,所?有人术法试灵,同时,方?淮和沉晔无声消失。 湛云葳听了以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样的诡异行事风格,才能?想出把自己或者同伴当房钱付了。 同时她也很好?奇:「为?什么村里不收你和曲姑娘?」 越之恆看了一眼她:「你觉得呢?」 如果?先前他还只是揣测,如今看见湛云葳在这里,他觉得那?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湛云葳说:「我不太能?理解……」 说到底,她也是根正苗红培养出来的仙门御灵师。哪个正常人能?想通这些诡异的东西? 越之恆看她一眼,平静道:「村里只收元阳尚在之身?。」 湛云葳愣了好?半晌,耳朵发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她不免懊悔,就?不该多问这一句,早知道越之恆有问必答,她就?应该少展露好?奇心。 「越掌司现在有何打算?」 越之恆说:「天明之后,自有分晓。」 湛云葳沉吟片刻,知道现在担心也没用,上古秘境都有禁制。 他们?进入桃源村后无法使用灵力,活人凭空消失,甚至没法反抗。这样高等级的禁制,一定也伴随着对桃源村的约束。 规则之内,消失的几人必定暂时不会有事。 两人坐在桌前,谁也没有睡觉的打算,越之恆神色淡淡,在把玩一个法器,兴许只是不想看到她而已。 桃源村的夜晚,他的法器也无法使用。 算算日子,两人已有半月没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湛云葳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段时日越之恆清减了一分。 以往冷峻的面孔,如今显得愈发锐利,狭长眼眸下,那?枚令他看上去显得冷心冷清的红色泪痣,平添几分凉薄之意。 七夕分别?的时候,湛云葳就?没将越之恆当做敌人。 事实上,重活一世湛云葳自然分得清,两辈子不管越之恆名声再?坏,他始终不曾伤害过她。若非他相护,她一开始兴许就?被指给下流又残暴的三皇子了。 「越大人,你的伤好?些了吗?」 烛火跳动,照亮越之恆的面庞,他顿了顿,缓缓抬眸看向她。 桃源村的夜晚安静,只有草丛中栖息着几只不会说话?的蝶。 湛云葳问的时候,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对上越之恆的视线,她莫名觉得氛围怪怪的。 似乎缓和了不少。 「已经无碍。」 他沉默半晌,喉结轻轻滚了滚:「中元节那?日,你是不是……」 湛云葳心道,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她就?说湛殊镜不该乱看,现在越之恆果?然就?同她秋后算帐了。 平心而论,没人喜欢被窥伺。 她手指轻轻缠绕垂下去的衣带,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曾用洞世之镜行小人之举,也不是故意窥伺你。是我阿兄想看看中元节那?日,百姓是否安好?,邪祟是否已除。」 也是奇怪,湛云葳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焦灼的氛围莫名消失。 越之恆看她一眼,冷淡道:「好?。」 湛云葳不知道他怎么了,像是不悦,仔细一看,又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重归平静。 * 天亮以后,两人离开了屋舍。 越之恆似乎已不将昨夜的谈话?放在心上,天亮之后,他拿出一个香炉,这个香炉和昨日湛殊镜递给她照川阁那?个很像。 只是颜色是银白?,乃淬灵阁锻造。 同类的法器,照川阁在做,淬灵阁也有不少。 湛云葳知道越之恆在找方?淮他们?,两人路上遇见了曲揽月。曲揽月撑着伞,闲适地?走过来时,看见湛云葳,轻轻扬了扬眉。 「看来,昨晚发生了许多我不知晓的事。」她意味深长看了眼越之恆,难怪越大人不与她待一屋。 一点同伴的样子都没有。 「曲姑娘,你也来了?」 曲揽月笑眯眯看湛云葳一眼道:「是呀,秘境歷练可遇不可求。」 她这次没再?说什么「越大人带我来」之类的话?,已经看出越之恆不需要她添堵,她也不会多此一举。 湛云葳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前世她一直以为?曲姑娘是个娇滴滴的女子,事实上曲揽月对外确实表现如此。 但曲揽月能?在桃源村待一夜面不改色,神情闲适,湛云葳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不由看看越之恆,越大人果?然很多秘密。 曲揽月注视着湛云葳的眸子水汪汪的,一路上,她除了看桃源村风景,就?是忍不住看湛云葳。 越之恆冷冷看她一眼,她才收敛一点。 湛云葳没想到她似乎还挺喜欢自己的,她本来也对曲揽月充满好?奇,两人又同为?女子,于?是凑过去同她说话?。 有的人了解后才发现和认知不一样,曲姑娘风趣幽默,实在是个妙人,她一路上被逗笑了好?几次。 曲揽月好?几次想伸手去捏捏她脸蛋,御t?灵师真?是可爱又长得美,笑起来就?更好?看了,真?是便宜了越大人这个冷冰冰的炼器师! 若非越之恆就?在前面,她已经动手了。 三人没走多远,遇上了昨晚那?个追湛云葳的村民。 湛云葳步子顿了顿,仙门往往不对凡人使用术法,但桃源村实在奇怪,这些人透着凡人的气息,却根本不像凡人。 她手指动了动,控灵术施展出去,那?村民却依旧扛着锄头?往前走。 湛云葳不由凝目。 连百年狐妖和六阶修士都能?轻易操控的控灵术,竟然对村民没有用处,他们?仿佛不是活物? 越之恆看她神色就?明白?怎么回事,他更直接,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村民经过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抹了村民脖子。 只见那?村民睁着眼倒地?,几乎只在一息之后,他却又若无其事站起来,这一幕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是所?有人都不由有些沉默。 无人惊扰村民的情况下,他就?像看不见湛云葳等人似的,喃喃自语道:「天色不早了,还得赶春耕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这下连曲揽月都忍不住愕然:「这些东西,竟然不死不灭。」 湛云葳有几分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如果?夜晚没有交上房费,又被村民们?抓到,纵然村民们?表现得像个普通凡人,下场会有多惨,也可想而知。 夜里灵修们?会死,禁制之下无法使用灵力,这些村民却不会。 真?要打起来,不死不灭的一个群体,根本就?不可能?会输。 所?有人现在都不由在想一个问题,花蜜如今还没酿出来,「房钱」们?被送去了哪里,又到底管几日? 醋意 三?人再次沿着村子走了一圈。 湛云葳发现, 就像越之?恆说的,村子里只有十来户人家,看上去并无异样?。 香炉的烟散入桃林, 再无踪迹。 入目看去,只?有灼灼桃花盛开,根本?没有方淮等人的踪迹。 越之?恆收起香炉, 倒并不意外。 曲揽月转了转伞柄, 嘆道:「看来遇到麻烦了,小小一个桃源村, 内含干坤啊。」 只?能说不愧是上古时就存在的秘境,桃源村背后的对?手, 想必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了。 时值正午,村民们带着农具有说有笑地回家。 湛云葳说:「村里有一处不对?劲。」 越之?恆:「你是说祠堂?」 湛云葳点头,凡间不管多小的村落, 都会兴建祠堂。桃源村既然有既定法则在,不可能没有祠堂。 然而他们沿着村子走了一圈,屋舍俨然,鸡犬相闻,田间郁郁葱葱,却?唯独没有看见祠堂的影子。 显然不合理。 消失的那些人,是否会在「祠堂」之?中? 三?人又去了一趟村长家。 村长看见他们,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贵客们昨夜在村里休息得可好?」 兴许是知道这群「村民」是怪物,湛云葳再看他的笑, 总觉得有几分渗人。 她答道:「挺好的, 我们下一次付房钱, 是在什么时候?」 「在三?日后。」村长用那双生得精明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了眼他们, 「贵客们可要商议好了如何付,桃源村是个小地方,没法赊欠。」 曲姑娘挑了挑眉,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怎么的,这怪物是看出来他们三?个人都凑不出一个处子或者纯阳之?身是吧? 说实在的,昨夜想通桃源村收钱标准以后,曲姑娘有些意外。 方淮和沉晔还没成婚她能理解,但越掌司竟然? 这冷淡的奉旨「假成婚」,似乎有点过分真了啊。她目光一转,落在身侧的御灵师姑娘身上。唔,也不算奇怪。 湛云葳又问起採买花蜜之?事,或许因为付过「钱」,村长这次透露了更多。 「三?日后才?会开始酿蜜,你们要买花蜜,届时再来。村里的人,会在祠堂前酿蜜。」村长神?色有几分意味深长,「今年也是时候了,收成不错。」 三?人对?视一眼,那个隐藏起来的「祠堂」? 此后不管再问什么,村长也不多透露了。正值饭点,村长问他们要不要留下用饭,曲揽月笑着拒绝。 笑话,谁敢吃这里的东西。 离开村长家,不远处就是溪流和桃林。 和村长的一番谈话,得到了不少?信息,几人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曲揽月说:「每隔四日就要付一次「房费」,好歹毒的老东西,看他们有恃无恐的模样?,想来过往的灵修,没有一个走出桃源村。」 即便?不被用作「房费」,留下的人,最?后也会因为交不出同伴,在夜里被村民围剿杀死?。 这是一个无解之?局。 好消息是,三?日后就要「酿蜜」,届时他们可以看看祠堂的古怪,也必定能找到湛殊镜他们。 当晚,三?人在一户姓陈的村民家寄住。 这间屋子显然要比昨夜的宽敞不少?,算是正经的客房。陈老看样?子也是村里的「富户」,笑吟吟接待了他们。 月上中天,陈老目露可惜地看了他们一眼,却?又不得不退出房门去。 子时,湛云葳听见村里传来打斗的声音。 她抬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听出了剑鸣之?声。 世间只?有最?好的剑,才?能发出剑鸣。 她听见了,越之?恆和曲揽月自然也听见了。湛云葳忍不住看向越之?恆,他也在看她,神?色冷淡,不为所动,似乎连抬眼皮子看一眼都懒得。 湛云葳当然不指望越之?恆救裴玉京,没有他的命令,曲姑娘大抵也不会管外面如何。 她在心里嘆了口气,不得不站起来抬步往外走。 越之?恆冷不丁笑道:「湛小姐想好了要出去?出去了就别回来。」 湛云葳回头,一灯如豆的室内,越之?恆死?死?盯着她。许是因为他坐在背光的地方,他的神?色湛云葳看不真切,但他的语气和友善半点不沾边。 「越大人,桃源村诡异,我不能弃同门于不顾,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和曲姑娘,亦不会将他们带回来这里。」 越之?恆把玩着一个小小的茶杯,笑了笑:「行,恕不远送。」 湛云葳的手碰上门环,最?后看了他一眼,只?得道:「多谢你昨夜救我,有机会必定报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他冷道:「不必。」 要走就走,何必废话。 渐渐的,外面剑鸣声停下,转为噼开对?面的宅子,隐约传来交涉的声音。 同时,越之?恆手中的杯盏碎裂。他垂眸,倦怠厌烦般扔了杯盏,神?色重归平静。 曲揽月在越之?恆对?面坐下,笑道:「掌司大人没必要说那样?决绝的话,还如此绝情不许她回来,你本?就知道她会如何做。」 至少?把人留在这里,比看着她去裴玉京那里好吧? 救自己?的同门,不是天经地义?湛云葳真的留下无动于衷,那也不是湛云葳了。平心而论,湛云葳并没有做错,而越之?恆的立场,也不可能让他能容忍和裴玉京待在一室之?内。 黑夜中,一切声响放大,对?面的门缓缓阖上。 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落脚之?地。 「越大人可觉得后悔?」曲揽月扬了扬眉,打量越之?恆的神?色,他已经平静下来,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半点失态。 越之?恆抬眸,淡声道:「你倒是说说,我应该后悔什么。」 曲揽月不答,她轻轻瞥了眼那碎裂的茶盏。 到底多年相交,其实也有几分明白越大人,他们走的这条路,註定不会去强留任何人。 连动心都是错的,何况用尽手段去得到? * 大师兄这几日心情都十分忐忑。 原因无他,进?来坤元秘境后,没有看见湛家兄妹。裴玉京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师兄知道他心里十分焦灼。 他像一柄被困在剑鞘中的剑,已经隐忍到了极致,随时会出鞘,伤人伤已。 师兄小心翼翼劝过裴玉京一次:「师弟你别急,湛师妹说不定和她阿兄在一起,不会出什么事。」 裴玉京当时怎么回答的。 大师兄记得他一路往前走,踏过春日的落花:「师兄,我明明已经晚了一次,弄丢过她一回,再经不起第二次。」 他以血为引,日夜赶路。 也怪仙门倒霉,路上遇到上古鸣蛇残魂,队伍被冲散。晚了一日来到桃花村,恰逢月亮刚出来,连缓和的时间都没有。 还在一起的只?剩下四个人,分别是他、裴玉京,明绣,还有另一个师弟。 才?出桃花镇,明绣和另一个仙门的师弟就消失,最?后不得不进?村找人,结果遇上一村子的怪物,他们灵力也消失。 他和裴玉京挥剑杀死?,这些村民却?顷刻復活。若非他们本?就是身手不凡的剑修,神?剑尚存威慑力,几乎不可能在村里捱到子时。 数日来,t?唯一的好消息,大师兄顿了顿,抬眸看去,少?女放下灯烛,将村里的情况与他们细细说来。 而他的师弟,终于也像一柄平和的剑,归于剑鞘。 待听到她说,是越掌司昨夜帮过她一次的时候,神?剑轻颤,似无形低鸣。 大师兄转头,看见师弟脸色渐渐苍白。 这样?的苍白,在方才?杀不尽怪物「村民」时,也不曾有。 可是很快,裴玉京将这份情绪压了下去,他看着湛云葳:「你没事就好。」 裴玉京以前只?是纯粹的剑客,并非蠢笨,这几日他很快想明白湛云葳为何在秘境中会与自己?分开。 他沉默良久:「对?不起,泱泱,我代替我娘向你道歉。我回去以后,会对?她按律施以惩戒。」 他不仅是蓬莱弟子,还是仙门公认的少?主,自然有处置裴夫人的权利。 然而湛云葳想要的并非这个。 若是从前,她心里虽然憋气,但裴玉京并不包庇亲娘,该惩罚就惩罚,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其实只?要裴夫人还活着,她就很难安宁。 裴玉京不可能为了她彻底割捨裴夫人,她如今也不需要裴玉京这样?做。 于是她摇摇头,道:「其实我也早已猜到了,所以多备了和阿兄的引魂铃,没有提前和师兄说,只?是想让师兄看清,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我心意已定,秘境出去之?后,便?不再回玉楼小筑,纵然婚约不再,可裴师兄,同门之?谊,修习教?导之?恩,永不会忘。」 但也仅此而已了。 裴玉京眼睫颤了颤。 大师兄听得都忍不住心里一揪,他知道,对?于裴玉京来说,宁肯湛云葳捅他几剑,也不要她这样?轻轻而又冷静说出这样?的话。 更何况还是当着他这个外人说,那就是半点儿?不留迴旋的余地了。 裴玉京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但他眸中冷静还在。 他注视着湛云葳:「我不会强求你的原谅,亦明白言语无用,泱泱,你如何怪我,都是我应得的。」 湛云葳低声道:「可我不怪你。」 只?是……太久了呀师兄,从前世到今生。从前等来的都是失望,几乎都快忘了,年少?那点动心是什么滋味。 而记忆中残留那些他的好,如今只?能让她念及这份珍贵的同门情谊,护他性命,共同平定邪祟乱象。 做不成夫妻,朋友不也很好么。 但更明了的情爱之?言,却?不适合当着大师兄说,两人都没再继续。 夜晚桃源村颳起了风,昨夜尚且春寒料峭,今晚明显已是温暖的春日。 裴玉京不再开口说话,垂眸在思量什么,湛云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放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湛云葳现在更担心的是明日出了宅子,遇见越大人和曲姑娘该如何收场。 仙门王朝不睦已经数年,越大人的职责之?一,便?是杀了裴玉京。这件事远比她和裴玉京那点纠葛令她头疼。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清晨,村民不再留他们在家里。 大师兄一打开门,湛云葳就看见从陈家出来的越之?恆和曲姑娘。 巷子狭窄,真真应了那句冤家路窄。还不等她琢磨好如何同越大人打招唿,能缓解一下水火不容的氛围,好歹别一见面就翻脸。昨日她不就和越之?恆相处得不错?可见越大人是能够好好沟通的。 一条鞭子夹杂着疾风之?力,毫不留情地抽过来。 神?剑出鞘,挡在所有人面前。 湛云葳惊愕望去,越之?恆神?色如寒冰,眸中隐约不耐,一眼也不看她。 他语气淡漠平静:「滚开,别挡道。」 她鲜少?听越之?恆在面前说这样?的粗鄙之?言。 偏偏裴玉京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越之?恆对?他动手,他却?不见生气,抬眸平静有礼道:「虽然越大人动手在先,但恩义不能忘,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 两人视线相对?。 裴玉京淡笑道:「裴某在此多谢越掌司昨日救我爱妻。」 半魂 听到这句话, 大师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裴师弟果然疯了。 他年长裴玉京十来岁, 某种程度来说,师弟是他看着长大的。记忆里,裴师弟修习刻苦, 也算守礼, 哪怕和湛云葳定?亲,在外人面前, 没有半点逾矩的地方。 原本没?有王朝插手这事?,再?过两年, 裴玉京和湛云葳就该成婚的。 今日之言,俨然不似师弟会说出来的话。 可裴玉京偏偏说了,纵然明?知或许是错。 湛云葳的惊骇并?不比大师兄少, 她皱了皱眉,再?一次发现?自己并?非那般了解裴玉京。 她也已经?看出?来,裴玉京没?有半分要放弃的意思。 这句话实在太过反常,偏偏还是对着越之恆说的,湛云葳忍不住去看越之恆的脸色。 越之恆缓缓抬眸,视线终于落在她身?上。 桃源人间已是暖春,她却平白觉得他的视线很冷。这种过于平静冷寂的情绪,她只在越之恆身?上看见过一回。 是那个雨夜,宣夫人说他该去死的时候。 命运若要薄人, 连怨恨都升不起来。人能争钱、争权势, 甚至与天争命。但世上总有些东西?, 是无法争的。 湛云葳对上他的视线,第一个涌上脑海的念头, 竟然是下意识想要解释。 可她要解释什?么?越之恆早就说过,自己在他眼中,只是王朝阶下囚。倘若在他身?边之时,她还勉强担着越之恆的道侣之名,他不容背弃。可他亦早早说过一旦她逃离王朝,两人便再?无瓜葛。 她觉得自己此时想到宣夫人也是错的。 灵丹中的道侣印,来秘境之前,二婶已经?用灵药替她洗去。湛云葳虽然不曾用灵力探过越之恆的道侣印,但想必他也不会留着。过往这样的事?屡见不鲜,王朝的贵族们失了仙门的「俘虏」道侣,往往第二日就将道侣印洗去了。 这念头太奇怪,她为什?么会想要和彻天府掌司解释自己的私事??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生气裴玉京胡言乱语,还是该斥责自己第一次生出?的这陌生一念。 巷口桃花飘落一地,被风卷到越之恆脚下。 越之恆见湛云葳缄默不言,桃源本就美如画,她着一席淡粉色罗裙,被对面那人护在神剑之后。 巷子不过两步的距离,他的神陨横在中间,如伤人的悬崖天堑。 十六岁那年对着祖父发下的毒誓,亲自扔掉的香囊,以及来秘境前断干净的决心……种种情绪,有一瞬皆如冰冷残烬。 「越某若一开始知道是她,便不会救。」 越之恆抬步碾碎那桃花,他的鞭子已经?将裴玉京他们逼退两步,得以让他和曲揽月先行通过。 他这样冷情决绝,是蓬莱大师兄都没?想到的,以至于裴玉京那句话,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再?抬眸时,越之恆已经?带着曲揽月离开。 湛云葳听见这句话,微抿着唇,心里莫名有点堵。 昇平十四年那个冬日,越之恆死去的那天,所有人也说,他的心冷着呢。 一生唯一的温情,也只给过哑女。 湛云葳只庆幸自己没?有真去解释什?么,否则在越之恆眼中,定?会觉得她言行无状,可笑至极。 她抬眸去看裴玉京:「师兄为何这样说?」 听出?她言辞之间的冷怒之意,裴玉京沉默良久,艰涩笑笑:「你生我的气?」 「是。」 「那方才为何不说。」 「师兄到底是师兄。」 就像家人永远是家人,就算裴玉京一念之差想不通,可十年相识,相伴相知,裴玉京甘愿以身?为媒介,为她驱使修习控灵。她既然已经?逃离王朝,便不该、亦不会在本该是敌人的掌司面前,斥责他的不是。 「泱泱,你总是将是非曲直划得这样分明?,可我宁愿你冲动?一些,」裴玉京垂眸看她,道,「哪怕……你打我一巴掌呢。」 至少,若对他的情念还在,就不该这般冷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他承认今日的不矩之言,一来出?自对越之恆的憎怨,其二便是想知道泱泱的心,到底弃他到了哪一步。 可她哪怕生他的气,当面斥责与他使性?子,也不会再?比一句「师兄到底是师兄」更伤人。 他并?非天生就清正温顺,剑骨、仙门,像压在身?上的重担。他只能被迫沉稳,无欲无念。 少时为了让他修身?养性?,师尊命十来岁的他看佛经?。他看不下去,每每总会被责罚。 佛经?里写,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1] 师尊说,情爱无常,唯有他的剑能伴他一生,可他不信,他偏要一争,偏要一试。 到了今日,方觉绵绵密密的痛。 越之恆输了,他何尝赢了什?么?无情剑道反噬,丹田内一片剧痛。 * 走出?很远,曲揽月抬头看了眼越之恆。 越之恆冷淡垂眸,咽下喉间涌上的血气。 曲揽t?月转着伞柄,世间情爱一事?么,来来回回俨然就那几样。 曲揽月脑海中细细回忆湛云葳的神情,不由心生怜爱。 「你说那样的话,就不怕湛姑娘当了真。」 说什?么若知是她,便不会救。越之恆的语气太冷漠,自己乍一听,也以为是真的。 可若真这样不在意,空气中便不会有这般浓郁的冰莲香气。 要她说,湛姑娘也不见得对她师兄有意,她这个局外人看得分明?,当时湛云葳分明?是皱了眉,眼含不解斥责。 但当局者迷,曲揽月不指望他们任何人看清。 「掌司大人,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猜我这几日发现?了什?么。」 越之恆懒得理她,他在村里唯一的小茶肆坐下,调理内息。 在桃源村中,最好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去,命最重要,旁的他不想再?理。 「真不听?」曲揽月眼波流转,瞳中隐现?妖异碧绿之色,「你知道我曲家的能力吧,生来的魂瞳之术,你猜,我在湛云葳身?上看见了什?么。」 越之恆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不想说就别说。」 他越是漠不关心,曲揽月就偏要说,她不信越之恆真能无动?于衷:「不管湛姑娘什?么反应,做什?么说什?么,你其实都怪不得她。」 魂瞳之术每每一开,必定?有损修为。曲揽月从不滥用,但这几日的相处,她隐约觉察到湛云葳魂魄古怪。一看才知,旁人都有三魂七魂,而湛云葳竟然少了半缕人魂,故而对情爱之事?、怨怼之意,会比寻常的女子懵懂迟钝些。 饶是这样,湛云葳仍旧在努力感知这世间一切,缺魂之心,仍旧试图在荒漠开出?花来。 从她表面看上去与其他女子无异,就能看出?她已经?做得很好,何必苛责,说决绝之言骗她。 曲揽月这两日仔细看过,那半缕人魂不像后天被掠夺走的,山主?理当将女儿保护得很好。 倒像是天生、或是幼时剥离的,湛云葳自己兴许都不知道。 这便造成,旁的时候湛云葳或许能分辨,这群人偏要在人家短板上为难,又气不着人家湛姑娘,少了半魂么,就算难过委屈也消失得快。 湛云葳可比你们这些男人想得开,曲揽月想想湛云葳兴许郁闷片刻,捉摸不透,干脆转眼思考怎么救她兄长就想笑。 曲揽月说完,不禁观察越之恆反应,他兴许也没?想到湛云葳竟然少了半魂。淡淡垂眸,没?有说话。 她一时也摸不准越之恆的心思。 春风起,吹动?小茶寮上的招牌布,半晌,嗅着空气中的血气,曲揽月也不卖关子了。 「若是一魂还好说,招魂可以一试。半魂……无解,倘若天生如此,缺了那半缕魂更不知何处去寻。」她顿了顿,「但好在,于湛姑娘来说,影响不大。」 * 湛云葳在清点自己带来的符咒和法器,当务之急是救被困在桃源村的湛殊镜等人。 她总不能让阿兄陨在秘境中。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令她感到头疼,她冷静地在心里算。 花巳宴那日是六月十五,赤蝶傍晚入体,越之恆替她勉力压下去已过子时。 也就是六月十六,往后数十日,六月廿六雨夜她解了第一次意缠绵。 如今已是七月廿四,还有两日,意缠绵便要第二次发作,偏偏花蜜最早也得在三日后才能拿到。 如今和越之恆闹成这样,总不能再?同?他一道解意缠绵。 她脸色古怪,冷脸做那事?,莫说她做不到,越大人必定?也不肯。 但若不解决,她大概率殒命,越之恆必定?掉修为。 九重灵脉的天资与修为,她要是有,也捨不得轻易掉。这样说来,越大人兴许也有概率同?意? 湛云葳支着下巴,不由苦恼。 要不下次见面,她私下好好与越大人商量一番。人总不能因为莫名其妙的情绪,和自己的性?命修为过不去罢。 桃源村本就不大,白日里村民是不让他们进屋的,仿佛会破坏这幅假得令人髮指的画卷,夜晚却不允许他们待在外面。 最后一次谈话后,裴玉京似乎整个人沉默了许多。 对上湛云葳视线时,他还是会温和笑笑,但就如一柄昔日灼灼的剑,骤然黯淡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湛云葳狠下心不去看。 她知道师兄的视野里,他并?未做错太多事?,非要论起来,兴许只是没?有从王朝将她及时救回来。 可他们之间岂止隔了沧海桑田? 这件事?得有个习惯的过程,待来日创伤癒合,记忆淡忘,兴许就会好起来。 不等湛云葳想好如何破局,第二日却发生了变故。 兴许有意避开,当夜越之恆他们住的村南,湛云葳则住的村北,这是一户姓王、上了年纪的人家。 夜半,王老突然点上灯,神色虔诚往外走。 开门声惊扰了一行人,大师兄推开窗,困惑道:「家家户户都点灯外出?,朝同?一个地方而去。」 湛云葳下意识想:「是不是又有人误入村子?」 裴玉京在大事?上,显然稳重沉静不少,他摇摇头:「应当不是,村民杀人之时,并?不会如此郑重。他们换了衣,沐浴,点灯,并?且没?有带任何利器。」 他们被村民追杀过,已有经?验。 湛云葳若有所思望着他们去的方向?,是村西?最茂密的一片桃林,她有个大胆的猜想:「有没?有可能,酿蜜提前了?」 大师兄道:「可湛师妹先前不是说,酿蜜三日后才开始,如今算来,应该也还要两日。」 「我们总共问过两次。」湛云葳细细回想,「第一次村长回答我说,还早,村里并?未开始酿蜜。第二次,他却明?确说还有三日。若我猜得没?错,『酿蜜』本就不是真正的『酿蜜』,若真提前,只有一种可能。」 她抬眸看向?裴玉京:「你们昨夜进来,仙门又多付了两次『房钱』,桃源村想必已经?凑够了人数。」 而若非他们主?动?问起,村长并?不会通知他们任何变动?。 如今,只剩一种可能,明?绣和另一个师弟被抓走,竟导致酿蜜提前了。 救命啊 随着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 桃林次第开,出现在眼前的却并非什么祠堂,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山洞很深, 隐约发着黄色的光。 村民们在山洞前停下,为首的还是村长,他神色虔诚, 带着村民?们三步一拜, 最后喜笑颜开道:「老祖宗,今年的收成还不错, 这就给您呈上祭品。」 话音刚落,不少村民将一个个粉白的茧, 挪到山洞门?口来。 那茧起先厚厚一层,旋即似花瓣凋零剥落,变成半透明, 也令人能够看?清里面的模样。 最初是几张生面孔,从服饰能看?出是仙门?灵修,再往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露出来,不是方淮等人又是谁? 随着一个个茧变透明,蓬莱大师兄说:「师弟快看?,是明绣和沈师弟。」 湛云葳藏在桃花树后,看?见了被?放在最前面的湛殊镜。 村民?显然将湛殊镜当成了最好?的「货色」,连摆放的位置都独树一帜。 果然, 湛殊镜从小到大就是格外倒霉。 觉察有视线落在身?上, 她?隐有所感, 循着御灵师敏锐的直觉望去,却只看?见桃树簌簌随风而动, 似乎没有异样。 她?凝望了一会?儿,才慢吞吞收回?视线。 桃树上,曲揽月扬眉:「好?敏锐的直觉,湛小姐这是发现我们了?」 她?和越之恆比他们来得早许多,术法不能用,彻天府的藏匿之术却有不少。远远看?了一会?儿,连村民?和裴玉京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湛云葳却一眼就精准地锁定了他们的方向。 越之恆没应声,他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那群村民?身?上。 今晚显然十分棘手,这几乎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桃源村的禁制还在,灵修们如?今和凡人无异,用不出术法,便只能比拼身?法和灵体?强悍程度。莫不说洞外是一群杀不死的怪物,洞内的情况尚且一无所知。 村民?们开始跳祭祀的舞。 鼓声在桃林中响起,村长携其他村民?在山洞前恭敬儒慕地跪下,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桃花瓣持续剥落,茧中的人也终于陆续有了意识。 方淮一睁眼就发现不妙,茧中不知都是些什么,他全身?几乎已经被?花香腌入味。 密密麻麻的鼓声中,他手软脚软,几乎使不出半点力气。这时候别说杀一个村民?,就算来一个娇弱的御灵师,也能一根手指推到他。 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丹田仿佛被?人封死。 入目看?去,击鼓的是村里那群怪物,身?后则是一个发着光的山洞。 方淮在王朝养尊处优多年,有什么事一直是家里人顶着,也t?自诩聪明,这还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他轻轻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越大人不可能完全不管他,至少得相信九重灵脉的实?力。 方淮扫视了一圈,别说,发现了不少熟人。 沉晔明显好?些,因为和方淮都知道桃源村是怎么回?事,出于对同伴的信任,他们还算冷静。 可最前面的湛殊镜就暴躁多了,湛殊镜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茧中,也不知湛云葳如?何,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郁焦躁。 而旁边的茧中,是一个蓝衫女子,一直在掉眼泪,显然因为失去灵力和眼前的情况,吓得不轻。 虽然另一个弟子在努力试图打?手势安慰她?,却无济于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大师兄自然也看?见明绣在哭。 他嘆了口气,明谷主太过疼爱明绣,若明绣今日真在秘境中出了事,明谷主必定心怀怨怼。 仙盟经过那一战,亟需修生养息,决不能再出现内部裂痕,裴玉京作为仙门?少主,不论如?何都得把明绣平安带回?去。 大师兄下定决心:「师弟,一会?儿我拦住那洞里的怪物,你带明师妹和沈师弟走?。」 裴玉京听出他有牺牲自己?的意思,他神色冷静,摇了摇头:「要走?一起走?,禁制既然还在,那就对洞里的东西也有用。我们用不了灵力,它也不见得能用多少妖术。」 裴玉京分析道:「灵力不再,剑术却在,未必没有胜算。」 顿了顿,他抬眸看?向湛云葳:「泱泱,此处危险,你先回?山下等我们可好??」 半晌不听湛云葳应答,裴玉京低眸,对上一双明透冷静的眼睛。 湛云葳不免想起那一晚,自己?与越之恆下棋,越大人没有将黑子推给她?,而是问她?,你怎么选? 湛云葳看?了裴玉京一眼,沉静开口说:「我留下。」 话音一落,她?几乎立刻在大师兄眼中,看?见了不贊同之色。 大师兄皱了皱眉,如?今的情况十分棘手,他们连自己?都不一定护得住,湛师妹留下,不是添乱么。 他看?向裴玉京,寄希望于裴玉京拒绝。 可他裴玉京只是望着湛云葳,眼中所有所思,最后温和笑笑道:「好?,你既做下决定,我必以命相护。」 湛云葳倒有些意外他会?应下,她?记忆里的裴玉京虽然脾气还算好?,但他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仙门?少主,在这种大事的决策上,表面问询,实?际很有主意。 她?不知道裴玉京看?出了什么,但自己?说要留下,并非在与他们商议。 裴玉京就算不同意又如?何,她?本就不受制于任何人。 也不需要任何人对她?的生死安危负责,修行本就与天争,若真殒命于此,那便是她?的命数。 几句话间,鼓声已经停下。 村长起身?,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只见村民?们纷纷退散开来。 变故发生在这一瞬间,无数条粗若腰肢的树根破土而出,捲住变成半透明的茧,拖入洞中去。 那些树根速度极快,转瞬茧已经快没入洞中。 「走?!」裴玉京和大师兄不得不立刻动身?,追入那洞中去。 暗夜里,却有一道身?影更快,裴玉京一剑斩断那树根之时,身?前数枚冰棱落下,同时断了方淮和沉晔身?上的树根。 「祭品」总共有八人,洞中那妖物觉察变故,发现祭品被?抢,一瞬愠怒。 无数树根揭地而起,朝三人而来。 比起越之恆只用护着自己?人,裴玉京明显要吃力许多。 纵然他剑术不凡,可眼前是一整个村子桃花树的树根。 这树根抽打?在洞壁上,便是深深一条痕迹,身?后六个白?色巨茧,还不得不护住。 虽然有大师兄在旁辅佐,可树百条树根,一条刚斩断,另一条便抽来,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相对之下,越之恆便游刃有余许多。 六枚冰棱被?他使成暗器一般的短匕,方淮见他如?入无人之境般在洞中穿梭,隐有逼向那妖物之势,第一次感觉到差距。 原来世上有些人,没了灵力照样厉害。 妖物似乎也感觉到了来自他的威胁,发出一阵嗡嗡鸣音。 大师兄道:「不好?,它在示意那些村民?进?洞来护!」 裴玉京闻言不免蹙眉,心里一沉。 那些村民?是不死之身?,基本不可能杀得掉,全涌入洞来,耗也会?将他们消耗殆尽。 曲揽月知道不得不出手,得腾出让越之恆杀了那老怪的时间。她?扔出自己?的伞,回?旋之时,无数村民?人头被?收割,却在下一刻,他们立刻站了起来。 她?低咒一声,该死,只能阻挡片刻,一个看?不住,就已经有村民?到了洞口。 眼见那些村民?要进?洞中去,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口。 湛云葳俯身?触地。 那些树根觉察到她?的存在,纷纷破土朝她?而来。 她?视线沉静,不曾闪避,树根破土触到她?手指那一瞬,却仿佛被?什么拽住,动弹不得。 根茎本就盘根错节,一时之间,由?一条而起,无数绿色灵力朝她?身?体?中涌去。 曲揽月震惊不已。 禁制之中,竟然有人能用出灵力? 旋即她?发现不对,湛云葳用的并不是灵力,她?竟在借用那妖物的妖力! 盈盈绿光中,少女抬眸,弯了弯唇,因着吸取了妖力,她?瞳中带上几分妖异桀骜之色,翠如?碧玉。 她?单手结印,无数绿色灵力如?藤条,将六十余村民?捆住。 「烟海之灵,破土皆陨。」 妖力将远处桃林砸出一个巨坑,湛云葳抬眸,她?的眼中是一片碧色,神识却分外清醒。 藤条拖着被?困住的村民?,将他们砸入坑中,顷刻活埋。 这一幕许多年后曲揽月依稀都能记起,天阶控灵术带给自己?的震撼。 世人依赖却又瞧不起御灵师,可这难道才是……世间御灵师本该有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洞中,大师兄也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数百树根枯萎,连同村民?竟然就这样一齐被?解决了。 那些村民?确然能復活,但他们如?何挣脱藤条,又如?何解活埋之局? 越之恆身?形顿了顿,却不曾回?头看?,他已经逼近了那妖物藏身?之地。 眼前妖物,身?形若半座山高,盘踞在蜂巢中。 它并未化作人形,而是一只巨大的妖蜂。对上越之恆视线时,它森然露出口器,额间一枚金色印记。 难怪这样棘手,原来得了上古大妖传承,成为了此处地灵,能造空间,定法则。 地灵走?正道为仙,邪道便是魔。 他手中冰棱飞出,朝它额间金色印记而去。 妖蜂身?子庞大躲不开,金色印记破碎之时,它怒吼一声,身?形瞬间涨大数倍,金色扩散开来。 那一瞬,禁制破除,所有人都发现灵力回?来了。 可还不等众人心中一喜,桃源村坍塌,整个地界如?巨口,硬生生闭合,天旋地转,这魔物竟然试图将他们困死在它体?内。 湛云葳和曲揽月都跌入洞中。 无数白?茧竟然不受控制般,朝着那蜂口而去。 真让它完成祭祀,灵力暴增,今日谁也活不了。 裴玉京的神剑祭出,斩断蜂尾,那魔蜂张口瞬间,越之恆将它口中的众人用鞭子卷出,扔在一旁。 湛云葳立刻用控灵术制住那妖物。 「破它内丹!」 许是清楚自己?今日註定身?陨于此,魔物眼露红光,断尾如?数千利剑,朝一旁虚弱无力的几人刺去,她?活了这么多年,今日本是产卵再造村民?的日子,却栽在一群黄口小儿手中,死也要拉上陪葬的。 离得最近的便是明绣。 她?本就吓得不轻,全身?虚弱无力,下意识叫:「裴师兄救命!」 裴玉京蹙了蹙眉,掠身?到她?身?前,挡住那断裂尾针。 越之恆的冰棱刺穿魔物内丹,巨大山洞嗡嗡作响,开始坍塌。 地灵之陨,结界无用,只能硬扛,砸在身?上无异于万斤之力。 所有人都知道不妙,灵修兴许都得严重内伤,更别说御灵师。 裴玉京收回?神剑,下意识要往湛云葳那里去。 越之恆顿了顿,遥遥看?湛云葳一眼,拎起方淮沉默不言。 明绣瑟瑟发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裴玉京走?,谷主疼她?,她?平日疏于修炼,裴玉京若不护自己?,她?也顶不住这万斤巨力。 就算她?是灵修不会?死,可她?不想残疾。 她?流着泪,在山洞坍塌那一瞬,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抱住裴玉京。 她?亦爱了裴师兄很多年,就算今日被?他一剑杀了,死在他怀里,也好?过看?着他走?向湛云葳,自己?被?埋在洞中!变成难看?又残疾的废物。 裴玉京没想到她?会?这样做,眼中一冷。 神剑t?知他心意,也盛怒不已。 明绣不想残,难道湛云葳就想死?他想起自己?进?来前,在桃树下对着那少女说,他必以命相护。 裴玉京几乎眼尾通红:「放开!」 神剑翁鸣,当真刺向明绣,大师兄见他竟生出杀意,不得不拦:「师弟!」 无论是顾着仙门?,还是师弟的道心,他都不能看?着裴玉京当真用神剑杀了明绣。 大师兄抬手咬牙,去拦那神剑。 眼见剑要斩断他的手臂,硬生生顿住,漫天沙尘掩盖了裴玉京视线。 他心中生出无尽颓然绝望,知道他再一次晚了。 * 湛云葳也没想到还能遇到地灵坍塌这种事。 她?本也没指望任何人,眼见湛殊镜手脚虚软都要朝她?而来,却也来不及,她?脑海里疯狂想着自救之法。 地灵之力下,套结界没用。 旁人都是硬扛,她?显然硬扛不了,灵体?构造都不一样,就没听过哪个御灵师能扛万斤巨石的。 她?只能手触地面,强行吸取地灵残力,以形补形强韧灵体?,聊胜于无。 然而此法不通,指尖光芒黯淡,天生短板很难弥补,灵力如?同泥牛入海。 眼见巨石坍塌而下,她?不由?挡住头脸,出于活命的本能,她?也想叫救命,可所有人自顾不暇,谁会?不要命救她?? 下一瞬,漫天嘈杂震颤之中,周身?几乎天翻地覆,等待着她?的,却并非被?地灵压成肉饼。 身?上及时覆上来一人,将她?护在身?下。 冰莲香气弥散,碎石翻飞。那人抬手,将她?死死按在怀里。 嗅到熟悉的冰莲香气,她?竟难得生出久违的委屈和安心。 她?下意识抬手抱住他的腰。 越大人。 安眠 夜色下, 水面铺满了白色的梨花。 地灵崩散,整个桃源村消失不见,湛云葳不知过了多久, 只?觉一路下坠,最后落入水中。 秘境的春季尚且还有一丝凉意,饶是她被人?护在怀里, 还是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 这水寒如冰, 一口进去五脏六腑生疼。 血色在水中浅浅晕开?,湛云葳觉察桎梏自己的力道被水流沖开?。 越之恆在无意识下坠, 他已昏迷了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湛云葳顾不得呛水和这水过于寒凉,随着他一路下潜, 追寻水中那?一缕的墨色。 半刻钟后,她将越之恆推上岸,自己喘着气, 手脚虚软,好?半晌才手脚并用爬上去。 折腾一通她很是狼狈,衣衫尽湿,髮髻散了。梨花被夜风吹着,不断飘散落下,缀于她衣鬓之间。 湛云葳抬头,天幕漆黑,乌云罩顶,天上没有星子, 这是一个山谷, 山谷下是一片幽湖。 到底还是在秘境, 眼看就要下雨,湛云葳不敢多歇, 缓了口?气后,连忙去察看越之恆的情况。 他的境况看上去十分糟糕。 那?地灵不知活了多少年,放在从?前,无异于一个上古魔族自毁,顷刻能压塌数座青山之力,她身上却没什么伤口?。 而越之恆手上和脸上伤口?遍布,数条石棱刺入体内,最深的一条,几?乎穿透他肩膀。 单看一眼就知道很疼。 四处都是他身上的冰莲香气,湛云葳望着他,莫名觉得鼻子酸酸的。 好?在灵力已经能使用,她避开?越之恆的经脉,用灵力小心翼翼将他体内的石棱拔出,又撕下自己的内衫,帮他包扎好?伤口?。 她并非医修,没法替越之恆止血和修復伤口?,只?能找出身上治伤的丹药,给越之恆餵下去。 灵修强悍的恢復力在这时?无异于救命,很快越之恆的伤口?止住血,身上也不似结了一层寒冰般的冷。 湛云葳松了口?气,也终于敢搬动他,找今晚的落脚之地。 对付了地灵,她已经精疲力尽,然而这时?她不敢歇。 越之恆的性命也在她身上,秘境中处处危险,上一场春雨已经给过警告,她必须在今夜这场雨落下之前,带着越之恆找到容身之所。 湛云葳引灵力为丝,在空中穿行,很快织好?一张网,将越之恆放上去。 几?乎没有御灵师会?把灵力用得她这样古怪,但有用就好?,否则她绝对也没法搬动身高?腿长的越之恆。 白色灵力无声铺开?,在夜色中为他们?探路。 许是太冷,越之恆没有多余的气力温养本就受伤的器魂,湛云葳觉察有什么委委屈屈挨到自己脸颊的时?候,一回头就对上了缩小数倍的器魂。 湛云葳第一眼险些没有认出来。 越之恆第一次将器魂给她的时?候,器魂正常状态下,都有一个铜鼎大,还能笼罩画舫,如今身形小得可怜。 她伸出手,器魂落在她掌心,竟然只?有她一个手掌大了。 轻飘飘又冷冰冰的。 「器魂大人??」 器魂轻轻碰了碰她指尖,以示打招唿。 她没有安置器魂的经验,也没法给越之恆塞回去,见它哆嗦得厉害,干脆揣在怀中。 好?半晌,许是她怀里比越之恆身上暖得多,器魂总算不颤抖了。 湛云葳险险在雨落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处山洞。 怀里的明珠早就在打斗的时?候掉了,如今只?得生火取暖。 万幸洞中干燥,还有一些被风吹落散在地上的枯枝。 器魂好?些后,立刻从?湛云葳怀里飘出来,卷着柴禾生火,又熟练地往火堆里添柴。 若是湛殊镜在这,估计得气死,他还不如一个不会?说话的器魂会?照顾人?。 湛云葳见它十分熟练,也精神了一些,放下心来,顿了顿,去解越之恆的衣裳。 方才在湖边,她虽然处理?了一遍伤口?,可他身上到底伤得多重,湛云葳没法一一检查。 这兴许是她第一次清醒着解开?越之恆的衣带。 火光跳跃中,器魂生好?了火,团在一旁看这总是让主人?生气的少女救人?。 她只?在解开?越之恆衣裳的时?候顿了顿,旋即手很稳,视线也沉静,很快将疑似内伤的地方,用灵力轻轻梳理?了一遍。 器魂见她没有继续再?脱,提醒道——还有亵裤别忘了哦。 湛云葳一时?有些迟疑,器魂困惑着看着她。 湛云葳心道,对不住越大人?,是你器魂让我脱的,我并无冒犯之意。 这种?事她到底第一次做,虽说如今的情况下没什么杂念,但确实十分奇怪。 说实在的,解意缠绵那?一日匆匆,零星那?点感受她想起来至今头皮发麻,当?时?只?觉身不由已,越之恆退出去以后她也没敢看。 尽管有意避开?,可毕竟是真的治伤,难免匆匆一瞥。 她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被火光烤化,好?不容易治完,她匆匆给越之恆穿好?衣衫的时?候,几?乎长舒一口?气。 器魂看了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它虽然不太聪明,可是总算跟了越之恆这么久。 亵裤是不是穿反了? 因为不太确定,它也不好?提醒湛云葳,趴在她肩头,等着越之恆自愈。 山谷外风雨交加,她抱着膝盖,一眨不眨盯着越之恆。 命运有时?候真奇妙,如果上辈子告诉她,有朝一日她会?这样安安静静和越之恆相处,没有半分伤他厌他之意,打死她都不会?信。 越之恆其实也很少这样狼狈,毫无设防。 他伤得太重,不论哪一道,若是出现在她身上,她今日必定没命。 以前湛云葳并非没有离得这样近看越之恆,但前世只?觉得他兇狠粗鲁,不近人?情,讲话冷嘲热讽句句带刺,她如何看他,都觉得面目可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可显然不是这样的。 纵然越之恆遍体鳞伤,脸上也处处是划痕,依旧能看出他容颜冷峻清隽,容貌出色。 越大人?其实生得十分好?看,并不逊色任何人?。 她又不免想起自己方才脱他衣裳看到的,她并未看过其他男子躯体如何,但凭藉女子本能的审美,她也知道他很是出色。 不似符修和阵修的羸弱,亦不似刀修粗犷,他有器修的力量感,肩宽腰窄,腹部肌理?分明。 和她的好?看不同,他是另一种?令人?移不开?视线的感觉。 待湛云葳发现自己视线涣散之下,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她僵了僵,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脸开?始发热。 湛云葳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忘掉方才非礼勿视不小心看见的。 山谷风声迴响,梨花打着旋汇入湖水之中。 许是火光也暖,她救人?耗费太多心力,头一点一点,最后在越之恆身边,靠在山洞石壁缓缓睡了过去。 器魂见她头靠在冷冰冰坚硬的石壁上,不由看得心急。 它知道这个姑娘是个脆皮,上次被主人?的神陨一烫,都花了几?日才好?。 眼看她额上被石壁硌出红印,它在她身边转了转,小心推了推她,将她推到越之恆怀里。t? 对,就这里,比石壁舒服多了吧。 它这个智力和认知,就註定了半点不管越之恆死活,在他认知里,主人?也没那?么容易死。 越之恆大半夜被压到腰腹的伤,总算冷冰冰睁开?眼。 一睁眼就轻轻吸了口?气,抬眸对上器魂邀功般的眼神,他只?想杀人?。 什么东西? 他低眸去看,发现湛云葳趴在他怀里睡得很香时?,不免沉默。 入眼是个山洞,生着火。 虽然外面风雨交加,山洞中却十分温馨。 记忆慢慢回笼,越之恆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实那?一刻,他没想过救湛云葳,毕竟有裴玉京在,裴玉京不仅是九重灵脉的修士,还有神剑护体。 他从?不做多余的事。 总归,既然当?初在巷口?做下了决定,就没有反覆无常的道理?。 她已经明确选择过裴玉京,他再?去救她,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贱。 湛小姐不可能离开?仙门,他亦不会?离开?王朝。 花蜜一拿到,此?生大概便是再?也不见。可任由越之恆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明绣会?死死抱住裴玉京,更没想到裴玉京竟然真的没管湛云葳。 他至今记得地灵倾轧那?一刻,她在角落,无人?顾及得上她,那?一瞬直冲心头的怒火。 这就是你选的剑仙! 然而比怒意更本能的是惊惧,只?差一点,他就赶不过去,无法在地灵坍塌下护住她。 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是少女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那?一瞬,越之恆头脑翁鸣,心中划过万千可能。 她抱得那?样紧,若非出自信任,再?无其他解释。万斤巨石压下,竟也无法打断他脑海里萦绕的这个荒谬可能。 就像从?未见过的微光,令他身子僵硬,几?乎没敢动,亦或者惊动湛云葳。 石棱穿透肩头,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似乎在提醒他清醒一些。 有的东西最好?别碰。 他来之前,她一直护着头脸,若她那?一下回抱,只?因错认他是裴玉京…… 他冷冷闭了闭眼,几?乎有种?既悲哀又痛恨的情绪。 既是对湛云葳,亦是对自己。 再?睁眼对上器魂,他只?想让器魂滚。又痛又清醒的情况下,他看身上的湛小姐,也有种?冷嘲热讽之意。 两次坚定不移走向裴玉京,他护住你了么。 越之恆拽着湛云葳衣领,就要将她拎开?。 器魂感受到他的不悦,小心缩去了火堆旁。 越之恆在低头的时?候,总算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垂眸一扫,一眼就发现自己亵裤穿反了。 「……」 山洞中久久寂静,他神色古怪,看了眼身上的湛云葳。 放在她颈后的手,也顿了顿。 良久,他将她往上拎了拎,避开?自己的伤口?,让她睡在胸口?。 湛小姐,你一会?儿最好?别给我说你认错了。 否则就算没死在地灵手中,也得被他掐死。 心意 天?光大亮, 湛云葳刚醒就发现不对劲。 秘境中?危险,若非实在太累,灵力过度消耗, 她几乎不可能在此安眠。 饶是后?半夜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却?还记得自己昨晚是靠着石壁睡的。 而现在,醒来却在越大人怀里。 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胸膛, 右手轻轻握着越之恆的衣襟, 昨夜越之恆落水被救起,衣衫都不曾这般皱。 器魂盘踞在火边, 想来一整晚都在守夜,它本就只是一团冰蓝色的雾气?, 天?已经大亮,难得它一直守着,火堆还没熄。 它身上的光芒黯淡, 看?上去更小了一圈,模样恹恹。 湛云葳想不通自己昨晚是怎么睡在越之恆怀里的,显然这绝不可能是越之恆自己动的手。 他伤成这样,前两日?两人又几乎形同陌路,以?越大人的性子,疯了才会把她抱怀里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湛云葳倒也?没怀疑器魂,它看?上去实在太虚弱,那便只剩一个尴尬可能。 是她自己去他怀里的? 她在心里吸了口气?,悄悄松开手, 打算趁越之恆没醒, 小心从他怀里起身。 不然不太好解释。 没成想刚一动, 在一旁守夜的器魂发现她醒了,强打起精神, 试图给她打个招唿。 别别别…… 湛云葳还来不及阻止,器魂已经发出了声音。 它不会说话,却?并?非不会发声,因着虚弱,它的声响不復以?前清脆,像是轻轻咕哝着吐泡泡。 它一出声,湛云葳就知道要完蛋,既然它守夜,不管有何种轻微声响,以?越之恆的警觉,必定是要醒的。果?然,她抬起头,就看?见越之恆睁开眼。 不过一夜时间,越之恆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脸色仍旧苍白,唇上却?恢復了些许血色。 湛云葳还没完全从越之恆怀里退开,两人四目相对,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一时有些沉默。 湛云葳立刻从他怀里起身,她低声道了一句歉,又问越之恆:「你好些了吗?」 好在越之恆并?没有追究她怎么睡这里来的,他看?不出什么情绪,淡声道:「嗯。」 他原本半靠在石壁上,湛云葳起来以?后?,他便也?坐直了身子。 器魂看?看?湛云葳,又看?看?越之恆。 它什么都不懂,湛云葳却?觉得那火光的温度令山洞内窒闷,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湛云葳更庆幸的便是,越之恆没有问起检查伤口一事。 她不说,他便不知道,这件事就不会在此时火上浇油。 湛云葳想起昨夜找山洞时,匆匆一瞥发现附近竟有灵果?,对越之恆道:「越大人,你等我片刻。」 「……」见她步履匆匆跑远,越之恆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垂眸把亵裤换了回?去。 器魂趴在火堆旁,见他面不改色换裤子,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湛云葳很快捧着灵果?和山泉回?来了。 秘境里虽然危险,可是天?材地宝确然不少?,进?秘境以?后?几乎没人吃过东西。 湛云葳出去这一趟,除了找吃的,还将灵力放得更远了一些。雨后?不少?灵物和小妖都出来了,觉察山谷有陌生来客的气?息,附近的小妖都探头探脑,跃跃欲试。 越之恆如今还在养伤,轮到湛云葳照顾他,她不能出岔子。 湛云葳将果?子放到越之恆手上,又将采来的冰昙花递给器魂,利于它养伤。 器魂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它捲起冰昙花,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她真的好温柔。 越之恆稍微恢復了点气?力,便道:「先离开山谷。」 谷底鱼龙混杂,绝非养伤的好去处,雨后?大妖很快就会来吞噬小妖。 对于闯秘境来说,越之恆经验自然比湛云葳充足,湛云葳颔首。他们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当即出发。 越之恆收起器魂,带着湛云葳坐上青面鬼鹤。 湛云葳不得不感慨,器修就是方便,若非越之恆不可能卖青面鬼鹤这样的东西给仙门,她都想买几只过来。 鬼鹤飞了约莫半日?,下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湛云葳才意识到,不知不觉秘境步入夏天?了,秘境中?寒冷无?法抵抗,酷暑亦然。 今日?便是七月廿六。 鬼鹤往悬崖飞去,最后?在一个寒潭洞停下。 比起山谷中?万物存灵,四面都是峭壁的悬崖显然更适合静养。 湛云葳本来已经觉得热,一进?寒潭洞,如凉风扑面。 洞内不够亮,唯有寒潭反射着一线天?光,水光粼粼。四处石壁平整铺陈,如古籍记载前人闭关数十?年的洞天?福地。 湛云葳用灵力探了一遍,没有异样才放心。见越之恆脸色更苍白两分,连忙扶着他坐下。 「你还好吗?」 越之恆点了点头。 湛云葳看?过他的伤,知道这样的伤没法一夕之间痊癒。他一个人的话,是可以?躲开石棱的,若非得护住她,越之恆其实不必伤得这么重。 湛云葳心里不免担心,一股脑拿出自己进?秘境带来的东西,丹药、符咒,想找出能让越之恆好受些的。 翻找完,一抬头,才发现越之恆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动作顿了顿,其实湛云葳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和先前隐有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 湛云葳问道:「你……昨日?为何要救我?」 所以?在巷口说的话,才是假的对不对? 虽然湛云葳当时就隐约知道,那并?非越之恆的肺腑之言,但他永不再见的决心,湛云葳却?能感觉到。 她心里也?清楚,原本出了秘境后?,能找到意缠绵解药,两人再无?瓜葛。 越之恆得继续做他彻天?府掌司,湛云葳也?得修习御灵术,救百姓,重新振兴仙门。 他日?相见,必是兵戈相接。 湛云葳明白,她相信越之恆也?是这样想的。但若是日?后?再费劲杀她,不若让她死在地灵手里。因此昨日?,她其实没指望t?越之恆会救自己。 没了灵帝之命,他唯一还有可能护她的理由,就是意缠绵还未解,他不愿掉修为。可那样的情况下,所有的灵修都无?暇他顾,越大人从来都是聪明人,应该自保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湛云葳心里浮现出一个几乎令她心跳失衡的猜想,对上越之恆的眼睛,所以?……为什么呢越大人? 悬崖之上,安安静静,洞内只有寒潭滴水声。 滴滴答答,如敲击在心上。 越之恆注视着她的脸,发现少?女一双栗色明眸,一眨不眨看?着他。 湛云葳唿吸有些乱,长睫轻颤,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害怕。 说实话,越之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以?往不想理湛云葳,又听她问废话的时候,往往都是冷笑反问,你觉得呢湛小姐。 但这次不同,越之恆知道自己若真这样问了,湛云葳就算少?了那半缕魂魄,下一瞬也?会给出那个他不愿、亦不敢承认的答案,届时又要如何反驳。 有的东西,无?处可藏。 但越之恆还在地宫时就明白一个道理,真心不能轻易示人,否则若得不到回?应,必定被践踏得鲜血淋漓。越清落总是被宣夫人践踏真心的时候,不就是个可怜的前车之鑑。他宁肯不吐露,也?绝不要这样的下场。 更何况,他亦有需要湛云葳回?答的。 越之恆靠着石壁,盯着她,问道:「湛小姐当时以?为是谁,你师兄?」 湛云葳愣了一瞬,越之恆问这话时,虽然听不出情绪,平静至极,湛云葳却?不知为何觉得,这对他来说,仿佛是个很重要的答案。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湛云葳摇摇头:「我知道是你。」 她轻声补充:「越大人身上有冰莲香。」 所以?当时就算挡着脸看?不见,她也?第一时间认出越之恆来。 她说这话时坦诚,因着视线没移开,便清晰地看?见了越之恆的变化?。 她无?法形容这是怎样一种神情,他眼里克制审视的东西有一瞬微凝,旋即缓缓化?开,形成几分酸楚般的哀意,又似欢喜。 最后?,那些东西,真的汇聚成了他眼底的浅浅笑意。 湛云葳不明所以?,却?感觉到了这个真心的笑意,她唇边也?不由弯了弯,眼里带上笑。 不知道为什么,见他高兴,她心里也?软软的。 这个她回?以?单纯到近乎傻气?的笑容,彻底盖住了他心里那点一碰就疼的酸楚。 两人本来就离得近,近到越之恆一抬手,就能触到她的脸颊。 他粗粝的手轻轻触上湛云葳的脸颊,近到唿吸相触,这般试探又旖旎的触碰,令湛云葳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顿了顿,却?竟然并?没有退开的想法。 不同于七夕那晚在河边时的感觉,这一次很奇怪,当唇上落下轻触,她只觉得心跳几乎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唿吸紊乱,唇被轻吮含弄时,她手指轻颤,几乎不知道往哪放,最后?只能轻轻握住越之恆的衣襟,辰时就皱巴巴的地方,如今更是一塌煳涂。 手被人轻轻掰开,她以?为终于要结束之时,却?被他握住,引着她抱住他脖子。 而他托着她的后?脑,低头继续。 湛云葳从没想过一个吻能这样缠绵而漫长,她轻轻颤着,腿微微发软。 他的唇擦过她的嘴角,在她白皙如玉的颈间轻吮。 她的那个问题他没有答,但所有答案,都在令她无?法招架的一吻中?了。湛云葳脱口一问时,没想到越之恆真有这份心思。 器魂被越之恆封在体内。 他的声音近乎在耳边:「今夜便是廿六了。」 她抬起一双水色盈盈的眸望着他,好半晌才缓过来越之恆说的是什么,七月二十?六,但意缠绵的解药还没找到。魔物死的时候,内丹不知道去哪里了。 越之恆低眸:「你想清醒着试试么,湛小姐。」 莲纹 试……试那个吗? 越之恆问这句话时声线喑哑低沉, 却并不带任何?情慾与狎昵之色。 平心而论,他并非重欲之人。 今日?得到的回应,对越之恆来说已经?算是意料之外, 这份滋味远比第一次那个雨夜更令他满足。 然而今夜便是意缠绵发作之时,比起迫不得已事后湛小姐胡思乱想避开他,他更倾向有事?先解决。 湛云葳神色有一瞬窘迫。 她想, 越大人其?实算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不论是王朝还是仙门?, 对世家子弟的教导多有严苛,不管背地里行为再放浪, 面上也必须端着君子做派。 男女之事?,更是避之不谈, 这种?话不论如何?也没谁敢问出来。 然而越之恆不同,他自幼在地宫长大,比起缄口?不言的情感, 他曾经?在房间看避火图,也能面色坦然,和看正经?书籍并无异样。 湛云葳见他虽然唿吸略有紊乱,神色却并无冒犯之意,赧然便浅了?许多。 她不免有几分挣扎。 虽然唇上轻微的酥麻之意在提醒她两人方才发生了?什么,可圆房这样亲密的程度,似乎不、不太?好吧? 但湛云葳内心更不愿被赤蝶掌控,对这样的邪物听之任之。御灵师在世间身不由己的事?已经?足够多,从?她修习控灵术开始, 便是不想被任何?东西掌控。 更何?况…… 她迟疑地看看越之恆, 越大人应该也不是热衷要做这个。 她记忆里,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似乎对此?事?都淡淡的。上次虽然他挺专注的, 但也及时停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越之恆其?实也没觉得湛云葳会?应,他早就?说过,她的神色最是好懂,想什么几乎都写在脸上。 他并不想破坏如今来之不易的氛围,轻轻拨开她脸颊旁的头髮,刚想说没关系,却见湛云葳壮士断腕般点了?点头。 越之恆顿了?顿:「那我?继续?」 她轻轻应:「嗯。」 湛云葳起初想,左右也、也不是没经?歷过,没什么好紧张的,就?像上次一样,说不定很快就?过去了?。 但很快,她便发现?不一样。月光倾泻而下,衣衫被一层层解开时,她还能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可当他低下头,唇如蹭过含苞欲放的花,绯红之色一寸寸几乎染上她指尖。 他、他非要这样亲么。 她幼时第一次吃最甜的饴糖,也不曾这般……这般……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有种?过分的迟来耻意。 她在他唇齿和掌下轻颤,天光从?寒潭之上落下,身下垫着他的外衣,她身无寸缕,越之恆却几近还是衣冠整齐的。 她咬唇,行了?吧?她甚至想抬臂遮住自己,却被他扣住十指,避无可避。混沌之际,她才隐约看清他眸中之色,几乎被烫到。 越之恆握住她的手,带她解自己的衣带。 总不能一直不会?,每次都打成死结吧,湛小姐。 他教得很细,她总算磕磕绊绊解开,因着背上的伤密布,越之恆没有完全褪去衣衫。 到底狰狞的伤口?……并不算好看。 她眼中含着迷濛水雾,有几分好奇,又实在羞赧,不经?意一瞥,染上几分茫然和震惊。 越之恆觉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实在可爱,他也猜到她在想什么。和你昨夜所见不一样了?对吗? 他收回湿润的三?指,身子下沉时,心想,他得收回最初的话,他并非不重欲。 寒潭内水声哗哗。 他埋首在她颈边,唇轻轻触碰,无奈轻哄道:「松开一点啊湛小姐。」 她也不想,可是言语被撞碎,几乎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喉间全是颤音。 「你轻、轻……」 湛云葳眼角水光几乎溢出来,落水深深浅浅,这时候才发现?并非一瞬之事?,可是现?在后悔似乎有些晚了?。 他若不握住她的手,她几乎没有着力点,这陌生的感觉,比赤蝶掌控还要磨人。 她埋首在他颈间,努力将喉间的声音咽回去。他托住她的后颈,喉结轻轻滚了?滚,让她更深一些埋入自己怀里。 湛云葳唿吸急促,偶尔从?喉间溢出来的音,总能得到他更勐烈一些的回应。山洞里有股奇异的味道在弥散,混杂着冰莲香。 冰莲香? 湛云葳睁眼,才发现?越之恆背上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来。她打了?个激灵:「越、越大人,你停下来,唔……」 越之恆大抵知道她在顾及什么。 他动作不停,轻喘道:「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她下巴搁在越之恆肩上,头皮麻了?麻,她看着就?要疼死了?。 「那你快……嗯……快点。」 这回他说:「嗯。」 可是显然这种?时候两人并非同样概念,她眼睫轻颤,只觉得时间分外漫长。t? 理智终于战胜身不由己般的沉浮,她模煳记起越之恆方才是如何?进行不下去的,于是紧紧揽住他。 别了?,你伤太?重了?呀。 越之恆没想到她猝不及防这样做,身子一僵。 天幕还未完全黑,寒潭滴水声总算停歇。她被烫得抖了?抖,也很意外。 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就?这样结束了?,抬眸望了?眼越之恆:「你……?」 越之恆森然咬牙:「湛云葳!」 任谁觉得才开始,就?被迫莫名其?妙结束了?,心里也憋了?口?血。 湛云葳呆滞了?片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意缠绵确实也已经?压制住了?。 越之恆对上她诧异的表情,张了?张嘴,有心解释什么,但看湛云葳的神色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她眼中虽然还有没有褪去的情慾,却已经?退开,并上膝盖,低声道:「要不你先止血?」 * 月上中天,今晚是个再晴朗不过的夜。 器魂被放出来,一下就?感觉洞里的气息怪怪的,越之恆已经?穿戴整齐,心绪也平静下来,又恢復到了?先前的模样。 他看了?眼湛云葳,有心想和湛云葳商议一下。 这种?事?,什么时候开始可以商量,什么时候停,湛小姐能不能,等等他。何?况他能明显感到她其?实也没彻底尝透这滋味。 然而湛小姐一直在寒潭边忙碌。 器魂被放出来,熟练地生火,越之恆靠在光滑的石壁边,望着那个清洗痕迹的背影。 她连她自己都嫌弃的样子,实在是……有几分可爱。 她小衣弄脏了?,也不肯用灵力敷衍过一遍,自己悄悄跑到寒潭边清洗,然后再用灵力弄干。 他往火堆里扔了?根木柴,光看着她忙碌,就?能看半晌。 越之恆的情绪其?实很少外露,器魂出来时,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种?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情绪,令它都欢愉起来,忘了?身体的虚弱和痛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它也趴在火堆旁看那远处的少女。 湛云葳已经?清洗完并且晾干,正在愁去哪里换。意缠绵今夜不会?再发作,今晚的细节她半点不敢回想,也不能再当着越之恆将小衣穿上。 不等她想出何?解,寒潭之下却突然有了?动静。 作为敏锐的御灵师,湛云葳竟然都没第一时间觉察到,更何?况还受伤、数丈之外的越之恆。 数股水流成绳,骤然缠上湛云的脚踝,她本?就?腿软,又是近战短板的御灵师,纵然反应足够快,掌心灵力击出,打散了?水流,水流却在下一刻很快合上。 为什么寒潭内有危险她会?意识不到? 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她已经?被拖入寒潭之中。 「湛云葳!」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器魂甚至都没回过神,就?发现?身边的人飞掠而过,想也不想跳入寒潭。 它呆了?好半晌,飞到寒潭边。 还有我?呢! 它也顾不得下面危不危险,一股脑循着越之恆的气息追去。 * 越之恆触到金色结界的时候,神色沉下去,总算知道为什么湛云葳和自己都没有觉察。 这结界……不似妖魔所为,也不似灵修能做到。古老的法印在地上微微发着光,若是陨落神迹,作为数千年后的灵修,又怎能觉察? 寒潭之下,俨然还有一个小小天地,内里有个古老密室。 湛云葳已经?不见了?人影,地上只留下一个粉白的东西,越之恆走过去,将她的小衣揣入怀中。 器魂这时候也赶来了?,蹲在他肩上,望着那令它有些生怯的结界。 越之恆冷下神色,祭出神陨,一鞭子噼过去。 他已经?认出这是上古传承,约莫又和哪个老不死的脱不了?干系。 可上古传承也分两种?,能承受便是福气,不能承受殒命也在朝夕之间。也有入邪如地灵,永远困在这秘境之中,成为魔物。 他不敢赌,亦不会?赌。 那结界仿佛有了?意识,无形中睁眼,冷冷望着他,无声释放威压—— 区区一个年轻修士,也敢强闯此?地? 越之恆被反噬,本?就?伤重,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他冷笑着用拇指擦了?擦唇边的血,器魂仿佛知道主人要做什么,有心阻止。 它抱住越之恆的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拦。 上一次和裴玉京一战,越之恆宁愿让器魂被生生斩去一段,也不肯开悯生莲纹。 此?时闯上古秘地,却毫不犹豫。 但器魂本?就?最知主人心意,就?算是错,就?算献祭,也义无反顾。它松开手,融入神陨之内。 而越之恆也再次打开一道悯生莲纹。 这次鞭子再噼下,结界如薄纸,顷刻碎裂。 他步步往前,背上的伤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癒。 器魂慢慢壮大,虚弱不再。 它沉寂在神陨之中,器魂本?该没有情绪,然而每次开悯生莲纹,它却能感觉到死亡和消散慢慢逼近。 它与越之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以寿命为祭。 每开一道悯生莲纹,便会?失去十年寿命。它诞生之时,就?知道主人多么想要好好活下去。 然而人在世间活一遭,总有些东西,是远重于生命的。 石棺中 湛殊镜收回打听消息的灵鹤, 低头一看,发现腰间引魂铃还是没半点动静。 他抬头扫视了眼周围的人,大师兄在角落包扎伤口, 明绣缩在医修谷大弟子?身后,脸色苍白,而裴玉京在拭剑。 神剑上映出他清隽的眉眼。 其实神剑并不?需要日日擦拭, 然而湛殊镜知道他心神不宁。湛殊镜弯了弯唇, 其实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作为最早认识湛云葳的人,湛殊镜知道她看着柔和, 实则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 他幼时性子?骄纵,年幼失怙后来到长琊山, 山中长辈对他多有关怀,最早湛云葳其实也对他不?错。 她带他去摘长琊山新熟的灵果,又将自己养的灵鸟借予他解闷, 听说他是剑修,甚至将所有积蓄拿去买了一柄新的灵剑。 那?时候湛殊镜一腔愤懑,并不?领情。他认定山主父女俩心虚,做这些有什么用,能换回他爹娘吗! 年幼的男孩将灵果餵了山里的狗,又故意将灵鸟拔了毛烤来吃,灵剑也被湛殊镜扔进?了废剑池中。 然后他嘴里叼着灵鸟,和湛云葳打了第一架。 自然,湛殊镜没输。 他比湛云葳大四?岁, 又是个早早修炼的灵修, 她一个小小御灵师, 被揍得鼻青脸肿,而湛殊镜也没讨着好, 脖子?上?最后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很多年后,湛殊镜才发现?她并不?像仙门中人那?般爱原谅人。 山中家学?上?课,先生?教仁爱,教以德报怨,湛殊镜坐后面,看她乖巧认真听。 却在下学?后偶然路过?她房间,听见她和湛雪吟说:「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湛雪吟嘴里塞满糕点:「你是说,先生?说得不?对吗?」 她叼着笔,脸上?一道墨痕,边习字边道:「也不?是不?对,圣人心胸宽广,只是我不?喜欢如此,这于?对我好的人而言,多不?公平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那?天?,湛殊镜在崖上?郁闷地看了一下午蚂蚁搬家,总算明白了一个事实。 这一辈子?,湛云葳都会?讨厌他。 可他才不?在乎。 直到湛云葳十八岁那?年七夕,和学?宫少女们绣出第一个香囊,湛殊镜原本要去剑阁闭关练剑,却生?生?告了一日假,用不?善的眼神盯着湛云葳。 没多久,湛殊镜看见那?香囊出现?在另一个少年身上?。 刚过?弱冠之年不?久的剑仙,一席青衣,身负巨剑,他眉眼疏朗,几乎是所有学?宫少女的梦中情郎。 他并不?像幼时的湛殊镜,少女情窦初开的懵懂情谊,他报以满腔温柔。 湛殊镜无言看着。 他知道,裴玉京也必定经?营了多年,才换来这一点懵懂的情愫。 可不?论怎样,从那?日开始,裴玉京一举跃过?湛云葳,成为湛殊镜心里最讨厌的存在。 湛殊镜总是在心里挑他的毛病,但其实他知道裴玉京是个很完美的人。 裴玉京家世好,修习刻苦,蓬莱有钱,还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剑骨。 唯一的缺点便是身上?担子?太重,而裴玉京不?愿割捨的东西太多。若在太平盛世,他必定也是仙山明主,这样的缺点算不?得什么。 可仙门败落以后,这份缺点渐渐开始致命。 就比如前几日,从地灵手中逃出来后,那?妖物的内丹也成了碎片散落,其中一片便恰好落在明绣身旁。 谁都知道,灵丹能酿出湛云葳需要的意缠绵解药,明绣却在逃出来以后,将那?内丹碎片捏碎。 当时裴玉京的脸色很吓人。 湛殊镜全身都是血窟窿,冷眼看着明绣,一时也不?说话。 再次弄丢湛云葳,湛殊镜都快破罐子?破t?摔了,看见越之恆救了湛云葳。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满脸麻木。 他就知道那?两面三刀的狗贼,心存不?轨。 湛殊镜只想看裴玉京杀个明绣助助兴,但他也知道不?可能,明绣之罪在于?骄纵自私,仙门没有明确的法?令惩处这样的人。 裴玉京作为少主,不?能枉顾人命。 这也是湛殊镜觉得没意思的地方?。 然而夜间,他们遇上?了妖蛇,无数妖蛇从林间窜出,一条捲走了明绣,明绣惊恐万分喊着救命。 当时裴玉京坐在巨石之上?,居高临下看着,神剑始终没出鞘。 蓬莱大师兄伤得只剩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脸色苍白:「师弟,你不?救人?」 裴玉京说:「伤重动不?了。」 那?一刻,湛殊镜才恍然明白,这小子?并不?算什么神坛之上?、高洁无瑕的剑仙。 裴玉京若没点心思,以前根本不?可能将少时的湛云葳哄得迷迷煳煳,答应与他定亲。 可想必裴玉京也清楚,在地灵坍塌那?一刻,他放弃了湛云葳,便再没了机会?。 这几日,他出乎意料地安静沉默。 大师兄觉得有愧于?他,也不?敢再说话,自己一瘸一拐去追。 这事最后的结果也挺荒谬,先前走失的仙门弟子?及时出现?,护着大师兄和明绣,与妖物混战。 天?上?一轮明月,裴玉京抱着剑,眼见从小到大的同门要被妖蛇吞吃,他还是祭出了神剑。 灵修们被捞了回来,也捣了妖物老巢,仙门收穫满满,人人开怀,裴玉京却低眸擦拭神剑。一个字也不?想说。 湛殊镜知道,他是个好人,却并非良人。 蓬莱奉养他长大,有的东西他已经?不?能割捨,可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什么好处都占尽? 想起幼时湛云葳之言,湛殊镜难免幸灾乐祸。 以他对湛云葳的了解,她根本不?可能再喜欢裴玉京。 至于?那?王朝鹰犬,就更简单了。 湛云葳根本不?可能和一个骨子?里坏透的渣滓在一起,越之恆的刀对着灵域平民一日,湛云葳就能和他打个你死我活。 他们二人唯一的牵连,也就只有那?该死的意缠绵。 湛殊镜从怀中拿出一物,哼了一声。 谁还没捡到个碎片怎么的! 回去就给她解了,谁管越之恆,狗贼就等死罢。 * 溺毙般的窒闷感再次传来,湛云葳发现?自己又身处在那?个梦里。 但这次她不?再是襁褓里的婴孩,她穿过?挂着玉铃的长廊,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她坐在最高的椅子?上?,五官模煳,却平白让人觉得威严亲切。 下面不?断有人在低泣。 「此事并无把握,您若以身封印,便是魂飞魄散,再不?能归。」 女子?笑道:「千万年过?去,世间仅我族还有一息神血,吾等自上?古便守卫三界安宁,今日妖魔出世,疫病横生?,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若身陨能护万载安宁,邪魔不?再出世,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亦愿意一试,虽死何惧?」 「小主子?刚出生?。」大祭司抹着泪,「她怎么办?」 女子?闭了闭眼。 「她已经?没有神血,我会?将她……託付给山下百姓,族人不?在,盛世却长存。惟愿她此生?和三界其他孩子?一样,不?受飢饿颠沛之苦,平安长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女子?睁开眼,一双淡金色清瞳,仿佛隔着时空,对上?湛云葳的眼睛。有柔情与爱,也有期待,最后化作万千希冀,散于?星辰。 ——泱泱,醒来,你要好好的。 湛云葳心神一颤,忍不?住朝她跑过?去,眼前却化作一片漆黑。 她骤然睁眼,发现?自己被桎梏在一个石棺之中。 她周身被金色的光笼罩,棺中却四?处遍布黑气?,脑海里一阵又一阵的冲击,令她几乎想要捂住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在此地。 然而她知道如今是什么场景,有人在试图夺舍她的肉身。 这石棺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原本是仙灵之石,一年又一年,染上?执念和魔气?。 无数原本善良的上?古残魂,在寒潭底形成了邪戾之物,执着于?死而復生?。 夺舍一旦开始,很少有人能逃脱,更何况这里面殒身的前辈们,不?知比她大了几千岁。 识海里仿佛针扎,灵丹也叫嚣着易主。 湛云葳紧紧抿唇,抬手结印,索性将控灵术打入自己体内,与它们争夺自己的神识。 不?知过?了多久,纯白灵力?在她体内游走,残魂哀嚎,原本想要吞噬她,却一个也没跑掉,散在她识海中,与她融为一体。 她的灵丹似乎也有了变化,泛出点点碎金一般的色彩。 湛云葳来不?及看,她精疲力?尽,丹田灵力?几乎被洗劫一空。 对付完上?古残魂,她没力?气?打开眼前石棺,眼见空气?越来越少,她撑着石棺,几乎要窒息,棺盖却被凌空捲起。 随着空气?回流,记忆也渐渐清晰,她总算想起自己是从寒潭上?方?被拽下来的。 湛云葳从石棺中坐起身,对上?一双漆黑妖异的眼睛,那?人冷冰冰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是越之恆。 好不?容易回过?气?,这一下又险些给她送走:「越大人,松手。」 她发现?越之恆不?对劲。 身后的地宫凌乱,仿佛被人拆过?几轮,地宫中的残魂本就不?止湛云葳身上?的数十缕。 其余的,竟然全被越之恆给灭了。 可这些仙灵本就夹杂了魔气?,越之恆处于?其间,也难免受了影响。 他的体质虽说不?受邪气?侵蚀,能自己缓过?来,可魔气?不?同,如今要缓过?来明显还要好一会?儿。 湛云葳见他掐住自己,却半晌没做别的,她也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惹得他用力?。 器魂从神陨中飞出,它倒是好好的,见湛云葳坐在石棺中,而它主人掐着那?少女的脖子?,它没看懂,偏了偏头。 「……」湛云葳咽了咽,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道,「越大人,你还认得我吗?」 器魂这才发现?不?对劲,主人灭了太多残魂,被魔气?沾染了。 本来若湛云葳还能用出灵力?,便能帮他洗去魔气?。 可她也方?才死里逃生?,抬一抬手指都艰难。 她想让器魂帮帮她,然而器魂本来就是个没脑子?、也没眼色的。 它一点也不?担心,就算主人暂时入魔,可哪里捨得动手嘛,悯生?莲纹都捨得开,不?会?伤她的。 魔气?入体就是这样的,最喜欢的什么,就恨不?得拿着把玩。 掐掐脖子?而已,它都看见了,都没用力?。 越之恆把地宫清理干净了,剩下便全是宝贝,器魂看来看去,乐疯了。 湛云葳也要疯了,她虽然知道越大人是来救自己的。 然而她不?仅没能出棺材,魔气?入体的越之恆也很不?对劲。 他被上?古残魂影响,眼中邪戾,强势地掰过?她的脸,面无表情,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似乎在探究她是个什么玩意。 「……」 她一看器魂,都已经?飞出了这间密室。还有没有靠谱的呀! 她脸被掐红,他就放了手,转而揉她的唇,又试着用手指撬开她唇齿。湛云葳受不?了了,索性一口咬下去。 痛了就该清醒些吧。 可她完全没想到,灵修肉身坚硬,一口下去牙齿都泛酸,越之恆却没什么反应。 但很快,湛云葳发现?他不?是没反应,越之恆顿了顿,漠然望着她,又送了一根手指进?去。 还轻轻碰了碰她舌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喜欢得很,再来。 她憋红了脸,怎么之前没发现?,他骨子?里能这么的……变.态。 三分 继续是不可能?继续的?, 湛云葳将他的手推出去。 他顶着一脸冷淡之色又试了试,湛云葳这回不论如何也不肯配合。 越之恆看?了她一会儿,他魔气入体以后阴晴不定, 倒是和最初认识的时候很像。 或者说,和几年前,她只在传闻中听过的那王朝鹰犬很像。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嗓音淡淡, 却是命令:「张开。」 湛云葳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恼,她见过?和越之恆对着干的?下场, 他二叔便是前车之鑑。 本来入魔的?人没什么理?智可言,若是越之恆要求旁的?, 倒也?可以暂且稳住他。 可这都是什么要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还?是说,这才是越之恆?入魔是会暴露恶劣本性的?没错吧。 比起平时,越之恆显得更冷淡, 自私,我行我素。 看?看?几乎被拆的?地宫,就?知道那些邪魂恐怕也?没讨着好。越之t?恆就?不能?和器魂一样,去找找地宫中残存了什么宝物吗? 越之恆隐有不耐,单手将她从棺中抱出来,他要什么他自己来。 湛云葳眼尾扫见一旁桌案上的?灯盏,那本是点来安魂的?长明灯,她松了口气,拿过?那盏灯, 驱动自己仅剩的?灵力, 注入越之恆的?识海。 他似乎顿了顿, 再抬眸时,眼瞳虽然还?看?得出入魔徵兆, 却明显清醒了不少。 「越之恆?」 越之恆沉默了片刻,他虽然被魔气控制了须臾,却不至于?失忆,想?起自己方才想?做什么。他也?有些头疼,放开湛云葳,应道:「嗯。」 湛云葳见他缓过?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越之恆对上她的?目光,道:「别看?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湛云葳:「……」 越大人偶尔的?坦诚,真是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湛云葳知道他也?是为了救自己才来到地宫,总归……越大人有意识的?时候不那样就?行。 湛云葳问他:「你闯进来,伤还?好吗?」 「没事。」他轻描淡写带过?,说,「这地宫被前人设了禁制,按理?说不可能?将人拖进来,你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这些残魂似乎想?夺舍我。」湛云葳说到这里,迟疑了一瞬,还?是说了实话,「我总觉得这里气息熟悉,兴许和我娘有关。」 越之恆只在湛云葳发热的?时候,听她提起过?一次她娘。 据他所?知,长琊山主?对外宣称湛云葳的?母亲生下她后便去世了。 湛云葳简略地给越之恆说了下自己梦中的?场景,越之恆沉吟片刻:「你说的?场景,不似在灵域,倒有些像渡厄城。」 湛云葳颔首,所?以她总想?去渡厄城中看?看?。 越之恆看?出她的?想?法,皱了皱眉,倒是没有劝她别去,人总有追寻过?去和自己是谁的?权利。 他说:「若你想?去,最好做万全准备。结界周围早已不稳,方家?为此焦头烂额已有大半年,眼看?邪祟之祸就?在这两年,湛小姐只有自己变强,才有回?来的?把握。至少你得补足灵体不强韧的?短板,控灵术能?万全控制八重灵修才行。」 湛云葳听得认真,点了点头。 越之恆看?了她一眼,所?以……湛小姐不问他如何强韧灵体吗? 灵体的?问题,本就?可以试试用法器来解决。虽然这样的?东西世间罕见,连古籍中都没记载,但并非不能?一试。 湛云葳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看?着自己做什么。 这时候器魂飘回?来,它吃得滚圆,身子肉眼可见胖了一圈,终于?摆脱了先前的?虚弱之态。 它咕噜噜说了一阵,越之恆道:「它说在地宫里找到不少东西。」 片刻后,湛云葳和越之恆一同来到地宫最深处。 地宫有些年头了,四处虽然有厚厚一层灰,却能?看?出昔日辉煌。 最里面的?房间,堆放了不少法器。 许多湛云葳都没见过?,她不由看?了眼越之恆,越之恆肯定了她的?想?法:「有几千年了。」 是前人的?智慧所?在啊。 法器大多破碎,却还?有少数能?用,湛云葳只看?了一眼,视线却被另外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册书籍,以青竹镌刻,看?样子并非上古之物,而是几十年之内的?东西,已经有几分斑驳。 她打开竹简,发现这是一位前辈的?手札。 上面字迹凌乱,能?看?出是仓皇之中以灵力所?书,力透竹简。 她打开竹简,发现上面记载的?赫然是二十六年前那件事。 「昭庆二十年,邪祟大祸,数百御灵师遇害,被掳入渡厄城,杳无音信,我与三名好友决意进渡厄城救人。鏖战半月,却一直寻不到御灵师踪影,随行弟子死?伤无数,好友亦身受重伤。」 这里开始字迹有些模煳,湛云葳继续往下看?,发现这位前辈字迹越发仓促。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误闯一禁地,其间阵法奇巧,隐含上古神?力。来不及细看?,数十魑王已将我们包围。我们四人,每人从禁地中取走了一样东西。」 「禁地坍塌,众人逃离仓促,蓬莱尊……神?剑……」 湛云葳十分惊讶,虽然中间一段隐去不少,她却猜到其中写了什么。 她以为神?剑是蓬莱世代秘传,没想?到竟然是二十六年前蓬莱尊者从禁地中取出带回?的?。 而另外三样,却更加模煳,只隐约能?看?出,一个箓字,一个「纹」。 还?有最后一样,前辈甚至连提都没有提,仿佛讳莫至深。那样宝物,应当?才是取走之后,禁地坍塌的?源头。 箓是何物湛云葳不清楚。但「纹」? 湛云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恆:「越大人,你身上的?悯生莲纹,到底是什么。」 越之恆本来在看?那些破碎的?法器,里面有两样东西还?完整,闻言他抬头,发现湛云葳手捧书简,好奇地问他莲纹一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他说:「秘术。」 「不能?说吗?」 越之恆沉默片刻:「嗯。」 湛云葳虽然十分好奇,但她知道人人皆有秘密,见越之恆不肯多言,她也?没有勉强。 地宫之中,灯烛渺渺,散发着微弱的?光。灯下男子眉眼冷峻,淡淡打量手中法器。 湛云葳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 越之恆一见她神?情,便知道她有难以启齿的?事,他捏着手中玉石,道:「想?说就?说。」 那她就?说了。 湛云葳道:「越大人,我知道说这样的?话,你兴许十分不屑。可我仍想?问问……」 她抬眸望着他:「灵帝并非好人,这些年百姓的?苦楚你亦能?看?见。东方既白之死?,前任彻天府无一人有好下场,他们便是兔死?狗烹的?前车之鑑。越家?效命王朝,危如独舟渡海。我知道你并非旁人口中那样坏,倘若,我是说倘若。」 「仙门能?种出清落姐所?需药引,你有可能?脱离王朝来仙门吗?」 越之恆靠着一旁的?冷冰冰的?石壁,低眸看?她,没有说话。 他的?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湛云葳忍不住问:「为什么?」 越之恆笑?了笑?:「因为我爱权势,湛小姐,人没了权势,什么都不是。且不说我六年前为了成为彻天府掌司,做了些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去仙门做什么,受人冷眼,还?是被审判这些年做下的?恶事,甚至连我幼时过?的?日子都不如。」 「那你就?来长琊山。」她一双明眸很亮,微微弯了弯,「长琊山不问出身,我爹爹必定能?理?解,我亦会好好护你和越家?。」 越之恆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眼里冰冷淡漠的?东西似有融化,也?不再计较她这话有多荒谬,唇浅浅弯了弯。 湛云葳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仿佛隐有含义,就?像邀请他去长琊山入赘一样。 但话已经说出口,她虽然赧然,却并没有收回?。 虽然让堂堂彻天府掌司去如今连山门都没有的?长琊山,是委屈了他,可长琊山累积这么多年,亦有不少宝物,能?为他造最好的?器阁。 前世,湛云葳不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越之恆说这样的?话。 她屏息,等着越之恆回?答。 越之恆说:「你把手伸出来。」 「做什么?」 「看?看?湛小姐的?诚意。」 湛云葳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将右手递了上去。越之恆握住她的?手,一同裹住他掌中那块石头。 良久,那石头没亮,灰扑扑的?,看?不出什么。 空气中安安静静,越之恆一动不动,久到湛云葳手开始觉得累。越之恆方垂眸,松开她的?手。 湛云葳不明所?以,越之恆却也?没解释什么,只有器魂飘出来,盯着那石头看?了好半晌。 它由越之恆的?炼器天赋而生,生来便算半个炼器大能?,湛云葳不认得的?上古之物,它却是认得的?。 那是宿世姻缘石。 据说亮起之人,无不相爱,还?能?一起到白头。 然而当?越之恆握着湛云葳的?手放上去,那石头始终黯淡。 器魂急得围着湛云葳转圈,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样? 它忍不住去看?越之恆的?神?色,生怕主?人失望,却发现越之恆比它想?象平静得多。 湛云葳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越之恆反手扔了那宿世姻缘石,淡声道:「没什么。」 他并不信这玩意,若是他一开始信命,早就?烂在了渡厄城不见天日的?地宫之中。 越之恆抬眸望着眼前的?湛云葳,他不知道是因为湛云葳少了半魂的?缘故,还?是原本……这就?暗示着他最后的?下场。 器魂不懂,他t?却一时也?分不清,湛云葳不够爱他,还?是他最后惨死?註定无法同她在一起,哪个比较残忍。 湛云葳说:「那你愿意去长琊山吗?」 胸口隐隐作痛,是开悯生莲纹的?后遗症,他十六岁时发过?的?誓言仿佛就?在耳边,振聋发聩。 越之恆瞧不上那石头,若他想?要,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又如何。他亦不在乎湛云葳如今这点懵懂之情,是深还?是浅,他本就?没想?过?竟然能?得到这分垂怜。但越之恆还?有要做的?事。 至少现在,去不了你的?长琊山啊湛小姐。 越之恆道:「湛云葳。」 她抬眸看?他。 「那我也?问你,愿意来越家?,做掌司夫人吗?」 湛云葳神?色迟疑,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好不容易逃出来,王朝也?不容仙门御灵师,就?算越之恆能?在灵帝手中护她。她父亲不会同意,她要做的?事,也?註定自由受限。 「你明白了?」越之恆神?色不辩悲喜,看?着她说,「世间之情若有十分。湛小姐对越某,大抵只有三分。」 湛云葳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反驳,亦不知这样的?东西,该如何丈量。 他淡淡垂眸。 「我对你亦然。」他道,「所?以就?不去长琊山做守山弟子了,他日十分再说罢。」 湛云葳心中的?低落浅浅停留了一会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她嘆了口气,只三分呀。 初七 两人既然立场全然不同, 湛云葳也不好再劝。 她将手札递给越之恆,越之恆翻了?一遍,眸中闪过沉思之色。 「你有头绪吗?」 越之恆目光在字迹模煳的「纹」上顿了?顿, 作为其?中之一的继承者,他自然?比湛云葳知道得多。 「二十六年进入禁地的四人,一个?是蓬莱如今的尊者, 一个?是这本手札的主人, 当年被称作泓元道君,据说他带出的东西, 名为百杀箓。」越之恆顿了?顿,「还有一人, 是越临羡。」 「越临羡……」这个?名字很耳熟,湛云葳讶然?道,「你是说, 越家曾经的大公子??」 宣夫人的夫君,越之恆名义上的父亲。 这就难怪了?,越大公子?当年去渡厄城,一定是想救回爱妻的。后来?宣夫人被救了?回来?,他却惨死在渡厄城中。 因此宣夫人这么多年耿耿于怀,憎恨越之恆和越清落姐弟俩。 湛云葳愈发觉得手札上的「纹」是越之恆身上的悯生莲纹,只可惜越之恆不愿说的东西,她问不出来?。 她见?过那莲纹的厉害,能无?视干坤八卦, 世间五行。 若是能和神剑相媲美之物, 那就说得过去了?。 「还有一人呢?」 越之恆说:「不知。」 湛云葳没想到?他也不知道, 看来?是所有人有意?保护了?那个?人,隐瞒了?那人从禁地带出的东西。 「也就是说, 这本手札是泓元道君记载,二十多年前?,他曾来?过这里。」 越之恆看了?眼角落里那堆只剩白骨的尸骸,淡声?道:「是死在了?这里。」 湛云葳皱了?皱眉:「因为身怀百杀箓被杀害么,这百杀箓亦是神器?」 听名字也不像啊。 越之恆见?她什么都好奇,只得解释道:「是魔器,据说是咒杀之物。」 传闻,在百杀箓上写上要?杀之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能令人暴毙。 这样的东西,远比神剑诡谲毒辣,就算心中没有贪念,也生怕成为箓中亡魂。怀璧其?罪,看样子?泓元道君多年前?躲来?秘境,却还是没逃过一死。 地宫里没有百杀箓,不知是被人拿走,还是已经被毁。 里面的法器大多损毁,少数能用的,越之恆也看不上。他自己?就是顶尖的炼器师,能打最好的法器,也不缺钱。 湛云葳作为御灵师,更用不上。 最后湛云葳只带了?那本手札出去,而越之恆拿了?一本《异物志》,上面是一些和史书相悖的怪奇故事,看上去半真半假。 湛云葳发现他真的挺喜欢看书,越大人约莫是最爱学习的炼器师。 趁他没注意?,湛云葳将他扔掉的透明石头捡了?回来?。 这是什么,为什么越之恆当时脸色都淡了?? 此次地宫之行,收穫倒是不少。坐上鬼鹤离开山崖的时候,湛云葳捧着器魂看。 「越大人,它是不是比最初还大了?一圈?」 越之恆扫了?一眼故意?缩小让她捧着的器魂:「嗯,进阶了?。」 「这么快就六阶了?呀?」湛云葳十分羡慕,先前?才?五阶呢,在地宫吃了?所有天材地宝,也算因祸得福,「它有名字了?吗?」 据她所知,很少有这般厉害的器魂,还一直没有名字的。 越之恆顿了?顿,沉默不语。 欸?也就是有名字了??湛云葳想不通越之恆为什么没给自己?说。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每一个?魂灵被命名以后,都会有自己?的命牌,一般只有主人能看见?,旁人看不见?,除非它主动展示。 器魂不知为何主人不介绍自己?,它翻滚了?一圈,身上出现一个?金色的命牌,湛云葳凑过去看,发现上面赫然?写着「初七」。 初七……七月初七,不就是七夕她离开越家,回到?仙门那一夜。 如果是以前?,湛云葳还不懂。但如今,单看这个?名字,就知道那日越之恆已然?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当时连她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去了?。 越之恆若当时便对她动了?心,那一夜必定难受。总得有些什么东西提醒他,两人的立场与身份之别。 湛云葳默默将器魂翻过去,还是当做没看见?吧。 她又想起没在越之恆身上看见?自己?绣了?好些时日的香囊,原来?他不是不喜欢了?。 而是知道不可能在一起,断干净才?是好的。 其?实说起来?,这几日才?是不合理?的,两人一个?是仙门御灵师,一个?是王朝权臣,越大人也亲口?说了?只有浅浅三分情愫。 若非意?缠绵,他们或许从七夕那日开始,便永生不见?了?。 湛云葳坐在鬼鹤上,意?识到?就算比先前?好得多,如今也离别在即。 ——坤元秘境每年只开放半月,若是半月内不出去,就得等到?明年开启才?能出去。 湛云葳心里有几分浅浅的怅然?。 器魂气鼓鼓的,为什么旁人有了?名字,人人都喊。它有了?名字,主人不喊就算了?,湛小姐也悄悄当做没看见?。 气死个?魂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它钻进越之恆法器中时,山间云雾缭绕,太阳东升。 鬼鹤漫无?目的地飞,似乎并不想停下。 眼见?下方出现湛殊镜等人的身影,湛云葳高兴他们平安无?事之余,总算想起哪里不对劲,她似乎忘了?什么。 操控着鬼鹤的越之恆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僵硬片刻,也跟着顿了?顿。 她昨日只匆匆套上罗裙,没穿小衣。 而如今那东西就在他胸口?,越之恆默了?默,也不知该不该问她还穿吗。 他羞耻之心淡薄,百姓骂他寡廉鲜耻确然?没骂错,但越之恆知道,湛小姐挺介意?的。 她在这样的事情上,脸皮一向很薄,越之恆留给她做出反应的时间,没说话。 湛云葳心里郁闷极了?,被拉下寒潭太过突然?,后来?险些被夺舍,谁还记得起小衣这件事。 她料想可能掉在寒潭底下了?,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问越大人有没有看见?。 好在她来?秘境的着装外衫略宽松,看不出什么。 只要?她不提,就没人知道! 她脸色几变,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极力恢復自然?。 越之恆垂眸看她一眼,心里有几分好笑,见?她粉饰太平,也没多说什么。 行。 他已经了?解湛云葳的性子?了?,她有时候惯爱自欺欺人。若是以前?,他会毫不留情地戳穿嘲讽,但现在觉得湛小姐强装镇定,也挺有趣的。 鬼鹤一出现在上空,裴玉京就发现了?。 他掌中神剑翁鸣,他握着神剑,对上越之恆亦是冷冰冰看下来?的目光。 越之恆眼眸在他腰间一扫而过,那里挂着一个?有些年头的香囊。 他冷笑,湛小姐有时候也挺会气人的。 很快,下面的仙门弟子?发现了?越之恆的存在,他们窃窃私语,如临大敌。甚至还有冲动的仙门弟子?拉起了?弓箭,瞄准越之恆就射。 湛云葳蹙了?蹙眉。 越之恆嗤笑一声?,握住那飞来?之箭,眼都懒得抬,反手掷了?回去。 那仙门弟子?惨叫一声?,被钉在身后的树上。 这一声?惨叫仿佛破坏了?这几日温馨的氛围,湛云葳知道越之恆其?实已然?手下留情。若是他刻意?t?杀人,那弟子?内丹估计都破了?。 但就算越之恆什么都不做,他和鬼鹤的存在也能令人心惶惶。 她在心里嘆了?口?气:「越大人,我下去了?,你也去找方大人和曲姑娘吧。」 越之恆抬眸看她,鬼鹤在原地盘旋,他良久道:「好。」 * 湛殊镜迎上去,蹙眉道:「没事吧?」 湛云葳摇摇头:「你呢,有没有受伤。」 湛殊镜忽略自己?这几日没好全的伤口?,不屑道:「谁会这般不中用。」 湛云葳知道他喜欢强撑,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觉察有人在看自己?,湛云葳侧眸看过去,对上裴玉京的目光。 几日不见?,裴玉京仿佛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他唇色苍白,眸中的光似乎也黯淡下去。 她想起地宫坍塌那时的事,既不意?外,也无?失望。 裴玉京沉默良久,沖她颔首,温和道:「师妹。」 湛云葳便也点了?点头,和他打了?个?招唿。 蓬莱弟子?皱着眉,有人忍不住问:「湛师妹,你怎么和那王朝狗贼……」 话还没说完,便对上裴玉京的目光。 他的视线说不上冷,却莫名令弟子?心生怯意?。意?识到?自己?不该质问少主的未婚妻,裴玉京也不许任何人问,弟子?讪讪闭嘴。 湛殊镜看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却一点都不领情,早做什么去了?。 他看湛云葳也没有领情感动的意?思,心里总算满意?。 湛殊镜将湛云葳拉到?一旁,拿出怀里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湛云葳接过来?,惊喜地道:「地灵内丹,花蜜?」 见?她喜悦,湛殊镜扬了?扬唇。 关键时刻,还是他靠谱吧! 他眯了?眯眼,警告地看一眼湛云葳:「解药做出来?,不许给那狗贼,知道了?么。」 等那狗贼多发作几次,不用他们动手,自己?就死了?。 「可越大人先前?也是为了?救我,我答应过他,找到?解药会给他一份。」 湛殊镜都要?炸了?,救你?那狗贼不知占了?多少便宜,死有余辜。 湛殊镜说:「我找到?的内丹,我说不许就不许!」 倒是这样没错,湛云葳顿了?顿,平和道:「好,还给你,我自己?想办法。」 她回地灵坍塌处找,不信找不到?碎片。 湛殊镜没想到?她说不要?真的不要?,想想她不要?的后果,湛殊镜最终还是妥协。 他心道,给了?也好,就再没牵扯了?。免得越掌司发作之前?狗急跳墙,特意?来?抓人。 湛殊镜说:「给也行,我替你去送。」 湛云葳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你难不成还想亲自去!」岂非送羊入虎口?! 「不是。」她温吞开口?,「王朝仙门本就水火不容,就非要?亲自送吗,不能用灵鸟?」 明明长琊山的族学也教过用脑子?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湛殊镜气得都忘了?。 * 出来?坤元秘境后,曲揽月将手中的东西给越之恆。 灵丹四散时,她也趁机捡了?一块。 越之恆道:「多谢。」 曲揽月笑着说:「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行,也不必担心湛姑娘,我可瞧见?了?,她兄长和那个?仙门的女子?,一人捡走了?一块。」 越之恆当时也注意?过哪些人捡了?碎片,曲揽月动手后,他便没再管,自然?也看见?湛殊镜捡了?。 洞中,除了?他和裴玉京,只有曲揽月是八重灵脉的灵修。 曲揽月问他:「你想好了?,解了?意?缠绵,便是真的放下?」 越之恆摩挲着那碎片,抬眸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曲揽月有些意?外,短短几日不见?,不知是什么,令越之恆仿若死灰復燃,先前?做下的决定也发生了?改变。 先前?湛云葳走向裴玉京的时候,越之恆明明都气得生生呕血。 但就算不放弃,湛小姐如今回了?仙门,日后也再难相见?。 这事她管不了?,于是扬了?扬手:「我回去了?,近来?……不太平,你记得半月来?我院子?一回。」 她离开后,方淮也想走,他这几日憔悴了?不少,见?识了?秘境兇险,知道自己?还差得远。 却没走掉。 越之恆抬眸:「方兄。」 越之恆其?实很少这样叫他,一般都是冷冰冰客气地叫方大人,虽然?最早方家存了?利用越之恆之意?,方淮才?刻意?讨好他。 但这么多来?,硬是没占到?越之恆便宜,越之恆态度冷淡,毫不领情。 骤然?听他这样叫,方淮有种受宠若惊之意?。 「怎么,越兄?」 越之恆说:「越某的东西,这几日亏得方大人妥帖保存,可否归还于我,他日重礼拜谢。」 什么东西? 方淮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个?香囊。 他笑了?笑,倒也爽朗,找出来?给越之恆。 越之恆握着那香囊,沉默良久:「多谢。」 他说到?做到?,八月初,方淮收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面法器镜子?,他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越大人这也太大方了?! 他也没想到?那日捡一个?香囊,能换来?这样的法宝! * 八月的灵域,已然?步入秋天。 越府明明和以前?没两样,日子?却平白变得漫长。 越怀乐和越无?咎近来?都在相看成婚对象,府里其?实并不缺乏热闹,然?而越之恆的院子?,却平白冷清了?许多。 石斛心不在焉地当值,却不敢问少夫人还会不会回来?。 越之恆过着和以前?一般无?二的生活。 每日去王城当值,该杀人之时便杀人,日子?一天天地过,石斛一时竟然?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少夫人。 直到?这日清晨,越之恆去当值之前?,越家飞来?一只灵鸟。 他抬手握住,发现那灵鸟身上,负了?小小一瓶花蜜。 秋日,梧桐叶落满地。 石斛隔着窗,第一次见?他低眸笑了?。 越之恆摩挲着那瓷瓶,湛小姐,期待下一次相见?。 执意【修】 八月中旬, 二夫人给越无咎和越怀乐同时?相看好?了对象,恰逢越老爷子炼器出关。 眼看明日便是中秋,二夫人一如往常派人去请老爷子家宴, 本以为还是会被拒绝,没想到这次老爷子同意了。 器阁之上,越老爷子放下手中青年才俊和温婉小姐的名册:「一晃六年过?去, 连怀乐都是大姑娘了。」 一旁苍老的僕从笑了笑:「当年您进入器阁的时?候, 小姐还是个小丫头呢。」 老爷子摇了摇头,眼中没有喜意, 他抬头看向屋子那盏长明灯,神?色晦暗不明。 老僕不知?那灯何意, 但自从六年前,大公?子投效王朝,杀了先生, 一举成为越氏掌权人,老爷子便守着这盏灯,再没出过?器阁。 而上月,这灯又变暗了一回。 老爷子说?:「中秋家宴,让大公?子和后?院那丫头也来。」 老僕惊讶不已,下去传话。 中秋夜,越之恆方空出时?间亲自修好?青面鬼鹤,他原本打算宿在淬灵阁,没想到收到越家的传话, 老爷子让他回去一趟。 沉晔惊讶不已, 要知?道?, 老爷子六年都没出过?器阁。 越家在给两位小主子相看之事,彻天府卫自然也清楚, 一开始都以为老爷子是疼爱这两个孙辈,可是特意让越之恆回去,便有些深意了。 越之恆收起鬼鹤,眸色平静冷淡,已经猜到老爷子找自己做什?么。 他回到越府时?,家中还未开宴。 天上明月高照,堂前灯火通明。老爷子出关令所有人受宠若惊,他面色和蔼,在考校越无咎和越怀乐的修行。 和祖父六年不见,祖父威望却?在。两人面对这位当年举世无双的炼器大能,磕磕巴巴,答得很?紧张。 更紧张的还是坐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哑女。 虽然她?今日已经换上了最好?的衣裙,却?还是连抬头看越老爷子都不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眼见老爷子问到越无咎淬器韧性灵材,越无咎答不上来。 老爷子头也没回:「阿恆,你说?。」 越之恆站在门口,顿了顿开口:「倒海璃、蛊水、冰蚕毒、金乌羽、太乙砂。」 「不错。」老爷子声音不辩喜怒,又对越无咎道?,「身为越氏子孙,不可连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都忘,记住了?」 越无咎满头虚汗,点了点头。 越之恆抬眸,一言不发。 见越之恆回来,僕从将晚膳陆陆续续端上来,老爷子对越之恆说?:「来坐。」 桌上只余最上方一个空位,那是家主的位子。越无咎茫然了一下午,这时?候忍不住看了眼大堂兄。 要是他遇到这种事,恐怕早就诚惶诚恐。 越之恆看向老爷子:「您当居首席。」 「你如今才是家主。」 越之恆沉默片刻,在那位子上坐下了。哑女不明所以,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揪紧衣角,坐t?立不安。 好?在老爷子并未在饭桌上发难,严格说?起来,这是越之恆上位以来,第一次和越家吃「团圆饭」。 饭后?,待到僕从撤走,老爷子才进入正?题。 「阿恆,你也看看你二婶这些日子觅的姑娘。」 僕从将册子递到越之恆手中,他翻了几页,回道?:「都不错。」 越老爷子说?:「哪个最好?。」 越之恆不语。 「不清楚就再看仔细些。」越老爷子闭了闭眼,「看上谁,让你二婶也去为你提亲。」 哑女抖了抖,忍不住看向阿弟。 二夫人这时?候回过?味来,若有所思。 越之恆放下册子:「我成过?婚了。」 老爷子睁开眼,道?:「都出去。」 其余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厅堂,最后?只剩下越之恆和越老爷子。 老爷子说?:「六年前,你于风雪中关押当街辱骂你的葛先生,第二日他举着『麒麟子』之匾,喋血于长街。世人皆说?你心狠手辣,可唯独这件事,却?与你无关。」 「你没杀他,却?心知?肚明他为你而死。葛先生死后?,灵帝才对你生出几分信任。因大义,他用他的命,为你铺路,自愿割舌游街。」 「这么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老夫亦退居器阁,再不过?问。越之恆,湛家那小丫头确然貌美?,你也早到了娶妻慕艾之年,若你只是爱她?美?色,我虽斥你肤浅,却?知?你分寸,不至于干涉。总归如今桥归桥路归路,她?也已离开。」 老爷子看向他:「可你都做了什?么,短短数月,你的长明灯,黯淡了两次。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还有分寸可言吗?」 夜风起,院中高大的乔木纷纷落叶。 越之恆说?:「我记得自己发过?的誓,亦不会违背诺言,该做的我都会做。唯独这件事,只要有她?一分回应,我便会试试。」 「你有这个命与人长相守?」 越之恆骤然捏紧茶盏。 老爷子道?:「灵域中人,寿数大多五百年,长命者,八百一千亦有之。可你不同,洗去邪气,纳化莲纹,你本就顶多百年寿命。连同这几月,杀东方既白上位,三度开莲纹。再想想你之后?要做的事,越之恆,若是败了,今日月圆你所见之人,下场如何不必我说?。」 越家所有人,连同越清落,只会陪他共赴黄泉。 越之恆盯着那漾开一圈又一圈的茶水,久久不语。 老爷子想到那个十六岁,跳进洗髓伐骨灵池的少年,嘆了口气。 越无咎先前被抓走,在里面一个时?辰,便仿佛要了命。而越之恆十六岁在里面,不声不响待了足足二十七日。 何等可怕的心性,何等顽强的命数。 这么多年,想到他最初启蒙的君子道?,看着这孩子长大,守着他的长明灯,越老爷子对他并非没有半分怜惜。 「你好?好?想想,就算不为你自己,亦为那女娃想想。御灵师在这乱世,本就不易。你若败了,难不成要她?也和越家一起死?」老爷子沉默半晌,说?道?,「你二婶那里,我会去说?,无咎和怀乐相看之事再等几年。」 乌云将至,自己衣衫尚有打湿的风险,何苦将旁人也拉来风雨之中。 老僕从院子走来,要推着老爷子回器阁。 落叶已在瑟瑟秋风中铺就了厚厚一层,良久,老爷子才听身后?那人开口。 「当年你令奸佞之辈教导我,便知?今日的我,并非仙门培养出来的裴玉京。」 老爷子顿住,回头看他。 那玄衣银纹袍的男子,在堂前显得从容又轻狂。 「你这套在我这里行不通,我没法保证将来如何,但我若成,她?便是我道?侣。我若不成,我是结界下的枯骨,她?照旧是世间锦绣。」 越之恆对上老人的视线。 「护不住本心,谈什?么护众生。」他抬眸,眸色冷静,「此?路迢迢,九死不悔。但若她?还愿来,我必不惜万里相迎。」 「若风雨倾覆,我命数将至,那亦是我无能,与任何人无关。歷来无用懦弱之人,才会将成败归于旁人。」 总归,她?只有半魂,爱恨皆淡。世间良人何其多,多年后?他顶多是湛云葳年少时?的过?客而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他从未要求她?情浓,亦不求长相守。 当他十六岁于尘埃中匍匐在那少女脚下,他便从没指望过?什?么。 越老爷子远远望着他,仿佛看见年少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自己。 良久,他嘆了口气,这样的后?辈,若真是他越家子孙,那该多好?。 * 湛云葳和湛殊镜出秘境后?,便收到了万青蕴姑姑的灵鸟,信中说?,二婶和湛雪吟等人,已经平安与他们汇合。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枚灵玉。 湛殊镜见那灵玉眼熟,神?色怔然:「这是裴玉京的命玉?你竟真的……」决意不再和裴玉京在一起了? 仙门传统,世家子女及笄及冠那日,会由家中长辈刻下命玉,再在定亲之时?交换,称作「命定之人」。交换过?命玉的婚约,才会被认可。 「阿兄,你可愿和我最后?去一趟玉楼小筑,做个见证,从裴夫人那里取回我的命玉?」 湛殊镜太过?震惊,以至于都来不及计较湛云葳又叫他阿兄之事。 如果说?先前,湛殊镜以为湛云葳还存着几分与裴玉京赌气,怨他不去救她?之意,现?在湛殊镜知?道?她?是来真的了。 命玉一旦取回,两人再无瓜葛。 湛殊镜是看着她?长大的,也知?道?曾经裴玉京在湛云葳心中份量不轻。 他明白湛云葳的性子,她?鲜少接纳谁,但一旦愿意接纳了,便是真心真意待人好?,亦不会轻易放弃。 仙门战败后?,裴玉京的表现?令人失望,虽然湛殊镜幸灾乐祸,却?也明白,大多是裴夫人和蓬莱造成的。 他还在想若湛云葳过?段时?日若念起旧情,该如何劝阻。 没想到湛云葳连放在万姑姑那里的命玉都取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断个干净。 湛云葳见他神?色,问道?:「你不愿去吗?」 湛殊镜回过?神?来,不由乐极:「你想好?就别后?悔,走,今日就去!」 湛云葳觉得好?笑:「不后?悔,你几时?见过?我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 不过?天色已晚,她?自然没有听湛殊镜的说?走就走。 第二日,湛云葳和湛殊镜来到玉楼小筑。 她?到达时?,恰逢裴夫人在受罚。 裴玉京将母亲调换牵缘铃的事上报了蓬莱尊者,戕害后?辈的罪过?,裴夫人自然不认。 被她?买通的弟子口风也紧,蓬莱不可能对裴夫人用刑,裴夫人被暂且禁足。 得知?湛云葳来访,裴夫人在房内几乎咬碎了牙。 又是这个祸害她?儿?的臭丫头,若非她?,裴玉京如今还对自己恭恭敬敬,哪有要求师门审讯母亲的道?理! 然而听闻湛殊镜前来取命玉,裴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山主不在,湛殊镜作为兄长,便代表了长琊山的态度。 见到湛殊镜将裴玉京的命玉归还,裴夫人愣了许久。她?第一反应却?不是高兴,而是不可置信。 她?一生骄傲,但最令她?满意的,便是拥有一个人中龙凤的儿?子。 裴玉京有多优秀,整个仙门有目共睹,她?虽然知?道?自己儿?子痴迷湛云葳,却?也认定是因为湛云葳心思不纯,刻意引诱。 湛殊镜不耐催促道?:「还望夫人将泱泱的命玉归还给在下。」 裴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日主动退婚的竟然是湛云葳。 明明如愿以偿,心里却?竟然堵得慌。但理智尚在,她?沉着脸找出湛云葳的命玉,换了过?来。 湛殊镜小心接住掌中浅粉桃花色的剔透命玉,只觉得哪哪儿?都舒坦了。 裴夫人出不了屋子,湛殊镜便去将命玉带给湛云葳。 湛云葳握着自己的命玉,松了口气。 前尘尽断,她?再也不会走那样的路了。 这事瞒不过?裴玉京,她?和湛殊镜走到玉楼小筑山下时?,裴玉京已经追了出来。 湛云葳回头,第一次看见这样狼狈的剑仙。 他来得匆匆,神?色怆然,想来方才还在由师尊们传授神?剑剑谱。 两人之间,隔着半山的花,一切仿佛如从前,却?什?么都变了。 裴玉京觉得胸腔泛着痛,连半个温雅的笑容都挤不出来,然而有今日,他亦知?谁也怪不了。 「泱泱,对不起。」一路走来,令你委屈良多,没能做到少时?承诺。 风吹起裴玉京的衣袍,良久,他低声问:「还会回来吗?」 她?站在山下,笑着摇了摇头。 念想【修】 过了几日, 湛云葳收到蓬莱那边的道歉。 裴夫人对罪行供认不t?讳。 本来她?没打算认,也知道没人奈何得了她?,可架不住裴玉京冷冷替她?发?魂誓。 裴玉京在堂前说, 若是裴夫人做的?,便让他一生无法证道,身消剑陨。 不等?他发?完魂誓, 裴夫人脸色苍白打断, 出声认下。场内一时安静,蓬莱尊者浅浅嘆息一声, 摇了摇头。 「按仙律处理,处以杖刑, 再以冰刑关押。」裴玉京闭了闭眼,「为人子?,杖刑我替母亲受。」 但裴夫人得在冰洞中关一年。 湛云葳知道, 裴玉京在兑现最后对她?的?承诺,让他母亲受到应有的?惩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湛殊镜心里觉得快意,又怕湛云葳会?被裴玉京此举打动回心转意,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才松了口气。 看来这几日并非在做梦。 他不由去看湛云葳腰间的?命玉,她?的?命玉是长琊山主亲自雕刻锻造。 山主是符修,并不擅长炼器或者锻玉,然而湛云葳的?命玉却十分用心漂亮,一眼就能看出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腰间配了命玉, 在仙门便是未有婚约的?意思。 眼见意缠绵也解了, 湛殊镜道:「我们去找万长老他们, 然后等?山主出关,什么王朝灵帝, 日后再商榷。」 若是在进入坤元秘境前,他这样提议,湛云葳或许会?答应。 然而现在,她?有了新的?考量。 如?今命玉拿回来,虽然很多事已?经改变,但算算时间,要不了多久,渡厄城会?出现一秘宝,引来众人争抢。 前世裴玉京还不待救回她?,便被勒令去渡厄城夺宝,湛云葳记得当?时越之?恆也奉灵帝之?命去了一趟渡厄城。 她?只知那?样东西十分重要,裴玉京没拿到,越之?恆也没拿到。 两败俱伤不说,最后那?秘宝也被毁在暗河之?下。 因着?这个结果?,越之?恆回来以后,还受了很重的?刑罚,长达快半年百虫噬心之?痛。 前世湛云葳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何物,如?今倒是有了眉目。 如?果?那?样东西是消失了数年的?主杀箓,就说得过去了。这比神?剑还可怕的?东西,仙门想要翻盘也在朝夕之?间,而王朝灵帝绝不容许裴玉京拿到主杀箓。 湛云葳回忆起越之?恆受罚那?段时日,当?时她?并不怜惜,只觉他罪有应得。 为王朝办事,便是这个下场。 许是她?的?幸灾乐祸太过,被本来住在彻天府的?越之?恆回来撞见,冷冷打量了她?半晌,咬牙笑了笑。 旋即他下了个令,每逢他百虫噬心那?一日,便不许湛云葳吃饭。 湛云葳觉得不痛不痒。 一日不吃东西对修士来说也算刑罚么,可他的?痛苦确是实打实的?。 然而如?今回忆起来,她?却觉得隐约有几分难受。 湛云葳不知道那?痛有多痛,大?多时候越之?恆发?作之?时,都是在彻天府度过。 唯一一次在府中发?作的?,他在书房关了一日,第二日除了脸上有些苍白,几乎没什么异样。 遇见她?出门,两人也只是错身而过。 湛云葳知灵帝残忍,若如?今的?发?展和前世差不多。待到冬日来临,秘宝一出,越之?恆又会?受前世之?刑。 于是面对湛殊镜询问的?目光,湛云葳说:「我得回王朝一趟。」 湛殊镜骇然道:「你疯了?」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没错吧。 「没有。」湛云葳说,「我想弄清楚真相,以前没来得及做的?事,我亦想试试。」 前世从认识越之?恆到他死去,她?都只是冷眼旁观,什么都不曾为他做过,这次她?却想试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越之?恆在寒潭洞中,说她?只有三分情意,若要他离开王朝,那?便十分再说。 湛云葳不知道十分有多少,但只要越之?恆没有一口回绝,没有坚决为王朝效命,就意味着?有转圜余地。 她?不希望越家一百五十八条人命被屠戮,也不希望越之?恆落得前世的?下场。 就算越之?恆对她?情意不深,不足以令他脱离王朝,但大?势所趋,加上灵帝的?毒辣残忍,越之?恆总会?重新考量。 更何况,这次她?也想去渡厄城,如?果?能拿到主杀箓结束纷争再好不过。 湛云葳还惦记着?一件事,便是解决越清落的?药引。 她?本就想救越清落,也希望越之?恆不再因此被灵帝掣肘。 「你知道世间哪里还有佛衣珈蓝吗?」 湛殊镜皱了皱眉:「你是说灵帝手中的?灵草?」 湛云葳点头。 「你问这个做什么,据我所知,只有灵帝手中有。」 湛云葳不意外,因此也不失望。 他不清楚,消息最灵通的?知秋阁却可能知道。但要知秋阁办事,灵石少不了。 湛云葳再一次感嘆自己的?穷,要是离开越府之?前,将自己的?报酬带走就好了。 湛殊镜自然也没钱。 湛云葳不可能去动长琊山留存的?财物,不能将自己的?命玉卖了,也不捨得卖洞世之?镜。 思来想去,她?只能回长琊山一趟,将自己幼时天真埋在凤凰木下的?生辰贺礼挖出来。 怕惊动王朝之?人,她?一路上有意用控灵术隐匿了自己和湛殊镜的?气息。 湛云葳发?现,自从上次在地宫中吸纳了那?些残魂,自己识海几乎充盈了一倍。 原本她?的?灵力又细又密,如?今更多了一层韧性,以前只能操控活物,如?今连死物都能操控了。 最后竟然真的?在重重驻守兵丁之?中,如?履平地,拿回了自己的?东西。 湛云葳卖了法器,向知秋阁打听消息,好在这次有了眉目,知秋阁说,传闻有人在渡厄城北部见过佛衣珈蓝。 看来去渡厄城势在必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湛殊镜见她?为这么几个破珠子?回来一趟,几乎气笑了。而佛衣珈蓝,很少有人会?用到这样的?东西。他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咬牙道:「你就为了这些?你难不成真的?对那?狗贼动了心。」 下月主杀箓的?事不便提前和他说。但策反一事,湛云葳无?意瞒他。她?想起地灵坍塌那?一刻自己的?感受,半晌,点了点头。 不管越之?恆信不信她?的?真心,她?这次的?确希望他好好活着?。 湛殊镜有时候恨死了她?的?坦诚。 「却也不全是为此,」湛云葳解释道,「我总觉得越家投诚王朝另有隐情,我想查清楚,也想试试能不能令越家脱离王朝。」 就算无?关情爱,九重灵脉的?灵修欸,你不替仙门馋吗? 湛殊镜面无?表情,一点都不馋,越之?恆最好一辈子?烂在王朝。 「别折腾了,不可能的?。」湛殊镜说,「连你爹都说过,此子?薄情寡性。」 湛殊镜这几日可谓经歷大?喜大?悲。 他不遗余力对湛云葳道:「他不可能多喜欢你,就算他在秘境中救了你,也不意味着?对你真心,你问过他了吧,你看他愿意离开、捨得如?今的?滔天权势吗?」 实际他心里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已?经入秋,他和湛云葳折腾一路,最后她?连身上的?首饰都卖了凑灵石,就为了买这样一个破消息。 作为御灵师,她?鲜少这样狼狈。 浅色布裙,素白小脸上还有一道避开守卫不小心剐蹭的?划伤。 这幅样子?若是被越之?恆知道,就算那?狗贼只有一分真心,也顷刻变十分。 湛殊镜觉得,要是有人愿意为自己这样,别说脱离王朝,让他去杀灵帝都有动力。 他庆幸越之?恆不知道,也愿越之?恆永远不知道。 * 天气转凉,越府又到了做新一季衣裳的?季节。 自湛云葳离开后,越清落到底还是拾起了识字的?玉牌和帐本。 她?不愿辜负弟妹的?苦心,和湛云葳好不容易经营得井井有条的?一切。 起初这确然很难,近来总算磕磕巴巴能看懂一些。 快十月,这几日越之?恆很少回府,自从走动多了,越清落得知的?消息也多了。 她?知道越之?恆前两日又带人屠了一个入邪的?村落,今早河中发?现了咒杀越之?恆之?物。 汾河郡的?百姓都在背后唾骂他,虽然越清落知道,越之?恆兴许早就习惯了这些,她?还是不免有些难过。 自小阿弟得到的?关怀便不多,如?今别说是关怀了,咒骂声倒四处都是。 湛云葳离开已?有一段时日,越清落忍不住向沉晔打听,她?如?今会?写字,便在纸上写。 ——弟妹还会?回来吗? 沉晔说:「属下不知道。」 ——那?阿恆找过她?吗? 这个问题沉晔倒是知道:「不曾找过。」 以彻天府之?能,想查探湛云葳的?动向并不算难。沉晔都说没找过,那?便是真的?t?不清楚动向了,越清落难免有些低落。 可中秋那?夜之?事歷歷在目,越清落明白,越之?恆为何不探听湛云葳的?消息。他身处王朝,不能再有更多的?软肋了,不闻不问对于湛云葳来说,才是安全的?。 眼看秋色愈浓,湛云葳仍旧杳无?音讯。越清落都开始忍不住想弟妹,她?想,阿弟只会?更甚。 最糟糕的?是,据沉晔说,湛云葳当?日是与仙门那?个剑仙汇合,再离开秘境的?。 越清落昨晚做梦,梦见弟妹嫁给那?剑仙,再不回来了。醒来发?现枯叶满地,秋日一片瑟瑟,她?不禁嘆了口气。 今夜颳起了风,越清落知道越之?恆穿得单薄,便琢磨着?给彻天府送些衣物过去。 旁人不敢贸然进他的?屋子?,越清落只好自己去找披风。 她?来到前院,绕过屏风,远远地便见塌上露出一抹粉白。 看料子?细腻,倒不似越之?恆的?衣物。 越清落正?待上前细看,却听见身后的?声音冷不丁道:「阿姊。」 越清落回头。 越之?恆道:「你来此有事?」 越清落笑着?摇头,比划着名?天冷,府里该做衣裳了。越之?恆神?色平静应下。 越清落见他回来,披风便不必送了,念及昨晚的?噩梦,她?心里惶惶,不知若真是如?此,弟妹还是喜欢那?个前未婚夫,阿恆该怎么办。 身份之?别犹如?天堑,她?以往没念过书颇为天真,可如?今发?现,能和湛云葳在一起的?可能太渺茫了。 她?犹豫一瞬,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很想她?? 越之?恆抬起眼,眸色淡淡,他自然知道越清落说的?是谁。 越之?恆沉默片刻,回答道:「还好。」 越清落知道他是这样的?性格,问不出什么,只得先回院子?。 待她?离开,越之?恆神?去沐浴换衣,回来后,才将目光落在床榻之?上。 那?是件粉白小衣,若方才越清落再走近些,就能认出来是什么。 入秋了,汾河郡再无?萤火虫,也没有吵得人无?法入睡的?虫鸣声。仙玉床无?人霸占,也没人再小心翼翼,做贼一样地悄悄沐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明明只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夜晚却静谧得如?此漫长。 越清落不安的?事,他亦清楚。 她?是否还会?回来,现在又在哪里,回去长琊山旧部身边了,还是与裴玉京在一起,重拾旧爱,这样的?可笑戏码在王朝并不少见。 这些全被他以淡漠心绪压下,这是他自己选的?、必须要走的?路。 湛云葳在越府的?东西本来就少,气息也一日比一日淡。 只掌中柔软的?东西,伴着?记忆,能压下思绪,带来平静。 他唿吸急促,良久微阖上眼,喉间轻滚。 归来【修】 十一月初, 灵域下?起?第一场雪,湛云葳终于回到了汾河郡。 她和湛殊镜换上了冬日的袄子,吃过?改颜丹, 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 这两个月,他?们从玉楼小筑再到长?琊山,又从长?琊山到知秋阁, 湛殊镜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他俩实在太穷。 做了二十多年的仙门世家公子, 湛殊镜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买不起?玄乌车,又不敢在王朝大肆御剑, 连路上?吃的灵果,都是湛云葳用涤魂玉牌赚的。 众所周知剑修穷, 湛殊镜从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剑修多么不好赚钱,他?总不能去给人家耍一套剑。 湛云葳的涤魂玉牌倒是好卖, 可仙门的玉牌从不卖给达官贵人,只以略低的价格卖给普通百姓,偶尔赠予穷人。 湛殊镜第一次发现没了师门,自己根本照顾不好一个御灵师。 他?回头看湛云葳,总觉得近来她瓷白的小脸瘦了一圈。 想到她赶回汾河郡的理由,湛殊镜的脸色更黑:「别看了,这摊子上?的破玩意?做生辰贺礼,那狗贼能看得上?么。」 湛云葳不理他?,从摊贩手中拿过?两个糖人, 一个递给湛殊镜, 一个自己咬了一口。 入口很甜, 她望着下?雪的汾河郡,还好赶上?了。 湛殊镜没想到她是给自己的, 他?盯着手中糖人,小摊子上?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优点嘛,至少这糖人比其他?的糖人眉清目秀。 直到两人坐在茶肆中躲避风雪,湛殊镜才将糖人吃掉。 「赵员外早早就在准备生辰贺礼了,也是捨得下?血本,连祖传的血玛瑙都打算送过?去。」 一个笑道:「这算什么,听闻盛老?爷还打算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彻天府去。」 湛殊镜看湛云葳一眼。 听见了罢,这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早就将你?忘光了。 湛云葳支着下?巴,恍然?又回到了前世越之恆赴死那一日。 那日也是漫天大雪,她听旁人议论越之恆。 可这次不一样,不论世人怎样看他?,她更相信自己感觉到的。 因着越之恆在王朝的地?位,整个王朝和汾河郡都知道,过?两日是他?的生辰。 越之恆一直挺有做佞臣的样子,就像他?说的,既然?好不容易得来这权势,便要做人上?人。 湛云葳以前听说,每逢这一日,越府收到的贺礼都能堆满整个库房。 但她知道今年不会。 想到朝堂将会发生的事,她在心里轻轻嘆了口气。 果然?,第二日,王朝发生了一件大事。 灵帝闭关已有数月,昨日甦醒,钦天监卜卦为「大凶」。灵帝冷怒不已,不仅迁怒了仙门自愿留在王朝那些御灵师,还在大殿内,怒斥打伤几个王朝官员。 越之恆和方?淮亦在其列。 方?家被惩处,因为无力修补结界。 而?仙门尚存,裴玉京未伏诛,神剑被纳化?,哪一个都是令灵帝看越之恆不顺眼的理由。 「废物!」 越之恆被砸伤额角,他?没有躲,亦不能躲。 再抬眼时,鲜血顺着他?额角流下?,模煳了半张面容,殿中臣子噤若寒蝉。 这无异于传递了一个信号,所有人都不由揣测,越之恆是否已失圣心。 上?一个失圣心的东方?既白,白骨已经腐朽。 以往下?朝,不少人与越之恆攀谈,阿谀讨好他?,今日却空空荡荡,越之恆一人走在王朝的大雪中,其他?人退避三舍。 侍从给大皇子撑着伞,大皇子勾了勾唇。 「他?也有今日。」 大皇子清楚得很,灵帝能容忍奸佞之臣,但是不能容忍办事不力者。 裴玉京不死,越之恆很难翻身?重获圣心。 这件事很快传开,越之恒生辰那日,连汾河郡都听闻了风声。 湛殊镜有些意?外,这应该是六年来越之恆第一次失势。最直观的后果便是,许多原本准备贺礼的臣子和达官贵人,生辰贺礼没有送出去。 这些人最会审时度势,开始无声和越之恆撇清关系。还有人在背地?里揣测,彻天府什么时候换新?一任掌司。 湛云葳抬眸,看着眼前的越府大门,以往按理说越府会门庭若市,今日却门可罗雀。 管家面带愁容,带着人在清扫府前积雪,湛殊镜道:「别看了,局势有变,灵帝疯了,如今连御灵师也容不下?,你?再去见他?,危险得多。」 那些当初自愿留在王朝的仙门御灵师,也在这两日尝到了苦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为了表明态度,这些贵胄不仅开始疏远当初呵护备至的道侣,还有贬为奴僕取乐的。 湛殊镜心里有几分唏嘘,也不知他?们可曾后悔。 如今的情况,湛云葳若还要管越家之事,风险太大,湛殊镜希望她知难而?退,最好跟他?去找长?琊山旧部,乖乖等着山主回来。 湛云葳跟他?走到巷子深处,就在湛殊镜以为她想通,任由越之恆烂在王朝之时,湛云葳将怀里的灵石拿出来,一大半给了他?,自己只留下?小部分。 「你?说得对,阿兄,王朝确实愈发危险,你?离开吧。」 湛殊镜咬牙:「湛云葳,你?有没有想过?,若他?还坚持为王朝卖命,越家也不愿脱离,你?又待如何?」 湛云葳道:「若有这一日,我会离开。」 绝对的道义面前,爱恨皆渺茫,若将来要她拾剑指向越之恆,需要她做盛世的基石,她百死无悔。可她不想试都不试,连真相都不知,就放弃他?。 湛殊镜眼见她走向大雪中,人人对越家避之不及,她却用身?上?仅剩的钱,给越之恆和越清落挑选贺礼。 湛殊镜跟了她一路。 许是囊中羞涩,少女买的东西并不算贵重,甚至还有一包越清落爱吃的糕点。 他?看了半晌,知道自己再跟下?去也没意?义。 湛殊镜这几日虽然?一直试图对湛云t?葳说,那狗贼身?处奢靡之中,你?给什么他?都瞧不上?。 可他?心知肚明,这漫漫大雪中,她还愿意?逆着俗世,出现在越之恆面前,对那人来说,已是最好的贺礼。 就算她什么都不带,也足以令那人一遍又一遍心动。 * 虽然?越府收到的贺礼极少,但并非没有。 比如汾河郡的盛老?爷,仍旧存了攀附之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入了玄乌车之中。 湛云葳原本打算混在贺礼之中,抬眼间,却发现玄乌车中不对劲。 她探出灵识,风雪肆虐,湛云葳居高临下?看着身?前这人。 这位「盛姑娘」,不仅是男儿身?,还是个六重灵脉的灵修。 他?是大皇子的人,原本打算今日刺杀越之恆,没想到出师未捷。 片刻后,湛云葳坐上?他?的玄乌车,这下?好了,连身?份都不必捏造了。 车队最后在越府门前停下?。 今日并非沉晔当值,而?是一个稍陌生的彻天府卫。应对贺礼,府卫已经驾轻就熟。 知晓玄乌车中还有活人,那府卫神色也很冷淡。 「一併带去库房,等大人回来处置。」 他?上?前一步,敲了敲玄乌车壁:「姑娘,伸手。」 湛云葳脸挡在盖头之下?,见他?拿出熟悉的困灵镯,不免有几分头疼。 她早就知道没有这样容易,但也不可能放任他?们给自己戴上?困灵镯。 因此当府卫扣上?之时,她放出灵力,以控灵术干扰。湛云葳现在对控灵术驾轻就熟,府卫恍然?了一瞬,以为自己戴好了。 湛云葳收回手,垂眸打量没有扣紧的镯子。 她想,若是那刺客,想杀越之恆似乎也不容易,她不知刺客原本有没有后手,但想到若真的被戴上?困灵镯,又对上?回来的越之恆,刺客会吓成什么样她就有些想笑。 天色渐渐暗下?来,湛云葳在黯淡的库房中,越之恆一直没有回来。 他?还在王朝当值,原本这一日是他?生辰,理当休沐的,可触怒了灵帝,他?只能更谨慎。 她不知等了多久,几乎都要趴在玄乌车中睡着了,方?听到外面僕从议论声。 「今夜风雪这般大,大公子还会回来吗?」 「不知,想来宿在彻天府中了。」 众人心知肚明,因着灵帝的态度,这个生辰註定?悄无声息而?低调,管家亦不敢多挂一个红灯笼。 就算冒着风雪回来,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宿在彻天府。 * 沉晔望着彻天府外的大雪,问越之恆:「掌司大人,今晚还回越府吗?」 越之恆神色淡淡:「不回去了,你?同阿姊说一声,让她别等我。」 沉晔犹豫了一瞬:「府中贺礼如何处置?听闻还有人,给您送来了一名女子。」 越之恆头也没抬,往炼器房走:「东西留着,活人赶出府。」 他?不奉行清廉,王朝官员也容不下?清廉之辈。 至于送人就更荒谬了,从他?二十岁开始,收到的贺礼就有形形色-色的人,有舞姬,有男宠,亦不乏刺客。 最需要站稳脚跟那几年,他?杀了不少,近些年那些人才收敛些。 沉晔说:「是。」 越之恆缓步走向炼器房,沉晔要跟上?替他?撑伞,越之恆抬手止住他?的脚步。 夜风唿唿地?吹,今年入了冬以后,一日比一日冷。 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缀亮了寂寂长?夜。 他?注视着汾河郡的方?向,良久收回目光。 * 湛云葳以为等不到越之恆已是最糟糕的事,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她衣衫单薄,御灵师本就会比灵修怕冷些,越府又新?修葺了法?阵,越大人的神通令人防不胜防,她如今扮演的是没有灵力的盛姑娘,不敢用灵力贸然?取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眼看就要子时,今日要过?去了,白日里那几个彻天府卫冷冰冰过?来,请她离府。 「可是夜已深,我要去哪里?」 府卫面色冷淡,一如他?们掌司的铁石心肠:「奉大人命,姑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 片刻后,湛云葳被推出府邸。 汾河郡还未结冰,天地?之间冷得够呛,越府更远处,还有黑甲卫在巡逻。 湛云葳穿着绣鞋,不敢在他?们面前展露灵力,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在雪中走。 良久,走出他?们的视野了,她方?在一个屋檐前坐下?。湛云葳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以灵力取暖,再将鞋子中的雪清理干净。 等了半夜,又在雪中冷了好一会儿。怀里的糕点早就凉了,她难免有几分低落之意?。 湛云葳根本没想到越之恒生辰也不回来。 她在大雪中,用灵力裹住自己,像暗夜中唯一暖光。城中宵禁,这个时间就算想找落脚的客栈也难。 正当她琢磨去哪里的时候,天上?响起?一声轻鸣。 很微弱的声音,她却听见了。 湛云葳抬眸,看见了眼熟的青面鬼鹤。 她没想到下?着皑皑大雪,越之恆却在子时前,回到了汾河郡。 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在鬼鹤上?的男子低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神色冷淡,身?披深青色大氅,今日没有戴面具。 湛云葳盯了他?好一会儿,发现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下?改颜丹后,如今还是盛姑娘的脸。 两人中间隔着天地?之距,还有大雪作挡。 半晌,她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那鬼鹤却打了个旋,在不远处停下?。 两人之间隔着七八丈的距离。 从七月秘境别离,到如今十一月初,秋日到冬季,湛云葳再一次见到他?。 她坐在屋檐下?躲雪,一身?红衣,一只鞋还没来得及穿上?去,而?因为扯下?盖头,头髮也有些许凌乱。 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脑海里反反覆覆是湛殊镜的话,他?说越之恆薄情寡义,兴许把你?忘了。 她又想起?越之恆说对她仅有三分情意?,那他?能认出她来吗? 而?越之恆似乎也变了些。 他?比上?次在秘境,还要清减一分,他?额角带着伤,因是灵帝所造成,没人、包括他?自己也不能处理伤口。 她看着越之恆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大雪很快落在越之恆的肩头。 湛云葳注意?到青面鬼鹤的时候,已经收起?了取暖的灵力。 她的心砰砰跳,不知道越之恆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她亦不知自己该先和他?说什么。 是先解释为什么顶着盛姑娘的脸,还是说她拿回了自己的命玉,亦或者子时快过?了,与他?说一声生辰快乐? 然?而?当她被人一把拥入怀里,大氅隔绝了冰雪的严寒,一瞬世界安安静静。 她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似乎带着几个月迟来绵长?的痛意?。 她亦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叫出那个他?从来不曾宣之于口的称唿。 「泱泱。」 今晚所有的寒冷,等待,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另一种东西。 她将冰凉的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里带出笑意?。 「是我。」 「我回来了,越大人。」 赠玉 越之恆原本今日没打算回府。 雪下得太大, 彻天府卫下值后一个个离开,他们在王朝虽然声名狼藉,可是大多都有家人。 或惦记家中?年老父母, 或家中刚出生不久的幼子女儿。 最后连沉晔温了一壶酒送过来以后,也回家了。 沉晔家中?有个行?动不便的幼弟。 风雪之夜,人人都有惦念牵挂的家人, 积雪淹没了靴面, 哪怕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那一灯如豆的不大房间, 也比冷冷清清的彻天府适合安眠。 越之恆望着屋檐下的大雪,汾河郡的方向被王朝的朱楼碧瓦遮住, 什么都看不见,他却突然有种冲动,回汾河郡去。 直到乘上青面鬼鹤, 被冷冰冰的风雪覆面,他方觉出一丝可笑?来。 哑女早就睡下,越府也不会有其?他的人等他。 他只在八岁之前,幻想过世间有个地方是他的家。可很快就被迎头一击,数年的监禁,让他的心也渐渐沉寂冷漠。 他并?不是哑女,从不对不可能的事情心存幻想。 然而鬼鹤的轻声低鸣,在提醒他,他偏偏就是这样做了。许是今夜饮了太多酒, 越之恆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闭了闭眼, 当真煳涂了。 一个多时辰的风雪, 令他清醒许多,却也不能再掉头回王朝的彻天府。 汾河郡的河水结了冰, 下雪天没有星子,天地皆黯淡。 百姓早已?熄烛睡下,他的心绪最后归于平静。眼见越府的大门就在不远处,越之恆的神?色也趋于冷淡。 府上没有多灯笼,门房听了他今日不回府的命令,早已?关了门。 天地一片孤寂,越之恆驱使着鬼鹤靠近,却在往前飞时,于暗夜中?看见浅浅一点微光。 那是灵力的光芒,随着他冷淡的目光看过去,鬼鹤t?也发出示警一般的低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越之恆垂眸,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就算她?很快收回了灵力,越之恆还是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是一个妙龄少女,冻得脸色苍白,盖头一塌煳涂地被她?披在肩上,一只鞋子落在雪地中?。 看上去如此?陌生,却生了一双明亮而熟悉的眼睛。 鬼鹤还在往前飞,他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一个陌生人。 可很多东西?,就像今夜的那一壶酒,一些癫狂要回汾河郡的念头,让他停下了脚步。 明明不该有任何期待,他也告诉自己不可能。 可他还是一步步朝她?走去。 风声太大,以至于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彻底拥住她?,怀里的人冻得发颤,他收紧手臂,连逃出渡厄城那一日,他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怀里的人很快沾上他身上的暖意。 打更声越来越远,眼见子时将过。 怀里的少女如梦初醒:「越大人,差点忘了同你说,生辰安乐。」 他顿了顿,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这一日并?非是他的生辰。 地宫出生的孩子,半疯半清醒的宣夫人,哪里会告知他生在哪一日。族里随便挑了一日,不过是因为在王朝做官所需。 但他半点也不想告诉她?,忍不住眼中?带出笑?意:「嗯。」 这是他这一生,最好的一个生辰。 * 时隔几个月,湛云葳再次回到了越府。 万籁俱寂,府中?大多数人都睡下了,她?披着越之恆的大氅,越大人身形颀长?,很高。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几乎拖地,但总算不再冷。 越之恆问她?:「饿不饿?」 湛云葳犹豫半晌,点了点头。她?从昨晚计划混入越府开始,就没什么何时的时机吃饭,今日等了一整日,在玄乌车中?更是出不来。 越之恆带她?去厨房:「你等我一会儿。」 因着他早说不归,院中?厨娘黄昏便离开了。 湛云葳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越之恆在亲自生火给她?下面。 她?眨了眨眼,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以至于她?坐在烧火凳上,火光照亮她?雪白的面颊,显出几分呆愣来。 湛云葳发现自己从前对越之恆真是所知甚少,她?曾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但如今想来,是多么自大的想法,她?接触到的越之恆,远远只是冰山一角。 她?知道不论是王朝还是仙门,培养世家公子时,歷来奉行?君子远庖厨。 「是以前和清落姐一起生活学会的吗?」 越之恆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顿了顿解释说:「风雅总是活下去才?有资格去想的东西?。」 湛云葳忍不住点了点头,所以越之恆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她?在灶火前坐了一会儿,帮他添柴。很快全身烤得暖烘烘,越之恆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将面条做好。 外面太冷,好在厨房也有桌子。 几个月前,湛云葳不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和越之恆一同在厨房吃一碗简单的面条。 那双被世人唾骂杀人的手,竟然也会为她?做吃的。 她?碗里卧了两个鸡蛋,越之恆的厨艺出奇还不错。湛云葳本就饿坏了,没一会儿就吃了大半碗。 越之恆发现,湛小姐神?奇之处在于,她?做什么都能品出几分幸福的滋味来。 他今日原本只饮了一壶酒,这会儿看她?吃,却难得觉得饿了。 待到两个人都吃完,越之恆看一眼湛云葳,她?的改颜丹已?经失效,变回了自己的脸。 几个月不见,她?明显清减了好几分。 原本无?暇的白皙脸蛋上,依稀还看得出一道浅浅的伤。 看上去还不如当时被他这个王朝佞臣「监禁」时的模样。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也没多说什么,顺便替她?烧好了梳洗的水。 待到两个人折腾完,湛云葳跟他回到房间,雪也渐渐变小。 越之恆走在廊下,发现湛云葳和自己一起回去时,就不由顿了顿。 习惯有时候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湛小姐似乎……已?经忘了,两人如今不再是道侣。 他略微别过脸,掩住唇角那一缕浅浅笑?意。 其?实越之恆清楚,湛云葳为什么会回来,湛小姐大抵还是不死心规劝他脱离王朝之事。 但她?能在他生辰这日归来,已?经足矣。 他原本还在想,若湛小姐提出来,她?今夜宿在哪里,他便问她?去哑女的屋子还是客房。 可湛云葳明显在想别的事,越之恆沉默着,也就没有提醒。 屋子里暖烘烘的,湛云葳在想越之恆和越清落生辰贺礼这回事。 糕点早就凉透,不好再吃。 湛云葳给越清落的贺礼是一方漂亮精緻的锦帕,她?在里面倾注了御灵术,能祛除邪气,也可做安神?之用。 她?拿出锦帕,越之恆便知道是给哑女的。 「越大人,你说清落姐会喜欢吗?」 越之恆看了一眼:「会。」 湛云葳放心了:「今日天色太晚,我只能明日给她?了。」 她?面上带着几分犹豫,越之恆便知道,以湛云葳的性子,想来在纠结给他的贺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屋子的明珠光不算很亮,她?裹着新的披风,坐在桌案边,神?色略微迟疑。 越之恆安静地等着。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他什么都不缺,今夜已?经收到了最好的贺礼,湛小姐大可不必如此?纠结犯难。 好一会儿,她?下定决心似的,从身上拿出一块玉。 那是一块粉色的玉,色泽莹润,就算在灯光下,也隐约能看出价值不凡。 比起男子常佩戴在身上的玉石,这块暖玉更像是女子所拥有的。 越之恆不动声色:「给我的?」 「嗯。」她?递过去,「这是……我的命玉,你愿意接受吗?」 越之恆骤然抬头。 虽然他对御灵师很多东西?都不懂,但亦知道命玉是什么。 他沉默许久,声音略哑:「湛小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湛云葳轻轻点头。 越之恆垂着眸,视线落在她?的命玉之上。他终于猜到湛云葳这几个月做了什么,这块命玉原本是在裴玉京那里的。 而今她?取了回来。 越之恆很早就明白,王朝这一场赐婚,湛云葳所在的仙门是不可能承认的。 他们没有命玉的交换,亦没有喝过合卺酒,一开始就很荒唐,他最初也没有将湛云葳当做自己的道侣。 可就在这一日,她?于风雪中?归来,将自己的命玉赠与他。 何至于此?? 越之恆沉默着,眼前命玉犹如千斤重。他这双手,不畏烈火,能握剑挥鞭,却第一次对一块小小的玉佩,生出又?甜又?窒闷的浅浅涩意。 他闭了闭眼:「我想接受,但是湛小姐,如果我告诉你,我还是不会和你去仙门,仍旧会去做陛下要我去做的一切,你还会将命玉给我吗?」 一室静默。 越之恆知道这个答案,若是他最后还能活下来。这玉是他融入骨血,也不会弄丢的东西?,可偏偏……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结局。他沉默片刻,想说无?妨、让她?收好命玉之时,湛云葳却无?奈开口:「可是,若不送这个,我身上一枚灵石都没有了啊。」 所有的灵石都买了越清落的礼物。要她?再以旁的做生辰贺礼,也太难为人了吧。 湛殊镜也说了,越之恆什么都不缺,作为王朝掌司,他大抵什么都看不上。 再说,命玉不给越大人,湛云葳也不会再给旁人了。他若愿意来仙门再好不过,不愿来,有的路她?也算走过。很早她?就知道,世事并?不一定有结果。 越之恆垂着眸,心里那些闷痛的东西?散去,前路不明,但就算不看她?的神?色,也能听出她?郁闷的语气。 他不禁想,湛小姐这段时日到底和谁在一起,这都穷成?什么样了。 若非知道湛小姐不会故意玩弄他,令他心绪起伏震颤,他几乎忍不住气笑?。 好,原来令他闷痛不已?,犹豫不决的东西?,在湛小姐眼中?,最大的根源问题是穷。 叨扰 夜风吹动树梢, 不断有积雪落下。 越之恆垂眸看着那块命玉,额上的伤隐隐作痛。 越老爷子心里?,他大概是永远是那个和世家公子格格不入的疯子。 他确实不知道灵帝会留他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活下去,甚至明白湛云葳给他命玉,并不像世家定亲那般正式, 满怀爱意。 可那又如何, 总归,他死之前?, 会把属于她的还给她。 灵修的一生?那么漫长,就算这辈子是耽误, 他也不会耽误她太久。 冲着她这一分风雪夜来?他身旁的傻气,越之恆接过那块剔透的玉,低声道:「我没有这样?一块玉给你, 明日?给你一个值钱些的东西。」 越之恆收好了命玉,又t?看?她一眼?:「你等?等?。」 没一会儿,他拿了一盒药膏过来?,在明珠光下给她上药。其实脸上的伤已经?好几日?了,因着不严重,湛云葳一直没有管。 御灵师的灵体就是这样?,伤癒合得格外慢,看?上去便有些触目惊心。 空气中?带上些许药膏的香气,感受着越之恆指腹上的温度,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 两个人离得很近, 近得她一抬眸, 几乎能看?见越之恆清晰的面部轮廓。 最后?她半张脸几乎在他掌心之中?。 轻轻触碰她脸颊的手指也开?始变味,上一次离别?还是在鬼鹤背上,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 湛云葳这几个月一直在奔波和修行,到了现在,才有种「原来?过去这么久了啊」的感觉。 越之恆缓了缓唿吸:「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她也不知道这样?正?常一句话,为何会让她的脸隐隐发烫,她收回目光。 过了会儿,越之恆的语气听上去也正?常多了:「快三更了,休息吧。」 仿佛刚才古怪的氛围只是错觉。 湛云葳这时候才意识到,从她回到王朝那一刻起,其实就算不得越之恆的道侣了。 二婶也替她洗去了灵丹内的道侣印,她似乎不该睡这里?? 可越之恆神色淡淡,仿佛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 她顿了顿,一时不知该不该提,提了就像自?己心里?有鬼一样?。 越之恆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他亦知道湛小姐是回来?做什么的,总不至于是想和他发生?什么。虽说如今王朝糜乱,但仙门还是奉行那套可笑的高风亮节。 前?两次意缠绵,一次湛云葳连记忆都没有,另一次……不提也罢。 她那几分懵懂的情愫,越之恆几乎一眼?就能看?穿。真睡在一起,以前?没发生?过什么还好,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该看?的不该看?的,看?过也碰过,湛云葳倒是心大,一直能安眠,他却?不一定睡得着。 因此越之恆也不用等?她纠结出答案,拿出另一床褥子,在她身侧的地面躺下。 这下倒是不用想东想西了,湛云葳收回视线。 时隔几月,湛云葳再次躺在仙玉床上,她这段时间风餐露宿,难得高床软枕,舒服得简直想在上面打个滚。 身下软得像云朵,窗外是颳风下雪的声音。 汾河郡的冬日?并不像夏天那般热闹,更像一只随时准备吞吃人的巨兽,可她感觉到十分安心。 但这样?冷的时节,湛云葳知道睡地上并不好受。 她的到来?才导致了这个局面,过了一会,她趴在床边,居高临下看?越之恆。 越之恆闭着眼?,克制平静道:「又怎么?」 她眨了眨眼?,就好像这几个月的别?离并不存在,越之恆还是先前?的模样?。 「你冷么越大人。」 越之恆顿了顿,睁开?眼?,因着这次两个人都没封印灵力,暗夜里?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 越之恆说这句话时,其实并没有对湛云葳抱什么期待。他觉得以湛小姐偶尔气死人的性子,她大抵会说,冷的话我替你再加一床被子。 可湛云葳说:「要不你上来?睡?」 越之恆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去看?她。 你确定? 湛云葳的回答是,往里?面挪了一点,给他腾出一个位子。 虽然两个人都明白,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邀请之意,但走到这一步,命运有时候也很奇妙。 最早越之恆冷冰冰让她睡地上。 后?来?湛云葳为了分床睡,甚至不惜算计幼年的他,让他发魂誓。 可现在,越之恆不会再冷淡为难她,她也开?始在意他冷不冷,痛不痛。 很快,身边微微塌陷一块。 湛云葳一开?始以为自?己能泰然处之,可很快她发现很难做到。寒潭洞里?,她自?始至终清醒,也就没法像以往一样?自?欺欺人。 她能感觉到越之恆也没睡。 以往越大人不管睡没睡,唿吸轻得仿佛不存在,冰冷冰的模样?。 可如今,她竟然能在静谧的暗夜里?,听见他明显略粗重的唿吸声。 过了会儿,越之恆坐起来?。 他语调还算平稳:「你先睡,我出去吹吹风。」 说罢,他连外套都没披,就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很久没回来?,湛云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仙玉床本就暖和,后?半夜她甚至觉出几分热意。 觉察到身边有股凉爽之意,她下意识靠了过去。对方顿了顿,良久,收紧放在她腰间的手。 * 石斛一大早就慌慌张张找哑女去了。 昨晚她起夜回去,看?见风雪中?大公子带回来?一个陌生?女子。联想到昨日?有人往府中?送了一个美人,石斛心里?很是忐忑,几乎一夜没睡好。 她本来?就是少夫人才留下的,也因为湛云葳才过上了如今的好日?子。 这么久以来?,湛云葳一直没有音信,而越之恆仿佛也不再惦念少夫人。 王朝的僕从没有什么安全感,石斛亦然。 她知道若是府里?有新夫人,歷来?容不得前?夫人留下的贴身婢女,好心一点的会赶走,坏一点的甚至会寻个由头打杀。 石斛心中?惶惶,不知找谁倾诉,只好去同越清落说。 越清落也很诧异,怎么可能呢,阿恆会带美人回来?? 她第一个念头是担忧。 前?两年,不乏有人给越之恆送人,可谓花样?百出,但大多数是出于戕害越之恆的目的。 最严重的一次,有个权臣甚至在宴会中?给他下了药。 那时候越之恆年纪不大,初入官场,也没做到彻天府掌司的位置。回来?以后?,他生?生?逼出体内的药,冷笑了几声,没说什么。 但没多久,那权臣死于非命。 昨日?越之恆本来?说过不回来?,事出反常,越清落难免担心。 越清落坐不住,连忙去前?院,这会儿天蒙蒙亮,也是厨房做好早膳,给各房主子送早膳的时候。 越清落踩在积雪中?,一时心中?惴惴,心跳很快。 王朝是什么样?的地方,就算越清落没有经?歷过,这些年也听说过不少。 她不知,若是越之恆不察被害,真和旁人发生?了什么。该如何同弟妹交代。 同湛云葳相处了那么久,越清落对湛云葳也有所了解,这样?的事,自?己和越之恆都接受不了,更不指望湛云葳会接受。 她一路跑到前?院,路上险些跌了一跤。 只希望她没来?晚,阿弟没有犯下大错。 她没法说话,一时也顾不得打扰,上前?抬手砰砰敲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 越之恆到天明才勉强睡着。 结果?天没亮,他就又醒了。冬日?没有鸟鸣,唤醒他的是无法自?控的尴尬情况。 他低眸,怀里?的少女在他怀里?倒是睡得很香。 平心而论,湛小姐的睡相其实很好。但仙玉床本就会根据人的体质调整热度,她体寒,仙玉床自?然烫了些。 越之恆吹了风回来?,她就一个劲往他身边靠。 他倒也没说什么,还用灵气降低了体温。湛云葳愈发觉得舒服,不愿离开?他怀里?。 眼?看?天亮了,越之恆沉默了片刻,将她推出怀里?去。 不然醒来?湛云葳只怕更尴尬。 他闭着眼?,吐了口气,她在身边也没法纾解,湛云葳灵力回来?后?,还挺敏锐的。 越之恆只能缓一缓,等?这股劲过去。 可是没一会儿,湛云葳显然又觉得热,不自?觉又睡了过来?。 她这段时日?不仅是穷,睡也没睡好,难得睡这样?舒服的一个觉。 本来?就还没平息下去,猝不及防被她用小腿轻轻压了一下。 越之恆默了默,气笑了,掐住她的脸:「湛云葳。」 湛云葳被叫醒,就对上一双隐忍的浅墨色眸子。 「脚拿下去。」 她没睡醒,下意识照办,将脚移开?,下巴却?还没移开?他的胸膛,带着几分懵懂之意看?着他。 若是她不看?这一眼?还好,顶多被推开?,可既然她没自?觉。 忍了几个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开?了阀。 他抬起手,扶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旋即按着她的后?脑,将她压下来?。 她的长髮很快散落在他肩头。 湛云葳这下一个激灵,睡意总算醒了大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他身上,亦不知道自?己怎么主动亲吻了他? 她回过神,就想起身后?退。 他却?手往下压了压,迫她张嘴,更深地纠缠。 湛云葳扶着他的肩膀,这才明白,不是自?己动的手。 她唿吸紊乱,好半晌趴在他肩头喘气。 他拍着她的后?背,待她顺过气。越之恆声音喑哑,低声道:「上次……抱歉,你想不想试试别?的。」 她愣了愣,别?的? 片刻后?,她裙摆被掀开?,她t?忍不住拽着他头髮,也不知这次怎么就开?了窍,想起了那本册子里?看?到的内容。 语调发颤:「不、不试了。」 恰逢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越之恆略微抬头,冷道:「滚!」 越清落没办法,焦急得从喉间发出声响,湛云葳才明白过来?是谁。 湛云葳只抿紧唇,连忙想要合上裙摆,併拢腿。 清落姐? 越之恆显然也听出来?了,他默了默,道:「等?等?。」 他垂头,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制止了湛云葳的动作,湛云葳忍不住咬唇。片刻后?,湛云葳颤了颤,眸子有几分空茫。越之恆起身漱口,见湛云葳脸通红,他也没急着出去,而是将她脸颊旁的头髮轻轻拨开?。 他本就并非为了自?己欢愉,而是想要弥补,告诉她那种事并非她前?两次感觉到的那样?,他怕她对这种事都有阴影了。 「人伦之事,不必羞赧。你若不喜,今后?不做了。」 尝试 哑女站在雪地中,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越之恆出来。 越之恆看清她的?手势,沉默了片刻:「前厅去说。」 天色尚早, 湛云葳穿好衣裳来前厅时,两姐弟面?上都没?异样。 湛云葳不知道越之恆和阿姊怎么解释的?,她极力不去回想方才的?事, 将自己为越清落准备的?生辰贺礼递给她。 越清落面?上带着笑容, 很珍惜地收下了。 这事她第一次收到「生辰贺礼」,越之恆没?有拆穿的?事, 她满心欢喜感动?,也不会拆穿。 湛云葳见她是真的?喜欢, 不由?露了笑。 天色尚早,越之恆今日休沐,待越清落离开后, 他问湛云葳:「想不想出去走走?」 湛云葳点?了点?头。 受灵帝的?指令影响,如今不管是王朝还是汾河郡,对湛云葳来说都不安全。 越之恆递给她一个鲛绡面?纱,湛云葳戴上,两人便出了门。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连几日的?雪终于停了。 湛云葳换上了冬日的?袄裙,披着蔻梢色的?披风,和越之恆走在雪地里。 汾河已经结了冰,没?了小船画舫, 这样冷的?天, 贵人们都不愿出门, 只?有穷苦人家还在做营生。 越之恆配合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 湛云葳忍不住看他一眼,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平和地走在汾河郡。越大人身着大氅,没?有戴面?具,普通平民认不出他,却因他俊美,忍不住连连回头多看几眼。 越之恆带她去了汾河郡的?淬灵阁。 却并非带她在炼器阁外面?逛,而是去了最?高的?阁楼,那是他平日炼器的?地方。 湛云葳第一次来器修私人的?炼器阁,看哪里都觉得稀奇。 少时在学?宫,御灵师们形容器修的?炼器房,仿佛人间?地狱。 其中最?嫌弃的?属段师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段师姐似乎对器修成见很大,她皱了皱鼻子,点?评道:「那位器修师兄邀我去他的?炼器房,里面?又脏又乱,连个舒适点?的?凳子都没?有。」 「空气中弥散着铁锈气,血一般噁心。」 「热,淬鍊的?温度太?高。」 而今,室内炉子的?温度确实比较高,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是冬日,可还没?有到难以忍耐的?地步,反而暖烘烘的?。 空气中混杂着灵材的?味道,很陌生,但是并不难闻,像是雨后的?草地。 不脏也不乱,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没?画完的?图纸。虽然不比剑阁明?亮恢弘,但是光看着摆放起来的?法器,都觉得十分厉害。 她不由?想,哪里就糟糕了,明?明?挺好的?。 越之恆拿了东西?出来,对她说:「试试。」 湛云葳接过来,发现是一个碧绿萤石玉镯,不同于困灵镯,这个镯子十分精巧漂亮。 她想起越之恆昨晚给她说,今日给她一个值钱的?,就是这个吗? 湛云葳戴上,有什么东西?仿佛无形贴合身体,她诧异又惊喜:「灵体防护法器?」 她如今最?大的?弱点?,就是脆弱的?灵体。偏偏御灵师实在不适合穿铠甲,哪怕是不算重的?法衣。 她第一次见有人将防护法器做成镯子的?。 越之恆说:「我让器魂陪你练练。」 很快,初七被放出来,它见到湛云葳很是高兴,知道湛云葳需要试试新法器。它收着力道,一层层试探着攻击。 湛云葳没?有使用灵力,只?借着镯子的?力量,用灵体硬扛。 当今世上,最?厉害的?防护法器,也挡不住五重灵脉灵修的?全力一击。 初七将力道控制在六重,湛云葳却毫髮无损。 她没?想到困扰自己这么久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越之恆收回器魂,对她道:「我测试过,七阶以上,便无法靠法器了,不过能卸去一部?分力道。」 这就足够了,对于她这样一个脆皮来说,今后出门,再不用担心任何剐蹭。 现在也算能扛能打了。 湛云葳看着上面?精巧的?银色莲纹。 这样的?法器,越之恆先前不可能做,大抵是从?寒潭出来那次才开始制作的?,想到这几个月,越之恆为此付出的?心力,湛云葳道:「谢谢你,越大人。」 他怎么能这样好。 若还能遇见少时的?自己,她一定得告诉她,师姐们说错了,器修才是世上,最?适合当道侣的?人。 * 湛云葳对这件法器的?喜爱,连初七都看得出来。 用晚膳的?路上,她时不时就摆弄一番。 她走得更慢了,越之恆却没?催促。算上七夕那次,这也只?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出门。 七夕那日是诀别,就算万千灯火,热闹如斯,也无法掩盖剑拔弩张。 湛云葳能猜到越之恆为何将防护法器做成镯子。 他想必也知道镯子带给她的?印象很差,困灵镯封锁了她的?灵力那般久,禁锢着她的?自由?。 而今另一个镯子,却是帮她去见识天地辽阔,走得更远。 他在无声给她道歉。 两人用过晚膳,回府的?路上,看见河堤上有不少冻死的?尸骨。 湛云葳停下脚步看过去,尸身大多被缚住了手脚,看衣着就知道是贫苦百姓。 这些人都是邪气入体,却没?有钱购买玉牌,也得不到御灵师救治的?百姓。 有人怕变成邪祟后伤害家人,自愿赴死,也有人是被邻里乡亲绑上,推出去活生生饿死或者冻死的?。 这一幕,入冬以后便十分常见。 没?了仙门的?救济,情况只?会一年比一年差。更何况如今灵帝疯魔,连仙门的?御灵师也容不下了。 前世湛云葳记忆里,仙门覆灭后的?第一个冬日,雪化后,几乎处处是尸体。 她低声道:「越大人,如今连还算富庶的?汾河郡,都已经如此局面?,更何况其他地方。灵帝暴政,屠杀仙门,将御灵师困在王朝,这样的?局面?将来会愈演愈烈。」 她忍不住去看越之恆神情,越之恆虽然在听她说话,却神色淡淡。 仿佛并不为死多少人而伤怀。 觉察到湛云葳的?视线,越之恆道:「湛小姐希望我说什么,说他们很可怜,我即刻脱离王朝,帮仙门杀回来。」 说起正事,对着湛云葳,他语气有所收敛。 「仙门统治灵域,然后呢。不知道湛小姐所在的?仙门,有没?有算过御灵师占多少,天下百姓又有几何。七千灵修,才会有一个御灵师。」 他冷淡垂眸:「一个御灵师,就算日夜不休地救治入邪百姓,也救不过来。」 湛云葳皱了皱眉。 越之恆看着她,虽然有些话显得残忍,也会令湛云葳此次回来,像是无用功。 「人有了希冀,就会期盼御灵师来救自己,一旦没?有及时救治,且不说暴乱,只?说一人入邪,屠杀全村,想来你应当见过,那又何尝不是地狱。」 若他说的?没?有半点?道理,湛云葳还能反驳,偏偏她确然也见过那样的?场面?,无法说越之恆的?话全是错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当初长琊山主望着破败的?山河,也感嘆不已。 这个未解的?局里,王朝只?是显得更残忍,但仙门亦当不了救世主。 唯一能当救世主的?…… 她顿了顿,想起仙门内部?的?那个传言。 能者救世。 而纳化了神剑的?裴玉京,无疑是最?符合预言的?人选。可她前世死得太?早,不知后来如何了,裴师兄有没?有改变局面?。 越之恆见她情绪明?显低了很多,也不挪动?步子,沉默片刻:「还随我回去吗湛小姐。」 湛云葳抬头。 他虽然神色冷淡,但身体略有些紧绷。想来这次不太?愉快的?谈话,提醒了两个人,她随时会离开。 湛云葳没?有回t?答,空气中仿佛也多了一丝冷凝。 良久,湛云葳点?头。 「回去了越大人。」她率先走在前面?,「你说的?也有一点?不对,就如我回越府,其实没?觉得一定能打动?你,或者改变你的?主意。但我不愿认定是死局,就什么都不做。」 靴子踩在雪地中,嘎吱作响。 「不管结果如何。」她轻声道,「总得试试,对么。」 她已经发现自己吵架或者理论?,很难吵得过越之恆,也不知道少时教导他的?先生,都是些怎样的?人物。本来以为他还会继续反驳,没?想到良久,身后的?人只?低低应了一声:「嗯,湛小姐说得对。」 他共情不了许多东西?,但庆幸她愿意尝试。 风大之前,两人回到了越府,越府整顿后,如今上下口风严密。 每逢夜晚总是下雪,湛云葳抖落披风上的?零星雪花,往里院走。 越之恆见她不是回院子的?方向,抬眸道:「你去哪里。」 湛云葳说:「去清落姐那里住。」 他默然片刻:「你在生我的?气?」 湛云葳回头看他,她解释道:「不是的?。靠近后山僻静一点?,如今多事之秋,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今日我本来也和清落姐说过,回来有空就找她。」 更何况,两人现在躺一起,她睡不好,越大人也睡不好。 昨晚半夜他出去吹风,想来也不好受。想到此行目的?,越大人口风太?过严密,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不如问清落姐,至少说不定有几分头绪。 再者……就是清晨那事,总这样,谁受得了呀。她渐渐也觉得那事,似乎不难捱,偏偏这样才要命。 越之恆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送你过去。」 越清落没?想到夜间?,湛云葳会提出来自己这里住,这段时日她的?小屋修缮过,还添了暖炉,倒也温馨。 越清落自然很欢迎湛云葳,这段时日,她十分思?念她。越清落找出衣柜里的?新衣裳,让湛云葳去洗漱。 本来想关窗了,一看,外面?树下还站着一个人影。 越清落看了眼屋子里面?,走到越之恆身边去:你惹弟妹生气了? 越之恆蹙眉:「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冻死,我反驳了几句。」 他也摸不准湛云葳有没?有生气,对于这样的?情绪,他其实很陌生。 越清落好笑地打了他一下,竟然看出一向沉稳的?阿弟,有几分诡异的?无措。她比划道:你就不能管管自己的?脾气吗。 难不成站在外面?好受。 越之恆垂眸,没?有说话。 少时先生教过他许多东西?,越老爷子怕他有所欠缺,请的?教习形形色色,但没?有哪一个,教过要如何同女子说话和相处。 更何况,他确实不会离开王朝,总不能骗她。越之恆其实知道,湛云葳还是会离开,只?是早与晚的?区别。今日当她驻足不动?,那时候冷风一直往衣襟中吹,他甚至以为会就此分别。 越清落:行了,你回去吧,我看弟妹不像生气的?样子。如今她回了仙门,再和你住一起,确然不合规矩。 她如今书念得多了,懂得也自然多了些。 现在这样的?情况,湛云葳确实和自己住一起比较好。 见越之恆还不动?,她推了他一下。 越之恆这才转身离开。 彻底 灯光下, 越清落在看管事呈上来的册子。 过两?日?就是寒酿节,对于灵域百姓来说,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湛云葳在她身边坐下, 将她不懂的地方解释给她听。 越清落学得很认真。 湛云葳发现她其实坚韧又聪明,待越清落阖上册子,又从桌案里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 湛云葳看见她在纸上写:「葳葳, 你可以带我一起离开越府吗?」 湛云葳忍不住看了好几遍, 才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 哑女确实问自己能不能带她离开。 越清落握紧了笔,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尽管这是过去?她想也不敢想的问题。 自她懂事以来,就待在阴暗的地宫之中, 随后跟着越之恆从渡厄城一路流亡到?齐旸郡,八岁以后,再没?出过府邸。 越清落近来看书, 书中写热闹城池,浩浩山川。她从未见过,连想像都匮乏,却?不免心驰神往。 但她却?不是因为这些才想离开。 湛云葳问:「你担心越大人?」 越清落点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从前她不曾念过书,日?子一天天捱,她知道越之恆得给自己换药引,也在做百姓眼里的坏事,但到?底不甚理解。 前段时日?,越之恆被灵帝斥责, 越家如履薄冰, 昔日?讨好越家的王朝臣子也仿佛变了嘴脸, 种种一切让越清落十分?不安。 她查阅传记,看过东方既白的事, 不愿意越之恆最后也落得那?个下场。 越清落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离开了,阿恆也就自由了。 其实湛云葳也有过这个念头,只是没?有找到?佛衣珈蓝前,她不敢让越清落冒险。 越清落摇了摇头:我已经活得够久,比许多邪祟之子幸运。就算离开越府后,只能活一年,也比留下好。 她握住湛云葳的手?:我自己走不掉,阿恆不会让我离开。世?上想让他活下去?的人那?么少,我知道你为何会回来。 越清落笑了笑:我帮你,葳葳。 两?人在灯下对视良久,湛云葳见越清落神色坚决,最后点了点头。 打动她的并非越清落的话,而是哑女前世?的死亡。 前世?越之恆前往渡厄城之后,王朝的人带走了哑女。 从那?天开始,湛云葳再也没?有见过她。 越之恆和?裴玉京谁也没?有拿到?主杀箓,除了受百虫噬心的惩罚,灵帝已经怀疑越之恆的不忠,越清落被囚禁在王朝,不能再回越府。 越清落死在湛云葳来越府的第二年。 那?时候湛云葳和?越之恆关系一日?不如一日?,只记得有段时日?,越之恆格外冷漠。 这位王朝掌司向来阴鸷沉稳,头一次喝得酩酊大醉,被方淮的人送回来。 这么久以来,他从没?伤她,湛云葳对他的杀心虽然浅了不少,不喜之意却?还?在。 她正?想趁越之恆意识昏沉将他踢到?床下睡一夜,却?猝不及防被他握住了手?。 她一惊,还?以为使坏被逮到?了,没?想到?一低头,对上越之恆的眼睛。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 平静、麻木,明明并不是一个伤心的神情?,她却?看得忍不住蹙眉。 「阿姊死了。」 湛云葳听得怔住,彼时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那?个可怜的哑女,一时连越之恆的手?都忘了甩开。 半晌,还?是越之恆意识先回笼,他冷冷甩开湛云葳的手?,背过身去?。 那?一晚两?人都没?说话,湛云葳没?有刻意为难他,和?他过不去?,也没?上前去?安慰他。 越之恆似乎也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第二日?他就变成了从前冷血无情?的越掌司,甚至处事更加雷厉风行,灵帝渐渐恢復了对他的器重,仙门也被他的人打得难以喘息。 哑女在越府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入夏一段时间后,连府里奴僕都不再记得她。 湛云葳偶有一日?路过越之恆的书房,听见府中管事和?他的谈话。 管事问起哑女空着的院子怎么处置,越之恆语气平静:「府里还?缺个池塘。」 五月仲夏,透过窗,湛云葳看见一双冷漠如厮的眼睛。 她再一次触到?这人铁石一般的心肠。 哑女死去?后,越之恆仿佛再没?软肋,也再不愿顾忌,仙门的人在他掌中,被玩弄得有如丧家之犬。 那?亦是仙门最落魄的一段时间。 后来很多年后,湛云葳去?了玉楼小筑,还?有孩童听到?越之恆的名字会啼哭。 哑女在王朝的死因不明,众说纷纭。 这次湛云葳想救越清落。 想救这个前世?给了自己许多温暖、不曾看过山川一眼的可怜姑娘。湛云葳不愿越清落走上前世?的路,她也不愿见到?后来棘手?万分?,冷漠兇狠的越之恆。 要?改变哑女的命运,趁越之恆去?渡厄城之前,帮她离开越家是最好的。 哑女见她点头,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她道:从前你总问我想不想出去?看看,我害怕,却?仍旧嚮往,我的药还?能撑一年,足够去?很多地方了。 湛云葳道:「清落姐,我会去?替你找药引,我已经打听过佛衣珈蓝的下落。」 越清落在纸上写:无妨的葳葳,我只担心我们如何离开,才不会让灵帝怀疑阿恆,给他带来危险。 毕竟她作为越之恆的软肋,突然离开,一定会令灵帝对越之恆起疑。 湛云葳沉吟片刻,道:「我有一师兄,会做人偶,届时我控制人偶死亡,你再金蝉脱壳。t?」 从前这个方法湛云葳不敢想,但如今控灵术能控制死物,便切实可行了。 「清落姐,你变化很大。」 越清落笑了笑,笑容有几分?羞赧,但是目光不再闪躲了:谢谢你留下的玉简。 就算一生短暂,她也不想永远在这院子里度过,亦不想拖累越之恆成为天下人眼中的佞臣。 哑女心中也希冀着,自己离开后,越之恆心里没?有挂碍,愿意带着越家脱离王朝。 越清落写道:葳葳,如果可以的话,你亦别放弃阿恆。他并非一开始就这样坏,十年前,他第一次用玉牌认字念书,我知道他想做个好人。 湛云葳愣了愣,视线在做个好人处顿了顿,旋即低声?说:「我答应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两?个少女一齐躺在床上,怀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哑女的床榻没?有仙玉床暖和?,但是湛云葳心里仍旧温暖。 她此次回来,原本是想从曲姑娘那?里调查,没?想到?越清落先做出了决定。 湛云葳知道,越清落不仅想帮越之恆,也想帮自己。 世?人皆说邪祟之子有最污浊的血,但她却?从越清落身上看见一颗明亮而温柔的心。 * 入冬以后,冻死的入邪百姓越来越多,越之恆这几日?原不算忙,但方淮修补结界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方淮的未婚妻夜燕蝶被许给了王朝的一位小侯爷。 夜家做的主,但夜燕蝶亦没?反驳,只让方淮别再去?找她了。 方淮一直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如今当头棒喝。 他长这么大,从未经歷过这样的低谷,结界日?益薄弱,家里的阵法大能年老,他没?有足够强大的阵法天份,方家如同废子。 同僚嘲讽的视线,没?了灵帝的看重,未婚妻悔婚……种种如压在身上的大山。 他以前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在这种时候派不上半点用场。 方淮心神恍惚,不仅没?有填补好裂缝,还?令那?处跑了好几只邪祟出来。 边境邪气四溢。 越之恆收到?消息以后,带着沉晔立马赶过去?,甚至来不及同湛云葳道别。 好不容易杀了从渡厄城逃出来的邪祟,又带着人处理干净邪气,已经两?日?后了。 方淮灰头土脸,道:「多谢越兄。」 越之恆说:「不必,我亦欠你们方家。」 「我会打起精神,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你能想清楚便好。」 方淮苦笑道:「如今想清楚了,世?间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多的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长相厮守更是难,我会尽快忘记,祖父身子不济,我需得撑起方家才是。」 越之恆沉默着。 今日?就是寒酿节,方淮本来想留下越之恆饮一壶酒,越之恆却?收到?指令,灵帝传召。 两?人对视一眼,方淮皱眉,心里不免担忧。 灵帝这个时候找越之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恰是多事之秋,灵帝闭关很久,突然出关,本身就透着诡异。 越之恆道:「没?事,且看看陛下有何指令。」 他又对沉晔道:「你命人传话回府,今日?不必等我。」 越之恆随引路的宫人进宫,这会儿已过了晌午,他本以为去?前殿,那?宫人却?恭敬弯身:「请掌司随奴才去?陛下的寝宫。」 越之恆冷冷抬眸。 灵帝继位快五十年,其中有四十年几乎都在闭关,灵帝冲击十一重灵脉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往往只以一缕魂形意识的形态出现。 越之恆成为彻天府掌司六年,也没?见过灵帝本尊。 哪怕次次灵帝心魔横生之际,需要?越之恆的冰莲血来压制,也只是脱壳的魂灵,并非灵帝本尊。 宫人带到?以后,便退了下去?。 越之恆走入殿内,面色如常恭敬行礼:「陛下。」 殿内纱帐翻飞,灵帝宫内远比宫外还?要?冷,殿中没?有生炭火,四处摆设透着一股威严之意。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纱帐后,竟然端坐了一个人影。 这是灵帝第一次以真身相见,这位传闻十重灵脉的天才帝王,坐在王座之后,冷冷打量越之恆。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似檀香,又似腐臭。殿内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反而令越之恆的心沉了沉。 以往就算是魂灵,越之恆也能感觉到?灵帝的威压,然而灵帝回归真身,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哪怕只有一重灵脉的压制,也是天地之差,如果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一种可能,灵帝早已突破十一重灵脉了。 灵帝笑了笑,声?音意外比魂灵之时和?蔼,却?令人遍体生寒。 「越卿,可还?记得东方既白。」 * 沉晔在宫外等到?傍晚,才等到?越之恆出来。 这样的事他经歷过一次,生怕越之恆再次重伤,但情?况被他想像的好,越之恆看上去?并没?有受伤,只不过眼底暗沉,比外面的天幕更甚。 越之恆道:「走罢。」 今日?本就是寒酿节,要?与家人温酒吃饭,彻天府臣早已下值。越之恆接过沉晔手?中的披风披上,让他也回家。 回到?越府时,已经入夜,天上下着雪,府门口颤巍巍亮着两?盏灯笼,越之恆驻足看了一会儿,没?有去?越清落院子里,反而去?了器阁。 越老爷子也听闻他被传召之事,他看着面前的长明灯,让越之恆进来。 「你见到?灵帝本尊了?」 「是。」 越老爷子抬头看他。 这个名义上的长孙,神色冷凝沉静,肩头落满了雪。越老爷子已经年迈,因双腿残废,显得老态龙钟,但眼前的青年,高大英俊,远比当年的自己和?长子还?要?出色。 越老爷子知道越之恆没?有大事不会找自己,他亦听过方淮闹下的乱子。 当年选择越之恆的时候,从没?想过他能走到?今日?,远比其他世?家子嗣优秀太多,亦远比想像中还?要?沉稳可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越老爷子默然片刻,问道:「情?况有变?」 「嗯。」越之恆声?音冷然,闭了闭眼,「灵帝已经不是十重灵脉的修为,要?么已经突破十一重,要?么……」 他没?有说完,越老爷子却?也明白他话中之意,只觉不寒而慄。 古籍记载,十二重灵脉,便可化神。 越之恆的意思,是灵帝离十二重也不远了,或许只差一步,便可成神。这样一个怪物,世?间真还?有人能对付他吗? 越之恆看向房内,那?盏亮着的长明灯,远处,还?有另一盏微弱的灯。 越老爷子也看过去?,小的那?盏灯,是越之恆十六岁那?年,坚持要?给哑女点的,也是他们的条件之一。 当年他告诉那?个一身伤痕的少年:「灯灭人死,再无轮迴。」 那?少年鲜血淋漓从灵池中爬上来,闷笑,毫不在乎:「行,但我还?要?点一盏。」 随后两?盏灯,伴了他这个老人十年。 雪并不大,在窗外映上点点影子,斑驳杂乱。越老爷子知道这个坏消息意外着什么。 虽然越之恆当年仿佛不在乎最后结果如何,但这么多年,他省着莲纹,是很想活下去?的。 十一重灵脉的灵帝,已经让越之恆活下去?的机会渺茫,何况现在快十二重的修为。 越之恆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越家亦将倾。 「当年东方既白带走的主杀箓,在渡厄城出现了。」越之恆收回视线道,「灵帝命我取回来。」 很少有人知道,东方既白当年有那?样的下场,不仅是因为日?益嚣张的态度,还?因拿到?了主杀箓。 总归没?有比十二重灵脉更坏的消息了,越老爷子神色还?算平静,他问:「什么时候动身?」 越之恆沉默了片刻,道:「后日?。」 「老夫可以替你送她离开。」 「不必。」越之恆抬眸,声?音平静,「我自己来。」 越老爷子摇了摇头:「你可以送她离开,却?无法令她死心。她早就对越家动机有所怀疑,你不在这两?日?,你猜她做了什么。」 越之恆没?接话。 苍老的脸笑了笑,有几分?无奈:「她趁你不在熘出府,查曲揽月去?了。若非我早派人通知了一声?,曲揽月说不准还?真会露馅。御灵师,竟也能如此厉害。」 若非是老爷子的器魂跟踪,也说不准会被湛云葳察觉。 「少年可嘆,人才辈出啊。」老爷子说,「你若割捨不下,她还?会查,还?会回来。」 良久,越之恆道:「不会的,我不会让她再回来。」 他走入风雪之中:「下次再见,她只会对我执剑。」 若是以前,越之恆说这话,越老爷子不会信,可今日?他信。 湛云葳再留下,必定会死在灵帝手?中。那?女娃的命,越之恆比谁都在意。 十年来,越之恆冷下心肠去?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成功。 * 雪花洋洋洒洒,越府亭子里却?十分?热闹。 四处燃着t?炭火,桌上温着酒,府中梅花开了,映衬着灯光,温馨又好看。 越无咎已经醉趴在桌上,他酒量最差,口中还?喃喃道:「我将来一定是最厉害的剑仙。」 越怀乐撑着下巴,也快要?人事不醒,闻言口齿不清嘲笑道:「阿兄,你还?差得远呢。」 哑女坐在一旁,安静地微笑,这是她和?家中弟弟妹妹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寒酿节。 管事送来了许多好酒,没?有越老爷子在一旁,少年少女们的年纪本就不大,氛围很是和?乐。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越无咎几乎把少时的糗事都抖了个干净。 最后连湛云葳都撑着下巴,眼神迷离。 只有哑女始终端坐。 ——她体质特殊,不会醉。 越清落怜惜地替枕着胳膊的湛云葳掖了掖身上的披风,刚发愁怎么将这几个醉鬼带回去?,就看见梅花树下,一人远远走来。 越之恆扫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几人,视线最后落在湛云葳身上。 他也是第一次见湛云葳醉成这样。 以往她在越府很是警觉,可不知不觉间,交付的信任越来越多。 越清落替湛云葳解释:葳葳一开始没?喝这么多,大家都打算等你回来。可今年寒酿节的酒极好,分?外醉人。 越之恆叫人来把越怀乐和?越无咎带走,自己俯身抱起湛云葳。 越清落想跟上,越之恆却?道:「阿姊,我晚些再送她回来。」 越清落只好停下脚步。 * 今夜还?是没?有月亮,梅花丛中却?一路亮着灯。 寒酿节的酒本就是温身之意,湛云葳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有人背着她,缓步行走在落雪和?花香之间。 越之恆走得很平稳很慢,几乎她一动,他就觉察到?她醒过来了。 湛云葳两?辈子都没?机会喝得这样畅快淋漓,醒了,却?没?彻底清醒。 越之恆听见她言辞含煳地说:「越大人,你回来了啊。」 他低声?应:「嗯,你等了我很久吗?」 「不久。」她将下巴放在他肩上,「欸,天怎么黑了?」 越之恆笑了笑:「因为很晚了啊湛小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越大人,你上次这样背我,还?是很多年前。」 「你记错了。」 湛云葳慢慢阖上眼,没?有记错。很多年前,越之恆背着她一起走在月光下,两?人相看两?相厌,他冷冷淡淡道:「你且忍忍,我活不了多久。」 而今想起来,却?有几分?令人难过。 越之恆感觉她脸颊贴着自己,声?音越来越低:「越大人,你这辈子,一定要?活久一点。」 他望着前方,没?有应她,大雪落了他们一身,此刻仿佛白头。 湛云葳声?音越来越轻,含煳道:「你、你离开王朝吧越大人,留下没?有好下场的。」 越之恆知道她现在是个醉鬼,于是说什么都应。 「好。」 她说:「我不想与你为敌。」 越之恆手?臂託了托,令她更安稳一些:「我知道。」 她朦胧间,只觉得他好说话极了,最后语调近乎呢喃:「我、我在努力了,清落姐的药,我就快找到?。」 这句话令越之恆停下脚步,那?日?在寒潭洞中,少女亮晶晶的眼,仿佛历歷在目。 他终于知道湛云葳这段时日?,到?底做什么去?了。 她吃了多少苦,才匆匆在他生辰前,来到?越府。从他们初见,到?如今已有十二载。 漫长的十二年里,越之恆从没?有过一刻,觉得这一生能和?她有交集,然而她已经做了比他想像还?要?多的事。 她闭上眼,彻底睡过去?:「越大人,三分?若不够,你什么时候,才能十分?……」 越之恆闭了闭眼,低声?道:「现在。」 谋算 天蒙蒙亮, 越之恆坐玄乌车出了越府。 今日风很大,吹得玄乌车帘幕翻飞。 他掌中有一个尘封多年的盒子,里面装着两块玉, 一块已经有些年头了,能看出来是孩童启蒙识字用的玉牌,另一枚则是已经雕刻了一半、初初有了雏形的成年男子命玉。 时辰尚早, 汾河旁没?有百姓, 只有冻死的尸骨。 良久,那?盒子被扔出来, 一路砸碎冰面,很快沉入深不见?底的河水中。 越之恆一眼?都没?回头。 玄乌车一路向前驶去?, 最后在?一户朱门绿瓦的人家停下来。 曲逐星面色苍白孱弱,坐在?轮椅上,笑着唤了声越掌司, 越之恆颔首。 曲揽月撑着伞,揉了揉弟弟的脑袋,随越之恆一齐走出门去?。 两人漫步在?结了冰的河畔,越之恆这个?点来找她?,今日也不是饲养她?镇压着的那?些东西的日子,曲揽月知道,恐怕没?好事。 「这次要去?哪里?」 越之恆说:「渡厄城,百杀箓现世了。」 曲揽月骤然抬眸。 她?眼?中染上凝重的冷意,袖中拳头握紧。 二十六年前, 边境结界的镇守兵将, 死伤无数, 大多姓曲。 那?年结界破碎,第一批被邪气袭击侵染的, 几乎都是镇守边境的灵修士兵。 她?父亲死守边境,护卫着王朝和百姓,不让邪祟迈过去?一步,最后亦邪气入体?。母亲收到家书,知道陛下不可能同意指派王朝的御灵师去?边境,于是自髮带了家族中的御灵师、同其?他善良的御灵师一起去?救人。 曲揽月记得那?一日也像今日这样冷。 她?才七岁,抱着刚出生?最小的弟弟,希望母亲能把父亲和叔叔伯伯平安带回来,接连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噩耗。 起初是勇敢救人的御灵师们,大半被抓入渡厄城,少数被邪祟残忍杀害,她?的母亲便死在?这场战役中。 灵帝下令所有城门关闭,设立法阵,入邪者不得入。最后大半将士被困在?城外,她?父亲忍痛在?士兵们变异前,关押了所有註定无法得到救治的将士。 异变前一刻,曲将军含泪点火,大火带走了将士们的性命。 第二年春,仙门有志之士去?救御灵师。八岁的曲揽月站在?城楼,盼星盼月希望父亲归来。 一月后,曲将军自戕在?边境。 说来可笑,一名战功赫赫,深受百姓爱戴的将军,没?有战死沙场,却死于一颗慈父之心,死在?传闻中的百杀箓上。 泓元道君带着百杀箓消失前,曲将军是世上最后一个?见?到百杀箓的人。 多年后,曲揽月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做。 只有死在?结界下后,保留残魂记忆交付王朝,灵帝才不会怀疑他勾结仙门,私藏百杀箓,意图弒君。 他成功了,曲揽月和曲逐星活了下来。 老?管家牵着她?的手:「以后小姐就是家主了,王朝就是一只吃人的勐兽,小姐要快一点长大。」 她?望着城楼外的百姓,城中纸醉金迷的权贵,擦干脸上的泪。 曲家败落得很快,曲揽月日日苦修阵法,却只敢藏拙。 关于曲家有秘宝的传闻,经久不散,曲揽月拒绝了承袭灵帝给父亲追封的爵位,带着弟弟四处避祸。 最后连远亲也开?始垂涎那?传闻中生?杀予夺的至宝。被人追杀到汾河郡那?年,也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越老?爷子救了她?,嘆息着拍拍她?的肩。 那?亦是曲揽月第一次见?到越之恆,十六岁的少年跟在?老?人身后,像一柄锐利没?有感情的利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所过之处,追杀她?的人尽数倒下。 越老?爷子望着那?少年,对曲揽月说:「女娃娃,老?夫知道你恨什么,你等等他成长起来,一起碾碎这份残忍不仁。」 曲揽月记得自己那?时候问:「你保证能成功?」 越老?爷子笑着摇头:「保证不了,甚至连你们的命,兴许都会搭上去?。灵域动盪,世间?邪祟横行,将士埋骨,忠良可嘆。然而有的事,总得有人去?做,就算最后会失败。」 而今,多年过去?,曲揽月终于再?一次听到百杀箓的消息。 就是这样一个?东西,混杂着灵帝的残暴和猜疑,葬送了她?父亲的性命。 越之恆却不等她?消化仇恨,将灵帝快要十二重灵脉之事告知于她?,冷冰冰道:「抽个?时间?,杀了你弟弟罢,你若下不了手,那?便我来。」 他将弒亲说得像吃饭喝水一般平静,曲揽月连感怀过去?的难受都散去?了,抽了抽嘴角:「非得如此?」 越之恆说:「随你,你动手收其?残魂,越家的长生?箓还能保他一命。」 他踩在?雪上:「若我们败了,曲逐星落在?灵帝手中,做个?凡人的机会都没?了。」 曲揽月也知道他说得没?错,良久,她?点头:「我会处理好,你阿姊怎么办?」 比起一举一动处境艰难的越家人,曲揽月知道自己已算幸运。他们不可能将百杀箓带回给t?灵帝,越清落必然活不下去?。 这场局里,从一开?始,就註定牺牲无数条性命。 与曲逐星不同,越清落身上定下了王朝的契约,人死魂散,根本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甚至走不了多远。 越之恆还记得十六岁从祠堂出来后,越老?爷子说:「我答应你救她?,让她?尽可能活得久一点,但你也得答应我,他朝不可为她?背叛天下人。越之恆,你阿姊的命是命,天下百姓的命却也是命。如有必要,我、越家,皆会为此铺路,死而无憾。」 他沉默良久,颔首。 曲揽月想到哑女,不免嘆惋。 越之恆望着结冰的河面,想到昨夜他将湛云葳送回去?后,同哑女的对话。 他问她?,在?王朝活半年,还是愿意自由地活一天。 哑女怔了半晌,最后在?纸上坚定地写:阿恆,我宁愿快活地活一天。 越之恆看着那?行歪歪扭扭,却分外认真?的字,良久道:「好。」 风越来越大。 曲揽月半晌道:「湛小姐呢,你如何同她?说?」 「不必说。」 曲揽月抬头看他,见?他神色淡漠冷静:「她?会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 只要让她?明白,这条路,她?谁也救不了。 * 湛云葳一早醒来,看见?哑女坐在?窗前,外面没?有下雪,她?在?看飘落的雪花,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 湛云葳说:「清落姐,我昨晚好像看见?越大人了。」 越清落点头,告诉她?没?看错:阿恆抱你回来的。 原来不是梦境,湛云葳隐约还记得自己和他说过好多话,风雪里都觉得温暖:「越大人还在?府上吗?」 越清落告诉她?:他一早就离开?了,明日要出发去?渡厄城。 这样啊,湛云葳皱了皱眉,越之恆竟然这么快就要去?渡厄城,那?就意味着她?今日就得送越清落离开?了。 越清落指指自己收好的包袱,将她?拉起来。 我们走吧葳葳。 湛云葳问她?:「你确定不同他道别吗?」 越清落点头。 事实上,昨夜也算道别了。她?本就不是蠢笨之人,越之恆既然那?样问了,便是给过她?选择。 如果是以前,哑女还不能明白越之恆在?说什么。现在?却明白了,她?註定活不下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明白阿弟要做的事。 百杀箓不能给灵帝,否则天下有志之士,将来能兴復灵域的人,都活不下去?。 哑女能多活这么多年,已经非常感激。 昨晚,越之恆迈步走入风雪前,哑女只担心一件事:这会让葳葳愧疚。 越之恆顿住脚步。 他冷冷道:「也能让她?永远不再?回来。」 良久,哑女点头,她?已经知道湛云葳就是当年赠她?玉牌救她?一命、让阿弟念书识字的人。 越清落感激她?,比起希望她?和越之恆在?一起,哑女更愿她?能长久安乐地活下去?。 希望、未来,灿烂的生?命,每一样都比註定没?有结果的情爱珍贵。 * 湛云葳见?哑女准备好了,越之恆也恰好不在?府上。 师兄的人偶昨日就已经送到,一切准备就绪,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回头对哑女说:「走吧。」 只希望越大人发现哑女不见?以后,不要太过生?气。 她?自然知道对亲人的担忧,离开?前,不忘去?一趟越大人的房间?,给他留了一点暗示,让他明白越清落没?事。 越清落默默看着她?做这些事,眼?中带着浅浅的爱怜之意。 后院燃起大火,湛云葳带着哑女离开?越家。 直到坐上玄乌车,吃下改颜丹,离越府越来越远,越清落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生?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她?掀开?帘子,看着玄乌车走过市集,又一路走上林间?小道,太阳出来了,鸟儿跃上枝头,苍山浩浩,尖端缀着雪,很是好看。 湛云葳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 路途并不算急,当哑女问她?,是否可以亲自去?买一些东西的时候,湛云葳点头。 「当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问任何人。」 哑女用身上的钱,买了许多糕点,只留下两块给自己和湛云葳,其?余都分给了街上衣衫破旧的孩子。 孩子们一阵欢唿,麻木的眼?睛中,多了几分生?气,捧着糕点往家跑,想要和家人们分享。 哑女又在?折子戏旁停下脚步,像个?孩子一般天真?,入迷地听了许久的戏。 湛云葳没?有催促她?,最后还是哑女恋恋不捨地拉着她?离开?。 天色愈晚,离汾河郡也愈远。 哑女已经感觉到心口?的钝痛,但她?没?有吭声,仍旧坚持着一路前行,离开?那?个?禁锢了她?一生?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可以花自己的钱买东西,和孩子们玩耍,行走在?任何一条道路上。 湛云葳不禁想,越大人发现哑女不见?了吗,有没?有看见?自己给他留下的信号? 她?时不时就担心天上出现一只青面鬼鹤,鬼鹤上是暴怒的越大人,可是眼?见?天黑,还没?人追出来。 她?抬眸一看,发现越清落脸色苍白,心里不知为何,有几分不安。 诀别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村落, 依稀能看见零星人家亮着烛火。 抱着孩子的女子身影倒映在窗前,显得?十分温柔。没一会儿,冬日打?猎的猎户也回家了。 越清落的视线落在那温馨的场面上, 脸色愈发苍白,唇角却带着笑意。 书里?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原本是?她少时逃出渡厄城后, 最想过的生活。她不求越家富贵,只愿能?和娘团聚, 可这样的愿望,早就埋在了记忆里。 湛云葳问:「清落姐, 你可有身子不适?」 她触到越清落的手,冷得?像冰,几乎没有温度。 玄乌车的帘子一直不曾放下?, 冬日本来就冷,一时也分不清是?越清落不舒服还是?吹了太久的风。 越清落强忍着心口?悸痛,笑着摇摇头?。 湛云葳却仍旧不放心:「我们将帘幕放下?,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和热水。」 她们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哑女怕她担心,只得?任由湛云葳放下?帘子,但湛云葳要下?玄乌车时,她却拉住了湛云葳。 她摇了摇头?,在湛云葳掌中写:不必, 我没有不舒服, 葳葳, 你明日也要去渡厄城吗? 湛云葳点头?。 百杀箓的消息一出,她必定?得?前往渡厄城, 不能?让这样的东西?落在灵帝手中。如果?自己这辈子能?拿到,说不定?就可以结束纷争,带着族人重新?回到长琊山。 湛云葳说:「你放心,我早已给叶师兄修书,让他前往此处接应我们,他会带你去我二婶那里?。不论是?叶师兄还是?我的家人,都会好好待你。」 叶师兄便是?先前赠湛云葳人偶,帮越清落离开的人,也是?和湛云葳一起长大的长琊山弟子,为人忠厚可靠。 越清落却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去处。 她写道:渡厄城危险,你要好好保全自己,那样东西?,你一定?要拿到,别让它落在阿恆手中。 湛云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看一眼哑女,正色说:「我会的。」 这次她再下?玄乌车,哑女没有拦着。 湛云葳布置好结界,朝村落里?走去,越清落透过玄乌车,远远看着她的背影。 少女行走在暗夜,桃粉罗裙翻飞,像雪中盛开的一抹艷色。 哑女知道,下?一次湛云葳和越之恆相?见,便是?真正的敌人了,再不会是?府中大雪那夜,几个少年人喝得?酩酊大醉,谈起未来一脸傻笑。 越清落忍住肺腑中灼烧般的痛意,不敢咳出声引湛云葳回来。她摊开手,掌心一片鲜血。 * 湛云葳还没有到达村落,前方山径小路上就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男子头?戴玉冠,风尘僕僕,看见他的时候,湛云葳很惊喜:「叶师兄!」 叶浮青笑道:「师妹,好久不见。」 他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 叶浮青容貌端方,身上带着仙门正派弟子爽朗之气。灵修很少有长得?不好看的,叶浮青样貌也很英俊。 山径中没有月光,视野也看不真切,叶浮青说:「咦,师妹,你信中说要我护送的那位姑娘呢。」 湛云葳说:「也在此处,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她。师兄,你身上有吃的吗?」 叶浮青好笑道:「我一收到你的信,便赶来了,至今也没吃过东西?。」 他目光温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王朝仙门大战后,我担心了你许久,还好你没事。」 那只手从她发顶轻轻拂至发间,湛云葳忍不住抬眸看他。 叶师兄的确温柔t?没错,长琊山的同门之谊也深厚,叶浮青却很少对她做这样亲昵的动作。 叶浮青却很快收回了手,毫无异样地问她:「那姑娘是?王朝越掌司的阿姊,你从越府带走她,越之恆不会追上来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湛云葳定?定?看着他,半晌摇头?:「不曾,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回府。」 「那就好。」 「师妹。」叶浮青陪着她一起走向村子,「听闻先前王朝赐婚,你被迫嫁与了那人,如今你帮他阿姊离开,可是?对他有了些?许情愫?」 「叶师兄何时也爱问这些?琐事了?」 叶浮青看着前方漆黑的路:「难不成在师妹心中,我只关心和喜爱人偶?」 湛云葳回忆起,少时在长琊山,还常常有人调侃,叶师兄今后说不准要做一个最出色漂亮的人偶,然后娶了她,同她过一生。 少年叶浮青梗着脖子:「那又?有何不可。」 同门指指廊下?的湛云葳:「叶师兄先做一个比小师妹漂亮的出来。」 叶浮青当了真,此后每每做出人偶,总要端详湛云葳许久,随后嘆气:「不够……还是?不够……」 以至于?有一段时日,湛云葳见了他就跑。 后来大家都懂事些?了,湛云葳不再计较叶浮青的痴狂行为,灵修有人爱收集法器,有人喜剑,自然也有人喜爱旁的。 叶浮青也有几分赧然,觉得?对不起她,吓坏了师妹,没再做过那样的比对。 许是?想得?太出神,湛云葳脚下?一滑,叶浮青连忙接住她。湛云葳握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谢。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叶浮青正要松开手,却听见少女冷不丁问:「你的右手还没长回去吗?」 叶浮青心里?一惊,瞬间退开数丈远,却晚了一步,一股灵力冲击而来,只击他的丹田。 他身形如雁,飞掠离开,心脏下?两寸却被击中,闷痛出声。 同时,湛云葳脚下?的阵法亮起。 「叶浮青」擦了擦唇角的血,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湛云葳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叶浮青」扬眉,明白过来,是?他忍不住触碰她的时候吧。叶浮青那个只喜欢人偶的蠢东西?,自然对她没有渴望。 失策,他应该管住自己,再忍忍的。 「你把叶师兄怎么样了。」 「叶浮青」抬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露出东方澈那张黑夜里?如艷鬼般浓丽的脸来。 湛云葳见他用的并非是?改颜丹,就知道叶师兄恐怕已经遇害了。 难怪一开始她没有觉察出气息异样,因为这本来就是?叶浮青的脸,想到从前叶师兄对东方澈很好,却死在这个「师弟」手中,她就怒不可遏。 东方澈站在大雪中,语调幽怨道:「你只问他,为何不问问我,手断了以后疼不疼。」 他目光凄切,似爱又?似怨。 「你同越之恆联手算计我,令我这几月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东方澈冷道,「若你因为不喜我是?前任王朝掌司之子,才不顾旧情,为何偏偏你对他特殊。」 「为什么。」他眼尾通红,愈发冷怒,「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之人,你却愿意让赤蝶认他为主,同他做那苟且之事。你们欢好过几次,告诉我!」 随着他的愤怒,湛云葳脚下?的阵法急速流转,越来越亮。 偏偏她越是?不答,东方澈越生气。 不知这几个月他都做了些?什么,身上竟然魔气横生,同时修为也暴涨。一旦控制不住情绪,他整个人犹如厉鬼。 昔日记忆里?活泼的师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病入膏肓的魔修。 他几近疯魔喃喃道:「没关系,等?我杀了他,一切就烟消云散。我们重来,待我拿到百杀箓,我就是?灵域之主。」 湛云葳扬手,用灵力扇了他一个耳光。 做什么白日梦。 东方澈明明想躲,却发现躲不开。脑海一阵绞痛,连阵法都控制不了。 不可能?!他是?八重灵修,他还是?修习了无上功法的灵修。湛云葳一个御灵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呢。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他眼睁睁看着湛云葳从他引以为傲的阵法中走出来。 从先前被东方澈下?意缠绵开始,湛云葳就想过今日。 偏偏东方澈地狱无门偏要闯,他瞧不起御灵师,却註定?死在御灵师手中。 她每走一步,脚下?似亮起星辰,最后无数灵力丝线,形成一个囚笼,将东方澈困在其中。 东方澈被迫跪下?,仰头?看她。 他还记得?少时万念俱灰,被山主捡回长琊山,第一次看见湛云葳的场景。 她趴在廊下?,指尖轻点,池中灵鱼随她灵力而动。 他第一次见御灵师修习控物,看得?有些?出神,连多日来的悲伤都忘了。 待他回过神,却收到了少女的礼物。 她说:「师弟,今后长琊山就是?你的家。」 那时候东方澈觉得?她可爱漂亮,连逗弄灵鱼,都比旁的御灵师生动。少时他觊觎她,幻想她,却从没将她当做过对手。 今日本想要活捉越清落来对付越之恆,却成了她掌下?无法逃脱的鱼。 败局已定?,他笑着:「湛云葳,我常常在想,那年我不下?山,不假死就好了。若仙门败落,我在你身边同你一起作战,今日会不会不一样。」 湛云葳收紧灵力,东方澈吐出一口?血来,他却毫不在意,继续说:「原本,死在你手上挺好的,但我不甘心越之恆过得?那样舒坦。我杀不了他,对不起我东方家满门,但是?拉一个越家的人陪葬还是?能?做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湛云葳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东方澈笑了笑:「别了,小师姐。」 八重灵脉的灵修自爆灵丹是?什么后果?? 那一瞬,满世界的风雪寂静,山林晃动,灵力波纹漾开,无数大树倒下?,山石裂开。 湛云葳原本能?躲开,但她若躲开了,越清落必死无疑。她张开灵力网,护住山下?百姓和远处玄乌车中的越清落。硬扛下?这一击,她灵丹一痛,重重摔出老远,唇角溢出血来。 手上玉镯发亮,护着她的灵体,却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些?许伤痕。 良久,山下?百姓心惊肉跳从院子中出来,无法明白为何山林崩塌,而自己和家人安然无恙。 夜风吹来,那上面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雪花洋洋洒洒落下?。 湛云葳吃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往玄乌车的方向走。 她耳朵一阵翁鸣,每走一步,灵丹扯着疼。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走到玄乌车前。 玄乌车完好无损,里?面却没有一点儿声音。她登上玄乌车,看见哑女倒在角落,半身都是?血。 风透过帘幕吹进来。 湛云葳跌倒在玄乌车中,几乎是?爬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雪花吹进玄乌车中,落了越清落满头?。旁边有一行没写完的、歪歪扭扭的小字:不怪你,不要哭,葳葳。 不断有泪珠掉落在越清落脸上,如此滚烫,越清落却再也醒不过来。 * 越之恆和曲揽月坐在青面鬼鹤上。 曲揽月陪着他等?,坊间百姓有时候骂他确实?没骂错,越大人有时候真是?铁石心肠。 从湛云葳和东方澈打?起来,越之恆已经来了。 他冷眼旁观,见那少女从容反杀东方澈,又?眼睁睁见她为了保护山下?百姓和越清落挡住灵丹爆炸。 可她并不知道,玄乌车中的越清落,已经咽气,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他们看着那少女艰难地爬起来,全身伤痕往玄乌车中走。 饶是?曲揽月这些?年自诩冷血,都带着几分不忍别开了目光,几乎不敢想像湛云葳看见玄乌车中的越清落的尸体,会是?什么样。 然而越之恆却看得?下?去。 他视线不曾移开,始终追随着她,器魂叫嚣着要下?去,也被他冷漠地封印住。 从前他总说断,但曲揽月知道他捨不得?,哪怕有一分活着的希望,他也盼着能?走到那少女身旁。 这次他什么都没说过,但只要这个秘密一日存在他们心中,哑女之死,便是?一道跨不过的沟壑。 湛云葳一定?以为越之恆恨死了她。 良久,青面鬼鹤落下?。 越之恆一步步走向那玄乌车,车上,少女抱着越清落,脸上全是?泪水。 她抬眸,泪眼朦胧看向越之恆。 隔着漫天大雪,当初两人有多欣喜,如今就有多么无望。 他扫了眼哑女临终留下?的血字,冷道:「把她给我。」 他没有再说伤人之语,抱着哑女走向大雪中。 湛云葳注视着他抱着哑女走远,不远处就是?青面鬼鹤和曲姑娘,她全身是?伤,却咬牙追上去。 「越大人。」 越之恆感觉到衣襟被扯住,停下?脚步,回眸看她。 他的神情比最初的陌生人还不如。 湛云葳并不是t??要强求这段刚有点苗头?的情爱,而是?在他怀里?放下?一个瓷瓶,哑声道:「……这是?清落姐的残魂,我……抱歉。」 她知道,两人之间,再没可能?了。 曲揽月远远看着,湛云葳看不见的地方,越之恆手背青筋几乎鼓起。 湛云葳的控灵术,竟然做到了控魂的地步,可她又?是?付出了多少,才在重伤下?,保住了越清落的残魂。器魂在封印中,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越之恆垂着眼睑,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湛云葳松开他,往玄乌车走,她觉得?冷,脑海混沌,几乎不知什么才是?对错。 直到她倒在雪地中,越之恆也没看她一眼。 青面鬼鹤离开之际,曲揽月看见那驭着神剑的剑仙匆匆赶来,抱起了雪地中的少女。 而越之恆注视着脚下?破落山河,良久,喉间吐出一口?血来。 但他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给她的信 大?雪压了枝头, 青面鬼鹤在空中驻足了良久。 裴玉京带着湛云葳去治伤,人已经走远了,越之恆才带着曲揽月折了回去。 他神色比方才冷静多了, 唇角的血迹擦干净,曲揽月起初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对于谁来说,今日都是个糟糕的日子。 唯一的好消息是, 湛云葳保全了哑女一丝残魂。长命箓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哑女也从绝无生还?的可能,变成还?有一线希望。 这控灵术每每总是给曲揽月带来诸多震撼, 她?甚至已经开始期待,湛云葳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说实在的, 她?从前喜欢湛云葳,只?是因为湛小?姐长得好,是个?可爱的御灵师小?姐, 而今喜欢她?,却带了几分钦佩之意。 山下渐渐熄了烛火,百姓们?在湛云葳的保护下,几乎没有受到侵扰。 曲揽月看一眼神色冷静下来的越之恆,说:「你其实没必要这样?对她?,实在不行,你让我配合你出演一场戏,气走她?都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越之恆将自己的大?氅盖在哑女身上:「你话本看多了。」 曲揽月心道,好吧, 湛小?姐不会信, 还?会坐实他俩有鬼。 「可是你真?觉得, 让湛小?姐以为自己害了你阿姊,是个?好主意?」 「馊主意。」越之恆看了她?一眼, 「让你选,你选跟我一起死?」 开什么玩笑,曲揽月当然要活。 天底下男子多的是,待到海晏河清,总有下一个?值得的人,区区愧疚又算什么。 她?也宁愿自己没淌这趟浑水,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就让那些能人去拯救这破败的灵域。可是她?知?道了,便?无法说服自己为了活下去而退却。 人总要走许多不得已的路。 越之恆漠然地看着她?,仿佛看穿她?的答案。 曲揽月说:「可是对于湛小?姐来说,仙门培养出来的性子,这样?的痛苦也不浅。」 越之恆沉默良久,说:「不会。」 曲揽月一开始没明白。 这时候底下玄乌车旁围了几个?蓬莱山的弟子,检查是否有遗落的东西,他们?将哑女放在玄乌车上的包裹拿走了。 越之恆这才收回视线,驱使着青面鬼鹤离开。 曲揽月若有所思,那包袱里有什么?越之恆竟然特地折返一次,确保裴玉京的人拿走。 她?本就聪慧,看了眼没了气息的哑女:「越清落给她?留了信?」 曲揽月终于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才是真?正的机关算尽。 越之恆低眸看了眼手中的残魂,慢慢收紧手指。 * 昨夜,风雪最大?的时候,哑女替湛云葳掖上被子。 她?发了许久的呆,最后?还?是在窗前写下一封解释的信。 她?要告诉湛云葳,离开是自己的选择,她?早就知?道后?果。以己度人,她?不愿让湛云葳背负这样?的事。 可写完,却怕害了湛云葳,也怕耽误阿弟的计划。 笔上的墨汁都快结冰,她?也不知?该不该放进包袱里,这是她?第一次写信,亦不会封存信封。 直到窗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递给她?封泥。 哑女愕然抬眸,越之恆说:「没事。」 哑女知?道阿恆可靠,他既然说了没事,那便?有解决的法子。她?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将信用封泥笨拙封好。 天亮以后?就要离开,除了期待外?面的世界,她?亦对越之恆十分不舍。 越之恆等在树下,等她?出去和他告别。 她?收好了信,走到大?树下,时隔多年,记忆里地宫中幼小?却如荆棘顽强的阿弟,如今比她?高太多。 这一生两人颠沛流离,大?多时候,都是越之恆在保护她?。 他比她?有主意,成熟又果敢,于黑暗中开拓出一条又一条的路。 她?最后?一次于风雪中轻轻抱了抱他,像幼时两个?险些被冻死的孩子。 ——阿恆,承蒙你照顾一生。 越之恆将哑女的身体安置好,又将瓷瓶给了越老爷子,这才和曲揽月赶往渡厄城。 事关重大?,耽搁不得。 曲揽月见他已经平復好了情绪,哑女的死,湛云葳的离开,都无法阻挡即将要踏上的路。 她?亦明白过来越大?人的决定。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湛小?姐愧疚,越之恆比谁都了解哑女的纯善,也知?道哑女会写信,他没阻止。 等到湛小?姐醒来,看见信就明白哑女的死和她?无关。湛云葳昨日伤重,等她?缓过来,也能很快想?通,她?已经保护好了百姓和越清落。 还?满足了哑女最后?的心愿。 之后?只?要越之恆态度坚决,在湛云葳眼中,这王朝鹰犬「愚蠢、眼瞎、不明真?相、不信她?的话」,将哑女之死归结于她?,替王朝卖命,再不会回头。 曲揽月第一次见这样?不遗余力抹黑自己的。 想?想?也是,她?要是湛云葳,亦会放弃。费这个?心给一个?不信任自己的男子讲道理?,不若回仙门过自己的日子。 她?听说长琊山的男子也好看。 念及此?,曲揽月也算知?道越之恆昨日情绪波动为何会那么大?。 同?一日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其中一个?还?得眼睁睁看她?被人带走。 明明一颗心七零八落,却得强忍着。 曲揽月说:「你就不怕裴玉京不将信给她??」 越之恆神色淡漠:「不会。」 仙门的人,正人君子多了,就算他看不上裴玉京的优柔寡断,裴玉京还?不至于能眼睁睁看着湛云葳痛苦。 曲揽月说:「百杀箓我们?是一定要抢的,下次见湛云葳,你要是下不了手怎么办。」 她?本以为越之恆会反驳,没想?到他眸色冷静,递给她?一沓符纸。 曲揽月自然认得,这是王朝最出名符修绘制的「戮生符」。 越之恆淡声道:「不对劲就贴。」 每一张只?管半个?时辰,办事却够了,简单粗暴得令人髮指。 据说贴了戮生符,血亲在面前都不会手软。为了以防万一,底下还?压着一半解除的符咒。 曲揽月也不自讨没趣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不若一粒遗忘的丹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有爱与记忆在,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好东西,她?收起来,感情对他们?来说,太过奢侈。今后?大?战前,她?也给自己来一张,免得牵挂逐星,免得自己畏怯。 越之恆抬眸,面前天幕越来越浑浊,渡厄城的结界就在眼前。 * 湛云葳醒来的时候,灵域冰雪已经消融,室内温暖,云舟正在行走。 不知?已经过去几日了,丹田的疼痛轻了许多,外?面的天幕偏向灰色。 是在去渡厄城的路上。 裴玉京商议完怎么混进入渡厄城,一推开门,就看见她?盯着窗外?。 他脚步顿了顿,湛云葳抱着膝盖在发呆。 裴玉京赶来时,就大?概猜到了发生何事,不免担心她?的状态。 湛云葳看上去确然难过。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裴玉京本想?劝慰她?,她?却率先?开口:「裴师兄,你可知?道叶师兄怎么样?了?」 裴玉京说:「我们?赶到的时候,叶浮青师弟已经出了事有半月,好在魂魄尚在,我封印好送回长琊山了。」 至于怎么救,两人心里都清楚,想?要叶浮青活过来,恐怕得借到越家的长命箓。不过当下越之恆与她?反目,恐怕不会再借给她?。 但魂魄尚存,便?是不幸中的万幸:「多谢你。」 裴玉京宽慰道:「我在他的竹屋,看见你前几日给他写的信,当时收信的人,已经是东方澈。」 说来也巧,东方澈自然不可能预料到湛云葳向叶浮青借人偶。想?来是这半年来,他受够了躲躲藏藏,想?要一个?正式的身份,才盯上了拥有许多人偶、修为又不算高的叶浮青,没想?到阴t?差阳错收到了湛云葳的信。 裴玉京等人去寻叶浮青,原本也是想?借一些人偶,方便?在渡厄城行事。看到屋里那封信,知?道出事了,才连忙去找湛云葳。 湛云葳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仍旧闷闷的。 她?醒来这么久,其实亦想?通哑女早就没了气息,并非是东方澈杀的。 可不合理?之处太多,湛云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对了。」裴玉京拿出一封信,「在玄乌车上找到的,说是给你。」 他自然不会看给湛云葳的信,虽然担心信中的内容令她?更伤心,却也不至于瞒着她?。 湛云葳看见了熟悉的字迹,她?没想?到哑女给自己留了信。 信封上是一个?写得十分端正的「葳」字,湛云葳有几分酸涩。 她?拆开信,里面的字迹明显就歪歪扭扭得多了,像个?刚学写字的孩童。 「云葳,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你千万别难过,每个?人都好像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有要去做的事,我却一直没有。起初是地宫和禁地困住了我,后?来已经渐渐畏怯外?面的世界。」 「你的到来,对于我来说,是人生莫大?的惊喜。第一次有了愿意听我说话的朋友,给我做了漂亮的衣裳,教我绣辟邪的香囊,还?鼓励我念书认字。我第一次知?道,人可以这样?活着,我从未这样?快乐。这些快乐,都是你带给我的。」 「我的离开和你无关,我早就知?道后?果,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邪祟之子本就会早夭,我身上也有王朝的魂契,可明知?如此?,我还?是恳请你带我看看大?好山川,让我自由地为自己活一日。」 「我不后?悔,家养的牲畜才会一辈子被关在院子里不见天日,只?有离开禁锢我的地方,走在阳光下,我才算个?真?正活过一遭的人。」 「云葳,谢谢你实现我的心愿,山高水长,愿你安好无虞,也早日实现自己的心愿,回到长琊山故土。」 裴玉京见她?边看边掉眼泪。 最后?几乎打湿半边信纸,事实上,裴玉京鲜少见她?这样?哭,她?歷来比所有御灵师都坚强。 好在情绪也渐渐好了起来,她?擦干眼泪,眼中痛苦亦随之消失,只?剩下故人不再的伤怀。 裴玉京原本要伸出去的手,默默缩回了袖中。她?早已不若当年那般需要他。 天幕越来越灰,湛云葳知?道渡厄城快到了。 当即拿回百杀箓才是大?事。 她?收敛好情绪,问裴玉京有何打算。 眼看就要抵达边境结界的地界,裴玉京神色也凝重不少:「渡厄城不似任何一个?秘境,城中全是邪祟。人越多目标越大?,我打算只?身前往。」 这次连师兄们?要跟去,都被裴玉京阻止了。 据他所知?,除了仙盟的人和王朝的越之恆,不少散修也进入了渡厄城之中。 得到消息的,人人都想?拿到传说中的百杀箓。 「云葳,你作何打算?」 如果是从前,裴玉京定会规劝她?随大?家先?回去,可如今不同?。两人婚约不再,湛云葳就是长琊山的少主,裴玉京自然没有立场去干预她?的决定。 上次在桃源村,湛云葳亦证明过她?不逊色于任何灵修。 湛云葳说:「我同?你一起去。」 「好。」 做下这个?决定第二日,他们?就弃了云舟,御剑而行,抵达了结界处。 两人吃下改颜丹,趁天还?没亮,混进了一队准备偷渡进入渡厄城的百姓之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湛云葳一抬眼,发现这些百姓大?多面黄肌瘦,眼睛无神,身上已经被邪气浸染。 这些百姓自然不是去渡厄城找百杀箓的,而是想?要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灵石矿,挖一些上好的灵石出来,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灵域灵气稀薄,渡厄城不靠灵气修炼,却处处是灵石矿。 带领他们?进去的人不耐地推了一把缀在最后?的女子:「走快些,掉了队在里面被发现,谁也救不了你们?。」 那女子刚生产没多久,若非为了女儿,不会来做这样?要命的事。 眼看她?要摔倒,手臂被人扶住,女子仓皇抬眸:「多谢姑娘。」 湛云葳说:「走稳些。」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进去的百姓,有五六十人,能活着出来的顶多一两人,但只?要带出了上等的灵石,就有机会改变家人的生活。 来渡厄城「碰碰运气」,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已经活不下去的。 每年死在里面的人堆积如山,已经不计其数,活着出来的寥寥无几。 离那道缝隙越近,人群越是沉默恐惧,领头人是不进去的,他沉着嗓音说:「都打起精神,三日后?黄昏,此?处还?会打开,要是能找到灵矿,从此?要什么有什么。」 顿了顿,他说:「若运气再好点,像从前某些人一样?,带回邪祟之子,一跃祖孙三代的吃喝都不愁。」 有人嘀咕:「听闻邪祟之子都是短命鬼,大?多活不过十八岁,多少年过去了,恐怕都死绝了。」 那人神秘一笑:「这可未必。」 湛云葳抬眸。 连裴玉京也皱了皱眉,他自然不知?道越之恆和越清落的身份,但他少时和湛云葳一同?见过那邪祟之子。 百姓可怜,却也有人更可怜。而且这领头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些年他还?见过新的邪祟之子? 鬼灯 暗河之上, 有船停靠。 天上一轮血月高高悬挂,船上陆续有人下来。 港口有好?几个邪祟执着兵器在检查下船的人,湛云葳和裴玉京对视一眼, 两人面?色如常走过去,那几个全凭气息辨认,见他们身上没有灵修的气息, 摆摆手就放了?过去。 眼前是一块被邪气裹着的石碑, 进入石碑之后,才算正式入城了?。 裴玉京递给湛云葳一个牵魂铃:「以防万一。」 湛云葳收下, 两人这?才入城。 严格说来,两人都是第一次进渡厄城, 湛云葳稍微好?一些,她?先前在越之恆记忆里见过些许渡厄城的景象。 但那也只限于见欢楼与暗河,而非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邪祟! 大?街之上, 修为高的邪祟在吞吃修为低的,四处都是断臂残肢和紫色的血。 她?和裴玉京刚来,就被暗地里许多森然的目光盯上。 难怪检查宽松,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渡厄城是个有来无回的地方,没有几个灵修想不通擅闯。 湛云葳压低声音:「裴师兄,去人少的地方。」 裴玉京颔首,当即拐入巷子中,湛云葳闭上眼, 觉察到身后跟上来打算吃了?他们的邪祟, 灵力悄无声息放出, 没一会儿?,身后没了?动静。 裴玉京徒手掰开门栓, 让湛云葳进去。 低等邪祟喜好?杀戮,没有太多自己?的意?识,宅子里空空荡荡,反而安全。 要找百杀箓,湛云葳知道裴玉京不可能完全没准备,然而让她?看?见裴玉京拿出地图,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渡厄城的地图?」 裴玉京应了?,坦白道:「师尊给我的。」 湛云葳有几分诧异,没想到裴玉京就这?样说出来了?,她?干巴巴道:「哦。」 蓬莱尊者是当年进入禁地的四个人之一,最后带走神剑,理?当是蓬莱的秘密。她?也不好?继续追问人家蓬莱的私事,只好?去看?那地图。 裴玉京抬眸看?了?她?一眼,湛云葳蹲在角落,十分有边界感?的模样。 他弯了?弯唇。 其实她?少时也这?样,其他少女偷看?剑修练剑,她?从来不去。 裴玉京在剑阁从未见过她?的身影。 后来他机缘巧合得知她?会去小镜湖边悄悄练习控制灵鱼。有一日他受了?内伤,需要冷泉浸泡,学宫里的师尊给他安排了?疗伤的地方,他却莫名去了?小镜湖。 那一晚月色很美,他坐在瀑布之下,水打湿身上的白衣,几乎能看?见身上的肌理?。 裴玉京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感?受到她?的视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耳根慢慢红了?。 旋即那少女跑得比兔子还快,丢下一句抱歉,就跑得再没人影。 裴玉京坐在溪水里,沉默不语。 他……很难看?吗? 他知道不是的,水中倒映出一张天人般俊朗的脸,剑修体态匀称,怎么都算赏心?悦目。 他烦躁地拨乱水影,从水里站起?来,眉眼染上几分郁郁之色。可是很快,他就缓和了?情绪。 少时母亲和师尊就不许他这?样。 他们总说:「你生来剑骨,是蓬莱的希望。不知多少人看?着你,你千万不能行差踏错,要树立一个好?的榜样。在外光风霁月,对内谦和有礼,这?才是我蓬莱将来的少主。t?」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不许烦躁、生气,不得有杂念,心?要虔诚。 可世?间哪有如佛子一般完美之人。 裴玉京却不得不披上一副圣人的皮囊,但皮囊之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这?样完美。 至少小镜湖里,只有天与地知道,他多少存了?点勾引的坏心?。 但湛云葳不知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自湛云葳将命玉取回去,裴玉京常常反覆做梦,有时候梦到他没有听?信母亲的话,提剑去了?王朝,阻止了?那场大?婚。 有时候梦到地灵坍塌那一刻,他满目邪戾,斩断了?明绣的手。 师兄弟们惊骇地看?着他,他也觉得自己?陌生。可裴玉京知道,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人,有自己?的喜怒,选择,不再是被人胁迫着往前走的圣人。 凭什么就要他步步规矩,大?公无私。 醒来,却每每看?见封存在识海中的神剑,它那般亮,仍旧没有染上黑气,仿佛百姓们那一双双望向他的眼睛。 他坐在山岗上,看?着人间花败,到冬日来临。 灵鸟报信,回来的只剩湛殊镜一个人,裴玉京就猜到了?湛云葳去了?哪里。 他抚着神剑,不知道该不该盼她?成功,说服那人皈来仙门。 就像湛云葳说的,他仍是她?的师兄,永远愿她?幸福。 越之恆就算有千万般不好?,可越之恆不像自己?,危险来临时,他会义无反顾、以身做她?盔甲。 裴玉京唯独没有想到哑女会死。 裴玉京忍不住看?了?眼湛云葳,想到那王朝鹰犬也靠不住,连信任都没有,就将此?怪罪于湛云葳,他神色冷了?冷。 湛云葳却不知他想什么,而是在分析眼前的地图。 地图并不算很详细,但大?致的方位还算清楚,甚至禁地和几个魑王府邸的位置都标了?出来。 她?指尖绕开禁地,点了?点那个最大?的魑王府邸:「师兄,我们去这?里。」 虽说不能笃定,但此?处八-九不离十。 她?前世?曾与越之恆有过一番谈话。 两人当道侣时,话不投机半句多,百杀箓一事,她?却特地找过越之恆一次。 如今想来,越大?人当时的阴翳脸色,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毕竟湛云葳那时候找越之恆,自然不可能是关心?越之恆死活,她?只在意?三件事,那神秘宝物是什么,被谁拿到了?,她?的同门可有伤亡。 她?忍着越之恆难看?的脸色和冷嘲的语调,硬是问出了?很多消息。 知道他们曾在魑王府邸有过一战,也见到了?传闻中的秘宝。 虽然不知道越之恆口中的魑王具体是哪一个,但其实很好?推测。 她?对裴玉京道:「你也见到了?渡厄城的情况,大?邪祟四处吃小邪祟,百杀箓这?样的东西,在小邪祟那里不可能保得住。渡厄城中风声这?样严,百杀箓必定在某个魑王手中。」 本来该在渡厄城城主手中,可城主据说已经快千年不露面?了?。 裴玉京没多言,以行动表示认可,他收起?地图:「去魑王府。」 两人刚要推开门,外面?却有异样,湛云葳透过门外一看?。 一行十六人,俱都戴着白色面?具,脚不着地,体态木然,竟然是「见欢楼」的人。 她?曾经在越之恆蜃境中扮演文循,对见欢楼侍从的装扮很是印象深刻。 裴玉京的视线落在他们抬着的大?箱子上。 湛云葳感?受了?一下,道:「是个御灵师。」 两人不由想起?进来渡厄城前,那领头人的神秘一笑,他说,渡厄城中未必没有邪祟之子了?。 此?刻湛云葳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冷怒到极致,心?中涌起?几分作呕之意?。 驻守边境的王朝臣子,往往可以捞的油水很少,边境穷困,百姓麻木,却并非完全找不出御灵师。 想到那些姑娘是被谁送进来的,用来交换了?多少昂贵灵石和天材地宝,这?些年又被迫生下多少个孩子,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裴玉京看?了?会儿?那箱子:「泱泱,你的控灵术,能控制住这?些邪祟吗?」 湛云葳愣了?愣,这?倒没有试过。 但试试也无妨。 片刻后,她?成功取代了?那姑娘,躺在箱子里,而裴玉京将那个姑娘救出来,暂且收容进法器中,自己?代替了?其中一个侍从,戴上白面?具。 湛云葳回忆着那姑娘的脸,口中便嚼改颜丹,边捏脸。 越捏她?越觉得这?张脸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周围时间仿佛被停滞的见欢楼侍从,这?时候也仿佛恢復了?神智的傀儡,开始往前走动。 侍从不由心?想,奇怪,明明走得好?好?的,怎么好?似睡着了?片刻一般。 有人开口:「禄存王会接受楼主这?份献礼吗?他和其他的魑王好?像不同,不喜欢灵域的御灵师。」 另一人说:「这?个不同,楼主说,他会接受的。」 冷风拂过,很快,一行人消失在原地。 * 魑王府灯火通明,不同于外面?的厮杀和杂乱,此?处的人唿吸都得显得小心?翼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门徒来回走动,安置座椅,摆放器具,还有不少人在府中巡逻。 有门徒起?了?贪心?,多摸了?两把其余魑王进攻的东西,背后狠狠挨了?一杖。 那门徒回头,连忙求饶:「鬼灯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鬼灯声音阴恻恻的,十分低哑诡谲:「当心?你这?身皮。」 他半边脸毁了?,显得难看?又阴森,身形高大?,所过之处,人人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在禄存魑王府上,鬼灯就是除了?魑王独一无二?的存在。 今日是给魑王上贡的日子,不少权势不够大?的魑王,会亲自前来。 随着贺礼被一箱箱抬进府邸,前院也渐渐热闹起?来。 鬼灯如游魂,锐利的眼睛扫视着每一处。 不多时,他已经眼也不眨,绞死了?好?几个心?怀异心?之人。 邪祟紫色的血铺了?满地,鬼灯命人清洗干净。 角落干活的一个女门徒,见他这?幅冷血的模样,忍不住朝他眨了?眨眼。 鬼灯却没理?她?,还在府中巡视。 大?门打开,门外的人拉长了?声音:「见欢楼楼主上供。」 那箱子被抬进来,随之而来的是见欢楼的一群侍从。 不必鬼灯上前招唿,府里的门徒连忙给这?群见欢楼的人看?座。 但由于他们地位不算高,离主座也很远。 府中已经来了?几个魑王,门徒在小心?翼翼侍奉。裴玉京一抬头,就看?见那魑王随手扯了?一个门徒的胳膊来吃。 门徒面?色如常,胳膊还流着血,却笑着奉承。 裴玉京收回目光,这?时候一席墨青色衣摆,也出现在了?面?前。 鬼灯森然垂眸,在打量裴玉京。 裴玉京心?里一跳,莫名感?觉到危机感?,但他很快沉下心?,与那人对视。 好?在鬼灯只看?了?他一眼,就毫无异样地离开,巡视其他地方去了?。 裴玉京盯着那人,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来。 这?唤作「鬼灯」的邪祟似乎也快修炼成魑王了?,修为不低,在府里格外猖狂。 人越来越多,却没有见到渡厄城最大?的魑王影子。 裴玉京再一看?,装着湛云葳的箱子,原本被扔在外面?,身旁的侍从,却上前给门徒讨好?地耳语了?几句。 侍从说:「大?人,里面?那人,与魑王死去的妻子有几分相似,您看?……」 门徒神色惊讶,说:「等着,我去向魑王大?人请示。」 没一会儿?,门徒出来了?。 他面?带喜悦:「禄存大?人说,抬进去。」 夜色愈浓,裴玉京死死盯着那箱子,毕竟是面?对渡厄城最厉害的魑王。他怕湛云葳出事,悄然退出人群,跟了?上去。 而鬼灯抱着双臂,冷冷看?着裴玉京退场,他却没动,继续行走在宾客之间。 认出 月上中天, 湛云葳行走在湖边小径。 她还没有和魑王单打独斗的打算,因此早早离开了那箱子。 湛云葳知道裴玉京恐怕在寻她,换上门徒的衣衫后, 正准备去找师兄,没想到却撞上巡夜的鬼灯。 他顶着那张森然冷漠的脸,手中提熘着一只黑猫, 从她身边路过。 湛云葳看衣着猜到他是府中管事之人, 学着那些门徒,给他行?了个礼, 鬼灯目不斜视地路过,走向?湖畔亭子。 湛云葳回眸看去, 远远地就看见那亭中坐了个妖娆的女子,笑眯眯地看着鬼灯和他手中的猫。 湛云葳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女子竟然?也是个小魑王。 渡厄城有名有姓的魑王很少, 但刚成气候的小魑王却很多。毕竟渡厄城中的日子漫长,吞吃的邪t?祟多了,修为总会一层层精进?。 看起来是鬼灯在帮女邪祟找猫。 湛云葳本该离开,但她总觉得那鬼灯的背影有几分眼熟,她不禁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儿。 鬼灯将?猫递过去,说:「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女魑王抱着黑猫,嗔怪地责备了几句,旋即将?目光落在鬼灯身上。 邪祟大多性子傲慢, 这个魑王同样。 尽管知道鬼灯在府中地位不低, 她还是没把他视作同类。 「你们尊上什么时候出?来。」 鬼灯回答:「不知, 烦请大人再等等。」 女魑王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烦, 但是又不敢贸然?离开府上,唯恐禄存王追究。既然?无法将?这笔帐算在禄存王身上,她索性撩开裙摆,对鬼灯道:「过来。」 湛云葳也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她知道普通邪祟是没有什么情慾的,魑王却不同,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可怜的御灵师。 但亲眼所见,却是第一次回。 她隔这么远,也能看见魑王隐带青白色的腿,在血月下,白得晃眼。 若是以?前?,尚且懵懂,她兴许不知道那魑王想做什么,然?而?想到那日清晨,越之恆做的事,她不想懂也难。 她意会过来,难免有几分尴尬,那「鬼灯」却仿佛不明白。 鬼灯没动,也没看魑王露出?来的腿,他神色漠然?,连语调都没变:「鬼灯告退。」 女魑王眯了眯眼,第一反应没觉得鬼灯会拒绝,而?是以?为这人没修炼到魑王修为,无情无欲,不明白她的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偏偏用禄存王的人,令她兴奋:「站住,你不会?」 鬼灯没有回头,面不改色道:「嗯。」 女魑王笑了笑:「没关系,我观你修为,也快到魑王了,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鬼灯语气平淡:「大人且等等,我找个门徒过来。」 女魑王这才听出?自己被耍了,怒而?变色:「敬酒不吃吃罚酒,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鬼灯沉默片刻,回头朝她走过去。 女魑王冷笑,开始在心里想怎么折磨他,不料下一刻,脖子被人狠狠勒住。 天上的血月映在湖面,女魑王想要挣扎,却发现竟然?挣脱不掉脖子上的法器。 她到死也没想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这一幕也看愣了湖对面的湛云葳,她看到「鬼灯」妥协,原本都要离开了,毕竟她也没兴趣看人做这事。 湛云葳神色复杂,站在原地没有动,已经猜到了这个有几分眼熟的人是谁。 很快,女魑王化作邪气消散。 鬼灯缓步走过来,停留在湛云葳面前?,他面色平静,仿佛不是刚杀了个人,而?是吃完饭遛弯。 「看够了吗,湛小姐。」 湛云葳第一次听到这几个字从他口?中冷冰冰的说出?来。以?往他喊她湛小姐,就算再冰冷,也不会是这样陌生的语气。 这是越清落死后,她第一次见到越之恆。 按理说,她明白越之恆会恨她、迁怒她。越之恆看上去也确然?如此,可许是方才魑王太荒诞,让她莫名联想到了不该想起的记忆。 她总觉得,越大人不至于这般恨她,甚至两人的氛围,也似乎没有她预想般压抑。 既如此,那就当解释便解释,她低头,从怀里拿出?越清落的信:「清落姐的死,并非我本意,越大人,你能原谅我吗?」 「……」越之恆面无表情看着她。 他当然?知道和她无关,也从没怪过她,甚至因为湛云葳,越清落才不至于魂飞魄散。今日看见裴玉京离席,越之恆就猜到湛云葳也来了。 如果湛云葳不曾低头找信,就会发现,越之恆一直没有避讳地在看她。 血月落了满地,越之恆自己都明白,往后皆是看一眼少一眼。 他看出?湛小姐好了许多,越清落的信确然?有用,她眼睛又变得明亮,气色也比那日好了不少,看来仙门这几日替她好好疗过伤了。 他注视着递到面前?的信,少女手上的肌肤还略有些苍白,应该是那日伤到灵丹,还没好全。他没法问她痛不痛了,还是否难受。 尽管胸腔之下,不可抑制在变得柔软。 可湛云葳不能再回王朝了,这条路并非同生共死这样简单,也不是人多就能成功,一场必死之局,多少人的性命都不够填。他知道湛云葳不怕牺牲,可人总不能白白牺牲。 若将?来还有盛世,预言成真,那才是需要湛小姐的地方。 越之恆伸手接过她的信,展开,不意外在上面看见一片空白。 湛云葳:「……」她几乎立刻明白过来,越清落用的是越之恆的墨,他用来写书?文的东西,为了保密,往往阅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她忍不住看了眼越之恆的神情,也不知道自己再解释没有耍他,他信不信。 很快越之恆告诉了他答案,他捏碎了那信纸,笑了笑。 说实话,顶着鬼灯的脸笑,在夜晚有几分渗人。 他开口?道:「来人,抓刺客。」 等湛云葳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感知到邪祟逼近的邪气,她忍不住抬眸看越之恆。不能被邪祟抓住,她只能离开。 好半晌,她回头,那人在血月下冷冷地看着她。 不辩喜怒,没有悲喜。 他真的不信任她,甚至因此恨她了? 越之恆看着她气息消失,这才收回视线。一直以?来,他都不曾对湛云葳说过爱她,从前?是明知得不到同等的回应,怕自己变得可笑,而?今却是庆幸。 庆幸她不知道,就有相信他会同她反目的理由。 永远别再回头,湛小姐。 他知道自己下一次见到她,仍然?会愉悦和心动。他也知道终有一日,他得到的那分垂怜会随风散去。 * 裴玉京也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湛云葳被一堆邪祟追杀。 两人好不容易又换了个身份,才摆脱了邪祟们。 「发生了何?事?」 湛云葳喘了口?气:「见到越大人了,他是那个鬼灯。」 裴玉京也有几分觉察:「他命人抓你的?」 湛云葳也颇郁闷,虽然?她歷来知道,越之恆不按套路出?牌。 但如此说翻脸就翻脸,她还是第一次见。越之恆不相信她,有一瞬确实挺令人生气的。 若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亦会觉得这个人没救了,死心眼地为灵帝找百杀箓。 可她知道越之恆最?后的结局,他死在了那个冬日,死在与灵帝的大战中。 带着无数的阴兵,越家所有人的下场惨烈。 她亦明白生生挖出?灵丹有多痛,可越之恆还是将?灵丹留给了她。 前?世的越之恆尚且如此,今生的他真会因为误会就不信任甚至迁怒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她缓了一会儿,若有所思?,从怀里拿出?一枚石头。 是那日她在寒潭下捡回来的:「裴师兄,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裴玉京不是器修,这石头看样子也不是近百年的东西,他摇了摇头。 湛云葳收好,没关系,有的事可以?慢慢求证。 她心念几转,不论越之恆怎么想的,都不妨碍她做想做的事,惟愿越大人之后不后悔就行?。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百杀箓。 因着府上的魑王不少,湛云葳不敢贸然?铺开灵力。 这样重要的东西,要么在魑王身边,要么被封存了起来。眼下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百杀箓就在魑王手中。 裴玉京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面色凝重。 真在魑王手中,今日便不是动手的最?佳时刻。两人来到前?院,湛云葳看着府中越来越多的魑王和邪祟:「这得有大半个渡厄城的魑王来上供了?」 裴玉京也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人越来越多,而?府中的主人一直没有出?现。 眼见血月升到最?高,越之恆顶着鬼灯的皮囊,站到主座身后,这才有人宣布。 「禄存大人到。」 府中的血红灯笼摇摇晃晃,地上仿佛有无数影子聚集,最?后汇聚在主座之上,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黑气盖顶,湛云葳有一瞬心惊肉跳。 这魑王是吞吃了多少邪祟,才变成这幅模样。 底下的门徒有崇敬有恐惧,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魑王们也各怀心思?,垂涎主座之上的力量。 渐渐的,随着灯笼不再晃动,那主座上的人影慢慢有了雏形。 庞然?大物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取而?代之是一个面貌俊逸清隽的男子。越之恆低眸,似乎并不意外。 男子在主座上坐下,笑着问:「都齐了?」 越之恆用鬼灯的声音答:「是。」 湛云葳隐在人群中,抬眸望过去。待到看清主座上的魑王的模样后,不由愣住。 任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如今渡厄城最?大的邪祟,人人畏惧的禄存王,竟然?t?是文循! 十八年前?,她在越之恆蜃境中看见的,那个纵然?堕落成邪祟、命剑却如月华般明亮的男子。 习惯 血月光华照亮整个府邸, 湛云葳很快意识到,主座上那?个文循,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 越之恆蜃境中的文循, 不爱笑?,却是个好人。就?算变成邪祟,也顽强地保留了当人时的意识。 可眼前这个男子, 光看他先前狰狞的本体, 便令人瘆得慌。 这十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文循竟变成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 湛云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恆。 他?似乎并?不诧异, 看上去早就?知道?禄存王是文循,低眉站在文循身后, 很是谦恭的样子。 但湛云葳总觉得越大人随时会在背后给?文循来一刀子。 某些时候,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越之恆和谁比, 都更有反派的样子。 然而出乎意料,酒过三巡,越之恆也没有给?文循一刀的打算。 魑王文循放下杯子,扫一眼底下各怀鬼胎的邪祟。 「今日本尊叫各位来,不仅是上供。」他?慢悠悠笑?道?,「你们得表个态。」 邪祟们面面相觑。 文循道?:「被关在渡厄城这么多年,想必人人都心有不甘,诸位既然来了,就?随本尊冲出结界罢。」 此?话一出, 邪祟们的面色一变。 湛云葳看他?们的脸色, 心中有几分惊讶。她?还以为所有的邪祟都绞尽脑汁想去灵域, 如今看来,活了多年的大邪祟, 并?不愿意离开渡厄城。 他?们看上去很恐惧,仿佛文循不是让他?们去灵域,而是要他?们的命。 有个魑王忍不住开口道?:「城主有命,不许我等贸然离开渡厄城。」 百年来并?不是没有狂妄的魑王仗着?修为高深,尝试离开渡厄城,可刚迈出去一步,天上降落天雷,将那?魑王噼成了飞灰。 城主已近百年没有露面,但对于渡厄城的邪祟们来说,他?却等同邪祟们的天道?,不得忤逆。 湛云葳心想:所以说,大邪祟们在渡厄城中不出去,并?非是因为方家?那?道?脆弱的结界能拦住他?们,也并?不是害怕被灵修们消灭,而是渡厄城主不让。 作为仙门魁首的裴玉京久久沉默,也神色古怪:「……」 事?实的真相,仿佛在嘲笑?灵修们这么多年的努力。 而此?刻,宅院内乱作一团。邪祟们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众人害怕文循,却更害怕渡厄城城主,纷纷嚷着?要离开。 文循眸色邪戾,哈哈大笑?:「本尊并?非在徵求你们的意见,今日既然来了,愿意也得这样做,不愿意也得留下。」 话音一落,湛云葳敏锐地感觉到周身气息变了。 这样的场景她?在十四岁时遇见过一次,那?日学宫里的师兄师姐们,险些全?部被炼化,裴玉京还差点被抽去剑骨,两个人都记忆尤新?。 她?立刻猜到知道?文循想做什么,又为何?进?步如此?神速。他?分明是想在府邸炼化所有邪祟,吞吃入腹。 两人飞掠后退,离开数丈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反应过来的邪祟赶紧闪避,修为差了些的,被死死困在了原地。 天地仿佛变成一个巨大的炉子,顷刻将这些邪祟炼化成黑气。 黑气争先恐后钻进?文循的身体中,血月之下,他?化作影子的本体,本就?狰狞的怪物,顷刻间又变大了不少。 热闹的府邸,几乎转瞬被文循吞吃了个干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裴玉京和湛云葳身上,湛云葳看一眼面色平静的越之恆,忍不住心里低咒一声。 她?总算明白越大人打的什么主意,越之恆化作鬼灯,早早就?投诚,文循就?算要杀人,也是最后杀他?。 待裴玉京将文循消耗得差不多,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眼看魑王本体逼近,裴玉京顾不得伪装,只得祭出神剑,这时候他?也反应过来那?王朝鹰犬的卑鄙想法,额上青筋跳了跳。 经过这段时间修炼,裴玉京进?步不少,神剑的金色光芒比先前还要亮。 文循生前便是剑修,眼中露出几分诡谲的光芒,用喑哑的声音赞嘆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神剑?」 他?有些兴奋,没有硬扛神剑,而是化邪气为刃,一点点消耗裴玉京。 漫天邪气,皆是他?的本体,血月加持之下,裴玉京带了伤,湛云葳不得不唤出星阵,困住文循。 文循望着?自己身上的灵力:「御灵师?」 白色灵力将文循束缚住,可很快湛云葳发现,文循为何?是最厉害的邪祟。每每她?的灵气将他?绞碎,下一瞬邪气又凝聚起来,成为无处不在的影子。 影子、邪气,本就?是虚妄的东西,如何?才能杀死? 她?试着?去探文循的识海,灵力刚放出去,触到无数个思维,仿佛有成千上万张嘴在同时说话。 她?蹙了蹙眉,连忙收回神识。行不通! 文循化作的魑王,早就?失去了自我,她?无法在成千上万个邪祟中,精准地找到哪个才是属于文循的意识。 而魑王也开始了它的反攻。 一时之间,剑气和邪气所过之处,树木、房屋通通坍塌,却有一处,被结界护着?,暂且完好。 越之恆坐在高台之上冷眼看着?,直到此?时,才眉梢一扬,身形如风消失在原地。 裴玉京立马道?:「泱泱,别管我,去拿百杀箓!」 然而却无需湛云葳选择怎么做,在越之恆消失的一瞬间,原本在和他?们缠斗的文循,化作无数黑影,追向了越之恆。 这下谁都能看出来,那?里确实有很重要的东西。 湛云葳毫不犹豫追上去:「师兄,跟上。」 * 脚下一阵踏空之感,这是传送法阵。身形消失在结界之后,湛云葳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巨大石碑之下的越之恆。 他?第一个进?来,却神色阴翳。 湛云葳起初还不知怎么回事?,直到眼睁睁看着?文循被石碑上的银白光芒拦住,仿佛灼伤,湛云葳才看见越之恆烫红的手掌。 她?本就?气他?心口不一,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于是故意问:「越大人为何?不进?去?」 越之恆低眸看她?。 她?眼里的嘲笑?实在太明显,越之恆想忽视都难。 他?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越某没这个本事?,湛小姐不妨试试?」 湛云葳恍然间,还以为回到了大婚第二日,她?被越无咎害进?浮梦蜃境。那?时候她?与越之恆相看两相厌。她?明知越之恆不是故意占她?便宜,却恼羞成怒刻意冤枉他?,企图气死越之恆。 那?时候越之恆也是这样冷笑?,说他?哪怕飢不择食,也不至于会对她?如此?。 湛云葳心里有几分好笑?,又有些涩然。 越大人的话说得那?般难听,然而在杀阵中,却是他?义?无反顾闯进?来,将她?平安带回去。 湛云葳这一瞬想说,越大人我们不吵了。 她?告诉他?重生的事?,告诉他?为何?时至今日都相信他?,用来交换越大人深埋两辈子的秘密。 可眼下显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不等她?说开口,石碑前的文循仿若疯魔,身形一瞬暴涨,要往那?石碑中沖。 反噬的白色光芒,一瞬几乎吞噬了所有人,连同后跟进?来的裴玉京和曲揽月。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此?变故,下意识远离那?白色光芒,未免被灼伤化作飞灰。 曲揽月烫得痛唿一声。 裴玉京也蹙了蹙眉,将神剑挡在身前。 湛云葳从前只觉得湛殊镜倒霉,今日方知,真正倒霉的是谁。 身后传来的巨大吸力,梅开二度的熟悉感觉,让她?本能朝前想要抓住什么。 越之恆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那?白光从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一路灼伤他?的指尖、手腕,小臂,几乎要腐蚀掉皮肉。 湛云葳抬眸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越大人,放手。」 他?一言不发,却不肯松手,与那?石碑相争。 湛云葳眼睁睁看着?他?腕间几乎露出白骨来,心中欢喜,鼻尖却发酸。 她?知道?这样下去,越之恆的手都会废掉。湛云葳咬牙,指尖放出灵力,迫他?松开手。 而同时,曲揽月看出不妙,上前一步,将戮生符贴在越之恆身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湛云葳明显感觉到越之恆顿了顿,旋即眼中仿佛蒙上一层红色阴翳,终于如她?所愿,松开了手。 * 白光所过之处,除了裴玉京,人人皆被灼伤。 文循身上的黑气被蒸发掉不少,亦消失在了结界旁,不知去了哪里。曲揽月眼见裴玉京追进?了石碑之中,这才将解开的符咒贴在越之恆身上。 她?靠在一旁参天的林木旁,望着?自己身上的灼伤,嘆了口气:「做什么呢越掌司,你还清醒么t?,明显这该死的石碑只伤我们,并?不伤她?。」 刚刚那?一下,几乎将所有功夫都白费。 也不知她?贴得是否及时,湛云葳感觉到越大人能狠心放弃她?没有。 越之恆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沉默了好一会儿,闭了闭眼:「习惯了。」 曲揽月:「……」 不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但听来好笑?又心酸,什么都可以伪装,唯独爱不可以。 偏偏他?们这样的人,付出的爱在旁人看来都不见得稀罕。 曲揽月说:「放心吧,湛小姐本就?不弱,这石碑对她?也没恶意。裴玉京也进?去了,想来没事?。」 越之恆靠坐在一旁,处理伤口,也没再去看那?石碑了。 很明显,这石碑是有针对性地阻止人进?入。 曲揽月扔了一块石子去砸那?石碑,好笑?道?:「早知世?间多有不公,人分三六九等,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连一块石碑都会区别对待。怎么着?,这石碑只能好人进??」 那?白光不仅不伤裴玉京,还任由他?追进?去。 这也没道?理啊,真这么灵,就?不至于伤她?和越之恆。 越之恆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理会她?的胡说八道?,眸中若有所思:「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渡厄城传说中的禁地。多少年过去了,再有灵气也不到识人的地步,多半靠气息区分。」 曲揽月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在心里自嘲地嘆了口气。 神圣之地啊,难怪。 文循就?不说了,彻底的邪祟。至于她?和越之恆,想到这十年来暗地里一直在做的事?,一个背地里压制阴兵,一个是阴兵之主,怎么也不可能被禁地承认。 难怪禁地伤他?们。 曲揽月说:「一会儿湛小姐出来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越之恆冷嘲道?:「解释什么。」 曲揽月心道?,好吧,还不如不说,有时候做什么比说什么管用。 她?道?:「等他?们出来,大概也拿到百杀箓了,我是不信那?东西能杀灵帝,真有这么厉害,就?不至于东方既白和最初那?位道?君都死了。咱们不论如何?也得意思意思抢一下,不然还不等阴兵练好,所有人都完了。」 越之恆也这样想。 曲揽月看他?一眼,提议道?:「一会儿我直接在你身上贴戮生符?」 越之恆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嗯。」 总比他?解释为什么突然疯了,宁肯不要一条手臂,也要救回「害死」他?阿姊的人好。 真相 湛云葳看着面前的一片湖。 湖面波光粼粼, 倒映着月光。四处都是银白的星芒,照亮大地,美不胜收。 而空中悬浮着一处楼阁, 看不真切。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来到了渡厄城的禁地。 身边飘过来一颗明珠,其间装着一缕魂魄, 那魂魄喋喋不休:「小御灵师, 你是不是想杀文循,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借我用你的?身体一日。我不骗你,亦不会伤害你, 我帮你杀了他。」 湛云葳根本不理?它。 从她进来,就遇见了这?抹话?痨的?残魂,按理?说人死魂灭, 它许是运气好,汲取了此处浓郁的?灵气,又恰巧得?到机缘,至今还保留着意识和记忆。 湛云葳知道有些不甘的?魂灵,修习邪术以后能夺舍他人身躯,她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的?魂灵。 而?今,湛云葳看着湖面之?上那处楼阁,眼睛一眨不眨。 越靠近,她就越觉得?眼熟, 幼时那个反覆做的?梦从未这?样清晰, 有个声音吸引着她, 湛云葳知道,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寻找的?地方。 明珠中的?魂灵说:「别看啦, 那阁楼上不去。此地宝物倒是不少,虽然最厉害那几样被人拿走了,却还剩不少,我带你去找呀。」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明珠往湖中飞,飞至一半,原本平静的?湖面却骤起惊涛骇浪,将它拍了回来。 它惊唿一声:「你看吧,很危险的?,阁楼不让人上,我在此处十年了,也没上去过。」 湛云葳伸手触了触湖水,灵域是冬日,这?湖水触手却意外地暖,她起身,迈步踏上湖面。 魂灵本来以为她也要被赶回来,却没想到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那永远抗拒外人的?湖面,漾开一层层涟漪,却不是攻击湛云葳,而?是骤开无数莲花。 随着她一步步往前走,湖面仿佛有了实质,露出空中的?白玉阶,仿佛迎接着归来的?人。 明珠中的?魂灵看傻了眼。 这?御灵师少女竟然真的?上了那阁楼。 湛云葳却知道为什么?,因为这?被封印起来的?阁楼,是她的?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甚至不必进去,她都知道那廊下挂着小鱼风铃,每当?风一吹,就会响起清脆的?铃声。 果然,她在阁楼之?中,发现了一张属于?婴孩的?床,床上还放着一只布老?虎。 随着湛云葳拿起布老?虎,湖面上越来越多的?花盛开,一时间整个禁地星子漫天,连阁楼的?结界也消失了。 明珠跟着飘上来,惊嘆不已。 湛云葳见它气息纯净,并?没有赶走它,任由它跟在自己身边。 可惜景仍旧是梦中的?景,此处却没有梦中的?人。 魂灵看出来她在此处如入无人之?境,亦发现她好似在寻找什么?,自告奋勇道:「你随我来,我知道哪里兴许有你想知道的?事。」 湛云葳将布老?虎珍惜地放在怀中,跟着魂灵找到了它所说的?地方。 神龛之?上空荡荡一片,许多东西?都消失不见了,湛云葳想起泓元道君的?手札,想必这?就是当?初他们拿走神剑和其他东西?的?地方。 而?眼前只剩一个巨大的?轮盘,轮盘之?上,一本金色的?书无比耀眼。 湛云葳幼时在古籍中读到过这?个法器,据说有本记录灵域歷史的?神书,唤作「创世命书」,大到记录下了远古神族,小到书写一只蜉蝣的?生命。 如果眼前的?是命书,那确然有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湛云葳上前,试图翻开命书。 这?命书没有拒绝她,光芒一闪后,湛云葳发现面前站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抬眸,仿佛也对上了她的?目光。 湛云葳道:「爹爹?」 * 眼前的?长琊山主,却要更加年轻一些,他不像后来留着鬍鬚,此刻穿一身青色衣袍,正赶去救人。 身后黑气漫天,他们跑得?很快,穿过湛云葳的?身躯,仿佛看不见她的?存在。 湛云葳连忙跟上,却发现下一瞬,长琊山主等?人来到了禁地之?中。 禁地中,果然是手札中记载的?,总共有四个人。 除了她爹爹,还有蓬莱尊者,越临羡,和泓元道君。 几人之?中,长琊山主和越临羡辈分?最低,他给众人见了礼,其余人也连忙回礼,感谢他顾念道义前来救人。 长琊山主说:「不知诸位可有找到被掳走的?御灵师?」 所有人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越临羡悽苦一笑:「是我害了诸位,临羡百死难辞其咎。」 湛云葳第一次看见越之?恆这?个名义上的?便宜父亲,有些明白宣夫人为何?对他念念不忘。 这?位曾经的?越大公子不仅容貌出色,为人也十分?清正果敢。 在外面他便十分?骁勇,主动留下来断后。若非长琊山主拉了他一把,想必现在他已经死在了禁地之?外。 几人很快发现,邪祟进不来禁地之?中。 蓬莱尊者一抬头,就看见了神龛之?上供奉的?神剑。 湛云葳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尘封的?几样宝物。二十六年前,蓬莱尊者远没有后来古板怯懦,他眼神清明,眼里是剑修对世间最好之?剑的?赞嘆。 那神剑不容靠近,他毅然上前叩首:「都说神剑有灵,而?今邪祟横行,三界动盪,诸神在上,惟愿祝我们一臂之?力,还百姓一个盛世!」 神龛光晕几转,最后神剑竟然真的?可以触碰。蓬莱尊者大喜,然而?神剑到手之?后,他却没法拔出来。 湛云葳看见他眼里划过一丝失望和难堪,眼神也不复方才?清明,不由皱了皱眉。 或许叩首那一刻,尊者还是个纯粹的?剑修,神剑不认他为主,却令他剑心顷刻动盪。 不过这?一行为,也给了其他人启示,或许此处真有对付渡厄城魑王和城主的?方法。 湛云葳走过去,在越临羡身旁,终于?看见了越大人一直隐藏的?那个秘密。 那是一朵冰莲,花有十瓣,冰莲圣洁,其上的?莲纹,却鲜红如血。 这?便是可以无视天地法则的?悯生莲纹,圣洁与不祥并?存。 湛云葳下意识道:「别拿!」 她如今是翻阅命t?书之?人,自然清楚这?莲纹意味着什么?,它能够提升人的?修为,改变根骨,逆天改命,然而?莲纹入体,寿命骤减。 其实一道莲纹,便是献祭十年寿命。 她试图阻止越临羡的?手,却发现穿了过去,而?越临羡听?不见她的?声音,充耳不闻,已经拿起了莲纹,蹙眉打量。 湛云葳看着自己的?手,也明白自己无法阻止发生过的?事。 然而?如今,她终于?明白那悯生莲纹对越之?恆意味着什么?。他轻描淡写为她付出的?,是本就不长的?生命。 湛云葳身处神龛前,只能作为一个看客,看泓元道君拿走最后一本百杀箓。 唯有长琊山主,他没碰殿内的?任何?一样东西?,而?是捡起了角落掉落的?一个拨浪鼓。 拨浪鼓精緻可爱,令他忍不住笑了笑。 命书无人能翻阅,又急着救人,既然拿到了宝物,大家都知道得?立刻出去。 长琊山主说:「你们可有听?见婴孩的?哭声?」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尊者催促道:「此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不同,我们得?赶紧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长琊山主说:「诸位等?等?,我得?找找,有没有孩子被留在了这?里。此处既然是那孩子的?家,我们拿了她的?东西?,便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几人作为正道魁首,心肠自然不坏,纷纷点头,帮他一起找。 最后长琊山主当?真从阁楼中抱出一个婴孩。 她紧紧闭着眼,长得?玉雪可爱,半个小拳头放在嘴里,却没有气息。 众人围上前,忍不住猜测这?孩子的?身世。 「上古至宝尽被奉于?神龛之?中,这?孩子气息纯净,来歷不明,想必是此处主人的?女儿。」 一个上古被封印到今日的?遗孤。 世间再?无族人的?小女婴。 她的?襁褓精緻可爱,一眼就能看出族人多么?爱护她。可惜千年封印,留在禁地,永恆的?孤单。 蓬莱尊者嘆了口气:「没有气息,我们解不开上古封印,救不了她,将她放下吧。」 那年,还年轻长琊山主摇了摇头,他将拨浪鼓放在孩子的?怀里:「诸位仁兄离开吧,我留在此处,找寻唤醒她的?方法。她与逝去的?族人机缘巧合救我们一命,此恩理?应偿还。于?天下人而?言,上古法器皆是珍宝,于?整个禁地和她的?父母而?言,她才?是举世不换的?珍宝。」 尊者低声道:「是在下浅薄惭愧。」 最后众人商议出的?办法是,其余人离开,去救御灵师们,而?长琊山主留在此处,救封印中的?女婴。 所有人都明白,那法器一出,会引起闹抢和局势改变,为了保护孩子,每个人自行抹去了关于?女婴的?记忆。 除了长琊山主。 他在禁地里过了一天又一天,皇天不负苦心人,两年后的?某一日,终于?让他找到了办法,婴孩才?睁开了那双栗色的?圆眼睛。 她伸出稚嫩的?手,握住了他伤痕累累的?手。 山主怔愣许久,潸然泪下:「以后我便是你爹爹。」 她的?长命锁上,刻着一个「泱」,长琊山主给她取名湛云葳,又唤她小字泱泱。 眼前白雾起,禁地不分?昼夜,湛云葳看着那男子精心照顾女孩,煮了羊奶,一口口餵给她,教她走路说话?,她也终于?一日日长大。 湛云葳看见那小女娃扑进长琊山主怀里,笑声清脆,含含煳煳喊他爹爹。 长琊山主大笑,抱起她,两人坐上灵鸟飞远。 而?湛云葳留在原地,往后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她记得?自己跟着长琊山主救人,记得?他教自己仁慈之?道。 她有了许多家人,后来还有个兄长。长琊山主没有食言,从生到死,她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她脸上不知何?时,全是泪水。 就像幼年第一次学说话?那样,看着山主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湛云葳唤道:「爹爹。」 你永远都是我的?爹爹。 禁地只是一段尘封的?记忆,而?长琊山,才?是她永远的?家。 命书翻开一页页,一一仿佛倒退。 湛云葳走回原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三件上古法器没有被带走的?时候。 身前就是那朵冰莲。 她迟疑片刻,伸手去碰,这?次却没有掌下一空,她仿佛真的?碰到了什么?,却并?不是冰莲的?触感,而?是「命书」翻页。 她看见了后来发生的?事。 越临羡带走冰莲后,又于?地宫中,将宣夫人等?十来个御灵师救回来。 那一晚血月很亮,宣夫人抱着夫君,止不住落泪,她眼里满怀痛恨痛苦。越临羡说:「我知道,没关系,没关系,都过去了。」 宣夫人不住颤抖:「我将那两个小怪物留在了地宫之?中,他们会死吗?」 朝夕相处三年,分?娩之?痛,稚子反哺。她离开得?决绝,却何?尝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皆是良善的?心肠。 越临羡给她擦干泪水:「你从这?里出去,先回家,我去接孩子们。」 宣夫人哽咽道:「可是他们,我不知道是不是……」 越临羡说:「稚子何?辜,你是他们的?母亲,我便是他们的?父亲,天下间,哪里父母抛弃孩子的?道理?。更何?况,渡厄城中还有同门的?妻子需要人去救,你回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又将怀里的?悯生莲给宣夫人:「你将莲纹和这?块玉牌带给父亲,他自然明白如何?做。」 然而?越临羡再?也没有回得?去,湛云葳看见他拼尽全力,却死在去地宫的?路上,被魑王们合力绞杀。 他喋血的?地方,离地宫只有一步之?遥。 湛云葳顺着他生前最后的?目光,走进那扇门后。 巨大的?血月之?下,蜷缩着两个取暖的?孩子。 他们都望着窗外,女孩打着手势:阿恆,娘还会回来吗?她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年仅三岁的?男孩道:「不知道。」 女孩沉默良久,从怀里拿出一个藏起来,已经冷硬的?馍馍,示意道:我给娘留的?,要是娘还回来,我就给她吃。 她再?乖一点,娘就不捨得?离开了。 越之?恆说:「你傻不傻,她不会要的?,只会想掐死你。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他掰开那馍馍,面无表情往哑女嘴里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他手上全是血痕,不知道去哪里野了一圈,或者打了一架。 然而?怀里鼓鼓的?,湛云葳看见半个饼子露出来。 他说越清落傻,自己何?尝不是。 这?也是给宣夫人留的?吧? 她在那男孩面前蹲下,尽管知道越之?恆看不见她,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遍布伤痕的?小脸。 「越大人。」她轻轻道,「别难过,宣夫人和越大公子也曾爱过你们呢。」 宣夫人出去便后悔了,而?一步之?遥,你们的?爹爹,也曾拼尽全力,想要带你们回家。 少年 命书一页页地翻, 眼前两个孩子的影子很快模煳。 湛云葳知道机不可?失,她要知晓越家深埋起来的秘密,最好跟着越之恆的视线。 于是当眼前景象快要消失时, 她及时握住了?越之恆的手。 与那朵冰莲一样,这次她没有落空,她握住了一只冰凉的小手。 血月下的男孩也很意外, 感觉到掌心被触碰, 抬眸看她。 可?是顷刻间,眼前的景象就消失了?。掌中那只手也长大了?些许, 化作虚无?从她指尖划过?去。 湛云葳发?现自己这次来?到了?见欢楼,面?前站着文循。 与后来?那个?扭曲的魑王不同, 这是越之恆八岁之时的景象,更贴近蜃境中的回忆。 文循坐在窗前,倒了?一杯酒出?来?, 推给对面?的越之恆,他容颜清隽,玉冠束髮?。 窗外夜风吹着,暗河之下诡谲难测。 文循于万千邪祟之中,像格格不入的清风明月。 若非他眸色殷红,湛云葳几乎以为他还是个?正常的修士。 「喝吧,我要杀你不用费这个?劲。」 湛云葳低眸,看向?对面?的越之恆,他衣衫被扯得零落, 年纪虽小, 却十分冷静。 许是身上鞭痕一抽一抽地疼, 越之恆喝下文循递过?去的酒,藉以麻痹身上的伤痛。 文循看着面?前不怕死又心性顽强的小子, 良久笑了?笑:「不错,看样子你能活很久。」 越之恆擦了?擦唇,哑声问:「为何救我。」 「我要你出?去以后,替我做一件事,能做到我就帮你离开见欢楼和渡厄城。」 文循视线看向?暗河另一头?,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出?去之后,我要你找到王朝的大皇子妃,告诉她,让她好好活着,我既然应诺过?带她离开,便会做到。这世道欠我们的,我终有一日会通通讨回。」 湛云葳若有所t?思,听文循的话,大皇子妃和他之间,有过?一段不浅的渊源。 文循视线冰冷:「先别急着答应,我只给你短短几年时间。若做不到,亦逃不过?横死的下场,届时说不定你会后悔,没有死在今日。」 湛云葳不由看向?越之恆,她知道,这时候的越大人年纪虽小,却十分有主见。 越之恆在地宫长大,连大皇子妃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应:「好。」 文循将一道印记打?入越之恆体内:「天亮之后,我送你离开渡厄城。」 眼前画面?定格在文循的脸上,耳边再?次传来?命书翻阅的声音。 待到视线清晰,湛云葳抬眸,发?现已经来?到了?灵域之中。 雨夜,一个?女孩在敲药店的门,伙计刚打?开门,她立刻跪下,哀求着比划,指了?指角落里满身伤痕的男孩。 伙计啐了?一口:「晦气?,臭要饭的,滚一边儿去。」 女孩被一把推在地上,褐色大门也缓缓阖上。 湛云葳怕越清落受伤,下意识想?要接住她,待从越清落的身体穿过?,她方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都是过?去真?切发?生过?的事,后来?人已经没办法改变。 越清落抹了?一把泪,走到角落里,看着男孩身上的伤,手足无?措。 这已经是他们找的第三家药店了?。 越之恆努力吞咽了?一口雨水,眼神涣散却倔强:「没事,我们去庙里。阿姊,还找得到过?去的路吗?」 越清落点头?。 两个?孩子搀扶着回到破庙,越清落对着神女像拜了?拜,一脸歉疚地将灵果拿给越之恆。 求生的本能让越之恆有什么吃什么,他见受伤的鸟在廊下吃草种,费力过?去,也捡起草种往嘴里塞。 许是运气?还不错,那也算一味药材,天亮以后,他的情况明显好了?很多。 两个?孩子就这样磕磕碰碰,找到了?越家。 这时候的越家还没有搬到汾河郡,而是在齐旸郡的仙山。 出?发?前,两个?孩子在溪水边洗干净了?脸,越清落还小心地用草茎串起来?衣衫上的洞。 两人站在山下,等着传话。 宣夫人被簇拥着走出?来?,越清落眼睛一亮,她没法说话,自然喊不了?娘,而越之恆看着宣夫人冷冰冰的眼睛,和她一身缟素,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已经许久不曾开口喊过?娘。 宣夫人比当初在渡厄城还要消瘦,她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说:「赶出?去,我不认识他们。」湛云葳知道,这时候是越临渊死后第五年,宣夫人已经彻底崩溃。 两个?孩子只得下山,越之恆还好,越清落一脸低落,揪着衣衫上的草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湛云葳跟着他们,见过?这一路他们多么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尽管她知道,后来?他们还是留在了?越家,却不知是怎么回去的。 很快她便知道了?,越之恆和越清落下山没多久,便落入山下几个?灵修的陷阱。 抓住他们的人迟疑道:「这两个?小孩真?是你说的邪祟之子?」 「错不了?。」林中出?来?一人,瞎了?一只眼睛,语气?恨恨,「我先前就在渡厄城结界外,眼睁睁看着他们跑出?来?的,这小子是真?能跑,还狡猾,我这只眼睛便是折在了?他手中。」 湛云葳终于知道,雨夜时越之恆为何伤得那般重,原来?是遇见了?心怀不轨之人,他惊险地恶战过?一场,旋即带着越清落逃离。 几人中的大哥笑道:「人抓到就成,齐旸郡城主近来?一直在找邪祟之子压阵,这两个?小畜生可?是好东西,将他们卖了?,又能大赚一笔。」 独眼冷笑道:「等等,城主没要求要完整的吧?」 大哥挑眉,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叮嘱道:「别弄死了?。」 「我只要他两只眼睛。」 说罢,他拿起手中峨眉刺,对准越之恆的眼:「狼崽子,你只要叫一声爷爷饶命,我就绕过?你一只眼,如?何。」 那刺尖就对着越之恆的眼,他眸色无?惧,冷冷一笑。 「敬酒不吃吃罚酒!」 湛云葳虽然知道没法做什么,却还是下意识用手去握住那根峨眉刺。 也不知这次是不是起了?作用,她竟然觉得掌心一痛,那峨眉刺当真?被她握住。 独眼看着空中被挡住的峨眉刺,高声道:「谁在装神弄鬼。」 而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越之恆,却抬起头?,看向?湛云葳的方向?。 他眼睛离那峨眉刺就在咫尺,他却不闪不避,反而看着她。 尽管湛云葳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 下一瞬,林中无?数叶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推着轮椅出?来?。 几人中的大哥认出?这是越家家主,那位传闻中的器仙,连忙道:「走!」 可?是俨然已经来?不及,飘落的落叶如?刀,割过?他们的喉咙,几人尽数倒下,空中的两个?孩子也被放了?下来?。 越清落瑟瑟看向?那眨眼间杀了?许多人的老人。 越之恆往前站了?站,挡住她的身影。 老人看着他,问他:「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 越老爷子淡声说:「你确然配不上我儿为后人所取之名。」 越之恆目露讥嘲。 越老爷子道:「仙门职责所在,便是见妖邪杀之。你们纵然今日不是,来?日也是。老夫现下不杀你们,不过?从今日开始,异变之前,你们得留在结界中,异变之后,若你们不自己动手,那就老夫来?。」 等两人被关在山上的小茅屋中,越老爷子看了?良久。 老僕低声道:「家主?」 「走罢。」老爷子苦笑,「渊儿当初既然想?带他们回来?,便让他们留下。仙门容不得邪祟,平日里给吃给喝,别让他们被抓走,总归邪祟之子大多活不过?十六岁。天命一到,便也算个?了?结。」不恨不怨,保他们一命,便是他如?今能做到的一切。 眼见命书又要翻页,这次湛云葳必须做个?选择,她回头?看了?眼那个?孤单的小屋子,轻声道:「你们要保重。」 下一瞬,她用受伤的手抓住越老爷子的轮椅。 天旋地转之后,她终于来?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器阁之中。 器阁最上面?,盛开着一朵冰莲,冰莲旋转,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窗外梧桐叶落,越老爷子面?前站着越无?咎。 年岁尚小的越无?咎,看上去胖乎乎的,怯生生摇头?:「我不想?纳化什么冰莲,祖父,无?咎害怕。」 越老爷子摸摸他的头?。 「祖父不是告诉过?你,修行?之人,理应无?畏。而今王朝之中那人,早已被夺舍,不再?是百姓们的陛下。泓元道君使用百杀箓,妄图一举消灭渡厄城中那城主,没想?到反噬在了?灵帝身上,道君也为此牺牲。」 外面?风声肆虐,湛云葳却在这一瞬,几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什么?灵帝竟然是渡厄城城主! 难怪歷来?王朝的皇子,似乎都很平庸,却在继位以后,修为突飞勐进,一瞬变成天纵奇才,如?今的灵帝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长琊山主一度为之苦恼,不知王朝到底有何传承,竟然厉害至此。 传到这一代,灵帝几乎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湛云葳吸了?口气?,万万没想?到真?相?如?此可?怖。若是灵帝永远都在夺舍别人的躯体,内里却是个?活了?数千年的怪物,那就说得过?去了?。 她也隐约猜到了?越老爷子想?做什么。 他拍拍孙儿的肩:「别怕,拿起冰莲,祖父和越家陪着你。无?咎,仙门自古便是为守护百姓、守护凡人而立,吾等不能眼看三界毁于那邪魔之手。」 越老爷子嘆气?,他也不想?逼越无?咎,可?是他们时间着实不多了?。 上有渡厄城中无?数的魑王当灵帝补品,助他修为蹿升,下有灵域中皇室为他提供躯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灵帝早已经没有对手,这样下去,几十年内,那邪祟便会飞升。 满手杀戮的哪里配成神?而一旦成与天道同寿的真?魔,那便是天下人的浩劫。 湛云葳的心也不断下沉,她万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如?果以前她觉得经过?仙门的努力,尚且还有希望,能看见海晏河清那一日。现在便明白,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希望,这是一场死局。 在越老爷子的鼓励下,越无?咎终于鼓起勇气?,去拿那朵冰莲。 然而冰莲散发?出?蓝光,将越无?咎弹开。 老爷子接住泪汪汪的孙子,嘆了?口气?:「命也。」 越无?咎已经是如?今越家资质最好的后辈,难道三界註定沦亡? 他抬手,抹去了?越无?咎这一段的记t?忆。 很快,湛云葳看见那个?胖小子跑下器阁,欢欢喜喜练剑去了?。 老僕提议道:「家主,听闻蓬莱有个?弟子,天生剑骨,是否请他一试。」 越老爷子苦笑:「冰莲入体,短寿便是定局。要杀了?城主,岂是一日之功,这人将来?还得以血饲养驯养数万阴兵才行?。」 合数万人之力,才有杀了?灵帝的可?能。 老僕不由皱眉:「可?这数万阴灵……该去哪里找?」 湛云葳随越老爷子的视线看向?冰莲,后来?的事,不必越老爷子说,她亦知道。 那些阴兵,从本该死去的人中找。 所以才有了?王朝后来?的鹰犬,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越之恆。 她也终于明白越老爷子的那一声嘆息,明明是同样的使命。 有人一生可?以走在阳光下,受人赞誉,如?裴玉京。 有人却得一辈子行?走在黑夜,忍受无?数唾骂,踽踽独行?,至死都被百姓们憎恨。 被蓬莱养大的裴玉京,纵然知道提取註定殒命之人的魂魄练兵才能救天下人,也下不了?这个?手,他纳化不了?冰莲。 梧桐叶落,命书翻过?一页又一页。 湛云葳知道,了?解所有真?相?以后,便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此刻才清楚,越之恆为何对她说,这情爱註定只有三分。 因为有的人,一开始就是要死去的,她永远等不到越大人来?长琊山。 掌中还在隐隐作痛,离开前,她想?最后看一眼过?去的越大人。 这段成长她并没有陪着他,只能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越老爷子飞速苍老。 命书中时光白驹过?隙,她等着再?次和越之恒生命有交汇的时候。 眼前如?水波漾开,树木的年轮再?增加数轮,终于到了?结界之中,那两个?邪祟之子丧命的日子。 老僕受命去为他们敛尸,过?了?会儿,他却推开了?器阁的门。 「家主,结界里的两个?孩子没死。」 越老爷子抬起头?。 老僕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那少年噼开您的结界,跑下山,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越老爷子问:「用什么噼开的。」 「斧头?。」 老爷子:「……」 器阁内久久寂静,湛云葳感受着掌心的伤,唇边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意。 永远不屈活着的越大人啊。 隔着命书中的八年,湛云葳终于再?次回到了?那个?小屋。 当初孱弱的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了?轮廓分明的少年。 他站在院子里,打?了?水将自己洗干净,屋子里是气?息已经稳定的越清落。 越老爷子站在门外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老僕:「他手中拿的什么,启蒙玉牌?」 「是。」 老僕难得嘆了?口气?:「老奴探过?那玉牌了?,学的君子之道。」明明很荒诞,却又莫名令人动容。 越老爷子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祖孙俩隔着结界,远远对望,越之恆收回视线,没有理这老头?。 十六岁的少年,远远没有后来?持重,还有股鲜活与叛逆在。 湛云葳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小木凳坐下,他的手很巧,小木凳都是亲手打?磨的。 她也看见了?越之恆掌中的玉牌,记忆如?被拼凑完整的画,湛云葳第一次领略到夙命的神奇,知道了?越之恆书房里尘封的是什么,原来?一早就是她的玉牌。 老爷子进到院子里。 「玉牌是谁给你的?」 越之恆不理他。 老爷子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湛家的小丫头?罢。你根骨很好,可?愿与老夫做个?交易。」 越之恆冷淡地拎起斧头?,开始噼柴做饭。 老爷子看他:「你答应的话,明年今日,也许还能见到她。」 越之恆这才抬起头?,他书都没念完,字也还不认识几个?,眼神便也直白。 老爷子愣了?愣,笑着摇摇头?。 也不像个?完全没有喜怒爱好的小邪祟啊。 而湛云葳坐在他面?前,莫名耳根发?烫。 情窦 好在?这祖孙俩看不见湛云葳, 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当事人就在此?处。 老?爷子说:「我要你做的这件事很危险,几乎赌上性命。越家?能?为你做的却不多,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给你三日时间考虑, 若愿意,三日后的夜晚,来后山望月池找老?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说罢, 老僕推着越老爷子离开。 命书往后翻, 湛云葳既然选择了老爷子的视角,便没有转圜余地, 只得跟着他离开。 离开前,她回头看越之恆, 少?年在?噼柴,照顾屋里的越清落。 他噼柴干脆利落,跟切豆腐一样简单。她莫名想到了他生?辰那晚, 自己回越府,越大人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面。 很快,眼前的景色如水墨晕开消失,连带着少?年的脸庞也融在?了画卷之中。 脚下一轻,她跟着老?爷子重新回到了器阁。 老?仆问:「家?主,当?真要将冰莲给那小子?他是渡厄城中某个魑王的后嗣,要是心性不纯,岂非给天下人培养了第二?个魔头。」 越老?爷子失笑:「他成不了魔头。」 「您为何?这般笃定?」 越老?爷子取下冰莲,嘆息道:「你见过跑出去?一趟, 被迷得七荤八素回来的魔头?」 老?仆:「……」 湛云葳呛咳出声, 忍不住瞪了越老?爷子一眼。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快千岁了, 怎么总说这些。 好在?接下来的话题严肃多了,越老?爷子说:「你也看到了, 这小子用一把斧头就噼开了我的结界,就算是当?年的临渊也做不到。他的根骨还没测过,但想必不会低于八重灵脉。」 提起越临羡,老?仆眼里总算有了点光彩:「大少?爷确然?天赋异禀。」 「这小子更甚。」老?爷子感慨,「不输于蓬莱的裴玉京,只可?惜起步晚了一些。」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人忌惮厌恶邪祟,自然?也以此?眼光揣度邪祟之子,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过。 这几年下来,倒没有邪祟之子生?乱,只要不彻底入邪,他们看上去?和普通人也差不多,越老?爷子心中对他们的成见也浅了许多。 「还有一件事,这两日看了回溯镜才知道。」老?仆说,「几年前,他曾往外放飞过一次灵鸟,看方向,是往王朝去?的。」 越老?爷子颔首,若有所思:「王朝有回信吗?」 老?仆摇头。 湛云葳猜,应该是越之恆答应文循的那件事,没想到他被困在?齐旸郡的仙山中,也做到了和文循的约定。 老?仆担心越之恆和王朝有往来,越老?爷子却心知不可?能?。 灵鸟传信,是仙门?通用的术法。在?越之恆和越清落幼时,宣夫人也曾教过他们修行。没想到哪怕被关着的几年,还是被越之恆自发琢磨出了些门?道,难怪能?闯出结界中去?。 越老?爷子的手拂过冰莲的纹路,此?等天资,都是命啊。 三日之期很快过去?,这一晚,圆月刚出来,越老?爷子就带着冰莲去?瞭望月池旁。 过了好一会儿,越之恆还是没来。 老?仆不由担心道:「他不会也怕了,不愿意来?」 越老?爷子闭着眼,气定神?闲。 不来一辈子便註定困在?后山之中,老?爷子并不觉得那小子是甘于平庸的人,越之恆明显不是越无咎这样的胆量和心性。 不管是为了越清落,还是为了他自己,亦或者他不自量力?看上的湛家?小女娃,让他走一趟刀山,他指不定都得试试。 果然?,当?圆月的光彻底照亮望月池,路的尽头出现了越之恆的身影。 他穿一身粗布短打,明显是几年前的衣衫了,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拔高得尤其明显。衣衫虽然?简陋,一张脸却尤为出挑。 湛云葳和老?爷子一行人一齐在?望月池前等他。 「想清楚了?」 越之恆说:「嗯,你要我做什么。」 越老?爷子说:「纳化?这朵冰莲,跳进这池子中去?,在?里面待够二?十七日,其间经歷噬心换骨之痛,若你能?活着出来,自此?上越家?族谱,我会为你请先生?,给你越家?子弟的待遇,将来你也会是越家?的家?主。」 越之恆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树上,眼里还带着年少?独有的桀骜。 「就这样吗。」 越老?爷子说:「还会帮你救你阿姊,明年仙门?上学宫拜访,也带你去?,你上次见到的人,就在?那里。」 越老?爷子倒也不诓他,补充道:「冰莲入体,寿命折损,你考量清楚。」 越之恆沉默了一会儿,拿过他手中的冰莲,解开腰带,脱去?衣裳,往池子里走。 湛云葳没想到他这样果决,猝不及防看见他脱衣,她碍于礼t?节,移开了视线。 好半晌,待听到望月池的闷哼声,她才看向越之恆。 月光铺满池子,她不知道那水是什么做的,仿佛在?腐蚀越之恆的皮肉。 冰莲悬于空中,其后没入他的体内。 池水没过越之恆的肩膀,谁都能?看出他的痛苦,偏偏他一声不吭。 这是最快的洗髓和纳化?冰莲的方式。 湛云葳顾不上他没穿衣裳的窘迫,涉水跑到他面前。 「你还好吗越大人?」 越之恆自然?听不见。 他紧紧闭着眼,唇几乎被咬出了血,空气中渐渐弥散出冰莲的香气。湛云葳伸手去?触碰他,却触了个空。 她终于知道越之恆一身冰莲香从何?而来。 纳化?冰莲以后,越之恆的体质和根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其后修行短短几年时间,便是世间一流高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然?而这个中痛苦,却无人能?体会。 一片落叶落到池水之中,顷刻化?作飞灰,而他得在?里面熬上二?十七日。 池中偶有鲜红之色涌出,是冰莲在?吞噬融入他的血肉。 渐渐的,他身上开始浮现莲花纹路,这便是后来的悯生?莲纹。 纳化?的过程极其漫长,越老?爷子并没有一直守着他。当?眼前的影子模煳,湛云葳知道,又是命书翻页的时候了。 她望着越之恆的眉眼,忍不住想:每一次见你,似乎你都在?经历命运的苦难。 越大人,望下次再见,你能?得偿所愿。 人的一生?,不能?总是苦涩啊。 命书的声音响在?耳侧,湛云葳知道,这是命书将要阖上的讯号,所窥天命不能?过多。 然?而她却想在?离开前,最后看一看,一年之后,越大人是不是真的来过学宫,为何?她毫无印象。 她对命书翻页的规律已经隐约有些许了解,闭上眼,将自己带入书页之中,控制着时间流速。 眼前越老?爷子替越大人请教习先生?,他在?雨中练习鞭子、学着炼器的画面,仿佛走马观花而过。 视线再次清晰定格时,已经来到了一年后。 * 湛云葳低眸,发现身边还是坐在?轮椅上的越老?爷子。 旁边停靠着一艘云舟,越老?爷子准备出行,他要去?学宫拜访旧友,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是一个清晨,阳光照在?云舟之上,没过多久一个腰间别着鞭子的少?年走了出来。 正是越之恆。 不过如今的越之恆,已经不是望月池畔,那个困在?后山的小邪祟。 一年过去?,他又长高了不少?,她几乎得略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脸部轮廓更加成熟了些,冷峻的半张脸上,仍旧有若隐若现的莲纹。 越老?爷子道:「出发罢。」 他们去?的,果然?是学宫的方向。 抵达学宫前,越之恆垂眸,拿出一个黑色的面罩,系在?后脑之上,遮盖住了脸上的莲纹,只露出一双淡墨色的眼睛。 越老?爷子知道,这与自卑无关,而是越之恆已经明白将来走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莲纹之事,越少?人知道,便多一分胜算。 如今教习先生?加在?一起,也打不过越之恆。再过几年,越之恆就会接管越家?,「投效」王朝。自此?他得积攒阴兵,以冰莲之血,饲养这股能?消灭灵帝的力?量。 年少?时那惊鸿一瞥,只能?埋藏在?记忆中。不管是身份还是命数,两人完全?不可?能?有交集。 越之恆远比他想像的成长得快。 一年前,木屋前的少?年,还会流露出那样的目光。如今……老?爷子心道,就算再见湛家?那女娃娃,他的目光恐怕也能?克制得跟看路边的花草没两样。 湛云葳自然?也发现了这个变化?,她支着下巴,心里觉得好可?惜。 她原本还指望能?见一见少?时的越大人心动不已的模样呢,没想过命书翻过的须臾,她就已经看不透越之恆的想法。 她甚至觉得,越之恆说不准此?刻就已经把去?年那点心思捨弃了。 毕竟九年后在?三皇子府邸重逢,他对她那般冷漠。谁能?想到少?时还有这段过往? 然?而很快,随着云舟行驶,一股期待欢喜之意,代替了湛云葳对越之恆心性过快成长的遗憾。 这条去?学宫的路,湛云葳曾千百次走过,但这是她第一次站在?旁人的视角,回到少?时学艺的学宫。 而今春日,两畔无数花朵盛开,争奇斗艳。 越之恆接过老?仆的活,推着越老?爷子上山。 路上遇到许多年轻鲜活的学子,他们身着学宫青色的服饰,见越家?一行的打扮,知道老?爷子辈分不菲,纷纷行礼。 越老?爷子看看别家?阳光明媚的少?年,再看看身后心思莫测的越之恆。 他说:「回去?没了莲纹以后,你也去?上两年家?学。」 越之恆脚步顿了顿,道:「没必要。」 许多东西他都已经会了。 越老?爷子说:「人心、相处之道,是那几个先生?没法切身教你的东西,去?家?学看看,总能?学到些新东西。」 这回越之恆没反对。 一路上,湛云葳看见了许多师兄师姐,他们后来大多战死在?了与王朝的战役中。 尽管这只是命书中记载的过去?,在?湛云葳看来,却美好得像场梦。 当?时只道是寻常。 越老?爷子今日打算见学宫宫主,最后一次与故人叙旧。 老?爷子看越之恆一眼,说:「行了,不用再跟着我,你自己去?学宫中走走罢。」 尽管当?初的承诺放在?今日看,已经变了味。越之恆这样的性子,既然?知道没希望,一开始就不会给自己留余地。 老?爷子知道他有分寸,索性赶走了他。 就算不惦记得不到的白月光了,也别在?这杵着,耽误他们老?头子谈心。否则一回头看见一双冷淡又看透一切的眼睛,会令他们老?脸发臊。 他爱去?哪儿待着去?哪儿待着。 越之恆便推门?出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因着老?爷子就在?学宫,湛云葳便能?在?学宫四处走。湛云葳跟在?越之恆身后,此?时恰是春日,学宫中的花开得很美,落英缤纷,四处都有闹腾的学子。 剑修们在?桃林练剑,符修在?晒自己宝贝的硃砂。 尽管知道越之恆听不见,湛云葳还是一路给他讲学宫中的趣事,他走到哪里,湛云葳就给他介绍哪里。 然?而十七岁的越大人,似乎已经有了后来的冷漠性子。 他没有和任何?人攀谈的意思,也似乎根本没想过要找她,甚至远离了御灵师的院子。越之恆在?僻静的地方盘腿坐下,阖眼修行,等着越老?爷子叙旧完一同回府。 湛云葳抬眸一看,发现他已经来了九思涧。 九思涧是学宫中犯错弟子被关押受罚的地方,她坐在?他身侧:「怪不得我对你没有半点印象呢。」 原来当?年的越之恆,根本没和她有交集。 湛云葳知道自己能?留在?命书中的时间不多了,老?爷子指不定会彻夜长谈。 等天明,太?阳一出来,她就得离开命书之中。 看不见少?时这场重逢,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然?而湛云葳没想到命运这么会开玩笑。 片刻后,当?她看见那个身着粉白衣裳的少?女踉跄走到九思涧下,小心翼翼清洗伤口时,脸色险些绷不住。 她终于记起来了这是哪一日! 这一年她十五岁,为了帮封兰因师兄解围,澄清他盗窃的罪名,得罪了太?虚门?公子等一众御灵师。 没多久,有人用影珠记录下来她偷学控灵术,上报至学宫,她被罚了二?十下杖刑。 控灵术本就是当?世的禁术,长琊山主亲自登门?为女儿道歉,承诺会好好教导自家?小御灵师。 师尊最后嘆了口气,让湛云葳封了术法,在?九思涧下自省了一夜。 九思涧下,入夜会极冷,对御灵师来说,也是比较严厉的惩罚了。湛云葳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被送去?九思涧关押的御灵师。 记忆一旦开闸,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清清楚楚。 就算打死湛云葳也想不到,当?年她在?九思涧下受罚,越之恆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她看向身边的越之恆。 越大人还带着遮掩莲纹的玄色面罩,也没有避嫌的意思,就沉默地看着那少?女遮遮掩掩含泪处理身上的伤。 他视线陌生?,无波无澜。 若非湛云葳从命书一路看到现在?,几乎真的以为他已经忘了她。 可?直到天色暗淡下来,底下另一个少?年出现,给少?女带了药和糕点,还啼笑皆非地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湛云葳忍不住去?看越之恆的反应。 她确定,哪怕下半张脸看不见,她都从越大人眼中看出几分浅浅的嘲讽。 她尴尬得用手指缠绕自己衣裙上的系带,知道接下来还有t?更过分的,有心想阻止,也想让越大人快离开别看了。可?是命书中,她只是个看客,只能?破罐子破摔,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和越大人一起看。 湛云葳记得,十五岁的自己,并不如后来坚强。 受罚挨打她不在?乎,可?是让长琊山主亲自给师尊道歉,害得别人在?背后指点爹爹教女不严,令她委屈又伤心,她亦不能?理解为何?天下人要御灵师做笼中之鸟,剪断他们的羽翼。 师姐妹的疏远,看异类的目光,十五岁的自己原本还能?忍住眼泪。 可?是人年少?时就是这样,没有人关怀还好,能?默默忍住。一旦有人关心,委屈和难过便一发不可?收拾,裴玉京给她擦完了泪,低声道:「没事,师兄在?九思涧陪着你。」 明月隐去?,九思涧下越来越冷。 湛云葳受了伤,半昏迷过去?,很快冷得发抖。裴玉京心知不能?在?此?处动用灵力?,便脱下外袍,裹住湛云葳。 九思涧下,少?女依偎在?少?年怀里,总算没那么冷,安稳了不少?。 而湛云葳已经无力?去?看身边越之恆的脸色。 她就不该在?命书中多留这一时半会儿的,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一年前,她见过身边少?年多么期待重逢的目光,可?是这场景,对当?年的越之恆来说,却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山涧上风很大,越之恆如今的修为便很不错,几乎没人发现他。 他似乎也觉无趣,没那个癖好看人亲昵,眼不见心不烦,很快阖上眼,不再看九思涧中的人。 直到一只灵鸟飞来,蓬莱急召。 裴玉京知道再逗留下去?,发现他帮湛云葳躲避刑罚,她只会在?九思涧中被罚更久,他不得不立刻离开,封印住那只那暴露他位置的灵鸟。 湛云葳坐在?山涧上,看着裴玉京离开了。 可?是……她咽了咽,记忆里,这一夜并不算难熬,她一度以为天明后,裴师兄才离去?的。 那么,谁最后帮了她? 答案几乎唿之欲出,她眨了眨眼,看向越之恆。 他沉默着,垂眸看着九思涧中,蜷缩在?古树下的少?女。 柔情啊 九思?涧是学宫创设来惩罚灵修的地方, 每一缕寒风都往人骨子?里钻。 御灵师天生神识强大,却灵体薄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湛云葳等了好?一会?儿,却没见越之恆有要帮她的意思?。 越之恆很快收回了目光, 不再看湛云葳。他稳稳噹噹坐在?九思?涧上,下面的少女已经?冻得神志不清,他双手掐诀, 开始领悟起了器魂。 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湛云葳看看九思?涧下的自?己, 又看看老僧入定般的越之恆,发现自?己又猜错了。 命书翻得过快, 她缺席了他改变最大的一年,已经?看不透越之恆的心意。 她不知道越之恆是几乎快把她忘光了, 还是已经?不感兴趣,随着成长和阅歷,人的喜好?也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就如?段师姐, 她每年可以喜欢五位剑修师兄,个个类型不重样。 如?今看来,少时初见,对越之恆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虽然他还没有后?来成熟稳重,却已经?和后?来性子?相?仿,那便是不做多余的事?。 见过越之恆是如?何长大的,湛云葳便忍不住想,想必在?越大人看来,九思?涧受罚, 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的确没猜错, 这些年越之恆冷过, 饿过,数次命悬一线, 总归九思?涧下的少女没什么生命危险。 冷眼看裴玉京照顾湛云葳以后?,他脑子?更清醒。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那剑仙师兄器宇不凡,根骨奇佳,身世也很好?,而越之恆将来要走?的路,人人不对他拔剑就已经?算是和睦。 註定将来要翻脸,今日便不该有所羁绊。他惦记什么都比惦记註定是别人道侣的人来得好?。 云层遮盖住了月亮,山涧中漆黑一片。远处却骤然传来了鹰隼扑扇翅膀的声音,湛云葳勐地站起来,越之恆也抬起了眸。 远处那鹰隼是朝着湛云葳去的。 湛云葳知道太虚门心性不正,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这鹰隼湛云葳认识,是太虚门掌门养的灵宠,平日里跟随太虚掌门作战,撕碎过不少邪祟。 她很快就明白太虚山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恐怕不止是她帮了封兰因,拂了太虚山公子?的面子?。事?实上,长琊山和太虚门的矛盾存在?多年,长琊山山主和 太虚门掌门同样是符修,名?声却一个天一个地。 以至于不说百姓的敬重,就连其他仙门採购符纸,生意往来,常常也会?略过太虚门,首选长琊山。 世家若有符修弟子?,也会?首先属意送至长琊山。 太虚门日益没落,新仇旧恨堆起来,太虚山公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知道湛云葳此时受了伤,他竟然歹毒到夜半放鹰隼。 若真出了事?,追查到他身上,他也可以推脱是灵宠乃牲畜,管控不严。而长琊山主爱女如?命,往后?恐怕会?一蹶不振。 很快那鹰隼就到了古树下,湛云葳看得真切,那鹰隼并非想要她的命,而是想要抓伤她,太虚门也当不起害死湛云葳的名?号,怕长琊山主真的不管不顾与他们同归于尽。 但鹰爪上的冷锐紫光一闪而过,明显就沾着邪祟的血,对于毫无防备的御灵师来说,这便等同雪上加霜的毒药。 今晚昏迷的少女明显没有意识排除毒素,若真让毒素在?体内扩散一夜,往后?她的修为再难精进。 越之恆这样的眼力,自?然也一眼看出来了对方意欲何为。 他语调冰冷:「还真是歹毒。」 湛云葳愤愤点头,紧接着,她终于看见越之恆动了,他飞身而下,在?鹰隼要碰到湛云葳时,用?鞭子?缠住了那鹰隼。右手狠狠一拽,鹰隼已经?重重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哀鸣。 湛云葳也已经?到了少时的自?己身边,看越之恆处理那灵兽。 他并没有杀那鹰隼,而是反手画了一道血符,也打进那鹰隼体内。 很快,他松开鹰隼,那只灵兽扇动着翅膀,已经?飞远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今这鹰隼带着越之恆的血,回敬太虚门公子?。 时日过去太久,看见这一幕,湛云葳才?回忆起太虚门公子?后?来的下场。 他被重伤,根骨有损,伤口?还会?不断腐蚀血肉,被太虚门掌门连夜接走?救治。 学宫学子?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至于用?鹰隼害人,却反受其害这种丑事?,太虚门自?是不会?外扬。 想到冰莲的腐蚀力,湛云葳只觉解气,接下来几十年,太虚门都会?不好?受。 她看向越之恆,虽然……越大人并不如?她想像的对她怀有情愫,但不论如?何,他也护过她一次了。 难怪后?来数年,两?人再无交集。 原来这一刻,所有的亏欠已然尽数偿还。她赠玉救了越清落的命,越之恆也于鹰隼爪下回了这份恩情。 越之恆也应当是这样想的。 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不再欠她什么。少不更事?的片刻想法,也并不足以让一个人念念不忘许久。 越之恆低眸看地上的少女一眼,多年以后?再次相?见,她许已经?和那位剑仙结了连理,而他也在?另一个地方,继续他要走?的路。 人总得在?自?己的命数上好?好?活着。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越之恆下来以后?,便体会?到了九思?涧有多冷,也明白为何她那位师兄会?违反学宫规定,来为她取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并非是他以为的御灵师娇弱,而是这鬼地方的风,着实痛得刺骨。 越之恆走?过来,单膝曲着,从怀里拿了一枚取暖的法器玉珠,掰开少女的手,放在?她掌心。 湛云葳注意到,这珠子?粗糙,看上去像是越大人早期的炼器之作,远不如?他后?来炼制的法器精緻,上面也没有银色莲纹。 尽管卖相?不好?,这法器却比什么都顶用?,至少这一晚,少时的自?己再不会?被冻伤。 湛云葳注意到,越之恆放下珠子?以后?,就打算离开。而她也以为,这便是十年前他们的全部。 可当越之恆放下珠子?起身,许是终于从九思?涧的寒风中汲取到了温暖,那冻得快僵硬的少女竟然有了些求生的意识。 她张开手指,试图汲取温暖,却没有握住暖烘烘的珠子?。法器咕噜噜从她掌中滚下去,她握住了少年的手指。 月光倾泻一地,与飞流而下的瀑布声交融。 湛云葳都没想过会?有这个变故,越之t?恆自?然也想不到。 她注意到越之恆在?看他们交握的手。 少女纤细的手指被冻得发红,也没什么力气,仅仅只是虚虚勾着他。 少年的手上处处都是伤痕,这一年来,有冻伤,有炼器时被熔炉火星溅射时的伤,甚至还有练习鞭子?的伤痕。 他掌心粗粝,手指修长,一时间沉默不语。 九思?涧下瀑布叮咚作响,几经?想法落空以后?,湛云葳已经?不抱什么期待,这只是个意外,她也没觉得越之恆会?有任何动容。 直到她看见清亮的月光照亮少年的半边脸,他垂着眼睑,轻轻地回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 这一瞬,风声都仿佛定格。 湛云葳明明只是一缕魂识,她闻不见气味,按理说也没有心跳。可她第一次这般清晰地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心动。 就算这世道告诉他再不该,就算一年年,他成长地很快。 可是甚至都不必一个拥抱,或者一次谈笑风生。只要在?这样一个夜里,她浅浅又无意识的亲近,就能将他冷硬的心肠撬出一丝柔情来。 湛云葳甚至忍不住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这一瞬,她仿佛有所感觉,能感受到越之恆掌心的温度。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很快她发现,这是命书在?缓缓合上。 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她往自?己的身体中引去。 她触到了少时自?己的身体,魂识也进入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无法睁开眼,也看不见命书中的任何场景,却能感觉到手指上传来力道和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取暖的珠子?被捡起来,放进她的掌心。 那少年也终于抽出手,背对着她,离开了九思?涧。 溪水叮咚,她意识昏沉,极力想要抓住什么,却不仅落了空,还导致珠子?再次从掌中滑出去,一路滚进石缝之中,再也无处寻找。 原来这就是完整的命运,和当初的一切。 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神识和身体彻底融合,湛云葳也终于能睁开眼睛。 恰是日出,天边美得不可方物,身边早就没了越之恆的身影。 唯有朗朗长空,在?眼前一点点晕散开来。 命书合上的声音响在?耳边,湛云葳再睁开眼,却发现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九思?涧,自?己分明躺在?神龛之下。眼前的命书仍旧散发着白色光芒,不染尘埃。 容纳了魂魄的玉珠焦急地围着她:「喂,你没事?吧?」 湛云葳扶着额头坐起来,她记得自?己进入此处时是夜晚,而今一看,外面天光大亮。 「我?没事?。」她问?魂魄,「我?失去意识多久了?」 「七日啦!」魂珠说,「担心死我?了,都十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活人。就算你不肯借给我?身体,也千万别死啊。」 湛云葳如?今的心情复杂,算是既好?又坏。 好?在?明确了越大人和越家都是很好?的人,也明白了他们这一路的不容易,坏在?灵帝和渡厄城主竟然是同一个人,实在?难对付。 难怪越之恆不愿她掺和这件事?,眼下确然人人无能为力,谁参与进越家的计划,都是无谓的牺牲。 但并非意味着什么都不可以做。 看上去,越大人的阴兵还有一段时日才?能成,这段时间他还需和灵帝虚与委蛇,而百杀箓不能被灵帝拿去。 难怪上辈子?越之恆选择让百杀箓毁去永沉暗河河底,这确然算是个解决办法。 湛云葳知道越之恆和曲小姐还在?外面,渡厄城中,文循如?今疯了,不知道这七日来,又吃了多少魑王。 邪祟的修行还真是不讲道理,平常人得下数年功夫,他们吞吃同类便可以旦夕之间强大起来。要从文循手中拿到百杀箓,也不容易。 她起身,知道不能再耽误,迈步走?出阁楼。 湖中盛开了莲花,白玉阶还在?,玉珠知道她要离开了,十分低落:「你还会?回来吗?」 「很长一段时间不会?。」 玉珠说:「唉,不知道下一次和人说话还要等几年。我?记忆越来越差了,再过几年,说不定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人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的时候,就是她魂飞魄散的日子?了。 湛云葳对她印象很好?,一听便也生出几分怜悯:「你叫什么,我?帮你记着。」 玉珠很高兴:「我?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但似乎以前有人唤我?秋亦浓。」 湛云葳下玉阶的步子?顿住。 万没想到这也算是个熟人,玉珠中的魂魄,竟然是文循那个死了数年的妻子?,秋亦浓? 求助 「你真是秋亦浓?」 这回轮到玉珠惊讶了:「你认得我?」 「见过一面, 不过你应当不认识我。」 湛云葳与秋亦浓的一面之缘,还?是在越之恆的蜃境中。 玉珠很高兴:「你?遇见我时是什么样的?」 湛云葳回忆了一下?,那天秋亦浓身着鹅黄衣衫, 有?一双桃花眼,相貌明?艷。 那姑娘在见欢楼外,声音冷冷地对文循说:「你?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吗?你?说过, 只要我还?留在渡厄城, 任由你?发泄恨意,你?就试着控制嗜杀之意, 不会出这渡厄城。果然,邪祟就是邪祟, 你?的话,半点也信不得。」 算算已?经过去十八年了,原来那时候文循就有?离开渡厄城的想法, 只不过秋亦浓一直在阻止他。 「你?是怎么死的?」 秋亦浓说:「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了,好像是被魑王杀的,也有?可能是被其他邪祟杀掉的。如今只清晰地记得一件事,就是要杀了文循。」 湛云葳伸手接住玉珠,一时觉得世事无常。当年秋亦浓一个御灵师肯为了文循留在渡厄城,想必是爱极了他。没想到死后十年,秋亦浓连自?己是谁都快忘记,只牢牢记住要杀了他。 「我带你?出去。」 玉珠说:「没用的, 我是魂灵, 靠你?家?的阁楼勉强保住了魂魄, 没有?灵体一出去就魂飞魄散了。」 湛云葳知道,如今之计, 只有?将自?己的灵体借给秋亦浓,才?能带秋亦浓离开。 她不知道外面战局如何了,但是上辈子文循撞碎了一半的结界,这才?有?后来的邪祟之乱,导致许多无辜百姓和长琊山主惨死。 如果这次能阻止,兵不血刃地解决文循,她自?然愿意一试。 秋亦浓保证道:「我不会夺舍你?的灵体,等?我杀了文循了无遗憾,我就将灵体还?给你?。」 「我并非不信任你?。」 禁地承认的人,怎么可能是恶人。只是湛云葳有?个担忧,灵体借出去是有?后遗症的,后果不一而?足。 史册记载最严重的,是有?个人将自?己当成了五岁幼童,虽然一月后便恢復了,却闹出不少笑料。 她对秋亦浓道:「你?等?等?。」 有?备无患,湛云葳用硃砂笔在自?己掌中写下?几行小字:越家?都是好人,不论发生什么,都别伤害越之恆。 她轻轻一抹,硃砂字迹变淡,但并未隐去,也不会轻易脱落。 秋亦浓在一旁不住点头:「这个好,之后你?恢復灵体的掌控权,也不会第一时间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既然灵体的问题解决了,只剩下?如何对付文循。如今的文循吞吃了太多邪祟,本?体已?经变成难以杀死的狰狞影子。 秋亦浓说:「你?跟我来。」 两人在禁地里走了好一段,走到一颗巨大的枯树下?,树下?放了一个落满了灰的剑匣。湛云葳打开,发现里面有?一柄剑。 她认出来,是文循的命剑。 只不过命剑不再像当初皎洁如月,染上了血一样的绣色,看上去便诡异邪恶。 秋亦浓解释道:「文循成为邪祟前,灵丹被人夺走了,后来他重铸脉络和血肉,都仰仗这柄命剑。」 不管过去再久,命剑始终是文循的本?体,能令他无处躲藏,也能一举杀了他。 「文循的命剑为何也在禁地?」 秋亦浓这回没有?先前活泼,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以前……用御灵术替他养剑,祛除剑上的邪念,只要命剑明?亮,他的心便能保持清醒。可是在渡厄城中,一个清醒不杀戮的邪祟,修为很难寸进。」 湛云葳听她低声道:「文循决意要去寻心上人,离开渡厄城。为了提升修为,他也开始吞吃邪祟,后来他弃了命剑。」 也放弃了秋亦浓。 许多记忆秋亦浓都已?经模煳,却记得那日黄昏,文循修为暴涨,一路涉过暗河,要离开渡厄城。 秋亦浓抱着剑匣,迎着漫天的邪气?,试图最后一次拉那个入魔至深的人回来。 可是没有?用,命剑如血,文循到底还?是彻底成了邪祟,而?她也死在路上。 咽气?前一瞬,她看见一处t?阁楼,便是如今的禁地。阁楼收留了她,没有?让她立刻消散,却也在此困了十年。 湛云葳看过命书:「文循的心上人……你?是说大皇子妃?」 秋亦浓说:「嗯,她是我的姐姐,叫做秋静姝。」 静女其姝,自?小秋静姝便有?许多追捧的人,也能得到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包括世间最好的姻缘。 若当年的文循是天上月,大皇子就是地上烂泥。 可是后来文循的灵丹被挖走,成了一个废人,秋静姝便退了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秋静姝是最受追捧的贵女,就算退婚,也要有?个好的名头,不可污了她的清誉。于是秋大人的私生女秋亦浓便被推了出来,嫁给废人文循。 秋亦浓永远都记得自?己那个美丽动人的姐姐是如何流着泪,迫不得已?对文循道:「亦浓自?小受了许多苦,她说心悦你?,我如何能伤她的心?」 一夜之间,她就成了夺善良阿姊心上人的歹毒女子。 新婚那夜红烛燃了一夜,文循便在风雪中坐了一夜,也不掀开她的盖头。 后来秋静姝就又「被迫」嫁给了大皇子。 湛云葳想到命书中,文循就算成了邪祟,也惦念着救回秋静姝,就替秋亦浓感到难受。 「你?为何不告诉文循,你?也是被秋家?推出来的?」 秋亦浓道:「我也想说,可秋家?哪里会让我说。出嫁前,他们就用我的母亲和外婆逼我发下?魂誓,若我告诉文循真相,我的亲人都会惨死。」 就算没有?这个魂誓,文循那般喜欢秋静姝,怎么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辞。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因为秋静姝的话恨着自?己。 秋亦浓说:「你?不用为我难过,至少有?一件事,秋静姝说的没错,我从前心悦文循。」 文循没了灵丹,仍是她心中最好最良善的剑仙。秋静姝不要他,她却愿意扶着他走过人生中最难的路。 只是到底还?是失败了。 可是……湛云葳不免想,后来文循喜欢的,当真还?是大皇子妃吗? 她觉得不尽然,按秋亦浓的说法,文循十年前就该离开渡厄城了,可是那一日秋亦浓死了。看文循的样子,他曾一次又一次闯过禁地。 就算身上的影子被削弱,他也想要进来,甚至文循至今仍不知道秋亦浓的魂魄还?未消散。 「你?是说他爱我?」那玉珠抖了抖,似在发笑。 良久,玉珠说:「可是秋亦浓已?经死了啊。」 就死在文循放弃她和命剑,离开渡厄城的那日。他不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他们也永远回不去了。 秋亦浓要杀了文循,并非因为什么爱恨。而?是这个怪物,早已?不是最初永宁郡中那个剑心一尘不染的男子了。 湛云葳停下?步子,禁地边缘到了。 秋亦浓问:「你?写在掌中的越之恆是不是就在外面?」 湛云葳点头。 「他对你?来说这般重要,想必你?对他而?言亦是。」秋亦浓说,「若是认出我不是你?,要杀了我怎么办?」 湛云葳好笑道:「不会,他现在还?在和我演戏。」 想到鬼灯叫人抓她,她就来气?。 旁的不说,越大人下?定决心的时候,是真的决绝。若非看见命书中的过往,知道越之恆没有?选择,自?己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她是真的很想教训一回越大人。 玉珠若有?所思?。 「你?好好和他说,你?是秋亦浓,他会帮你?找到文循的。」 秋亦浓应声,魂魄从玉珠中飞出。湛云葳闭上眼,将神识压缩在灵丹内,将灵体让给秋亦浓。 十年了秋亦浓第一次拥有?灵体,还?是灵力如此充沛的灵体,好一会儿才?适应如何走路。 她正要出去,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泱泱?」 秋亦浓回头:「你?在叫我?」 眼前是白衣剑仙,他衣衫几乎被烧没了下?摆,容颜憔悴。 而?白衣剑仙上前几步看着她,眼中恍如隔世。 秋亦浓注意到他掌中的东西,那是轮迴镜的碎片,这么多日来,她们都没感觉到这剑修的存在,想必就是误入了禁地的其他地方?。 轮迴镜碎片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他却不肯丢。 裴玉京哑声道:「我不会让那些事发生,今后会好好保护你?。」 不会让你?没了灵丹,也不会和人有?孩子,他这辈子,不论如何都会约束好母亲,与明?绣断绝干净。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曾经拥有?过的,湛云葳并非薄情?寡性?,也会回应过他少时的付出,是他的性?子不够坚定,才?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上古的轮迴镜已?碎,只能看见破落一生中的少数片段,和已?经消逝的情?缘。 然而?裴玉京却将这碎片捏在掌中,鲜血淋漓也不肯丢弃。 「泱泱,你?还?愿信我一次吗?」他不会让未来那些事发生。 秋亦浓觉得兴许是她死了太久,和外面的世界已?经格格不入。 她迟疑道:「你?叫越之恆?」 裴玉京蹙眉看着她,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秋亦浓见他不答,于是道:「不是你?呀,那你?松开吧,她喜欢的不是你?。」 她的话直白又如刀,裴玉京冷冷看着她。 秋亦浓髮誓,那一瞬,她在这人温润的气?质中,捕捉到一丝杀意。 「你?是谁?」裴玉京冷声道,「从我师妹的身体里出来。」 秋亦浓知道这人不认识自?己,说了自?己是谁也没用,他要杀就是真的杀。 眼见裴玉京祭出神剑,要诛她残魂,她心里一惊,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二话不说就逃出禁地外。 「越之恆,救命!」她边跑边喊,「有?人要杀你?道侣,救命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 越之恆只在石碑前守了一日,便追寻文循的下?落去了,剩下?曲揽月守在这里,有?什么事随时通知他。 他鏖战数日,偏偏成为邪祟的文循也狡猾,每每伤重,便化作影子逃窜,吞吃其他邪祟恢復伤势,百杀箓也一直没有?踪迹。 这样下?去,越之恆恐怕得开莲纹才?能杀文循。 可是大战在即,阴兵将成,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使用悯生莲纹。 一晃七日过去,他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再次回来石碑前看看。 结果刚走过来,就见禁地中奔出一人。 少女熟悉的嗓音叫着:「越之恆,救命!有?人要杀你?道侣!」 「……」越之恆皱眉抬眸,就见湛云葳抱着个剑匣奔出来。 而?身后就是滂沱的神剑剑气?。 讲真的,这一瞬秋亦浓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千算万算,也没想过遇见的裴玉京竟然能使用神剑。 在秋亦浓认知里,能使出神剑的,都是举世无双的高手。就算湛云葳写在掌中的越之恆厉害,也扛不住神剑吧? 可是就在神剑落下?的一瞬间,二十四枚冰菱凭空飞出,轻松扛下?了所有?剑气?。 四周翁鸣,被剑气?扫到的花草瞬间枯死。 秋亦浓抱着剑匣,蹲在地上,原本?是等?死,结果片刻后,身前的人冷冷看着她。 得救了? 湛云葳那心上人这么厉害的?她心中正庆幸,下?一瞬,却凭空被人掐住了脖子,眼前的人冷声道:「你?不是湛云葳。」 「……」 曲揽月倒是没有?立刻认出来,听越掌司这样说,也看向秋亦浓。 「我是秋亦浓,我没有?夺舍湛小姐,我是来对付文循的。」 越之恆不为所动。 眼见裴玉京要追出来,越之恆也没有?保护自?己的意思?。秋亦浓只得说:「你?是越之恆吧,湛小姐说她特?别爱你?,你?快拦住后面那疯子,保护好她的身体。」 话音一落,曲揽月挑了挑眉。 越之恆沉默一瞬,原本?听她说是秋亦浓,猜到发生何事他已?经打算松手。结果下?一刻听到这句话……他冷冷看着秋亦浓,为了活命,还?真是什么谎话都敢编。 秋亦浓见他还?不放手,几乎要气?死。 这都是搞什么。 身后裴玉京不信湛云葳对他毫无情?意,眼前的人不信湛云葳会深爱他。 虽然她确实是编的,湛云葳没说过爱越之恆的话,可眼前的人是不是太没自?信。 以至于他不仅没有?心花怒放,还?冷静地看穿她的谎言。 亦浓 秋亦浓生无可恋, 本就?是死去十年的?人,她求生欲委实也不算强。 见?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有人要杀她, 她索性眼睛一闭:「杀吧杀吧。」 湛小姐的?桃花债一个比一个可怕。 须臾间,裴玉京已经追出了禁地,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 他冷眼看向?越之恆, 一道剑气过来, 越之恆扔开秋亦浓,冰凌化作鞭子?, 挡住剑气。 秋亦浓见?越之恆有回护之意,这才?松了口气, 站到曲t?揽月身旁。 须臾之间,她看明白了,这姑娘也是越之恆的?人。总之和?他们在一起准没错, 湛小姐信任的?人,自己也能信任。 曲揽月拈着戮生符,原本是想按计划给越之恆贴上的?。如今看来不必了,状态更?不对劲的?是裴玉京。 裴玉京修无情道,剑意往往干净凛冽,而今日剑招虽然杀意腾腾,光芒却不如以?往明亮。 他左手握着一块残镜,掌心早已鲜血淋漓。 曲揽月问秋亦浓:「禁地?中发生了何事,为?何裴玉京的?剑心会动摇?」 想到秋亦浓先前的?胡言乱语, 曲揽月补充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啊, 我一见?他就?这样?了。不过他掌中那残镜我见?过, 是禁地?里的?东西。我只说了一句话,说湛小姐喜欢的?人不是他, 他就?要灭了我的?魂魄。」 曲揽月若有所思,人只有经歷大喜大悲,所修行之道才?会有损,裴玉京经歷了什么? 秋亦浓很纳闷:「那越之恆呢,为?何我说湛小姐爱他,他也要掐死我。」 曲揽月淡声说:「他不爱这些谎言,尤其是旁人的?轻嚯之言。」 秋亦浓看了眼掌心,硃砂得等到湛云葳的?魂魄回归才?能显现,她无法证明。 「说真?话没人信。」 还是等到湛小姐自己来解释罢,这甜言蜜语,还是得当事人来说,才?有效力。 秋亦浓探头探脑:「他们俩谁会赢?」 曲揽月见?她还有心思看热闹,好笑不已。湛云葳救出来这残魂挺有意思的?,竟然还夸下?海口能对付文循。 「你说来对付文循,真?的?假的??」 「自是真?的?。」 「好,我先带你离开此处。」曲揽月拎着她的?领子?,伞影掠过眼前,秋亦浓髮现他们已经不在禁地?周围。 秋亦浓拍马屁:「你也很厉害。」 曲揽月却不理会她的?恭维,她撑着伞:「跟上,我带你去找文循,你所说最好是真?的?,否则连累了湛云葳灵体,越大人能保你,亦会杀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秋亦浓嘀咕:「他挺相信湛小姐的?选择。」 至少真?的?出手在那个剑修手中保下?了自己。 两?个女子?行走在渡厄城中,如果说先前的?渡厄城,四?处都是邪祟,而今的?渡厄城,却显得空空荡荡。 文循疯了以?后,见?了邪祟便吞噬。邪祟们人人自危,早就?躲起来了。 眼前全是熟悉的?景,一点点唤醒尘封的?记忆。 秋亦浓有几分恍惚,她陪着文循在渡厄城野生活过数十年。 她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尚且还有些温馨的?过往,不愿有任何悲意。 曲揽月也发现秋亦浓莫名沉默了许多,不如先前看上去开朗。她不知道这个秋亦浓什么来头,但是湛云葳很靠谱,既然湛云葳相信秋亦浓,他们也不妨一试。 最后曲揽月在见?欢楼发现了文循的?踪影。 找文循并不算难,邪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而今抬眸一看,见?欢楼冷寂森寒,像一座鬼楼。 整座楼都被邪气笼罩,显得森寒可怖。短短时日,文循又强大了不少。 血月照在暗河之上,眼前犹如巨大的?坟茔。 曲揽月问:「我送你上去还是你自己上去?」 秋亦浓看上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御灵师,曲揽月不放心,生怕秋亦浓还没上去就?被文循杀了。 秋亦浓脸上已经彻底没了笑意,她摇摇头:「我自己去,你等着我罢。」 「好,」曲揽月说,「记得问出来百杀箓。」 秋亦浓没说什么,取出匣中如血的?命剑,登上了见?欢楼。她答应过湛小姐,如果拿到了百杀箓谁也不给,就?揣怀里。 曲揽月抬眸,邪气吞没了秋亦浓背影,无数影子?汇聚在秋亦浓脚下?,明明冷漠可怖,却在触到秋亦浓手中命剑时,惶惑散开。 邪灵退散开道,曲揽月心道,有意思。 楼中那邪祟也变得出离沉默安静,仿佛十年来,都在等着这一刻。 * 秋亦浓拎着剑,一层层往上走。 登上见?欢楼的?路,她不知道走过多少次。文循以?前爱来这里,但他并非和?其他邪祟一样?,来此寻欢作乐,而是喜欢望着结界外的?地?方。 见?欢楼离灵域最近,灵域中既有文循深爱的?人秋静姝,又有文循深深恨着的?弟弟和?父亲。 秋亦浓一次次登上见?欢楼,固执又平和?地?牵起文循的?手,拉着他一起回家。 她总是怕文循为?了离开渡厄城,吞吃邪祟修炼,抵抗不了变强的?诱惑:「我慢慢替你养剑,你也能强大起来的?,总能离开这里,去找秋静姝。她也不会喜欢一个没有心智的?你对不对?」 每一日,她都觉得文循似乎就?要离开了。 然而他最后总是沉默看着她,跟着她在血月之下?回府。 说来可笑,很长一段时间,秋亦浓把渡厄城那个府邸,当做自己和?文循的?家,她还精心布置过宅子?,那宅子?是整个渡厄城最像灵域的?地?方,她甚至养活过一池锦鲤。 尽管秋亦浓知道,真?正劝住文循的?,是自己最后一句话,秋静姝接受不了一个邪祟。 但她和?文循竟然真?的?在这样?的?鬼地?方,不染尘埃地?一起生活了多年,文循一只邪祟都没吞吃过。 秋亦浓知道需要很强大的?心性,才?能在成为?邪祟之后,保留属于灵修的?理智。 她时常在想,要是秋静姝愿意来渡厄城一次,登上这座楼一回,文循就?能永远是最初的?天才?剑修。 若她愿来,秋亦浓甚至可以?勉强不再讨厌这个姐姐。 但是数十年,秋静姝一次都没来过。 秋亦浓在心里撇嘴,面上却还要哄文循:「等明年,明年她摆脱了大皇子?,就?会来寻你。」 她不管文循信不信,但她想救他。千年来,只有灵修变成邪祟,没有一个邪祟变回灵修的?例子?,但秋亦浓不肯认输。 她生性乐观,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时日久了,秋静姝始终没来,文循倒也不是那么好骗,每逢在她养命剑时,他甚至冷冷说:「你可以?走,不必待在这里。」 「不走。」她笑眯眯。 「为?何?」 秋亦浓从不对他说爱,她的?话总是半真?半假,于是文循觉得她是个骗子?。她说:「以?前喜欢你,想和?你待一起。但是你既然不喜欢我,我其实也不是非得强求的?人,我脸皮没那么厚。」 文循看着她,目光一言难尽。 她咳了咳,想起倒也强求过一回:「喝醉那次不算,我道歉过无数次了。」 秋亦浓道:「你变成邪祟,也是为?了护卫永宁郡的?百姓,你救了我娘我姥姥,于情于理,我也得救你一回。」 她后来再不说爱,总归文循需要的?也不是她的?爱,没必要平白把自己变得卑微。 秋亦浓甚至想好了,要是有一日文循真?的?变了回去,重新修炼出根骨,她成全他,和?他和?离算了,自己回灵域去找个小灵修好好过日子?也挺好,不然天天看着他和?秋静姝也得气死。 可是到她死那日,沖天邪气,文循不管不顾要离开渡厄城,她才?知道,人多么渺小啊,人胜不了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秋亦浓连和?离都等不到,就?先等来了死亡。她陪文循再多年,将爱掩藏得再好,也抵不过文循对秋静姝的?思念。 她从不艷羡秋静姝,哪怕秋静姝一生顺风顺水,自己吃尽苦头,秋亦浓只讨厌秋静姝。连带死前,她也讨厌文循。 她讨厌心捂不热的?男人,讨厌渡厄城永远诡异的?血月,讨厌人不人鬼不鬼、爱秋静姝痴狂的?文循。 随着一步步往上走,故人就?在楼顶。 脚下?的?黑影一直在给她让路,纷纷往见?欢楼中汇聚,秋亦浓知道,文循也认出了她。 他停留在过往常去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能透过长长的?暗河,看向?美丽的?灵域。 秋亦浓在房间门口停下?,俨然像过去数十年那样?,不厌其烦带文循回头。可她知道,今日不是带他回头的?,她来杀他。 从文循打破禄存王的?面具之后,就?一直以?狰狞的?本体出现,本体之时最为?强大,几乎没有弱点。然而此刻,所有的?邪气被慢慢收拢,秋亦浓推开门,发现窗边坐了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 他变成了最脆弱的?人形,正沉默地?注视她。 秋亦浓髮现真?该死啊,许多事情她都忘了,唯独这张脸十年了还没忘。 连他的?声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开口道:「你是谁?」 秋亦浓笑道:「这重要吗,总归我拿着你的?命剑,t?你当知道是杀你之人。」 面前男子?的?邪祟纹路,已经从眉心蔓延至整个额头。 秋亦浓知道,如今人人都说他疯了。 他杀了许多人,吃了许多邪祟,还掠夺了渡厄城无数宝物。这样?一个邪魔,第一件事应该是抢回他的?命剑,亦或逃跑,而非执意问她是何人。 就?算她是秋亦浓,当年的?秋亦浓数千次登阁楼,都不曾令他心动回头,难道十年后的?残魂就?可以?吗? 却听眼前的?邪祟开口:「重要。」 她是谁,对他而言很重要,他找了她十年。 他的?脸几变,一会儿是一张陌生的?脸,那些都是他吞吃过的?邪祟,很艰难才?能定格成文循本来的?模样?。 秋亦浓远远看着他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竟然再不觉得心痛。 她果然还是早就?死了,要是当年的?自己,会很难过罢。 「我是秋亦浓。」 她看见?那张变化不定的?邪祟面容,终于慢慢稳定下?来,他缓缓笑开,紫色的?泪却从眼眶掉出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秋亦浓第一次知道,邪祟不会落泪,落泪成浓丽紫色的?血。 文循问她:「你是来带我回府的?吗?」 她沉默了好半晌,说:「嗯,走罢。」秋亦浓也没问他为?何如今有了能力,还是没有立刻离开渡厄城,前往灵域。灵域什么都有,渡厄城只有她腐烂的?尸身,和?无家可归的?残魂。 那邪魔起身。 过往文循离开见?欢楼,需要她苦口婆心哄上半天,这是他最配合的?一次,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灵域的?方向?。 无数次,都是秋亦浓恬不知耻拉住文循的?手,这是文循第一次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她抬起手,却并没有牵住他的?手,而是将命剑刺入了他的?心脏。 文循顿住,通身邪气从伤口溃散,再也维持不住。 那邪魔只停留了这一刻,旋即迎着她的?剑,走到了她的?面前,拉起她没有握剑的?那只手。 「回家吧。」 秋亦浓有些想笑,又莫名想哭。 可是她比文循还糟糕,她已经十年不会哭了,最后一滴泪,都在死前留尽。 命剑消散,彻底刺入文循心脏。他嘴角流出紫色的?血,却恍然未觉,牵着她下?楼。 秋亦浓跟着他走。 这条回家的?路好长,长到他们走不出见?欢楼,文循的?躯体已经维持不住。 他说:「你说家里炖了荪灵汤,我以?前从不喝,今日却想尝尝。」 秋亦浓终于流出泪来,她抿了抿唇,想说早没炖了。 然而她轻轻道:「嗯,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牵着她的?手慢慢消散,她听见?文循在世上最后说的?一句话。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亦浓。 随着他身影消散,一本百杀箓慢慢浮现,秋亦浓伸手接住百杀箓,世间唯有爱与恨,无法衡量和?原谅。 追兵 曲揽月站在外面, 撑伞望着见欢楼。 她原本并不对秋亦浓成功抱有期望,也早就做好了进去救人的打算,却没想到, 沖天邪气竟然真的慢慢消散。 她第一次见如此壮观的邪祟死亡场面,亦是第一次见束手就擒的邪祟。 渡厄城最大的魑王啊,就这样无声无息, 静默地死在了这个夜晚。天地间全是消散的邪气, 浓黑的色彩几乎盖住了血月。 藏在暗处的邪祟也感到震惊,纷纷看着这一幕。 没人能理解除了城主外最厉害的禄存王, 为何会?变成脆弱的修士模样,将心脏送到自己?命剑前。 而此?刻见欢楼内, 秋亦浓默默注视着文循消散在天地间。 掌心依稀还能感觉到文循手指的触感,邪祟是没有体温的,冷冰冰一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这样一个?连温度都不存的怪物, 保持原貌等了她十年。 秋亦浓将百杀箓放进怀中,唤醒了体内的湛云葳。 湛云葳道:「你别动,我试试替你敛住残魂。」 秋亦浓知道她仍想救自己?,她语调上扬,似乎又变回了禁地中无忧无虑的玉珠。 「湛小姐,没用的,十年前我的魂魄就该散了,是你家的阁楼收留了我。靠着一息念想,我才撑到了今日。」 湛云葳也知道秋亦浓这样的情况, 回天乏术。 她语调温柔:「那你要不要回家去?」 她知道, 秋亦浓和文循在渡厄城也是有一座宅院的。纵然救不了她, 她也想送秋亦浓回家。 秋亦浓吸吸鼻子,说:「你真好, 多谢你的好意。你知道吗,我出生的地方在灵域一个?小小的村落,叫白梨村。原本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十六年才被?我爹那个?混帐接回去,用来成全秋静姝的名声。」 她盘腿坐下,准备将灵体还给湛云葳。 人之将死,秋亦浓知道,自己?若再不说,这些?话永远都会?埋在心里了:「第二?年我就嫁给了文循,成为了他的道侣。他挺好的,明明恨死我了,却从不曾伤害过我,起初他伤重?,还总是被?我欺负。」 湛云葳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静静听着,感受着秋亦浓的消散。 「那个?时候文循失去了灵丹,又失去了秋静姝,便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一直是我在强求,强求他好好活着,他变成邪祟以后,也是我骗他,秋静姝会?来看他。」 「可我知道,那个?人不会?来的,兴许文循也知道,所以他总说我是个?巧舌如簧的骗子。」秋亦浓低声道,「时至今日,我仍在骗他,说要带他回家。」 「他信了,所以死在了我手中。」她顿了顿,有几分哽咽,「然而我们哪里还有家呢。」 灵域的永宁郡不是他们的家,渡厄城的宅院亦开始淡忘在记忆中。 归于天地,归于尘土,才是他们最后的去处。 湛云葳感觉到秋亦浓的灵魂退出自己?身体后,彻底消散。 「湛小姐,这世?间要是没有邪祟就好了。」 那样,就算文循没了灵丹,她也可以带他回白梨村,安然度过一生。 湛云葳抓不出秋亦浓的魂魄,只能感受着秋亦浓的魂也消散在天地之间。 她替他们感到难过。 时至今日,无论?文循多爱秋亦浓,却已经晚了。 如今却无暇感慨,湛云葳将灵识与灵体融合。 窗外狂风大作?,吹得见欢楼的窗户噼啪作?响。湛云葳清楚,渡厄城最大的魑王一死,其余藏起来的邪祟便会?出来了。 身怀百杀箓的自己?,无疑是个?香饽饽。 湛云葳只能祈祷灵识贴合身体更快一些?,让她尽快有自保之力。 失去灵体的控制太久,她现在感觉识海微微震盪。 整座见欢楼顷刻被?邪祟包围,几乎成了一座鬼楼。 片刻后,魂体相融,湛云葳再睁眼,看见眼前陌生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怀里硬邦邦,她摸出来一看,一个?通体漆黑的法器被?安放得好好的。 她不认得百杀箓,却莫名觉得它?很重?要,连忙带着它?,躲开邪祟的抢夺。 曲揽月拦住见欢楼大半邪祟,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湛云葳带着百杀箓,飞快消失在了血月之下。 饶是曲揽月自诩聪慧,一时也分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 湛云葳逃出见欢楼,边隐匿身形便分析如今是怎么个?事,她为何莫名其妙到了渡厄城,还被?所有的邪祟追杀。 身后大小邪祟,看上去密密麻麻,几乎要吞没她。 难不成越之恆为了报復吓唬她,把她流放到这里来了? 湛云葳这样怀疑,并非没有道理,这是和越之恆成婚的第三年。 去年越之恆没有带回百杀箓,被?灵帝惩罚了好一阵子,待噬心之痛过去,他又出去屠杀入邪的百姓了。 她难免郁闷,恶人遗千年,怎么噬心之痛就没痛死他? 今年他更少回越府来,几乎彻底宿在了彻天府中。 两人已经一年多没再宿在一处,真正意义?上的相敬如冰。 但一旦有什么动静,这心狠手辣的王朝鹰犬,总能第一时间知晓,仿佛在她身上安了什么不得了的眼睛。 三年中,裴玉京数次试图救她,却往往在来的路上,就被?黑甲卫和彻天府设伏,每每仙门?损伤惨重?。 湛云葳日日都在心里诅咒越之恆,他明明都不在身边,却对一切了如指掌。 时日长了,她便觉得不对劲。 最后一番努力,终于让她发现越之恆有一件作?弊利器,他制成了洞世?之镜,猫捉老鼠一样冷眼看裴玉京来救她。 「……」 好好好。 于是今年除夕,越之恆再回府时,湛云葳决定先毁了洞世?之镜这破玩意再说。 平日里洞世?之镜就在越之恆身上,她手上戴着困灵镯,想夺过来几乎没有可能。 但却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她观察了许久,发现每三月,越之恆会?去一趟后山的望月池。 泡t?过池水之后,他总会?虚弱一些?,这是他身上的一个?秘密,古古怪怪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她没法用灵力,便花了数月,以地为符纸,以血为硃砂,在池中画了一个?禁锢的符咒。 起初湛云葳还有顾忌,怕他用洞世?之镜看到自己?在搞小动作?。后来她试探了几次,发现越之恆的洞世?之镜,只看仙门?动向,根本不屑看她平日做什么。 湛云葳放下心来,若能成功,她毁去洞世?之镜,便有希望。 越家的除夕总是冷冷清清,自哑女死后,二?房还会?过除夕,越之恆回来,却连饭菜都得重?新做。 ——湛云葳是不会?命人给他留晚膳的。 越之恆总是伤害裴玉京和仙门?,她本就厌他,两人吵过几次后,越之恆后来用膳都在书?房。 除夕夜他回来,用过晚膳,便去了后山。 湛云葳等了好一会?儿,也悄悄跟了上去。月色如缎,湛云葳远远便看见望月池周围泛出浅浅的白色。 她心中大喜,知道符生效了,当即也不顾上越之恆没穿衣裳,跑到望月池旁去。 她扫了越之恆一眼,他脸色苍白,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睁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冷冷看着她。 说来奇怪,这些?年来,对着他什么负面情绪都有过,但湛云葳其实不太怕他。 她冷下语调:「看什么看!」 湛云葳也不和他废话,去他脱下的那堆衣衫中找洞世?之境,她扔开外袍和腰带,看见他亵裤的时候顿了顿,一脸嫌恶,捡起树下掉落的树枝挑起来扔开。 一开始她出现,越之恆还不知道她处心积虑想做什么。 看到她翻找,他才意识到湛云葳在找洞世?之镜。 他冷眼看着,也不出声,今日恰巧洞世?之镜被?他放在了彻天府中,她能找到才是本事。 看见亵裤被?她一脸嫌弃地用树枝挑开,仿佛碰一下都嫌脏,越之恆眼神更冷。 湛云葳浑然未觉,根本不看他,找不到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她不得不去池子边,以树枝代剑,指着他:「洞世?之镜呢?」 越之恆闭上眼,懒得理她。 等他出去再和她算帐。 阴兵所需的冰莲之气越来越多,他如今不得不再来望月池,强行催发冰莲血,时间不多,池水如腐蚀血肉,疼痛不堪,越之恆不想和湛小姐小打小闹。 到如今裴玉京和仙门?救不出她,是他们没本事。 湛云葳的符确然能困住他,越之恆没想到她没了灵力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倒是有本事。 湛云葳见他不理自己?,忍无可忍,她本就不想待在越府了,又不想碰他,更不想自己?看到什么噁心东西,盯着他的脸,用树枝狠狠戳他:「说话。」 那树枝点在胸前,腰腹,越之恆闷哼了一声,睁开眼,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拿开。」 湛云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以为越之恆终于要发火了,冷声道:「洞世?之镜给我,否则……」 「你当如何。」越之恆冷笑,「杀我,你做得到吗。」 湛云葳从衣襟中掏出一堆符,全是撕碎衣衫用血画的,长琊山主便是最好的符修,她跟着爹爹学了不少。这些?符咒入水即化,能令人痒痛难当。 她知道越之恆不怎么怕痛,但没人能受得了噬心的痒。 符纸一张张入水,越之恆始终冷眼看她,不为所动。良久,他语气带上冷怒之意:「你最好也能承受我将来回敬之时。」 湛云葳抿唇,本就水火不容,她下定了决心,自是做好了越之恆报復回来的觉悟,因此?不惧威胁。 她只是困惑,为何符咒会?没用。 念及此?,她伸手,准备探一探池水。 越之恆唇动了动,厉声道:「别碰,我给你洞世?之镜!」 湛云葳不明白为何他不怕痛,不惧威胁,却不让她碰眼前的池水。 不过到底是达到了目的。 越之恆隐忍地闭了闭眼:「洞世?之镜在彻天府中,你以灵鸟传音,我让沉晔毁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只不过月上中天时,湛云葳刚听到那头沉晔毁了洞世?之镜,就感觉到不妙。 符已经失了效,她一晃眼,越之恆已经穿上了衣裳,来到身前。 他的唇苍白,瞳孔就泛着红,月色之下,犹如厉鬼索命,越之恆将她拎起来,掩盖住眸中痛色,冷笑道:「湛云葳,你好得很!给你个?机会?道歉。」 她咬牙,偏偏这个?时候最为倔强,她才不要和一个?禁锢她,残杀百姓和仙门?的人道歉。 很快湛云葳便尝到了后果。 他从她身上找到剩下两张符,将她扔进浴池之中,他待了多久,他就让湛云葳也在水中待多久。 那人冷声道:「你给我扔了三十六张,这才两张,忍着吧。」 符并没有失效,她又痒又痛,却不愿低越之恆一头,在他面前露出糗态,总之她并不后悔今日所做一切,洞世?之镜没了,他再也没法提前布局对付她的同?门?。 最后湛云葳几乎没了力气,越之恆才让婢女将她捞出来。 他自己?并不碰她,仿佛也是嫌恶。 这个?除夕,谁也没好过。 只不过湛云葳一直没想通,望月池中到底有何秘密,越之恆宁肯毁了洞世?之镜,也不让她碰池水。 她后来去过一回,发现望月池已经四处都是阵法,还布置了结界,再无窥探的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经过这件事后,两人的氛围更冷了。 而就在不久前,父亲有了消息,仙门?再次尝试救出御灵师们。 湛云葳早早得知了消息,忐忑地等着。 这次总能成功了罢? 然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来了渡厄城,四处都是追杀她的邪祟,而她怀里揣着一本古怪的灵箓,腕上也没了困灵镯,体内灵力无比充沛。 她难免怀疑越之恆发现了什么,故意这样对她。 可明显处处不对劲。 怀里的魔器太过棘手,她就是个?活靶子,湛云葳只得将目光投向了暗河。 她已经注意到,邪祟对此?河有所忌惮。 没办法,身后甚至还有魑王,湛云葳在被?邪祟吞没前,毅然跳入河中。 她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身后无数人追逐,她却曾在里面保护谁。 可是记忆里分明没有这一幕,眼前也没有需要她保护的男孩。 暗河灼烧着眼睛,令她感觉到了痛苦。 湛云葳忍住,带着百杀箓往灵域的方向去,她知道自己?得先离开。 邪祟顾忌暗河,却挡不住魑王。 身后缀了两只刚化形的魑王,湛云葳不得不回身,在暗河中与他们一战。 好在她如今的控灵术突飞勐进,无数白色光芒如星子,在暗河中亮起。 片刻后,魑王消散,湛云葳亦力竭,连游动浮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控制不住往河底沉去。 完了,这下恐怕得瞎了,说不定还会?死在这里。 她大睁着眼,暗河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天上的血月。身下猩软可怖,恶臭难当。 她觉得自己?此?刻肯定又脏又狼狈,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 眼睛涩疼到几乎流泪的时候,她却恍然看见有人朝她而来。 是个?很熟悉的身影。 这些?年来,她曾在心里咒骂过他无数次,也总是为他的伤痛幸灾乐祸。 湛云葳心里难免升起一丝惶恐之色,他是来杀她的吗? 在这里解决了她,就再不用听灵帝的命令,看守她这个?麻烦。 很快,那人逆着汹涌的暗河,几乎在深埋她的淤泥中,将她找了出来。 她杀魑王后灵力消耗殆尽,如今动弹不得。 只得睁着眼,揣测他如何杀她。 但她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里,这人托举着她,想要带她浮上岸去。她明明该厌恶害怕,可是莫名有种酸楚和心安。 他身上亦有许多剑伤,她认出来是裴师兄所为。 他抱着她,也不说话,两人都有些?沉默。他并没有立刻杀了她,湛云葳觉得眼前的人很矛盾,他似乎在救她,可是脸上极力克制冷淡,没有半点温情。 越之恆身上的血在暗河中晕开,她觉得自己?肯定又脏又臭,这人单手抱着她,也没有很嫌弃的意思。 她终于看见了那一轮血月,好半晌,也到了岸边。 身上是暗河底淤泥的气息,几乎呛得她窒息。 越之恆冷淡伸出手,拿走了她怀里的百杀箓,她惊怒地看向他:「还给我。」 越之恆冷冷垂眸。 他已经看出了湛云葳不对劲,事实上,他亦知道借出灵体的副作?用。 越之恆不知道她的记忆如今定格在了何时,但她看他的眼神,再没欢喜。 这样也好,他再不用担心她还会?回来。 她坐起来,似乎隐约明白百杀箓很重?要,拽住他的衣襟:「还给我,越之恆!」 越之恆抽出衣摆,再不看她,仿佛把她捞起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取走这本百杀箓。 而此?时,暗河中出来的t?一人,剑气直指越之恆。 越之恆眼看湛云葳看见来人眼睛一亮,她高兴地喊:「裴师兄!」 越之恆顿了顿,他见过湛云葳少时与裴玉京相处,那时候的目光与现在无二?。 他反手用冰凌挡住剑气,冷声开口:「阴魂不散。」 事实上,从得知湛云葳跳下暗河,裴玉京也在找她,只不过晚了一步。 裴玉京听到湛云葳这一声喜悦的裴师兄,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她……多久没有这样叫他了? 甚至令他有种错觉,碎裂的镜片仿佛重?新变了回去。以至于越之恆的冰凌到了眼前,他都是僵硬的。 怕如今的一切是一场梦境。 湛云葳本就在看他们,眼见冰凌要洞穿裴玉京的丹田,她一惊,抬手阻止。 掌中的控灵术如丝,越之恆背对着她,被?她掌中灵力生生洞穿肩膀,冰凌也被?挡住。 湛云葳没想到会?这样,她没想到越之恆会?不防自己?。 道侣三年,他明明处处与自己?作?对,对她很是警惕。过往她动一下,他都会?防着她动手。 她怔然收回手,不知为何,有几分做错事的无措。 而越之恆的冰棱掉落,慢了半拍,才低眸去看洞穿自己?的灵力。 越之恆神色艰涩又滞缓,眼中冷凉。 裴玉京回过神来,亦举起了剑。 两人都是九重?灵脉,越之恆的实力本不在裴玉京之下,可越之恆今晚在暗河下待了太久,身上又有新添的伤口。 很快,他有了败像。 然而此?处离灵域仅仅数步之遥,湛云葳抬眸,窥见了无数王朝的黑甲卫,领头人甚至还有大皇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湛云葳意识到,大皇子此?时是来抢功的。 不论?是要杀了裴玉京还是越之恆,亦或者拿到那个?让她觉得危险的法器,对他都有好处。 湛云葳道:「师兄,我们赶紧走,黑甲卫来了!」 裴玉京知道不能恋战,却也不能让百杀箓落到王朝。 越之恆眸色微动,两人灵力相撞,百杀箓生生裂开一个?口子,落入暗河之中。 黑甲卫加入战局,被?这么多人包围,裴玉京本来也有伤,如今更是险象环生,偏偏大皇子还带了一堆阵法大能,兴奋道:「困住他!」 阵法一个?接一个?亮起,越之恆冷眼看着,裴玉京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湛云葳知道必须得想办法离开,她咬牙,几乎榨干了丹田,泛出钝痛,棋盘在身下蔓延开,所有人的视线都呆滞了一瞬。 越之恆并不在棋子之中,他只是沉默看着湛云葳用尽全力,救出裴玉京。他肩上,她带来的伤,却还在痛。 那从没亮起的宿世?姻缘石,仿佛早就预示了什么。 尽管只有一瞬,对裴玉京来说也够了,他唇边带着血,御剑而起,对湛云葳伸出手:「泱泱。」 湛云葳握住他的手,她日思夜想就是等着这一日,却不知为何,在离开前,莫名看向底下那个?身影。 那人站在血月下,也在看她。 三年道侣,两人总是互相算计,这一日才是真正的别离。可是她却并没有觉得高兴,越之恆身上许多伤,最重?的那一道,却来自于她。 身后的人觉察到什么,环住她,几乎是颤声道:「泱泱,别看他,别再看他,我们回去。」 她第一次听裴玉京言语中带出几分央求之意。 而视线里,再也看不见越之恆,只有王朝黑甲卫追兵的影子。 她听见自己?闷声道:「嗯。」 这才是对的,不是吗?可掌心一阵阵发疼,几乎令她流出泪来。 酸酸涩涩,隐约作?痛。 有个?声音在反驳,不对,你不是这样想的。她低眸,掌心的痛有一瞬几乎牵扯到心脏。 硃砂浮现,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越家都是好人,不论?发生什么,都别伤害越之恆。 别伤害他,别再留他一个?人。 * 灵域的雨越来越大,越之恆收回目光。 一年前,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为湛云葳和裴玉京铺路。 少时他嘲讽那九思涧下的一对壁人,时至今日,越之恆仍旧看不上裴玉京,尽管她从前,就是这样的没眼光。 可他想让湛云葳活着。 活着,不管和谁在一起,总归那一日他死了,死了就权当自己?不知道。 越之恆有时候也恨天道不公,若有人註定牺牲,为何要是自己?。如果最后一定有人和湛云葳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但这一生其实所得不少了。 他的生命从十六岁开始上色,自此?能识文断字,有了高床软枕。 唯独註定无妻无子,踽踽独行。 他想起湛云葳仓皇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那一瞬她没想伤他。 就算记忆错乱,灵体和魂识不适,她仍旧露出了做错事的目光,怔然无措。 越之恆心想,够了,还求什么呢。 湛小姐的三分爱意,已经足够让他回味至死那一日。 大皇子怒吼着让黑甲卫继续去追父皇最忌恨的那个?剑修:「他们都重?伤了,跑不远,今晚一定要杀了裴玉京!」 但大皇子没想到,洞穿他心脏的,是来自身后的冰凌。 今年灵帝便要立太子,大皇子好大喜功,远不如二?皇子沉稳,加上前几日大皇子妃怀孕,更是令他意气风发。 大皇子迫切想要立下一功,坚定灵帝的决心。 大皇子「呵呵」着倒下时,几乎死不瞑目。 越之恆冷眼看着,文循没做到的,他来也是一样。 风骤雨疾,越之恆抽回冰凌,挡在所有追兵面前:「既然来了,不妨都留下。」 就当是他,为这段缘分做的最后一件事。 回家 风雨交加, 湛云葳登上云舟,黑甲卫并没有追上来。 她?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反而觉得身后那无尽黑暗中, 有什?么牵引着她?回头。 雨越下越大,她?坐在云舟尾,看着掌心的硃砂发呆。 裴玉京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亦猜到了湛云葳发生了什么。她?同他生疏了太久, 唯独今日,仿佛回到了还在学宫的?日子。 秋亦浓占据了她?的?身躯以后, 她?的?灵识和躯体无法立刻吻合。 即便这样?,她?仍旧挂念着那个?人吗? 「裴师兄, 我为什?么会写下这样?一段话?」 她?如今像以前一样?信任他,裴玉京走过去,轻轻覆住她?那只手, 道:「你?不记得渡厄城中发生了什?么吗?」 掌心的?字再也看不见,湛云葳抿唇摇了摇头。 黑暗里,裴玉京唇色苍白,身后的?神?剑逐渐黯淡,他听见自己?语气平静地说:「你?在禁地被妖人所惑,躯体被占。」 他紧紧扣住湛云葳那只手,抹去了她?掌心的?痕迹:「只是邪魔迷惑心智所为,别再想?了。没事泱泱,很快我们就回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她?蹙了蹙眉, 莫名心里有点不舒服。 裴玉京见她?脸色, 眸中晦暗, 掩唇咳了咳。 果然他这样?,湛云葳似乎终于放弃了琢磨那段话, 道:「裴师兄,你?没事吧?」 他低眸,轻轻摇头。 湛云葳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方才大皇子带了那么多阵修和黑甲卫,裴玉京受了重伤,她?理应关心他的?伤势,而不是神?思不属,但她?心中竟然并没有多少愧意。 眼?见裴玉京身子晃了晃,湛云葳扶住他:「你?别站在这里了,先去休息。」 在渡厄城中耽搁太久,如今灵域已然化了雪,船尾逆着风,是最冷的?地方。 裴玉京躺下望着她?:「泱泱,你?陪着我好不好?」 他软下语气,神?色苍白。 从?少时相识,湛云葳很少见他脆弱的?样?子,裴玉京作为仙门少主,也很少向?任何人示弱。 她?安静地在他塌边坐下,心神?却?不论如何都没法集中。硃砂被虽然被抹去,但曾经戴困灵镯的?地方,取而代之是另一只碧绿萤石的?镯子。 这凭空多出来的?法器,竟然是专为御灵师制作的?厉害护具,一看便十分用心。 难怪和魑王对战的?时候,她?的?灵体强悍了那么多,身上几乎没有伤口。 她?触碰到上面精緻的?银色莲纹,怔了怔。 裴玉京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将她?的?手拢在掌心,语调温和:「你?还记得当初学宫下令焚毁的?《控灵诀》残本吗?」 湛云葳点头。 她?被告发修习控灵术后,那半本《控灵诀》就被学宫收查销毁了,她?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 然而裴玉京说:「没有销毁,我埋在了学宫的?杏树下,残本的?下卷我也已经找到,本来早就该给你?了,一直没有机会。」 湛云葳惊讶地看着他:「你?……」 记忆里的?裴玉京循规蹈矩,又是仙门未来的?少主。湛云葳从?没t?想?过,学宫下令焚毁的?东西,裴玉京会替她?偷偷保住。 虽然师兄早就冒过大不韪帮她?修习,可?是焚毁书?籍,是裴玉京的?师尊亲自执行。裴玉京敢做出偷梁换柱的?事,几乎算是欺上瞒下,大逆不道。 裴玉京笑了笑,声音喑哑:「泱泱,你?知道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湛云葳甚至看见了他眸中的?执拗。 她?意识到,裴师兄真是这样?想?的?,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仿佛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裴玉京握着她?的?手,靠近自己?唇边,似乎要轻轻一吻:「我们都忘了那些过往,回玉楼小筑就成婚好不好。」 在碰到他唇之前,湛云葳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低声道:「抱歉。」 裴玉京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冰冷,又似早有预料。 湛云葳轻轻吸了口气,几乎喘不过气:「师兄,你?先回去罢,我之后再来找你?。」 她?踏出云舟。 云舟飞得并不高,依稀能看见下面一片安谧的?汾河郡。 天快亮了,亦快要开春。 汾河郡已经有渔女和渔夫在河边劳作,她?识海一片疼,有关汾河郡的?记忆在脑海中反覆交错。 好似也是一个?清晨,她?爬不上玄乌车,有人戴着恐怖的?鬼面面具,单手将她?抱上去。 那人声名狼藉,百姓人人惧怕,却?对着她?罕见地存有一丝柔情。 她?突然想?要下去看看,或者说,往回看看。 而此?时身前,一柄神?剑拦住了她?。 湛云葳抬眸,看见昔日光华熠熠的?神?剑,如今像是染上了丝丝缕缕黑色的?邪气。 身后是裴玉京冰冷的?声音:「不论我如何做,你?还是要走,对么?」 湛云葳回头,神?色凝重:「师兄,你?的?剑心何时沾染了魔气?」 裴玉京笑了笑,却?避而不答:「会好起来的?泱泱,你?相信我,我不会做碎镜中那些事。」 湛云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明白和他口中的?「碎镜」有关。 她?摇了摇头:「别做错事,别忘了自己?是谁。」 裴玉京已经看出她?是铁了心要回去,他冷下神?色:「你?当真要和我动手。」 湛云葳一言不发,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她?纵身跃下云舟,那一瞬她?看见裴玉京眸中猩红,神?剑愈发黯淡。 他盛怒与妒忌之下,神?剑竟然真的?朝她?而来。 湛云葳觉得荒谬,但又有种释怀之感。 她?不闪不避,抬手释放灵力,拢住神?剑。神?剑在她?灵力中翁鸣,手腕上的?玉镯拼尽全力保护她?,最终发出裂痕。 而湛云葳没管,仍旧用尽全力净化神?剑。 终于,神?剑重新迸发出金光,湛云葳松手,亦看见裴玉京收回神?剑,跪在云舟上,神?色怔然苍白。 他的?眸色变了回去,染上惶恐和痛苦之色。唇颤了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而他在禁地沾染上的?魔气,终于散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湛云葳稳住身子,看出他想?要道歉。 可?是她?并不喜欢总听人道歉,她?没有回头,沖他挥了挥手。 「裴玉京,拿好你?的?剑,今后对着邪祟。」 谈不上失望和怪罪,因为她?还有更迫切和重要的?事要做。 方才为了护她?,腕间玉镯几乎碎裂。 她?妥帖收好放在怀里,飞身而下。 * 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辛勤的?汾河郡百姓却?点着灯在捕鱼,这是雪化后第一次捕鱼,会有不少大户人家早早过来採买。 湛云葳捂着心口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渔女在叫卖。 见她?脸色苍白,其他人也不敢叫住她?,问她?是否要买上一尾鱼。 湛云葳却?在一个?渔女身前停下:「这个?盒子卖吗?」 渔女愣了愣,连忙点头:「卖的?。」 这是她?夫君今早捞上来的?,见做工不错,却?打不开,也没捨得扔,放在一旁,图个?点缀。这样?精细的?玩意,本来也是打算去当铺问问的?,如今有人愿意买,自然是好。 湛云葳付过灵石,拿着玉盒离开。 她?哪里都不舒服,头疼欲裂,却?觉得眼?前的?盒子很是眼?熟。 渔女家打不开,湛云葳将灵力注入进去,这才打开玉盒。 里面躺着一块玉牌和一枚玉佩。 玉牌有些年头了,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她?幼时的?启蒙玉牌,边角莹润,保存完好,想?必是有人爱惜且常常摩挲。 而另一枚玉佩,只雕琢到了一半,依稀能看出命玉的?雏形。 真糟糕,她?眼?睛竟然也开始涩疼。 湛云葳拢好衣衫,往来时的?路走。 * 天快亮了,青面鬼鹤哀鸣一声,失去控制从?空中坠下。 护城河旁冷寂一片,柳树还未抽出嫩芽,四处都是泥泞。 越之恆倒在泥水之中,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冰莲香气弥散开来。 他意识朦胧,身上滚烫。半是因为伤,半是太累。 大皇子的?全部精锐和带来的?黑甲卫,都被他杀光,越之恆精疲力尽,还未到汾河郡,就已经彻底倒下。 天地浩渺,还在下雨。 雨水砸在河面上,嘈杂一片。 天快亮了,四周只有越之恆一个?人。他重重喘息着,打算缓一会儿再爬起来。 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了。 幼时他和越清落流落在外,便常常这样?,越之恆也早就习惯。 没关系,他冷静地想?,身上没有致命伤,缓缓就好了。 他苍白的?手被泥水浸泡着,越之恆几次想?要站起来。他甚至还在分析,阴兵还未练好,回去之后,如何应付灵帝。 大皇子死?了,倒又是一桩麻烦事。 不过他处理得很干净,不会有人知道。越之恆知晓,快十二重灵脉的?灵帝,其实并不太在乎大皇子这个?草包。 这条路又漫长又幽冷,他脑子里纷杂一片,甚至恍惚间想?,曲揽月对付魑王应该也回来了,快到饲养阴兵的?时候,不能出差错。 鬼鹤没法收起来,亦砸在泥水之中,落在不远处。 越之恆想?了很多,唯独没有一个?是容许自己?脆弱的?。 他阖上眼?,眼?皮沉重,再休息一会儿,就想?办法通知沉晔。 他每次都能做得很好。 湛云葳找到他时,便是这样?的?景象,越之恆遍体鳞伤倒在血泊中,他不知在此?处停留了多久,泡在泥水中的?手苍白。 他脸上亦沾了一片泥泞,手中握住的?符纸被打湿,无法化作灵鸟飞起来。 她?不过远远看见他,就忍不住眼?中泛出泪来。 她?身上也有伤,灵力几近枯竭,到处都疼,但她?是跑过去的?。她?踏过泥水,从?没在无法使用灵力的?时候,跑得那样?快。 她?将越之恆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又轻轻拿过他手中的?符纸,注入最后一丝灵力,让灵鸟飞走。 「没事了,越大人,我们回家。」 怀里的?人手指动了动,湛云葳知道,他并非没有意识,他只是太痛太累。 灵域在下雨,她?根本不必管脸上的?泪有多狼狈。 湛云葳只是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泥水和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抱着他。 她?挡不住砸在身上的?雨,却?极力给他带去身上的?温度。 紊乱的?记忆慢慢清晰,清晰到带来刺痛。 她?拨开他脸上的?乱发,像越之恆不嫌她?在暗河底脏一样?,并不嫌他脸上带着血,在他额间轻轻一吻。 没事了,都会好起来的?越大人。 袖中的?宿世姻缘石掉落,落入泥水中,忽明忽暗,在这样?一个?天气黯淡的?清晨,毫不起眼?。 却?落在了越之恆眼?中。 越之恆沉默到眼?眶发疼,痛楚又酸涩。 良久,他颤抖着抬起手,紧紧回抱住她?。 夫君 汾河郡的雨到了第二日才停, 越之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越府。 外面仍旧阴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时辰。 房间内空空荡荡, 点着薰香,却只有他一个人,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 唯有腿上?的贯穿伤还疼得厉害, 暂时无法走路,四周安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越之恆沉默了好一会儿, 道:「沉晔。」 沉晔应声进来,见他醒了, 十分惊喜:「大人,您好些了吗?」 沉晔扶他坐起来,越之恆声音喑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辰时, 您睡了两日。」 「去我书房一趟,一会儿我修书一封,你送到宫里去。」 沉晔有心想?劝越之恆先养伤,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可是t?知道越之恆冷硬的性子,百杀箓的事实在紧急,知道自?己劝不听,只得低声应了。 沉晔本来以为越掌司醒来会第一个问?少夫人去了哪里,没想?到越之恆没问?。 昨日他找到他们的时候,少夫人还好, 掌司那叫一个悽惨, 遍体鳞伤, 已经?没了意识,只有手还紧紧抱着湛云葳的腰。 因着湛云葳也得去治伤, 最后?还是老医修命沉晔给掰开的。 沉晔一阵心虚。 越之恆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光影很暗,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冲动,他神色淡漠,并不太想?休息,免得做些荒唐的梦。 他竟然?看见湛云葳回来了,宿世姻缘石也在泥水中亮起。 就算是他生辰那日,湛云葳回来,更多也是希望他离开王朝。而今哑女也死了,湛云葳魂识不稳,只认裴玉京。 他闭了闭眼,头疼痛不堪,想?要集中精力想?想?之后?如何做,却听见了外面嘈杂的脚步声。 起初越之恆以为是沉晔或者老医修,可是那脚步声轻盈又熟悉。 门外医修严厉叮嘱道:「喝药就喝药,不得胡闹。」 她有些窘迫羞恼,说:「知道。」 越之恆抬眸,就对上?了来人的目光。 刚开春,外面刮着风,她着一身?湖绿的袄裙,手中端着药碗,栗色的眼眸很亮,带着生机蓬勃的味道。 越之恆的手无声握紧了被子。 眼前这一幕和湛云葳和他刚成婚时,她给他餵妖傀丹重叠。 同样能迷惑人,令越之恆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记得自?己前日杀了百余名黑甲卫,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个阵修。阵修死前垂死挣扎,几乎什么阵法都往他脚下扔。 空气的檀香太过浓郁,越之恆几乎以为自?己还困在某个阵修的阵法中。 只有重重叠叠的蜃境,才会让人迷失在其中。 而分不清是真?人还是幻境的少女已经?来到他跟前,湛云葳神色比沉晔还要惊喜,放下手中药碗,在他床边坐下,轻轻用手触了触他额头:「越大人,还有哪里特别不适吗?」 他明明该躲开,却久久没动,只抬眸看着她。 那只柔软微凉的手放在额间,这蜃境过于?真?实。他听见她轻轻嘆气,担忧道:「还有点烫。」 灵修发烫不是好事。 证明灵体透支过重,伤重难捱,靠强大的自?愈力已经?扛不过去。 「来,我们先喝药。」 她语调柔软,拿起旁边那碗药,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越之恆默然?不语,其实这辈子,伤得最重的时候,手臂被折断,也不曾有人像哄孩子一样将勺子递到他的唇边。 她见他不张嘴,似乎有些困惑:「怎么了?」 越之恆顿了顿,沉默地?张开嘴将那勺药吞进去。入口很苦,却令他微微怔愣,眼前的一切并非是蜃境。 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又被人塞了一枚蜜饯。 「我就说你的药太苦了,老医修非说这样效果好。」她笑眯眯问?,「甜不甜?」 越之恆低眸,嚼着蜜饯,半晌唇边绽出一个笑意。 原本看上?去如梦似幻的一切,在眼前愈发真?实起来。 檀香的味道虽浓郁,盖过他身?上?的血腥气,却没盖住冰莲的味道。 窗户留了个缝隙,春日的风颳进来,外面传来沉晔和老医修的声音。 老医修吹鬍子瞪眼指责沉晔,是不是要他们家?掌司的命,沉晔脸色不好地?辩驳。 身?上?很疼,口中的蜜饯却刺-激着味蕾,混杂着苦味化开,但原来都是真?的。 湛云葳很有耐心地?等?着,等?越之恆吃完,才又餵了一勺过去。 她掌心用灵力温着药,并不怕这样折腾会凉。 跳下云舟回头找越之恆的时候,她的神识就开始融合灵体了,许是秋亦浓并没有压制她的灵识,更或许是担忧和挂念,她大抵是第一个融合得这样快的人。 前日回来的时候,越之恆全?身?是伤,她怕惊扰了他休息,很乖觉地?去了他当初养伤的偏院。 伴着唿唿狂风睡了两日,湛云葳才知道原来最初两人刚成为道侣时,越大人就对她多有忍让。 湛云葳刚刚踏进房间,就发现了越之恆表情不对劲,又见他没退热,便?猜到他以为在做梦。 从命书中回来一遭,如今湛云葳远比越之恆想?象的更加了解他。 湛云葳难得起了坏心,故意轻声细语地?餵他,本来以为越之恆的性子,打死也不会张口,没想?到即便?他以为是假的,还是喝了。 见他唇边带上?笑意,她便?明白?他缓过来了,湛云葳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继续。 可是越之恆并没有制止之意,她索性便?继续。 其实两人都知道,这样喝药更苦。可是谁也没有出声打破这一刻难得的温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等?他喝完药,湛云葳才解释起为什么会回来。 她先讲在禁地?中发生的事,命书里看到的一切,越之恆明白?不必自?己解释,湛云葳全?部知道了。 回来亦是她的选择。 她将一只柔软的手放在他掌心,越之恆嗓音微哑:「怕不怕?」 怕不怕失败,害怕将要发生的一切吗。 湛云葳却没回答,她只是问?:「现在说想?做越夫人,还来得及吗?」 越之恆的回答是紧紧握住掌心的手。 「不必你做越夫人。」他说,「如果最后?我能回来,我去长琊山为你们炼器,湛小?姐,可否给个容身?之所。」 她用力点头,轻轻拥住他:「届时给你修最大的炼器阁。」 他忍不住闷笑:「多谢小?山主。」 「你还看见了什么?」 湛云葳便?挑一些同他说,她有意无意避开了九思涧下的事。 她虽然?看见了越之恆最后?握住了自?己的手,可少时和裴师兄在崖下那一段,也让越之恆看了个真?切。 咳,不提也罢。 不过有一件事是避不开的,湛云葳讲到她和裴玉京乘云舟离开,裴玉京沾上?魔气的事。 越之恆这才蹙眉。 湛云葳说:「我没事,只是可惜你给我的镯子碎了。」 她拿出碎片,可惜地?递到越之恆手上?:「还能修好吗?」 越之恆说:「等?我好了,给你做新的。」 她顿觉心生无数底气,那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 没两日,除夕要到了。 对于?湛云葳回到越家?这件事,老爷子仿佛明白?了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越之恆告诉她越清落的魂魄就在器阁之后?,湛云葳还登上?过器阁一次。 这次老爷子没拦她,许是也懒得拦了,小?辈都有自?己的主意,倒是显得他这个老古板不近人情。 湛云葳看着长命箓中那微弱的一团,问?老爷子:「清落姐还能活过来吗?」 越老爷子说:「此前并无先例,就算能,也要好些年。」 「哦。」湛云葳应了一声,没有去提那些沉重的话?题,「除夕您要和我们一起吃饭么?」 老爷子看她一眼。 如今越家?没什么瞒她的了,但越老爷子总觉得不合适。他心知越之恆算不得越家?子孙,越之恆也几乎从没真?心实意叫过他一声祖父,可是这么多年来,说是一场交易,越老爷子到底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面对着越之恆时,他尚且能摆架子冷着脸,面对湛家?的女娃娃,他却没法狠下心来拒绝。 越之恆刚递交了摺子,都知道他进宫会受罚。 当湛云葳脚步轻快地?走出器阁时,越老爷子难免叮嘱了几句:「让他多带些防身?的器具和丹药,在灵帝面前学着示弱,别除夕站都站不起来。」 湛云葳忍不住道:「知道了祖父。」 好半晌,越老爷子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在心里嘆气,惟愿长琊山主别恨他才好啊。 第二日就是越之恆去宫里的日子。 湛云葳知道没拿回来百杀箓,大皇子一行人还死在了渡厄城中,越之恆的下场并不会比前世好。 但她没办法叫他不去。 到了今日,湛云葳才明白?这条路之艰难和无奈。 越之恆的伤明明还没好,可前世的噬心之痛,今生仍旧免不了。她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沉重,在越大人换好掌司衣服的时候问?他:「今晚想?吃什么,我等?你回来用膳。」 越之恆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髮,笑道:「都好。」 虽知前路难捱莫测,但看见了希望,身?边又有了温暖,越之恆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受了伤倒也有好处,今年除夕,终于?可以清闲地?过新年了。 湛云葳按照老爷子的叮嘱,几乎让越之恆全?副武装。 越之恆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默认她折腾。 他很晚才回来,脸色比白?日更难看些,这段饭到底没吃上?,还伴随着灵帝的勃然?大怒和贬斥还有一段时日的禁足。 医修匆匆忙忙又来了一趟。 湛云葳守到了t?半夜,也没回自?己的房间。 医修忙活完,本来想?叮嘱她离开,可是见她这个样子,又看看床上?面色苍白?的越之恆,半晌还是嘆了口气,没说什么离开了。 这一段时日湛云葳几乎都宿在偏院,怕碰到越之恆的伤口。 可今日她想?陪着他,弥补曾经?那些自?己错过的日子。 噬心之痛半夜发作的时候,越之恆额上?渗出冷汗,目光空洞,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边却一阵温暖。 湛云葳将手搭在他的心口,用御灵术一遍遍安抚他。 她少时一心修习霸道的控灵术,而今第一次将御灵术用到了极致,她闭上?眼睛,几乎能感觉到那庞大的识海中,到底都是陈年的伤痕,她不厌其烦,试图一点点抹平。 好在真?的有用,渐渐的,越之恆胸腔下的痛缓和下来。 湛云葳不禁想?,上?一世也这样陪着他就好了。 她的灵力非常克制,起初并未去探越之恆灵丹,直到他醒过来,发现她的小?心翼翼,望着她,说:「没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湛云葳这才缓缓探过去,检查他灵丹有没有事。 湛云葳触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印记,她愣了愣:「道侣印?」 「嗯。」越之恆应,见她神色,他不免有些好笑,「湛小?姐这么惊讶做什么。」 「我以为你……」以为他也早就洗掉了。 可是越之恆说:「不会。」 湛云葳第一次意识到,前世到死,越之恆想?必也没洗掉过道侣印。 她一直将他当做前夫看,如今看来,她当真?亏欠他良多。 「什么时候,我也将道侣印补上?。」 柔和的明珠光下,越之恆想?说不急。 还有其他的,也得一併补上?,湛云葳嘆了口气,轻轻道:「夫君。」 团圆饭 越之恆抬起眸, 他脸色仍旧苍白?,可是?他目光明亮而奇异。 湛云葳忍不住道:「你看什么?」 别说他听不习惯,她叫出口也很不习惯, 还是叫越大人比较顺口。 谁知越之恆沉默了片刻,道:「没听清。」 她张了张嘴,在他莫名明亮的目光注视下, 闷声道:「没听清就算了。」 越之恆好半晌才别过脸, 盖住眼里的笑意。 经过这样一通,越之恆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湛云葳心?中?的担忧也浅了几分, 她今日一直很担心?越之恆回?不来。 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这次甚至大皇子都死了, 她怕灵帝不再留越之恆到那个?时候。 越之恆明白?她在想什么:「灵帝现在不会杀我。」 湛云葳见他语气沉冷,眸中?含着讥讽,她心?里有个?很荒谬的猜测。 而今他们都知道, 皇宫之中?那位不是?真正的「灵帝」,早在千年前,灵域的灵帝就被渡厄城的城主?夺舍了。 早些年还好,如今每五十年,灵帝会在皇子中?选一个?资质还不错的立储,旋即换一身皮囊,伪装成新帝。 自始至终,皇宫中?都是?同一个?人。 「你说他不会杀你,是?因为……」 你才是?他真正的后嗣, 对么?灵帝需要一具能助他飞升, 承受十二重?灵脉的皮囊。 「湛小姐怎么猜到的。」 湛云葳说:「因为文循的事, 文循吞吃夺舍太多邪祟,以至于?疯魔无法?自控, 死前才得以清醒。灵帝却始终很正常,我猜是?他只夺舍血脉相近之人的缘故。」 夺舍歷来只在皇家?进行?,哪怕皇子的资质并不好。灵帝不可能是?为了声名正统,而是?为了保持清醒。 见越之恆默默听着,没有纠正,湛云葳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她抿了抿唇,想到那个?可能性就生气:「三皇子死后,灵帝若无其事闭关,甚至对抓住东方澈表现得漠不关心?。大皇子死了,他只是?责问了几句,也没下令保护二皇子。灵帝不在意这些皇子,是?因为他一早就想好,要你的灵体,对不对?」 皇家?平庸的皇子已经无法?支撑灵帝日益庞大的魂魄,灵帝也早有预料,所以二十多年前,他就在尝试制造自己的后嗣。 只不过或许是?天道惩处,属于?邪祟的孩子,全?部活不过十六岁。 这么多年,越之恆恐怕是?唯一一个?例外。 如此一想,前世越之恆死前也要挖出灵丹,便说得通了。没了灵丹的躯体,无异于?易碎的薄纸,越之恆到死也没全?了灵帝的打算。 她心?中?有几分悽然,低眸看着越之恆。 湛云葳有心?想要安慰越之恆,他的神色却不似悲伤,而是?抬起手,在她眼尾碰了碰,无奈道:「怎么说着说着,快要哭了。」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越之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总归不论是?哪个?邪祟,在他看来同样骯脏。 他甚至内心?冷静又?淡漠,亲生父亲是?灵帝还有好处,至少在灵帝突破十二重?灵脉前不会杀自己,他也有充足的时间豢养阴兵。 越之恆第一次发现自己杀人和骂人都挺在行?,唯独对如何安慰她有些陌生到无可奈何。 他只得承诺道:「别哭,我不会让他夺舍的。」 湛云葳没哭,她只是?想通以后难受,反应在脸上,就是?憋红了眼眶。 她闷声说:「也不能随便挖自己灵丹。」湛云葳知道这样是?难为人,万不得已,恐怕还是?得挖灵丹,不过这次她会尽量避免那样的命运。 她说什么越之恆就应什么,显得没什么原则的样子:「嗯。」 湛云葳记得两人最水火不容的时候,她在蜃境外冤枉越之恆,越之恆起初毒舌到喷得她恼怒不已,后来她红了眼眶,他便挫败抿唇不说话了。 「越大人,你什么时候发现灵帝和你之间的关系的?」 「寒酿节那日,我入宫去,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似檀香,又?似腐臭。 他一直觉得很熟悉,渐渐想起,幼时在地宫,嗅到过一次这样的气息。 宣夫人当时十分恐惧,疯病也提前发作。 越之恆后来便想通,灵帝急着换灵体,不得不亲自来确认一遍,是?否有后嗣天资不凡。 可是?当时宣夫人压制了他的根骨,他年纪又?小,灵帝这才冷漠离开,将他当做弃子。 老医修后半夜又?来过几次,给越之恆换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他本想催促湛云葳去隔壁房间睡觉,可是?头一回?见越之恆伤重?之下睡得如此安稳,而湛云葳只是?坐在塌边陪着他,没有捣乱,便也没有说什么了。 * 天气还未转暖,由于?照顾得当,越之恆的伤势在一日日快速好转。 除夕之前,因着越之恆屡次办事不力,失了圣心?。越家?冷冷清清的,很少有人来拜访,生怕沾染上关系。更有处心?积虑者?,开始暗暗盯上了彻天府掌司的位子。 二夫人性子聪颖,早已猜到了什么,不仅限制了二老爷出门?,还打发了一大笔灵石,将府中?大多数奴僕遣散,只留下几个?祖祖辈辈侍奉越家?的僕人。 湛云葳明白?她的用意,如今越家?风雨将倾,这些僕从离开是?好事。 越府愈发冷清以后,湛云葳自由走?动也方便多了。 倒是?曲揽月和方淮各自来过一次。 曲揽月对越之恆将自己丢在渡厄城的事倒没有怨念,这么多年几乎都习惯了,自己也常常丢下越之恆跑路。 总归都是?有能力的灵修,谁也不拖谁的后腿就行?。 曲揽月这段时日在家?处理好了曲逐星的事,见到湛云葳,她很意外,她还以为湛云葳跟着裴玉京离开了。 湛云葳思忖片刻,说:「下次我能看看你们豢养的东西么?」 她有一个?想法?,兴许能帮得上忙。 她没说明白?,曲揽月却知道她说的是?阴兵。 曲揽月不由看了眼越之恆,越之恆其实也想知道,宿世姻缘石为何而亮,难道他们真有一线生机? 不过当下越之恆还在被「禁足」,也没到镇压阴兵的日子,就算湛云葳想看,也得过些时日。 方淮来此目的就简单多了,只是?来探病。 不过这份心?意令人动容,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难得他一无所知,却还珍视这段友谊。 除夕这日,虽然没有张灯结彩,二夫人却将团圆饭张罗得很丰盛。 今年越老爷子在,二夫人派人去佛堂请了大嫂,不过宣夫人还是?拒绝踏出佛堂。 湛云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恆的表情,经过秋亦浓和文循的事,她觉得有什么事还是?活着好好化解,别等到死的那日才徒生遗憾。 越之恆靠在床头,在雕刻那枚半成品的命玉。 湛云葳问:「你还怪她吗?」 她早已将宣夫人后悔和越临羡回?去找他们的事告诉了越之恆,只不过越之恆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谈不上怪不怪,只是?觉得没意思。」 以前也t?不是?没渴望过宣夫人爱他们,每当宣夫人忘记痛苦,当个?慈母的时候,他也愿意和哑女一样,听母亲哼歌,被母亲哄着入睡。 可每当他沉溺于?这点温情,下一瞬脖子上就会掐上来一双冰凉的手。 时日长了,任谁都会不再渴慕这份凉薄的母爱。 他倒是?渴望其他的爱——湛小姐在偏院住了好一段时间,丝毫没有回?来的打算。 他几乎想问她早日点回?道侣印还当不当真。 湛云葳眨了眨眼:「你看我做什么?」 恰是?快到用晚膳的时候,石斛来请,说二夫人那边催促过一次了。 越之恆迎着湛云葳的目光,心?里难得生出几分挫败:「没什么。」 两人同房的最后一回?,他才答应过湛云葳,她若不喜欢就不做了。 他虽然也不是?为了那事才让她回?来住,但如今再提起来,倒显得他不守承诺。 算了,总归这段时日都清闲,慢慢来吧。 两人沿着小道去往前厅,春风料峭,越之恆鲜少有立春后还穿大氅的时候,湛云葳坚持要他穿上。 她自己怕冷,也穿了个?毛茸茸的披风,风一吹,她小半张脸都躲在披风里面?,只露出精緻的眉眼。 石斛跟在湛云葳后面?,她前些日子成了婚,嫁给了一直对她不错的小管事。 从前不懂的东西,如今看得分明。石斛这才后知后觉,少夫人和大公子以前,并不是?她想像的那般恩爱。 她回?想起来,夜半没怎么听大公子叫过水,塌上也几乎都是?干干净净。 石斛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可看看眼前的两个?人,一开始并没有靠得很近,越大人迁就着少夫人的步子,等她走?过来了,大氅下默默拢住她披风下的手。 两个?人看上去都挺镇定的,实际上湛云葳步子都乱了好几拍。 说起来,两辈子了,从这几日开始,湛云葳才真正把越大人当做自己的道侣看。 虽然更亲密的事不是?没有做过,但那时候和如今心?境不一样。 不再是?迫不得已,也没有了试探,更不必附带任何条件,时时刻刻想着让他脱离王朝。 越之恆一开始只是?轻轻拢住她的手,他的手比她暖得多。明明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动作,湛云葳心?里却仿佛有一尾小鱼,在咕哝快活地吐着泡泡。 她悄悄回?握了一下,换来的是?他更紧地牵了一路。 到厅堂前,当着二房长辈和越无咎还有越怀乐,湛云葳才将手抽出来。 没一会儿越老爷子也来了,虽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接下来的路并不算好走?,越往后,越家?和灵域的命运就越莫测,但这个?新年难得温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越老爷子甚至还给了湛云葳一个?红封锦囊。 这红封越家?两个?小辈都没有,全?部眼巴巴地看着。自从他们十二岁以后,老爷子就没给过红封了。 湛云葳忍不住看向越之恆,越之恆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老爷子一开始见她犹豫,道:「怎么,瞧不起祖父的东西?」 湛云葳笑着接过来,甜甜道谢,老爷子这才满意。看红封锦囊的形状,像是?簪子。 老爷子少年时就是?很出色的器修,这些年又?一心?在器阁琢磨鍊器,他送的绝对是?举世无双的好东西。 湛云葳没猜错,越老爷子亦知道她如今最缺什么,于?是?专门?打造了护身的器具。湛云葳也没想到,有一日世间最厉害的几个?器修,成日都琢磨为她量身定做法?器。 对上另外几个?孙辈的目光,越老爷子就沉肃多了,一人一袋灵石打发。 越无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小气,而越怀乐终于?又?收到了祖父的东西,就算是?灵石也高兴。连二夫人心?里也很感慨,风雨共济走?到现在,什么怨和恨都比不上一家?人此刻都还在身边,和女儿脸上的笑容。 轮到越之恆,越老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也递了一袋上好的灵石。 越之恆顿了顿,接过来。 桌上安静了良久,他才说:「谢谢祖父。」 老爷子垂下眼睛,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招唿大家?道:「吃饭,吃饭。」 这一刻,他并不像传闻中?少时惊才绝艷、老了残败退场的当世最强器修,只是?一个?上了年岁的普通老人。 唯一的缺憾,可能就是?越清落不在了,不然她收到越老爷子的红封,不知道该多高兴。 湛云葳扒着饭,不免有些恍惚,事实上,这也是?她自前世死后,第一次吃上团圆饭。 什么都改变了,什么也来得及,她亦多了许多家?人,真好。 亲昵 用完膳没多?久, 汾河郡放起烟花,寂静的黑夜顷刻被点亮,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哪怕越府今年并没有准备这些,也沾上了喜意。 除夕本就得守岁,哪怕是越老爷子也没急着走, 让老僕将自己推到院子里, 看年轻人玩闹。 自越清落死后,府中掌中馈的事又回到了二夫人手中。 她如今已经不看重这些, 闲暇时候照旧做涤魂玉牌,性子也比以前平和很多?, 留在府中的下仆都收到了她丰厚的红封,人人脸上带着笑容,在院子里放灯。 没有大肆准备烟花宴席, 长明灯倒是管够。淬灵阁早早将今年的长明灯送了?来,越家本就是炼器世家,就算是普通的长明灯,也比外面?做得精緻。 灯面?是素的,还没有绘制图案,也没有字样。 一时间识字的僕从身?边水泄不通,人人拎着灯,请求帮忙写字许愿。 越无咎本身?也是混不吝的性子,干脆也命人搬了?张桌子, 帮着僕从们?绘画写字。 越怀乐拉着湛云葳说话, 见状忍不住嘲笑兄长:「他的字画, 以前没少被家学的先?生骂,如今也敢卖弄。」 但架不住僕从们?捧着他, 纷纷夸越无咎字画了?得,越无咎一时飘得不知今夕何夕。 「大堂兄的画才叫好呢。」越怀乐说,「我虽然没有和他一起念家学,听说最挑剔的先?生,也对他赞不绝口。」 她压低声音,给嫂嫂告密道?:「我听阿兄说,家学里还有姑娘心悦于他,只是觉得他性子实?在古怪,后来都被吓退了?。」湛云葳忍不住看向?越之恆。 他在廊下听着老爷子讲话,老爷子今夜喝多?了?些。自大儿子死后,又要一心筹谋阴兵之事,越老爷子也很多?年没有这么高兴放松了?。 絮絮叨叨教了?一堆炼器的秘诀。 好几次讲的重复了?,越之恆会毫不留情地提醒:「讲过?了?。」 要么就是无情戳穿老爷子:「我十七岁就会。」 他这样冷漠,惹来越老爷子不满地一瞥,搜肠刮肚却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教给这个不孝孙。 越怀乐忍不住对湛云葳道?:「嫂嫂,你要不要去救一救大堂兄。」 眼看那边祖孙两个聊不下去了?。 湛云葳拿起一盏素面?的灯,穿过?院子里热闹的人群,走到廊下。 她一过?来,还不待开?口,越老爷子摆了?摆手,对越之恆说:「算了?算了?,陪你媳妇去。」 越之恆看一眼越老爷子,没说什么,朝湛云葳走过?去。 越之恆问湛云葳:「怎么过?来了?。」 「怀乐说你画的画最好看,我想让你帮我也绘一盏灯,不知道?越大人赏不赏脸。」 越之恆让僕从搬新的桌案出来。 等?待的时间,湛云葳同他耳语:「你故意顶撞老爷子的?」 越之恆没否认:「你听见了??他今夜饮了?不少酒,把我当越临羡了?。」 湛云葳在命书?中看到过?,越之恆的炼器术并非老爷子亲自教导,而是集族中师傅之所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越临羡是老爷子一生中最得意的儿子,从少时就是老爷子亲自教导炼器。他的死,除了?宣夫人,最难受的当属老爷子。 「你怕祖父失望?」越之恆甚至都不是越临羡的孩子,越老爷子自欺欺人若当了?真,心里恐怕会更空荡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越之恆却没有回答,而是看了?她一眼。 「湛小姐。」他饱含深意提醒道?,「你有没发?现,你好像越叫越顺口了?。」 「……」若不是越之恆提醒,她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自然的。 越之恆捏了?捏她的手指,语调带上了?几分笑意。 「就算是灵帝指婚,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这么糟糕,是不是。」 湛云葳被他捏得脸发?烫,半晌才低低应:「嗯。」 就算是前世,她厌恶越之恆,将与他的那段婚事视作?耻辱,也不得不承认,同他做道?侣,并不算是一件糟糕的事。 她不仅常常把他气得半死,好几次真的想要他的命,越之恆也从没主动欺t?负或者伤害过?她一次。 她不想看到他,他便连越府都很少回,但是小院的厨子总是挖空心思给她做好吃的。湛云葳回想起越怀乐的话,其他姑娘怕他,觉得越之恆古怪。她在心里反驳,哪里古怪了?,明明挺好的。 说话间,僕从已经把桌案搬来了?。 「画什么。」 湛云葳原本只是帮越大人从喝醉的老爷子那里脱身?,而今见他坐下,倒真起了?几分兴致。 「锦鲤?」 左右只是图个吉利的兴致,犯不着画凤凰麒麟或者山川图。 越之恆没说什么,蘸了?墨,很快灯上两尾憨态可掬的锦鲤就有了?雏形。 他的字并不出挑,便没有题字。 湛云葳看着他着笔,她发?现越怀乐确然没有吹嘘,不愧是让先?生的嘆服的画技,越之恆将灯递到她手中时,风一吹,灯上嬉戏的锦鲤几乎游动起来。 这一幕亦看呆了?僕从们?,纷纷露出赞嘆的眼神。 这些优点,前世湛云葳从未发?现。但她此刻忍不住想,如果越之恒生在盛世,或者从一出生他便是世家公子,定是文武双全,人人追捧。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干坤。 越之恆从不输任何人,葛先?生啼血之时,游街举着血牌,说他是麒麟子。而今想来,那应当是葛先?生的心里话。 越怀乐也看呆了?,毕竟越之恆的笔下,从来都是绘图炼器杀人,她第一次见他画平和的鸟兽虫鱼。 越怀乐看得心痒痒,当即自己也递了?一盏灯过?去,学着越无咎厚着脸皮道?:「大堂兄,能不能帮我也画一个?」 越之恆乜斜了?她一眼,左右除夕要守岁,他没拒绝。 最后二老爷都来凑热闹,他以前本就喜欢附庸风雅,今日定睛一看,好么,越之恆的画竟然比外面?的好上数倍不止。 二老爷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搓着手,腆着脸道?:「阿恆,你看能不能也赏二叔一幅墨宝?」 「……」越之恆抬眸就想让他滚。 越之恆不笑的时候,眼眸狭长,眸色冰冷。二老爷本就怕他,几乎吓得退了?一步,周围凑热闹的僕从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他是谁。 静默了?好一会儿,越之恆的目光扫过?热闹的府邸,欢欣的一切。他将冷语咽了?回去,忍了?忍,接过?二老爷的画纸。 他今晚出奇地好说话,最后连二夫人和石斛等?人都凑了?个热闹。 他沉着脸奋笔疾书?的时候,湛云葳不禁有几分心虚,毕竟是她开?的头,想来这个新年之后,越大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对绘画有阴影了?。 老爷子早就离开?,风大一些后,二夫人和二老爷也打算回房守岁,僕从们?放了?灯,也心满意足散去,只有年轻一辈的还未离开?,湛云葳和越怀乐等?人,在厅堂温了?酒,玩过?行酒令,等?着天亮。 这个新年过?得有滋有味,甚至和以前在长琊山相比也不算差。 湛云葳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过?去的。 叫醒她的,是触在眼下,一只温热的手。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枕着越大人一只胳膊,他的大氅也披在了?她的身?上。 行酒令、飞花令,越家两个小辈,还有石斛等?丫鬟,一个都接不住,连投壶都输了?许多?。 输得多?,受罚便多?,几乎所有人都睏倦得东倒西歪。 眼前原本素面?的灯,全部绘上了?栩栩如生的图案,她缩在越之恆温暖的大氅中,望着那些灯,像是在看着一场绮丽的梦,更清晰的,却是眼前离得很近的人。 风吹过?画纸沙沙响,没人醒过?来。 眼下抚摸的那只手越发?温热,越之恆离得很近,近得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唿吸。 这样的氛围,她很难不联想越大人恐怕想做点什么。 湛云葳纠结了?片刻,用眼神示意:啊……是不是不太好。 越之恆低眸看她,原本他只是想着,大堂只有她一个御灵师,汾河郡邪气重,湛云葳最好还是回房睡觉。 可她—— 他默了?默,没有戳破她的误解,回了?个坚定的眼神:不会。 湛云葳的心事永远写在脸上,耳廓都染上浅浅的粉:行,行吧。 唇轻轻被含住,她闭上眼,几乎能嗅到越大人身?上的冷香。 无数盏灯将他们?的身?影与其他人隔开?,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与他的心跳交缠,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失衡和攀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好半晌,她觉得这个吻几乎一路奔向?另一个控制不住的方向?,这才停下来,在他肩上轻轻喘着气。 石斛趴在灯后的桌上梦呓了?一句,吓了?湛云葳一跳。 越之恆环抱着她,也没想到只是亲一亲,竟然有些失控,给她顺了?顺气。 湛云葳思来想去,在越之恆耳边低声道?:「我就说这样不太好吧。」 越之恆忍俊不禁,却又不敢告诉她真相。 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啊,是你提出来的湛小姐。 不过?越之恆面?上看不出什么,为了?配合她,看上去还挺平静沉肃,像是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嗯,你说得对。」 * 守岁热闹又温馨地过?去,春日彻底降临,府上的树抽枝发?芽,暖春到来了?。 过?了?些时日,越之恆也彻底恢復。 曲揽月再次上门来拜访,湛云葳明白,到了?餵养阴兵的时候了?。 曲揽月阖上门,原地布阵。 阵法黯淡,几乎微如尘埃,看不出哪里特别?。然而一抬眸,便能窥见另一头浩瀚的深海。 湛云葳早就知道?曲揽月的实?力?不容小觑,却是第一次见识到她在阵法上的实?力?。 甚至在东方澈之上。 是方淮见了?,能怀疑人生的程度。比起作?战,曲小姐是个当之无愧的阵法大能。 曲揽月率先?跨了?过?去,湛云葳跟上。 厉害的阵修几乎都会缩地成寸的阵法,少数也能将人传送到千里之外,但湛云葳一过?来,就知道?区别?太大了?。 此处已经不是灵域,而是人间的深海。湛云葳终于知晓,越家从越老爷子那一辈就开?始豢养阴兵,为何一直不曾被灵帝发?现。 她抬眸,海底森冷浩瀚,四处布满了?修行的阵法和加持的法器,血色的透明结界背后,站了?密密麻麻的阴兵。 他们?脚不沾地,头了?无生气地垂着,一眼看上去,森寒恐怖的样子,令人头皮发?麻。 觉察到主人降临,这群没有生气的阴兵齐刷刷睁眼,目光如炬。 湛云葳前世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这数万阴兵有多?可怖,那操控阴兵的叛臣贼子有多?可恨。 此时在深海中,她看见这股力?量,才明白当时是怎样一场恶战。 难怪上辈子灵帝元气大伤,越之恆几乎掀翻整个灵域。 就算有准备,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到。 曲揽月收了?结界,这样古老庞大的传送阵法,她用出来并不轻松,脸色苍白。 今日又到了?以冰莲血压制阴兵的时日。 湛云葳看见,阴兵阵容最前面?,甚至站了?一个小小的女孩。 她看样子不过?六七岁大,目光森然,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说来也奇怪,湛云葳没在她眼中看见兇狠,只有坚毅。 这是一个最小的阴兵。 越之恆今日有些沉默。 曲揽月几乎以为他不会吭声的时候,他开?口对湛云葳解释道?:「所有阴兵,都是自愿拘魂。」 他和曲揽月都询问过?,毕竟他们?要的是强大的阴兵,而非厉鬼。 偌大的灵域,有太多?人因为渡厄城主、因为灵帝无家可归,亲人惨死。 就连一个小小的孩子,心中亦有仇恨。 越之恆记得很清楚,那只冰凉的小手搭在自己手上:「我也想为我死去的阿娘和弟弟做点什么。」 就算会魂飞魄散。 若在太平盛世,她能长大,想来应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 湛云葳见他神色紧绷,忍不住笑道?:「我知道?。」 这样一条不容易的路,她本就不忍苛责,没想到越家能做得这么好。 今日她才明白越家为何如此谨慎,不愿任何人掺和进来。这是多?少人的心血和梦,亦是他们?的性命和灵魂。 有人想要保护在世的亲人,有人心存正义,每一个阴兵,都不能白白牺牲。 「湛小姐。」曲揽月问,「你先?前说有想法,指的是什么?」 湛云葳明白,阴兵是死物,要驱动他们?,化死物为利器,本就是逆转干坤,倒反天罡之法。 修士并不是神明,因此越家才不得不常年累月餵养,以越之恆的冰莲为引,让它们?认他为主。 可单靠阵法和法器,填补豢养,是很慢的。 湛云葳回头看他们?,抬起手。 无数白色灵力?从她指尖溢出,每一缕如t?丝如线,落在阴兵的身?上。 她闭上眼,而那些原本安静待命的阴兵,眼里仿佛有了?光彩,纷纷盘腿坐下,竟然开?始主动修炼。 曲揽月震撼到失声。 好半晌,湛云葳睁开?眼,对他们?道?:「我的控灵术……好像也能控制阴兵。」 越之恆看她一眼,道?:「不是好像。」 真能控制。 曲揽月的心几乎要从胸腔蹦出来,第一次知道?,原来控灵术还能这样用。 试想一下,能主动修炼的阴兵,再过?段时日,这会是一群什么怪物。 难怪要禁止控灵术,湛小姐这也太逆天了?吧。 酣畅 海底不?知白天黑夜, 眼见结界中的灵石被吸纳完,湛云葳才收回灵力。 起初还不?习惯控制这么多阴兵,难免有所疏漏, 于是一眼看上去就总有几个阴兵在「偷懒」,站着一动不?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等湛云葳熟练了以后,一个都别想跑, 全部?老老实实修炼。 曲揽月跟着豢养阴兵快十年, 第一次见准备三个月的灵石,一天之内就被吸纳完。 照这样下去?, 都不?用再等两年,今年入夏的时候就可以试试揭穿灵帝阴谋, 在他突破十二重灵脉前,打个措手不?及。 湛云葳停下来以后,阴兵明显变得躁动暴动, 开始冲击结界,这时候就轮到?越之恆动手了。 曲揽月招唿湛云葳站远些,站在逆流的方向。 湛云葳终于亲眼看到?越之恆是怎样压制阴兵的,他调动体内的莲纹之力,站在祭台前,海底无声涌动,藉助着海水和结界,将莲纹的束缚之力一遍又?一遍打入阴兵体内。 阴兵眸中出现?莲纹印记,旋即又?消失不?见, 躁动渐渐平息。 待阴兵被镇压住, 四处掠阵的法器中, 才出来几?个手执长戟的人影。 湛云葳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都是器魂。 曲揽月神色复杂地?看他们一眼, 解释道:「是越家长辈。」 其中最高大的一抹器魂,甚至是越老爷子?的师弟。 二十多年了,豢养阴兵的计划一开始并不?顺利,越家最厉害的炼器师一大半折损在这里。 死前却都不?约而同留下了自己的器魂,以身镇守海底。 这是最可靠的盟友,却也让人感到?悲凉。 难怪越老爷子?当年坚持要越无咎纳化冰莲,族人已经付出太多,天下安危面前,一己私慾都变得微不?足道。 有曲将军这样死守结界,护卫百姓的,也有仙门前赴后继去?渡厄城拯救御灵师,还有人像这样,默默留在海底。 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皇宫中那?个蔑视众生?的邪魔。 湛云葳心?存敬重,久久凝视,终于明白前世明知是死路,越家却为何没有一个人逃跑。那?就是越家的答案,九死不?悔。 可是这凝重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些脸带肃容的器魂,下一刻就飘到?了她面前。 它们嘀嘀咕咕,叽叽喳喳。托初七的福,湛云葳竟然隐约看懂了它们在议论什么。 「呀,有个没见过的姑娘,活的!」 「揽月丫头先?前就说过阿恆成婚了,这不?会是阿恆的道侣吧。」 「能?带来这里,我看是。我感觉到?了,身上还有阿恆的气息,错不?了错不?了!」 「上次你们还打赌,看她什么时候甩了阿恆。这样看来,她没有嫌弃阿恆嘛。」 「稀奇稀奇,小姑娘胆子?真大,什么人都敢跟。」 湛云葳:「……」 越之恆:「……」他眼神不?善地?看了眼曲揽月。 曲揽月也没想到?这群嘴碎的器魂长辈如此藏不?住事,海底岁月漫长,每逢越之恆压制阴兵,她闲着没事,也会给这群註定消散在海底的长辈唠嗑一下外面的事。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有朝一日湛云葳会出现?在这里啊。 直到?越之恆走过去?,这群器魂才有所收敛,纷纷站回原来的地?方,他们对越之恆很是有些忌惮,看来这些年的磨合中,没少?在他手中吃亏。 湛云葳心?中的肃穆被沖淡,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意味,这群器魂竟然是这样画风,倒像是一群嘴碎的初七。这样的性子?,才能?耐得住海底长久的寂寞吧? 接下来的时日,她来使用控灵术,少?不?了和这群器魂长辈相处。 虽然有这样一段插曲,回程路上,所有人的心?情都松快不?少?,阴兵能?更快地?练成,着实是个好消息。 用出这样的阵法,曲揽月消耗很大,三人商量了下,决定每半月湛云葳去?一次海底,用控灵术操控阴兵自行修炼,这也是曲揽月的上限。 这件事瞒不?过越老爷子?,他得知以后,也重视起来,还亲自检查用得上的法器。 * 总的来说,所有事情都在变好。 除了一件事,随着天气转暖,湛小姐始终没有提出搬回去?住,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她还住在偏房。 对此越之恆没说什么,只是在府邸检查阵法时,他默不?作声提了点意见。 越府的惯例,每每开春,会有阵法师来府上检查阵法。 不?论仙门还是王朝,为了防止宵小或者刺客,维护阵法很有必要。 仙山有护山大阵,宅院往往也有护宅的大阵。 以往这件事都是由淬灵阁管事负责,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淬灵阁管事带着人检查以后,给越之恆汇报:「家主?,都检查过了,府里的阵法没有问题。」 越之恆在绘图纸,闻言笔顿了顿:「偏房也检查过了?」 管事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检查必定不?可能?有疏漏,但?还是答道:「是。」 「再检查一遍。」 管事摸不?着头脑,但?是越之恆这样要求,他知道自然有掌司的道理,于是管事从善如流说:「好像是有点问题,今日我就让阵法师将偏房的阵法改改。」 越之恆垂眸,视线仍旧落在纸上,没有偏离:「嗯。」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湛云葳晚间带着石斛散步回来,被告知偏房暂时不?能?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管事抱歉地?道:「修缮阵法恐怕还要一段时日,少?夫人您看……」 湛云葳愣了愣,竟然这么巧,全府上下的阵法都没问题,就她的宅院有问题? 她心?中狐疑。 管事补充道:「并非这样,府上许多院落的阵法多年未曾更换了,先?前一直很忙,近来没什么事,刚好修缮一番。灵域中的邪气越来越重,有所防范是好的。」 这话?倒也没有纰漏,湛云葳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 可是偏房不?能?住,还能?住哪里。 她忍不?住看了眼越之恆的院子?。 这个时辰,越大人不?仅没关门,还亮着灯,简直是再无声不?过的邀请。 石斛思维简单很多,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当即对湛云葳道:「奴婢去?收拾收拾东西,少?夫人要不?先?搬回去?住。」 湛云葳自然知道搬回去?住意味着什么,她怀里还揣着一块心?玉,这是点上道侣印必备的东西。 承诺过越大人的事,她当然记得。 今晚倒是个好时机,可她就这样回去?,会不?会不?太好。上一次越大人还说过不?试了,总之就显得她很……似的。而且阵法之事太过凑巧,她难免有所怀疑。 她在心?里想了好一会儿,石斛收拾她的衣裳去?了,她这才走上前,敲了敲越之恆的门。 越之恆在看图纸,听到?她的脚步声,就抬起了眸。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珠的光比较暗,湛云葳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种刻意压抑的淡。 他似乎很困惑她会这个时间点来。 湛云葳无奈道:「管事说我房间需要修缮阵法,今晚没法住了。」 越之恆放下手中的图纸:「所以你……」 湛云葳故作镇静说:「我给你说一声,我去?越怀乐那?里住。」 她说罢,就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还不?等她走出门外,她身后的门骤然被合上,眼前也被越之恆的影子?覆盖。 越之恆低眸平静说:「她睡了。」 她自然清楚他在胡说八道,越怀乐睡没睡,他怎么知道。 可是下一瞬,她的手被握住,他什么都没说,行动却挺诚实的。 「湛小姐,我不?吃人。这么多日了,祖父你都喊顺口了,总归没有一直住在偏房的道理。」 湛云葳说:「医修说你需要静养。」 「早好了。」他将她牵到?床边,「你在怕什么?大不?了像上次我们说的,不?做什么。」 越之恆自认也没有做出过让她很惊惧的举动,第一次在赤蝶作用下湛云葳应该没有疼。 第二次虽说没有尽兴,可是她当时的表现?,也没有很讨厌吧。怎么一到?和他同房,她几?经犹豫。 若非看过的书还算t?多,越之恆甚至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有问题。 他将话?说得这样直白,还明说了各睡各的,湛云葳好半晌才低声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 越之恆抬眸看她,他做好了她说任何理由的准备。 「我的药丢了。」 越之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医修给她的避子?药丢了。 湛云葳心?道,这个时机,总不?能?到?处去?找那?样的药吧,再练也要好些时日。 越之恆沉默了好半晌,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这个事…… 他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你等等。」 没一会儿,他从一旁的柜子?中,拿了一个小瓶子?给她。 这回说不?出话?来的变成湛云葳:「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默了默:「你非要问得这么清楚么?」 湛云葳想明白过来,缓缓摇了摇头,这次她学聪明了,不?想知道。 思来想去?其实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去?年七夕之前,当时越之恆甚至就想过和她长长久久。 哪怕一月只需要用到?一粒,并不?需要那?么多。 越之恆当时想必也不?是耽于那?件事,赤蝶之下,他只是希望她活着。 掌中的瓶子?几?乎发热,药的问题解决了,越之恆的话?就不?能?收回。 不?论如何,她回来就好。没有她的汾河郡,夜晚都变得冷冷清清。 越之恆照旧准备打地?铺的时候,手却被轻轻拉住。 越之恆回头,看见下定决心?的湛云葳:「你要是想,也可以。」 他自然知道湛云葳指的是什么,确定湛小姐没有反悔的意思,越之恆步子?便也顿住。 这本就是是他道侣,过去?漫长的每个夜里,他思念她几?乎入髓。 更何况,这次是她自己同意的。 屋子?的灯熄灭,她在一片黑暗中,既动情,又?有点紧张,低声和他商量:「别做上次那?样的事了。」 他笑了一声:「嗯。」 半晌才低声在她耳边问:「真不?舒服吗?」 「不?是。」她咬唇,「就是……太奇怪了。」 她恐怕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习惯他某些委实大胆的行为。 吻一点点落下,湛云葳说:「要是你身子?仍旧不?适,就及时停下。」 主?要是先?前,那?个他伤口裂开的场面,让她太过心?惊胆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眼见她绞尽脑汁,还在提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越之恆忍无可忍,堵住她的唇。 「湛小姐,你再做心?理准备,天都亮了。我保证,这次什么事都没有。」 她这才道:「好、好吧。」 被子?盖住起伏的声音,很快湛云葳确实也想不?起来这些了。 她偶尔才能?喘口气,一睁眼却也是摇曳的月色,一夜酣畅。 后半夜她才知道,男子?的小心?眼,往往能?记更久,要是她不?说那?番话?还好,说了以后,越之恆把第二次欠的,都一併补上了。 屋外暖意袭人,却远远比不?上屋内的春意融融。 谁想了 湛云葳发现有的事一旦有了个开头, 就很难收场。 外面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她还没合眼,虽然后面确实也得了意趣, 她也沉溺于其中,可这是不是太久了? 她往往以为结束了,没多久越大人似乎又很快亢奋。 她感觉自己几乎成了一滩水, 每一处都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说实话, 越之恆的性子一向偏冷清,说不济点也是偏向冷硬。 但在?这事上?, 湛云葳觉得哪个都和他沾不上?边。 耳边尽数是他的喘息声,一声又一声「泱泱」。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名?字能被叫得这样令人面红耳赤, 间或夹杂几句诱哄「试试别的」,「就快结束了」,「最后一次」, 「泱泱好美」。 ……她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越大人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其实这样充沛的爱意,她也不是不沉溺,尤其是这样有反差的越之恆平日里真的很少见。 若非天边快要露出?鱼肚白,越之恆的话半点不可信,她才知道他到?底离谱到?了什么地步。 这件事最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湛云葳第二天忍不住和他商量。 「越大人,我觉得这样并?不是长久之策。」 彼时越之恆在?给她的新镯子弄符文?,闻言抬眸:「我做得不够好?」 湛云葳:「……」不是, 就是你?做得太好了, 她早晨差点给石斛行了个大礼, 实在?是没力气。 她也不想每日赖床到?日上?三竿。 她肃然着小脸:「来日方长,要有所节制。」 越之恆心情好得出?奇, 看她一眼,喜欢她那句来日方长,倒也没有反驳,甚至称得上?配合:「湛小姐说得对,所以?」 湛云葳觉得有商有量就很好:「三日一次?」 她说这句话之前,越之恆一开始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他确实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以及湛小姐对他的吸引力。 可这要求不是更离谱? 但越之恆没有拒绝,道侣若是不高兴,到?最后苦的都是自己,于是他看了湛云葳一眼,说好。 应是这样应,事情会不会这样发展,就是另一回事。 第二晚大半夜,是湛云葳不小心先?滚在?他怀里的,事情又朝着和约定相反的方向发展。 湛云葳第二日看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时,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原则了。 可是如今她已经?是越大人的道侣,总不能他什么错都没犯,她就赶他去床下睡。 挑越之恆错,无疑是一件更难的事。 他除了修行的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给她打法器,短短时日,湛云葳收穫了镯子、步摇,法衣,甚至还有一双罗袜。 真正从头武装到?脚,也或许是弥补最初不能对她好,两人没有表明立场水火不容的时候,他连一样东西都不能为她添置。 炼器太过?频繁,自然也会受伤。湛云葳有时候摩挲着越之恆手上?多?出?来的数道伤口,又觉得心软难言。 算了算了,越大人好像总归就这么点爱好。 天底下最好的器修,连罗袜都亲手给她做,在?湛云葳少时,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就算仙山最恩爱的道侣,也不曾这样。 于是她偶尔能坚守住立场的时候,两人就能相安无事一夜好眠,她坚守不住或者过?分心软的时候,便是大半夜攻城略地,第二日认命地赖床。 这样一来,却也难得达成?了一种平衡。 天气好一些的时候,越之恆还命人在?院子里做了一个鞦韆。 湛云葳看到?那个鞦韆的时候,震惊不已,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越之恆,有些一言难尽。 「你?疯了?」 越之恆起初没理解她在?说什么,半晌,他联想到?什么,也沉默了,神色古怪道:「湛小姐,在?你?眼里,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形象。」 湛云葳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不过?越大人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挺微妙的。 至少湛云葳也没想到?,这鞦韆当真是用来和她一起看星星的。 快入夏了,湛云葳最初和越之恆成?婚就是夏日,汾河郡一年最美的时节也在?初夏。 繁星,皓月,流萤……一切美丽的东西,仿佛都聚集在?了这里。 湛云葳靠在?越之恆怀里看星星的时候,还在?感慨,当年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越之恆背着她走过?王朝,两人一路斗嘴,她那时候怎么就没发现,是这样美丽的一副画卷呢? 她几乎能想像到?,等秋天到?了,府中果子熟透,树叶开始变黄,坐在?鞦韆上?看落叶,又是另一番景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前提是,她和越大人能活到?那个时候。 尽管湛云葳知道,就算越大人最后能活下来,悯生莲纹也过?分消耗他的生命,并?不能长长久久走完灵修的一生。 可是哪怕现在?的每一刻,她亦能感觉到?非常幸福。 靠在?越之恆怀里看星星,是上?辈子颠沛流离想都不敢想的事。有弥补的机会,命运已经?待她不薄。 这样一来,湛云葳就懂了越之恆打造鞦韆的用意。 他想留下更多?美好的东西给她。 越之恆从来不问湛云葳今后有何?打算,他少时就习惯了把每一日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 以前是珍馐,华衣软枕,而今和湛云葳在?一起的时刻。 他抚摸着她的头髮,心想,今后就算她想起他,也不至于是「满脑子那档子事的禽兽」吧。 只可惜,他註定没法为他的小山主打造一辈子法器。 还有她一心想为他建的器阁。 *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王朝的局势也有所改变。 方淮重压之下,来越府诉苦过?好几次。 大皇子没了,秋静姝却还怀着身孕,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二皇子哪里能容她,失去了大皇子的庇护,门客三三两两散去,少数衷心的,盼着她腹中孩子生下来,将来一夺灵帝t?之位,没几日也落了空。 方淮说起这件事,难掩唏嘘:「大皇子妃的孩子没保住,说是不小心摔了。」 可是哪里有人信,孩童恐怕都知道,其中有二皇子动的手脚。 二皇子并?不害怕灵帝的迁怒,作为唯一的皇子,他近来可谓志得意满。 灵帝立储的日子将近,谁都捧着他。 方淮嗤笑:「还没继位,就开始清除大皇子的党羽,当真是急不可耐。」又实在?愚蠢。 不知真相的方淮都如此评价,知道真相的湛云葳和越之恆更明白二皇子在?做无用功。 灵帝之位,哪里是什么香饽饽。无非就是那邪魔的容器,也亏得歷代皇子为这个位子打得你?死我活。 这一代的皇子,灵帝显然不打算管了,三个皇子都不成?器。眼看他大业将成?,皇子们这样资质的灵体,无法支撑他渡天劫。 「秋家?倒是想过?接大皇子妃回去。」方淮说,「眼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怕给族里招来祸患。」 就算秋静姝是最受宠的女儿,也敌不过?王朝更迭,大权在?握。 秋静姝就这样成?了弃子,想也知道下场不会好。 到?了这一步,湛云葳不知道秋静姝有没有后悔当年背弃文?循,处心积虑嫁给大皇子。 要是文?循的九重灵脉还在?,以他的性子,不会让秋静姝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只能说命运兜兜转转,谁也不能说自己做的就是正确的决定。 同样受到?影响的,自然还有彻天府,好几股势力蠢蠢欲动,等着灵帝惩处越之恆之后上?位。 沉晔等府臣,就算日常巡逻,也没少被打压。 越之恆得知的时候,眸光沉沉,溢出?冷笑:「就快了。」 方淮以为他在?说灵帝解除他的禁足,重新重用他,湛云葳却知道越大人指的什么。 阴兵快要练好了。 海底那一支无声无息,能推翻整个灵域的阴兵队伍,正在?成?形。 * 然而许是觉得他们太过?顺利,王朝开始渐渐变天。 并?非比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变天,就算站在?汾河郡,也能看见王朝上?方汇聚起来的乌云。 晚上?不再有星子,湛云葳每每望着厚厚的云层,都觉得那后面仿佛有翁鸣的雷声,令人不安。 越大人越发刻苦的修炼,也说明她的猜测没错。 「劫雷在?聚集。」 他们的阴兵炼得更快,同时灵帝的修为,也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百姓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飞升」的意义太过?久远,久远到?得追溯到?上?万年前,那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 往年灵域不是没有气候异常之时,百姓们惊异之余,也顶多?抱怨几句。 然而仙门德高望重的长辈,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蓬莱尊者心里一沉,给所有老友传书:大难将至,准备迎敌。 他并?不像越家?那样知晓事实的真相,然而作为当年闯进?过?渡厄城的人,心中那点不祥的预感,也足以令人警醒。 湛云葳不禁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错。 前世她就算到?死那一日,灵帝也没渡劫雷,越大人确实重创了他。 为什么这一世灵帝走到?了渡劫雷这一步? 最大的变数,兴许就是大皇子之死和渡厄城中的文?循。前世文?循虽然也没有出?渡厄城,却疯魔之下,撞碎了渡厄城的结界,导致了一场「邪祟之乱」。 那场动乱十分惨烈,死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就有越无咎和长琊山主。 这次他们阻止了结界破碎,邪祟没能出?得来。 ……不,还有一个变数。 湛云葳抬眸,哑女的死! 事关重大,她当即把所有的猜测,都和越之恆说了一遍。 同时也披露了她最后的秘密。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我有时候也觉得像是一场梦境或者错觉。可我记得很清楚,这也不是蜃境,我死在?昇平十六年的冬日,再睁开眼时,回到?了昇平六年,仙门败落,我们被关押在?牢房里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她知道越之恆会相信她,也确实如此。 越之恆脸上?没有惊讶的神色,甚至还能语气平静,和她分析哪里出?了纰漏。 反而是湛云葳忍不住道:「你?都不惊讶吗?」 「湛小姐。」他见她忧心忡忡 ,忐忑的模样,往她嘴里餵了一颗甜枣,「我时常在?想,你?对我平白无故的信任来自于哪里。」 他如果是她,这样水火不容的立场,早就暗地里对自己动手许多?次。 可湛云葳没有,一次都没有对自己下死手。 他总不至于以为她会对自己心慈手软,更何?况她后来坚持回到?越家?,屡次劝他离开王朝,也透着几分不合理的古怪。 如今倒是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越之恆看她嚼着甜枣,略有几分心虚的模样,他顿了顿:「湛小姐,你?前世做什么了?」 至于这么心虚。 是杀了自己,还是嫁给裴玉京了? 这两个猜测在?越之恆脑子里过?了一遍,后者竟然比前者还让他压不住棺材板。 湛云葳不说话,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要说对不住,还真是到?处都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越之恆眯了眯眼,把她小脸掰过?来:「真嫁给裴玉京了?」 虽然不至于,可是总归也算她走错的一步。 顶着越之恆的视线,她艰难咽下口中甜枣:「我要是说真的,你?生气吗?」 越之恆沉默片刻,笑了一声:「不气。」 湛云葳一抖,连忙摇头:「没嫁没嫁。」 都气到?说反话了,越大人已经?许久不这样,她很乖觉地不去惹他。 越之恆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说的是真话,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正常。 好像能接受自己死得莫名?其妙,却不能接受湛云葳真的嫁给裴玉京了。 就算十七岁在?九思涧上?,就说服过?自己接受最有可能的走向,但他偏偏最讨厌认命。 但就算是真的,越之恆心想,他兴许也更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又往她嘴里塞了个甜枣,不然能怎样,总不能怪湛小姐吧。 湛云葳投桃报李,也给越之恆餵了一颗。 见他从容吃了,也没有咬牙切齿,就知道这事暂时翻一篇章,当务之急还是想通灵帝到?底怎么回事。 「越大人,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最大。」 越之恆沉吟片刻,道:「应当是我阿姊的死。」 看似最无关紧要的事,偏偏改变了走向。不可能是灵帝的修行变快了,而是前世他有意压制劫雷,这次没有压制而已。 可是哑女同样死了,不过?是前世死在?王朝,这次死在?去人间路上?的差别。 这样一件事,竟然影响了灵帝渡劫的心意么? 心里有个猜测唿之欲出?,湛云葳对上?越之恆的眼睛,见他也若有所思,看来两个人想到?一处去了。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对越家?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只能说,对于宣夫人,更加不是滋味吧。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趋近真相。 越大人和越清落,有可能并?非灵帝的后嗣,而是真正的越家?子嗣! 前世这个时间,和越清落的死亡时间差不多?,哑女死因不明,很有可能是灵帝试过?夺舍。 ——他倒并?非中意哑女孱弱的身躯,而是灵帝也不确定,将宝压在?越之恆身上?,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总得验证。 不管是邪气侵染,还是血脉相融,哑女显然都没对上?。 灵帝只得憋着临门一脚那口气,等待灵体更强悍一点,不需要任何?躯体的时候。 后来灵帝留了越之恆几年,并?非觊觎他的身躯,而是需要越之恆的冰莲血来压制。 这次却不同,哑女死了,灵帝再无试错和验证的机会,只能冲着越之恆来,强行夺舍渡劫,赌一个可能性。 不仅是迫不及待,修为到?了这一地步,甚至隐约能够窥天命。 千年来,预感命运之剑终于悬在?头上?,你?也会怕的,对吗灵帝? * 这个猜测让湛云葳十分感慨。 如果是真的,当年一门之隔,越临羡差点就带走了自己的一对双生子女。 宣夫人也不至于忧思到?如今,浑浑噩噩活在?过?去,以为自己的孩子是那邪魔的后嗣。 或者说,倘若更早一点知道,在?地宫时,这两个孩子也能给予她坚强的勇气。 可是如今却有些晚了。 哪怕对越老爷子来说,无数次嘆惋的麒麟子,刚得知真是自己的后代,却要看着他捨身甚至短寿,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这事谁也不知真假,灵帝在?赌,他们亦得赌。 今晚并?非他们的「三日之约」,越之恆格外沉默,湛云葳心情都尚且复杂,更何?况越之恆本人。 她表示理解t?,轻轻抱住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嵴背。 越之恆低眸:「你?想了?」 她险些呛道,忍不住瞪他:「谁想了!」她明明是怕他心里惆怅,为扑朔迷离的身世。 可是见越大人平静出?神的样子,也不像是惆怅。 说真的,大战在?即,她都忍不住惶恐,越大人作为阴兵之主的心态,着实好得过?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嗯,我想了。」越之恆揉揉她的脸颊,「湛小姐,你?真没觉得三日一次不合理吗?」 她拿下他的手,也忍不住笑了笑,再多?愁绪也在?这一刻散了。她和他闹了一会儿:「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若非在?想自己的身世,还有什么能让你?沉默至此呢越大人。 仲夏的汾河郡,流萤的光都熄灭了下去,窗外也没有月光。 越之恆眸色浅如水墨,却又似泛起涟漪,他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却并?非醋意,也不是追究她前世到?底心仪谁。 她对上?眼前人的神色,莫名?颤了颤。 「我在?想,我死后,他们到?底对你?好不好,你?一个人离开尘世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他在?想,若他还活着,就算她对他千万分排斥厌恶,也不会让湛云葳踏上?那条孤零零的路。 大战(上) 越是?这样想, 越之恆就越不放心湛云葳一个人。 或许秋静姝的处境刺激了他,九重灵脉的修士很少?做梦,可是?接下?来几日, 越之恆做了好几个噩梦。 其中最?过分的一个,当属过了几年,湛小姐将他忘了, 欢欢喜喜嫁给裴玉京, 自己的女儿喊裴玉京爹。 偏偏蓬莱还对他的湛小姐和女儿不好,处处欺压她们。 越之恆是?生生气醒的。 这能忍? 对于湛云葳来说, 大半夜有道幽幽的视线不睡觉,默不作声望着?自己, 也?挺渗人的。 她迷煳间醒来后,问?越之恆:「怎么了?」 背上传来轻轻的力道,他拍着?她, 收敛了情绪,低声道:「没事,睡吧。」 她见他正常了,这才?又?睡着?。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湛云葳发?现越大人修炼勤奋到令人发?指,他甚至再次去泡望月池,一遍又?一遍地强韧筋脉。 有时候如果不是?她强硬地要求他回来睡觉,越之恆能在望月池中待上一整夜。 可是?大战在即,唯有变强一事, 是?湛云葳不能去阻止的。 甚至越大人最?热爱的那项活动, 在这样高强度的修行下?, 也?有所搁置。 他这样努力,湛云葳也?没闲着?。 自从吸纳了残魂、又?从禁地出?来以后, 湛云葳的控灵术到了一个出?神入化的境界。 海底的三?万余阴兵,在她的控灵术下?,肉眼可见地强大起来。 五月末,越之恆最?后一次压制阴兵的时候,所有阴兵眸中的莲纹盛开,越之恆站在海底,沉静看着?无数阴兵朝他跪下?,任他差遣。 这支承载了几代人愿望的虎狼之师,在此刻,蓄势待发?。 * 与此同时,王朝上空的云层几乎遮不住劫雷,昔日声色犬马的权贵,此刻都?开始犹疑起来。 连渡厄城的魑王们,都?纷纷有了异动,变得不安。 三?界生灵,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人对危机,总有种本能的预感,如果世间第一个邪神飞升问?世,往后是?所有人的地狱。 阴兵既然已?成,越之恆便也?得提前安排好家人的后路。 在灵帝觉察异动前,越家无法举家逃离。 事实上,上辈子越老爷子和越家其他人,也?为越之恆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从容赴死。 连最?贪生怕死的越家二老爷,也?别无二话。 可有些人是?能走的,比如石斛这些人。越府无法告知他们缘由,就只能找个合理的藉口?。 二夫人出?面对几个婢女道:「你们跟着?府中的管事,学几年辨认胭脂,回来以后,帮我打点铺子。」 怎么说这都?是?件好事,石斛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捨不得少?夫人。 她能有今日,不被人欺负,爹娘安好健康,都?是?託了少?夫人的福。 湛云葳沖她挥了挥手,笑道:「去吧,再回来的时候,就该称唿你一声石管事了。」 石斛这才?点了点头?:「奴婢一定好好学,再回来侍奉少?夫人。」越府不能走空,留下?的人,几乎都?跟着?越之恆孤注一掷。 到了此刻,越老爷子也?不会瞒着?剩下?的人。 越之恆一直在等着?二夫人送走一双子女,没想到第二日清晨,越无咎拎着?自己的剑,站在院子的大树下?:「兄长?,我不会离开,我亦能身先士卒,战至最?后一刻。」 明明是?很热血很令人感动的场景,越之恆却抬了抬眼皮子:「滚。」 一大早发?什么疯,就越无咎那点斤两,接灵帝半下?都?不够。 越无咎捨生忘死,热血沸腾地来,灰熘熘地被赶走。 最?后二房的人谁也?没走。 哪怕过去有再多龃龉,家人这个词的含义在此刻,却是?割不断的羁绊。 湛云葳知道自己看不了多久的热闹,接触到越之恆目光时,她早有准备道:「轮到我了?你不必绞尽脑汁赶我,我明日就走。」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本来就并非越之恆压在王朝的筹码,灵帝甚至不知道她也?在越府。 留下?来除了让他徒增牵挂,委实也?没别的作用。不如关键时刻捞越家一把,或者做点能做的。 越大人近来已?经很辛苦,她没有必要让他在这些方面和她斗智斗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越之恆:「……」 湛小姐不配合的话,他恐怕得劝,或是?得哄,实在不行可能还得祖父强行送走。 可她是?不是?太配合了?连越无咎都?一副泪汪汪,宁死不走的样子,湛小姐半点都?没有捨不得他吗。 有时候越之恆也?知道是?自己性格拧巴,和湛小姐气死人的功夫计较,简直是?找罪受。 越之恆不免联想起那个晦气的梦,他的女儿认裴玉京当爹。虽然他的女儿半个影子都?没有,他还是?给自己气笑了。 越之恆眼皮子抬了抬:「湛小姐,都?要分开了,烦请你装一下?不舍的样子。」 「好吧。」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越大人,近来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当初不给你那块启蒙玉牌,没有对你说那番话,你就不会走上今日这条路。一直以来,除尽邪祟,守护百姓,光復仙山,都?是?我的心愿。而今……」 她顿了顿,抚上他的脸:「这些心愿里,还多了盼你好好活着?,平安归来。」为此,她也?可以用一切去换。 越之恆手指颤了颤。 这是?湛云葳第一次告诉他,在她心里,他有多重要。 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他能比肩她心中的太平盛世。 越之恆抚了抚她的发?,笑了笑:「我和阿姊都?很感谢你的玉牌,这么多年来,我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拿起斧子噼开结界,头?也?没回下?了山。」 离了山,反抗自己的命,遇见她。 哪怕后来许多年,吃了很多苦,受尽天下?人的辱骂和误解。对他而言,一切都?值得。 湛云葳一开始就不想让这件事看上去太伤感,毕竟到底结局如何,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赌,灵帝何尝不是?没有把握? 她吸吸鼻子,故作无事道:「天色大亮了,今日还要去望月池吗?」 越之恆没想到会听见这样心软的一番话,他顺势抱起她,将她放到塌上,他说:「今日不去,今日陪着?你。」 * 第二日天气更加沉闷,不仅是?王朝上空,连汾河郡都?有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湛云葳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了,送她离开的只有越之恆和初七。 越之恆神色平静,将她的东西装入干坤袋中递给她。里面是?这段时日他夜以继日做的法器,还有他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灵石。 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告别的话,仿佛这样,就一定能等来下?一次再见,越之恆只是?说:「我要是?回来了,就来找你。」 倒是?初七,扒着?她的腿,嘤嘤呜呜地哭。 连器魂都?知道,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争,若主人还能活着?,它今生或还有机会能见到湛小姐。 若他们都?回不来,世间也?只剩湛小姐能记得他们了。 越之恆将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放到她手中:「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只可惜没时间给你做更漂亮些。」 是?他的青面鬼鹤。 湛云葳低眸,脑海里是?最?初,她餵越之恆吃下?妖傀丹,第一次驾驭青面鬼鹤的回忆。 她一直没说过自己喜欢这个威风又?杀意腾腾的坐骑法器,t?没想到越之恆都?明白。 「它已?经是?最?好看的。」 他笑了笑:「嗯。」 湛云葳转身走入晨光中,她不敢回头?,怕自己有丝毫捨不得。 越大人有他要做的事,她也?有。 奔赴共同的目标,算不得什么别离。 她走出?汾河郡老远,登上湖面一个晃晃悠悠的画舫,里面的人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道:「湛云葳。」 湛云葳走进去,在他对面落座:「阿兄。」 湛殊镜已?经没了脾气,阿兄就阿兄吧。 「我托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湛殊镜神色复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封印的玉珠,玉珠黯淡,却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一线光亮。 数月前湛云葳传书?,要他回长?琊山,去山主的密室中找一枚不起眼的珠子,旋即等她出?越府。 湛殊镜前段时日也?发?现了王朝不对劲,甚至这几日,不管是?蓬莱尊者,还是?长?琊剩下?的子民,都?开始往王朝赶。 这样紧急的关头?,湛云葳又?让他找这样一个东西,湛殊镜怎么会想不到这东西重要。 湛云葳接过他手中的玉珠。 她没说话,试探着?将血滴入玉珠上,原本蒙尘的玉珠,越来越亮,最?后一缕极其耀眼的金色,悬浮在其中,仿佛有什么在慢慢甦醒。 湛殊镜讶然的目光下?,湛云葳回答他。 「我也?不知道,应当是?族人和母亲从我体内抽走的东西。」 她在命书?中看见,长?琊山主在禁地,便是?用这个唤醒了她。 既然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总能派上用场。 湛殊镜警觉道:「什么族人和母亲?你想做什么,别乱来,跟我回去,大家都?在等你。」 湛云葳还未回答他,天幕骤然变暗,两人对视了一眼掀开帘子。 船夫神色惶惶,喃喃道:「怎么回事,青天白日,明明不见雷,怎么会有雷声。」 无数邪气从地底升起,四处传来百姓们的尖叫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湛殊镜隐约觉察了什么,苦笑一声:「看来走不了了。」难怪所有仙门的人,都?在往灵域赶。 风狂雨疾,邪神问?世。 三?界兴亡面前,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湛云葳早知道这一日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 越之恆抬眸,望着?面前的宫门。 二十岁第一次站在这里时,他就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七年过去,日復一日,他穿上银纹玄袍,对着?里面那人称臣,做尽穷凶极恶之事。灵帝在等今日,他又?何尝不是?。 为他引路的宫人望着?宫外漫天的邪气,还有头?顶将要落下?的雷,腿软得走不动路。 越之恆没有看他,兀自往劫雷最?密集的地方走。 天幕翁鸣,几乎要将整个王朝噼碎。灵帝撑着?额,慢慢睁开眼。 这是?灵帝第一次没有故弄玄虚,亦没有在纱帐之后。 他高高坐在王座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远处走进来的人。 越之恆一看见他,便知道为何他总是?不露面。眼前的人面容苍老,身上的腐朽气息盖都?盖不住,恶臭几乎盈满了整个大殿。 躯体挂不住皮肉,看上去十分诡异。最?早发?现异样的宫人无不尖叫,却在下?一刻化作飞灰。灵帝如一具修将就木的尸体,偏偏皮肉掉落的地方,露出?神圣金色的骨头?。 这一幕看上去既可怖,又?透着?荒诞的神圣。越之恆凝望了一瞬,走到大殿中。 灵帝扯了扯唇,眼里是?森然的打量。这是?第一个敢同他一併站在劫雷之下?的人。 他这个多年来居心叵测的后嗣啊……当灵帝还是?渡厄城主的时候,不知吞了多少?魑王,后来才?发?现,那条路是?入魔之道。 连心性都?没法维持的低等魔物?。 灵帝要的并不是?这个,他要证明给当年那个毅然赴死、瞧不起他的圣女看,偏偏是?他这样的人,有朝一日会成神。 与天同寿,凌驾在天道之上的神。 而他们护住的三?界,守卫的百姓,不过是?他掌中蝼蚁。 于是?他压制邪气,夺舍了当年的灵帝。不断修行,也?不断换身躯,来保持清醒。 他本就是?上古最?强的灵修,一路可谓顺风顺水,这么多年,唯一的阻碍,便是?子嗣困难。 许是?天道也?憷他,灵修子嗣不易,他的子嗣更是?不易。 旁的魑王子嗣十六岁夭折,他的血脉却往往连八岁都?活不到。 这么多年,唯一活下?来的,只剩越之恆。 到了今日,灵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个后嗣心性何等坚韧,竟然真的忍了七年,连他都?没有发?现。但不管越之恆想做什么,註定会落空。 云层散开,劫雷蓄势待发?。第一道劫雷噼下?来之前,灵帝用苍老沉稳的声音说:「你胆子不小,本尊以为你会逃。」 越之恆抬眸,眼里冰冷平静,笑道:「逃?」 该逃的是?你啊,灵帝。 大战(下) 灵帝要全力应对劫雷, 便将施加在渡厄城中的魑王禁令解除。 他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灵修躯体,也到了十二重灵脉巅峰。灵修、邪祟、凡人,谁能活下?来, 灵帝并不在乎。 他便是道,作为即将飞升的神,世间生灵在他眼中一视同仁, 也尽如?草芥。 第一次觉察到渡厄城不再有道印的魑王, 冲破了结界,旋即是第二个、第三个…… 哪怕文循先前吞吃了大半魑王, 密密麻麻的黑气仍是涌向了灵域和人?间。 千年来,王城从不曾这?样乱。 安静烟柳巷中, 喝得烂醉的人?比比皆是,还沉醉在昨夜的温柔乡。 漫天黑气之下?,被魑王夺舍的小倌睁开眼, 下?一瞬拧断了熟睡权贵的脖子,身形若鬼魅,飘出窗外继续寻找吞吃灵丹,寻找躯体。 四处响起尖叫声,不断有人?在奔逃。 不知是谁喊的第一声:「快跑,渡厄城的结界破碎了!」 恐惧如?风,顷刻散在每一个角落。 脑满肠肥的张大人?,边推姬妾去挡边逃命,还未跑到门?口, 胸口却被一股黑气洞穿。 他大睁着?眼倒下?, 到死也没?想明白, 为何渡厄城的结界说破就破了,为什么魑王竟然能到王城来。 以往每次结界有裂痕, 不是都有偏远郡的贱民挡着?吗? 他的家僕和灵卫又去了何处。 无?人?能回答他,人?人?自危。天空的劫云步步逼近,只待最后?一个契机,就会降下?。 届时不止是灵域,连人?间也会沦亡成?新邪神的炼狱。 越怀乐安顿好母亲和大伯娘,穿上自己的战甲,匆匆跟上兄长的步伐,外出杀魑王。 一路上,她遇见好些重新回到灵域的仙门?弟子,个个都在奋力杀敌。 少数黑甲卫神色惶惶,状态茫然,越怀乐见一个踹一个:「愣着?做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为灵帝效命呢!」 三界是所有人?的家,家都快被人?端了,还在等王朝那邪魔的命令。 这?时候也有黑甲卫首领反应过来了:「陛下?不是陛下?,早就被夺舍了!」 所有黑甲卫这?才匆匆加入战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所有人?中间,最从容的当属这?段时日被排挤的彻天府卫。 他们本就是专门?诛杀邪祟的,动作干净利落。 昔日百姓们多么畏惧厌恨他们,今日就有多么想要看见他们的身影。 越无?咎穿着?战甲,拎着?自己的剑,和妹妹靠在一起。 他印象里总是穿漂亮罗裙,爱臭美的妹妹,也不知不觉长大了,罗裙换成?了战甲。 他抬头,到处都有邪祟,却也四处都有同?伴。 方淮带着?方家的人?,紧急开启阵法,让百姓进去躲避。 眼见焦头烂额,独木难支,百姓越来越多,阵法开始黯淡。下?一瞬阵法却更?加明亮,方淮抬头,看见走过来的曲揽月。 曲小姐扶住他:「我来接替一会儿。」 再远一些,有四处支援的蓬莱弟子,粗犷的刀修,还有身上印着?团金纹的长琊山弟子…… 在这?一刻,为了守护自己的家,最后?的净土,再无?身份之别,除了邪祟和魑王没?有敌人?。 越怀乐喃喃道:「我们会赢的吧?」 越无?咎望着?皇宫的方向,灵域乱成?了一团,那一处却更?加可怖,透着?诡秘死亡气息的宁静。 他抿了抿唇,眼神坚定:「阿兄会赢,我们也会。」 * 皇宫周围数十里,再无?活物,主殿几乎成?了一堆废墟,废墟之中,只剩一个唇角带着?血迹的人?,站在劫雷之下?。 越之恆擦了擦唇角的血,看着?面?前的灵帝。 灵帝早已捨弃了腐烂的肉身,此刻显露了真身。这?是一道数十丈高的暗金色魂体,盘坐犹如?佛陀。 灵帝长着?一张出奇年轻慈悲的脸,仿佛时光t?还停留在数千年前。 然而他魂体之中,纠缠着?许多黑气,令金色中带上不祥的暗黑,无?数哭声从那些黑气中传来。这?都是灵帝当年到如?今,吞噬过的魑王或者灵修。 这?些际遇当初助他成?为三界最强,这?么多年,换了无?数躯体,却仍旧摆脱不了痕迹,孽就是孽。 灵帝单手结印,眸光却并不慈悲,反而带着?阴冷之色。 ——他夺舍失败了。 就在方才,他扔了上一具躯体,要进入越之恆灵体中时,越之恆解开悯生莲纹的封印,那一瞬越之恆被冰蓝色的莲印笼罩,从九重修为,生生拔高至十一重。 他只留了最后?一道……因为应诺过那个人?,他得尽力回去。 灵帝当即冷笑,原来是用了上古长荫族的悯生莲纹。 可差一重就是差一重,犹如?天堑之别。 他用了数千年来修炼,才有今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而他这?个后?嗣如?今才多大? 不自量力。 神极灵修的较量,不过一个照面?,楼宇轰塌,寸草不生。 然而灵帝收回手时,脸色却很不好看,十一重修为的越之恆固然无?法与他硬碰硬,受了伤。可是他的魂体,亦被反噬,生生撞开。 千年来,灵帝的修炼方式,只能让他进入血亲之躯,失败唯有一个可能性。 灵帝阴恻恻望着?越之恆道:「好一个……越家的种。」 越之恆抬眸,事到如?今,所有真相都浮出了水面?。 湛云葳猜得没?错,当年灵力最纯净的御灵师宣夫人?,被抓近渡厄城中,就已经成?孕,然而时间很短,两个刚有生命的骨肉小如?尘埃,连母亲都感觉不到。 灵帝当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往她体内注入大量邪气。 婴孩不可能在那样的环境中存活,唯有邪祟之子,能长于邪气之中。 事实证明,后?来出生的越清落,果然有一切邪祟之子的特徵,越之恆的身体也能无?限容纳邪气。 可时至今日,灵帝才明白那两个如?尘埃的婴孩,竟然荒唐地吸纳了邪气,顽强出生。 眼前之人?,长于地宫,受尽世人?冷眼,今日却仍旧站在了他的对面?,同?他一决生死。 狂风之下?的人?银纹玄衣,平静却又狂妄:「陛下?,你说没?了灵体,还能飞升吗。」 灵帝冷眼看着?越之恆,就算到了这?一步,他仍旧是三界唯一的十二重灵修,天道之下?第一人?。 无?法飞升又如?何。 他饶有深意道:「无?妨,本尊杀了你,再压制修为便是。」 待到劫云散去,他将邪祟重新赶回渡厄城,其余灵修犹如?他手中牲畜,直到诞育出真正能用的灵体为止。 他来自数千年前,有颠倒干坤压制劫雷之力,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 面?前的灵修有吗? 谁都清楚,悯生莲纹开到这?个地步,就算他饶他一命,越之恆又能活几日。 他今日註定被留在这?里。 灵帝抬起手,他掌中是轮廓将成?的神印,这?一掌看似很慢,却能顷刻平山填海,甚至踏平整个王城。 越之恆掠至空中,单手结印,眸中莲纹盛开。 无?数阴兵出现?在他目光所及方向,成?千上万,坚毅果敢,无?声形成?诛魔之阵,将灵帝困在其中。 此刻空中的玄衣灵修,通身银白莲纹,居高临下?,眸光冷漠,他注视着?灵帝,唇间冷冷吐出一个「诛」,分?不清此刻谁更?接近神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浩浩荡荡的诛魔之阵,以万千勇敢无?畏的阴兵做注,今日势必令灵帝长眠于此。 灵帝有千年的光阴又何妨,那就用万人?的决心来填平! 灵帝被困在诛魔之阵中,有几分?恍惚,上次如?此浩大颠覆干坤,镇压邪魔,还是天地间最后?一个长荫族人?死去。 他当年冷眼看着?那人?带领族人?以身殉道,希望她死,以此证明那是错的,又希望她活着?,活着?和自己忏悔。 三千六百年了啊……原来他从未忘记过。 他将众生视作蝼蚁,只因自己的族人?、与他同?一个时代的人?,早就不在世间了,故人?已经离去太久。 然而诛魔之阵,却在三千年多后?,被另一个灵修用了出来。 灵帝看着?越之恆,不得不承认,这?是从那一日到如?今,他最后?一个对手。 * 裴玉京来晚了一步,他赶来时,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亦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三万余阴兵只余数千名,悍不畏死,一次又一次将灵帝困在阵中。世间阴阳相悖,俨然是同?归于尽。 空中银白和暗金色气息交织,每一缕银白之气,都是消散在世间的阴兵。 灵帝仍旧如?不动佛陀,身上的暗金之气,却在不停流泻。 而空中的另一人?,犹如?莲中圣君,眸带冷漠悲悯之意。 裴玉京几乎认不出这?是越之恆。 也的确如?此,来之前,蓬莱尊者已经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悯生莲纹啊……裴玉京眸光复杂,越之恆为了留住灵帝,已经连最后?一道都不剩。 裴玉京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悲壮的难言滋味。 他清楚,越之恆回不去了。 觉察到裴玉京作为少主带领仙门?过来,越之恆眸色平静而淡漠,两人?之间什么都没?说。 他转开视线,看向汾河郡的方向。 那里是他的家,原本……还有人?在等着?他。可是他註定食言了,三万阴兵都註定牺牲,他作为主帅,只要一息尚存,就得杀了灵帝。 他只是有些许遗憾,来年秋日来临,再没?法和湛小姐一起看叶落。但那时,没?了灵帝,她应当能回长琊山了罢。 十二重灵脉,早已不死不伤,唯有上古流传的诛魔之阵,还剩一线希望。 裴玉京认清了局势,亦加入了战局。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想,没?有想身后?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是师尊耳提面?命自己多年的敌人?,亦没?想过面?前强大的敌人?,对他一个仅仅九重的灵修来说意味着?什么。 百姓们哭声、动盪的山河、少时一次又一次的练剑的画面?滑过脑海,仿佛就是为了此刻。 神剑的光华穿梭与漫天暗金色光芒中,只不过今日更?亮,再没?往日神剑蒙尘之感。 他手中剑,终于彻底为他所用,斩向世间一切阴霾。 这?亦是世间唯一能伤到灵帝的剑。 灵帝越发虚弱,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好一个能者既出,王朝颠覆。」原来不仅仅是一人?。 占卜的卦象歷歷在目,世人?皆知他下?令杀裴玉京,可灵帝不屑一顾。 他最厌恨世间占卜。 三千年前,苍老的长荫族大祭司,卜卦说他并非良人?,杀孽过重,毫无?慈悲之心,将来必定自取灭亡。 可三千年过去了,留有一线神息的长荫族都死绝了,他却活到了现?在,还成?了唿风唤雨的存在。 诛神之阵不断削弱他,神剑亦开始在他身上留下?伤痕。 阴兵一个个消散,赶来的仙门?弟子,红着?眼眶,毅然以身补位。诛神杀阵中,对上灵帝几乎无?人?生还,以卵击石,不断有人?死去。 裴玉京回头,看见大师兄也倒在了血泊中,不禁红了眼眶。 灵帝确然愈发虚弱,他知道这?样下?去,越之恆真能杀了自己。他缓缓起身,当年长荫族捨身献祭,保护天下?百姓歷歷在目,今日灵帝却成?了那个被诛杀的魔。 「她和族人?尚且不算成?功,尔等蝼蚁,也妄图屠戮神明?」他知道,今日是自己败了。 可数千年的差距,那些连命书都快要模煳的东西,一群年轻的灵修,怎么知道他全部的来歷? 越之恆皱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都退开!」 灵帝抬手,从心口穿过,取出一滴金色的心头血。 就算裴玉京不认识这?是什么,这?一瞬铺天盖地的压迫力,也令他瞳孔紧缩,连忙避开。 可是根本来不及,那滴心头血滴落在地,整个皇宫顷刻变成?混沌之地。 一念生,一念灭。 是神的创世之力,亦是灭世之力。 剩下?的阴兵全灭,跑得慢的灵修,霎时沉寂在一片混沌之中。 头顶劫雷散去,却也日月无?光。 裴玉京一口鲜血吐出来,觉得有什么在将自己无?限向下?拽,挣扎不了半分?,最后?提起神剑都困难,他见混沌还在扩散,向外延伸,心急如?焚,试图站起来。 诛神阵法破碎之际,越之恆也已是强弩之末。 银白莲纹从他身上散去,越之恆勉力维持着?清醒,思考灵帝濒死前,到底想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数千年修行功败垂成?,灵帝必然不甘就此引颈受戮。 他是想将王城变成?第二个渡厄城!一切重归混沌,t?只要他此刻一息尚存,千万年后?,便有卷土再来的机会。 越之恆知道自己得阻止,可他本就是战到最后?,战得最久的人?,连手指都开始慢慢消散。 他闭了闭眼,还是来不及。 指尖是最开始消失的,不同?于其他人?,他们死了还能留下?魂魄在这?混沌之地,他的生机被冰莲耗尽,若离开尘世,就什么都不剩了。 这?一生的景象从眼前划过,有他少时和哑女在地宫取暖的,有在后?山一日復一日的噼柴修行,还有这?些年成?为彻天府掌司张扬跋扈的日子…… 最后?汇聚成?十六岁他跑下?山,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少女。 她蹲下?来,在他掌中打?完板子,又将救命的启蒙之玉给他。 「你答应我,得学会这?平安玉中的道理?,活下?去,如?果以后?当了灵修,尽力造福百姓。」 十一年了。 身躯在慢慢消失,他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少女,他哑声道:「我尽力了。」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轻轻道:「我知道。」 谢谢你为了我少时一句话?,坚持了这?么多年。 她捧着?他快要消散的指尖,像是捧着?举世的珍宝:「没?关?系,越大人?,剩下?的交给我。」 指尖最痛的地方,痛苦慢慢停息。越之恆晃神之间,才发现?并非错觉。 一片混沌黑暗之中,有什么在逐次亮起。 如?散落的繁星,重新点亮脚下?的土地。 湛云葳松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灵帝,她走过的每一步,混沌消失,白昼归来。 结局(上) 灵帝抬起头。 那少女迈着步子朝自己来, 所有混沌为她开路,像是惶惶恐惧。仔细看,却能发现, 并不是退散开,而是全部被她吸入了体内。 灵帝剩下的所有功力,混着那一滴神血, 原本只想留住一个混沌之地, 最后一片属于他的领土。 只要他的魂魄一日不散,他照旧是混沌之地的王。 可现在全部涌入来人体内。 那些原本来不及跑出混沌之地的百姓和灵修, 如梦初醒般,重新站在了阳光之下。 越来越多的人爬起来, 天幕也越来越亮。 灵帝看着那张背着光、渐渐清晰的脸,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冷笑道:「绫汐,你以为这?样, 就?能看我笑话。我告诉你,我根本没错。错的是你,是长荫族人,是你们背叛了我。」 「你认错人了,梵琰。」少女开口。 她走得更近了些,灵帝才?看清,她并非自己记忆里那个人。 只是时光已经过去太久,那人在自己记忆中,开始变得模煳, 他才?会因为这?几分?相似的眉眼和神韵错认。 他听见湛云葳的话, 方明?白她的身份, 绫泱。 灵帝冷漠的看着湛云葳。 脑海里是三千六百年前,长荫族的绫泱刚出生不久的场景, 莲台之上,小女婴睁着黑葡萄似的眼,族人振臂欢唿,大祭司亲自将圣水点在小婴孩额上。 圣水在她眉心绽开,如春日?之花,边缘泛出星星点点的银色。 绫汐抱起女儿,笑容十分?柔和。 灵帝……灵帝那时候还不是灵帝,他是衔琴一支的少主,叫做梵琰,他远远看着绫汐嫁人生女,脸上的神色莫测。 经过身边的族人提醒,他才?掩盖住了眸中阴戾,亲自上前,笑着祝贺。 绫汐将绫泱抱得更紧,冷漠地看着他。 「梵琰,你意?欲何为?」 梵琰以为自己不记得这?些往事了,可如今回想起来,他连自己那时候的神情,以及绫汐的紧张和厌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容温润,面上有几分?受伤,骗她说自己早已放下,不会伤害她的骨肉。 衔琴一族连忙上前赔罪,还带上了他父亲让带来的小灵锁。 梵琰身份尊贵,长荫一族就?算对他再不满,也不能当场将他杀死,挑起两族战争。 绫汐冷冷地看着他,漠然不语。 梵琰目光扫过她怀里的婴孩,是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女婴,眉眼间依稀有她那个凡人父亲的影子,但她仍旧继承了长荫族的血脉,甚至通过了圣水的认可,会是下一任圣女,灵域的主人。 他在心里淡淡地想,可惜了,没能杀那个凡人更早一些,否则就?不会有这?个孽种的出生。 那个年轻的首辅,到?死也没向自己求饶,到?死都在等着爱妻绫汐回去。 深情得令梵琰发笑。 这?些年来,梵琰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和绫汐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上古一脉,传至他们这?一代,只剩两大族,长荫和衔琴。为了保证血脉纯粹,两族常常通婚。 梵琰很?小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是长荫族未来的圣女,住在神山,是将来的三界之主。 彼时圣女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梵琰的外貌却只是个十一岁左右的孩童。 弟弟带着玩伴,洋洋得意?,对玩伴说他是圣女的童养夫,将来只是去伺候圣女的,自己才?是族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梵琰气怒不已,冷笑着将他们引向蛇窟。 那日?黄昏,他冷静洗去自己手上的血,心里十分?享受。同样是上古血脉,凭什么衔琴一族永远只能是附庸。凭什么父亲要将自己送给圣女,让弟弟继承衔琴一族。 他的亲弟弟,是他暗暗杀死的第一个人。 就?算如此,父亲仍旧没有留下自己的念头,坚持要将他送往神山。 过了数年,梵琰长大了,已经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父亲第一次将他带去神山,那也是他第一次见绫汐。少女坐在神山竹帘后,大祭司在教她绘印。 他心中恶意?满满,却对上一双好奇清亮的目光。 绫汐很?美?,眼神也很?干净。 梵琰过了许久,露出一个羞怯的目光。他在神山待了五年,父亲说让他好好哄着绫汐,和她培养感情。 可许是因为比他大几岁,反倒是少女哄着他。 她对他极好,念及他背井离乡,好几次梵琰故意?折腾她,她不知道看没看出来,几乎都由?着他。 大祭司说他是个坏种,绫汐也肃然护着他:「姑姑慎言!」 渐渐的,梵琰确实对她有了那么点微妙的感情。但他心里冷冷地想,只有一点。 世间神血只剩两滴,分?别由?两族守护。一滴主生,在长荫族,一滴主杀,在衔琴族里。 之所以三界奉长荫为主,让他们住神山,是因为上古遗留的所有神器和魔器,都在长荫的手中,多年来,长荫一组能人辈出,代代圣女还会养护冰莲。 要扭转这?样的地位,只要将神器和魔器纳入掌中便好。 于是梵琰做了第一件改变命运的事,他利用绫汐的信任,闯了神山禁地,盗取了神器。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绫汐不可置信的目光。 后来东窗事发,他那个愚钝的父亲却不肯接受他盗来的至宝,主动将他扭送去神山认错,神器亦重新封印了回去。 长荫族人要对他施以惩戒,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父亲都没法开口保他。 梵琰冷笑,视线扫过懦弱的父亲,扫过愤怒的长荫族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绫汐圣女脸上。 少女望着他良久,说:「让他走。」 梵琰的笑僵在眼中。 那日?以后,境地破碎的结界、被摧毁的古树,那少女一年年亲自补起来,弥补他的罪过。 梵琰被父亲关在族里,以为自己不在意?,可是午夜梦回,他总能梦到?当年偷听绫汐和大祭司对话的场景。 大祭司说:「卦象显示,此子不祥,心思?阴戾,生来不仁。」 年轻的圣女一席月白衣衫,喝止姑姑:「人为何以卦象而论,他什么都没做,怎能定罪。」 她已经有了君主之风,弯起袖子写文书。 「母亲当年告诉我,来长荫联姻的男子,本就?不易,在族中多受排挤,若长荫神山也不是他的家?,他还有何容身之处。」 「他既是我的人,我便护他一日?,他若实在不喜我,将来我把他送回家?便是。总归这?场婚约,一开始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亏欠。」 大祭司嘆气,不再说什么。 那日?他躲着,面无?表情地听,不觉得有什么,今夕在牢中,收到?了长荫的解契书,他才?知道,失去了什么。 从今往后,婚嫁各不相干。 他在黑暗中舔舐了许久发疼的野心,第一次有几分?茫然。 父亲将他放出来那一日?,已是数年后。多年牢狱之灾,他变得更加温和,更会伪装。 当他提出,要亲自去长荫神山道歉的时候,父亲看他一眼:「不必,圣女不在神山。」 「她去了哪里?」 「人间。」父亲神色复杂,「她已经成?婚了。」 梵琰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掌心却已经捏出血来。父亲嘆了口气:「今后好好的,你到t??底是彻琴少主,别再干煳涂事。三界之主,并非什么好的名号,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 「长荫良善,圣女歷来果?敢,待人也宽和。这?样平和的日?子不好吗,为何非要争个高下。」 但梵琰这?一辈子都在争。 他争来了属于自己的少主之位,争来了少时想要的自由?,亦成?功地偷到?过神器,想要的,为何不争? 他只是恨,恨父亲无?能懦弱,当初若接受自己带来的神器和魔器,是不是今日?,自己就?是三界之主。 失去的东西也能回来,比如一族的荣光,比如……神山之上,那被他背叛过的女子。 但梵琰亦能等。 他总能等待她的夫君死,等到?神器尽归自己这?一日?,等到?成?为真?正的三界之主。 几年间,他像个阴暗窥伺者,看着那年轻的凡人成?为治世之能臣,平八国之战乱,一路登上首辅的位置,看着绫汐同他恩爱如斯,举案齐眉。 更糟糕的是,绫汐很?快怀了孕。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梵琰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 第二?个月天气晴好,长荫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动乱,圣女匆匆回返,再回去后,听到?的就?是年轻首辅病死的消息。 那凡人本就?身体不算好,病死……很?正常不是么。 然而那晚,梵琰脸上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身上被她的灵力洞穿了数道伤口,他匍匐在她脚下,一边喘气,一边想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你也伤心?那不很?公平吗。 若非父亲求情,绫汐又没有证据,他亦抵死不认,顾及两族开战,梵琰那一日?就?会死在绫汐手中。 少时,当那个少女从帘后好奇满怀喜爱地探出头,他从没想过有一日?,她只想杀他。 绫汐的杀心不减,然而比私仇来得更快的,是神山之下邪魔即将甦醒面世,万年宁静面临被打破,人间四处瘟疫横行,饿殍遍野。 那时候,绫汐已经是神山之主了。 一滴主生的神血,她散去人间,又带着族人,将世间邪气封印在神山,决意?以身彻底消灭邪魔,阻止邪魔面世。 并非封印,而是消灭。 自此,哪怕世间再无?古老的灵族,但可保世间永远太平。 衔琴族人亦纷纷响应,悍不畏死。 其中就?包括他的父亲。 梵琰冷眼看着他们大开阵法,当真?杀了刚甦醒的魔神。 他看着圣女消散,神山倾塌,往后世间却再不会有邪魔。 宁和盛世,似乎近在咫尺,世间亦不会再有灵修飞升。 只待最后一滴主杀的神血滴入阵中,三界邪气便可尽散。梵琰的手,穿透了父亲的心脏,握住了那滴神血。像当年杀死亲弟弟那样,杀了自己的父亲。 神山满目疮痍,他一步也不曾回头,漫天的魔气在他身后肆虐。 他跌跌撞撞,大笑离去。 世间再无?魔? 你们早该相信那个卦象,有人生来便是魔啊。 他找遍整个神山,亦没找到?那个被大祭司带走的女婴。 梵琰吞吃了无?数邪魔,强大自己,渐渐发现不可控,神智越来越不清醒,这?才?只能圈出渡厄城,将邪祟困住,不让灵修灭亡,寻找纯净肉身。 他成?了邪魔,再无?法进入绫汐重新修好的神山禁地。 三千多年,梵琰有时候会想到?她,有时候会想到?那个出生没多久的婴孩。 他会杀了那女婴吗? 不,至少,杀那个孩子之前……他想先看一眼。 如果?当年他不曾盗神器,他和绫汐的孩子,是不是就?长这?个样子。 他们的女儿,亦是三界之主。 可是没有如果?,从他少时第一次将弟弟杀死,就?走上了一条不甘的不归路。 三千多年过去,他哪里还容得下后悔。但凡有一丝后悔,便会犹如跗骨之蛆,叫他肝肠寸断。 因此,当灵帝看向面前的少女时,仍旧面色冰冷,声音森然:「难怪本尊遍寻你不得,原来早被抽走半缕魂息。」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完完整整的长荫族人,带着她的传承,和大祭司封印的记忆。 湛云葳额间银白印记渐渐显现,眸光清冷,她冰冷道:「罪人梵琰,跪下伏诛。」 梵琰无?力跪在她身前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那一晚,亦是这?样的局面。 那时候绫汐就?要杀他,只不过父亲保住了自己,族人护住了自己。 三千年过去,他没有飞升,他早就?一无?所有了。 梵琰看着她,嘴角带着阴毒的笑意?。 「你以为你吸纳的,是主生的神血?我死了,你也得陪葬。」 湛云葳的神色却无?波无?澜,她解开魂息,就?看见了大祭司留给自己的真?相。她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她以御灵师之躯,扭转干坤,吸纳了主杀的神血。 转为创世之力,反哺脚下的土地。这?神血能灭尽天下邪气,梵琰尚且不敢吸纳,她一人之躯,如何能承受得住? 然而,湛云葳回眸,在她身后,无?数的人得救,包括她的越大人,透明?的手指渐渐恢復了原样。 本就?是夏日?,阳光出来,无?数的花草也开始生根发芽。 她眼里的冰冷消失,带上笑意?。 这?就?很?好,她在意?的人都好好活着,越大人也能回家?了。 护百姓,护夫君,本来就?是她的责任。 湛云葳转身,无?数银白星芒从指尖溢出,击向灵帝,暗金色的灵魂再挣扎不得,消散在了尘世。 湛云葳唇角亦流出血来。 在她身后,无?数银线,涌向越之恆,将许多还剩的生机带给他,他终于能够长长久久地活着了。 越之恆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他颤声道:「湛云葳,你回头看看我。」 她并没有回头,眼前是大好山川,灿灿烈阳。 这?不是她的三界,是天下人的三界。 然后身后那人,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道侣。她胸口越来越痛,却还记得不能回头。 她没有让他看见自己的状态,越之恆已经害怕到?不再叫她湛小姐了,若让他看见,神血在和她的身体一点点消散,他该多伤心。 可湛云葳倒下的时候,身后那人,就?算没了力气,也一点点爬到?了她的身边。 她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眼前都变得模煳,湛云葳感觉有什么滴落在自己脸上。 她吃力地抬起手,抚上他的脸。 没关系越大人,我们都只是做了最初约定的事。保护爱的人,将生机延续下去。 前世大雪纷飞,越之恆至死都不曾流露半分?脆弱。可这?是两辈子,她第一次触到?他的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结局(下) 湛云葳以为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越之恆。 曾经昇平十四年那个冬天,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越之恆在大雪中死去,受尽百姓唾骂,却又在昇平十六年,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多为他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替他取暖,擦去脏污,或者多餵他一口清水。 可是那时候她什么都来不及做, 这份遗憾, 一直持续到今日。 湛云葳被掉落在脸上的水珠灼痛,才恍然发?现, 前世哪怕是一滴泪,她都?不曾为越之恆流过。 她徒然生出几分心酸, 第一次想?和他更长长久久些?。 但凡是坚持到今年冬天呢,坐在越大人在院子里搭的鞦韆上,一定能看见漫天的落叶。 许是她的念想?太强烈, 失去意识前,她竟然看见了长琊山主的身影。 再睁开眼,她已经在须弥谷待了好几年。 须弥谷的旧址,便是神山所在,世间也?只有这个地方,能救湛云葳的性命,修復她的重伤。 对?于长琊山主来?说,一个没看住,女儿险些?就?丢了性命, 若非他刚好到了出谷的时间, 又及时将人带到须弥谷中, 恐怕一切都?晚了。 好在如今的情况不算坏,湛云葳的情况扼制住, 身体正在慢慢恢復。 而灵域和人间的情况,也?在变好。 尽管迟来?了三千多年,主杀的神血终于滴落世间,邪气尽散。 灵帝被诛灭,百废待兴,曾经辉煌一时的王朝不再,如今要处理?的只剩四处游离的邪祟。 这些?不成气候的邪祟一解决,从此归于和平。 湛云葳被带回须弥谷的情况,起初并不算好。她睡了整整两年,到了第三年,才睁开眼睛,认出眼前仙风道骨的修士是她爹。 自此,她被迫开始漫长的养伤时光。 清晨得去须弥谷灵气最充沛的地方,吸纳灵气修復脆弱的身体,一直到每日天黑,才回到竹屋修习。 山中不知岁月,这样的时光在指尖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 但念及出去就?会溃散的身体,湛云葳只能老老实实在里面待着。 长琊山主宽慰女儿:「别急,等?你好起来?,就?可以回家了。」 这真是最好的愿景。 回家,回到长琊t?山去。不知道这几年间,长琊山有没有重新建设起来?,湛殊镜怎么样。 哑女活过来?了吗?越家有没有回到齐旸郡,蓬莱等?仙山又如何了。 那人……有没有好起来?,知不知道她还活着? 对?此,长琊山主也?不确定,越家那后辈是否知晓湛云葳如今在须弥谷。 毕竟须弥谷带走湛云葳那一天,越之恆看上去并不算好。 严格说起来?,被冰莲摧毁过经脉,又被强行注入生机的越之恆,当时看上去并不比湛云葳好上多少。 上古神山只有湛云葳还进?得来?,连长琊山主在这里,都?只是无躯体之魂。 但很快,他们发?现那人知道。 第五年,须弥谷被发?现有人擅闯的迹象。 又过了一年,甚至有法器被送了进?来?,那是一只很小的机械灵鸟,尽管只飞了片刻,灵气就?被须弥谷绞得粉碎,他家泱泱却捡起来?,欢欢喜喜揣怀里,看了一整日。 那天她乐不思?蜀,甚至没有进?行疗伤日常。 山主无奈嘆气,却也?没有强迫她。 以往山主还带着考究的态度,不知道这昔日王朝鹰犬到底是怎样的人,又值不得值得託付。 可外面那人……多坚韧的心性,才做到了这不可能做到的事?。 其后湛云葳更加认真,终于,来?年再次入秋的时候,她身体彻底康復。 她带着怀里沉寂的机械灵鸟,踏上了回家的路。 按理?说,两人应该一路奔向长琊山,山主看了眼湛云葳:「你要实在不放心,先去一趟齐旸郡。」 湛云葳眼睛亮亮的,道:「那我先去看看,爹爹去长琊山等?我。」 山主哑然失笑?,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 免得那人也?等?疯了。 * 几年间,灵域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越清落坐在玄乌车上,撩开帘子,有几分恍惚。那场大战结束后,唯一杳无音信的,只有葳葳,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凭空消失。 越老爷子腾出手,终于能全力救越清落。 越清落比越之恆还要早醒过来?一年,她如今只是凡人躯体,活过来?以后也?没打算长久住在灵域,而是在人间开了一个医馆。 越家搬回了以前的仙山,越清落每过几个月,就?回齐旸郡看看。 她是担心越之恆。 毕竟湛云葳连躯体带魂魄地消失,她怕阿弟受不了。这两年,谁也?不敢在越之恆面前提湛云葳。 越之恆醒来?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试图粉饰太平。 越之恆却远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平静。 越清落记得,那一日他只是坐在窗边,从清晨坐到天黑,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越清落担忧到想?劝诫的时候,他平静地吃了饭,闭上眼修习。 等?他能走了,就?把自己关进?了炼器房。 他一直在做追寻气息和灵魂的灯,这几年,他带着法器,几乎走遍了整个灵域和人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所过之处,顺手杀死邪祟。 其实他看上去再正常不过,毕竟其余的仙门弟子,也?有週游在外诛杀邪祟的。 偏偏是这样的平静,旁人不提湛云葳,他也?不提,让越清落感到不安。 那个雨夜,她难得拽住了越之恆:「阿恆,你要实在是难受,你……将那段记忆封印了吧。」 越之恆沉默地看着她。 「不必,我能找到她,泱泱也?会回来?。」 越清落有几分酸楚:「若你今年还是找不到她呢。」其实在她看来?,湛云葳已经离开尘世了。 「那就?再找五年,十年,一百年。」他说起这句话,想?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阿姊,天晚了,你回去罢。」 他神色淡漠,语调平和。 连越清落都?感到绝望的事?,他做起来?却没有丝毫懈怠。 越之恆知道,如果?湛云葳还在世间某个地方活着,那个地方一定只剩须弥谷。 可须弥谷本就?是第四界,遍寻不得。 彻天府解散之后,越之恆却还是越家的家主。份内的事?他一直做得很好,每一季会抽空回来?处理?族务,冷静地指出淬灵阁法器的问题。 甚至越无咎订婚,他亦出席了。 至少,所有人眼中,他还是那样强大无双。 来?年春天,事?情有了转机,越之恆做出来?的魂器,感应到了湛云葳的气息。 那日越之恆望着魂器良久,淡墨色的瞳中,如漾开的静湖,冬日破碎的冰。 * 越清落忍不住低眸笑?了笑?。 知道葳葳还活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她走进?越府,今日带了亲自煲的调理?汤。医馆才起步,生意算不上好,她自己亦算不上厉害的医师,只不过学?得勤恳努力。 汤品她给祖父和母亲都?备了一份。 越清落从前没有想?过,自己竟然真是越家的孩子,她自然是高兴的,却也?像越之恆说的,他们早就?过了需要那份爱的日子。 她现在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如今彻天府解散,沉晔等?人留在了越家做弟子,带新人。曲姑娘则带着弟弟,另立山门。 越清落往往放下汤,和越怀乐还有祖父说说话就?离开,并不去打扰宣夫人。 然而今日,在她离开的时候,若有所感,一回头,宣夫人站在廊下看她。 越清落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有酸涩,有迟来?的感慨。 最终,她远远沖宣夫人福了一礼,转头离开。 不再沉湎于过去得不到的,她有了自己新的人生。 * 湛云葳万万没想?到,越之恆并不在齐旸郡的仙山。 一路走来?,灵域的改变很大,四处都?很热闹,一打听?才知道,这几年破落的仙山重回辉煌,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宗门崛起,正在收徒。 能进?宗门的,不再仅仅是权贵,普通百姓亦能拜师,甚至有根骨的凡人,也?能进?入灵域来?。 齐旸郡守山门的弟子不认识她,见她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目露惊艷,以为她也?是来?拜师的,却听?少女问:「你们家主可在山中?」 弟子愣了愣:「您指的是……」 「越之恆。」 弟子惊讶的看她一眼:「越师兄已经不是家主了,如今的家主,是老祖宗。」 重新变回越老爷子了么?那越之恆去了哪里。 顶着她的目光,弟子挠了挠头:「我们也?不知道,越师兄只偶尔回来?。」 湛云葳还是第一次听?人叫越之恆师兄,有几分稀奇,心中亦有些?纳闷。 不在越家,会去哪里。 纵然天色有些?晚了,可是因为灵域收徒,空前热闹。 「我想?去蓬莱,听?说如今蓬莱的掌门,年轻英俊,还是九重灵脉的剑修,要是能拜他为师,此生无憾。」 「齐旸仙山也?不错,越家器修富可敌国,钱途无量啊!」 「有要去长琊山的吗?」 湛云葳看过去,发?现说这话的是一个眼睛晶亮的少女:「长琊山可是出过最厉害的御灵师!控灵术连大魔头都?能消灭呢。」 湛云葳愣了愣,不禁露了一个笑?容。 七年的时光,控灵术终于成了被崇拜,走在阳光下的存在。 她也?迈步朝家走。 她想?,她知道越大人在哪里了。 * 湛殊镜这两年简直没了脾气。 父亲不在,长琊山需要重建,他忙前忙后,累得像狗,只偶尔,在午夜时分,回想?起那个埋藏在记忆里的少女。 重建山门并不容易,缺人又缺钱。 起初裴玉京帮衬了一把,不过裴玉京也?得建设蓬莱,无法事?事?看顾。 重建山门,缺灵石更是一大难关。 蓬莱建设得最快,他们有灵脉,长琊山才建设到一半,裴玉京已经成为新掌门了。 最后一次,湛殊镜看见裴玉京时候,裴玉京目光澄净清幽,仿佛已经成了那柄无情剑。 他还听?说,裴夫人至今没被放出来?,明绣也?终身不得入蓬莱。 焦头烂额几年之后,三年前,成堆的灵石运往长琊山。 另一人也?随之堂而皇之地住下,更可恨的是,越之恆住在了他妹妹昔日的住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湛殊镜有心反抗,越家主只是轻飘飘看他一眼。 他带来?了湛云葳还活着的消息。 湛殊镜怔愣良久,接受了越之恆会留下的事?实。 这一年开始,长琊山建设进?度突飞勐进?。 直到长老们询问要不要为越家主修建器阁的时候,越之恆抬了抬眼:「不必。」 他等?的人就?快回家了,他等?着她亲自兑现诺言。 * 湛云葳回到长琊山的时候,四处已经亮起了灯。 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重建以后,和昔日一模一样。 小山主踏着夜色,归心似箭。 一路上,她看见许多熟面孔,惊喜不已地同她打招唿,甚至还有白蕊和二?婶。 虽然晚了好几年,但如今,还是见到了那个她等?待许久的秋天t?。 恰是果?实熟透,叶子黄了的季节。 她靠近自己的院子,竟有几分近乡情怯。 昔日破败的地方,已经重新修好,院子里移植了大树,树下还有鞦韆。 她的主屋亮着,光下倒映出男子的影子,他在看器谱。 恍然间,时光像是倒退回了很久之前,她才和越大人做道侣的那一年。 然而那时候她被迫离开故乡和亲人,被他幽囚在身边。 若干年后,那个昔日人人闻风丧胆的王朝掌司,却来?到她的天地。 门没有关,当她出现在门口时,灯下那人亦抬起头来?。 他眼眸很淡,这一眼仿佛千山万水,带着他独有的平静和淡然,却在看见她的时候,缓缓笑?开。 「小山主,欢迎回家。」 她再也?忍不住,像扑向萤灯的蝶,扑进?他怀里,被越之恆稳稳接住。 「越大人,」她忍住泪意,笑?道,「明日我们就?建器阁。」 「给你建最好的。」 秋日的落叶落了一院子,漫天金黄色。 记忆里那场充满缺憾的大雪,终于在这一日停下。 纵然相识不悦,相知坎坷,相爱几经波折。可他们如今有一辈子的时间,共赴这盛世。 ——【end】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