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哑巴》 第1页 《那个小哑巴》 作者:布丁琉璃【完结+番外】 简介: 霍述回国后,被老爷子从京城下放到了山城。 一开始,他只是拿林知言当个赌注筹码,作为无聊生活的消遣。 毕竟一个聋哑少女,扎心的话听不见,受了委屈也说不出口,安安静静,省心得很。 直到有一天,霍述玩脱了。 当他西装革履地从酒会上赶回来时,看到的却是被熊熊大火烧塌的家宅。 身边的人战战兢兢地告诉他:「消防队接到好几通火警电话,但电话里一直没有声音,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所以……」 霍述扭头冲进了火海。 生平第一次,他是如此后悔林知言是个小哑巴! * 阅读指南: 1.高智商疯狗私x温柔小哑巴助浴师; 2.sc,he;古早狗血文学,自割腿肉产粮放飞自我之作,不喜慎入! 3.男主有人格障碍倾向,非伟光正完美人设;女主耳聋,后期会藉助科技恢復听觉,学会说话。 4.女主由于身体缺陷和环境受限,开局为助浴师兼美术特教老师,后续会走出圈子获得更好的职业,有完整的成长线。不喜慎入,谢绝职业歧视,笔芯! * 内容标籤:,正剧,古早,,现代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知言;霍述┃配角:┃其它:偏执;救赎;古早狗血; 一句话简介:始于欺骗,终于臣服 立意:爱人先爱己 第1章 霍家向来出疯子 山城的秋雨来得猝不及防,先是零星几滴砸下,转眼就呈铺天盖地之势。 林知言没带伞,助听器偏偏在这时候坏了。 这只助听器陪伴了她六、七年,年岁已高加上受雨水的影响,还没坚持到目的地就发出吱吱的尖锐嘈音。 林知言瞬间头昏脑涨,不得不离开车水马的主道,拐入一条幽静的林荫路,在斜坡转角处靠边停了电动自行车。 她摘下头盔,抬手理了理翘起的鬓角碎发,将坏掉的助听器摘下。 林知言右耳全聋,左耳也只有一点残余的微弱听力,这会儿助听器一拿,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潮湿的沉寂,雨打叶片、车辆来往,都成了单调的默片。 她关了电源仔细擦拭了一番,确定是真坏了,这才将它收回自己腰侧的手绘帆布包中。 无声轻嘆,林知言揉了揉胀痛的左耳,望着雨幕有些发愁。 今天一个熟客突发状况,约了单加急的上门助浴,时间很紧,林知言简单收拾好自己,扫了辆共享电动车就往僱主家赶。 想起老僱主爱侍弄花草,她又顺道买了束打折的向日葵,抬头才发现乌云已经压了半边天。 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淋了个正着。 马路上听不到声音着实有些危险,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打车去僱主家了。 林知言拿出手机,正准备搜索最近的还车地点,就本能察觉到身后不对劲。 她刚回头,就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车里的主人显然也发现了停靠在拐角盲区里的她,勐打方向盘踩剎车,可车头还是碰翻了电动自行车。 脑子一片空白,林知言被惯力带得跌坐在地上,喉咙里本能地发出一声低而含混的「啊」。 「我去,你怎么回事啊!」 驾驶位的车门推开,顶着满头小捲毛的年轻男生怒气沖沖朝她走来。 见到林知言的脸,他明显愣了愣,脑中莫名浮现出一句古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她仰头愣愣坐着,一缕潮湿的碎发粘在微微开启的红唇上,巴掌脸,大眼睛,柔和的面部线条极具少女感,干净纯粹,气质和她帆布挎包上的手绘小鹿兔如出一辙,美丽脆弱,看不出丝毫攻击性。 「没事述哥,就碰着了一辆电单车,我来搞定。」 小捲毛扭头和车里边坐着的人招唿了句,然后才转回脸,对着林知言一顿输出,「长得漂亮也不能违反交通秩序啊,刚我在后头喇叭按那么大声你听不见?杵路边跟一电桿子似的,你自己看看,这里是能停车玩手机的地方吗?」 「……」 「没事儿吧,能起来吗?」 「……」 林知言慢慢起身,只看到对方两片嘴皮碰得飞快,愣是没分辨出他说了什么。 她有点疼,还有些窘迫,完全没将自己的反应和「碰瓷」联繫起来。 而小捲毛显然误会了她的沉默,一连问了几句后,逐渐开始不耐:「怎么不回话呀,哑巴吗?」 林知言终于缓过神来。 她弯腰扶起小黄电瓶车,然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继而抬掌贴在耳畔,再摆摆手,意思是自己听不见他说话。 「啥意思?」小捲毛奇怪地看着她。 大部分健听人都不懂手语,林知言已经习惯了,熟稔地掏出手机打字递到男人面前。 【对不起,我是聋人,不是故意的。】 小捲毛的眼睛睁得老大,诧异地问:「耳朵听不见?真的假的?」 林知言点点头,又敲下几个字递给他:【真的,不骗你。】 「你这……不是听得见吗?」小捲毛将信将疑。 林知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些,继续低头打字:【我懂唇语,可以看你嘴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还能这样?厉害啊。」 小捲毛的气势明显弱了,又看了林知言一眼。 都说山城出美人儿,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么年轻好看的一个姑娘,竟然是聋哑人…… 嘶,有点麻烦。 大车碰小车,对方还是残疾人,真要趁机讹上一笔,自己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先跟你说清楚,我这边是正规驾驶,拐弯打了灯也按了喇叭,是你自己听不见啊,碰了你的车纯属是个意外。而且……」 小捲毛指着自己那辆有着钢琴般质感的锃亮新车,撇撇嘴,「我的车也被刮掉漆了,补漆很麻烦的!」 林知言这回读懂了他的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车灯旁果然被蹭掉了一块漆。 五连号的车牌,看上去就很贵的样子。 「车里还有刚回国的亲戚,我急着送他们回家呢。」小捲毛朝车内坐着的人抬抬下巴。 林知言从驾驶座半开的车窗望去,后排也确实还坐着人,这角度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见两条被黑色休闲裤包裹的长腿微微岔开,搁在膝盖上那只手瘦且白皙,骨节分明,正单手握着一只黑白色的镜面魔方,间或把玩转动。 是一双修长匀称,天生适合在琴键上跳动的手。 「你呢别为难人,我也不计较车漆刮坏,这事儿就算咱俩都倒霉,扯平。」 小捲毛从裤兜里掏出钱包,随意扒拉了一叠百元大钞,也没数,递到林知言面前,「看你能站能走的,应该没大问题,这些钱拿去检查一下,可别说我欺负人。」 林知言眨眨眼,没有接。 小捲毛想起她听不见,耐着性子俯身,用夸张的嘴型一字一句道:「这个,拿着!」 林知言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捲毛垮了脸,正嘀咕她是不是嫌少呢,就见林知言又将手机递了过来。 【你的车看起来很贵,对不起,我可以赔。】 林知言是山城本地人,知道这条路通往半山腰的私人别墅区,平时很少有车辆来往,这才敢停在路边处理助听器带来的麻烦,没想到还是出事儿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确妨碍了道路交通,林知言并不想仗着自己是聋哑人就逃避责任,更不想加深别人对听障群体的偏见。 她很认真,但小捲毛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事儿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林知言歪了歪脑袋,不理解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是自己说错话了吗?可她的态度很诚恳了呀。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开玩笑呢?」 小捲毛吊儿郎当地插兜,「这车身上的一条手绘腰线就够普通人家一辆轿车的钱了,补漆得六位数打底。小姐姐,你怎么赔啊?」 仔细读懂男生的话,林知言整个人都凌乱了,脸上一阵羞愧的烧灼。 这……这么贵啊! 不禁在心里掰起手指,盘算自己要打多少年工才能赔得起…… 「行了,骆一鸣。」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是车内把玩魔方的男人开了口,「别吓着人家。」 如果林知言听得见,就该惊异于这把嗓音的柔和清澈。 雨点打在极富质感的深色车玻璃上,像是碎钻下沉,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 林知言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吸引,她敢保证,车内的男人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挺鼻薄唇,皮肤无暇,深邃漂亮的眼眸映着丝丝飘雨,乍一眼惊艷,比电视里当红的流量男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身边还坐着个舞蹈演员般优雅高挑的女孩,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双腿被羊绒毯严严实实地盖着,典型的美人胚子,就是面色过于苍白,正沉默地玩着手机,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是男女朋友吗?好般配的一对。 被拆穿的骆一鸣耸了耸肩,退开了些。 林知言大概能看出来,车里那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帅哥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人。 果然,帅哥则朝前吩咐了句什么,不多时,副驾的车门打开,一个助理打扮的眼镜男下车,递给林知言一张名片。 林知言接过一看,上面一串手机号码。 助理给她解释:「霍先生说了,他的车意外损伤是有保险公司理赔的,小姐不用过于担心。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请你务必收下,回去后身体上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繫,我们会承担相应费用。」 林知言大概看明白了,七上八下的心瞬间落回肚里。 「还有这个,也是霍先生给你的。」 是一方摺叠整齐的男式手帕,真丝质感,泛着珍珠般细腻的光泽。 她有些迟疑,抬起潮湿的眼睫朝车内望去。 「你的手。」 车内的俊美男人抬起一只戴着黑色机械腕錶的手,指节轻轻点了点掌心的位置,示意她,「拿去擦擦。」 林知言低头一看,刚才撑地时掌心擦破了点皮,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后知后觉感受到细密的痛意。 她迟疑的一瞬,对方已经礼貌地将帕子递到了她的掌心。 林知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抬手屈了两下大拇指,比了个「谢谢」。 骆一鸣和助理换了位置,拉开副驾的门坐下。 计上心头,他猝不及防地伸手按了按喇叭,尖锐的鸣笛声突兀响起,连玩手机的霍伊娜都不耐地抬起了头,路边那专心检查小黄电单车的女孩却没有半点反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真听不见啊。」骆一鸣傻眼。 轿车重新启动,稳稳沿着林荫坡道上行,半山腰的顶级独栋别墅掩映在朦胧的雨色中。 林知言用帕子擦净手,拦下一辆计程车,消失在相反的方向。 一口气冲上三楼,敲开老僱主家的门,林知言还是迟到了十分钟。 「怎么才来?等半天了。」 开门的中年女人法令纹深刻,冷淡扫了眼气喘吁吁的林知言。 林知言双手合十抵着鼻尖,用了个健听人也能看懂的手势表达歉意,然后弯腰利落套上鞋套去了卫生间。 同组的助浴师搭档秋姐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正推着轮椅上的八旬老人过来。见到林知言的模样,秋姐惊唿:「哎呀,小林!你怎么湿成这个样子?」 一连问了两遍,林知言都没反应,直到转身时才看到秋姐的口型,忙掏出手机解释:【秋姐,我助听器坏了,听不见,路上还出车祸了。】 林知言轻轻抿唇,做了个「哭」的表情。 「车祸?老天,人没事吧?!」 想起布包里的那块高级手帕,林知言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她运气好,遇见个绅士又温柔的人。 …… 「哥,山城的路也忒绕了,比咱西直门桥还过分。想我纵横京北二十年的小车神,也有翻车的一天吶,还把你的车给颳了。」 骆一鸣爱不释手地摸了把义大利顶级纯手工缝制的小牛皮座椅,张嘴就是一口地道的京腔,「新车呢,碰到这倒霉事儿,你说搓不搓火儿?」 「人没事就好。」 霍述以指腹摩挲魔方的稜角,声音听不出丝毫介意。 「嚯,还得是我述哥。要说在国外混了这么多年就是不一样啊,大度、绅士,一条小手帕送出去,车祸硬生生变成了艷遇。」 骆一鸣正吹着彩虹屁,却听后座传来一声突兀的哂笑。 「虚伪。」 霍依娜乜眼看向霍述,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可惜啊,刚才撞上的不是货车,死了才干净。」 冰冷恶毒的诅咒,让车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骆一鸣从后视镜里瞄了眼这位表妹,想要打圆场,却被助理用眼神制止。 相比于他们的如履薄冰,霍述的反应就要平静很多。 「如果你觉得死亡是解脱,我不阻拦,但最好不要发生在这辆车上,会让我困扰。」 他想了想,温柔一笑,「撞车的后果有多麻烦,你应该已经体会过了。」 霍依娜像是被针扎般一僵,面色瞬间褪为苍白。 有霍述在,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不想到这鬼地方来!她想逃离!可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谁让她是个双腿瘫痪的残废! 霍依娜破碎的眼神近乎怨毒,勐地将手机往身旁砸去:「霍述,你这个神经病!」 霍述偏头躲过,坦然面对亲妹妹的咒骂:「别耍小孩子脾气。现在我们之间,到底谁更像是神经病?」 霍依娜嘴唇颤抖:「疯子!」 霍述神色平和,视线始终落在手中的镜面魔方上,食中二指配合一拧。 咔哒细响,最后一块魔方復原。 「霍家向来出疯子,不是吗。」 第2章 他最擅长的,就是如何扮演一个好人 「又给婆婆带花来了?你这妹儿心细得哟,难怪婆婆们都喜欢你。」 秋姐打开升降浴盆,趁机和林知言拉家常,惹得一旁的中年女人直皱眉。 林知言察觉到了僱主女儿的不悦,只得好脾气地笑笑,将带来的向日葵花束插在镜柜上的花瓶中。 助浴师一般都是身强体壮的青中年男女,很少有像林知言这样的年轻人,毕竟成为助浴师对体力和耐性都有着较高的要求。 林知言做助浴师的初衷,是为了照顾卧病在床的奶奶。 高考那年的梅雨季,相依为命的奶奶不幸跌了一跤,从此行动洗浴都成了令人头疼的难题。 林知言选了本地的一家师范大学的特殊教育学院,跑通读。她请不起护工,就只能自己咬牙苦读拿下护理员资格证,一边兼顾大学课程一边参加技能培训,花了常人几倍的努力才成了山城最年轻、也最特殊的助浴师。 精心照顾了奶奶两年,老人家还是撒手人寰,林知言却将助浴师的工作延续至今。 在国内,这无疑是个新兴职业,但人口老龄化却是不争的事实,供不应求。林知言身为听障人士,太能体会到非健康人的的难处,做助浴师既能帮助到有需要的人,还能兼职赚些生活费,就这么坚持到了现在。 「小林,你手有擦伤,就别碰水了,负责修剪擦拭就行。」 屋内,搭档秋姐拿着签好的助浴协议书,叮嘱林知言,「对了,先去把你头髮擦干,不然要感冒的!」 林知言摆了摆手,从包里翻出印有公司logo的浅粉围裙抖开繫上,反正等会儿帮刘婆婆洗浴也会弄湿,省了来回折腾。 刘婆婆今年八十一岁,中风瘫痪多年,昨晚不知怎么尿不湿漏了,弄一满身,儿女们实在疲于换洗,就干脆约了加急的上门助浴。 老人家瘫了这两年,阳台上的花都枯死了,花盆杂乱堆砌着,也没人清理。 林知言麻利绑好头髮,弯眸俯身和这位枯藁老人打了个招唿,然后将轮椅轻轻调转了个方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橙黄向日葵在洗漱台上热烈绽放,灯光造就的老旧油画质感,像极了梵谷的世界名画。 刘婆婆浑浊的眼睛里也仿佛有了一星亮色,蠕动歪斜的嘴唇,含混不清地笑:「真好看啊,有心了乖妹妹,就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花。」 林知言看不太清刘婆婆平憋的唇形,但能看出对方很开心,于是也跟着笑了笑,扯了纸巾细緻地给老人拭去嘴角淌下的涎水。 秋姐在一旁给刘婆婆测量血压心率、检查健康状态,林知言则熟稔地拿起梳子和剪刀,为刘婆婆修剪过长的指甲和蓬乱白髮——这都是助浴师在正式助浴前必要的准备工作。 「吃……孩子,吃!」 刘婆婆很喜欢这个专业又细心的小姑娘,偷偷拉住她的手,将兜里攒下的巧克力不住地往林知言手心里塞。 林知言推辞不掉,只好接了一块。 中年女人倚在对面次卧的门口打电话,斜眼盯着卫生间的动静,皱了皱眉。 「……不就是帮人搓澡的吗,还整出花样来了,一次就要收好几百。别怪我多心,有些小年轻就是利用老人家怕寂寞的特点,想尽办法套近乎,骗钱。」 中年女人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里抱怨,「我瞧见好几回了,咱妈有好吃的不想着自己的儿女孙辈,都上赶着捧给了外人。」 林知言浑然不知,老年人身体脆弱,挪动擦洗都要十分十分小心,容不得丝毫分神。她和秋姐前前后后忙碌了将近两个小时,总算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刘婆婆望着镜子中短髮齐整、干净精神的自己,整个人容光焕发,拉着林知言和秋姐的手一个劲儿地夸,让她们有时间常来照看。 林知言一边收拾器械一边抬头,露出个元气满满的笑。 做好善后工作,林知言正换鞋要走,却被一股蛮力从身后拽住。 她愕然回首,只见刘婆婆的女儿黑着一张脸,大声质问她什么,连一旁的秋姐都呆住了。 林知言从对方激动张合的唇形中隐约辨出一句话:「我妈的戒指呢?!」 一枚和田玉金戒指,是刘女士孝敬给老太太、用于练习手指屈伸的,据说价值两三千。刚才洗澡时戒指还在老太太的无名指上,现在不翼而飞,刘女士第一个怀疑林知言。 可林知言记得很清楚,刚才收尾时戒指的确还在老太太手指上——她亲自给老太太擦手剪的指甲,不可能记错! 戒指风波持续了一个下午,无奈浴室没监控,刘婆婆记忆又时好时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翻遍了浴室里外也找不到戒指,最终还是以林知言道歉并退回全部款项告终。 刘女士不依不饶,明确表示让助浴公司换人和秋姐搭档,并拒绝再让林知言上门工作。 林知言一天白干不说,客源和口碑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无妄之灾,林知言百口莫辩。 回到宿舍已是天黑,她筋疲力竭地瘫在靠椅上,将坏了的助听器放入干燥机中。 然而摆弄了半天,奇蹟并没有出现,助听器没能救回来。 林知言只好打开微信界面,找到助听器验配师,简单向他说明了情况。 验配师姓陈,是看着林知言长大的,明白她的难处,便回復道:【明天上午九点,你先过来检查一下。如果能修就给你修,不能修的话再考虑配新的。】 新的…… 林知言看了眼自己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存款,极轻地「呜」了声,将额头重重砸在臂弯中。 …… 一夜的雨洗净暑热,空气中有了早秋的气息。 建在半山腰的独栋别墅,海拔158米,绿意环绕,蓝宝石般澄澈的人工湖旁种植着与山城气候格格不入的热带植物,颇具异域风情。 铁艺围栏上爬满了藤本蔷薇,阳光透过纤尘不染的硕大落地窗洒入,悠扬的小提琴音不急不缓流泻而出。 拉琴的人肩宽腿长,高而挺拔,整个人嵌在大片的阳光中,干净明朗。 骆一鸣彻底放飞自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正起劲,忽然浴室传来哐当的摔门声,吓得他手一抖,技能放歪,「defeat」的字样在队友的一片骂声中飘满整个屏幕。 护理师小姐面带难色,尽职尽责地向老闆汇报:「娜娜小姐要泡澡,发脾气不许我们帮忙,连看她一眼都不行。您去劝劝她吧!」 琴音舒缓,男人微微侧首,浓黑的眼睫半垂着,洒下一片阴影。 护理师努力保持微笑:「先生,娜娜小姐腿不好,要是摔着碰着了,后果会很严重。」 等了好几分钟,见老闆没有要管的意思,护理师只好苦着脸退下。 一首曲目结束,骆一鸣手搭在沙发椅背上,回头看向沐浴在晨光中的表哥:「要不上去瞅瞅?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哪能真不管啊。」 霍述收了小提琴,微微侧首。 「血浓于水?」他像是在品味这个词。 「咋了,难道不是?」骆一鸣问。 「世人总将家族看得很重,事实上大部分亲情的维繫,不过都是利益的结合,原则上来说,世间并不存在无条件对别人好的关系。」 比如婴儿一出生就能抓紧手里的物品,依恋父母源于对物质和精神的需求,母亲爱护孩子得益于催产素的释放和『养儿防老』观念的根深蒂固,所有感情模式都经不起深层推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霍述坐在落地玻璃旁的单人椅中,深蓝的布料被握在年轻白皙的指节间,慢慢拂过昂贵的羊肠琴弦,「依娜已经十八岁,法律上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怎么做是她的事,我没有管理的义务。」 理智的回答,骆一鸣无从反驳,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或者说,霍述的情绪有点过于平静了。 哥哥照看亲妹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哥你这想法很危险啊,话不能说这么绝对。」 骆一鸣头顶翘着一撮呆毛,伸手指了指自己,「好比我和你,咱俩就是纯铁哥们交情,没有任何利益交集也能玩到一块儿,是不是?」 霍述的指腹划过琴弓,像是握着一柄出鞘的剑,抬眼问:「没有利益吗?」 骆一鸣心里一咯噔,有种被洞悉的错觉。 在霍家,霍述的身份有些微妙。 而骆一鸣身为上一代霍家么女的儿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爷」。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不会和霍述走得太近,能玩到一块儿去,除了霍述从小就表现出全方位碾压他的智商、导致他因恨生爱外,还有另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原因…… 骆一鸣将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正想着怎么岔开这个危险的话题,就听霍述极低地笑了声。 「难道不是为了逃避姑父姑母的管控,才拿我当挡箭牌,跑来山城逍遥自在?」 霍述的声音如春风和煦,仿佛方才的洞悉感只是错觉。 骆一鸣借坡下驴,做出夸张的表情:「不是吧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是爹妈太能唠叨!你说我都快大学毕业了,超过22点没回家还得被我妈夺命连环call,整天就想着让我子承父业,一点自由都没有,那我不逮着机会往远了跑啊?何况,哥你可是十五岁就考入国外m理工的学霸啊,跟你混绝对不亏。」 霍述唇线微翘:「我可雇不起国内金融巨鳄的宝贝儿子。」 「什么巨鳄,乘着祖国的春风混口饭吃而已。家里的事有爹妈和两个姐姐操心,我就一纨绔子弟。」 骆一鸣做出吊儿郎当的模样,「所以哥,今儿有什么活动?不如我介绍几个当地的朋友给你认识,都是圈里的人脉,就当给我这个纨绔长长脸呗!」 骆一鸣是天生的人来疯,才刚到山城落脚,就已经搭上了圈内的人脉,这号召力不容小觑。 霍述看了眼桌上的日程表,说:「下午三点有个慈善活动,要去花石街走一趟。」 花石街在老城区的山脚下,依山傍水,建了一家九年制的特殊教育学校,养老院和福利院毗邻而居。 「去献爱心啊?」 骆一鸣瞬间没了兴致,「没劲儿,我还是去睡觉吧,玩通宵困死我了。」 说话间打着哈欠起身,懒洋洋趿拉着拖鞋上了楼。 霍述垂首笑了笑。 霍家祖上是从山城走出去的,财富累积到他们这种地步,树大招风,适当做些慈善公益,能用最小的利益收穫最大的影响力。老爷子年纪大了,就在乎这些虚名。 阳光在琴弦上拉出金色的光泽,浴室有了动静,是霍依娜「洗」完了头髮。 她的脸色很白,湿漉漉的长髮披散着,整个人像是从冷潭中爬出来的水鬼,操控智能轮椅磕磕碰碰地回了卧房,再砰的一声摔上门。 护理师想进门又不敢,在走廊里探脑袋。 霍述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眼眸半垂,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也入不了眼。 想起了刚才骆一鸣的话,他抬起指腹,漫无目的地叩了叩血色的琴身。 对霍依娜的态度,他表现得很危险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毕竟在号称「礼仪之邦」的国内,人们看中品行更甚于能力,不需要特立独行的怪胎。谦和上进,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而霍述最擅长的,就是如何扮演一个好人。 他起身,朝卧房走去。 再抬眼时,淡漠的眸子中已浮现出几分忧色。 「我刚搬过来,难免顾不上我妹妹,还请你们多费神。」 「霍先生说哪儿的话?这是我们份内的事。」 护理师小姐受宠若惊,忙回答,「其实比起腿上的伤,霍小姐心理的问题更严重。洗浴是件很私密的事,霍小姐拒绝我们帮忙,牴触展露身体,很大程度上源于内心的耻感,这可能需要专业的人帮忙。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助浴师』的存在?这项职业源于日本,在国内还是很新的冷门职业,如果能有本地专业的助浴师协助我们护理洗浴,会更有利于霍小姐的身体恢復。」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 霍述轻扬唇线,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3章 是你! 这次去听力中心检查,林知言的听力曲线图依旧不容乐观,助听器也彻底报废。 「别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你原先那款助听器实在太老式了,啸叫声还严重,用这么些年也算寿终正寝。」 陈老师用胖乎乎的手指划开平板页面,介绍道,「有几种新型助听器都比较适合你,尤其这款进口充电式的耳背式助听器,性价比很高,很多像你一样极重度听障的患者用后都表示效果很明显,要不要了解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进口的这款佩戴效果的确清晰许多,单耳两万,林知言咬咬牙,买了。 定制完耳模,还得一周才能取机调试,她先回了花石街。 除了兼职助浴师,林知言还在市福利院实习,做专业对口的特教工作,教授孤残儿童国画和手工制作。 对于这群特殊的孩子来说,学会一技之长或许远比学会高级的知识要有用得多。这是她熟知的、舒适圈内的工作,看到那群身体有缺陷却天真纯净的孩子,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林知言有时候想,或许自己一辈子都会待在这个圈子里,和「同类」相拥取暖,平淡平庸地度过余生…… 今天,霉运之神依旧盘桓在她的头顶。 「我这都给你打包好了,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啊?棉花糖卖一个我就做一个,太阳下放久了会融化沾灰,你不要我卖给谁去?」 花石街口,流动摊贩将三支色彩艷丽的棉花糖往林知言面前一戳,摊开手索取,「一共三十块,付钱!」 「……」 被坑了,林知言一脸无语。 刚才那对情侣买棉花糖时,摊贩的唇语明明说的「五元一个」,林知言便向前对着老闆比了个「三」的手势,意思是要三份,准备带回去给福利院那几个生病的学生。 摊贩奇怪地打量她一眼,明白了什么,开口就要价三十,竟然平白涨了一倍! 这种事林知言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身为聋人的她脸上就差写着「冤种」两个字。 她总要习惯的。 但今天,林·贫穷人士·知言并不想当冤种,所以她将手机揣回挎包中,摆摆手,转身就走。 「哎哎!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啊?这世道谁挣钱都不容易,聋哑人就可以耍赖?」 摊贩骂骂咧咧,林知言反正听不见。 市福利院里罕见的热闹,小孩们坐轮椅的坐轮椅,拄拐杖的拄拐杖,都欢欢喜喜聚集在一块儿。 「林老师回来了!」 「林老师!菜菜又不肯练习说话了!」 最先小跑过来的是一个戴着柠檬黄帽子的女孩,大概六七岁,眼睛乌黑伶俐,拧眉向林知言「告状」。 「陈铃,医生说你做过手术,不能跑步的。」 八岁的张睿博紧张地追上来,冲着小铃铛大喊,「小心脑袋里的肿瘤会爆炸!」 「张睿博,你乌鸦嘴!你才会爆炸呢!」 黄帽子小手一挥,将旁边戴着助听器的妹妹拉过来,扬着下巴一副小大人模样,「你来告诉林老师,为什么不好好练习说话?」 小名「菜菜」的蔡思小朋友噘着嘴生闷气。 林知言扬起笑容,矮下身凝望眼睛红红的蔡思,温柔打着手语:菜菜为什么不愿做语训了? 蔡思是个敏感内敛的孩子,一开始不肯搭理人,在林知言耐心的追问下才终于「说」出了心声:【我说话很奇怪,他们都在笑!】 顿了顿,蔡思用力又补了一句:【明明林老师也不会说话,为什么我就非要学?】 林知言一愣。 她因病失去听力那年,比现在的蔡思还小几个月。按理说,语后聋在进行正规的训练后,有很大的希望恢復语言能力,只是这种希望并不属于林知言。 因为发出的声音含煳怪异,「怪兽女孩」的绰号伴随了她整个童年,同龄人的嘲笑像是尖刃,狠狠刺痛林知言年幼脆弱的心。她选择缩进蚌壳中,紧闭嘴唇,用安静的假笑掩盖一切,直到说话的记忆渐渐模煳淡去,她彻底丧失语言能力,不愿也不敢再开口。 这是林知言一辈子的遗憾,她不希望蔡思也和自己一样。很多时候,有些坎一旦没有迈过去,就永远栽在原地了。 林知言担任福利院的实习老师后,一直在帮助蔡思去专业机构做语言训练,鼓励她开口说话。 可她没有想到,自己内心的怯懦会无形中影响到蔡思。 【老师没有学会说话,所以特别特别后悔。就像兔子不会说话,就只能是猎物,会被狐狸和狼欺负。】 林知言轻轻抿唇,认真打着手语,【一开始会有点难,但菜菜是个勇敢的孩子,好好练习说话,就可以可以交更多的好朋友,就能亲口告诉小成老师,你有多喜欢他啦!】 提到年轻酷帅的小成老师,五岁的小女孩立刻亮了眼睛,羞涩点点头。 林知言这才重新绽开笑意,伸手抹去小孩儿嘴角的糖渍,打手语问:【吃了什么?像是花猫脸。】 「是……巧哦呵力。」 蔡思终于张开小嘴,努力说话,但发音位置不对,声音难免含煳不清。 「下午来了几个叔叔,给我们捐了好多好多东西!有书包还有轮椅,还说要给我们捐一栋可以看书和练习走路的大房子呢!」 陈铃迫不及待地补充,然后「嘿咻」一声,小肉手从身后的乌龟书包里掏出一盒东西,神神秘秘地递到林知言面前。 林知言低头一看,是一盒巧克力,包装上印着一些看不懂的外文,国内好像没见过这种牌子。 陈铃踮起脚尖,用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在林知言耳边说:「这是我藏起来,偷偷留给林老师的!不要告诉别人噢!」 【谢谢。】 林知言屈了屈大拇指,试着将巧克力推回,笑着指了指陈铃,意思是:老师不要,小铃铛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我有!每个小朋友都有呢,吃多了会蛀牙!所以,这个要留给我最喜欢的林老师!」 陈铃将巧克力塞到林知言手里,脆生生地说。 林知言整颗心都要化了。 她的生活一头繫着失能的老人,一头繫着被抛弃的孩子,但无一例外,都回馈给了她时间最珍贵的温暖。或许,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吧。 回到公寓501房,林知言卸下一身的疲惫,将自己扔入大床中。 平板电脑中正播放歷届春晚喜剧作品,这是她的习惯,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看电视能锻鍊她的读唇能力。 床头柜上堆着成摞的特教考编资料,林知言却没有力气再研究,摊开的手掌摸到那盒巧克力,她顺手拿起来对着手机扫码…… 跳出来的标价狠狠刺激了她贫穷的双眼。 从未见过如此豪横之人! 这次的捐赠者,大概是个善良和蔼的老好人吧。 林知言翻了个身,一个略微发福的慈祥富豪形象渐渐浮现脑海。 …… 【小林,有个下肢瘫痪的新客户要找助浴师,我推荐了你。对方资料公司审核过,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我给你约了下午两点面谈,两点!注意别迟到啊!】 收到秋姐微信时,林知言刚调试完新助听器,在回家的地铁上。 林知言一手抓着吊环,一手艰难回覆:【我一个人?秋姐不去吗?】 【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们一周前就去踩过点了,那老闆愣是一个也没看上,十几个人全给刷下来。】 ……还要面试? 林知言震惊,以往都是按区域划分工作,公司在每个区都有安排一到两组助浴师,遵循就近服务原则。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要面试,僱主的要求应该十分严格。 但林知言的确需要工作填充空白的存款,便没再推辞,大大方方谢过秋姐,换乘地铁线前往面试地点。 面试安排在高档住宅区,一楼大平层外带了个小花园,可以喝茶晒太阳。林知言心照不宣,住在这里面的高低也得是中产阶级,僱主家的条件应该相当不错,这也是同事们将面试通知瞒着她的原因——公司内部有竞争。 离面试时间还有十分钟,林知言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等。 想了想,她又从帆布包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从秋姐那儿得来的信息仔仔细细记录下来。 这次的患者只有十八岁,嵴神经受损,下肢瘫痪不到一年,日常坐轮椅……这种情况下,患者一般还处在难以接受现实的心理防御期,要格外照顾他(她)的情绪。 林知言还是第一次帮助这么年轻的病患,她环顾四周,又皱眉补上一句:屋内外无障碍设施极度缺乏。 有人走过来了,是个长相平凡、文质彬彬的男人,有点眼熟,但林知言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男人见到她也是一愣,很快恢復如常:「林小姐是吗?我是周径。」 林知言立刻合拢笔记本,有些忐忑地起身,在备忘录上输入:【你好,周先生。我是聋人,也不会说话,您多海涵。】 周径似乎没有任何意外,颔首说:「你的情况养老服务公司的人都和我说了,我们更看重助浴师的专业能力,不用担心。」 林知言稍稍松气,索性开门见山:【那我能问问吗?听说病人是下肢瘫痪,但我看您房屋四周都没有无障碍设施,病人怎么出行呢?】 周径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个细节,眼镜片后划过一丝意外,解释道:「病人不是我的家属,也不住这,我只是来替老闆面试的。」 难怪呢。林知言表示了解。 周径说:「节省时间,我们直接开始吧!这边会问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林知言点点头。 面试这种需要高强度交流的活,对于听障人士来说实在有些艰难,林知言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理解周径的提问。 但助听器的补偿毕竟有限,她中间有好几次没听清,不得不请求周径再重复一遍,理解透彻后,得先将自己的回答输入手机中,再用app转换成语音播放给对方听…… 来来回回沟通了半个小时,林知言觉得自己的表现和那些侃侃而谈的健听人相比,简直可以用灾难来形容。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周径让她稍等,然后拿起手机起身去了一旁,向电话中汇报着什么。 完了,肯定搞砸了。 林知言做好最坏的打算,当周径再次走来时,她稍稍坐直了身子,像是等待裁决的犯人。 「林小姐,老闆同意你去试试。协议就按你们公司的模板来,没问题吧?」 林知言笑容僵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恭喜,你的面试通过了。」 周径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抬腕看了眼时间,「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我这就带你去见老闆,不远,大概十二分钟车程。」 suv行驶在上山的林荫道上,林知言愣是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选择了自己。 和公司经验丰富的老同事相比,她并不觉得自己占有太大的优势,面试表现也不算突出。 「找一个合适的助浴师并不容易,您的同事们也的确很优秀,但林小姐身上有着别人都没有的特质。」 周径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林知言手机中播出的疑问,「老闆选择你,一是因为你和患者的年纪相仿,或许更容易亲近;二是因为林小姐坐在石凳上详细做笔记的样子,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毕竟专业过硬的助浴师很多,能设身处地揣摩患者心理的助浴师却很少;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我们老闆对林小姐的印象非常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印象? 可她都不知道老闆是谁呀,哪儿来的印象? 林知言正一头雾水,车停了下来。 「滴」地一声响,面前的黑色铁艺大门自动打开,周径的车继续朝里开去,驶入私人别墅的领域。 林知言微微睁大眼睛。 他们来到了一幢漂亮的山顶别墅,打理得当的藤本蔷薇爬满栏杆,低调而有品位的设计处处透露出主人身份的不凡。 本地人都知道,这里曾经出过一个响噹噹的大人物,所以这处风水极佳的豪宅还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将军府」,不是一般的富豪能住的。 僱主肯定是个严肃又严格的人,林知言感觉自己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有点儿紧张。 周径先一步去按了门铃。 不多时,厚重的门扇从里头打开,露出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英隽熟悉的脸庞。 四目相对,林知言仿佛被夺目的阳光穿透,一瞬的晃神。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第4章 大别墅的内部装潢十分大气,客厅高挑,窗明几净,高级的皮质沙发居中而放,后边摆放着一架如黑镜般锃亮的古典钢琴,墙上错落挂着鹿角、弓箭和几把小提琴,偌大的空间设计堪称完美。 林知言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角落吸引,只见整七层的玻璃门收藏柜里,有条不紊摆放着无数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魔方? 的确是魔方。 她见过收藏红酒的、玉石古董的,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会花一整面墙来收纳来自世界各地的古怪魔方。 「很奇怪吗?」 别墅的主人只穿着简单的居家白t,抓理蓬松的额发垂下几缕在眉间,鼻樑英挺,像个年轻朝气的男大学生。 林知言忙摇头如拨浪鼓,随即朝霍述比了个「厉害」的大拇指。 因为不会说话的缘故,她习惯性用略微夸张的肢体动作来表达情绪,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随便坐。」 霍述递去一杯鲜榨果汁,宽大的t恤衫领口随之微微敞开,露出两道飞扬的锁骨。 林知言双手接过,坐在沙发边沿,像个听讲的学生般将背嵴挺得笔直。 她习惯性侧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好奇: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可从内到外,都与她有着天壤之别。 想了想,她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左掌心,做了个缠绕布条包扎的动作。 白里透红的纤细指尖,典型的东方美人韵味。 霍述的目光顿了顿。才轻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听周径在电话里的描述,我就猜应该是你,没想到还真是。听说你后来一直没联繫我们,伤都好了?」 林知言笑了笑,打字道:【本来就什么没事嘛,只是擦破点皮而已。】 想到什么,她倏地睁圆眼睛,埋头飞快敲击手机键盘:【你的车……】 「放心,已经送去修了。」 霍述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靠在沙发中徐徐道,「我叫霍述,霍去病的霍,述说的述。」 林知言微微侧首,即便助听器的失真也掩盖不住这道声音的好听,反而增添了一份金属的质感,清朗却不过分厚重。 心里的那点紧张感莫名消弭,她忙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扉页,将上面娟秀端正的名字指给霍述看。 「林……知言,很美的名字,我记住了。」 霍述淡然敛目,给予礼貌的回应。 「霍先生。」周径不知从哪里冒出,怀中抱着一叠文件夹。 「抱歉,我还有事要处理,失陪一下。工作上的细节,护理师会和你沟通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霍述起身,声音温和,「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别拘谨。」 林知言跟着站起身,忙不迭点点头。 「林小姐叫我『小关』就好!病患的双腿情况,想必你已经了解了,我就不做过多赘述。平时呢,是由我负责娜娜小姐的復健和按摩工作,但病人对洗浴这样隐私的事格外敏感,需要你多多帮忙。」 护理师小姐领着林知言在一楼逛了一圈,介绍道,「别墅里没来得及安装电梯,病人不方便上下楼,就暂住在一楼的客房里,走廊尽头是她专用的浴室。」 林知言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忙掏出手机打字:【今天来得太匆忙,没有带健康测量仪器和相关工具。】 护理师露出职业的微笑:「放心,我们有最先进的家用医疗仪器,我会负责监测病人的身体状况,林小姐只需要帮助病人安全完成洗浴工作。」 趁着护理师去推病人出来的功夫,林知言仔细观察浴室的布局。 浴室很大,里间装着豪华按摩浴缸,但这东西显然不方便下肢瘫痪的人使用,所以一旁淋浴房内安装了一张椅背可调节躺倒的黑色洗澡椅,看上去有些突兀。 外间的干区甚至还安装了全套的音响,墙上挂着几张乐队的亲笔签名照,林知言打开手机一搜,发现是国外一个很有名气的金属乐团。 镜柜上则摆着两张宠物的照片,是只非常拉风帅气的德牧:大黑脸竖耳朵,穿着迷彩背带式牵引绳,棕色眼睛炯炯有神地直视前方。 看来主人是个酷爱音乐、且喜欢狗狗的人,或许还有点小叛逆……林知言在心里得出结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你谁啊?让开。」 恹恹而带着敌意的低喝,打断了林知言的思绪。 她匆忙回头,只见一个留着公主切黑长髮的女孩坐在轮椅上,阴沉沉盯着她。 是她! 林知言一眼就认出来看,是那个坐在霍述旁边玩手机的大美人! 她很快从意外中回神,镇定地挥挥手,同大美人打了个招唿,尽力不流露出类似于「同情、惋惜」的神色。 大美人却视若不见,用力推着轮椅进了浴室,林知言跟在她身后,险些被甩来的门扇拍扁鼻子。 护理师拍了拍林知言的肩,解释说:「直接进去就行。为了病人的安全起见,门改造过,没法从里面反锁的。」 护理师小心翼翼,几乎是用气音说话,林知言的助听器不大能处理这样的耳语,只似懂非懂地回过头,将备忘录上的字给她看。 「你一个人进去?」 护理师迟疑,「万一有特殊情况,你……你能抱得起她吗?」 林知言坚定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她虽然看起来纤细,但力气很大,用好友凌妃的话来说,就是个「怪力萝莉」,平时抱百来斤重的老人家也完全不在话下,更何况一个十八岁的苗条姑娘家。 护理师也担心太多人进去,只会加倍激发病患的牴触心理,思索再三只得点头答应:「我就在门外守着,浴室的隔音效果很强,有事一定要先按洗漱台边的按铃。」 林知言系上围裙,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地推开门。 大美人正抓着宽大t恤的下摆上撩,试图将衣服从头顶拽下,却因轮椅狭窄且难以维持身体的平衡,而显得颇为笨拙。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见到有人进了浴室,大美人又惊又怒,慌忙放下衣服遮挡。 林知言反手关上门,刚准备沟通就见大美人抓起洗漱台上的香水掷来,砸在门上。 玻璃瓶爆裂,浓郁而神秘的东方木香调瞬间充盈了整间浴室,肆意攻击着擅闯者的嗅觉,林知言品尝到了隐藏在香调中的,绝望而苦涩的味道。 她定了定神,坚定向前两步。 大美人立刻警觉地瞪圆了猫儿眼,连身体都绷紧了,如临大敌道:「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 林知言没有强行触碰她战慄的身体,而是在手机中飞快输入一行字,转换语音。 下一刻,机械的ai女音传来:【我也养了只狗。】 「……」 未料「入侵者」以这样的方式、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美人僵了僵,半晌吐出一个字:「哈?」 【我家狗狗会自己取快递哦,想不想看?】 不等大美人拒绝,林知言眼疾手快地将手机屏幕递到过去。 霍依娜满肚子火气发不出来,警惕皱眉,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手机屏幕上瞄去。 视频里,一只金毛拉着装满快递的小车,欢快地迈着小碎步,中途不小心滚落个包裹,它还知道将快递叼回小车中,憨憨的样子十分可爱。 连着播放了几个狗狗视频,霍依娜拧紧的眉头不自觉松了松。 谁能拒绝一只热衷于领快递的小金毛呢? 【它是我们福利院的一只精神抚慰犬,叫做『快递』,所以只要有快递员在大门外叫『快递来了』,它就会屁颠屁颠咬着小拖车跑出去,特别逗。】 【很可爱吧?】 「……」 霍依娜有点想在国外养的那只德牧了,养了十一年,回国前寿终正寝。 眼见大美人失神的间隙,林知言忙趁热打铁,拿出一份客户登记表摊开,飞快打字,无比丝滑地切换了话题。 【对了,我这边要先登记一份表格。你叫什么名字呀?】 「霍依娜。」 清冷的女音传来,带一点点口音,普通话不算特别标准。 话一出口霍依娜僵了僵:真是中邪了,自己干嘛要搭理这个来歷不明的哑巴?! 林知言也愣了愣。 咦,大美人也姓霍? 【抱歉问一下,霍述霍先生是您的什么人?】 「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人。」 霍依娜不无讽刺地说,反正已经开了口,不妨多嘲上两句,「怎么,他安排你来看我笑话,连我们是什么关系都没告诉你?」 竟然是亲兄妹吗! 林知言为自己先前的猜测感到汗颜,但也不能怪她呀!实在是他们两人的气质相差太大,妹妹是洋娃娃一样的冰山美人,哥哥看上去却性格稳定又温柔…… 「你不会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吧?」 霍依娜盯着林知言的神色,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林知言心虚地移开视线,低头做奋笔疾书状,不料却卡在了字形上,皱眉用笔桿戳下巴。 到底哪个「yi」啊? 霍依娜胸口起伏,用力地抢过林知言的纸笔,刷刷刷填好表格,再摔回林知言怀中。 「行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霍依娜一边推着轮椅进了浴室,一边反手去解t恤里的内衣扣子。 单手怎么也解不开,她逐渐烦躁,想摔东西。 林知言悄声靠近,手指刚要触碰到她单薄的后背,霍依娜立刻炸毛尖叫起来:「你他妈别碰我!」 也没看清林知言是怎么动作的,霍依娜绷紧的内衣扣吧嗒弹开,那一瞬的轻松,仿佛灵魂都得到了释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 她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渣男解内衣的手法! 霍依娜瞪大眼,气喘吁吁地看着林知言。 林知言保持友善的微笑,助浴师做久了,已练就了一手宽衣解带的绝妙本领,主打一个雁过无痕。 「不管霍述派你来做什么,都已经够了。再碰我一根手指,我弄死你!」 霍大小姐脸色沉沉地恫吓。 林知言也不强求,默默将花洒角度和水温调试好,沐浴液洗髮水都放到坐着也能触手可及的位置,方退出淋浴间。 哗啦一声,霍依娜重重拉起了帘子。 一阵乒桌球乓的声响后,里面终于传来了断续的水流声。 新助听器还算清晰,林知言竖起左耳一边留意淋浴间的动静,一边走到干区的音响设备前,对着手机捣鼓了一阵,找到触控屏,播放歌曲。 狂躁的鼓点声传来,拿着花洒的霍依娜眼睛酸了酸,那是她最喜欢的乐队的成名曲。 林知言捂着耳朵调小声音,再先进的助听器也没法还原音乐的美妙,那些哼唱的曲调经过助听器的降噪处理,全都变成了模煳难辨的外星语,根本听不懂。 但她依然会记住每位僱主的喜好,成为他们的朋友,会一定程度上渐少他们「被全世界抛弃」的自卑焦虑。 林知言蹲身,用纸巾包裹捡拾起地上的玻璃渣,猝不及防,一声沉重的倒地声自淋浴间传来。 来不及细响,林知言倏地掀开帘子,只见不着寸缕的霍依娜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她坐在洗澡椅上弯腰沖洗头髮,上半身前倾,结果一时失去平衡,重重摔了下来。 「fuck!fuck!」 霍依娜像是受惊的困兽,两条修长的白腿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软软搭在地砖上,将身边能摸到的一切朝林知言掷去,「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 林知言下意识后退一步,霍依娜误以为她要去叫人帮忙,绝望的声音瞬间破碎:「不要叫人!不要让别人看见!」 林知言只是拿起托盘中的浴巾抖开,像是一片轻软的云,轻轻覆盖在少女苍白的身体上。 霍依娜嘴唇发白,安静了下来。 浴巾掀开一角,露出了她腿上狰狞的伤疤。她连坐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拥着浴巾,像是抓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咬着唇无助啜泣。 她哭得很伤心,林知言没有打扰。现在的天气不算冷,浴室温度适宜,而这个少女需要发泄的时间。 林知言见惯了皮肤松弛、干瘦的老人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年轻修长的身体。 很多人不理解助浴师的工作,觉得无非是个搓澡工,其实不然。一个人衣不蔽体的时候最脆弱,助浴师的存在不仅仅只帮助他们清洗身体的尘埃,更要拂去他们心里的阴翳,维护那颗千疮百孔的自尊心。 林知言等她哭够了,身体不再颤抖,这才弯腰抄膝,将她连人带浴巾轻轻松松打横抱起。 霍依娜从懵怔中回神,简直要疯! 她一米七的个子,竟然被身为同性的小哑巴公主抱了! 「你好烦!又要干什么!」 她又叫了起来,但因为刚哭过,眼睛还红着,没什么威慑力。 林知言将她轻轻放在浴缸中坐好,打开水阀调试水温,单手打字道:【坐着淋浴好麻烦的!放着这么高级的按摩浴缸不用,多暴殄天物。】 【放心啦,我给你弄泡泡浴,打好多好多泡泡给你盖上,不偷看你。】 她作势要偷瞄一眼少女的胸口,瘪瘪嘴补充,【都没我大,有什么好看的啊。】 「你……有病!」 霍依娜骂了声,发泄过后,急促起伏的胸脯渐渐安静下来。 疲惫,没意思。 她索性仰头靠在浴缸边沿,湿红的眼睛随着林知言安静忙碌的身影转动。 「喂,你是聋哑人吧?」 霍依娜哑声,「我看到你戴着助听器。」 林知言其实不太喜欢「聋哑人」这个称唿。 她是听障人士,但不哑,只是因为很小很小的时候意外听不到声音了,所以才忘了该怎么说话。 四十度的水温恰到好处,泡泡温柔包裹身躯,霍依娜目光复杂地盯着在摘助听器的林知言,仿佛在探究什么。 「给我看看。」 霍依娜从堆积如山的泡沫下伸出一根湿淋淋的手指,指了指林知言放助听器的小盒子。 林知言犹豫了一会儿,帮霍依娜仔细擦干手,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新助听器,递到她面前。 霍依娜接过,拎在指间,眸色几度变幻。 终于,她嘴角划开一抹恶劣的冷笑,倏地松开手指。 林知言阻拦不及,助听器吧嗒一声掉入浴缸,消失在泡泡中。 「……………………」 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满脑子迴荡着一句春晚小品的经典台词: 农夫与蛇,郝建与老太太。1 …… 一个小时后,霍述从书房出来,只见沙发上等待的女孩立即起身。 林知言额发微微潮湿,左耳的助听器已经消失不见,挂着职业的假笑,双手递过纸笔。 霍述接过等待自己验收的助浴服务表,目光一顿。 器材报损那一栏,用明显加大的手写字写着:丹麦某牌进口助听器一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霍述长长的眼睫投下阴翳,再抬眼时,眸中已化开让人失神的无奈笑意。 「看来,我妹妹给林小姐添麻烦了。」 第5章 「嗯?怎么又来了,是助听器戴着不舒服迈?」 陈老师盖上保温杯,讶然看向进门的林知言。 林知言汗颜,将助听器连同盒子递过去,苦着脸打字:【助浴时不小心掉浴缸里,我清洁过了,还是不行。】 「哦哦!别急啊,我先给你做抽湿保养,不行再返厂维修,多大点事儿!」 陈老师安慰她,起身打开保养仪,「你今年大学毕业了吧,以后打算做什么工作?」 林知言抬手顿了顿,才比了个「没想好」的手语。 陈老师委婉道:「可供你们选择的职业确实没有健听人那么广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都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努努力,去考盲聋学校的老师嘛。」 林知言明白陈老师的意思,做助浴师每天奔波劳累不说,还要经常接触水,十分不利于助听器的保养。 也不是没考虑过其他职业,林知言的国画水平不错,但在日漫横行、ai肆虐的,要想走纯艺术的道路无异于难于上天,耗费的时间和金钱无法估量。 特教考编倒是可行,现在国家政策放宽了很多,然而伴随科技的进步,盲聋学校正在逐年减少,特教岗位一直是僧多粥少,竞争十分激烈。相比之下,普通话水平几乎为零的林知言并不占据优势,上半年连续考了两次,两次都是栽在了面试这关。 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林知言难免陷入迷茫。 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八点,小檯灯晕开一圈暖光。 林知言打开电脑播放视频,随手撕了块早上吃剩的吐司叼在嘴里,打开厚厚的笔记本开始做今日小结。 霍伊娜无疑是她做助浴师以来遇到的,最难搞定的病患之一,还真有些头疼。 林知言顿笔,视线落在桌上摊开的特教考编资料上。 要不做完这两个月,再沖一次考编吧?陈老师说得对,戴着助听器的她或许真的不适合做和「水」打交道工作,除非将来有更完善的助听设备出现。 可是,教师编制稳定的同时,也意味着她会钉牢在那个固定的小圈子里,自己……真的甘心吗?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是闺蜜凌妃发来信息,约她周末一起去看展。林知言回復了凌妃,退出聊天界面,才发现微信通讯录那儿有个红点点。 她点开一看,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没有自我介绍,连头像也没有,微信名只有排列的三个字母:shu。 「?」 林知言好奇点了添加,打招唿道:【您是?】 过了很久,久到林知言看完书、洗完澡出来,都上床准备睡觉了,手机屏幕才再次亮起, 【霍述。】 简洁无赘的两个字,林知言微微睁大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哦哦哦!霍先生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边正在输入,单刀直入:【报损。周径等了一个下午,说你没有联繫他,电话也没接,不免有些担心。】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对不起对不起,下午去听力中心检查助听器了,听不到手机声音。】 其实是找不到周助理的联繫方式了…… 当初车祸时周径留下的那张名片,早不知被她丢去了哪个角落。 【没关系,没事就好。】 霍述回復,利落地转过来两笔钱。 一笔两万五,是助听器官网上标註的原价;一笔2588,很吉利的数字。 林知言瞬间瞌睡都没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钞能力吗? 【给太多了!!!!】 一派感嘆号足以表达她的震愕。 霍述回覆:【另一部分是给林小姐的误工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知言咽了咽口水,诚实地解释,【医生给我检查过了,助听器没有完全坏,可以送去修好的,不用这么多钱。】 过了很久,霍述没再回消息。 是睡着了吗? 林知言眼皮打架,看着那笔诱人的转帐记录。思索片刻,她果断退了两万五的大头,只留下那笔2588元的误工费。 助听器处理得及时,损伤并不算太严重,维修费加上交通费,这笔钱足够相抵了。 林知言熄灯放下手机,安心地闭眼睡去。 霍宅二楼,霍述抓着一条毛巾边擦头髮边从浴室出来,拿起镜柜上的手机。 水珠自发梢滴落,沿着男人锁骨线条滑入敞开的浴袍深处,看到被退回来的款项,他眸子微不可察地眯了眯,似是意外。 按灭手机,屏幕的蓝光随之在他眼底寂灭,只余夜色清寒。 第二天,林知言加了护理师关倩小姐的微信,按照约定赶往山顶别墅。 见到笑眯眯在浴室等候的林知言,霍依娜将眉毛拧得能绞死人。 「你还敢来啊,贱不贱?」 她毫不留情地讥讽,双臂环胸靠在轮椅中。 那是一个典型防御的姿势,看来昨天的相处并没有完全打消霍大小姐的敌意。 【昨天的事,我开始的确有一点生气,聋人没有助听器真的很不方便!但要说记恨倒也谈不上,毕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林知言将职业道德发挥到极致,见招拆招,【反正再丢几副,霍先生也赔得起。】 提到霍述,霍依娜的神色微妙一凝。 她扭过头,意义不明地哼了声。 「喂,你耳朵怎么坏的?」 被抱进舒服的按摩浴缸后,霍大小姐没忍住开了金口。 林知言抬头,眨了眨眼睛。 她失去听力那年,只有四岁半,因为药物中毒。 突然坠入无声世界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不仅是身体的不适,更是心理的折磨。林知言隐约记得一些模煳的画面,刚聋的自己没日没夜地嚎哭、尖叫,推搡摔打一切能触碰到的物体,试图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证明声音的存在,直到喉咙嘶哑、精疲力竭,破坏力比现在的霍依娜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三年后父母因车祸去世。 一切都戛然而止。她不再无意义的哭闹,或许是长大了,又或许是因为她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可以任性妄为的资本。 在某种程度上,林知言甚至有些理解霍依娜的恶劣行径。 当自身痛苦难以排解,就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折腾自己,要么折腾他人。 霍依娜从泡泡中露出一颗脑袋,听林知言「说」完,恹恹问:「这么说来你是聋子,不是哑巴,那你为什么不会说话?」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麻烦,林知言抬头想了想,打字转换语音。 【我不说话的理由,大概和你不想让别人看到身体的理由一样。】 因为内心过于敏感,所以不敢面对缺陷。 「搞什么,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霍依娜面上嗤之以鼻,泡沫下的手掌却不自觉摸向腰椎处的扭曲凸起,大腿上的伤疤更明显,很丑,很可怕。 要换做平时被戳中心事,霍依娜早就发疯炸毛了,但小哑巴的眼睛太过于干净澄澈,整天笑吟吟没有一点阴霾,搞得她连生气都提不起劲儿。 她兴致来焉,抬手在林知言手臂上拧了一把。 好痛! 林知言刚抬头,霍依娜又在她小臂上揪了一把,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玩具:「不是吧,这都能忍着不出声?」 「……」 林知言捉住了霍依娜的腕子,另一只手抓住泡泡堆下的浴袍,用力往下一拉。 霍依娜身体不受控制往下一滑,仓皇尖叫一声,忙伸手攥住浴缸边沿。 林知言单手敲字,很用力:【霍小姐,我不是橡皮泥,很痛!你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就把你丢浴缸里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起来吧。】 「你敢!」霍依娜唿唿喘气。 林知言挑眉:由奢入俭难,你试试看。 两人瞪眼对峙一分钟,霍依娜嘴唇一抿,彻底安分了。 …… 阴云盘桓于顶,才刚过85点,天色已近全黑。 霍述进门踩着靡丽的灯影进门,随手解下外套搭在椅背,拿起一枚金字塔魔方坐在沙发上,慢悠悠转了起来。 这是他的习惯,这种低阶的魔方对他来说毫无难度,但很适合宁神。 老爷子在山城有一份产业,下午他第一次去公司,遭到了不少刁难,不用想也知道是受谁指使…… 京城那位嫡子,到底坐不住了。 叮咚一声响,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诡萌的小丑头像。 这是霍述另一部手机,专线加密,发来消息的只可能是国外m大研究所里的那群神经病。 霍述随意靠在椅背中,单手点开屏幕,vincent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 【我和alfio打赌,赌你回国活不过三个月。所以shu,你死了吗?】 霍述挑眉,屏幕的光在他眸底泛出幽幽的冷意。 他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握着手机,百无聊赖打出英文回覆:【抱歉,让你失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活着啊,啧,那真是太可惜了!】 那边惋惜,【不过我们还是不理解,你挣的钱一辈子都花不完了,干嘛还回国蹚浑水?may收集过资料,你那个便宜哥哥好像很不好对付啊!shu,你现在的日子应该很艰难吧?】 【你误会了,我对钱没有执念,只是见不得别人抢。】 【聪明人就该和聪明人在一起,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vincent发出一连串小恶魔的表情,【我们计划开发一块脑电波晶片,通过脑皮层电图网格,将大脑的信号解析后再合成可视化的文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到时候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大脑中截取任何需要的消息,全人类对我们而言将没有秘密可言!】 看着屏幕中兴奋跳跃的小丑头像,霍述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一只小手从身后伸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霍述瞬间回首,眼底锋芒未褪。 林知言拿着待签字的助浴服务表,被男人眸中黑冰般的寒意惊到——她不会说话,和人打手语前总习惯性碰碰对方的手臂或肩头,让对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 她打手语,【我吓到你了?】 仅是一瞬,霍述回归放松,嘴角勾出熟悉的温柔笑意,仿佛方才的僵硬只是一番错觉。 「没有,是我走神了。」 暖灯缱绻,霍述的眼睫拉出浓密的投影,出色的五官被照得光暗分明,格外迷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他接过纸笔,也没看,就在患者监护人一栏上籤上自己的姓名。 收回服务表时,林知言将一颗巧克力轻轻搁在了霍述的掌心。 是上次小铃铛送的那盒,林知言用来奖励听话的小朋友,包里总会随手放几颗。 她没有半分暧昧狎昵,好像只是顺手的安慰,用简单的手语告诉他:吃了巧克力,心情会轻松些。 她的手语打得很轻快,脑袋也会跟着微微歪动,柔软微蜷的发尾扫过那截天鹅般纤细白皙的后颈,仿佛单手就能扼断。 霍述看着巧克力熟悉的外文包装,目光极轻地顿了下,意味深长。 「林小姐认识花石街福利院的人?」 林知言一愣,打字解释说:【我在那里实习,做特教老师。】 霍述若有所思,看了眼外边黑压压的天色。 「要下雨了,我送林小姐回花石街吧。」 他随手抓起一旁的外套搭在臂上,微笑着说,「就当是,回谢你的赠礼。」 山风吹得林木哗哗作响,空气中酝酿着风暴的腥潮,林知言没理由拒绝。 大概是那辆腰线二十万的豪车还没修好,霍述现在的这辆车相当内敛低调,空间舒适宽敞。 夜幕下的街景平稳倒退,雨丝在深色无尘的玻璃车窗上作画,倒映着年轻男人漂亮而英气的侧脸,乌髮浓密,鼻唇线条优美,连皮肤也完美无瑕,典型的老天赏饭吃。 「带伞了吗?」临近下车时,霍述轻声开口。 林知言望着他翕合的薄唇,迟疑摇了摇头。 霍述便伸手从车门手扣里拿出一把黑色的男式摺叠雨伞,递给林知言。 黑色布料上的手指如霜似雪,仿佛能轻松单手抓起篮球,林知言接过,弯曲大拇指比了个「谢谢」。 车停在福利院后的公寓楼大门,不知道是车内光线太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林知言摸索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打开车门。霍述低笑一声,倾身向前,手臂绕过林知言帮她按开了车门按键。 林知言闻到了来自他身上的洗衣剂的味道,干干净净,像是午后慵懒的阳光,像是十八岁正值美好的少年。 林知言后背一阵发热,红着脸单手道谢,撑开雨伞走入雨幕中。 公寓楼下有几个穿着黄色雨衣的小小身影并排坐着,俨然几只依偎取暖的小雀。林知言快步走过去,是福利院那几个孩子怕她淋雨,连晚饭也不肯好好吃,坚持要值班老师带他们来接林老师回家。 林知言既心疼又感动,将伞柄夹在肩膀和脑袋间,一手拉起一个小豆丁。 想起什么,她回头望向大门处,笑着颔首告别。 雨丝在车灯下拉出细长的金光,毛茸茸地将她包裹,是极致的温柔美好。 霍述在车中看着,几乎一眨不眨,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叮咚,加密手机再一次响起。 vincent还在不遗余力的邀约:【随时欢迎你归队,shu。】 霍述唇线轻扬 【不了。】 他用全英文回答,【我遇见了一个更有趣的观察对象。】 【……】 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爆发出一串神经质的大笑,【喂喂,不会吧!都十年了,你还没放弃那个无聊又变态的实验啊?会受到道德谴责的!】 字里行间充斥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狂欢的兴奋。 车窗上摇,霍述关了手机。 他们都很清楚,道德是良知的产物,约束不了神经病。 第5章 夜间果然变天,密密麻麻的雨点拍打着落地窗,灯影摇曳。 室内却一片异样的宁静平和,只听得见刀叉碰撞盘子的清脆声。霍家兄妹俩各坐在长桌的一端,一个偏爱中餐,一个只吃西餐,浅灰色的亚麻桌旗像是一把刃,割裂出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霍依娜用餐刀划拉盘子里的牛排,也不吃,只百无聊赖地搅弄流出来的红酒汁,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我讨厌那个小哑巴,把她弄走。」 她开口打破沉寂,居高临下的语气。 霍述慢条斯理地用餐,抓出纹理的额发垂在优越的眉骨上,一身简单年轻的连帽休闲衫,被他穿出了西装革履的气度。 「谈判要有谈判的态度,比如求我时,要说『请』。」 霍述执筷,夹起盘中煎烤完美的芦笋,「林知言手臂上的淤伤,是你弄的吧?」 「怎么,她还敢告状?」 「她倒是想告状,可惜连话都说不出口,」 霍述眼也不抬,「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想干什么,nana,是聪明人就最好安分点。如今的你就算回到白女士身边,也只会是她的累赘。」 被戳到痛处,一阵羞恼冲上霍依娜的天灵盖。 反应过来时,她已抓起餐刀朝霍述掷去。 霍述岿然不动,锋利的刀刃擦过他的耳边击在墙上,红酒汁溅开,像是一抹血色。 和他的风轻云淡相比,霍依娜简直像毁天灭地的风暴。 她将指甲掐进掌心,激动时切换英文:「你这个伪君子、怪胎,凭什么教训我?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我要妈咪……」 「你还真是老样子。我以为出了这样的事,你多少会成熟些。」 霍述淡淡道,手中的筷子顿在瓷盘中,很轻的一声响,却在僵持的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张姨,送nana出门平復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张姨在厨房门口小心探头,试图劝解:「小霍先生,外面颳风下雨呢,这……」 「她需要冷静。」 霍述轻掀眼皮,重复了一遍。 张姨蓦地发寒,只好歉意向前,将情绪失控的霍依娜从餐桌边推离,朝大门外走去。 「stop!别碰我!霍述,你个神经病!我要告诉妈咪你虐待我!霍述,霍……」 大门关上,隔绝了少女尖利的咒骂。 外间狂风大作,不多时,砰砰的拍门声却急促起来,由疯狂变得惊慌。 冷风裹挟着骤雨扑面,黑暗像是巨兽的大嘴,张牙舞爪将人吞噬。 「……我害怕,让我进去!」 霍依娜白着脸簌簌发抖,早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抱紧双臂啜泣,「我错了,哥哥。真的,我再也不敢了……」 霍述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继续享用晚餐。 波澜不惊,却也凉薄。 …… 林知言第三次来霍家助浴,明显发现霍依娜的态度变了。 她看起来比平常更苍白,紧抿的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阴郁沉闷地坐在轮椅中,像是一具蛀空了灵魂的美丽人偶。 林知言将手机里的文字转换成ai语音,不厌其烦地教霍依娜正确洗浴的姿势,告诉她不要过分依赖轮椅,否则将来双腿的肌肉会萎缩得厉害…… 那么修长的一双腿,如果将来只剩下皮包骨,那多可惜呀! 霍依娜恹恹躺在浴缸中,不再冷嘲热讽,也没有恶劣捉弄,眸中锋芒不再,只余深井般的枯寂。 状态不太对。 林知言手撑在浴缸边沿,伸手去探霍依娜额头的体温。 霍依娜像是惊颤的小兽,回过神来,已毫不留情地将林知言的手打开。 「啪」的一声脆响。 林知言也不介意,只仔细盯着她的神色,担心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霍依娜本不想搭理,可看到小哑巴干净眼眸里倒映的自己,鼻根一阵发酸。 「别烦我,让我一个人呆着。」 她瓮声瓮气,又庆幸小哑巴听不见这糟糕的嗓音。 一直到沐浴结束,霍依娜都没有再搭理林知言。 中秋前夕,福利院每年都会举行义工活动和手工制作大赛,接连两天,林知言和一众工作人员忙得脚打后脑勺。 好不容易闲下来,护理师关倩见缝插针地发来信息,约明天下午三点的助浴。 霍依娜非常爱干净,以往每天都要洗澡,这还是头一次沐浴间隔超过三天。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入秋降温了,平时擦擦身子就行,没必要天天大费周折泡澡洗头。 关倩不忘叮嘱:【听说娜娜小姐和霍先生闹情绪了,这几天都没出房门,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自作主张约了助浴,总之,明天你见着她可千万要哄着点。】 【我知道了。】 想了想,林知言补充,【不过我觉得她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关小姐平时最好多留意一下。】 关倩:【嗯嗯!明天下午我推她出去晒晒太阳,希望能让她好受些。】 【也好,散完心刚好能舒服洗个澡。】 林知言缩在沙发上,将下巴搁在膝头,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明天我把『快递』带过去,保管能让她开心起来!】 关倩一头雾水:【什么快递?】 『快递』是福利院领养的精神抚慰犬,一只四岁的大金毛。 正值周日休息,听到林知言要借用『快递』半天,院长阿姨很爽快就答应了。 唯一的问题是,周末福利院的司机刘叔不上班,这么大一只狗肯定没法乘坐公共运输,要怎么带过去呢? 林知言牵着快递站在福利院门口,有些苦恼。 一辆拉风的黑色摩托车停在面前,成野渡载着一箱子用塑料绳捆好的儿童读物,摘下头盔问她:「要去哪儿?」 成野渡也是c大的学生,和林知言同届,只不过是健康人。自从军训时两人重逢,成野渡就偶尔会利用假期去福利院做义工,送一些大学生捐赠的儿童读物和衣服,或者教男孩子们打打篮球。 他话不多,面部轮廓清晰锋利,一只耳朵打了耳钉,还染着一头金黄的头髮,看上去有点像不良少年。福利院里的孩子一半怕他,一半喜欢他,蔡思小朋友每次提到都会脸红的「小成老师」就是成野渡。 【去客户家,病患很喜欢狗。】林知言解释。 成野渡点头表示明白,说:「那你等我一下。」 成野渡进了福利院,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刘叔那辆小黄人面包车。他将车停在一人一狗面前,默不作声打开了车门。 林知言也不客气,比了个「谢谢」。 上车后,金毛很乖地在后排找了个位置趴下,林知言系好安全带,指了指成野渡的头髮,又在空中画了个小问号,意思是:【你怎么将头髮染成这个颜色了?】 成野渡发动汽车,回答:「网上说,狗能分辨的颜色很少,最喜欢黄色和蓝色。」 「?」 所以小成老师染个黄毛,只是为了讨狗狗的喜欢? 林知言笑了起来,成野渡就像只黑脸德牧,看起来兇勐,实则内心柔软。 听到林知言发笑,成野渡的耳朵根有些发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他转过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二年级时……」 林知言略微偏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成野渡眼底划过一抹失落,闷闷结束话题:「没什么。」 林知言其实知道他想说什么,只不过陈年往事,没必要再提。 …… 山顶别墅,护理师推着霍依娜在人工湖边散步。 秋阳和煦,霍依娜的面色依旧寡淡,木然说:「风有点冷,给我拿件羊绒披肩来。」 关倩忙停下脚步:「入秋了,是有点寒凉,我推娜娜小姐回家?」 「我还想再晒晒太阳。」 「……那好吧,娜娜小姐在这不要动,我回去取。」 别墅就在不远处,关倩调整好轮椅的剎车,就匆匆往回赶。 霍依娜空洞的目光投向前方,慢慢将放下的手剎扳回,推动轮椅慢慢前行。 斑驳的阳光洒满林荫道,林知言让成野渡靠边停了小黄车。 前方是个斜坡,再往上就是霍家的区域了。 【没有门禁卡,我自己走上去。】 林知言熟稔打字,【真的很谢谢你,回头请你喝奶茶。】 她牵着快递下车,还没走两步,抬头就见霍依娜坐着轮椅停在长坡尽头,风吹动她单薄的衣裳,仿佛要挣脱束缚飞去。 霍大小姐明显不在状态,没有发现林知言的存在。 林知言刚要抬手打招唿,就见霍依娜推动轮椅向前,仅是一瞬,轮椅在惯性的作用下疯了般朝坡下俯冲…… 而后方,成野渡正在倒车。 这要是撞上,会出人命的! 来不及细想,林知言扔了牵引绳就沖了上去,试图拦下失控的轮椅。 胸腹部被撞击的剧痛传来,林知言摔倒在地,手上仍死死抓着轮椅扶手。 「林知言!」 成野渡慌忙停车开门,一手拉住林知言,一手攥住轮椅,却被巨大冲击力带得一同跌倒。 轮椅侧翻,三个人顿时稀里哗啦摔作一团。 第7章 「快递」急得团团转,围着摔倒的三人呜呜吠叫。 霍依娜一把将林知言和成野渡推开,那么羸弱的一个女孩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 「怎么哪里都有你啊!关你什么事?谁要你管我死活?你是圣母吗,你以为你救得了谁?」 她死死瞪视林知言,一连串的质问噼头盖脸嘶吼而出。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怨愤。 林知言很快明白过来:刚才的意外并非源于轮椅手剎失控,而是霍依娜有意为之。 她想起曾经在养老院照看过的一个客户,是位九十岁的老阿婆,三个子女常年不见人,对老人家唯一的照顾就是预订每月一次的助浴服务。 「我马上就要死了。」 这是老阿婆的口头禅,连嘆息都透着迟暮的老气。她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对待死亡更像是迎接一个终将到来的好友,有种参透尘世冷暖的平静。 但霍依娜不同,她还如此年轻,却又如此绝望惨烈。 「你也是个残废啊,应该理解我才对吧!为什么总跟我作对?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和我作对!」 霍依娜情绪越发失控,哽咽着捂住脸,在轮椅上缩成一团,「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娜娜小姐!」 关倩抱着羊绒披肩赶来,被坡下的画面惊得险些魂飞魄散,「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尖叫声中,一阵兵荒马乱。 二楼书房,霍述单掌抵着额角,眼底映着曲屏电脑的幽幽蓝光。 滑鼠箭头指向一份加密文件,最新的修改日期已经是三年前。 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新建文档:experimental samples 003。 实验样本003号。 楼下传来动静,霍述熄屏,起身下了楼。 …… 有林知言和成野渡垫着,霍依娜并没有受伤。 倒是关倩吓得不轻,自认为失职,一个劲儿地跟霍述道歉。 霍述眉头微皱,轻淡的目光扫来时,霍依娜的肩头明显颤了颤。 她将头埋得很低,不住抠着手指甲,似乎不想让人知道她对轮椅做了什么。可如果不说清楚真相,恐怕这看护不当的责任就要落到无辜的护理师小姐身上。 林知言迟疑了片刻,打字转换语音。 【刚才好像是轮椅的手剎失灵了,出了点小意外,好在虚惊一场。】 霍依娜忽的抬眼,大概没想到林知言会帮她隐瞒这个秘密。 「是啊是啊!我去拿肩的时候明明放下剎车了的,一定是轮椅坏了。」 关倩连忙附和,心有余悸道,「还好林小姐和她朋友及时拦下了失控的轮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霍述看了帮忙推车的成野渡一眼,视线落回林知言身上,在她擦伤的手肘处停留须臾。 「那真是多亏林小姐,和这位……朋友了。」 霍述长腿岔开,让开身子,「实在不好意思,请两位进来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受伤,不用麻烦了。轮椅撞上的是林知言,她的伤肯定不轻。」 说着,成野渡接过林知言手里的牵引绳,「你去吧,狗交给我。」 关倩带林知言去保姆房处理伤口,一撩开她的衬衣下摆,就「嘶」地皱起了眉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手肘的擦伤倒不严重,严重的是肚子上被轮椅撞的那一块,淤青了好大一片,在细白如玉的肚皮上显得格外触目。 「这淤伤估计要半个月才能消了,不过还好没伤到内脏和骨头。」 关倩初步给她检查了一番,抬头说,「林小姐,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了,我欠你个人情。」 林知言莞尔,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关倩朝窗外使了个眼色,庭院中,霍依娜的情绪已经平復了不少。 「林小姐怎么做到让霍大小姐乖乖听话的?之前我想帮她脱衣服擦澡,差点没被她掐死。」 林知言思索片刻,问道:【你在见到她身体时,会感到难堪吗?】 关倩失笑:「这有什么难堪的?我们做学医的人,不论病人是男女老少还是美丽丑陋,什么样的身体没见过?」 问题就在这里,大部分白衣天使秉承着职业道德,认为病患没有性别之分;而助浴师基于护理学之外,更注重维护病人的隐私与自尊,兼具人文关怀……那些萎缩的肌肉,干瘪的乳-房,扭曲的疤痕,她太能理解身体缺陷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恐慌。 术业有专攻,两分职业侧重点不同,没有优劣、对错之分。 上完药,关倩要先去给霍依娜进一步测量身体各项指标,就让林知言在保姆套房里坐着休息一会儿。 这间虽然是保姆房,却并不逼仄,布置得比她那个蜗居的小公寓还要整洁漂亮,还有间法式风的独立卫浴。 林知言一手捂着肚子上的毛巾冷敷,一手在膝上摊开笔记本,咬开笔帽记录霍依娜的心理状态,却眼尖地发现梳妆檯上堆放着几盒全新未开封的巧克力。 她低头在帆布挎包里一通翻找,找出最后一颗巧克力放上去对比,包装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正想着,头顶一片阴影罩下,林知言匆忙回头,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林小姐在看什么?」 霍述一手撑在桌沿,一手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早餐杯,目光掠过那堆巧克力包装盒,「哦,这些,是我一个义大利朋友送的。这个牌子在国内没有售卖,上次见林小姐随身带着一块,是喜欢这个口味?」 林知言起身,含笑摇了摇头。 会是他吗?真有这么巧合? 正琢磨着,霍述将手中的早餐杯递了过来,示意她喝:「红枣姜糖水,活血化瘀的。小心烫。」 一如既往绅士又体贴。 林知言双手接过那只温热的大肚玻璃杯,指尖难免触碰到霍述硬朗的指节。 一触即分,却令她杯中深红甜香的液体起了涟漪。 她掩饰般低下头,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啜饮。 柔和的液体滑下喉咙,在腹中升起一团暖意,很甜。 傍晚万物沉寂,透过纤尘不染的方格玻璃窗,可以看到外边的小花园,阳光房中燃着室内调香师精心调配的香氛。关倩在给霍依娜测量身体指标,而成野渡则牵着工作证齐全的大金毛蹲在石阶前,一人一狗两颗金灿灿的脑袋,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快递是精神抚慰犬,敏锐地嗅到了霍依娜情绪的反常,忽的起身向前,带得成野渡一个趔趄。 它停在霍依娜的轮椅前,乖乖蹲坐。 霍依娜还烦着,阴沉沉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 成野渡有些尴尬,想将快递牵走,快递却温驯地低头,将狗脑袋轻轻搁在霍依娜腿上,圆熘熘的棕色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感知她的情绪。 霍依娜僵住不敢动了。 快递又熟稔地用狗嘴拱了拱霍依娜冰冷的掌心,使得她将手放在自己脑袋上。 毛茸茸的狗头,温热的,很舒服。霍依娜蜷了蜷手指,竟捨不得将手挪开,所有尖刺都在这阵别扭的沉默中温柔蛰伏。 林知言抿唇漾起笑意,对快递的表现十分满意。 一回头,正对上霍述探究的目光。 「林小姐真的很擅长与人相处,脾气再差的人,都能被你安抚好情绪,真叫人佩服。」 霍述语气真诚,「现在像林小姐这样纯粹的人,不多了。」 看懂他的唇形,林知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情都飘忽起来。 不过说起这个,她倒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觉得,你妹妹最近的状态不太对。】 林知言调出手机备忘录,神情凝重的打字。 「或许吧。她过于懦弱,找不到活着的理由,死亡就是唯一的解脱。」 霍述仿佛在陈述某个学术看法,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林知言怀疑自己读错了唇语,投去惊疑的目光。 「我的意思是,nana从小骄纵惯了,遇到挫折就耍小孩儿脾气,总做出一些让人头疼的错误决定。」 霍述眸中涌现几分愁绪,极轻地嘆息一声,「如果没有林小姐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知言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吵吵闹闹的髮小孩子脾气,是在向别人宣洩和求救,我反倒能放心些。最怕的是她突然安静下来,因为真正决定离去的人是没有声音的。】 林知言一手端着早餐杯,一手打字,【我觉得,她需要心理疏导。霍先生是她的亲人,平时应该多关注她,多谈点她感兴趣的事儿,但也不要强迫她沟通,否则很容易给她造成压力,激发她的逆反心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好,我记住了。」霍述淡淡道。 林知言从沉浸的思绪中抽离,掩饰般笑了笑,但愿霍先生不要嫌弃她多管闲事才好。 霍述并没有流露丝毫不耐,靠着桌沿轻轻眨了下眼睫:「林小姐和区福利院的那些孩子,有亲缘关系吗。」 【没有,我只是他们的实习老师,认识才一年。】 林知言好奇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霍述低眸,若有所思道:「只是觉得林小姐好像对谁都很好,与他们明明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霍先生还是叫我的名字吧,顺口些。】 林知言莞尔,总被称作『林小姐』感觉好不习惯。 「也对,你的家人一般怎么称唿你?」 【奶奶叫我么么。】 「么么?」 霍述轻轻挑眉,「不是言言?」 【「么么」是山城的方言,对家里最疼爱的小孩儿的暱称。】 「好的,么么。」 霍述学以致用,几不可察地弯了弯眸子。 林知言心脏怦然一跳,抬头看着霍述,热度顺着胸口攀援往上。 她腼腆地笑笑,低下头删删改改打字:【这个暱称不能随便叫的啦。】 在林知言长大的区域,么么除了被长辈用来称唿「乖宝宝」,偶尔也会被男生用来称唿心肝女友。 「原来是这样啊。」 霍述听她解释了一通,倒也没多少难堪,含笑说:「那为了公平起见,你也直唿我的名字。」 林知言犹豫。 她总觉得霍述的身份不简单,直唿姓名过于冒犯,于是问:【冒昧问一下,霍先生今年多少岁?】 「二十二。」 「!!!」 竟然只比自己大一岁吗! 看看人家游刃有余的贵公子气度,再看看自己这副少不更事的稚嫩模样,林知言的内心受到了勐烈冲击。 【我还以为,你比我大好几岁。】 「哦,我这么显老吗?」 当然不是! 平心而论,霍述的外貌说是校草级男大学生也不为之过,只是平时待人接物表现得过于完美,让人不敢将他的年纪往小了猜。 哪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住得起名贵的「将军府」,身边还有私人助理这样高端的配置? 「我大学读得早,十五岁被m理工录取,去年就硕士毕业了,所以看起来会比较沧桑吧。」霍述打趣自己。 m理工? 林知言眼睛睁得熘圆:是她知道的那个m理工吗? 十五岁,被世界排名第二的名校抛橄榄枝! 林知言内心再一次狠狠shock了,她见到了传说中的天才! 她读书算早且刻苦的,十七岁考上大学,自认为在听障群体中实属不易,然而在霍述面前完全是降维打击。 一时间,林知言仿佛看到霍述周身迸射出神圣的学霸光芒,不由抿了口红枣姜糖水压惊,颤巍巍比出个大拇指。 霍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小动作,眼底有极浅的笑意掠过。 一场愉快的闲谈,林知言喝完红枣糖水,也该去工作了。 起身时顿了顿,她还是没忍住好奇,飞快打字:【有人给我们福利院捐赠了很多东西,包括这个巧克力……是你?】 霍述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期许与疑惑,没有半分意外。 「如果你说指的是花石街那家福利院,那应该是我。」 林知言明亮的眼眸忽而弯了弯,嘴角绽开柔和清甜的笑意。 【你是个很好的人。】她不吝赞美。 「是么,林老师心中『好人』的标准,未免太低了。」 霍述低笑一声,「面善的不一定是好人,而真正的坏人,也不会将坏写在脸上。」 林知言微微歪头,食指画了个问号。 「没什么,就是举手之劳。不过说起来,我以前不相信什么因缘善果,现在却有点相信了。」 霍述单手插兜,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果不是恰巧做了那么点善事,我又怎会有资格,遇到林老师这样善良心细的人呢?」 心口忽然突了一下,像是被天体引力牵动的潮汐。 林知言就算听不见声音,也能想像出他此刻嗓音的和煦,应比姜糖水更甜人。 第8章 按摩浴缸咕噜噜地冒泡儿,霍依娜躺在里边,脸颊被热气熏出了淡淡的血色,看起来总算添了几分活气。 林知言问她腿泡久了会不会痒,她不肯吭声,只在快递的狗头拱过来时,下意识抚摸两把。 林知言放下吹风机,将霍依娜沐浴过后的干爽头髮用抓夹绾起,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我的确抱怨过,用那种药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中毒耳聋的人偏偏是我。】 霍依娜不耐,搞不懂小哑巴又要废话什么。 【但正因为听不见嘈杂的声响,我的专注力很强,能静下心观察细枝末节的东西,对色彩的捕捉也要比常人敏感得多。我的学生还说,我的手语打得像跳舞一样漂亮……】 林知言眼里盛着光,带着些许小得意,【你看,我这样的残废也还是有很多有优点的吧?】 「……」 霍依娜总算明白了,林知言是在答覆她在斜坡下的那句质问:「你也是个残废啊,应该理解我才对吧!」 因为理解,所以才不遗余力想要拉自甘沉沦的她一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这算什么……」 霍依娜嗤地笑出声,眼睛有点儿红,「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原来做一个傻子可以活得这么轻松。」 「?」 林知言扬眉,说谁是傻子? 霍依娜吸了吸鼻子,看向一直安静趴在浴缸边的快递:「以后你还会带狗子来吗?」 她愿意期待「以后」了,是件好事。 林知言想了想,打字转换语音:【你以后想见它,可以随时去花石街福利院。】 「哈?带它来找我不就行了?你就是想骗我出门吧!」 林知言无辜眨眼,一副「哎呀被你发现了」的表情。 她知道,霍大小姐迟早会「上钩」的。 …… 林知言结束完工作,天边的晚霞被夜色浸润成晦暗的蓝紫,客厅里灯火辉煌。 霍述靠在椅中划动平板电脑,茶几上堆了几本很厚的书,全英文,充斥着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 那天撞车的小捲毛也在,正架着腿坐在沙发上,手里哗啦啦转着一把车钥匙,嘚吧嘚吧地和霍述聊天。 「我这几天忙着和朋友攒局呢,知道你不爱这些虚的,就没来打搅你。不过要是我姐她们问起来,你就说我一直在跟着你做事,可千万别说漏嘴啊!」 霍述不置可否。 「嘿嘿嘿谢谢哥!」 小捲毛笑得鸡贼,话锋一转,「对了,我听说那几个带头闹事的老顽固要么心脏病住院,要么搞女人身败名裂,都转让股权退出公司了……到底咋回事啊?」 霍述语气淡淡:「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对人家的私事感兴趣了?」 「……嗐,这不好奇嘛!估摸着是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阴沟里翻船吧。」 小捲毛拿眼偷瞄霍述,转了话题,「哥,上次我不把你车刮坏了吗?正好最近入了辆新车,是咱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1的高材生设计的,从里到外纯纯国产,可稀罕了!全国就这一辆,今儿给你开过来了,喏,就停院子里,送你将就着用!」 「免了。」 「为啥不要?你不会嫌弃我这车是国产的吧?要真这样儿我可得批评你了,哥你不能读过几年洋墨水就看不起国货啊,忘本的人在我们家是要被吊起打的!」 「首先,我很爱国。」 霍述眼也不抬,「其次,姑父要是知道你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车拿来随手送人,只怕你才是别吊起来打的那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心吧,老骆没这么小气!不是我说,你现在代步的这辆四个圈儿太普通了,开出去我都怕你掉面儿!」 小捲毛假装听不懂霍述的弦外之音,抹了把笑出的眼泪起身,正巧看见牵着工作犬站在走廊处的林知言,不由「嚯」了声。 「这哪位啊?哥你不仗义,竟然金屋藏娇!」 「别瞎说,林老师是请来照顾依娜的助浴师。」 小捲毛也不清楚助浴师是个啥,扬眉嘟囔一句:「小姑娘忒不厚道,偷听我们讲话。嘶……我怎么看着你有点面熟?」 林知言见两人聊得起劲,所以才没出言打扰。听到小捲毛抱怨,就抬掌拢在耳朵边,摇手表示自己反正听不见。 熟悉的手语,小捲毛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撞上的小哑巴嘛!」 林知言眼角抽了抽,努力保持微笑。 【我叫林知言,不是小哑巴。】 她单手敲着手机打字,将备忘录递到小捲毛眼前。 「行嘞,我记住了。」 骆一鸣饶有兴趣打量林知言,一抬下巴潇洒道,「骆一鸣,骆驼的骆,一鸣惊人的一鸣。」 两人这就算正是认识了,霍述已在服务表上签字,依旧是洒脱遒劲的笔触。 一旁的骆一鸣佯做玩手机,脖子却伸得老长,横着眼睛偷看。 霍述乜眼,骆一鸣立刻收回脑袋,装模作样地走开了。 霍述起身主动道:「天黑了,我送林老师回家吧。」 林知言带着一只掉毛怪大狗,怎么好意思再麻烦霍述? 【不用啦,我朋友开了车来。】 落地窗外,穿着降落伞裤、打耳钉的金髮男生掐着时间出现,懒洋洋靠在铁艺栅栏外等人。 「是男朋友?」霍述审视。 【普通朋友,一起工作过。】林知言笑着解释。 「这样啊。」 霍述很快转移了视线,将沙发旁斜倚的两只纸袋子提起,「家里还有些巧克力,林老师带回去给小朋友吃。」 纸袋子极有重量,林知言摆着双手婉拒。 她恪守规矩,不是个白拿人东西的性子。 霍述敛目,流露出些许受伤:「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林老师对nana的帮助才好,就一些小零食,林老师不会嫌弃吧?」 没有没有! 林知言轻轻摇头,耐心解释:是公司有规定,不能随便接受客户的赠礼。 毕竟才在刘女士家吃到了教训,她不敢再掉以轻心。 「那就当请林老师替我清理这些『垃圾』,这样总不算违反公司约定吧?」 霍述没给林知言拒绝的机会,缓声低语,「这些零食对我来说多余,对孩子们来说却是刚刚好,摆在最需要的位置,才是它最大的价值。」 言真意切,林知言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她只好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收下,心里琢磨着下次回个什么礼才好。 霍述很体贴地为林知言开门,随意靠着门框,目送她牵着金毛走出庭院,和那金髮男生并排消失在路灯下。 夜色深沉,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 林知言请成野渡喝了奶茶,刚回到公寓,就收到了姑姑发来的消息。 是一家中式饭店的定位,约林知言后天中午12点聚餐。 林知言和姑父一家许久没联繫了,亲缘淡薄,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去年除夕,姑姑说要给她介绍个对象——三十五岁的离异男,带一个八岁的娃儿,点名要找个年轻漂亮的全职太太。 林知言真是怕了,皱眉回绝:【后天我要上班呢,应该没得时间。】 【你姑父后天五十大寿,啷个会一家人吃个便饭的时间都没得?妹儿请半天假,好歹我们是你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哥嫂走后我们照顾了你一年呢。】 当年父母去世后,奶奶打击之下身体欠恙,又觉得孩子在主城区能有更好的教育条件,这才将林知言托给继女一家抚养,每个月的生活费从林知言父母的车祸赔偿款中划。姑姑自己也有儿女要照顾,对待林知言谈不上恶毒,只有彻头彻尾的冷漠,除了给她添双碗筷,其他很多事压根不闻不问。 林知言是个聋人,寄人篱下的忽视打压让她生理和心理都出现了一些问题。才过去一年多,她耳朵的情况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连最后的语言能力也丧失殆尽。 林知言仍记得奶奶再次见到又瘦又呆的她时,那心疼得几乎碎裂的目光。 老太太当天下午就带她回了旧城区的老房子,从此衣食住行不再假借人手。 现在姑姑又拿当年的「恩情」说事儿,林知言没由来郁闷。 正想着怎么应付,微信再一次响了。 林知言以为又是姑姑在唠叨,兴致缺缺地低头,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头像。 shu:【林老师,肚子还疼吗?】 林知言心情忽而一松,将帆布包挂在门后,一边换鞋一边回覆:【好多啦!不弯腰就不疼。】 shu:【方便的话用冰袋敷敷,尽量别碰水,24小时后改为热敷。】 shu:【难受就吃颗糖,可以放松精神。】 是前几天她给霍述巧克力时,对他「说」过的话。 林知言看着门口鞋柜上的两大袋零食,蹬了拖鞋盘腿坐在椅子上,眼底不自觉浮现笑意。 不爱吃萝蔔的兔子:【没问题.jpg】 shu:【明天好好养伤,后日我让司机来接林老师,方便报个地址?】 后天啊…… 不爱吃萝蔔的兔子:【后天我有事,不能来助浴了。[流泪]】 shu:【有课?】 不爱吃萝蔔的兔子:【不是,我要去取修好回寄的助听器,中午还要去给姑父过寿。】 shu:【这样啊,那祝林老师玩得开心。】 不爱吃萝蔔的兔子:【被迫的,一点也不开心!保不齐又是说媒拉縴,给我介绍一些奇奇怪怪的男人。】 信息发出去林知言才回过神来,自己和霍述说这些干什么? 她没什么健康人朋友,也从不交浅言深,大概是和霍述聊天很舒服,渐渐没了距离感。 正要撤回信息,霍述的信息已经送达。 shu:【在哪家酒楼?】 林知言没多想,报了家饭店的名字。 shu:【放心去吧,不会有事的。】 也对,事情总要面对的,早点去还清这个人情也好。 不爱吃萝蔔的兔子:【好的!】 shu:【[红包] 那,林老师晚安。】 林知言迟疑片刻,点开红包。200元,不管是小费还是医药费,都在正常市价范围内。 不爱吃萝蔔的兔子:【谢谢啦,晚安!】 林知言栽倒在沙发上,换了个仰躺的姿势,眼睛仍然望着两人的聊天界面。 心里的那点郁闷淡去不少,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沉淀下来。鬼使神差,她点开了霍述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很干净,只在每年除夕固定发两条,配图有时候是国外某座高等学府的标志性建筑,有时候在射击场或马场。 且没有一张露脸的照片,尽管他的容貌出色到让人一眼难忘。 真是个神秘的人。 第9章 都说周二最难熬,毕竟周末带来的余韵已经消散,而距离下一个周末又遥遥无期。 林知言和福利院的特教老师调了课,上午就将课程结束,赶去听力中心领取修好的助听器。 弄完刚好十一点半,她在楼下等了片刻,就见一辆烈焰红的宝马车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一头慵懒大波浪、耳环大得能当镯子的辣女一甩头髮,朝林知言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宝贝上车!」 【妃妃。】 林知言拉开副驾车门坐下,一边扣安全带一边打手语,【辛苦你陪我跑一趟。】 「我们之间还讲什么客气?反正我最近活儿少,也不需要上班打卡,再说我们都半个月没见了,每回约你你都说没钱,两份工作连轴转,也不知道你钱花哪儿去了……言宝宝,你该不是被小白脸骗了吧?」 林知言扶额:【我买新助听器了。】 「哦哦!也好,你那古董助听器早该换了。没钱包养小白脸,就找个小白脸包养你嘛,我家宝贝这么漂亮,什么金主找不到?实在不行性向别卡那么死,来姐姐的怀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凌妃和林知言开玩笑,翘着镶水钻的新美甲敲击方向盘,从头髮丝精緻到脚趾盖,唯有探出脑袋看路时会隐约露出藏在髮丝里的人工耳蜗一体式外机。 林知言与凌妃是大学同学,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却一见如故。 凌妃是外省星城人,重度先天性听障,幸运的是她出生在殷实的富庶家庭,有一对视她为掌上明珠的双亲。从她一岁开始,父母就带她辗转各大医院做干预治疗,并在她两岁的时候花费几十万为她做了当时最先进的人工耳蜗手术,做最专业的语言训练。 所以,凌妃的语言能力是林知言见过的聋人中最好的。她能很流畅地和听人交流,发音标准也没有奇怪的节奏韵律问题,甚至还会说泼辣的星城方言——要知道戴上助听器的聋人能听见声音,不代表他们能听懂声音,方言对他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极难捕捉到关键词。 这回怕林知言的姑姑作妖,凌妃自告奋勇当护花使者,为她打配合,万一势头不对就找藉口开熘。 凌妃车技彪悍,一踩油门,林知言就感受到了传说中的推背感。 【妃妃,你慢点!】 「嘘,别跟我说话!我这车刚拿到手,还不是很熟……啧,窗户哪儿开来着?」 凌妃手忙脚乱,随手按了个键,却误把雨刷器打开了。 于是林知言默默攥紧安全带,不敢再分她的神。 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最终只花了半小时。 凌妃将车拐进停车位,屁股歪了,占了隔壁空车位的一小块地,她也没管,换上八厘米高跟鞋就下了车。 林知言头晕脑胀,指了指手机。 凌妃戴着美拉德满天星的太阳镜,一边自拍一边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我就在这家网红咖啡店里坐着,随时待命。保管你一发信息我就立刻打电话,找藉口将你从饭局上解救出来。」 包间在二楼,一推开门,男人们的吹牛声嚷闹声就扑面而来。 姑父一手夹着烟坐在上座,姑姑坐旁边,表妹则拿着手机躲得远远的,显然是闻不惯呛鼻的烟味儿,剩下的人林知言一个也不认识。 「哟,说曹操曹操到。」姑姑满脸堆笑,因过于用力而显得虚伪。 她起身拉着林知言的胳膊,给一旁的后辈介绍,「这就是我侄女,叫林知言,今年才大学毕业的。妹儿,这是你姑父最好朋友的儿子,叫钱健。」 林知言一脸茫然地看向男人,他身后靠墙放着一副拐杖。 「你好你好!我腿不方便,就不站起来打招唿了,林美女见谅哈。」 钱健眼底难掩惊喜,吹捧道,「林姨家基因好啊,您漂亮有气质,侄女也是个大美女。」 「哎哟你这小伙子嘴巴子好,会讲话。我家妹儿除了耳朵不行、不喜欢讲话,浑身上下都挑不出别的缺点。」 林知言明白了,姑姑让她来吃饭贺寿是假,说媒拉縴是真。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姑姑接过她带来的礼物,招唿服务员道:「人齐了,叫菜上桌。」 大菜陆续上桌,吃饭时钱健的眼睛一直往林知言身上瞥,显然是对她的长相万分满意。 手机震动,是霍述发来消息,问她:【林老师,一切顺利吗?】 林知言如遇甘霖,耷拉着头回覆:【不好!tat果然被骗来相亲了!我得找个藉口离开。】 那边短暂的沉默,回覆:【需要帮忙吗?】 「林美女,阿姨说你在做助浴师,还没找男朋友是吧?」 钱健开口搭讪,打断了林知言的聊天。 她只好暂时将手机揣兜里,埋头夹菜,假装自己听不见,嘈杂的环境让她的耳朵很不舒服。 「我这侄女性格文静,不怎么开口。」 姑姑接过话茬,知道林知言听不清便也懒得避讳,「助浴师好啊,会照顾人,听说平时都是跟一些行动不便的人打交道,和你的情况……不挺般配吗。」 「林姨说笑了,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呢。」 「怎么会!你有房有工作,条件不错的呀。」 「一般一般,不过胜在安稳,养家餬口还是够的。我要是交了女朋友,肯定捨不得她出去上班,太辛苦了!」 一番推杯换盏,林知言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人家是想借相亲找个免费的全职保姆? 真是添堵,林知言悄悄拿出手机,准备给凌妃发信息,却看到对方三分钟之前的留言。 【靠!气死我了!刚一个傻子把我车给撞了!!!!】 一派感嘆号,足以证明凌妃此刻的抓狂和愤怒。 林知言再回消息过去,凌妃已经没了动静。 饭局过半,林知言懒得再虚与委蛇,又担心凌妃的情况,放下碗筷示意姑姑: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姑父放下酒杯,明显被扫了兴。 「怎么就要走?什么事比你亲人还重要啊?你这妹儿真是……」 姑姑喋喋不休,林知言却端起自己面前的白酒,起身对着姑父打手语:【姑姑、姑父养了我一年,我很感激,这一杯应该我敬二位。】 她用了很多自然手语,夫妻俩能看懂大部分,面色缓和不少。 接下来的话手语不好打,林知言换了手机发微信:【但自打我能挣钱以来,逢年过节送二位的红包也没少过,该还的都差不多还清了。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择偶的权利,就不劳烦二位长辈操心了,孝敬完这杯酒,咱们互不相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忍着刮喉沖鼻的辛辣,将酒杯倒扣在桌沿致意,转身匆匆出了门。 桌上的客人既看不懂手语,也不知道林知言的信息里写了什么,俱是面面相觑。 倒是姑父、姑姑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林知言已经顾不上了。 她是脾气好,但绝不窝囊,心里的小本本记得门儿清,有毒的亲缘关系没有维繫的必要。 刚走到楼梯口,姑姑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 「你长大了,读书读傻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敢扫长辈的兴!我们会害你吗?不也是一片好心,看你孤苦伶仃才给你介绍对象?人家哪点配不上你了!」 林知言抿唇,用力将胳膊抽出,晕车加白酒的作用使得她脑袋越发昏沉。 「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条件,没爹没妈没背景,还能找到更好的?」 姑姑不解气,还想上前拉她,直到一道清朗的嗓音徐徐传来。 「林老师,事情处理好了吗?」 助听器将这道声音洗涤得十分干净,带点金属质感般的冷。 林知言抬头,只见霍述拾阶而上,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 出色的容貌,优雅的气质,像极了电影镜头里的久别重逢。 「这位是?」 姑姑压下脾气,语气硬邦邦的。 【我老闆,专程来接我的。】 林知言瞬间福至心灵,顺着霍述的话茬鬼扯,【都说了我有急事。】 林女士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将信将疑地看了霍述一眼,回了包厢。 林知言整个人像是从泥泞里挣脱,身轻体盈,连唿吸都轻松了不少。 「林老师?」 霍述靠着楼梯扶手,也不知将刚才的难堪画面看去了多少。 【我没事。】 林知言下意识比划手语,反应过来,换了手机打字,【你怎么会来这?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气得眼花了!】 霍述很轻地勾了勾唇角:「刚好在附近吃饭,见林老师没有再回消息,有些担心,就自作主张了。」 他总是这么温柔体贴。 林知言心中泛起微微的暖流,舒了口气:【真的太谢谢你了。】 叮咚,是不死心的姑姑甩来一张微信名片。 姑姑:【你加一下钱健的微信,先 铱誮 聊聊,别让你姑父为难!】 林知言若无其事地删了姑姑,再找到姑父的微信号,一同删干净。 「还在纠缠你?」霍述问。 林知言摇了摇头,切换备忘录界面:【姑姑特别磨人,非让我和她介绍的男生相处。】 霍述朝包厢的方向望去,表情很淡,瞳仁却有种不见底的深暗。 「你的姑父,应该是体制内吧?」霍述忽然提及。 林知言讶异:【你怎么知道?】 「猜的。」 霍述轻笑,「林老师是准备回家,还是再逛逛?」 坏了! 林知言勐地想起,她险些把凌妃给忘了! …… 楼下的临时停车位,凌妃正忙着跟人「吵架」。 有个小捲毛开着一辆稜角分明的奇怪越野车,硬生生挤进车位,结果把与她后车门给撞了。 「这您的车?什么停车技术啊,占俩车位了知不知道?」 小捲毛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一见满身名牌的凌妃就笑了,「土豪啊,怪不得停这么刁钻。」 凌妃最讨厌别人叫她土豪。 这车是爸妈给她的大学毕业贺礼,刚提到手,宝贝得不行。她瞪着后车门被撞出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凹槽,吸气再吸气,心疼得肝儿乱颤。 不蒸馒头争口气,此仇不报非君子。 凌妃眼珠一转,抬手撩起一侧头髮,隐隐露出耳朵后的人工耳蜗外机,对着小捲毛胡乱比划了一通手语。 「?」 骆一鸣愣住了,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不是吧,又一聋哑人?真是犯太岁,最近怎么总是撞着残疾人。」 你才残疾,你全家都残疾。 凌妃手语打得飞快,将小捲毛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大概以为是什么富二代仗势欺人、压迫弱势群体。 「真服了,你是懂得怎么让人内疚的。」 骆一鸣抹了把鼻尖,「行了行了,你别结印了,我也看不懂。刚才是我鲁莽,不过你这歪七扭八的停车技术,不被刮蹭才怪……就说怎么处理吧,赔钱?」 凌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他那辆车标都没见过的破车,赔得起吗? 林知言和霍述告别,匆匆下楼出门,就见凌妃对着骆一鸣乱七八糟地一顿比划。 「林知言?」 骆一鸣如见救星,也顾不上林知言怎么在这,「你来得正好,快来给我翻译翻译,这姐姐在比划些什么啊?」 林知言担心地拍了拍凌妃的肩:【妃妃,你没事吧?】 【没事儿,就遇着一傻子,把我车门给撞了,还敢嘲讽我是暴发户!】 凌妃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用生疏的手语加密通话。 林知言懂了,凌妃是在故意戏耍骆一鸣。 这损招也确实奏效,骆一鸣在路人的侧目中几乎社死,林知言还是头一回见他吃瘪。 「怎么回事,你们认识?」骆一鸣不住觑视两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是的骆先生,凌妃是我的好朋友。】 林知言握着手机无奈一笑,没有拆穿戏精凌妃的把戏。 「算了,别跟他废话。」 凌妃玩够了,将架在头顶的墨镜拉下,「言言,我们走。」 「???」 骆一鸣怀疑自己出了幻听,瞪大眼睛,「等等,你刚是不是说话了?!」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凌妃扬眉吐气,朝骆一鸣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 烈焰红的轿车嚣张离去,只留下骆一鸣呆站在原地。 …… 中式饭店二楼包间,骆一鸣推门进来,气鼓鼓往椅子上一摊。 也不说话,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什么倒霉玩意儿,真给我气饱了。」 骆一鸣看着鎏金盘子里的火红海椒,皱起眉头,「嚯,这得辣窜天!哥,我记得你吃不了辣啊,怎么非得来这吃饭?」 霍述交代完事情,泰然放下手机。 「大概是为了,消除无关变量对实验数据的影响吧。」 第10章 凌妃刚打了一场「胜仗」,整个人春风满面,一边哼小曲一边对着车内后视镜补妆。 【我家妃妃怎么这么好看!】 林知言繫上安全带,笑吟吟打手语。 凌妃抿匀復古的焦糖玫瑰色口红,得意洋洋翘着尾指道:「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的闺蜜,好看的人都是扎堆出现的。」 林知言低头编辑微信,告诉霍述她和好朋友先走一步了。 毕竟人家今天帮她解了围,于情于理都要打声招唿才算礼貌。 凌妃见林知言捧着手机删删改改,就问:「宝贝,你没事吧?你姑姑又为难你了吗?」 林知言摇头:【没事,我把她微信都删了,两清。】 「也好。说实话,就你姑姑家做的那些破事,你和他们两清,我真一点也不意外。」 凌妃是看着林知言熬过来的,将口红盖子一套,感慨道,「你这人看起来温温吞吞没什么脾气,实际上特别认死理,骨子里带着韧劲儿。对你好一分,你恨不得还十分;但谁要是伤害了你,你削骨剔肉也要划清界限。对人好时全力以赴,心冷了就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 林知言眨眨眼,好像在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呀? 凌妃煞有介事地点头:「拜託,拎得清的人好酷欸!我要是有你一半勇敢,也不至于大学时被渣男纠缠一两年了。」 林知言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勇敢,不由笑了。 她连走出听障圈子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算真正的勇敢呢? 【妃妃才是勇敢的人。你做自由职业插画家,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什么呀,我那是啃老,是混吃等死。咱们就别互吹彩虹屁了,再吹下去天都要黑了。我还得去4s店一趟,先送你回家?」 【好。】 林知言点头,然后问,【对了妃妃,你刚在楼下对骆一鸣比划什么呀?我都看不懂。】 「瞎比划的,你知道我手语水平很烂,就是看不惯那小子吊儿郎当的态度。」 凌妃掰着车内后视镜左右照了照,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上传照片,进行图片识别。 「啊!!!」 凌妃突然尖叫起来,放大屏幕宛若见鬼。 林知言被吓了一跳,问:【怎么啦?】 「那捲毛的车竟然要一千六百多万,纯国产,全国就一辆!」 林知言也十分意外。 她知道骆一鸣的车肯定不便宜,但没想到这么贵,果然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 「我看他浑身上下的穿着都看不出牌子,车也没标志,还以为是个装逼的low人……老天,我怎么没想到,如果他穿的都是手工高定的衣服,也是看不出牌子的!」 凌妃一头砸在方向盘上,捂住脸,「我还嘲讽他装大爷,肯定是赔不起钱,结果我这车还比不过人家一个零头!真是太丢脸了,言言,我没脸见人了……」 林知言常听凌妃八卦,有钱人也分三六九等。 有的人藏在幕后,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掌握着能牵动全国的经济命脉,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层;还有的人就是她家这样的,在老家开家玻璃厂,某天突然发迹了,就成了上流社会眼中的暴发户,充其量只能算是有点钱的底层。 林知言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倒是理解好友那种犯糗后的抓狂。 凌妃的尴尬并非来源于对方比她有钱、有地位,而是她很努力地想要摆脱暴发户的标籤,自以为能跨过天堑,却发现自己依旧是管窥蠡测,不识泰山之高。 林知言轻抚凌妃的肩背,让她抬头,笑着安慰道:【没事没事,反正你们以后也见不着面了,别在意。弄坏了妆容不值得呀!】 「你说得对,我干嘛为了个路人难堪!呜呜谢谢你,宝贝~」 凌妃很快重振旗鼓,对着镜子捋了捋髮丝,仍是那个精緻娇气的小作精。 …… 林知言一大早被简讯的震动炸醒,才知道姑父被举报了。 举报理由是他在工作日公款吃喝,并有清晰的现场照片佐证,饭桌上高档菸酒应有尽有,连带几年前的饭局收受记录都被翻了出来,可谓是铁证如山。 姑父正在晋升的节骨眼上,眼看着要受处分,一家人都慌了神,四处托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林知言睡眼惺忪拿起手机,姑姑的简讯还在一条接着一条蹦出。 【你这孩子,怎么还把我们的微信删了呢?可能姑姑的方式方法没用对,但心里是为你好的。】 【妹儿,姑姑记得你以前有一个客户,是纪检退休的老干部对吧?你能搭上线吗?或者给个联繫方式、家庭住址也好,我和你姑父想亲自登门拜访。】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林知言半点情绪都不想给了,靠在床头回覆:【我不可能泄露客户家住址的,何况,我早就没在那户人家做了。】 发完信息,将姑姑的电话也一同拉黑。 世界总算清净了。 可自己才和姑父一家闹翻,紧接着姑父就被人举报,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算了,反正姑父一家这些年对她做的事也挺一言难尽的,孽力回馈罢了,林知言决定停止内耗。 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将长桌上的颜料盘照得明亮斑斓,林知言满意地抻了个懒腰,低头继续刷手机。 微信有条新的好友申请,是昨天零点后发来的,头像是个歪嘴痞笑的卡通捲毛男孩,不看备註都知道是谁。 林知言点了通过,主动发消息:【骆一鸣?】 骆一鸣很快回覆:【是我,你可算通过消息了。】 【不好意思哦,我昨晚睡得比较早。】 林知言看了眼手机时钟,【你也起得挺早的嘛。】 骆一鸣:【我这是熬通宵没睡呢,打游戏去了。说正事,我转你五千块钱,你再转交给昨儿你朋友。我问过别人了,她车门上那点硌窝儿,这笔钱足够修復。】 涉及到钱的事儿总归是敏感的,林知言回了个六个句号,不敢擅作主张。 骆一鸣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那你将你朋友微信推给我,我直接发给她,总行了吧?】 林知言犹豫片刻:【你稍等,我去问问她。】 林知言切换凌妃的微信,将情况简单说明。 凌妃正起早赶画稿,看到消息险些被咖啡呛到,脚趾抠地,仿佛死去回忆又开始攻击自己。 凌妃:【我不加!!!不要把我名片推给他,我不缺钱!】 林知言转告骆一鸣:【她说不加,她不缺钱。】 【我看她是心虚,不敢面对我吧。】 骆一鸣坚持,【小爷我虽不是什么五好青年,但也从不占女孩子便宜,这钱收不收是她的事儿,我还真必须给。】 凌妃抓狂:【我不要!什么臭男人的钱,拿走拿走!】 林知言夹在中间当传声筒,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揉了揉眼睛,对凌妃说:【这样传话好不方便啊妃妃,要不你们各退一步,我拉个群,你们聊清楚了就解散?】 半晌,凌妃勉强道:【那好吧。】 林知言很快创建好了群聊,骆一鸣:【???】 林知言:【凌妃,骆先生,你们群里直接聊吧,这样方便点。】 【ok。】 骆一鸣向凌妃甩了笔五千的微信转帐,备註留言为:拿去修车吧你。 「靠!什么语气啊?」 凌妃拒绝接收,并回敬一笔250元的转帐,备註为:拿去治脑子吧你。 骆一鸣:【?你内涵谁呢?@不知名网瘾少女】 骆一鸣:【向不知名网瘾少女转帐5000元备註:剩下的钱拿去练练车技!】 凌妃:【向一鸣惊人转帐5000元备註:我反手揍你个医学奇蹟!】 骆一鸣:【向不知名网瘾少女转帐5000元备註:我就事论事,你槓精转世啊?】 凌妃:【砸钱谁不会啊?真有心,不如道歉来得诚恳。】 骆一鸣:【都是你自找的,我凭什么道歉?给你修车费是我善良。】 凌妃:【向一鸣惊人转帐5000元备註:你吵到我后脑勺了,捲毛狗。】 骆·捲毛狗·一鸣:【好好好,玩人身攻击了是吧?】 林知言:这俩人智商加起来能有五岁吗,怎么还吵起来了? 她在群里发了两句话打圆场,就起床去浴室洗漱。 五分钟后,她咬着牙刷拿起手机,顿时被满屏飘着的转帐记录闪瞎眼睛,手指一划,竟然刷不到底。 林知言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在微信群里砸钱吵架的,每笔转帐都附带一句「亲切的问候」,粗略估算了一下,两人你来我往大概砸了有十来万。 她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林知言:【……】 林知言:【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 群里俩小学生难分伯仲,好不容易消停,林知言收拾好东西出门坐地铁。 昨天她没去霍宅助浴,霍大小姐多忍了一个晚上没泡澡,难免又发脾气。护理师招架不住,一大早就发消息给林知言求助。 地铁口到山顶别墅还有十分钟车程,霍家贴心地派了司机在地铁口接应,林知言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娜娜小姐还在睡,你先坐会儿吧。」关倩蹑手蹑脚地关门,轻声招唿她。 林知言比了个「ok」的手势。早晨沐浴主打一个提神醒脑,流程侧重的细节略有不同,她坐下放下挎包,摸出笔记本记录相关事宜。 偌大的落地窗外景色正好,草坪修剪得很齐整,藤本蔷薇的花期已过,墙角那株造型五针松倒显出与秋日格格不入的峥嵘翠绿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林知言合拢笔记本,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歪头打量那排直通天花板的收藏柜。 里头的各色魔方整齐排列,蔚为壮观,最大的需要双手才能抱起,最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从黑白到色彩艷丽,从规矩的方形到不规则形,材质也有着天差地别……林知言弯腰凑近,甚至在最边上发现了一枚疑似彩宝石打造的变种魔方。 「喜欢哪个?」 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林知言勐地起身,像只受惊的兔子。 霍述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热度熨帖皮肤,一触即分。 「抱歉,吓到你了?」 他脖子上搭着毛巾,潮湿的额发松松搭在眉眼上,鲜活明亮,朝气蓬勃。 霍述应该刚刚晨练完,穿着一身简单的速干运动服,舒适贴身的深色面料勒出结实的胸肌轮廓,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一段结实修长的小臂。宽松的短裤里还有一层黑色紧身裤,显得两条腿笔直又修长。 林知言脑中突然蹦出一个从凌妃那儿学来的词彙,「撕漫男」1。 第11章 因为听不见声音的缘故,林知言的反应一向慢半拍。 霍述大概头一次见她这般灵敏,视线顺理成章落在她莹白的耳廓后。 「这只助听器的提取效果不错,能给我看看吗?」 他微微俯身,即便是好奇也不失风度。 林知言抬手捂住左耳,一副略显迟疑的样子。 霍述知道她在顾忌什么,低笑说:「放心,我不会将它丢浴缸里的。」 林知言也跟着笑了,小心摘下助听器,擦净软管和听筒,毫无保留地递到霍述面前。 还真是和他想像中的一样,没什么防备心。 霍述垂眸盖住眼底的情绪,神色如常地接过助听器,拿在手里仔细研究了一番,慵懒却又专注。 「集音麦克风收集声音并转换成电信号,由放大器提取降噪,再转换成声信号送入耳中。很简单的运作原理。」 霍述很快得出结论,将助听器递还给林知言,「晶片倒是升级版本,可惜国外研发的晶片在某些方面……譬如方言,并不适应于国内的语言环境。」 专业名词的唇语很难读懂,但不妨碍林知言心悦诚服,因为霍述神情平静得仿佛在解一道1+1=2的小学数学题。 时至今日,林知言依然不知道霍述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就像海上的雾气,拨开一层还有一层,看似温柔可亲,实则神秘莫测。 而神秘感,最容易勾起人的好奇。 她重新戴好助听器,又指了指收藏柜,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你是参加职业比赛的吗?】 在林知言浅薄的认知中,能花大量精力和财力收集魔方的,只可能是职业玩家。 「不是,纯粹兴趣爱好而已。」 霍述接了杯水喝,喉结随之上下滚动,「我还玩马术、拳击和射击,围棋和西洋棋也都会点。只不过,魔方更能让我放松精神,提高专注力。」 果然学霸放松心情的方式都如此与众不同。 林知言来了兴趣,打字问:【那你是不是也能像那些高手一样,在多少秒内復原魔方?】 霍述平静地说:「这种玩法很普通,没什么挑战性。」 林知言疑惑:魔方不就是用来还原的吗,还有什么别的新奇玩法? 霍述轻笑,:「想不想试试?」 他拉开玻璃柜门,好整以暇地邀约。 林知言看了眼时间,还早着,索性仰头巡视那一排排五花八门的魔方,形状有粽子形、钻石形,还有齿轮机括型,眼花缭乱。 霍述伸手,替她挑选了一只常见的正方形魔方。 「就普通的三阶魔方吧,适合林老师这样的初学者。」 助听器里的声音清朗而有磁性,男人的手臂越过她的耳畔,清爽的气息将她包裹,林知言无法拒绝。 刻意挑选的魔方落在她的掌心,染着阳光的暖,迷雾般的裹挟感随之退散。 林知言还未回神,就听霍述道:「打乱它。」 打乱? 林知言眨巴眼睫:不是要将六面颜色统一吗? 「没有错,就是打乱它,越乱越好。」 霍述姿态闲散,还不忘提醒她,「林老师最好转过身去,别让我记住你的手法步骤。」 林知言只好照做,埋头生疏地拧动魔方,左转一圈,右转两圈。 她低头时,衣领中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被毛茸茸的碎发衬得格外可爱。 霍述静静看着,起身走到林知言身后,而她还在研究魔方的拧动,毫无防备。 霍述抬手,伸向那截脆弱的颈项。 然而下一秒,手臂只是越过林知言的身侧,轻轻覆住她掌心的魔方。 「玩魔方要讲究技巧,林老师这样毫无章法,很费力气的。」 霍述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手把手教学,「拧动时,要用手指的巧劲。」 林知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勐然悸动,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合适。 两人离得很近,身后之人若即若离,绅士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胸膛的温度,和拂过头顶的微热唿吸。 霍述看着林知言不安分轻颤的睫毛,眼底的笑意更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林知言难得乱了节奏,身上一阵阵发热,分神使得她错过了关键的手法技巧。 她难掩懊恼,心想自己真是个糟糕的学生。 好在霍述没有戳穿她的笨拙,修长的指节从她手背离开,点到为止:「林老师不要着急,多练练就好了。」 林知言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唿吸,凝神点头,努力集中注意力。 直到每个面的颜色都乱七八糟分散着,她这才如释重负,转身面对霍述,眨眨眼睛:这样? 霍述将擦汗的毛巾往肩上一搭,转身从柜中摸出另一只三阶魔方,漫不经心往柜子上一靠,指间动作飞快,且游刃有余。 前后不过十秒,他停了动作,将同样打乱魔方轻轻搁在窗台上。 林知言一开始没看懂,但很快反应过来,不由睁大眼睛,看了看窗台上的魔方又看了看自己的: 两只魔方,十二个面,每面的色块位置均是一模一样,宛如复制粘贴。 霍述不是在復原魔方,而是在復刻被打乱的魔方。 相比简单的统一魔方色块,这个玩法更需要有超强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林知言对霍述的敬佩之情更上一层楼,只差五体投地。 世上聪明的人很多,或恃才傲物,或锋芒毕露,很少有像霍述这般从容谦和、低调得像个谜的。 得是什么神仙父母,才能生出他这样的儿子? 林知言还在研究那两只堪比復刻的魔方,垂下的碎发被朝阳镀成明暖的浅金色,然后由衷地朝他再次竖起拇指。 霍述不动声色:「只是个游戏而已,没你想的那么难。」 【能将一种东西玩到极致,就已经很厉害了!】 林知言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你这个人,肯定从小到大都没失败过。】 「怎么说?」 【天才都这样。不管研究什么都信手拈来,不知挫折为何物。】 霍述笑了笑:「也不是一直都顺心的,再优秀,一样会被父母牵制、被导师责骂。」 【连你这样的学霸也会被老师骂吗?为什么??】 「因为一场观察实验,我们观念相左。」霍述微眯眼眸,点到为止。 那这个教授脾气一定很古怪,居然因为观念不同就责骂学生。 显然霍述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林知言便不着痕迹岔开话茬:【这里面最难的魔方是哪个?】 霍述想了想,说:「最大的那个,33阶魔方,光是组装就要花费两百个小时。」 林知言很是笃信:【你一定能復原。】 「或许可以,但没必要。它的计算方式并无创新,除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那这个呢?】 林知言抬头指了指角落里单独被隔离出来的,一只通体漆黑的金属多面体魔方。 黑曜石般的质感,厚重而富有科技感,倒映着林知言好奇的面容。 「别碰。」霍述的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林知言赶紧缩回手指,打字问:【很贵重吗?】 「倒也不是。它叫『撒旦魔方』,是我和几个朋友在m大读书时无聊研究出来的电子魔方,只要轻轻一按,黑色电子屏就会激活,在每一面显示出打乱的颜色与图案色块,等待覆原。」 霍述刻意放缓声音,有点儿意味深长,「玩法没什么不同,只是难度从低到高,每一关都设置了倒计时。一旦开始,就只能挑战下去,直至完全通关为止。」 听起来好高大上! 林知言问:【如果倒计时结束没有拼好,会怎样?】 「会自爆。」 霍述的眼睛深得近乎蛊惑,两片薄唇上下一碰,「boom!」 林知言眼睫一抖,明显被吓到了。 霍述单手撑着下颌,低低笑了起来。 林知言眨眨眼,又眨了眨:【你是在吓唬我吧?这东西怎么可能过得了海关嘛!】 霍述没有回答。 「吃过早餐了吗?」 他若无其事地转换话题,「张姨的手艺不错,中西式都会做点。」 【谢谢,但我来的路上吃过了。】林知言打字。 「吃的什么?我还没正儿八经吃过山城的早餐,不如给我推荐几样?」 霍述倾身而坐,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颌,专注认真地凝望林知言,「林老师喜欢的东西,一定很美味。」 被那样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注视,林知言竟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第12章 林知言难以直视霍述的目光,只好低头打字:【霍先生需要的话,我整理一份攻略发给你。】 「好,我很期待。」霍述礼貌回应。 随即眸光微顿,越过林知言看去。 林知言顺着霍述淡漠的目光回首,才发现走廊拐角的绿植后藏着一双圆熘熘的猫儿眼——霍依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特工似的,从叶缝中冷冷窥察两人。 …… 「别碰我,我自己来!」 浴室里,霍大小姐一脸郁结,始终不让林知言帮忙擦洗,身上的疤痕犹如诅咒磋磨着她的傲气。 【我就给你擦擦背,其他隐私部位和能碰到的地方你自己解决。】 林知言利落绑好头髮,一手套上搓澡巾一手打字,【搓完背我给你做个美甲。】 暗号正确,霍依娜果然抬起了眼睫:「你还会做美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你以为助浴师就只帮人搓澡呢?我还会剪头髮、按摩、美甲以及充当情感树洞,所以霍大小姐有什么想吐槽的都可以和我说哦,我保证嘴严。】 哑巴能不嘴严?霍依娜翻了个白眼。 林知言和小孩子相处久了,哄人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讲道理行不通的时候,转移注意力准没错。 【你头髮也太长啦,刘海还遮眼睛,一点也不精神,下次我带剪髮工具过来给你修修。】 「敢毁我髮型你就死定了!」 霍依娜光顾着拌嘴,等她反应过来不对时,林知言已经轻轻托起她的上半身,在后背处打圈擦洗起来。 霍依娜背嵴一僵,想要挣脱已经来不及,只好咬唇哼哧:「不许乱摸!」 少女的肩背纤瘦而光滑,本该是如艺术品般完美的存在,林知言却摸到了嵴骨下难以忽视的疤痕凸起。她若无其事地避开,没有让身形紧绷的少女难堪。 擦完背,林知言履行承诺,从帆布包中摸出了一堆迷你可携式美甲用品,在浴室柜上一熘儿排开。 看得霍依娜目瞪口呆:「你这破包是什么四维空间口袋吗?」 怎么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林知言莞然,拿起几瓶指甲油问:【想要哪个颜色?】 「黑色。」霍依娜的心已经死了,但嘴巴还很诚实。 厌世且叛逆的颜色,倒是符合她的性格。 林知言示意霍依娜将手搭在浴缸边沿,用干毛巾给她擦净水渍,开始用磨甲刀仔细打磨起来。 调配好的指甲油并不是绝望的全黑,而是碎光潋滟的猫眼美甲,做了一绿一银两枚跳色,再点上几颗碎钻。林知言有很强的美术功底,审美在线,硬生生将死气沉沉的颜色画出了千金名媛的奢华贵气。 霍依娜静静看着,神情从一开始的兴味索然渐渐变得沉静认真。 紫光灯照在指甲上,微微的热意。她神色几番变幻,终是低低「餵」了声。 林知言抬头,就见霍依娜咬牙切齿地说:「你离我哥远点,他不是你这种人能接近的。」 林知言捏着紫光灯:「?」 霍依娜抽回手,冷哼一声:「再让我看到你勾三搭四,我就投诉你虐待、猥-亵客户!」 林知言嘴角抽了抽。 是的,她没听错。猥-亵,而不是威胁。 林知言微笑着按灭紫光灯,收拾好美甲用具,然后默默套上洗澡巾。 霍依娜察觉出不对,瞪大眼:「你想干什么?」 【既然霍小姐都这么说了,不如我就坐实了它。霍小姐的美臀还没擦吧,来来来,我帮你!】 「啊啊啊!林知言你有病啊!」 …… 「宝贝,怎么突然想起裱画了?」 凌妃敷着贵妇面膜出来,探头看了一眼满地画废的宣纸,「哇哦!这幅工笔兰花算是精挑细选了,拿去参赛的?」 林知言微微一笑,打手语回答:【送人的。】 「什么人值得你这么花心思,我吃醋了,哼!」 凌妃扭臀倚坐在床沿,翘起指腹点按贵妇面膜,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足尖勾着拖鞋,娇俏地一翘一翘。 林知言将砑装好的捲轴穿好挂绳,直身问:【突然搬来和我住,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咳咳严谨点宝贝,还在接触中呢,算哪门子男朋友?不是前几天我车被撞了吗,我就想让他陪我去检修一下,谁知这傻叉竟然说女孩子要开这么好的车干什么,说什么是我招摇炫富才惹人记恨,给我一通爹味教育……宝里宝气,真是下头!」 凌妃时不时蹦出两句星城方言,吐槽道,「后来见我生气了,他天天来我家门口堵,隔三差五往我家送玫瑰花,说了几遍我花粉过敏,烦死了都。」 【可以通知物业驱赶的,或者报警。】林知言建议。 「可是他长得帅啊,我一见到他那张脸就狠不下心撵人了,最多眼不见为净。」 凌妃很没出息地嘤咛一声,「男色误我,宝贝快骂醒我!」 【我们家妃妃值得更好的。】林知言抱了抱凌妃。 桌上手机震动,林知言拿起来一看,是个熟悉的头像。 shu:【林老师,明天司机在老地方等。】 最近霍述找她聊天的频率明显增多,但也没到令人困扰的程度,一天一两次简单的交代闲扯,尺度把握得刚刚好。 林知言眼底不自觉浮现笑意,握着手机坐在床上,回覆:【不用啦,我朋友开车送我过来。】 shu:【男性朋友?】 不知为何,林知言隐约在这短短四个字中看出了试探的意味。 她解释:【不是不是!我闺蜜,她正好顺路。[兔兔捂脸.jpg]】 【这样啊,那两位女士要注意安全。】 说着,霍述好像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林老师好像很喜欢兔子。】 林知言的帆布包上是她手绘的小鹿兔,包上挂件也是自己上课时做的针织兔子,连微信暱称都是「不爱吃萝蔔的兔子」。 她是真不喜欢吃一切萝蔔菜品,也是真的喜欢兔子。 林知言:【因为兔子和我一样安静,都不会出声。】 shu:【林老师错了,兔子不但会叫,声音还不小。】 林知言好奇:【真的?】 霍述慢悠悠输入:【以前高中时做生物解剖实验,当手术刀切开实验兔的身体,它会在濒死的痛苦中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啊!】 林知言被吓到了,心惊胆战地问,【那实验结束,兔子会怎样?】 shu:【会被人道毁灭吧。】 将针管里的空气注入实验兔的静脉中,很快就会形成气栓,直至机体死亡。实验台的冷光下,战慄的皮毛枯萎,哀鸣葬入沉寂。 霍述用词平静客观,林知言却仿佛感受到了切肤痛意,无端难受。 为那些尖叫的兔子。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霍述大概察觉到了,安慰道:【它们为人类医学的进步做出了卓越贡献,最后从痛苦中解脱,林老师应该为它们感到开心。】 林知言抿抿唇:【死亡从来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兔兔落泪.jpg]】 霍述顿了片刻,很快回覆:【你说得对。抱歉林老师,我说了个糟糕的话题。】 他发了个大红包,问:【身上的淤伤还疼吗?】 林知言从难受中稍稍抽离,哭笑不得道:【谢谢关心,好多啦!不过不用每天给我发红包的,这不合规矩。】 霍述没有拉扯,温柔而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话题。 shu:【晚安,兔子老师。】 林知言唇线轻扬,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放下手机,才发现凌妃正撑着脑袋看她,一脸淫-笑。 「宝贝,聊得挺欢畅呀!你是不是在外边有男人了?从实招来,不许隐瞒!」凌妃盘腿抱臂,摆出审问的架势。 林知言一怔,无奈打手语:【是老闆啦,病患的家属。】 凌妃一脸「是吗?我不信」的表情。 「谁下班时间收到老闆的消息,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啊?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那幅兰花图的主人?空谷幽兰,谦谦君子,好高的评价呀!」 凌妃笑着要夺她的手机,「来来来给我看看,姐姐我虽然是个吸渣男的体质,好歹久病成良医,让我给你鑑别鑑别!」 林知言整个人扑在被褥中,将手机护在身下,发出含笑的气音。 【你那个追求者正满朋友圈找你呢!要不我告诉他地址,让他来接你?】 「别呀!好好好,我不闹你了。」 凌妃笑闹够了,往床上一趴,「不过说真的,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如果那人各方条件不错,试试也无妨,别总觉得自己听不见就只配和圈子里的人玩儿嘛!青春就这么几年,再不浪就老了!」 林知言伸展纤匀的四肢,与凌妃并排躺着。 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和霍述除了工作上的萍水相逢外,不该有任何多余的交集。别说他是个出身成谜、能力超群的天之骄子,就是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发展的可能。 现实不是童话,她从不幻想。 然而最近和霍述闲谈时的放松,不经意间被牵动的情绪,就像水底的气泡一样时不时窜出,难以隐藏。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 第二天去霍宅时,林知言带上了那幅用绸布袋精心包裹的画卷。 她忙完工作已近天黑,霍述姗姗来迟。 高大的年轻人进门换鞋,未经打理的头髮乌黑蓬松,穿一身黑白撞色的运动服,单肩背着同色系的高尔夫球包,肩宽腿长,说不出的英挺好看。 「陪前辈打了场球,林老师久等了。」 霍述将球包交给张姨收管,签助浴服务表时眼尖地发现了沙发上斜倚的捲轴,「那是什么东西?」 林知言拿起捲轴在手心转了个圈儿,拆掉包裹的绸布袋递过去,动作一气呵成。 「给我的?」霍述表现出惊喜。 林知言眼眸一弯,点点头。 霍述转身坐在沙发上,解开绳结,一幅飘逸雅致的兰花国画展露眼前。 旁人画梅兰竹菊,总喜欢热热闹闹的,眼前的这幅却是大片的留白,唯有一茎从底端旁逸斜出,在画卷的三分之二出绽开清白的花穗,叶片飘逸错落,铺蓝染绿而不失细腻。 都说画作的笔触会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作画之人的性格,这枝高昂向上的兰花倒有几分孤高的韧劲儿。 「真有意思。」 他审视了很久,不知是在说画还是说人。 【可以挂休闲区的墙上。】 林知言早有留意,霍宅收藏柜旁的墙面有一片空白,缺一幅挂画。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霍述抬头一笑,眸色深深,「只是不知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该回点什么东西才能与之匹配。」 包包,首饰,亦或是高档护肤品……只要她肯提,霍述都拿得出手。 今天打高尔夫时,李家的三公子倒是送了几只手錶。记得其中有只很年轻的女款,低调秀气的鳄鱼皮錶带,星空錶盘,不算太贵,用来配林知言刚好。 【不用不用。】 林知言拒绝了他的回赠,打字解释:【上次姑父生日宴,谢谢霍先生为我解围,送的巧克力孩子们也很喜欢。这幅画是我的谢礼,所以你不用再送我东西。】 想了想,她补上一句:【拿的东西太贵重,我没钱回赠,会很困扰。】 原来这礼物不是邀功讨赏,而是投桃报李。 不过指缝里漏点东西罢了,她竟想着怎么还人情,还真是赤忱得可爱。 压抑着那点蠢蠢欲动的兴奋,霍述失笑:「我家境殷实,林老师本不必还这个人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林知言疑惑,半晌反问:【为什么你有钱,我就不用还人情?】 霍述的利益观好像有点奇怪,难道他家有钱,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白拿吗?她从小经歷的事、受的教育,都告诉她要「礼尚往来、以心交心」。 林知言知道自己这样较真也许不讨喜,但她不想欠谁什么,一旦混淆公私界线,就容易迷失自我。 人情的债最难还,她怕自己还不起。 如果对方真心欣赏自己,那就更不应该辜负。这是她的处事原则。 林知言走后,霍述还在回味林知言那柔软坦荡的姿态,一如画卷中的兰,姿态纤柔,却暗含风骨。 金字塔魔方在指间微微转动,霍述解锁手机,给护理师关倩发了一笔两千的小费。 关倩秒领秒回:【谢谢老闆!!![星星眼跪拜.jpg]】 甚至没问转帐的缘由。 霍述薄唇牵动:这才是人性嘛。 这世上,兔子过于清醒未必是好事,因为这意味面对危险时,它会比受麻醉的试验品更痛苦。 第13章 【尊敬的、harry harlow的一生之敌,那个不幸被你『捕捉』的新观察对象,发展得怎么样了?】 黑色的手机亮屏,是远在太平洋彼岸的vincent发来消息。 信息里的暱称梗,来源于美国心理学家harry harlow曾做过着名的「恆河猴」实验:他给刚出生的幼猴安排了两个假妈妈:一个是提供食物的铁猴子,另一个是不提供任何食物的布偶猴子。结果却发现小猴子在受到惊吓和刺激后,会下意识逃往布偶妈妈的柔软怀抱中,而非给它提供食物奶水的铁猴子…… 所以harry harlow认为:世间的爱存在三个变量,分别是触摸、运动和玩耍,再好的物质条件都比不过纯粹爱意的拥抱。1 霍述还是孩童时,就对这个结论嗤之以鼻。 用低智的猴子来解剖复杂的人性,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人类信奉利益至上,丰厚的糖果和一个拥抱、一笔巨款和情感需求,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这个刻薄的反证让vincent津津乐道了好几年,他亲切地称唿霍述为「harry harlow的一生之敌」。 霍述敢打赌,m大研究所里那群疯子此刻绝对围坐在一起,摩拳擦掌吃瓜下注。 他靠在人体工学椅中,指节转动魔方,编辑消息:【我什么时候输过?】 消息还未点发送,倒有个越洋电话打了进来。 在电话自动挂断前的最后两秒,霍述才慢悠悠按下接通键。 「阿述,怎么这么晚接电话……hi amanda,just a moment.」 电话那头环境哄杂,宛转清冷的女音用蹩脚的英文和旁人打了招唿,方继续抱怨,「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凉薄,把我晾在这儿……」 「这回要多少?」霍述打断她。 电话那边一顿,白女士强撑道:「一百万美元。一枚三克拉的天然浓彩粉钻,我看中它了。」 霍述一手撑着下巴,声音听不出情绪:「怎么,老爷子给的钱不够您作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毕竟老了,还有个心狠手辣的嫡子掣肘,能想起打些生活费过来就是我的造化。」 白女士大概受了不少气,竟越说越起劲,「你回国这几个月到底怎么样?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跑去山城,到底做些实绩出来给老爷子看看。他元配那两个儿子,一个是心狠手辣的莽夫,一个是酒囊饭袋,撑不起霍家的重工家业。你智商那么高,老爷子亲口承认其他两个加起来都没你完美,对付他们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还在等什么?」 霍述将手机拿远些,漠然看着通话时间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真碍事。」 电话那边一惊:「你说什么?」 「没什么,钱我会打您卡上。」 霍述挂断电话,脸上的温润谦和也随之褪去,无甚表情地坐着。 人类真是奇怪,只需要用「血脉亲情」就可以将一群智商、能力完全不在一个维度的人绑在一起,就可以无条件索取利益,还要美其名曰「血浓于水」…… 老爷子铁血一生,惯于将儿子们当做刀刃打磨,也的确赞誉过霍述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但霍述不想做刀。他要做的,是握刀之人。 庸人的游戏,无聊透顶。 霍述的视线落回手机上vincent的聊天窗口,滑动工学椅向前,打开电脑文档。 林知言的背景资料跳动眼前,照片里的她安静地笑着,像是一道待解的命题。 霍述能明显感觉到,最近她开始有意迴避与他深交。 …… 林知言这几天很忙。 社会上捐赠的书架、图书还有医疗器械都陆陆续续到了,福利院需要人手逐一对接,所有能上的老师、员工都安排了工作,连成野渡他们几个义工都要利用空闲时间赶来卸货搬运。 院长阿姨安排了剪彩仪式,需要小朋友们上台表演节目和送花,然而关键时刻,张睿博小朋友却怎么也不肯配合。 「你是咱们院里难得的健康小孩儿,能唱能跳的,为什么不肯上?做人要有感恩之心张睿博,这些叔叔阿姨捐赠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连给他们表演个节目都不愿意吗?」 另一位实习特教艾瑶拉住张睿博的胳膊,苦口婆心劝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张睿博脸涨得通红,一使劲儿扭开道:「每次一来人就要我表演节目,接受那些人同情的眼光,我才不要!丢脸死了,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翻跟头的猴子!」 八岁大的男孩已经开始生长出脆弱的自尊心,林知言负责摄影,此时正牵着蔡思和陈铃路过,就朝艾瑶比了比手势。 意思是:我来吧。 林知言轻轻拍了拍张睿博瘦小的肩头,耐心打手语,戴着助听器的蔡思自动充当翻译,用力说话:「林……老师说呃,你不是给叔叔们……表演,代哎表的是……我们,所有的……小朋友呃……」 「哎呀,林老师的意思是,展示你的积极上进,才会让叔叔阿姨们觉得捐赠是值得的,我们这些小朋友才有更多的机会享受治病和上学。」 伶牙俐齿的小铃铛接过话茬,小大人似的教训小伙伴,「所以张睿博,你不是为了给叔叔阿姨们表演,是为我们所有小朋友的未来!林老师,我说得对吧?」 林知言微笑,伸出大拇指在陈铃的眉心轻轻一按,意思是「表扬」。 张睿博没说话,憋红的脸却渐渐平復下来。扭捏半天,到底默不作声地去更换表演用的武术服了。 林知言起身,刚抬头就见前方走来几条熟悉的身影。 猝不及防相见,她微微一愣。 【霍先生,nana,关小姐……】 林知言一手牵着小孩儿,一手匆忙打字:【你们怎么来了?】 霍述回应:「医疗器械落地,我顺便来看看。」 霍依娜暗中翻了个大白眼,抱臂坐在轮椅中吐槽:「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福利院?」 她修剪了头髮,厚重遮眼的刘海被打理得很清爽,林知言一脸『女儿终于走出叛逆期』了的欣慰。 「你笑得这么噁心干什么?」 霍依娜见了,皱眉冷哼:「别多想,我可不是来见你的。快递呢?」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我带你去见它!」 陈铃很有眼力见,自告奋勇地推着霍依娜朝篮球场走去。 关倩怕小孩子手下没轻重,说了句「我去看看」,就跟了上去。 霍述单手插兜站着,阳光下眉目疏朗,皮肤看不出丁点瑕疵,一张令人神摇目夺的脸。 【你不去剪彩吗?】林知言问。 「有周径在,我不习惯露面。」 霍述提议,「林老师方便的话,带我参观参观?」 林知言下意识找寻艾瑶的身影——她不会说话,介绍参观这种事还是交给健康人比较合适。 艾瑶早不见了身影,林知言只好让蔡思去找小铃铛玩儿,然后示意霍述随她来。 另一边。 开放式的手工美术室内,霍依娜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快递。 快递还记得她,摇着尾巴蹲坐,乖乖接受霍依娜的拥抱。一人一狗静静依偎着,难得的静谧和谐。 陈铃戴着一顶嫩黄的渔夫帽,肩上斜挎一只同色小黄鸭挎包,饶有兴致地凑过来,打量坐在轮椅上的漂亮姐姐。 霍依娜素来不喜欢小孩子,何况童言无忌,保不齐说出什么话来戳她肺管子。 「看什么看?」霍依娜先发制人,兇巴巴地吼。 陈铃是个社交悍匪,非但不害怕,反而甜甜一笑:「姐姐,你的头髮好漂亮啊!对了姐姐,你是美人鱼吗?」 霍依娜的不耐凝在脸上,半晌「哈」了声。 陈铃歪了歪脑袋,一双眼睛晶亮晶亮:「我们林老师说,每个坐轮椅的孩子上辈子都是美人鱼,为了救人用魔法变出双腿,走路时双腿会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疼,所以这辈子投胎变成小孩后,也会没法走路。」 「林知言都教了你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上根本没有美人鱼,坐轮椅的都是残废。」 霍依娜恶劣地戳破童话式谎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孩子较劲。 「才不是残废,就是美人鱼!」 陈铃学着她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抱胸反驳,「姐姐这么漂亮,上辈子一定是人鱼公主!」 「……」 对上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霍依娜嘴唇动了动,到底将刻薄的回怼咽了下去。 林知言教出来的学生,还真是和她一样单纯又好骗。 「喂,你干嘛总戴着帽子?」霍依娜摸着狗头问。 「这个吗?」 陈铃摸了摸帽檐,脆生生道,「因为我头髮剃了。」 「哈?」 「医生伯伯说,我脑袋里有个肿瘤,要放射雷射打败它,所以把头髮剃了。」 所以她刚刚才会羡慕这个大姐姐,有一头顺滑又漂亮的长髮。 霍依娜沉默。 小孩子还不知道美丑,也不知道「脑袋里有个肿瘤」意味着怎样残忍的现实:儿童恶性脑肿瘤,治癒的概率接基本为零。 …… 今天的林知言很不一样。 平时她兼职助浴师,为了行动方便,穿的多半是宽松的t恤长裤。今天她却穿了一身温婉的国风秋装,珍珠白的琵琶袖对襟立领衬衣,改良的藏青马面裙更偏向现代审美,裙长刚过小腿,往上掐出不盈一握的腰线,往下露出一截纤细脚踝。 她脖子上挂着索尼的傻瓜相机,头髮用抓夹随意夹在脑后,鬓边碎发的弧度修剪得极为完美。阳光穿透银杏叶洒落,她像是误入尘世的精灵,极致的纯净美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两人行走在福利院的长廊下,她始终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不时用眼睛偷觑身侧的霍述,还未来得及询问,霍述倒是先一步笑了。 「放心,我今天来是为公事,偶尔也会做点好事回馈社会,不用林老师还人情。」 玩笑的语气,恰到好处打消林知言的顾虑,又不会让人觉得难堪。 林知言也随之一笑,面对霍述这个从头到脚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人,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划分界线才好。 「方才领头表演武术的男孩,是个健康人?」 霍述找了个林知言擅长的话题。 果然,林知言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解释道:【福利院里不一定都是生病的小孩,有被遗弃的女婴,还有像张睿博那样的孩子。他的母亲生下他后就跑了,父亲是个聋人,后来去坐牢,张睿博就成了。】 「为什么坐牢?」霍述漫不经心搭上话茬。 【因为入室盗窃。】 林知言打字,【以前条件不好,很多聋人文化水平低,很容易走上歪路。】 这就是许多弱势残障群体的现状,世间万物总有光影对立的两面:有人能靠自己的双手丰衣足食,也有人挣扎在社会底层,被黑暗的泥淖吞噬。 霍述停下步伐,问:「这就是林老师做特教的理由?」 林知言想了想,回答:【算是吧。】 【其实我一开始想学护理专业,方便照顾奶奶,但是老太太死活不肯,她说这样太辛苦了,不能因为她的病而拖累我一辈子。最后还是让我选了特教师范专业,相对轻松,还能帮助到很多和我一样困境的孩子。】 做这些孩子正途上的引路人,从某种程度上也是林知言的一种自我救赎,仿佛能跨越时空,帮助到儿时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 但还有一个原因,林知言没敢说。 她无法开口说话,也始终没勇气踏出残障人士的圈子,去融入洪流般的正常人社会。 【你读书的国家,也兴办福利院吗?】 林知言换了话题,刚才霍依娜说的那句「居然还有福利院」勾起了她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当然也有,不过大部分孤儿都会寄养在普通家庭中。毕竟每领养一个孤儿,政-府会发放五百美元每月的补贴,很多家庭会通过收养孤儿牟利,领养得多的,一个月能赚万把美元。」 霍述缓声说,「给最差的伙食餬口,就能获取免费的童工和金钱,当真是一本万利。」 林知言微微睁圆眼睛,竟然这么黑暗吗? 【那些孩子好可怜,被当做捞钱的工具不说,还得不到善待。】 林知言轻嘆,很多人都觉得外国的月亮更圆,事实真不见得如此。 「可这就是人性啊,林老师。」 霍述背靠着银杏树,眸底像深不见底的潭,「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纯粹的善,追逐利益是人类的本能。」 林知言愣了愣,打字道:【世上虽然有唯利是图的人,但也有很多好人啊!霍先生为什么会这样想?这实在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呀。】 「那林老师觉得,我该是怎么样的人?」 林知言想了想:【聪明,情绪稳定,六边形战士。】 霍述笑了一下:「人的表象并不能说明什么。要知道,每个人都有成为恶魔的潜在可能,只不过流露危险的本性不利于争取利益,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伪装。」 【?】 「林老师听过『斯坦福监狱实验』2吗?美国一支心理研究小组在史丹福大学心理系的地下室里建造了一座模拟监狱,并将斯坦福在校大学生志愿者分成『囚犯』和『狱警』两组对照,没有道德约束,没有法律界线,看守可以任意对待囚犯,试图以此来观察人类掌握权威后心理的变化,以及被囚禁者面对绝对权威时的反应。结果你猜如何?」 林知言摇摇头。 她虽然学过护理心理学,但那些大多是针对病患心理创伤的修復,还未涉及到社会人性观的深度。 「结果就是,因为『狱警』完全失控的施虐行为导致『囚犯』精神崩溃,这场实验不得不提前两周终止。」 霍述平静地说着,眼神捉摸不透,「要知道这群志愿者可都是心智健康的斯坦福优秀大学生,可一旦剥离文明的外皮,再温文儒雅的绅士也会变成暴虐嗜血的恶魔。」 低沉的男音颇为蛊惑,林知言仿佛身临其境。 她惊讶,又有些不解,许久才打字道:【霍先生好像对人性观很有研究?】 霍述给她的感觉一向是温柔知礼的全能型天才,整个人如同眼下融融的暖阳一般,完美又耀目,怎么偶尔也会有这般消极……甚至是偏执的想法? 「算不上研究吧,有兴趣而已。可能是我从小所处的环境如此,没有遇到像林老师这样的好人。」 霍述极轻地眨了下眼睫,换了话题,「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 林知言问:【你没吃饭吗?】 霍述颔首:「临时从公司赶过来。」 林知言看了眼手机,时钟显示下午三点。 这个时间有点尴尬,食堂饭点已经过去,而街上夜市还未开门。林知言想了想,问道:【你吃蹄花吗?街道口倒是有一家老字号的蹄花汤,味道非常不错。】 霍述迟疑了一秒,林知言便猜他肯定吃不惯,听说国外很多人都不习惯吃动物的爪蹄与内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要不去我的公寓,给你煮碗小馄饨?】 反应过来,邀约的话已经送达。 霍述眼底漾开笑意,说:「好。」 第14章 租住的公寓就在福利院后, 走路五分钟就到。 清醒过来,林知言难免懊恼自己的冒昧。她一向公私分明,很看重工作之余的私人空间, 从不带异性来家里,更何况霍述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她的老闆。 坐电梯上五楼, 楼道的感应灯昏昏亮起。 林知言停在501门口,回头看着年轻挺拔的客人,竟难得有一丝的赧然:【霍先生稍等, 房间很小, 我去收拾一下。】 霍述自然是客随主便, 表现得相当乖顺。 林知言拧开门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将桌上摊开的资料合拢码齐, 转身扯平被褥上的褶皱,再将阳台上晾晒的贴身衣物收起藏入衣柜中。 她本身就是个爱干净的人, 收拾起来并不费劲,前后不过一分钟, 便再次打开门, 笑着递上一双酒店式一次性拖鞋——她家中并不常来客人, 一次性拖鞋还是上次凌妃来时用剩下的。 霍述换上拖鞋, 有点儿小,勉强凑合着用。 这是间一室一厅的公寓,左右不过四十多平,却收拾得很整洁。进门是狭小的厨房和卫生间, 客厅摆一张两人位的布艺沙发,圆几上的玻璃瓶中插着一束仿真小雏菊, 再往前就是同色的悬空书桌并一张1.5米宽的双人床,蓬松轻柔的奶绿色棉被顺着床沿垂下, 上面却只放了一个抱枕,一只枕头,房屋主人的情感状态不言而喻。 午后的阳光透过白窗纱洒入,整个空间一览无余。 林知言示意霍述坐沙发上,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果汁,一瓶速溶咖啡,问他要哪个。 霍述拉过一旁的摺叠椅坐下,出色的身高在小房间里显得格外侷促,微笑说:「白开水就好。」 林知言取一次性杯子接了温水,打了个简单的手势让霍述自便,随即转身去了厨房。 开灶,架锅,她有条不紊地忙着手上的活计,不用看时间,哪一步改干什么已是驾轻就熟。 霍述起身,松散倚靠在门外,静静审视。 厨房中热气氤氲,像是一层轻纱笼罩笼罩着她恬静柔美的面容,很奇妙的感觉。 叮咚,口袋里手机震动。 霍述敛目,摸出手机一瞧,不由失笑。 林知言:【忘了问,你能吃辣吗?】 霍述抬头,林知言正站在厨房朝他笑,举起手机晃了晃。 两人相隔不过两步远,却要用手机沟通,也是新奇。 【不太能吃。】他回復。 【葱花呢?】 【能接受。】 一来一回,林知言信心满满地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不到五分钟,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鲜汤馄饨被她端上书桌——圆几太矮太小,霍述那么高,俯下身吃东西会很不方便。 霍述很配合地挪了过去,反正房间就这么点大,两步路而已。 日式的面碗,里头汤清葱香,柔软的紫菜丝间躺着一只只浑圆饱满的手工馄饨,用料极足,半透明的薄皮下隐约可见鲜虾仁的影子。 霍述先尝一小口汤,咸淡适宜,轻轻一咬鲜味便溢满了唇舌。 「这馄饨,比张姨做得还好吃。」 林知言坐在床上看他的反应,听到这句话,眉眼间顿时绽开浅柔的笑意。 【我自己动手包的馄饨,汤里放了松茸鲜。】 她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打字,奶绿的布料将她的手掌称得纤白无比,【松茸是夏天时福利院远足活动,我带学生去山林里采的,晒干后打磨成粉,放汤里会特别特别鲜。】 「原来有林老师的独门秘诀。」 霍述用瓷勺慢慢搅动汤水,像是话家常,「尝过林老师手艺的人,多吗?」 林知言心尖动了一下,侧首回想,除了凌妃和几个学生之外,还真没有别人尝过她的手艺。 霍述看懂了,眸底笑意递染,像是很满意这个答案。 「好巧,林老师也是除了厨师和保姆以外,第一个为我煮小馄饨的人。」 林知言将信将疑:【你家人没给你做过饭吗?】 「白女士……我的母亲很不擅长厨艺,她的手保养得很美,沾上油盐酱醋未免可惜。」 【那你爸爸呢?】 霍述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常年在京北,不和我们住。」 林知言没有刻意打听别人家世背景的习惯,但从霍述居住的别墅和不凡的言谈举止大概能猜出,霍父一定不是等闲的商贾之流,常年奔波在外顾不上妻子儿女也是有的。 林知言换了话题:【我能不能问问,你妹妹的腿……是怎么回事?】 关倩只和她提过一嘴,说是在m国出的车祸。林知言怕引起霍依娜反感,便也没追问细节。 霍述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慢条斯理地说:「她十二年级时和家里人闹脾气,偷开母亲的车和学长出门约会,失控撞上护栏。她捡回一条命,另一个,没救回来。」 林知言听得心惊胆战,所有的困惑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难怪霍依娜的性子会变成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遇到这事,得造成多大心理阴影? 林知言还没有过帮助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经验,回头得好好研究研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霍述的吃相很斯文优雅,薄唇被烫出微微的红,平添几分艷色。一抹夕阳镀在他的眉骨处,顺着挺拔的鼻樑和唇线往下,喉结吞咽滚动,勾勒出完美流畅的线条。 玻璃窗像是一副画框,少年人学不来他从容不迫的气度,浸淫商场的成年人又没有的他干净明朗。林知言竟看得技痒,不知什么颜料才能描摹出眼前之人的风华。 吃完了,霍述主动将碗勺拿去厨房。 他个子很高,进狭小的厨房时还需微微低头,林知言忙接过碗勺,示意出去坐着。 哪有让客人刷碗的道理?何况他那身质感极佳的衣料,怕也是沾不了水的。 林知言洗完碗才发现圆几上的抽纸用完了,她抬着湿淋淋的双手,在屋内转了一圈,就见倚站在书桌旁的霍述低笑一声,从书桌上抽出两张新的。 林知言伸手去接,霍述却顺其自然地包住她的手掌,亲自用纸巾替她擦干水渍。 抽纸包裹着男人的指腹在掌心划过,动作很轻,或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自然平常,林知言竟一时忘了抽回。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林知言借着打字的档口收回了手,掌心有点酥麻。 霍述指间轻轻碾压潮湿的纸团,望着林知言道:「多谢款待,不过家里的事还没完,我得走了。」 林知言点头表示理解。 霍述将纸团丢入纸篓,顿了顿说:「林老师可以和我一起走。」 林知言低头看了眼手机,下午三点四十分,差不多能赶上霍依娜的助浴,便点点头应允:【好。】 福利院后门,成野渡骑着黑色摩托路过,正好见林知言从公寓大门出来,身旁罕见地跟了个男人。 成野渡单脚点地,眉头一皱,指节不自觉捏紧把守。 他记得这张脸,山顶别墅的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林知言的住宅处? …… 林知言收到了一份匿名快递,是一只半人高的万圣节联名款星黛露兔子,抱回来时,将一众小朋友羡慕得不行。 林知言的朋友不多,知道她地址的也就那么两三个。她挨个问了一番,都无人认领。 【言宝宝,该不会是哪个追求你的帅哥送的吧?】凌妃赶在八卦吃瓜第一线。 林知言回了句:【绝无此种可能。】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握着手机看了半晌,点开霍述的微信对话框。 霍述大概在忙,过了很久才回道:【是万圣节礼物,福利院每个小朋友都有,林老师也要沾点光才行。】 言外之意,这只兔子并非单独给她的,一个合理且不会让人有心理负担的託词。 好的,破案了。 林知言将粉紫色的兔子摆在床头,调整好角度,然后拍了张照片发送过去。 不吃萝蔔的兔子:【谢谢,万圣节快乐![星黛露兔子.jpg]】 霍述很快回了一张照片,是她手绘的那幅工笔兰花——被挂在了魔方收藏柜旁的空墙上,清新馥郁,不加一言,已是最好的回应。 霍述似乎对林知言的价值观有着莫大的探索欲,工作之余,偶尔会和她聊上两句,不疏离也不过分热情,将话题控制在一个舒适且让人无法拒绝的范围。 浮生如寄,林知言干脆也就不纠结那么多了。 转眼十月将尽,秋风中又添了几分瑟瑟的寒意。 多亏霍述提醒,林知言早早定下了下周手工课的主题——做万圣节摺纸南瓜灯。 特殊班里的孩子年龄参差不齐,大的已近十七岁,小的才五岁,智力残疾的学生要耐心培智,视障学生更注重触摸教学,很考验老师的耐性和调动能力。林知言语音视频和手语并用,倒也能hold住。 本来一切顺利,直到哐当一声桌椅倾倒的巨响传来,陈铃突然失去平衡从凳子上摔倒。 林知言茫然抬头,只见张睿博第一个反应过来,着急喊道:「林老师,小铃铛晕倒了! 」 陈铃突然癫痫发作,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小小的身躯不住抽搐着。张睿博已经哭着去叫其他老师来帮忙,林知言几乎是滑跪着向前,迅速移开周遭的桌椅板凳,努力让陈铃侧躺在清理出的空地上。 找不到纱布和软木塞,她只能将衣袖包裹自己手指伸进陈铃嘴里,压住她的舌头,以免被牙齿咬破。 指间尖锐的痛意传来,林知言皱了皱眉,腾出另一只手打手势,安抚其余受惊的学生。 几个胆小的孩子甚至吓哭了,班上乱成一团。 陈铃被抬上救护车时,林知言仍在不可抑止地后怕,以至于身上一阵阵发冷。 林知言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被咬出的淤伤,匆匆收拾了小孩子住院所需的换洗用品,搭车赶往医院。 一路上心急如焚。 病房内,陈铃将刚吃进去的两口粥水全吐了出来,剃得光秃秃的脑袋边缘青筋突起,身子绷成一张小小的弓。 林知言心疼不已,放下手里的衣服袋子,上前握住了陈铃的小手。 陈铃艰难地抬起头来,大眼睛因持续干呕而蓄满生理性泪水,可一见到风尘僕僕而来的林知言,仍是强撑起一抹苍白懂事的笑。 「林老师别难过,我不疼的!」 原本银铃般清脆的稚嫩嗓音,此刻只余虚弱的喑哑。 林知言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揪起,拧得生疼生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这一班大大小小的孩子里,她和小铃铛的感情最深。 那是个被病痛催着早熟的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她不仅能照顾好自己的起居,还能协助林知言将一班小伙伴管理得井井有条,整天安抚大的,照顾小的,不遗余力地充当林知言的传声筒,就像个闲不下来小陀螺,为大家提供情绪价值。 林知言当然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罹患「恶性脑肿瘤」意味着什么,但她没想到小孩儿的病会恶化得这么快。 艾瑶也是眼睛红红,走过来拍了拍林知言的肩,示意她出去说。 「检查结果还没完全出来,但医生说情况很不好。dipg1死亡率百分之百,像她这么大的孩子,确诊后能撑过两年的几乎没有,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艾瑶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壁,仰头将眼泪逼回,深吸一口气哽道,「小铃铛的眼睛视力已经快不行了,刚一直说看不清东西,应该是肿瘤压迫神经造成的,王主任建议我们转院治疗。」 林知言心情沉重,用手语问:【转去哪儿?】 「医科大附属儿童医院,咱们院长已经去筹措手术费了,她门路多,钱应该不成问题。问题是……」 艾瑶未尽之言,林知言心里明白。 儿童医院一床难求,dipg又是十分罕见的儿科脑肿瘤,一般的医生还真不敢驾驭。所以光有手术费还不够,还必须有足够硬实的人脉拉到经验丰富的专家会诊。 林知言心情沉重,两个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一坐一站,身上落满了白炽灯的冷光。 长廊尽头有个年轻的妈妈将脸埋在双掌中,对墙蹲坐了很久,大概也是在为孩子的病情着急。都说医院的白墙聆听了世界上最多的祷告,如果祷告有用,林知言情愿喊破嗓子……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奶奶走了,小铃铛也命在旦夕。 长久的沉默,大家都在搜肠刮肚地想办法。 脑中有道极浅的灵光闪过,林知言想到什么,拿出手机飞快打字,示意艾瑶来看。 【我记得去年给我们捐款的那位徐先生是投资医药行业的,认识很多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 「徐先生……」 艾瑶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起来!你等等,我这就给院长阿姨打电话。」 艾瑶走到楼梯口打电话,林知言则回房陪陈铃看动画片——虽然小铃铛嘴上不吭声,但林知言知道她现在很疼很难受,一张小脸几乎没有血色,看视频分分神会好受些。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艾瑶回来了,握着手机站在病房外,脸色不太乐观。 林知言拿了个枕头垫在陈铃身后,轻手轻脚地出去,反手带上门打字:【我们不要在小孩子面前露悲。】 又问:【徐先生不愿意帮忙吗?】 艾瑶整理好情绪,摇摇头:「他说可以试试看,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徐总说想请你吃个饭,面谈这事。」 艾瑶嘴唇动了动,指甲抠着手机壳边缘,半晌才低声补充一句,「……他说只和你一个人谈。林老师,这个徐总八成是看上你了,你要不……」 林知言只片刻的凝滞,随即敲字:【把他的地址给我。】 艾瑶还想说什么,林知言打断她:【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是我们求人办事,只能按别人的规矩来。】 现在每分每秒都是在和死神赛跑,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不就是去吃个饭吗,又不是赴刑场,没什么大不了的。 …… 「……所以说,这个徐总是个四十岁的有妇之夫,疑似有慕残的癖好,去年年底在福利院的感恩宴上见了你一面,对你有点意思,但是你呢给他碰了软钉子,所以他就趁你们急着找专家救命的档口,点名要你去谈?」 凌妃开车送林知言赴宴,很快将前因后果捋清楚,「趁人之危!这人明显是在刁难你,人品不行啊!」 林知言指了指包里那支笔桿大小的防狼电弧,打手语:【我带了防身物,和院长约定每隔二十分钟报一次平安,不会有事。】 她做事一向细心周全,即便是对方的主场也会想法子给自己留好退路。 「你说人活着怎么这么难呢?没钱的人想着有钱就好了,等有钱了才发现……没用,资源还是握在那一小撮人手里,咱们呀充其量就是颗小炮灰。」 烈焰红的宝马车拐入五星级酒店大门口,因为不在宴会受邀名单上,连地库都进不去,只能挤在露天的临时停车坪中。 凌妃解下安全带,拉住准备下车的「等等!言宝宝,你就穿成这样去?」 林知言疑惑地偏了偏头。 她今天穿一件淡淡芋泥紫的圆领毛衣,配米白休闲裤,柔软蓬松的头髮用金属抓夹拢在脑后,整个人素面朝天,恬静中带着些许纯稚的学生气。 凌妃起身抓过车后座的那件钉珍珠扣的兔绒皮草衣,披在林知言的肩头。 淡淡的玫瑰香气袭来,皮草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林知言乖乖地任由凌妃摆弄,半晌打手语道:【妃妃,我不冷的。】 「进了酒店再脱!出门在外衣服穿的是个牌面,不是用来御寒的,你这学生气的打扮走进去,只怕是羔羊入了狼群。」 林知言打手语:【真有这么可怕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怎么没有?不要小看这些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出来的老油条,像徐总这样将缺德写在脸上的人反而好对付,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城府深又善伪装的斯文败类,就像一颗包装华美诱人的糖果,拆开一瞧,里头全是毒-药……嘶,我总感觉你这身还缺点什么。」 凌妃后仰身子,端详林知言片刻。 「有了。」 凌妃摘下的项鍊扣在林知言的脖子上,红玉髓四叶草的坠子不长不短,将那片瓷白凹凸的锁骨衬得精緻又贵气。 「这个也戴上。假装名花有主,总能吓退一波无聊搭讪的人,这都是我混饭局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凌妃又摘下自己食指上的蒂芙尼单身戒,随手套在林知言纤细的无名指上,随即乐了,「宝贝,像不像我跟你求婚啊?」 林知言也笑了,抬手指了指自己,食指和拇指圈抵在下颌处,点了点头,意思是:【我愿意。】 「走吧『奇蹟言言』,我陪你。」 凌妃将羊绒丝巾往脖子上一挂,「我哪能真让你一个人去?喝酒扯谈我在行,何况这种场合肯定有很多各行业的大佬,多认识个人就多条门路,带我去开开眼界也好。」 林知言只好同意,何况她沟通不便,有个懂手语又会说话的人在身边的确会方便许多。 五星级酒店大得像是迷宫,坐电梯上顶层,一路上都是復古典雅的欧式装潢,偌大的餐厅布置成高端的自助酒会模式,香槟塔流光溢彩,中西式甜点精緻得像是艺术品,戴着白手套的服务生端盘穿梭其中,满室衣香鬓影,谈笑风生。 骆一鸣一手揣兜,一手稀里哗啦转着车钥匙串,刚进厅门,就见角落里站着两道格格不入的熟悉倩影。 他睁大眼,飞快拿出手机拉近焦距,随即「嚯」地一声。 喀嚓一声细响,他将照片发送给霍述,乐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哥,你猜我在徐俊才的局上遇到了谁?】 下班高峰,黑色的suv堵在红绿灯口,霍述面无表情地转动手里的三角魔方。 搁在身侧的手机屏幕适时亮起,刚点开,骆一鸣拍的照片就跳了出来。 蓝调光线下的场景很模煳,但霍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知言的脸,干干净净,有着与浮华名利场格格不入的青涩纯稚。 手中的魔方停滞,他眯了眯眼眸。 第15章 餐厅暖气充盈, 新鲜带露的绣球花束点缀桌面,小提琴手和钢琴师在角落演奏抒情的背景乐。 林知言脱下皮草外套交予工作人员,询问之下才知道徐总临时有事, 要过会儿再来。 「鬼扯!分明是拿腔作势,故意将我们晾在这儿。」 凌妃端起一杯红酒抿了口, 随即噘嘴嘟囔,「有酸味,报喝。」 【妃妃不要喝酒, 耳蜗会不舒服。】林知言小幅度打手语。 「我知道, 就尝一口。」 话音刚落, 凌妃匆忙抽了两张纸巾掩在鼻尖,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完了,鼻炎犯了。」 【没事吧?】林知言将桌面上的小花篮挪远了些。 「没事, 就有点堵耳朵。」凌妃按了按耳后。 这也算人工耳蜗术后的一点小毛病,诸如打喷嚏和擤鼻涕很容易造成颅内高压, 从而引发身体不适。 【你快去处理一下。】林知言示意她。 凌妃又是几个喷嚏打出, 腾出一手比划了个「五」, 意思是:等我五分钟。 女士洗手间内, 凌妃用湿巾纸拭了拭鼻腔,被花香和各色香水蹂-躏的鼻子这才好受些。 补了妆,她一边收拾小镜子一边往外走,却冷不丁撞上一人。 公区的盥洗室, 灯光将奢华的空间照得宛若明星t台,骆一鸣斜斜倚在墙边, 目光探究,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那头标志性的自来卷, 吊儿郎当的气质,凌妃想忘记他都难。 不由心下咯噔,暗道一声「冤家路窄」。 她今天穿了身黑色露脐短外套,黑短裙,过膝长靴,深栗色的蜷发慵懒地半披着,焦糖玫瑰的復古红唇和颈上上的铁锈红丝巾交相唿应,配上一米六九的高挑身材,热辣又张扬。 骆一鸣一见她的打扮就又乐了,先发制人:「您这是去夜店啊?」 凌妃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这身打扮难登大雅之堂,配不上宴会的高雅格调。要不是顾及言宝宝还乖乖在宴会上等,她真想一拳送这小拽毛去见太奶,再现场给他表演个夜场坟头蹦迪。 她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骆一鸣却伸手拦住了她。 「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能说会道的不是残障人士吧?上次耍我?」 凌妃惊恐地后退一步,忍无可忍:「你偷窥狂啊!跟来女厕所观察?变态!」 「不是……我说的是在宴会大厅外,亲眼见你和林知言聊天来着!我心里不明白的事就要弄清楚怎么了!消费别人同情心就是不对,你这不露出狐狸尾巴了!」 骆一鸣抬起下颌,兴师问罪的架势,「总之你骗了我,就得给我道声歉!」 凌妃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正要绕过他走,却见骆一鸣伸手拎住她的丝巾,试图阻拦。 「站住,说清楚再走!」 室内暖气充盈,柔软的丝巾被拽离,摩挲头髮带起一路噼啪的静电。 藏在头髮中的人工耳蜗外机受干扰,发出一阵尖锐的嘈音,凌妃瞬时捂住耳后,痛苦地「啊」了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骆一鸣吓得手一松,暗红的丝巾顺着指间飘落地板,像是一瓣枯萎的玫瑰。 随即他睨着「故技重施」的凌妃:「还来这一招呢?我都没碰着你。」 凌妃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她颤巍巍扶墙,抬手摘下耳蜗语言处理器缓缓蹲下,连唿吸都是抖的,没空理这傻叉。 「喂,别装了。」 骆一鸣弯腰捞起那条丝巾,偏头觑视凌妃被髮丝遮住的脸,试图找出一丝演技的痕迹。 大概是凌妃的面色过于惨澹,骆一鸣终于察觉出不对,渐渐慌了。 「喂,你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我艹,完蛋了!不会是真的吧!」 宴会大厅。 超过五分钟了,林知言给院长发了条简讯暂报平安,决定起身去洗手间看看。 刚出门,就见一行人有说有笑地簇拥着今天的寿星公过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衣冠楚楚,正是久等不至的徐总。 他们正要往电梯口走去,大概有什么事要避开众人谈。酒宴上无非生意往来,等谈完又不知要猴年马月。 林知言思索片刻,抽空给凌妃发了条微信告知动态,然后朝对方走去。 徐俊才俨然也瞧见了她,停下步伐,佯做责怪的样子:「知言什么时候来的?这些服务生,怎么稀客来了也不告知我一声。」 一行人很配合地闹笑。 林知言没有戳穿他话里的虚伪,轻巧打着手语:【徐总生日快乐!】 周遭那些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仿佛一朵美丽的菟丝花上沾染了什么难以言说的病症。 林知言脸上维持着微笑,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徐总果然有些挂不住面子,干笑一声:「还是用手机打字吧,你知道我不懂手语的嘛。」 林知言从善如流,切换手机备忘录:【徐总,院长拜託您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来来来,我给大家引荐一下。这位小美女是林知言,市福利院的实习老师,特别优秀的一个小姑娘。」 徐俊才视若不见,拿出生意场上矫情饰伪的那套,「知言,这几位分别是虹光科技的王董,惠可生物制药的周总……」 一手松松揽在林知言的腰后,明显宣示主权的态度。 他只字不提小铃铛的病,林知言只好借着握手的契机离远一步——双手轻握,一触即分,既显尊敬又能刻意展示那枚戴在指间的亮闪戒指。 凌妃教授的这招果然惯用,周总眼皮一掀,讳莫如深地说:「林小姐英年早婚啊,只怕在场的未婚男宾心要碎一半。」 徐俊才这才瞧见她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奢华的蒂芙尼满天星钻戒,当场被打脸,脸色明显一僵。 「知言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他生硬地笑着。 林知言避开话锋,打字道:【徐总不也结婚多年了吗?】 「今年离了。」 徐俊才抬起左手,展示干净的无名指,「现在单身。」 生意场上都是人精,察觉到徐俊才口气不对,立即有人插科打诨:「徐总现在可是黄金单身汉,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妹妹。」 台阶递到脚下了,徐俊才却没有领情。商人骨子里的锱铢必较与傲慢,让他险些维持不了表面的风度。 「知言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学生,还是打工仔?不如带过来认识认识。」 徐俊才扯着皮肉笑,看着她的目光里只差写着「不识好歹」四个字。 【徐总,今天是您生日,我不该占用您太多宝贵的时间。我们还是谈谈儿童脑肿瘤专家的事,我知道您的朋友多,肯定能有办法。】 「又不是见不了人,藏着干什么?既然知道今天我生日,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徐俊才挂着笑,语气中带了几分逼问的意味。 看来是不让她难堪服软,就绝不罢手了。 林知言轻轻抿唇,当真是骑虎难下。如果换做平时,她可以扭头就走,不怕开罪人,但是小铃铛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背后的电梯门叮地一声响。 光可鑑人的金色梯门朝两边打开,须臾间,有谁缓步走了出来,熟稔地站在她的身旁。 「林老师,你在这谈什么?」 低沉而熟悉的男音,林知言一时恍惚,险些以为自己因过于紧张而出现了幻觉。 她勐地回头,撞见一双深沉漂亮的眼睛,仿佛能望进人的灵魂深处。 霍述应该是临时起意路过,没穿正装,而是穿着一件黑白撞色的户外休闲衣,衣领竖起拉至下颌,乌黑的头髮随意抓理出纹路,干净得像个在读的大学生。 徐俊才扫了眼霍述的穿着,没将他放在眼里,反倒看向林知言:「这位,不会就是知言的男朋友吧?」 林知言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她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最尴尬的时刻,霍述都能恰到好处地及时出现。 相比于旁人的各怀心思,霍述的表情便平静得多。 「听我表弟骆一鸣说,林老师在这里和徐总商谈要事。我顺道过来看看,徐总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霍述向前一步,姿态自然地将林知言护至身后,瞬时进入自己的主场,「霍述,幸会。」 徐俊才或许没听过「霍述」这个名字,但不可能不知道骆一鸣是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骆公子的表哥,又姓霍……如雷贯耳,那是他们这些地方乡绅一辈子也难得见上一次的人。 在场的风向即刻变了,附和的附和,套近乎的套近乎。 相比之下,徐俊才如泥塑木偶般失了颜色,面容有些灰败,却不得不撑起笑脸。 「原来是小霍总,失敬失敬。我原应该亲自请小霍总赏脸的,但骆公子又说您不爱这些场合,所以没敢冒昧叨扰。」 徐俊才主动伸出右手,见霍述没动,他只得收回手插在兜中,整个人像是硬生生套上一层假面,讪笑着说,「没想到您这么年轻,真是少年英才啊!知言……林小姐也真是的,一点小事,放着小霍总这样的高人不找,何必捨近求远?」 霍述「哦」了声,深暗的眼波落回林知言身上,「这么说来,林老师的这『一点小事』没谈成?」 徐俊才神色微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色晚了,我要送林老师回家,徐总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这话自降身份,算是默认了林知言「男朋友」的身份。明眼人都看得出林知言与他并无暧昧关系,但谁又敢戳穿? 「不敢不敢。林小姐的嘱託,我会放在心上,还请小霍总赏脸常往来……」 霍述轻笑,缓声说:「那就祝徐总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徐俊才今天连连碰钉子,颜面扫地,小霍总却祝他「岁岁今朝」,也不知道是后生无忌,还是有意讽之。 他脸颊的肌肉一阵阵抽动,忍着气赔笑,谁叫对方姓霍? 霍述松松圈住林知言的腕子,轻而不容置喙的力度,拉着她进了电梯。 电梯直下一楼,霍述身高腿长,林知言不得不碎步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直到穿堂的夜风吹散满身暖气的燥热,她方从这齣跌宕起伏的糟糕戏码中回神,想打手势告知凌妃的存在,然而霍述不知在想什么,始终没有回头。 大堂外灯火通明,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浮华梦。霍述终于停下脚步,手臂垂下,缓缓松开了林知言的手。 分开时,指腹触及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他眸色微暗。 霓虹的光落在他的肩头,背影看不出情绪,有些无端的陌生。 他浅浅唿吸,再回首时已经换上了熟悉的笑颜,带点嗔怪的意思:「姓徐的花名在外,林老师怎么会和他扯上瓜葛。」 林知言嘴唇动了动,她该怎么说呢? 她不是个喜欢倾诉负面情绪的人,可面对霍述深暗的眼睛,却忽而没了缄默不语的勇气。 林知言低头打开手机,鬓角的碎发随之垂落,柔软的发尖弯出一抹温婉的弧度。 【我的学生病重,没有医生敢做手术,想找徐总碰碰运气。[图片.jpg]】 底下是一张医院的诊单,化验项目密密麻麻好几页,患者是个七岁的小女孩。 实事求是,不刻意卖惨。 霍述凝视屏幕,长长的眼睫遮住眸底的情绪。 半晌,他说:「就为这事?」 ……就? 林知言没懂他的意思。 「没什么,我以为林老师盛装而来,是……」 是为了她自己。 霍述的目光落在她的无名指上,别有深意。 林知言这才恍然回神,忙取下那枚戒指塞入包中,输入微信:【戒指是临时借来用的,为了挡烂桃花。】 发送完才觉得真是欲盖弥彰。霍述与她无瓜无葛,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他的看法? 霍述敛目看向手机,眸色松动。 她单单薄薄地站在自己面前,单纯得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又好像怎么也看不透,每次都会偏离霍述预设的轨道,令他一手扑空。 「林老师的想法,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许久,霍述无奈轻嘆,「dipg非常棘手,无法手术全切。即便你求来了最好的医生,也不一定能救她。」 林知言点头,认真打字:【我知道。小铃铛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妹妹,我不想先她一步放弃希望。】 霍述唇线牵动。 只怕希望的最后,是更深的绝望。 11月已经入冬,夜风寒凉。凌妃借给林知言的那件皮草落在宴会服务台,刺骨的寒意顺着毛衣的缝隙直往皮肉里钻。 林知言抬手将散落的鬓髮撩至耳后,垂手时悄悄搓了搓另一侧臂膀,试图唤回丁点暖意。 她先前对霍述表现得那般清高,说什么不愿欠人情,今天就跑来央求别人,真是好笑。 短暂的沉默让林知言无从遁形,她做好准备迎接霍述的质问。 然而出乎意料,等来的却是一件温暖的宽大外套。 「霍家认识全国最拔尖的儿童神经外科专家,一通电话就能解决。」 没有责备,霍述将脱下的外套裹在林知言单薄的肩头,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语气一如既往低柔,「以后这种小事,不要去求别人。」 林知言怔怔抬头。 适逢晚八点整,酒店外的音乐喷泉启动,彩灯变幻莫测,水花喷涌而出,于深蓝的夜幕下交织出一幅奇异瑰丽的画卷。 霍述逆着光,面容模煳难辨,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惑人。 林知言眼里莫名有了湿意,明明即使在徐俊才最刁难她的时刻,她也不曾流露半分难受。 她鼻酸不是因为受辱,而是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那颗悸动的心跳已然失控,叫嚣着要冲破桎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鼓譟,酸胀,却又无比温暖。 画地为牢的界线在消失,林知言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还清霍述的人情了。 第15章 霓虹灯影, 音乐喷泉仍在继续,排排水柱随着节拍喷涌,起落, 交织一场应时而起的靡丽幻梦。 男式的外套宽松温暖,林知言的下颌几乎埋在衣领中, 嗅到了阳光晒过般干爽的淡香。 「言言!」 电梯门打开,是收到微信的凌妃抱着皮草衣大步跑来,身后跟着蔫了吧唧的骆一鸣。 她的高跟靴将地面敲得哒哒作响, 着急道:「不是说好了在上面等我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见到徐总了, 拦下他谈了手术的事。】 林知言暂时收敛情绪, 用手语回答。 「哦哦,我说呢!」 凌妃瞧见林知言肩头罩着的男式休闲外套, 眼睛一眯,望向霍述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深意, 「这位是?」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现在的老闆。刚才我和徐总聊得不开心, 是他为我解围。】 「哦~」 凌妃一脸的意味深长, 以漏洞百出的手语示意:【你那兰花图就是送他呀?老天, 好帅的哎!要是我老闆有这颜值气质, 让我天天早起打卡我都愿意!】 凌妃和林知言比划完「暗语」,这才伸出涂有亮闪闪精緻美甲的手,主动示好:「认识一下,凌妃。」 她声音娇气, 音量却不小,显出几分明艷的跋扈张扬。 霍述敛目一秒, 方抬手礼貌性地轻轻回握,一触即分, 微笑道:「霍述。」 凌妃听不见,但并不妨碍她稳定发挥,摆出家长的姿态道:「林知言可是经常提起你,说你哪哪都好。」 霍述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知言,拖长语调问:「是吗?」 林知言汗颜,恨不能捂住好友这张乱说的嘴。 【妃妃,你说话的声音可以小一点……】 林知言招架不住凌妃的热情,努力将跑偏的话题拉回正轨,【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耳朵没事吧?】 「没什么,就是耳蜗言语处理器被静电干扰,有点不舒服。」 凌妃将眼刀扎向骆一鸣,偏头撩开发丝给林知言看,原本贴耳朵后的黑色外机已经取下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基本听不见,所以才会控制不好说话的音量。 「述哥。」 骆一鸣和自家人打了招唿,才心虚地瞥向凌妃,揉着鼻尖欲言又止,「那,你俩现在咋回家?」 凌妃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对林知言说:「对不起宝贝,耳蜗坏了开车不安全。要不,咱们叫个代驾?」 说着,目光往霍述身上瞥。 霍述何等聪明?从善如流地问:「凌小姐住哪儿?」 林知言用手语翻译了,凌妃报了个地址,在城东的高档公寓,与林知言的住处反向。 「林老师坐我的车回去吧,顺路。」 说着,霍述看向骆一鸣,「让周径替凌小姐开车,这样大家都能安全到家。」 他考虑周到,眼下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骆一鸣瘪瘪嘴,说了句「得嘞」,下去安排去了。 林知言将借用的项鍊和戒指还给凌妃,叮嘱她:【妃妃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你也是。」 凌妃遥控开了车锁,拢着皮草下台阶时不忘回首一笑,「老闆,我家小言言就拜託你多照顾啦!」 霍述笑道:「一定。」 周助理将霍述的suv从地库中开出,就下车将驾驶位腾出,转而去了凌妃车上。 林知言跟着霍述下台阶,正要拉后座的车门,却听那道清朗的嗓音传来:「林老师坐副驾吧,可以为我导航。」 他体贴地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单薄的衣衫迎风勒出少年风骨,极尽绅士。 山城的路以复杂多变闻名全国,即便有导航也容易找不到地儿,林知言没推辞,微笑着道了谢,便坐上副驾的位置。 霍述从另一侧上车。 车门一关,封闭的空间内便陷入一番缱绻的宁静,仿佛一夜寒凉都在此刻彻底抚平。 林知言扭头去系安全带,车内昏暗,而她身上的男式外套又过于宽大以至于遮挡视线,安全带不太好扣。 霍述倾身帮她,低头时额发散下来一缕,白皙修长的指节顺着她胸前的安全带捋下,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脆响,卡扣归位。 近距离,他抬头对着林知言很浅地笑:「好了。」 汽车发动,拨开浓稠夜色,平稳地向前驶去。 万家灯火通明。 手机震动,林知言点开一瞧,是骆一鸣在群里发了条消息——上次他说要赔凌妃修车费,林知言临时给他们拉了个小群,后来光顾着看俩小学鸡砸钱拌嘴,也就忘了解散删除。 一鸣惊人:【我道歉。】 一鸣惊人:【对不起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也没有指明对象,看得林知言一脸莫名。 她最近和骆一鸣没有什么往来,这句道歉就只有可能是对凌妃说的——刚才看他俩的气氛就僵得很,好像不太愉快的样子。 「怎么了?」霍述搭话,大道两旁的光影一层层车外掠过。 林知言摇摇头表示自个儿也不清楚,随即切换凌妃的微信界面,问道:【妃妃,群里怎么回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别理那傻子,手欠!】 凌妃回復,【他非说我装聋人骗他同情,让我道歉,结果拽我围巾把耳蜗外机给电了呗。】 这问题可大可小,林知言不免紧张。 【耳蜗没事吧?有不舒服吗?】 凌妃:【缓会儿就好多了,外机也没事,关机后重新开启就又能用。每次遇到这姓骆的准没好事儿!我都怀疑是不是有谁在操纵剧本,让我命中有此一劫。[裂开]】 林知言悬着的心落地,回了个「抚摸」的表情包。 【话说回来,言宝宝……】 凌妃一本正经的语气,【你的这个老闆,以我多年看男人的眼光判断,他绝对、绝对不简单。】 林知言:【你是说智商还是能力?】 凌妃:【all,各方面。我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但能在这样的年纪给带来这种压迫感的,我还没见过第二个,尤其那双眼睛,我都不敢多看,就好像藏着致命的吸引力。就是那种……女人的第六感你知道吧?】 林知言还真没留意这些,不由悄悄侧首,打量霍述的眼睛。 从见第一面开始,林知言就觉得他的眼型很漂亮,眉毛眼睫都很浓密,但又不显得粗犷,很有少年感。 刚凝神,正在开车的霍述忽然转过眼来,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林知言心脏扑通一声,下意识垂下眼睫,算是有点领悟到凌妃所说的「致命的吸引力」了。 「林老师在看什么?」霍述唇畔噙笑,明明猜到了,偏还要问一句。 手机嗡嗡震动,是凌妃还在继续她的八卦小情报。 【他这样的人纡尊降贵来给你解围,又披外套又充当司机的,要么就是个热心得过分的滥好人,要么就是对你别有企图。说不定是boss,也是boss哦!】 凌军师发来一个「嘿嘿奸笑」的表情包:【言宝宝,他有女朋友吗?】 林知言这才接上霍述的话茬,微笑打字:【我朋友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红绿灯口,霍述缓慢停车,眉头很轻地皱了下。 「我没有女朋友。」 他说,「我很少和女性打交道。」 【从来没有过女朋友吗?】 这下轮到林知言惊讶,【你这么优秀的人,脾气也好,应该很多女孩子喜欢才对吧。】 「或许吧。社交礼仪是正常成年男性的必修课,和交不交女朋友无关。」 霍述淡然地说,「我读书早,一门心思钻研些不被人看好的课题,没时间谈恋爱。」 这倒是实话。 他在少年时代就完成了别人一辈子的知识积累,痴迷的东西,可比谈恋爱刺激得多。 林知言点点头,心里说不出是松气,还是惋惜。 「那林老师呢?」 霍述手搭在方向盘上,眼中又浮现出那种探索的认真,「林老师喜欢什么样的男性?」 林知言怔愣。 或许是车内暖气充盈,她无端有些发热,在脑中浮现的熟悉脸庞成型前移开了视线。 想了很久,她敲下一行字:【大概是,相处起来让人觉得舒服的……】 「对外在条件没有要求吗?比如说长相,家世。」 林知言轻轻摇头。 那些东西固然也重要,可她自身的条件有限,相比之下更看重另一半的性格。能让她感到舒服温暖,能对感情认真负责,就足够了。 「这样啊。」 霍述不知道在想什么,薄唇微启,「那我真是不占优势呢。」 声音太低,助听器无法补偿,林知言垂眸回復微信,并未听见。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公寓大门外。 林知言刚打开车门,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穿着霍述的外套。 她扶着车门犹豫了两秒,不知道是该物归原主,还是应该浆洗干净,就听助听器内响起霍述低低的笑音:「林老师穿着吧,进门还要走一段路,夜里冷。」 他开着车,里头暖气充足,外套的确显得多余。 林知言不再推辞,转身打字:【谢谢,衣服下次我带过去还你。】 车灯开着,她身上落着大片的光,眉眼含笑,飞扬的鬓角碎发纤毫毕现。 霍述说:「不急,看林老师方便。」 林知言点点头,转身将手揣在兜中,踏着引路的车灯光芒碎步向前。 走到楼下,又忍不住似的回首,朝车中的男人挥手告别。 林知言上楼进屋,匆匆趴在窗台往下看,正好看到霍述倒车离去。 挎包滑落肩头,她转身将自己扔在柔软蓬松的床上,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疲惫便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黑白撞色的外套就搭在床沿,那股熟悉的干爽淡香又钻入鼻腔,牵引她的思潮。 今天经歷的实在太多了。 林知言挣扎着给霍述和凌妃各发了条消息保平安,便摊饼似的将自己翻了个面,闭上眼决定什么都不想。 …… 翌日下午,林知言收到了陈铃转院成功的消息。 医科大附属儿童医院不仅给陈铃减免了大部分的费用,据院长说,后天还会有一位京城的儿童脑肿瘤专家赶来会诊,为陈铃制定最完善的治疗方案。 林知言在网上搜到了那位老专家的名字,神经外科泰斗般的存在,德高望重,一面难求。能请动这尊大佛的,只有可能是根基同样在京城的霍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福利院安排员工每天轮流照顾小铃铛,等到闲下来已经是三天后。 林知言从医院回来,换了干净衣服,顺便将从干洗店提回来的男式外套叠好塞入纸袋中,乘车前往山顶别墅。 「你还知道过来啊?只听过演员轧戏,没见过助浴师还轧活儿的。」 霍依娜重重冷嗤,盯着林知言的眼神嫌恶得像是在看一个朝秦暮楚的渣男,「都快一周没见人影,害得我这两天只能坐洗澡椅,冷死人!」 【最近福利院事情多,抱歉啦。】 林知言好脾气解释,【nana可以叫其他助浴师上门的,我不会介意。】 「谁要被一群大妈围观身体啊?噁心死了!」 霍依娜做了个噁心的表情,靠在轮椅中说,「喂,我听说那个小光头住院了。」 林知言一顿,点点头。 霍依娜默然,很久没再说话。 忙碌完,林知言坐在客厅的单人椅中誊写患者的例行健康监测数据,霍述从楼上书房下来,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还没切换精英模式,有些慵懒。 林知言起身,将腿侧的纸袋往茶几上一放,打字转换语音:【你的衣服我带过来了,送干洗店清洗过了的。】 霍述去厨房接了杯热水,声音有些哑:「谢谢,林老师还是这么细心。」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林知言莞尔,眼眸明净,【多亏你费心,小铃铛已经转院。】 「没什么,按理说我应该抽空去儿童医院看一眼,但是那晚在宴会露了脸,突然多了很多私人的邀约,应付起来花了些时间。」 霍述清了清嗓子,倚在厨房门口问她,「林老师的那个学生,现在情况怎样?」 【目前还算稳定,具体情况要等会诊方案出来。】 林知言看出了霍述的状态不对,目光落在他单薄的居家长袖t恤上,轻轻蹙眉,【你是不是着凉了?】 「好像是有点。」 【快入冬了,你在家要加件毛衣。】 「没事,房间二十四小时开着暖气。」 霍述端着杯子走过来,眼睫半耷着,「毛衣太束缚,我不喜欢。」 他难得流露孩子气的喜恶,林知言不免失笑。 她低头,继续在膝上摊开的表格上誊写霍依娜的健康数据。看到身高体重那一栏,她笔尖一顿,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林知言重新抽了张新的空白表格置于膝头,一手执笔一手打字。 【霍先生身高体重多少?】 话题过于跳跃,以至于霍述愣了一下。 「857,79.2。」 他报了两组数据,问道,「林老师怎么问这个?」 林知言微笑着记下数字,不肯说。 【胸围腰围呢?】 这回霍述笑出了声,眼波在灯光下格外缱绻。 「这个还真不清楚,要不林老师现场测量?」 林知言扭头翻包,半晌,迟疑问:【家里有软尺吗?】 霍述起身在边柜里翻找,很快,回头说:「没有软尺,不过倒是有别的法子可以测量。」 林知言歪头:? 霍述微抬双臂,敞开怀抱,一副乖乖配合的模样。 「林老师用手臂圈一圈,大概能测出来。」 手臂? 林知言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想像一番,反应过来。 那不就得……抱住他吗? 第17章 林知言看着微抬双臂的霍述, 眨了眨眼睛。 一瞬间恍惚,她很快找回理智,起身站在霍述身后。 意料中的圈抱并未到来, 林知言只是轻轻踮脚,伸手捏住他的衣领, 翻出里头藏着的商标。 她飞快记录好尺码和牌子,然后坐回沙发椅中,朝霍述微微一笑:【不用了, 我比对这件衣服的尺码维度, 大概能估算出来。】 没按常理出牌。 霍述垂下手, 很轻地眨了下眼睫:「哎呀,林老师这么聪明。」 被一个真正聪明的人夸赞「聪明」, 林知言还没迟钝到听不出话语里的揶揄。 相处多了,她才发现霍述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不染凡尘。和很多年轻人一样, 私底下霍述也会抱怨应酬忙,会开玩笑, 无伤大雅, 却又撩人。 周末, 林知言抽空去了趟百货商场。 她逛了好几家毛线店, 反覆对比手感和质量,她最终挑中了一家秘鲁进口的真丝马海毛,温柔居家的米白色毛线,柔软亲肤, 轻得像是鹅绒,无论单穿还是内搭都不会有任何负担。 回到公寓, 林知言搜索之前记下的t恤品牌,还真找到了衣服的详尽尺码。 她的针线活是奶奶教的, 不过已经很久没练手了。最近一次动织针还是在两年前,她给卧病的奶奶织了件羊绒背心。 这次她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仔细对比衡量,估算出大概数据,又下载了许多时下流行的男式毛衣做参考,拆拆补补好几次,才最终定下针法框架。 林知言夜间给小铃铛陪床,织毛衣就成了最好的消遣。 她倚在小小陪护床上,开一盏夜灯,让毛线在针尖飞速勾拉翻转,连成一片柔软的衣料。织累了就揉揉脖子下床走动走动。 拉开遮光的百叶窗,冬夜滴水成冰,连阑珊的灯火都仿若冻结。 医院的会诊结果很快出来了,老专家慈眉善目,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情沉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以现在全世界的医疗水平来说,dipg暂时还没有治癒的先例。患儿的肿瘤范围仍然在进展,我想你们也都事先了解过了,这个病难就难在它长在脑干底部,这个位置无论是手术还是药物都极难到达,且是浸润式生长型1,侵袭速度快。所以,我们一致建议保守治疗,没必要让孩子遭受开刀的罪。」 专家语气亲切,「目前国外研发了一种能释放电脉冲的头带,效果呢和化疗差不多,但没什么副作用,能将只能活几个月的gipg患儿的寿命延长到两年以上,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咱们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样的结果,林知言还是很难受。 艾瑶眼睛红了,哽声问:「医生,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专家摇头,嘆气说:「太晚了。她病发已经超过一年,肿瘤已经压迫到神经。我们能做的,就是将孩子的痛苦降到最低,最大限度地延长她的生命。」 林知言在网上见过其他恶性脑肿瘤患儿的病例视频,最后的那几个月,孩子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生不如死的剧痛。 因为了解,所以她才知道老专家给出的方案已经是最优解。 至少小铃铛能再活久一些,也不用太遭罪。说不定明年,治疗技术又会实现新的突破呢? 林知言回到病房,推门前,特意收敛了脸上的情绪,绽开柔和的笑容。 【小铃铛,吃饭啦。】 林知言拍了拍陈铃的肩,打字转换语音,【今天林老师包了你最爱吃的小馄饨哦。】 「我闻到了,好香哦!」 陈铃的视力下降得很厉害,几乎看不清东西了,漆黑的瞳仁看起来有些涣散——尽管她在很努力地瞪眼睛,企图掩盖即将失明的事实。 「林老师,我可不可以不治病了?」 陈铃埋头咬馄饨时,突然小声说了句。 林知言惊讶,放下碗勺有些着急地问:【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在这里不开心?】 「不是的。」陈铃摇摇小脑袋。 「在这里大家都很关心我,老师们也会轮流陪我睡觉。每天都有好多医生伯伯和护士姐姐来看我,陪我说话,还说会给我从外国买最好的药来……可是,一定要花很多很多钱。」 陈铃的声音低了下去,闷闷地掰着手指头数,「福利院还有别的小朋友要治病呢,菜菜的耳朵,蒋子博哥哥的眼睛,涵姐姐的腿……还有好多好多小朋友都要花钱,不能把钱都浪费在我身上呀。」 原来在担心这个。 林知言长长松了口气,用手机录音给她解释:【还记得上次来福利院,看望小朋友的那个年轻帅叔叔吗?】 「记得呀!是帅哥哥,和林老师一样好看。」 陈铃一本正经地纠正。 林知言一噎,继续道:【帅哥哥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小铃铛不用担心没钱哦。】 陈铃眼睛亮了亮:「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他?」 【是呢!老师先替你转告谢意,等小铃铛病好些了,再亲自去给哥哥道谢。】 「好。」 陈铃来了干劲儿,三两口吃完馄饨,坐了没一会儿,两只眼皮就开始打架。 林知言替她掖好被角,看了眼手机,离下午去霍宅还有一段时间,索性坐在床边继续织毛衣消磨。 被褥下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林知言抬头,只见陈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睛,没有焦距的瞳仁努力望向林知言的方向,稚气地问:「林老师,我死了你会难受吗?」 小孩的思维跳跃,把林知言杀了个措手不及。 她放下织针,俯身笑了笑,打字转语音:【人老了才会死,小铃铛还没有长大,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林老师不要难过,有些小朋友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造好,就被投放到地球上来了,所以会有病。神仙奶奶发现后,就要将他们收回天上,重新修好身体。」 陈铃疲倦闭上眼睛,最后几个字已成为含煳的呓语,「等下次投胎,我就能健健康康地来见你啦……」 童真的话语,直球般正中心扉。 林知言倾身,隔着被褥拥住陈铃小小的身体。 刚才在听到结果时都没有露悲的她,此刻却忍不住潮热了眼眶。 毛衣断断续续地织着,彻底完工已经是十二月下旬。 病房玻璃窗冻得像是一层薄冰,从里往外看,白雾蒙蒙的一片。 林知言用多余的毛线给小铃铛织了顶保暖的帽子,帽檐往上翻卷,帽顶缝成可爱的猫耳朵形状。 陈铃自然是爱不释手,连睡觉也不捨得摘下。 交班时,院长阿姨给陈铃带了许多东西,有福利院小朋友们画的「早日康復卡片」、手工玫瑰、零食,还有一只质感极佳的黑色礼品袋。 「小言,你现在还在霍宅兼职助浴是吧?」院长阿姨问。 林知言点点头,双手握拳上下一碰,右手画了个问号:【怎么了?】 院长阿姨边整理边说:「这不快到年尾了吗?院里的小孩做了些手工品和感恩卡片,要寄给捐助过福利院的好心人,礼轻情意重嘛,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院里的孩子凉薄。我想着,小霍总的那份就你顺便送一下,省得快递路上折腾。」 林知言接过那只黑色的纸袋,反应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手机屏幕上显示12月24日,正是平安夜。 林知言没有过洋节的习惯,最多和凌妃互道一声节日快乐。但霍述在国外长大,或许比较重视圣诞节的仪式感,要送礼的话,没有哪天比今天更合适。 从医院出来,林知言特意在礼品店挑了一款特别有节日氛围的礼盒,墨绿压花的丝绒面手提盒,配上红色烫金的蝴蝶结丝带,经典的圣诞配色,用来装织好毛衣正合适。 地铁上,林知言给霍述发了条微信告知。 出了地铁站,沿着林荫道往上走,到了别墅区远远一瞧,才发现霍家窗内没有亮灯。院子里的花园灯倒是亮着,但是冷冷清清,一点节日的氛围也没有。 林知言在铁门外按了几遍门铃,没有回应。 手机里发给霍述的消息,已经显示是半小时前。 林知言想了想,给关倩发去微信。 关倩很惊讶:【今天霍先生生日,要出去吃饭,所以给我和张姨都放了假。你不知道吗?】 啊,今天是霍述的生日? 林知言心下一动,打消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决定再等等。 …… 古朴的百年中式老饭庄,闲庭流水,间或听见池中竹筒叮噹一响。 包厢内,霍述坐在靠窗的次席,霍依娜坐轮椅不方便进出,就挑了个靠门口的位置,骆一鸣坐对面。 中间的主席位空着,显然还有更尊贵的客人未至。偌大的圆桌摆满各色精緻的菜餚,然而已经冷透了,谁也没敢动筷。 霍述脸上看不出情绪,其他两个已经明显快坐不住了。 时针指向夜里七点五十分,包厢的门终于被人推开,一个有些严肃的国字脸西装男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只黑皮箱,先朝霍述微微鞠躬:「三公子。」 继而面朝剩下的两人,公事公办的口吻:「小姐,骆公子。霍老身体欠恙,只能临时取消航班,叫我来代他祝三公子生辰快乐。」 「我就知道是这样!」 霍依娜百无聊赖地丢了手中的筷子,砸在碗碟中发出噼啪两声。 西装男笔直地站着,像是没有表情的木雕。 霍述倒是半点不悦也无,往椅中一靠,慢条斯理说:「老爷子人没到,话总要带到。说吧。」 西装男将手里的皮箱搁在桌上,「这是霍老给三公子的生日礼物,请务必收下。」 随即他交叠手掌退后一步,继续说:「霍老还说,您在山城做出的实绩他都看在眼里,非常满意。京城有大公子,老家有您,家里家外都有儿子护着,他可以安享晚年了。」 话一出口,装作玩手机的骆一鸣心中咯噔。 什么叫做「京城有大公子,老家有您」? 意思就是京城的重工基业是老大在监管,霍述再聪明再出色,也只能守着山城的这份子业。嫡是嫡,庶是庶,各有各的位置,不要妄想生出一些不该有的贪恋坏了家里规矩。 老爷子这番话看似嘉奖,实则敲点,话里有话,让人不寒而慄。 骆一鸣没忍住往旁边看去…… 他真的佩服述哥,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父亲谬赞了。我再优秀,哪比得过他老人家,充其量不丢霍家的脸。」 霍述也不再虚与委蛇, 依誮 拉开椅子起身,「孙助理吃完再走吧,别浪费了一桌好菜。」 出了包厢,他面上的温和谦逊也随之沉淀下来,光影下瞬时的晦暗难辨。 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霍述慢慢顿了步伐。 他没有回头,漫不经意的语气:「是姑母让你来监视我吧。」 骆一鸣悚然抬头。 半晌,他艰难咽了咽嗓子,干笑着回应:「述哥,你在说什么?」 「别撒谎,你们做什么,我全都知道。」 霍述转身靠在红漆廊柱上,微微偏头。 他明明是在笑,骆一鸣却感觉浑身血液倒流,鸡皮疙瘩争相起立。 里的那点破事,无非是围绕着利益展开。骆一鸣他妈虽然也姓霍,但因对家业前景的把控上有分歧,在霍家处境一向尴尬,与激进的霍大公子更是不对付。 所以她觉得,刚回国的霍述会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这才是骆一鸣来山城的初衷。 可霍述就是霍述,是那个五岁就能将他这种平民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霍述。 他註定是布局之人,而不是可以捏在手心的棋子。 「转告姑母,如果我通过她的考验了,那是不是可以考虑合作一下?」 霍述那双深暗眼眸淡淡睨着,盯着明显吓傻了的骆一鸣,许久,低笑一声,「我开玩笑的。」 他的这句「开玩笑」,才是在开玩笑。 骆一鸣看着霍述离去的身影,僵硬的背嵴勐地松垮下来。他看着满是冷汗的掌心,低低「操」了声。 霍述先一步回霍宅,一路上没说话,指间魔方咔哒咔哒地转个不停。 周径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搭话,只专注地开车。 沿着别墅区的山路往上,车灯扫过铁门,角落里站着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 「那不是林小姐吗?」周径讶然开口。 转动的魔方倏地停滞,霍述抬眼,果然见林知言靠着路灯站立,唿吸在暖光下凝成一团白气,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熟悉的suv终于出现,林知言下意识站直身体。 霍述推开车门下来,就这样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她。漠然的眼神很快消融,切换出他最擅长的温和表情。 「林老师怎么在这?天这么冷,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他示意周径先去停车,快步走来,似是十分意外。 我给你发微信了呀! 大概是在吃饭应酬,没有看到吧。 林知言没有说破,只弯出一泓温柔的笑意,指了指手中提着的两只礼盒。 【我来给你送东西,没等多久。】 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掌有些微微的僵,单手打字十分费劲儿。 她先递过去一只黑色的小纸袋,打字:【这是福利院孩子们亲手做的感恩礼,谢谢你对大家的资助。】 霍述单手接过,里头是一张笔触稚嫩、花里胡哨的手绘感谢卡,还有一只仿照他的神态做的针织娃娃。 平平无奇。 林知言又递过来一只更大、更精美的绿配红圣诞风手提礼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霍述,意思是:【这是我给你的。】 霍述打开抽屉式的手提礼盒,里头整齐地躺着一件毛衣。 米白的日式毛衣,宽松柔软,针脚细密,没有花哨的纹路,最简单大气的居家款式。 毛衣上没有标籤,霍述眼眸一动,白皙的指节碾过轻软的衣料,自语般低声:「是林老师亲手织的吗。」 林知言点点头,心想他眼睛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见霍述还看着毛衣出神,林知言伸手在礼盒上点了点,将他的目光牵引回自己身上。 她左手握拳,右手食指从左拳中轻轻抽出,再弯曲拇指和食指比了个「c」字,在空中一划。最后双手掌心朝上摊开,上下扇动,歪头露出清甜的笑意。 霍述静静看着,笑问:「林老师说什么了?」 林知言换上手机打字,下一秒,霍述的手机震动。 【我说,生日快乐!】 一同被他看见的,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前的留言。 她问他在不在家,有一个惊喜。 手机屏幕的萤光映在霍述的眸底,清清亮亮一片,像是潭中揉碎的月影。 他喉结微动,再抬眼时已经绽开迷人的笑,低声说:「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正常的生日礼物。」 正常…… 他用了一个奇怪的形容词。 林知言正疑惑,却见下方人工湖旁的灯串忽而亮了,像是漫天星辰汇聚在此,照亮整条别墅大道——今天是平安夜,灯光秀恰是为了应景。 林知言不禁扯了扯霍述的袖子,指了指湖边璀璨的灯海,双手合十抵在鼻尖,做了个「许愿」的动作。 「林老师是说,让我许个愿望?」 霍述将毛衣放回礼盒中,有些无奈,「没见过对彩灯许生日愿望的。」 林知言莞尔,低头打字。 下一刻,霍述的手机亮起:【万物有光,皆能许愿。】 万物有光,皆能许愿。 霍述敛目,看着林知言毫无阴霾的纯净眼神,心脏忽而轻颤。 像是某种病症,陌生,怪异。 令人亢奋,想要犯罪。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他轻问,提着礼盒的手垂在身侧,眸底闪烁着奇异的光。 下一刻,林知言猝不及防被拥入一个清冷宽阔的怀抱。 灯光落了满身,地上影子交融,霍述单掌扣在她的后脑处,唿吸拂洒在耳廓,那么潮,那么热。 「那,我想和林老师在一起。」 他低而温柔的声音自助听器内传来,像是带着某种蛊惑的魔力。 这样的角度,林知言无法看见霍述埋在阴影中的脸。 她仰着头,下颌抵在他的胸口,微微瞪大了眼睛。 心跳失控,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悄然安静。 第85章 灯海虚化的光晕交叠, 好像一场迷濛的梦。 『在一起』是指什么? 交往,还是别的什么方式? 万千思绪上涌,林知言僵硬地站着, 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 瞬时的心跳加速使得血液上涌,她竟有一丝醉酒般的晕乎。被圈抱的姿势无法打字询问,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抬指牵住霍述的衣摆,低头将鼻尖埋在他的衣领处,轻轻嗅了嗅。 「我没喝酒。」霍述识破般, 在她有助听器的左耳边, 很轻地笑了声。 林知言面上一燥。 如果霍述没有醉, 那一定是她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那样离奇的生日愿望? 老天就像知道她刻意压制的心事般, 许愿的是霍述,如愿的却是她。 「我说真的。」 霍述抬头时切换情绪, 缓缓松开她,温声说, 「林老师考虑一下?」 这样专注又热切的视线, 没有谁能抵抗得住。 林知言握着手机, 思绪挣扎, 以至于打字的手都有点不听使唤。 【为什么是我呢?】 【你很优秀,而我是个聋人啊。】 她问他,毫不掩饰的困惑。 就像从不嗜甜的孩子,骤然得到一颗心心念念许久的漂亮糖果后, 第一反应不是欣喜品尝,而是要剥开糖果的包装, 看看里头是不是藏着某人的恶作剧。 「我没你想的那么优秀,林老师, 智商和家世都只是人的一个切面,附着品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霍述说,「相比之下,你有着温柔阳光的心态,自尊自爱的人格,安静省心,从不给人添麻烦。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你这样干净的人,从来没有谁对我好却不求回报……」 说着,他目光微顿,像是透过她在解一道未知的题,自语般说,「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手机屏幕自动熄屏,林知言仍怔然举着。 她脸颊发烫,仰首望着霍述那双眼波惑人的眸。 她对他好,一开始是因为接受了他的善意,不想欠他人情,后来…… 后来说不清了,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深思。 霍述也低头回视她薄红的脸,请求的语气:「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林知言没点头也没摇头,整个人像是被定住,指尖动了动,却打不出反驳的字眼。 近二十二年来,她在黑暗混沌的世界里默默无闻地发光,偶尔也会驻足仰望夜空,却从不幻想星辰会降落在她身旁。 但今晚,温柔的星光的确陨落在了她的掌心。 冬日的风很冷,却降不下脸颊的热度。 趁霍述去开车的间隙,林知言将额头抵在路灯的铁桿上,顿时冰得一哆嗦。 真实的触感,今夜的一切都不是做梦。 霍述亲自开着那辆漆黑锃亮的suv出来,降下车窗,看见将脑袋抵在路灯柱子上出神的林知言,没忍住漾开笑意。 「林老师,上来。」他一手搭着方向盘,体贴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林知言坐上车,才发现他竟然换上了自己刚织好的毛衣。 米白的日式圆领毛衣很衬他的肤色,稍稍落肩的款式,恰到好处地突显出他自然平直的肩部线条。林知言记得他说过不喜欢毛衣的束缚感,所以特意将衣服织得比较宽松,圆领中露出一点飞扬凹陷的锁骨,格外吸睛。 林知言亲眼见自己织出来的衣服套在这样骨肉完美的身躯上,手指抚过的每针每线,都熨贴着他紧緻的皮肤……这种感觉,异常奇妙。 车内暖气充盈,林知言不敢再看下去,脱下羽绒外套搁在膝头,打字问:【你怎么亲自开车?】 「我又不是无良老闆,这个点了,总要放周径回去陪陪妻女。」 霍述笑着打趣,嗓音低而轻松,「何况,车上坐的是林老师啊。」 助听器过滤的男音带着金属的清冷,林知言却听出了缱绻的调性。 林知言索性别过头,假装去看车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唇角微微上扬。 车停在公寓大门外,霍述跟着下车,拉开副驾车门,手掌撑在车顶俯身问:「林老师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林知言一只脚踩地,迟疑地眨了眨眼睫。 【公寓里不供暖,很冷。】她终于说,耳尖微红。 半晌,又催促霍述:【我上楼了,你快上车,毛衣不抗风。】 霍述低笑了声,目送林知言进公寓大厅。 「林老师!」他忽然叫她。 林知言拢着羽绒服回身,以为他还有什么急事要交待。 但霍述只是姿态松散地依靠在车门上,对着她轻轻弯起眼睛,笑说:「晚安。」 林知言也笑了,唿唿的冷风撩起髮丝掠过唇瓣,她交叠双掌置于脸颊旁,稍稍一歪头,无声回应「晚安」。 林知言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霍述这才拉开车门进去。 车门关上的一刻,他唇畔的笑意也随之淡去,面无表情地望向车外。 路灯昏暗,黑冰似的角落里,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刚巧启动离开。 一路飙出几百米远,成野渡这才狠捏剎车摆尾停下,单脚点地,胸口微微起伏,满脑子都是林知言从霍述车上下来的模样。 夜已经深了,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零星几点车灯忽而从身后追来,又飞快将他抛下。 成野渡紧皱眉头,深深吐息。 许久,他摘下机车手套掏出手机,给林知言发了条「平安夜快乐」的祝福信息。 车把手上挂着一只红色条纹的礼品袋,里面是没来得及送出平安夜苹果。 圣诞节是周一,林知言带着小朋友们在手工室的玻璃窗上作画。 摇一摇喷罐,轻轻一按,就能喷出以假乱真的飞雪,再用棉布擦拭修整,就能留下想要的图案。 林知言正手把手指导学生喷绘圣诞树,抬头就见一身黑色机车服的成野渡站在操场旁的银杏树下。 堆雪的玻璃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双手插在皮质的外套口袋里,远远朝她一点头。 今天不是周末,福利院也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帮忙,林知言有些意外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下课的音乐铃响起,林知言收拾好工具,推门朝成野渡走去。 风很冷,她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机打字:【小成老师找我有事吗?】 成野渡的眉目生得野性且锋利,加上不太爱说话,很多人觉得他长得凶。林知言曾经也这么觉得,自从小学二年级那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其实都有点怕他。 后来才发现,每次他冷冷酷酷调开视线,一副不拿正眼瞧人的样子,其实是他因为生性内敛而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你和霍述在一起了?」成野渡开门见山。 林知言有些意外地抬眼,心想学新闻的人消息都这么灵敏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没有反驳,就算默认。 成野渡眸色黯淡下来,顿了顿,才说:「昨晚我看到他送你回家,身上就穿着那件你织了一个月的毛衣。」 林知言更讶然,手忙脚乱打字:【昨晚你在楼下?为什么?】 成野渡不敢说自己在寒风凛冽中骑车穿过半座城市,只为了像个一头热的幼稚小学生般,送她一只平安夜苹果。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你的……朋友,有点担心。」 成野渡目光回正,认真地问,「你知道你在接触交往的人,是谁吗?」 这个问题让林知言感到莫名。 她回答:【知道。你刚也说了,他叫『霍述』。】 「我不是说这个。」 成野渡将唇抿成一条线,「我的意思是,你对霍述这个人,对他的家世背景、亲缘关系了解多少?」 林知言:【为什么问这些?】 成野渡没回答,只沉声问:「你知道霍立华吗?」 林知言点点头:【我在电视新闻里见过。】 那是一个响噹噹的,离她这种无名之辈极其遥远的名字。 「外界传闻,霍立华是霍述的亲伯父。但事实上,霍立华的亲弟弟英年早逝,根本没来得及娶妻生子。」 成野渡抛出一个足以掀翻林知言认知的消息。 她怔神,一阵寒意顺着背嵴攀爬而上。 「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侄子』接管了霍家在老家的产业,这说得通吗?这个『侄子』的身份下到底掩盖了什么内情,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猜,你现在去网上搜,绝对搜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因为不敢挖,我是做新闻行业的,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成野渡深吸一口气,哑声说:「霍述的来歷成谜,但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只要他姓霍,就是个危险人物,林知言,你……你这样的人,玩不过他们的。」 林知言不喜欢「玩」这个字。 她从不游戏人间,也绝不允许别人愚弄她。凌妃常拿她的暱称打趣,说她的性格也和兔子一样,看上去绵绵软软,但要是逼急了也会咬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林知言凝神思索片刻,认真打字,【以前我觉得两个人交往要看内在、看灵魂的契合度,家世背景都是次要的东西。但今天听了你的提醒,我也算有了新的认知。我会慎重考量。】 见她没有撤退的意思,成野渡站直了身子。 「我不是在干涉你什么,但是林知言,你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是想说,我的身份配不上他?】 成野渡面色僵了僵,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林知言倒是噗嗤笑出声来。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一开始,我纠结了很久。】 她莞尔,【但我不认为我在他面前,就该退避三舍、自惭形秽。天上的明月,旷野的萤虫,也是云泥之别,时间对了就相遇,时间不对就分离,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而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让我自卑。】 她言辞清醒,自尊得让人愧怍。 成野渡嘴唇动了动,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啊!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明白你是为我好。】 【所以谢谢你,成野渡。这句话我是真心的。】 林知言眼神始终如一地温和明澈,不卑不亢。 思忖片刻,她又微笑着补上一句:【还有,希望你以后是真的把我当朋友,而不是怀着亏欠来做这些。小时候的事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也希望你能朝前走。】 成野渡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喉结滚动,记忆溯回。 林知言小学二年级时跟着她的姑妈生活过一年,就转学在成野渡所在的班级。 那时候的她听力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也能说话,只是语调怪异且含煳,听起来十分难受。 老师为了照顾林知言的听力,将她单独放在讲台边的位置。她的课桌上永远飞满了粉笔灰,永远不合群,所以班上很多孩子都以欺负她取乐。 成野渡最开始只是远远地看着,最多跟着闹笑一声。 然而附和久了,总会被同化。所以那天半晌的混世魔王们聚在一起给她取绰号时,成野渡没拗得过好友怂恿的目光,大声说:「她是怪兽,说的兽语,所以我们听不懂!」 这个绰号出奇地受欢迎,所有人都拍着桌子笑成一团。 成野渡也在笑,可当他瞥见趴在课桌上使劲儿捂住耳朵的林知言时,不知道为什么,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他试图制止,然而为时已晚,这个绰号就像病毒一样在学校里蔓延开来。 只要林知言一开口,就立刻有人大喊:「怪兽说话啦,快打倒她!」 小孩子的恶很纯粹,毕竟「无知」是这世上最恶毒的武器。 林知言越来越沉默,直到一年后的某天,讲台旁的位置突然空了,听说她跟着奶奶转学去了另一个城区。 后来成野渡上了高中、大学,当年犯过的错仍然会想蝎尾的针,时不时朝他良心上扎上一下。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年怎么会做这样的混帐事,就像着了魔一般。 再次见到林知言,是大二结束那年的暑假。他骑着自行车路过小区坑洼的老路,却见一身黑裙子、胸口别着白花的听障少女站在烈日下,神情淡淡地同她姑母比划手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他狠捏剎车,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林知言,可对方抬头看他的眼神,却和看陌生人无异。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成野渡知道原来林知言也是c大的学生,也打听到她打算去福利院实习。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努力扮演好一个「普通校友」的角色,只为了抚平心中迟来多年的愧疚…… 「林知言!」 成野渡唤住他,求一个积压在心头多年未解的答案,「你不讨厌我吗?」 林知言摇摇头,微微一笑:【有很多人即使懂事后也不愿正视曾经犯下的错,和他们相比,小成老师已经很优秀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冰冷的备忘录文本,成野渡却体会到了如沐春风的暖意。 所有压抑的情绪、未解的病症,都在这番通透的话语中得到释然。 「我……」 成野渡撇过头,许久,鼓足勇气说,「既然是朋友,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上课铃响,林知言步履轻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 下午五点,林知言在公寓楼下见到了那辆熟悉的suv。 这处老公寓管理得虽然远不及山顶别墅的门禁严格,但好歹也是限制外来车辆进入的,也不知道霍述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光明正大从大门口开到楼下来。 她唇角一翘,抬手将鬓髮挽至耳后,走过去叩了叩驾驶位的玻璃窗。 然而徐徐降落的,却是后座的车窗。 霍述眼眸含笑,望着她说:「林老师,到后边来。」 林知言大窘,给开车的周径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便逃也似的钻去后排座位。 上了车她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圣诞节,霍家并没有约助浴服务。 那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霍述手肘抵在车窗处,屈指撑着脑袋,见林知言对着手机备忘录发呆,煞有介事说:「林老师不问问原因就上车,不怕我把你卖了?」 林知言转过头看他,也一本正经打字:【林老师不值钱的。】 霍述扭头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少年气的眉眼都快融化在这抹和煦的笑意中。 【那我现在问,你要带我去哪儿?】林知言微笑着亮出屏幕。 「今天过节啊,当然是带你去吃饭。」霍述笑着说。 市中心的豪华江景酒店,可以近距离观赏山城最美的灯光秀。 黛蓝的夜空下,华灯初上。目之所及皆是火树银花,仿佛世间所有的璀璨浮华都汇聚在这方天地,灯烛为染,繁华作纸,铺展出一幅绚丽斑斓的画卷。 小餐厅外有一处露天的阳台,林知言趴在铁艺栏杆上,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凌妃,惹来对方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刷屏。 霍述吩咐服务员送餐,随即走到林知言身边,学着她的姿势俯身撑着栏杆,眺望夜景。 两个人像极了天台上比肩远眺的高中生,青葱浪漫。 「时间比较紧,只订到了这处地方,好在风景还不错。」 霍述撑着下颌说。 林知言想了想,问:【听说圣诞节是外国的春节,你不用陪家人的吗?】 霍述睨过眼来,反问:「林老师不是我的家人吗?」 林知言的心脏不争气地颤了颤。 她的父母也是在这样一个灯火璀璨的冬夜去世的——为了攒钱给她做人工耳蜗手术,疲劳驾驶,开车的爸爸当场就没了,妈妈没能撑到医院。 她已经太久没有家人陪伴在身侧了,竟有些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她失神,霍述也没打扰,只伸手将她折进去的围巾一角翻出,轻笑说:「其实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不在乎什么节日不节日。只是想找个理由,约林老师出来吃个饭而已。」 男人的指骨若有若无地擦过下颌,林知言侧首,安静地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我?」霍述也侧过头,与她挨得极近。 【我在想:你对我很了解,我的过往,我的喜好。】 林知言低头打字,【但是,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霍述静静凝望她,似是明白了什么,「你很在意这些?」 夜风袭来,悄然无声。 林知言不喜欢藏着心事,想起成野渡的话,决定还是要问清楚。 【我想和你谈谈。】 「我有话对你说。」 亮出的手机备忘录和男人清朗的嗓子碰在一块儿,异口同「声」。 林知言眨了眨眼睛,示意道:【你先说。】 霍述回正目光,像是在看灯,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你听过白丽珠吗?」他问,很轻淡的语气。 林知言怎么可能没听过!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出道的绝世佳人,内地中最娇丽的荼蘼花,不少商界大佬都曾拜倒在她前无古人的倾世容颜下。林知言记得小时候的卧房中就贴着白丽珠的海报,海报上的她慵懒地面对镜头,略带忧郁的笑容美得令人窒息。 后来白影后在事业巅峰毫无徵兆地选择息影,即便销声匿迹了十几年,她的影像资料也一直活跃在网际网路平台,被无数网友奉为神女。 林知言点点头,不明白霍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女人。 霍述牵了牵唇角,漫不经意地笑,再次抛出一桩令林知言惊掉下巴的秘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我和nana,都是白女士的非婚生子。」 第19章 「她其实出道没两年就跟了人。那位大人物有家室, 只不过夫妻俩貌合神离,各玩各的,迫于利益没离婚, 也不可能离婚。」 霍述手搭着栏杆,仿佛在提及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 「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可白女士偏偏不信邪。彼时传闻那位元配的身体很不好,白女士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生下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大人物就会抛下纷纷扰扰的利益纠葛来娶她, 所以, 我是她的第一个筹码。」 林知言安静听着,难掩惊愕。 满城热闹的灯火映着身侧男人的眉目, 那样的好看,的确有几分白丽珠巅峰期容颜的影子。 霍述没什么温度地笑了声, 继续说:「但是,怎么可能呢?四年后大人物终于丧偶, nana出生了, 白女士很开心, 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熬到了头。我劝过她, 可她根本不会听一个小孩子的话……果然,她满心欢喜等来的不是一场世纪婚礼,而是毁灭性的打击——我那同父异母的大哥出手了。想想也是,白女士跳得那么欢快, 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对方怎么可能忍下去?」 林知言一颗心揪着, 打字问:【他做了什么?】 西风烈酒总是和陈年往事绝配,霍述的额发散落下来, 被风撩动,睫毛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 「具体的我不太记得了,也不想再提及。」 有那么一瞬,他脸上透出一丝陌生的冷意。 「那时候我还小,八岁不到九岁吧,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权势的力量,他们想彻底击溃一个人,就跟碾死只蚂蚁般简单,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就有一群人争着去做。」 霍述继续说,「这次打击对白女士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她患上神经衰弱,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后来没多久,就带着我和nana灰熘熘地搬去了国外。国外没什么好,我一直都想回来。」 故事点到为止,没有故作神秘,也没有刻意卖惨。 就是平平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坦白出来的这部分已经够跌宕起伏,比八点档的电视剧还离奇。 【你爸爸呢?你们遭遇这些事,他难道都不管吗?】 林知言已经心里有了答案,还是想听一听霍述视角的叙述。 毕竟从别人嘴里得知答案,和霍述主动对她坦诚相待相比,意义完全不同。 这次霍述沉默了两秒,垂眸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老爷子铁血一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林老师应该已经猜到他是谁,如果还是坚持要问,我可以说,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这是为你好。」 林知言现在就有些后悔了,当心中疑虑解开的同时,压力也随之而来。 她趴在栏杆上,扭头看霍述,无声地嘆气。 【天壤之别的两个人啊,怎么会搅在一起。】 她指的是自己和霍述——一个是有着复杂背景的天之骄子,一个是混迹在弱势群体中的小小助浴师,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霍述敛神,问:「林老师害怕了?」 林知言仔细想清楚了,才低头飞快打字:【不是怕,是不真实。看不清方向,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想像中那么勇敢。】 霍述松了口气:「那你会怕什么?」 林知言想了想,回答:【怕别人骗我。】 出乎意料的答案。 霍述眼尾一挑,深深凝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知言被他看得有些发热,转移话题:【那你呢?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霍述换了个背靠栏杆的姿势,说:「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有些狂妄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真的?】 「真的,不骗林老师。那些让我不舒服的东西,我都会想办法解决它。」 霍述平静道,「说起来挺好笑,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对黑暗的环境比较敏感,就自己进行了脱敏治疗。」 【脱敏治疗?你那时才多大,就懂这些了!】 「没什么大不了,将自己锁在黑暗的阁楼里待四五天,自然就适应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林知言蓦地有种被割裂的寒意。 她没听错吧,对黑暗敏感就强迫自己待在小黑屋里,直至适应黑暗?怎么会有小孩子能对自己这么狠? 大概是她眼底的讶然太过明显,霍述垂下了眼帘。 「这些事我自己都觉得糟心,所以不怎么跟人提起,让你扫兴了。昨晚我就该坦白自己家庭情况,又担心你知道后会拒绝我。」 霍述转身面对她,语气低沉,「你会拒绝我吗,林老师?」 林知言眨眨眼,诚恳问:【我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果然,霍述化开浅笑。 「晚了,林老师。」 他抬手揽过她的肩,面对面的姿势,俯身说,「我可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交给你了,毕竟,你是我毫无保留的、最信任的人。」 完美的人,完美的情话。 林知言心头一软,挣扎片刻,决定放弃抵抗。 鞋码合不合适,总得穿过才知道。她顺从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嗅着他衣料上干净的气息,在这个冬夜的万千灯火下相拥着取暖。 刚刚在车上,林知言一直在斟酌怎么开口询问才好,没想到霍述竟然会自己坦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开诚布公,令她为一路上的纠结而汗颜。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谁先开口,谁就占据了先机。 「怎么不说话?」霍述抬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她后脑的髮丝。 【?】 林知言伸出食指,在他后背小小地画了个问号:我该说什么? 「一般这种时候,女朋友不是应该索要定情信物或者承诺吗?」 「……」 这次,林知言在霍述背上画了个小小的叉。 结婚发过誓的夫妻都能离婚,她现在索要承诺又有什么意义?无谓的期望,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相拥的角度,林知言看不见霍述眼底一划而过的探究。 「真没有想要的东西?」霍述松开她,低眉敛目,简直是在引诱。 林知言还真就想了好几秒,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我能要两张白影后的签名照吗?】 这要求显然在霍述的意料之外,林知言只好解释,【这是我离明星最近的一次啊。】 半晌,霍述失笑:「那为什么是两张?」 【凌妃……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偶像就是白影后,连髮型妆容都有参考你妈妈最经典的那套港风造型。】 「可以是可以,不过……」 【放心,我不会将你和白女士的关系说出去的。】 「好。」 霍述应允,似笑非笑看她,「有时候,我真的猜不透林老师的想法。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林知言偏头:哪个他们? 「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背景,也没有得到家人的认可,只是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林老师还会喜欢我吗?」 助听器里传来霍述好听的声音。 这么聪明的人,也会像普天之下所有的情人那般,问一个虚无缥缈的「如果」。 林知言乐了,打字说:【那我反而会觉得真实些,不像现在,好像活在剧本里。】 想起什么,她低头在口袋里翻找了半天,摸出一枚小小的圣诞树金属胸针,往霍述上衣口袋处一别—— 胸针是她今天在手工课上教授学生时做的,自认为成品不错,就顺手揣兜里了,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霍述低头看着左胸处别着的亮闪闪胸针,眼睛也随之微亮。 「这也是……林老师的手艺?」 林知言点点头,打开相机按下快门。 照片里的男人靠着铁艺栏杆,低眉观赏胸针,身后夜色无垠。画面因手抖而有些模煳,但主角依旧很帅,随便低头就能拍出高级的电影质感。 霍述听到声音抬头,就见林知言保存好相片,笑着将打好的文本递到他眼前。 【聪明的人大多不甘平凡。不过,要是你觉得做个普通人幸福些,那就做个普通人。】 林知言不是在煽情,她是真这么想的。 霍述低头看着这几行字,眼睫微颤,血液里那种病症般的亢奋感又开始作祟。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握住林知言举手机的那只腕子,轻轻一拉。 林知言朝他怀中踉跄一步,惊讶地睁圆眼睛。 下一刻,面前落下一片阴翳,霍述另一只手抵在她的腰后,随即俯身吻住了她。 鼻端萦绕着清冷的木调香,温热的唿吸轻拂脸颊,林知言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心跳如战鼓,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满脑子都想着,原来霍述的鼻樑这么挺,眼睫这么密,那双薄唇……是这样的炙热柔软。 很浅的一个吻,霍述稍稍退开了些,浓密的眼睫缓缓打开,万千星子都失了颜色。 他的眼睛闪着兴奋而愉悦的光泽,迷人,却又危险。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他喃喃说,像是解开了一道有趣的小题,回味那须臾的电流刺激。 手机已经熄屏,林知言竟在霍述的眼中看到了一掠而过的疯。 她觉得自己大抵也要被蛊惑疯了。 …… 灯火之夜太美,林知言心情舒畅,和霍述流连到九点半才归家。 shu:【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晕乎乎躺在床上,分别不过十分钟的霍述发来了消息。 明天要去给霍依娜助浴,平安夜前就预约好了的。 林知言趴在床上,微笑着回了个「好」。 飘忽的思绪回归现实,她才想起霍大小姐的脾气,问道:【以后我该怎么面对你妹妹啊?】 shu:【林老师想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她不敢对你怎么样。】 倒不是怕这个…… 林知言斟酌片刻,回覆:【我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她比较好。最近她的情绪好不容易才稳定点,不要刺激她。】 过了好一会儿,林知言脑中困意席捲,霍述才回:【都听林老师的。】 林知言唇角翘了翘,总算放了心。 …… 闫婆婆回山城了。 得到消息后,林知言简单吃过午饭,就抽空去了一趟隔壁的养老院。 闫婆婆是林知言最早的那批客户之一,特别爽朗开明的一老太太。林知言最开始接助浴服务时,能力还不是很成熟,闫婆婆从不生气,每次都会很耐心地反馈感受,提出建议。 这份恩情对当时刚失去奶奶又极度缺钱的林知言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养老院还留着闫婆婆那套单独的vip套房,林知言提着果篮进去的时候,闫婆婆正拢着暗红的披肩坐在轮椅上,满头银髮齐整地盘在脑后,精神奕奕地指挥工人安置行李。 林知言眼眸含笑,一路小跑着过去,放下果篮的那一刻已经倾身抱住了瘦小的老人。 【婆婆!】 她用拥抱代替言语,然后才匆匆打开手机app,转换语音,【您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应该去接机的。】 「哎哟,老太婆一个,还讲究这些排面做什么?」 闫婆婆拍了拍林知言的肩,仔细端详她,和蔼道,「这次我孙子回内地出差,顺道送我回来。」 林知言这才发现站在阳台外抽菸的男人。 他身量瘦高,冬款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有种厚重的精英范,浓密的黑髮用髮胶尽数梳往脑后,隐藏在淡淡烟雾后的面容端正而清冷,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 「阿闻,这就是林知言。」 老太太热情地为两个年轻人引荐,「我大孙子,港大毕业就留在当地做律师。」 老太太刚开口时,男人已经礼貌地掐灭了菸头,这会儿走过来,朝林知言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手:「隋闻,隋唐的隋,见闻的闻。久仰大名了林小姐,我家阿婆经常提及你。」 他说话有点口音,不太像内地人,林知言需要很仔细才能理解他说的话,回应自然慢了半拍。 闫婆婆在一旁絮叨:「人小姑娘戴助听器,听不懂你那腔调。行了行了,你去给我将东西安置妥当,房间小,别站在这儿碍事。」 隋闻笑说:「那您搬回自己的房子住,那栋够宽敞。」 「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冷冷冰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在养老院和老闺蜜们唱唱戏聊聊天,不也挺好。」 赶走了碍事的大孙子,闫婆婆这才拉着林知言的手,笑眯眯说:「我都没让别的助浴师上门,就等着你呢。」 林知言笑得眉眼弯弯,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熟稔地打水给闫婆婆擦脸洗头。 闫婆婆早年经歷过战乱,双腿落下病根,所以老了后才会与轮椅为伴。 林知言一边忙碌,一边听婆婆讲小时候亲歷的故事。 婆婆讲她六岁那年,敌军突然空袭山城,他们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藏在深山里躲避轰炸,谁也不敢出声。有个小婴儿要哭,她的母亲害怕暴露藏身地点,就只能死死地捂住婴儿的嘴,等到空袭过去,小婴儿也没了唿吸。 还说敌人用刺刀挟持她的伯父带路,伯父假装顺从,却将敌人往崎岖陡峭的蜀道上引,最终敌人连人带马坠落山崖,伯父却利用地理优势巧妙逃脱…… 林知言听得入神,一颗心也随着那战火纷飞的年代起起落落。 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西斜。 林知言匆匆收拾妥当,指了指手机:【婆婆,我还有约,明天再来看您!】 闫婆婆洗去一身颠簸的疲惫,心情大好,爽朗笑说:「好,我让阿闻送你。」 从养老院回公寓并不远,步行也就十多分钟。林知言本不想麻烦对方,但架不住闫婆婆热情,只好答应。 隋闻开车,林知言坐在后座,一路上没有搭话。 车停在公寓大门口,林知言道了谢,正推门下车,隋闻却叫住了她。 「林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隋闻降下一侧玻璃,曲肘搭着车窗问。 林知言面露疑惑,隋闻又道:「以后我家阿婆有需要,也好随时联络。」 林知言又不方便接电话,而闫婆婆又不会用智能机,每次都让护工传话,确实比较麻烦。 遂点点头,向前扫了隋闻的微信名片,添加好友。 公寓楼下,低调的黑色轿车静静停着。 霍述隔着车窗看着交换微信的两人,眸色幽幽的暗。 又出现了啊,无关变量。 心脏的不适稍纵即逝。 「碍眼。」他薄唇轻启,推开车门。 第20章 「林小姐的微信名挺有趣, 唔食萝蔔嘅兔仔。」 隋闻声音低沉厚重。 后半句的腔调林知言听不懂,但从隋闻的神态不难猜出,大概是在调侃她那幼稚的微信暱称。 「林老师。」 再熟悉不过的清澈男音传来, 林知言不及回头,指尖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牵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在楼下等了好久。」 霍述勾了勾她的尾指,抱怨的话笑着说出,倒像是在撒娇。 第一次正儿八经牵手, 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林知言无意识蜷起手指, 酥麻从指尖一路传导至心脏。 她脸颊一热,打字说:【去工作了。】 隋闻将两人的互动收归眼底, 雄性的本能使得他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不由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故意看向林知言, 意味深长道:「随时联繫,林小姐。」 车窗上移, 深色的玻璃上倒映出霍述含笑的脸, 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隋闻的车拐出路口, 林知言戳了戳霍述的手臂,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楼上,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意思是:【我上去换个衣服。】 霍述不置可否, 跟在林知言的身后进了电梯。 「那个人是谁?」 霍述伸手替她按了五楼的键,随口闲谈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林知言正想和他说这事儿, 笑着打字:【一个老客户的孙子。那个婆婆对我很好的,之前去外地养病了, 今天才回来。】 霍述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笑颜,挑了挑眼尾:「他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叫隋闻,好像在港城做律师。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多了解你的朋友圈。」 霍述敛目,在她耳边很低地笑,「我们林老师对谁都不设防,万一被骗走了怎么办?」 叮地一声,电梯停在五楼。 林知言耳廓发热,趁着门开的间隙,逃也似的跨了出去。 她拿钥匙开门,霍述很自觉地跟了进来。 家里没有男士拖鞋,林知言正对着鞋柜纠结,就听房门砰地一声关紧,霍述从身后圈住她,将她整个儿抵在了门上。 不似往日那般绅士,这回他抱得很紧,手臂几乎要勒进林知言的肉里。 「你是我看中的,是我一个人的林老师。」 霍述低语,像是催眠勾魂的咒。 林知言抵着微凉的防盗门,懵怔了好半晌,才抬手回抱住霍述宽阔的背,在他背上小小地画了个问号:怎么了? 「那个男人看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霍述鼻尖埋在她的颈窝,「能不接这家的活吗?」 有点耍赖的意思了,这还是那个完美成熟的霍述吗? 林知言满心新奇,手掌拍了拍他的肩,将他轻轻推开些许,歪头看着他深深沉沉的眼睛,忽而笑了。 【不行的呀,这是我的工作。】 林知言打字给他看,【而且这个客户对我来说很重要,有知遇之恩。】 「你的工作已经够多了,林老师。我不想你总是围着别人转,连和我见面都腾不出时间。」 【我不努力工作,难道要你养?】 「我养得起。」 霍述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若即若离地勾着她的腰,「去我那儿住吧,林老师,房间够多。」 林知言只当与他说说笑笑,真听到这句话,便凝了几分认真。 片刻,她轻嘆出声。 【我不需要谁来养。】 她从来都将自己放在霍述齐平的位置,执意要还他人情时如此,此刻也是如此。 霍述垂眸深深地看着她,几秒的宁静。 终于,他轻轻低下头,垂眸有些许委屈:「我只是,想要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想和你在一起。我才是林老师最亲密的人,不是吗?」 四目相对,温度在急剧上升。 胶着的视线催动荷尔蒙,拉近彼此的距离。 说不清是谁先主动,反应过来时两片年轻的唇已经轻轻触碰在一起,由浅入深,辗转厮磨。 和上次浅尝辄止的贴唇不同,林知言被霍述逼得不住后仰,后脑勺磕上门板前被他的手掌及时托住,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腕子压在门上,修长的指骨沿着她的掌心上移,挤入指缝,与她五指相扣。 是保护的姿势,却也阻断了她逃脱的可能。 缱绻而强势的吻,鼻间满是彼此交缠的唿吸,林知言仰着头,仿若烈火一路燎原而上,意识炸成混沌的烟花。 跟不上节奏,快要窒息。 林知言毫不怀疑如果再不叫停,自己会很没出息地溺死在唇舌之间。 她推了推霍述的肩,眼底水雾迷濛,靠着门板大口喘息。 好半晌,模煳的视野才渐渐聚焦,面前的霍述嘴唇吻出了几分艷色,但依旧深眸如蛊,不见狼狈。 林知言不甘,有气无力地瞪他,似乎在质问他的得心应手。 「我的学习能力还可以,林老师。」 霍述大约看懂了,笑着回应她,声音残存撩人的哑。 林知言满身烧热,低头掏出手机打字:【我要去换衣服了。】 手机屏幕一晃而过,她推开他,抓起墙上挂着的羊绒大衣朝浴室走去。 霍述顺势让开身子,靠着鞋柜站立,半边面容浸润在玄关的阴影里。 片刻,他抬指轻轻触了触唇。 浴室的磨砂玻璃上映出窈窕的虚影,林知言撑着盥洗台,接了冷水拍在滚烫的脸颊上。 这么一搅和,她都忘了霍述最初在介意什么。 镜中的脸带着微微的潮,白里透红,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花,楚楚动人。 无师自通最是要命,霍述连吻技也是降维打击。 心在沉沦,她不许自己怯场:林知言,你给我支棱起来! …… 七天后,林知言拿到了白丽珠的签名照。 都说岁月不败美人,照片中的女人依旧美得光芒万丈,不见一丝年龄的痕迹。林知言拿着照片悄悄对比了一番正坐在沙发上签字的霍述,惊喜地发现他那副绝佳的皮囊真是有迹可循…… 尤其是那双深情漂亮的眉眼,优秀的鼻樑线条,几乎是白女士的拓印。 嘴唇倒不太像。 白女士唇瓣丰满,如同诱人採撷的玫瑰;而霍述的唇则略薄,不笑的时候稍显清冷。不过,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照片后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转过脸来,优美的唇线勾起浅笑。 【谢啦,照片我收下了。】 林知言扬了扬手中的照片,问道,【你妈妈没问你,为什么要她的签名照吗?】 「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霍述将签好字的服务表交还给她,平静道,「我不过问她的事,她也不问我。」 林知言接过服务表,有些纳闷:怎么感觉他们母子俩的关系和陌生人差不多? 也没听霍述叫过「妈妈」,都是称唿对方为「白女士」,过分礼貌,就显得生疏。 「回家,还是再陪我一会儿?」 霍述坐过来了些,曲肘撑在膝头,撑着下颌看她。 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一双清亮的眼睛腻得能拉丝。 客房内,关倩正在给霍依娜捏腿按摩。 林知言回头看了眼,眼睫轻颤,有种做贼似的心虚:【我约了凌妃聚餐。已经很久没和她见面啦,不能再放她鸽子。】 霍述佯做低落的样子,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林知言没法子,四下观望一番,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低头哄人的语气:【这次陪她,下次陪你好不好?】 「林老师的档期还真是繁忙。」 霍述意犹未尽地啧嘆一声,说,「把左手给我。」 林知言疑惑照做,却见霍述反手从沙发靠枕后拿出一只黑色的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在那儿的。 她心脏勐然一跳,险些以为盒子里藏着一枚令她难以承受的东西。 然而打开后,里面却静静躺着一款女士手錶。 低调的深棕色鳄鱼皮錶带,小巧秀气的机械錶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 林知言悬起的心稍稍落回实地,又有些讶异,用眼神询问霍述。 「大冬天的,每次见你掏出手机看时间,都觉得冷得慌。」 他握着她的腕子,不给她撤离的机会,「这款表防水,工作时不用摘下,别人送我的小玩意,闲置也是可惜,倒不如借花献佛。新年快乐,林老师!」 说话间他已扣好錶带,抬首一笑。 微凉的錶带熨帖着皮肤下的脉搏,秒针回应心跳,深色的錶带衬得她的腕子皓如霜雪,仿佛两指就能圈起。 林知言划开屏幕想说点什么,然而犹豫片刻,只莞尔敲下一行字:【这次我就收下,谢谢啦!】 霍述笑意更深,起身拉她:「吃饭的地址发来,我让司机送你。」 过了元旦,街上年味渐浓。 粤式餐厅张灯结彩,木窗花格隔开的卡座区内,一阵「啊啊啊啊啊啊」的失控尖叫惹来众人侧目。 「宝贝我爱你!呜呜呜看在这张女神签名照的份上,就原谅你这些天对我的冷淡了!」 凌妃激动得从卡座另一端绕过来,给了林知言一个大大的拥抱。 林知言被凌妃勒得险些背过气去,忙咳嗽着拍了拍她的肩。 「对不起对不起,我唐突了。我要把女神的签名裱起来,放在床头顶礼膜拜!」 凌妃朝照片上飞了个吻,爱不释手研究半天,才反应过来,「言宝宝,你这照片到底是谁弄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这么神通广大的朋友啊?」 林知言比划道:【还记得上次在酒店遇见的老闆吗?照片是他托关系要来的。】 「哦~那个大帅哥呀!」 凌妃贼兮兮地眯着眼睛,涂着大红色美甲的十指交叉抵在下颌,「看你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肯定有故事!」 林知言和凌妃向来无话不谈,也没打算瞒她。 迟疑片刻,她微笑着打手语:【我和他……算是在一起了。】 「什么?!等等,什么叫『算是』!!」 凌妃夸张地瞪大双眼,继而越过桌面一把抓住林知言的手,兴奋道,「啊啊啊啊宝贝你终于开窍了,闷声不响憋大招啊!宝恭喜脱单,呜呜呜麻麻好为你开心!」 她倒是比脱单的本人还要高兴,林知言哭笑不得。 等她平復些了,林知言才小幅度打手语问:【你都不反对吗?】 「这是好事呀,我有病啊我反对?」 【不会觉得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有好结果?】 「呸呸!谁敢这么说你?你差哪儿了?要颜值有颜值,要性格有性格,我要是个男的我铁定追你!你是阳间人,他也是阳间人,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啦!」 凌妃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连珠炮语似的吐槽,「咱在山城混了这么多年,像姓霍的那样年轻多金又拔尖的男人能有几个?今朝有酒今朝醉,能睡帅哥就要睡,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的人生观还是一如既往地彪悍,林知言听得眉开眼笑。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这样的男人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可以装点人生,但绝不能让他左右你的人生。别伤着自己……你明白我意思吧?」 【我明白。】 「要是别的姑娘,我还想劝两句。但是你嘛,你可比我拎得清多了。」 凌妃小声嘟囔,又蹬着高跟鞋挪过来,怂恿林知言,「诶言宝宝,有他照片吗?上次见面天太黑,我都没怎么看清他的样儿,光记得贼拉帅来着。」 还真有一张照片。 林知言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圣诞夜在江滨酒店露台上拍的照片,姐妹俩头挨着头凑在一块儿看。 照片有点点模煳,反而呈现出电影滤镜般的质感,蓝调的夜空,连绵的灯火像是宫崎骏的动漫画面,倚在栏杆处的男人垂首看着胸口的圣诞胸针,眉睫浓密,一瞬的气质像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凌妃深吸一口气,对着林知言疯狂点头,满眼都飘着「言宝宝睡他」的弹幕。 「好你个言宝宝,我说圣诞节你怎么会突然给我发灯光秀照片呢,原来是和他在一起啊!」 凌妃笑着埋怨了两句,又按捺不住八卦,「他有腹肌吗?腰劲儿好不好?」 【应该有腹肌吧,他每天都健身跑步的。】 林知言抬头想了,腰劲儿嘛,不知道……不过隔着衣料抱起来的手感挺不错,该有的线条都有,又硬又紧实。 「我跟你说,他这样的长相,那方面的功能肯定差不了。」 凌妃再次语出惊人。 正在饮茶的林知言险些呛着,忙不迭去捂她的嘴。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两人打打闹闹,都有些激动,桌上的粤菜都快凉了也没顾上吃。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欢快的气氛,林知言顺手拿起来一看,是公司的助浴服务群里在聊天。 aaa常青树养老服务李姐:【公司不是一直按就近原则划分责任的迈?为啥子有的人接活接到别人片区去了?】 aaa常青树养老服务李姐:【这样乱来,大家都没法干了。】 下面一片附和声,随即秋姐上线说了句:【人家老客户要求指定助浴师服务,合情合理,啷个是乱来?】 aaa常青树养老服务李姐:【将军府那户总不是老客户吧?我们片区的资源,却一直是外人在做,难道要别人挑剩的才漏给我们?】 常青树祝文斌:【唉!李姐,谁让我们不如小妹妹年轻漂亮呢?人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龇牙][龇牙]】 要说前面的聊天只是含沙射影,后面这句话简直就是指名道姓了。 林知言对祝文斌有点印象,气量特别小的一中年男人。最开始林知言应聘上霍家的助浴师时,他就在群里酸了几句,只不过那时候没人附和,也就慢慢消停了。 林知言知道,自己只是兼职助浴师,却接连拿到了最好的资源跨区域服务,祝文斌早就心生不满,整天撺掇这个打压那个的。 「怎么了宝贝?」 凌妃夹起一块烧鹅,问道。 【没什么。】 林知言摇摇头,将手机揣回兜里,没让这点小事破坏气氛。 原以为是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没想到却成了风波的导火索。 翌日,林知言从医院探望小铃铛出来,才发现手机里躺了好几条成野渡发来的消息。 【林知言,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你没事吧?现在在哪儿?看到回我消息。】 林知言围拢围巾,提着保温桶边进电梯走边回覆:【不好意思刚给小铃铛送饭,没看手机。我最近没和谁起冲突呀,出什么事了吗?】 成野渡很快发来一张同城热搜的截图,#听障助浴师疑似盗窃#的话题明晃晃飘在首页第三。 林知言心中一咯噔,切换微博找到同城页面,面色一凝。 已经同城热搜第一了,热度还在持续飙升。 原微博是四个月前发的,吐槽某年轻的助浴师小妹妹仗着自己残疾,没有一点距离感,变着法地哄骗老人掏家底送她,送些吃的也就算了,最后连金戒指都弄没了。可惜没监控拍下现行,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条微博没什么水花,真正掀起浪潮的,是昨天下午艾特一圈大v转发的内容。 这个刚註册的新号自称是知情人士人士,要打假行业内幕,以圈内人的口吻称「瞬间解码苦主吐槽的对象」,说这个残疾助浴师向来只接有钱人家的活儿,只要是有油水的大户人家,即使在其他同事负责的片区也被她抢过去…… 最后总结为四个字:一言难尽。 网络上虚实难辨,老人、小孩、宠物无疑是戾气聚集的三大重灾区,稍一炒作,便是场腥风血雨。 大部分人持观望吃瓜态度,也有不少人坚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电梯到了医院一楼,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沙丁鱼般一个个从林知言身边挤过。她皱眉看着乌烟瘴气的微博话题区,无端涌上一丝彻骨的寒意。 成野渡:【我已经请人帮忙控评了。你别急,想想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 「好的,我会转告老闆。」 周径挂了蓝牙电话,从车内后视镜中看了眼霍述,斟酌开口,「霍先生,方才助浴公司的人打来电话,说林小姐惹上了一点麻烦,这几天要暂停她手里的活,问您需不需要公司再派专业的助浴师来照顾娜娜小姐。」 霍述腿上搁着一份摊开的文件,漫不经心的语气:「她惹了什么麻烦?」 「稍等。」 周径靠边临停车辆,打开手机翻到同城热搜页面,将热搜连结发给霍述。 屏幕亮起,霍述拿起来扫视一眼,目光微顿。 拇指滑动屏幕,电子冷光也随之在他眸底明灭,仿若寒潭月影。 「掉头去花石街。」霍述吩咐。 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是大场面了。 千夫所指,她会吓哭的吧? 精神太亢奋,霍述不得不合拢资料,拧动魔方分散注意力。 她的无助,她的绝望,光是想起那画面的破碎感,都会让人止不住心脏战慄。 第21章 中午十二点, 「知情人士」又在微博热搜广场里更新了一条两分三十秒的录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录音经过处理,手机外放再经过助听器的过滤后几乎辨不出原有的音色,但林知言还是从争执内容、对方说话的口癖中找寻到了蛛丝马迹, 基本可以确认就是丢戒指的刘婆婆的女儿。 音频中只有刘女士单方面焦急的质问,说戒指是孝敬老人练习手指屈伸用, 绝对不能拿走。而林知言不会说话,自然无法回应,所以录音里「卑微请求」的刘女士就显得特别可怜。 掐头去尾, 断章取义, 也只有这种留有想像空间的话题才有噱头。 话题里大部分是吃瓜群众, 其余人分两派,正方说目前流出来的信息全程都是「苦主」单方面视角叙述, 过于片面;反方则说国内的养老服务本身就很不完善,很多员工并没有经过正规审核, 专业、人品都存疑,最后延伸到某某养老院护工殴打老人, 某某残疾人理直气壮占小便宜等新闻个例…… 乌烟瘴气。 手上接的单全被停了, 林知言第一时间联繫了公司负责人。 【小林,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公司上下都清楚, 但是外人不知道啊!现在网上的舆情你也看到了,吵得沸沸扬扬,这时候让你避避风头,也是为你好。】 林知言看着严总的回覆, 心凉了半截。 严总的尿性她一直清楚,从来只顾自己利益, 不管员工死活,客户一闹就拿「临时工」顶锅。 林知言飞快敲字, 争取道:【严总,现在证据缺乏,您要是真暂停了我的工作,外面的人肯定以为您是心虚,到时候大家默认咱们公司的员工品行不正,只会给公司的名誉造成更大的损失。网上带头闹事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认识的人,希望您能给我时间查清楚。】 严总:【小林,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件事明显就是对家公司在打压我们,和公司内斗无关,咱要团结起来,不能自己人怀疑自己人嘛!你最近可能压力有点大,千万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几天,等风头过去了,我们随时欢迎你再回到常青树的大家庭中来![拥抱][玫瑰]】 虚伪的职场客套之言,林知言还没傻到拿它当真。 她翻出刘女士的微信,发了条消息,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嘆号,显示还不是对方好友。 她眉头轻轻一蹙,又从电话簿中找到刘女士的号码,复制发送消息。 消息石沉大海,刘女士并不打算回復。 林知言也不急,回到公寓后,才接着发送第二条信息。 【刘姨,我知道事情闹成这样,绝对不是您的本意,您要是想打击我,九月份的时候就该做了,没必要等到四个月后再来炒作。这事我会报警处理,绝不妥协,您肯定也不想惹祸上身、被人当枪使,对不对?】 她摆明态度和利害关系,不到十分钟,刘女士果然不再沉默。 【录音是我九月份上传的,当时也是太生气了,想在朋友圈里发泄一下,过了几天后冷静下来,我就把它删除掉了。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我发的这些东西都翻了出来,搞成这个样子!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你报警也好调查也好,不要牵扯到我头上,也不要打扰到我的个人生活!】 林知言松了口气,继续回覆:【刘姨的顾虑我理解。除了秋姐外,您还加了我们公司同事或者行业内其他人的微信吗?我怀疑将您推上风口浪尖的人,就是这二者中的一员。】 刘女士很快发来三张微信通讯录截图,大约十来个人,里面果然有祝文斌。 林知言拉开书桌旁的椅子,下意识按下110的号码键。 随即一顿,她不会说话,就算电话报警了也没办法用言语清楚地表达。 想了想,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下,方便报警时展示沟通。 东西写好后拜託成野渡过目,他是学新闻的,知道信息怎么铺陈才能最有力地捍卫自己的权益。 成野渡也在关注事态进展,很快回覆:【你的想法是对的。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去找他对质,也不要露面回应,否则会打草惊蛇。等警方立案调查后拿到了证据再公布,阻断他反击的可能。】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林知言猜想,成野渡应该还有话要说。 【林知言,你真的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林知言微微一笑,问:【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好。】 成野渡说,【你比我想像中坚强很多。】 林知言回了句「谢谢」,人都是会成长的,没有谁会一直留在泥泞里。 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十分,林知言光顾着平復焦虑和思考对策,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精神稍一松懈,飢饿感便涌了上来。 林知言揉了揉肚子,决定去给自己煮碗馄饨。 霍述敲开501的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林知言扎着青葱的马尾辫,系一条绿格子的花边围裙,正举着锅铲讶异地看着他。 厨房里的奶锅冒着热气,她大大的眼睛明澈依旧,笑容清甜,没有半分想像中的脆弱狼狈。 霍述看着她,亢奋躁动的血液渐渐平息。 【你怎么来了?】林知言让开身子,放他进门,匆匆忙忙找手机打字。 林知言随即拆了新买的男士拖鞋放在地上,抬头就见他还一动不动站在玄关处,不由歪头问道:【怎么这样看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男人这才有了动作,连鞋也顾不得换,向前一步拥住林知言。 「我很担心你。」 他垂着眼,神色无澜。 林知言被他抱得踮起脚尖,呆怔仰头,有什么炙热的东西顺着这个紧实的拥抱填满了胸腔,然后漫上四肢百骸。 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开声,林知言如梦初醒,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艰难单手打字:【我开着灶火呢,小馄饨要煳了!】 霍述这才松开她,换鞋进门,但目光一刻也捨不得自她脸上挪开。 林知言察觉到了,只觉后背发烫,掏出手机打字:【你看到新闻了?】 口袋里手机震动,霍述拿出来划开屏幕,算是默认。 馄饨在锅里翻滚,林知言的脸被热气熏得微红。思索片刻,她问:【你相信吗?】 霍述:【信什么?】 林知言:【网上说我偷了僱主的东西,说我势利眼,只抢大户人家的活。】 霍述笑了,煞有介事的样子:【势利?说的是坚决不收红包、绝不欠人情,甚至有点斤斤计较的……我的林老师吗?】 林知言扑哧一声,回復他:【纠正一下,我收了你一只手錶的。】 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完全看不出半点身处旋涡的绝望。 「林老师,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强。」 霍述依靠着厨房门框,握着手机的手随意垂在身侧,略一偏头问,「你不难受吗?」 一把温柔多情的好嗓音,总能轻而易举打开内心最脆弱的一隅。 林知言点点头,诚恳道:【最开始看到热搜内容时,我脑袋都是懵的,身上一阵阵发冷。但是换个角度一想,我越是难受崩溃,就越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我才不如坏人们的意。】 【想清楚了,也就冷静下来了。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对付。】 霍述目光微顿。都架上油锅了,她还在安慰别人。 「什么办法?」 【报警。】 还真是五好公民的方案,霍述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按理说,任何人受到这种刺激,都会流露出阴暗的一面,诅咒、愤怒……这些林知言统统没有,干净通透得让人不忍亵渎。 「就算抓到了又怎么样,最多是不痛不痒地道个歉。」 他向前一步,手撑在料理台上将林知言圈在怀中,低声说,「你不恨他们吗?不想要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永远消失? 林知言吓了一跳,险些摔掉手中的汤勺。 「很简单的,只需要往舆论上加一把火,买水军大量转发始作俑者的微博,将战火扩大,网上对你骂得越狠越好……林老师怎么这副表情?很不能理解,对吗?因为你现在定他的罪,最多拘留五日,只有情节严重,才可以送他去坐牢啊。」 他含着笑,语气轻描淡写。 那样完美好看的笑容,可眼底却又是那样的沉寂,洇出泠泠的寒意。 「水军的帐号我会想办法处理干净,保证不会有人查到操纵者的真实身份。到时候舆论反转,那些被骗的网友就会倒戈相向,将欺负林老师的坏人喷得体无完肤。等到他声名狼藉,悔恨无门,情急之下跳楼谢罪也未可知……」 林知言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他盘算怎么将对方逼上绝路,就跟描述中午吃什么饭菜一样平静。 背嵴发寒,她咽了咽嗓子,打字的手都快不利索:【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会有这样危险的想法?】 霍述深深地凝望着她。 半晌,他低低一笑,仿若春风化雪。 「当然是开玩笑的。」 霍述拥住怔愣的林知言,将下颌抵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亲昵地说,「我只是太担心了,想让你好受点。」 他的怀抱温暖有力,林知言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实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就算讨回公道,我也要用正确的方式,没想过让谁去死。】 林知言泄愤似的揪着他后背的衣服,噼里啪啦打字,【以后不许吓我了!】 「好。」 男人的嗓音清清朗朗,乖顺无比。 林知言给霍述分了一半馄饨,两人就着沙发旁的地毯席地而坐,围着圆几边吃边聊。 抛却所有的火树银花、浮华虚绮,此刻闻着食物的烟火气,聊着琐碎的小事,林知言才有了一点和霍述恋爱的真实感。 「你们公司老闆的态度很微妙,这场官司即便林老师打赢了,以后再回到公司也不会好过。」 霍述听她说完,一语命中要害。 林知言也担心这点,一手捏着瓷勺一手打字说:【所以忙完手头的两家之后,我很可能,就不做助浴师了。】 闻言,霍述放下勺子,专注地看着她:「那你打算做什么呢?继续当老师吗?」 林知言摇摇头:【除了做特教老师,我还想继续深造专业技能,争取能以绘画的形式向世界表达自我。】 她用了「自我」一词,霍述有些意外。 当人意识到要向内探索的时候,就证明她的思想正在羽化成蝶。 潜藏的兴奋又在蠢蠢欲动,让人想要抓住这只蝴蝶,置于掌心好好研究。 「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就今天,刚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林知言抿唇,坦诚一笑,【走纯艺术道路的聋人很少,因为很难融入正常人社会。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怕走出这一步,怕受到伤害……直到和你在一起。】 「我?」霍述目光微动。 【对,你。】 林知言眸色柔软坚定,托着微烫的脸颊,【圣诞节那晚,你说你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所有阻碍,你都会将它夷为平地。那是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你内心中那股坚不可摧的力量,第一次觉得,或许我也应该突破自我。】 【这样一位发着光的优秀男友,至少在精神上,我要站在与你齐肩的位置。】 午后冬阳淡薄,面前的她半垂眼帘,两片睫毛像是蝶翼抖动。 明明发着光的,是她才对啊。 霍述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他的光明女神蝶。 「林老师,你是这样想我的吗?我真的有这么好?」 柔软的眼睫拂过指腹,他的眼睛深得像是两汪潭,跃着泠泠的光。 林知言毫不迟疑地点头,于是霍述笑了起来。 「真好啊,么么。」 林知言浑身一颤,不敢相信他称唿自己为什么。 霍述伸手捞过她的肩,侧首在她带着助听器的左耳轻轻一吻,「么么……是这样叫的吗?」 他还记得这个称唿,低沉的耳语简直摄魂夺魄,比禁忌的「林老师」更为撩人。 林知言的脸颊迅速泛起薄红,顺势倚入他的怀中,心脏跳得快要炸裂。 她曾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纵容地叫她一声「么么」了。 两人静静地依偎了片刻,直到周径的敲门声打破沉浸。 霍述毕竟管理着一份产业,待不了片刻就要走,林知言收敛情绪,起身送他出门。 回来时路过鞋柜上摆放的小镜子,她弯腰换鞋的动作一顿,随即直起身,对着镜子轻轻启唇: 「阿——sh——u。」 阿述—— 阿述—— 她依照记忆中的口型,尝试练习霍述的暱称,一遍又一遍。 天色浓黑,霍述才踏着满地的灯火归家。 霍依娜在房间里玩电吉他,炸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他没理会,径直上了二楼,靠在工学椅中。 桌面上的曲屏电脑自动亮起「wee」的字样,霍述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处,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张浅笑嫣然的脸庞。 片刻,他滑动工学椅向前,修长的手指飞快敲击英文键盘。 【20xx年1月4日,观察样本遭受外力刺激,处于心理脆弱期,但仍有清醒意识,甚至实现惊人的思维进化。 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人类的劣根性,而她则是箱底的那抹希望,清醒顽强,生于黑暗而不堕于黑暗……】 实验文本中的记录戛然而止,霍述脸上蒙着一层萤屏的冷光,眸光微微凝滞。 极具个人情感的表述,已经失去了客观性。 下一刻,他神经质地按着回删键,直至将最后一行主观表述彻底删除。 【清除观察者效应1,修復实验数据。】 【数据已修復。】 …… 接下来几天,霍述基本都会抽时间过来陪一陪林知言。 有时候是一起吃个饭,有时候则各自占据一个角落忙碌自己的事情。林知言知道他事务繁忙,也劝过让他放心去工作,她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每次霍述都只是置之一笑,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凝视她说:「陪着么么,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听听,多动人的情话。 林知言大概是太久没有依靠过谁了,以至于光是他惑人的声音,就忍不住红了耳尖。 网上的事态仍在发酵,不知道又是哪位大v带起节奏,大批来路不明的网友下水,热度不降反升。 「知情人士」除了那份录音之外,再没放出其他证据。围观的网民自然不爽,不少人开始产生逆反心理,质疑他手里根本是不是没有证据,拿大家当枪使……事态逐渐失控。 公安局网安部的女警还特意打电话安慰林知言,说调查正在积极推动,让她不要受舆论影响——尽管她无法开口回復。 事情真正出现转机是五天后,林知言上完国画课准备回家,就见福利院大门外蹲着一个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见到林知言出来,男人飞快起身,仓皇喊道:「林知言,借一步说话。」 林知言迟疑地看着他,男人抹了把眼窝深陷的脸,眼睛里满是血丝,哑声说:「我是祝文斌。」 祝文斌?! 才多久没见,他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随即林知言下意识后退一步,握着手机随时准备报警。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专程给你道个歉……」 一辆车路过,按了按喇叭,祝文斌竟吓得浑身一颤,神经质地四处观望着,直至确认没有危险,才瑟缩着回过头。 接着,他竟扑通一声跪在林知言面前。 「我承认,是我猪油蒙了心嫉妒你抢走了客户,所以才在网上散播不实信息。我认罪,给你赔礼道歉,多少钱我都赔!只求你别再追究下去,别再牵连到我的家人……」 说着,他牙一咬,就要磕头。 林知言可丢不起这个人,忙扯住他的衣服,眉头皱得紧紧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祝文斌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莫名其妙的? 【你说清楚,谁『牵连到你的家人』?】 第22章 「不是你做的吗?三天前网上舆论就开始失控, 转发量连我看了都心慌,我虽然有心让你长教训,可没想过犯法啊!」 祝文斌苦笑一声, 「网上的人连我女儿就读的学校和年纪都扒出来了,昨天我老婆收到一个匿名包裹, 里面装着一张被油笔涂抹过的全家福,早上我出门买早餐,下一刻就被人拍下来发在微博私信里……我当时腿都软了!我怕了, 真的不敢了!」 祝文斌颤抖着手打开私信, 连连下滑好几页——林知言一眼就认出了这个, 果然是最初在网上造谣的那个号。 他助浴师的身份已然被网友扒了个干净,质疑的、谩骂的私信接连涌来, 其中夹杂着一个仅有一串数字的号,发来一张他买豆浆包子的照片, 附言:豆浆好喝吗? 林知言无端毛骨悚然,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冷刃从指尖掠过。 【你弄错了, 我没有这样的本事。】她抿唇打字。 祝文斌见她神情不像作假, 一时恍惚:「不是你?那还能有谁……」 【你煽风点火带节奏, 将网友们耍得团团转时, 就没想到过会遭到极端网友的反噬吗?】 林知言目光沉静,【你应该报警,而不是来找我。】 「报警?我也想过,可是我哪有那个脸啊!警察一问起来, 我该怎么跟老婆孩子解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祝文斌狠狠搓了把脸,嗫嚅道, 「林知言,你是个有素质的大学生, 不要和我这种没文化的人计较好不好?只要你出面表态不追究,网上的风潮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不能没有工作,我……我可以赔偿你精神损失费。」 网上重拳出击的男人,却是现实里唯唯诺诺的怂货,林知言只觉得荒唐讽刺。 【我是个聋人,你在网上兴风作浪时,我甚至都没办法开口为自己辩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丢掉工作,甚至一生都要背上这个莫名的污点?】 有几个路人好奇地往这边张望,林知言飞快打字,【我会走合法途径捍卫到底,你也可以走合法途径保护好家人。】 说完不再多费口舌,绕过祝文斌大步离开。 云团像是染着一层淡淡的墨,空气里有了几分寒霜的气息,大概是要下雪了。 唿唿的北风刺得脸颊疼,助听器有些不适,林知言捂住耳朵,像是要将翻涌的情绪都抛诸脑后,然而那些疑窦却紧咬不放,如影随形。 她终于放缓步伐,不受控制地回想事发当日,霍述那轻描淡写却又暗含危险的计划。 大面积倒戈的舆论,祝文斌收到的私信……会是他做的吗? 深灰的街景铺下一层岑寂,林知言站在那儿,心乱如麻。 第一次,她开始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车辆的鸣笛声惊扰她的思绪,抬头一看,是那辆有着钢琴质感的黑色轿车。 轿车在她身边缓缓停下,司机开门下车,很恭敬的语气:「林小姐,霍先生派我来接您。」 霍述知道她的危机解除了,消息挺快。 夜色迷濛,寒风像是把一切都冻结在枯藁的灰影里,然而街边的霓虹灯和中国结却热热闹闹地亮着,呈现出与季节截然相反的喜庆。 司机没有开去山顶别墅,而是送她去了一处庭院式的私房菜馆。 幽静的包厢内,霍述正滑动手中的平板电脑,处理未完的工作。 见到她进门,他抬头弯起眼眸,顺势拉开身侧的椅子:「来了?」 【怎么突然叫我来吃饭?】林知言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坐下问。 霍述关上ipad,笑说:「一起吃饭还需要理由吗?你忙了这么多天,也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这话倒是勾起了林知言心底的疑虑。 她扭头看着身侧的霍述,男人唇畔噙笑,一如既往地阳光谦和,是她最熟悉、最心动的样子。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霍述问。 林知言向来不喜欢自己瞎琢磨,握着手机思虑须臾,还是决定坦白点。 【刚刚,那个在网上造谣我的同事来找我了。】 霍述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他和你说了什么?」 【说他知错了,专程来给我道歉,希望我放他一马。】 「只怕是假话。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真的认错,而是自己的利益受损,想及时止损罢了。」 【他还说现在网络舆情失控,有人扒出了他的个人信息,还用私信威胁他。】 林知言悄悄打量霍述的神色,问道,【你知道这回事吗?】 霍述也看着她,云淡风轻,又似乎难掩落寞,「所以,你怀疑这些事是我做的?」 林知言心脏一颤,忽而有点难以直视他的眼睛。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入那两汪深不见底的旋涡。 「傻么么。」 霍述轻嘆一声,拿出手机发送了两张截图给她,「你那个同事拿不出其他证据堵网友的口,竟蠢到暗示你现在的工作地址,企图以此证明你就是挑肥拣瘦傍大户的人。霍家注重隐私,私人住址都是要严格保密的,他这样胡乱攀扯,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出手警告。」 截图里是祝文斌前几天在微博下的评论回復,暗示「某聋哑助浴师」手头的客户都不简单,地址虽然用了含煳其辞的别称代替,但林知言还是一眼就解码他指的是霍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你现在去网上搜,绝对搜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因为不敢挖。」 那天,成野渡的话犹在耳边。 林知言心情复杂,又暗嘆祝文斌真是作死。 【真的和你没关系?】 她无声地问,又确认一遍。 「真的。」 霍述无辜地眨了眨眼,抬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如果是我的话,不会傻到留下让人质疑的把柄。」 林知言松了口气,可又觉得这话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霍述似乎搞错了整件事的重点,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真正的矛盾是什么。 「别担心,现在是法治社会,网友们也就口头泄泄愤,不会真对他怎么样。」 霍述握住她的手,似乎有些奇怪,「总归事情解决了,是好事。你不高兴吗?」 林知言有一瞬的茫然,半晌,才微微一笑。 祝文斌诚然是自作孽,不值得同情,但林知言却无端地,从这件事中品出了几分「物伤其类」的哀凉。 她和祝文斌本质上都是同一层面的人,无名之辈罢了,上层人士轻轻碾下的一根手指,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可即便如此,面对完美体贴的恋人,她仍是饮鸩止渴。 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偶然间捡到一盏风灯,明知它终将熄灭,但还是会毫不迟疑地抱起来取暖,哪怕只拥有短暂的一程。 当天晚上,祝文斌就在微博上发布了道歉声明,承认是自己嫉妒作祟捏造了事实;随即山城公安局网安部也发布了官方通报,声称「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祝某人已被行政拘留,依法教育中。 【这瓜竟然翻转了??//@747992273x#道歉声明#】 【人民警察好样儿的!大快人心,巴适!//@747992273x#道歉声明#】 【这瓜我全程围观下来,怎么说呢,希望大家对弱势群体少点偏见吧!人家靠自己的实力努力生活,真的很了不起了!//@747992273x#道歉声明#】 网络上纷纷开始声援弱势群体,常青树养老服务的严总当然不会放弃这波热度,当即将祝文斌踢出公司的助浴服务群,并亲自包了个大红包欢迎林知言回归公司。 这场戏剧性的风波在经歷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后,终于落下帷幕。 年底很是忙碌了几天,福利院教职员工大多放假了,但留守的孩子们不能没有人照顾。 林知言和院长阿姨轮番搞大扫除,洒扫清理,剪纸贴画,直到大年三十才稍稍清闲些。 昨晚下了一场雪,屋檐上残存斑驳的一层白。午后阳光轻透,林知言带着小朋友们在活动室写对联和福字,算是新年到来前的最后一次添彩。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身体有残疾或是心智不健全,笔抓不稳,墨水洒得到处都是,林知言手忙脚乱,却也乐在其中。 霍述的消息就在这时插了进来。 shu:【么么,忙完了吗?】 林知言嘴角不自觉翘起,对着纸墨狼藉的桌子拍了张照片:【我和小朋友们写的对联!】 shu:【哇,么么的软笔字真好看。】 林知言嘿嘿一笑:【还行吧,院长阿姨是本市书法协会的会员,我跟她学了一年多。对啦,你上飞机了吗?】 shu:【什么飞机?】 林知言:【今天大年三十呀,你不去陪家人过年吗?】 shu:【nana一早的飞机回美国,我留在这儿。】 林知言讶异:【一个人?】 shu:【一个人。】 林知言回覆:【妃妃回星城了,我也是一个人,这两年都是和院长阿姨在福利院过年。】 过了一会儿,霍述的消息抵达。 shu:【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shu:【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 林知言怔怔看着这一行字,心脏像是擂鼓般勐然狂跳。 无法拒绝。她抱膝蹲在墙角,将脸埋在臂弯中几度深唿吸,才回復了一个「好」字。 林知言:【那年夜饭吃什么?我们在家吃吧,好久没在家里过年了。】 shu:【我都可以。】 林知言:【那吃火锅怎么样?来山城不能不吃火锅,热闹!你吃不了辣,我们可以弄个鸳鸯锅。】 shu:【好。】 shu:【需要什么东西,我提前让人准备。】 林知言自告奋勇:【你准备个锅就行,其他的菜品我来买。论吃火锅,肯定是我这个本地人最专业。】 shu:【行,那我跟着么么享福。[微笑]】 敲定了行程后,林知言一刻钟也闲不下来,将小朋友们安顿好,收拾干净教室,就去食堂找院长阿姨。 院长阿姨正在和家人揉面,见到她进门就招唿道:「小言,来得正好,过来一起包饺子呀!」 林知言摆摆手,笑着打字:【院长阿姨,今晚我就不留下吃饺子了,明天再回来给您拜年。】 院长阿姨眯着老花眼看屏幕,随即惊讶:「为啥子嘛?」 林知言脸颊微红,将下颌埋进围巾中:【我约了朋友一起过年。】 「朋友……」 院长阿姨反应过来,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哟,那挺好啊!你快别忙了,赶紧回去打扮一下,路上注意安全!」 林知言将手机揣回兜里,听着院长一家人毫无恶意的笑声,挥挥手,逃也似的小跑出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趁着附近的超市还在营业,林知言以最快的速度买好火锅食材,刚到大路边,就见霍述的那辆锃亮的黑车徐徐停下。 「这么多?看来是打算从今年吃到明年。」 霍述开门下车,接过林知言手里的满满两大袋食材,轻松拎入后座。 林知言笑笑,弯腰坐上副驾,抬手将鬓角蓬松的碎发挽至耳后。她今天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角扣羽绒服,配法式半身裙,露出的一截小腿骨肉匀称,红色的围巾和贝雷帽又给这份温婉增添了一份新年的喜庆。 到了别墅,林知言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冰箱放,想起什么,她问:【你贴春联了吗?】 霍述给她沖了杯热腾腾的咖啡,闻言怔了怔。 林知言一副「我就知道你忘了」的表情,转身从包包里摸出了一叠红纸,打开一瞧,竟是一副手写对联和两张福字。 过年哪能没点过年的气氛呢? 林知言指了指门口,做了个张贴的动作,霍述便笑着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说:「一起吧。」 大门口,林知言用无痕胶贴好两个福字,霍述个子高,则在一旁贴对联,最后还剩门框上的横批没贴。 林知言退后一步审视门框的高度,掏出手机打字:【我去搬条凳子来。】 「不用了,我抱你上去。」 林知言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就觉腰侧一紧,继而双脚轻巧离地,失重感骤然传来…… 霍述竟然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儿轻松举起。 「够不够?还要再高点吗?」 霍述唿吸平稳,不见半点吃力。 【够了够了!】 林知言忙以手势示意,按捺住因失重而紊乱的心跳,将横幅拍了上去,从左至右一点点抚平。 贴好后拍了拍霍述的手背示意,霍述便很有默契地将她放回地面,却不急着松开她,而是维持着从后拥抱的姿势,将下颌搁在她的肩头,若即若离地摩挲。 林知言实在脸红,直到肚子不争气地抗议一声。 霍述低笑一声,放开她说:「走吧,进屋吃饭。」 霍述还当真准备了一只家庭式电火锅,鸳鸯锅底,一边是海椒翻滚的红汤,一边是返璞归真的骨汤,锅子在那张质感昂贵的餐桌上咕噜噜冒着热气。 肉食和蔬菜分开摆了满桌,林知言脱了外套和围巾,熟稔地调配好自制蘸料,就开始依次下切成薄片的肉类。 见到那碟撕成片的毛肚时,霍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林知言瞥见了,咬着筷子打字:【没有毛肚的火锅没有灵魂,要不要尝尝?我烫毛肚的手艺很好的。】 霍述难得表现出几分犹豫,到底还是端碗接过了那片热腾腾的纤薄灰褐色抹布状物体。 入口没有想像中那般怪味,嫩且爽口,姑且还算不错,但霍述也只礼貌性尝了个味,到底没接第二筷。 天已经全黑,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春晚前的准备工作,很热闹的背景音乐。 林知言是真能吃辣,烫好的食物往加了辣椒面的蘸料里一卷,直往嘴里送。她的嘴唇也是红的,白皙的脸颊被热气蒸出一层细腻的胭脂色,明明那么爱辣,皮肤却这样的好。 感受到霍述的视线,林知言捞菜的动作顿住,问他:【你怎么不吃啦?还有好多菜呢。】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过中国年。」 霍述交叉十指抵在下颌处,认真地凝望她说。 林知言看着面前简简单单的一顿火锅,一时百感交集:这也算正式吗? 【你爸妈一次都没陪你过年吗?】 「国外不兴过中国年,何况白女士加入了很多高级俱乐部,每天应酬不断,很少呆在家里。至于老爷子,就更不可能了,过去很多年,我连进本宅的资格都没有。」 霍述极少提及自己的父母,偶尔一两次涉及,都会让林知言产生一种遥不可及的疏离感——他那复杂的身世如此,淡漠的亲缘关系亦是如此。 「不过现在好了,有么么陪着。」 霍述适时地将她的思绪拉回,眼神柔软。 林知言的心也跟着一软,将煮熟的牛肉捞出夹入他碗中,翘着手指打字:【你房子这么大,要是一个人住着孤单,可以养只小狗陪伴。】 霍述接过碗,说:「我不想养狗。」 林知言有些意外:【你们家以前不是养过一只德牧吗?】 她还以为霍述是喜欢狗的呢。 「那是白女士送给nana的生日礼物,跟我没有感情。」 霍述意兴阑珊地说,「每次我一回家,它都会对着我狂吠。」 而且,只对他一个人吠叫。 【为什么呀?】 林知言不理解,按理说德牧聪明又忠诚,是很护主的。 「谁知道呢。听说狗能感受到人类察觉不到的磁场,或许是察觉到有什么危险靠近吧。」 【那养猫也可以,只是家里门窗太多,封起来比较麻烦。】 「我什么都不养。」 霍述抬起眼睫,微微一笑,「我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林知言抿唇,很没出息地红了耳廓。 春晚开始了,歌舞一如既往的人多,小品一年赛一年的无聊,林知言和霍述一起清理残羹剩饭,将脏碗筷丢入洗碗机,从冰箱里端出一盘子砂糖橘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林家传统,围看春晚绝对不能没有瓜子和砂糖橘。 然而蹙眉嗅了嗅衣服上沾染的火锅味,林知言又犯了难。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一身火锅底料味地坐在霍家这张干净舒适的高级沙发上。 霍述从厨房出来,就见林知言端着果盘举棋不定地杵在那儿,不由失笑:「实在难受,就去楼上浴室洗个澡吧,镜柜里有没开封的洗漱用品。」 一楼的公共浴室改造成了方便霍依娜使用的样子,淋浴间塞了张洗澡椅,正常人进去很难转身。林知言当然不好意思占用她的浴缸,想了想,还是去楼上比较妥当。 这是林知言第一次进霍述的卧房。 二楼能打通的地方都打通了,整个空间格外宽敞,简约现代风的会客厅旁,是半开放式的书房,长长的书桌上摆放着好几台纤薄的电脑,机械键盘宛转流光,像是科幻电影中的高科技场景,浩如烟海的书架更是让林知言有种身处图书馆的错觉。 再往里就是浴室,以及连着衣帽间的偌大卧房。 林知言推开浴房的门,又犯了难。 「怎么了?」 霍述拉开镜柜,取出干净的毛巾和牙刷。 该怎么说呢? 林知言握着手机半晌,才慢吞吞打字:【我没带换洗的内衣裤。】 霍述一怔,说:「在这等我一下。」 霍述下楼去了,三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包……一次性女士内裤。 林知言接过,随即睁圆杏眼,挑眉看着他。 霍述仿佛看到她头顶竖起了一对毛茸茸的兔耳,警戒审问的态度。 他很配合地举起双手,无辜含笑的语气:「别多想,是nana的,借来应个急。」 于是那双警觉的兔耳垂了下去,她轻巧地抿了抿唇线,转身关上了浴室的门。 林知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髮又花费了些时间,等她拥着厚实的浴袍出门时,霍述正背对她坐在书桌后,对着电脑里的文本出神。 听到浴室趿拉的细碎脚步声,他很快熄屏,靠在墨色的工学椅中转身。 霍述也洗漱过了,微潮的头髮随意搭在眉骨上,身上穿着那件林知言亲手织就的落肩毛衣,满身清爽干净的少年气息。 空旷的房间,缱绻的灯光,淡淡的沐浴气息萦绕着孤男寡女,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 林知言磨蹭过去,正犹豫要不要回公寓,就听霍述低沉的声音传来:「今晚留下吧,么么。」 他起身,抬手捻起她鬓边的一缕碎发,视线落在她被热水浸泡得微粉的脖颈皮肤处,极近深沉。 「回国后的第一个新年,我想你陪我度过。」 -------------------- (本书出处:龙凤互联) 第35章实验样本003号(小修) 林知言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事实上就算她现在回去又能怎样呢?一个人看窗外千家万户灯火热闹,躺在冰冷狭小的公寓里一遍遍刷着群发简讯吗? 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远比小孩子更惧怕孤独。 至少小孩子总天真地盼着「长大后一切就会变好」, 守着这抹希冀,再难的坎儿也能咬咬牙撑过去。而成年人的世界, 只有满地鸡毛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现实。 林知言靠着霍述的肩,纤白的手越过他身侧,拿起桌上的一枚摆件——深褐色的原石表皮, 切面是璀璨通透的玻璃质感, 上半部分是流霞云雾般的半透明晶体, 下半部分则沉淀着轻盈梦幻的绿光,稍稍一转, 整块切面就宛若琉璃仙境,变幻出五彩缤纷的光泽, 仿佛万千宝石的颜色都封存在这方寸之间。 霍述的审美挺独特,总是会收藏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众物件, 从神秘的魔方到瑰丽的原石, 从危险的冷刃到机械电子晶片, 横跨几个次元。 【水晶?】 懒得拿手机沟通, 林知言选择用食指在霍述的掌心写字。 学国画的人指尖柔白,和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掌一比,格外纤巧。 「一块衣索比亚的蛋白石原石,前几年从一位寻宝人手里买来的, 不贵,但是很独特。」 霍述垂眸看着, 微热的唿吸撩在她的耳侧,「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the wizard of oz。」 绿野仙踪1。 倒是很衬这块石头。 林知言找到了共同话题,忙不迭抬起头,抬手指了指自己,随即伸出食中二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朝前一指。 常人也能看懂的手语,意思是:【这本书我看过。】 「是吗,最喜欢哪个角色?」霍述随口接上话茬。 林知言蜷起五指置于脸旁,做了个「爪子」的形状,意思是:【狮子。】 那头胆小狮和她一样,都缺乏勇气,明明拥有无限的力量,遇事却总是畏畏缩缩。不同的是,故事中的胆小狮最终因友情而变得勇敢起来,完成了成长的蜕变,而她直到现在也还未完全地踏出舒适圈。 【你呢?】她指了指霍述。 喜欢一个人之后,试图了解他,就成了一种本能。 「问我喜欢哪个角色吗?」 严格来说,霍述没有过「喜欢」这个概念,也从不沉溺于这种虚构的情绪,可接触到林知言期许的眼神,他临时改了答案,作势想了想。 「铁皮人吧。」 霍述说道,林知言从这简短的几个字中感受到了锡铁般的清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她抬指画了个问号,疑惑霍述为什么会看中一个和他性格截然相反的,冷冰冰的角色。 霍述但笑不语。 铁皮人没有心,既感受不到爱,也缺乏所有正常人类的情感。 这一点,倒是和他十分相似。 砰砰砰—— 江滨的烟火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霍述抬眼望去,阳台外的半边天一片奼紫嫣红。 林知言一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推开会客厅旁的移门走入夜风薄寒的露台,没敢下地,就站在干净的大理石台阶上眺望远处的除夕烟花秀。 山顶别墅占据地理优势,视野极为开阔,北区的景色一览无余,天上花簇锦攒与地上万家灯火交映,极致的繁华盛景。 林知言握着手中那枚通透的蛋白石,透过「绿野仙踪」的切面观望烟火,漫天的繁华就被切割成无数瑰丽的光斑,比旋转的万花筒更为璀璨夺目。 于是,她的眸底也映满了霞光,亮晶晶一片。 孩子气的行径,纯粹天真。 霍述没有看烟火,而是依靠在移门边看她,眸色随着烟火的绽放凋谢而忽明忽暗。 他没忍住牵住她举着蛋白石的手,包在掌心轻轻揉捏,勾唇唤她。 「么么。」 「么么。」 砰砰的烟花声略显嘈杂,林知言的助听器无法分辨过于复杂嘈扰的声音环境,但她知道,霍述是在唤她的暱称。 她转过身,好奇地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感受他声带的震动。 指腹轻轻触碰霍述突起的喉结,两人皆是一怔。 林知言惊异于这颗东西触感的暧昧。而对于野兽来说,脆弱的咽喉是不能被触及的禁地。 霍述僵了僵,很快放松了表情,唯有眸色深沉了些。 那样深沉漂亮的眼睛,无端引人沉沦。 林知言的视线移至他优美的唇线处,不知餍足地向前一步,勾住他的颈项。 天边万千银丝垂落,镀亮唇齿相依的两道剪影。 他们在这座孤寂的城堡相拥,在烟火的余烬中接吻。 霍述抱起她,一边细碎接吻,一边朝卧房走去。失衡中「绿野仙踪」脱手坠落,在厚实的毛毯上咕噜噜滚了两圈,但谁也没空去搭理。 霍述越过这枚瑰丽的宝石,将林知言放倒在清冷的浅灰色的被褥中,修长的手指将她的腕子压在枕边,顺势挤入指缝与她五指紧扣。 接吻时,霍述始终看着她,眼底蕴着绮丽的光泽,陌生而强势,令人无端生出一丝危险来临的颤意。 恍然间,林知言有了一种错觉,他像是在品味一件珍品,不愿错过任何细节。 身上一凉时,霍述顿了顿。 林知言手里拽着他的浅色毛衣,气息微乱,偏又无辜地眨眨眼。 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 助浴师做久了,更衣解带的手法早已登峰造极,雁过无痕。 霍述眯了眯眼,俯身咬她戴着助听器的耳廓。林知言战慄地蜷起手指,恍恍惚惚摘下助听器搁在床头柜上。 助听器还未放稳,腕子就被重新捉了回去。 听不见声音,时间也仿若停止,有种身处洪流中的混沌感,不知今夕何夕。 当烟火的彩光一层接着一层映在窗玻璃上,经久不息,林知言就猜到,应该到零点了。 楼下的电视里,或许又在合唱那首她永远无法听懂的经典曲目。 暖黄的壁灯亮起,林知言不适地往被褥里藏了藏,意识显然还未完全清醒。 最后还是霍述将她抱去了浴室,花洒打开,温水绵密得浇灌下来,刺得潮红的皮肤颤慄。 霍述没有迴避,只随意地靠在盥洗台上,萦绕的水雾将他的面容晕染得十分模煳,唯有一双炙热的眼睛格外明亮。 他忽而从后拥住了那片纤薄的背嵴,也不管身上浴袍淋湿,将林知言的下巴别过来,不知疲倦地轻啄细吻。 「真舒服。」他眉眼潮湿,蕴着近乎病态的愉悦。 也不知是在说水温,还是说眼下的吻。 林知言抬手抚触他毫无瑕疵的侧颜,情绪上头,下意识开口:「阿呃……述……」 阿述,是她独自对着镜子练习了很多遍的发音。 然而,她过于自信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表演的好时机。 因为她察觉到霍述的身体僵了僵。 十多年没有开过口,她的发音一定很难听怪异,正常人根本无法适应。 「嘘。」霍述低头,以唇封缄。 他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林知言只好收敛起那一丝下沉的落寂,闭目回拥,将自己的意识彻底放逐。 磨磨蹭蹭洗完澡,林知言整个人险些缺氧,裹着浴袍扶墙缓了好一会儿。 浴室水声未断,长虹玻璃上映出霍述比例完美的身形。林知言捡起先前掉落在地毯上的蛋白石,将其搁回书桌上。 她抬头看了眼那张被单凌乱的大床,一阵尴尬,实在不想再躺回去,索性拢紧浴袍坐在那把墨黑色的人体工学椅上,顺手翻开桌上摊开的一本英文书。 书上充斥着各种冗长的专业术语,林知言看得云里雾里,正要起身换一本,却不巧碰到了一旁的机械键盘。 中间的曲屏电脑猝不及防亮起蓝光,「wee」的字样过后,随即弹出一份没来得及关闭的文本小窗口,询问是否继续编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experimental samples 003,实验样本003号。 实验? 霍述会在书房里做什么实验?样本003号又是什么东西? 林知言心生疑惑,下意识滑动椅子向前,倾身想要看清楚。 「么么。」 林知言感觉到有人靠近,回过头。 霍述的眼睛漆黑深沉,带着满身潮湿的水汽从身后靠近,手臂越过她的耳侧撑在桌面上。 指腹不知碰到哪个键,电脑熄屏。 「走吧,该去睡觉了。」他温柔地拉起她,在她头顶轻轻一吻。 霍述很快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垃圾桶里的东西也都清理干净。 等他再回来时,林知言不经意间发现,书桌上的电脑已经熄灭了电源灯。 她直觉,那台电脑里的内容对霍述而言很重要。然而她实在过于疲累,这个念头只在脑袋里浅浅打了个转,就被困意侵袭取代。 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大亮。 林知言恍惚了一瞬,等待意识渐渐回笼,这才艰难地弓着酸痛的腰背,从干爽洁净的被窝里爬起来。 身侧的位置空了,只余下一点凹陷的痕迹。 林知言套上浴袍,趿拉着拖鞋匆匆下楼,终于在厨房里看到了正在手沖咖啡的男人。 吐司机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霍述穿着她送的米白毛衣,套浅灰的休闲裤,乌髮蓬松清爽,闻声抬起头来,朝她扬唇一笑:「新年快乐,么么。」 林知言忽而眼眶一热,原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虚梦。 心落回实处,她莞尔向前,用手语回了句「新年快乐」。 「去洗漱吧,早餐还要五分钟。」 霍述笑说,眼神里藏着只有林知言能get到的热切黏腻。 林知言点点头,走到楼梯口时想起什么,不由眼睛一亮,急匆匆去客厅找到昨晚落下的包,从里头翻找出早就备好的红包,转身塞到霍述的手中。 「给我的?」 霍述看着掌心薄薄的百元小红包,颇为意外。 林知言唇角翘起,在他手心写字:【压岁钱。】 霍述目光动了动。 白女士的育儿观颇为豪放,想起他的时候就会给一大笔生活费,没想起的时候很有可能连着几个月都能见不到一分钱,至于「压岁钱」这种东西,压根没存在过。后来霍述渐渐长大,掌控的金钱就越发成了一个数字,习惯了被索取,乍一见这微末的百元红票,竟觉得格外新奇。 他若有所思,捏着小红包说:「我还以为,这是林老师赏我的小费。」 暧昧的话勾起昨夜回忆,林知言挑眉看他:小霍总也太小瞧自己的身价了。 于是霍述低笑起来,眉眼都化开似的,扬着手中的红包说:「谢谢么么的红包。」 七天假期,林知言除了大年初一去给院长阿姨拜了个年,其余时间基本都和霍述待在一起。 她从没想过,恋爱竟然可以让人这么腻歪,就像中了蛊一般,连消磨时光都有种让人上瘾的蜜意。 霍述的精力旺盛,连她也变得疯狂,失控的感觉让人偶有负罪感,却又不自觉沉沦。 大年初六,下了一场大雪,晨起下楼,落地窗外满地素白。 最后一天假,林知言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荒废下去了,索性拉着霍述出门滑雪。 这时走亲戚的余热未散,社畜又要忙着返回工作岗位,所以雪场不算太拥挤。 林知言全副武装出来,霍述已经准备妥当,正手撑滑雪杖,好整以暇地倚着护栏等她。 阳光从云层倾泄,厚厚的积雪是最好的打光板,将他的皮肤照得宛若白玉无瑕。他穿着白色的运动夹克,薄唇挺鼻,幽蓝的护目雪镜上倒映出林知言撑着滑雪杖艰难挪动的身影,唇线明显上扬…… 林知言敢打包票,霍述一定在嘲笑她! 「放轻松,重心前倾。」 霍述总算收敛了恶劣的笑意,过来牵住她的手,引导她适应楔形雪板的技巧,「对,就是这样。我家么么真聪明!」 不得不说,霍述除了脑子发达,运动天赋也是极高,穿着笨重的雪具也仿佛如履平地般,来去自由。林知言不想他一直围着自己转,挥手赶他,打算独自去一旁熟悉技巧。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 霍述隔着护目镜看她,明显的不放心。 林知言很有骨气地点点头,轻轻推他的肩。 霍述这才去了雪道起点处,弯腰屈膝,滑雪杖点地一撑,滑了下去。他的重心很稳,像是御剑飞行的侠客穿梭在零星的人群中,洒脱不羁,游刃有余。 滑到底,他潇洒转身剎住步伐,上了通往山顶的电梯。 林知言这才收回录像的手机,拿起雪杖重新练习。 歪歪扭扭走了几步,还没到雪道,就被一个失去平衡的女生撞倒在地。 雪被踩得很硬,骤然摔下还真有点疼,林知言懵了两秒,想站起来,然而笨重的雪具怎么也不配合。 正尴尬间,身侧传来哐当一声。 有谁扔了手中的雪具,拨开人群大步走来,单手将她从冰雪中拽起,护在怀中。 林知言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抬头一看,果见霍述拽下雪镜,皱眉看着她被雪打湿的膝盖。 「没事吧?」 他弯腰撑着膝盖,检查她的腿,「有没有扭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林知言给远处那个不断道歉的女孩子比了个「没关系」的手势,这才拍拍霍述的肩,将他的视线牵引过来,无声说:我没事。 霍述这才稍稍放心,不过到底没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么么想不想试试滑下去?」 霍述见她跃跃欲试地看着雪道,便笑着提议,「我们去缓坡那条道,我带你,不会摔伤的。」 他一贯擅长引诱,林知言难以拒绝。 然而等真到了冲下去的瞬间,再强的心理建设也被极度的刺激沖得七零八落,她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即将撞上护栏的一瞬,她吓得闭紧了双眼…… 然而想像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旁随行的霍述弯道超车,稳稳地接住了她因惯性而失控的身子。 「啊……」 扑入他怀中时,林知言无意识地惊唿。 喉咙微痒,她意识到自己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忙轻抿唇线,眨了眨眼睛。 霍述看着她想极力藏住声音的模样,没由来的,心脏轻微窒闷。 …… 两人玩到近天黑才回家。 运动最是消耗精力,林知言实在累极,刚上车就开始犯困。迷迷煳煳间,忽然一阵刺耳的剎车声传来,她因惯性勐然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原位,瞬间就惊醒了。 睁眼一看,已经回到山顶别墅门口。 【到了?】 林知言懵懵懂懂打手语,全然没发现原本该空无一人的别墅里,此刻却亮着灯。 霍述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指骨微微发白。 林知言没等到回应,下意识侧首,却被他眼底的冰冷惊到。 心脏骤然一紧。 仅是眨眼间,霍述面上恢復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凌寒戾气只是林知言在睡梦中看错了眼。 林知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车灯照亮的庭院内,停放着一辆陌生的银灰色轿车。 车窗半降,一只钉着钻石袖扣的、肤色苍白的手伸出来,弹了弹菸灰。 第24章 suv驶入别墅地库, 感应灯带如流光由近而远亮起,覆在霍述眼中像是一层霜。 「下车后去楼上等我,么么。」 他停了车, 温柔而强势的语气,「别乱走, 乖。」1 林知言在他眼中看不出什么波澜,可这样深不见底的沉寂反而让她紧张。 她没有多问,点头下车, 穿过梯门上楼。刚上二楼, 就见楼下客厅的灯尽数亮了。 林知言放下包, 倚坐在二楼卧房的床沿。壁灯按键近在咫尺,她没有伸手去开,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最初和霍述出游滑雪的兴奋劲儿已经荡然无存。 她无端有些担心。或许是直觉, 她总觉得今夜造访别 弋 墅的不速之客,身份绝对、绝对不简单。 想了想, 她借着黑暗的遮掩起身, 轻手轻脚地从楼梯口朝下张望。 昏昏的光晕打在楼梯墙壁上, 从这个角度可以窥见客厅的一隅。 单人位的沙发椅上,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背对着楼梯而坐,林知言只能看到他梳着大背头的散漫背影,以及夹着烟的、因过于苍白而略显病态的手指…… 燃着的高级手捲菸在指节间上下转动,那抹血红的火光也随之忽隐忽现,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霍述应该坐在男人的对面,可惜楼上视角有限, 实在看不到他的面容。 林知言贴着墙根站了片刻,耳边一片寂静, 助听器根本无法帮助她捕捉到超距离外的低沉交谈。 看不见霍述,又听不见声音,这种徒增担忧的感觉实在有些糟糕。 客厅里,一张茶几隔开沙发的两端,两个人各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却坐出了两军对垒的气势。 西装革履的男人岁数不小,眼尾已经有了浅淡的皱纹。他眉骨很高,唇如折剑,脸颊苍白瘦长,淡色的眼睛睨人时颇有几分慑人的阴鸷。 他看着对面穿着太空白滑雪服的霍述,那是他羡慕不来的年轻朝气,弹了弹菸灰说:「回国了,也不去拜个年,让别人家看笑话。」 菸灰飘然落地,霍述眸色微不可察一沉。 林知言爱干净,最见不得垃圾随手乱丢。让她看见这一地菸灰,只怕要皱眉难受。 碍事…… 所有碍事的人,都应该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 眸底疯意翻涌,霍述面上依旧平静如水,甚至还能噙出完美的笑意,没人比他更懂得如何伪装自己。 「只怕我真去了京城,才是叫人看霍家的笑话。」 「何至于,老爷子那么护着你们娘儿仨。」 霍钊转动眼珠打量屋内陈设,冷哼,「到底是霍家的发源之地,这房子不错,比什剎海边上那院子敞亮。」 霍述淡淡道:「大哥千里迢迢来山城,总不至于专程来看房。」 「你说呢?」霍钊架起腿,冷笑一声。 「大哥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老爷子?」 「少拿老爷子来压我,他现今身子不好,可管不到那么多。」 燃烧的菸灰又掉落一截,霍钊意味深长地靠着椅背,「何况,你近来的动静可不小,竟然差点被牵扯进网络舆论里……是谁来着?哦,好像是什么助浴师,我说的没错吧?做儿子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霍述眉目清亮,随即「哦」了声:「你说她?霍依娜身边的人,我向来不上心,这点还是大哥做得好,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霍钊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夹烟的手屈起,用拇指搓了搓鬓角。 「你既然借刀杀人借到我手里来了,不如我替你料理得更干净些。」 霍钊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刺向霍述,「那个小助浴师长得不错,把她交给我处理,怎么样?」 「好啊。」 霍述不动声色,黑漆漆的眼睛没有半点波澜,「我现在打电话叫她过来,还是明天送去你面前?」 霍钊眯了眯眼,似乎在辨认他话里的可信度。 「你捨得?」 「老实说,要不是nana瘫了双腿太过娇气,我倒希望身边的人越少越好。大哥也是有家室的人,既帮我这个忙,不妨处理得干净些,免得老爷子听到风声又要犯高血压。」 霍钊看着眼前这个刀枪不入的年轻人,神色晦明难辨。 「你有种。」他冷声,伸手碾灭菸头。 「和霍家长子比,我还有得学。」 霍述笑着抬眼,却在见到楼梯口隐藏的人影时一顿。 林知言站在拐角处的阴影里,也不知道在那听了多久。 没由来的,霍述心脏一阵刺痛,心口发慌,像是某种病发前的不适。 游刃有余的神情在剎那间,竟有了龟裂的迹象。 仅是一瞬强行恢復镇定。 霍述平静地移开视线,微微握紧手指起身,先将碍事的瘟神送出门去。 银色的轿车消失在主道上,霍述的脸上也随之罩下一层阴翳。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去,推开大门。 像是从地狱重返人间,明亮的光在霎时洒落满身。 林知言正蹲在沙发旁,半垂眼帘,用湿巾纸仔细抹去地上的菸灰。 她很专注,全然没听到开门的动静,柔软的髮丝从她耳后垂落,灯光下镀着毛茸茸的一层暖。 霍述的步伐不自觉加快,向前蹲身握住林知言的手,一声不吭将她拉入怀中。 确认什么似的。 关于刚刚对霍钊说的那些话,他无需跟她解释什么。 这只助听器他研究过,能补偿多少分贝的声音,他心里早就清清楚楚。而楼道口的距离,早超过了助听器补偿的极限。 他算计一切,掌控一切,从没有半点偏差遗漏。 林知言是这世上,最让他放心的存在。毕竟扎心的话听不见,受了委屈也说不出口…… 明知如此,但为什么,刚才一瞬间他竟有种她会消失的错觉,不得不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抓住。 突如其来的索抱让林知言有些懵怔。 她跪着扑入霍述怀中,只来得及将手中脏了的湿巾纸拿开些许,感受着男人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的力度。 她敏锐地感觉到,霍述有些不安。 「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霍述微凉的鼻尖抵着她温滑的颈项,问道。 林知言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装煳涂,只坦诚地轻轻一点下颌。 从那男人的穿着打扮和年纪,她大概能猜出来。 「没错,他就是老爷子的长子,霍钊。」 霍述淡淡的声音印证了她的猜想。 林知言从他怀中抬头,摸出手机打字:【你恨他吗?】 「恨?我为什么要恨他?我很兴奋,么么。」 霍述似乎笑了一下,无比平静地说,「他以为我回国是想要取而代之,蠢得可怜,我怎么会做这么没有挑战性的事?他对技术前景一窍不通,霍家在他手里不会长久,只要建立一家与他比肩的企业,就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资源一点点被抢走却无可奈何,这种凌迟般的快感,难道不更让人亢奋?」 林知言呆住了。 霍述将声音放得很低,她听得断断续续似懂非懂,仍然被他无比镇定又无比危险的语气所震悚。 那种奇怪的违和感更甚,可霍述的神情又那么正常,使她不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单纯地发泄。 「好了,我们不聊无关的人了。」 霍述拿走她手里的湿巾随意抛入垃圾桶,揽着她一同倒在沙发上,「让我抱会儿。」 林知言下意识环勾他的脖子,心情复杂,总感觉有什么话堵在喉咙处,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起头。 霍述没给她走神的机会,鼻尖在她颈窝蹭了蹭,嘴唇变得炙热起来。 林知言仰着脖子,那滚烫的气息顺着她的颈侧一路往上,最终停留在唇上,辗转碾磨。 这一周来,霍述进步神速。 林知言看着模煳晃荡的天花板,终于领悟到了凌妃的那句「男色误我」是一种怎样矛盾的心情。 …… 初七正式开工,搁置的工作堪称「百废待兴」。 林知言既要帮忙照看福利院的小朋友,准备年后开学的备课工作,又要抽空去养老院照顾闫婆婆洗浴。 隋闻有来看过婆婆一次,林知言在浴室忙的时候,他就在阳台上吸一支烟,缭绕的烟雾让他端正的面容在清冷禁慾之余,又多了几分忧郁的迷离。 「过个年和女朋友分了,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定不下来,看得人那个冒火哟。」 提起自己的大孙子,闫婆婆就一箩筐话要说,「说了多少次,在港城安家很难的,让他回来,不听。依我看,你不嫌弃的话就把他捡走吧,两个都是我的心头肉,看着也欢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林知言知道闫婆婆是在开玩笑,但还是笑吟吟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个简单的手语:【有男朋友啦。】 「啊哟,我家大孙子怎么楞个没福气!」 闫婆婆两手一拍,逗得林知言合不拢嘴。 忙完后,林知言去夜市买了碗小面。 回到家才发现霍述在半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下班了说一声,司机来接。 林知言盘腿坐在圆几旁,一边夹面一边回覆:【好累啊,不想过来了,我还要备课。】 而且每次去霍述那儿,总会莫名其妙滚到一块去,次数多了,难免伤身。 林知言消息发出去后,霍述没再回復。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霍述穿着一件连帽的户外机能羽绒服,围两圈浅灰色围巾,被风吹得微微凌乱的额发三七分,眼睛亮晶晶地站在门外朝她笑。 「晚上加班怎么能少得了零食?」 他抬起手中塞得满满当当的零食袋,给了一个林知言无法拒绝的理由。 屋内灯光静谧。 林知言一边啃坚果一边做美术课教学流程,霍述则安静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儿童心理学读物,还真就一副默默陪伴的样子。 林知言也没管他,等到一周的课备完,手錶上的时间已经指向夜间九点四十。 浴室磨砂门后映出霍述弯腰洗脸的身影,不稍片刻,他带着一身的潮气出来,从身后搂住林知言,将下颌搁在她的肩头。 吧嗒一声,水性笔从桌面滚落,溅开两点墨渍。 林知言简直怀疑霍述精力过剩,亦或是有某种成瘾的肌肤渴求症,轻咬慢吻,又有点擦枪走火的架势。 林知言强撑着理智推开他,眸光潋滟,皱眉用食指比划了个手势:别乱来,她房间里可没有随取随用的小雨伞。 霍述轻笑,到底收敛了放肆。 他咬了咬那片带着助听器的耳尖,像是一时兴起:「么么,你上次怎么说话来着?」 林知言一怔。 她没有回应,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抬头堵住了他那两片勾笑的薄唇。 她不愿开口了,这个念头让霍述的心脏蓦然空了一下。 像是一脚踩空,往什么地方坠去。 意识到自己在希冀什么,他的面色凝了凝,目光霎时空洞。 冬日的月一片凄清,像是黑冰中冻着一弯霜雪,没有暖气的小公寓逼仄寒凉。 床垫微动,是熟睡的林知言翻了个身,脑袋无意识往他怀里拱。 霍述低眸看着她恬静柔美的睡颜,也侧躺着与她面对面,抬手隔空描摹她的眉目,从眼尾到鼻尖,最终停留在她寂静的唇瓣上,轻轻一按。 「怎么这么傻。」他眸若深潭,无声喃喃。 昨晚窗帘没拉,林知言被清晨的冷光刺醒。 迷迷煳煳睁眼坐起,霍述已经穿戴齐整了,一身藏蓝的西服给他过于年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俊美的成熟感——林知言半夜醒来过一次,睡眼朦胧间看到霍述下床去开门,似乎有谁来过。 现在看来,昨晚恐怕不是做梦,应是霍述让助理或者司机回去取了更换的西服来。 霍述难得穿正装,量体裁衣,掐出完美的比例,真是赏心悦目。 就是气质有些冷,面无表情地站在穿衣镜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知言托腮坐在床上,摸索到手机,转换语音:【今天是有什么重要场合吗?】 镜子里,霍述目光一凛,空洞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回过头来时,他已挂上和煦的笑容:「醒了?我下楼买了早餐,放在厨房里。」 【谢谢啦。】 林知言托腮笑,【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身衣服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霍述神色如常。 林知言掀开被子,膝行爬到床尾,打量霍述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左胸口袋处,想了想…… 【是不是缺块手帕?】 她在杂志上见过,一般高档的社交场合,绅士们都会在西服左胸处放一块摺叠好的口袋巾。 「好像是。」 霍述显然想起了两人的初遇,刻意放缓的语气显得意味深长,「也不知道我的帕子,送给了谁。」 林知言心虚地别开视线。 那天的糟心事实在有点多,那方脏帕子,早不知道塞在哪个无人的角落里了。 …… 这日之后,霍述出现的次数明显渐少。 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影,林知言给他发消息,也总是要很晚才回復。 林知言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日子,骤然冷清下来,还真有点空落。 转眼到了元宵节,春节的最后一天,林知言决定去一趟霍宅。 总要一起热热闹闹吃碗元宵,春节才算有头有尾地过完。 她没有让司机来接人,提着一只轻巧的靛蓝礼品盒就上了地铁——礼品盒里是她精心挑选的男式真丝手帕,细腻的珠光银色,简单高档,用来配霍述的深色西服正合适。 下午五点赶到山顶别墅,前来开门的是张姨。 「林小姐,你来得正好。汤圆和小菜我都准备好了,锅里一煮,蒸烤机一热就能吃。」 张姨一边解下围裙,一边热忱安排,「你坐着等,我去泡杯热茶。小霍先生给我放了半天假,一会儿,我得赶回去陪儿子女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林知言柔软一笑,脱了羊绒外套挂在衣架上,打字说:【我知道了,您快赶回去吃团圆饭吧,这里有我呢!】 张姨走后,林知言打亮屋内所有的灯,然后坐在沙发上给霍述发了条消息,让他回来前说一声,自己好掐着时间煮醪糟汤圆。 消息刚发送,凌妃就发来了祝福微信:【言宝宝,元宵节快乐鸭~】 林知言笑着回覆:【元宵快乐,妃妃。】 凌妃:【在福利院过节还是在公寓?】 林知言:【都不是……我在霍述家。】 【!!!】 凌妃:【好傢伙!我说大年三十那晚给你发祝福简讯,你怎么拖到第二天才回呢!往年你都是第一个回我的!】 凌妃:【那你们是不是……[奸笑]】 林知言:【[微笑][害羞]】 凌妃:【!!!!!!!!请把我炸了给你们小两口助兴,谢谢!!!!!】 林知言无声微笑:【妃妃这么可爱,怎么可以炸妃妃?】 凌妃:【少来!你们做措施了没?就是那个……】 【有的有的,你别担心。】 林知言诚实回復,【用完那几盒后没有了,我就没让他碰。】 凌妃:【几盒……[呆滞]】 两人正互相交换八卦,忽然听见门铃响了。 大概响了好几遍,她没听见,这会儿有点急躁。 【应该是霍述回来了,我先去开门,回聊!】 林知言结束聊天,匆匆趿拉着拖鞋跑去玄关,打开门,笑容顿时一僵。 来的人不是霍述,而是坐在轮椅上的霍依娜,以及拖着两只大行李箱的骆一鸣。 六目相对,一阵微妙的沉寂。 第25章 屋内暖气足, 林知言这会儿就穿着一件奶油色的收腰抽绳款毛衣裙,绑着马尾辫,很居家的打扮。 霍依娜回过神, 一声尖叫:「林知言,你为什么在这里?!」 林知言一时头疼, 这要从何解释? 后头的骆一鸣大概猜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脖子,说:「可能述哥知道你今天回国, 特意通知林知言来的……来来来让一下, 外边冷, 哥哥先推你进屋。」 「不可能!我改签机票的事根本没告诉霍述。」 霍依娜费力推着轮椅进门,冷哼一声, 「他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又怎么会关心我提前回来?」 说着, 她眼尖地瞥见餐桌上摆放的礼品盒,深沉优雅的靛蓝色外包装, 典型的男士风格——旁边依偎着林知言的单肩包。 霍依娜像被踩着尾巴的猫, 瞬间炸了毛:「那是什么?林知言, 你这盒子是准备送谁的?」 骆一鸣打断她:「哎哟喂, 累了一天,你赶紧歇着去吧……」 「你闭嘴骆秀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霍依娜,你再叫我这个小名试试!没大没小!」 骆一鸣瞪眼,将两个行李箱往客厅一推, 「算了算了,不管你了。」 霍依娜抱臂盯着林知言, 眼神像是要将她活剐了似的。 「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会私自出现在我家?谁让你来的?谁准许你穿成这个样子!」 「……」 「说话!」 霍大小姐情绪上头, 显然没意识到让一个聋人说话,简直是强人所难。 林知言拿出手机,正思考措辞,就听身后传来了熟悉轻沉的声音。 「我想有一点你没有搞清楚,nana。」 霍述将外套往衣架上一搭,染着满身霜雪的清寒,「这里是我的房子,不是你的。」 霍依娜一颤,屋内的气氛仿佛瞬间降到冰点。 骆一鸣是个人精,见局势不对,起身打声招唿,就熘去了三楼。 霍依娜不敢看霍述,便将阴郁的目光落在林知言身上,讥讽道:「是,你的房子,养你的情妇,绝配!」 「霍依娜!」 「不是情妇是什么?你以为爸爸和妈咪会允许你娶一个毫无背景的聋子和哑巴?真是噁心……你给我换个助浴师,大妈也好男的也罢,只要不是林知言!就这样,有本事你弄死我!」 霍述的眸子眯了起来。 「霍依娜,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嘴里说着「怒」,可脸上却没有半分生气的迹象,只是嘴角的弧度更淡,透着凉薄冷意。 别说是霍依娜,就是林知言见了,也下意识发憷。 「道歉。」 「……」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对不起……」 「对谁道歉?」 霍依娜泛白的嘴唇动了动,几乎将字眼儿在齿间碾碎了挤出,「对不起,林知言。」 她眼里有被背叛的愤怒,还有浓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失望。 林知言不知道她在失望些什么,那样汹涌复杂的情绪,洪流般裹挟而来,让人有种难以承受的窒闷感。 砰地一声摔门声,霍依娜又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刺猬囚入孤岛,竖起浑身尖刺,扎伤所有企图靠近的人。 林知言和霍述被留了下来,偌大的厅堂里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一个星期没见面,霍述垂眸时,目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么么,过来。」 他终是轻嘆一声,向前握住了林知言的指尖,最温柔的完美情人模样,「来了也不提前说,我收到消息时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不然会叫司机去接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林知言回神,微笑着挠了挠霍述的掌心,然后轻轻抽出手,去厨房架锅开灶。 等水开的间隙,霍述也过来帮忙,打开密封盒看了眼,「张姨做的手工汤圆?挺香,我还没吃过南方的醪糟小汤圆呢。」 林知言抿唇一笑,往煮好的醪糟红糖水里下了一撮干桂花,随即打字给他看:【水开后下小汤圆,煮到浮起再捞出来,一次别吃太多,容易胃胀。】 霍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目光黯了黯。 「不陪我一起吃?」 他环住林知言纤细的腰肢,放低语气,「今天元宵节,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林知言最抵抗不了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多委屈似的,听得人耳根子软。 她定了定神,在霍述怀里艰难转身,打字说:【你需要和你妹妹谈谈,你们霍家的事,应该霍家内部解决。】 霍依娜是霍述的妹妹,林知言没义务在工作之余放低身段讨好她。说得现实点,她现在还只是个外人,真掺和进来难免有火上添油的嫌疑,最后保不齐鸡飞狗跳、惨澹收场。 林知言料到霍依娜会牴触,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剑拔弩张。 霍依娜每句质问的话都仿佛越过霍述,重重击在她的灵魂深处。 和霍述比肩的这条路,越发像暗夜行舟,雾霭重重,不辨归途。 霍述凝视她几秒,问:「是不是还在介意nana说的话,我让她再给你认个错,好不好?」 哄人的语气。 林知言忙抓住霍述的小臂,飞快摇头。 霍述处理问题的方式总是过于直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谁碍眼就解决谁,谁犯了错就按着谁的脑袋让他道歉,却忽略了事件每个人的情绪感受……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情绪,哪怕这个人是他妹妹,亦或是他的枕边人。 凌妃说过:你想了解一个男人的品行,就要看他对待家人的态度。如果他对待自家人都很偏激,心理多少有点问题。 林知言看着眼前过分平静的霍述,再次产生了一丝陌生的割裂感。 【不是道不道歉的问题,矛盾的根源不是谁认输就能消散的呀。】 林知言侧首垂眸,泛着健康淡粉的拇指敲击着手机键盘,慎重地表达,【今天留下来只会徒增尴尬,我不喜欢和你家人争吵,希望你能想想办法。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说,我和你一起努力解决。】 一番话通情达理,不卑不亢。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人,霍述想不明白。 他将林知言拥入怀中,收紧手臂,感受这具身体的温暖柔软,一颗心也仿佛跟着染上了暖意。 锅里的水开了,林知言忙伸手拧小燃气阀门,推了推霍述。 「我开车送你。」霍述有些不舍地松手。 林知言轻而坚定地摇头,随即指了指桌上的礼品盒。 霍述显然也看见了,眼睛微微一亮,「给我的?你怎么又送东西,回头我送你礼物,你又不肯收。」 林知言轻轻弯眸。 霍述随手买的一只包就抵她两三年的全部收入,她哪收得起? 较真点说,在前路未卜的情况下,她并不想两人的关系和金钱挂钩,最后演变成物物交换。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只有精神上平等,她才有抽身出局的底气。 林知言取下挂在门边的烟粉色大衣,穿戴齐整出门,霍家的车已经奉命停在路边了。 霍述站在门口目送她上车,出了会儿神,才关门回到屋内。 他拿起餐桌上的小盒子,挑开黑色的绸带,不由微愣。 里头是一方叠好的浅灰色真丝手帕,帕子的一角,用细密而略显生疏的蜀绣晕针法,绣了一只小巧的兔子。 粉白色的小兔,像极了她透红的脸颊。 那天随口提的「口袋巾」,她竟然记在了心里。 霍述握着口袋巾送至鼻端,垂眸敛目,近乎病态地嗅着她残留的气息。 …… 自元宵节之后,霍依娜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约助浴消息。 林知言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可又隐隐有些不安。 霍依娜一向敏感脆弱、自尊心强,那晚却说出了「给我换个助浴师,大妈也好男的也罢」这种话…… 这实在不像她的风格,更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手机的震动打断她的思绪,林知言这才发现手中吹好的气球忘了扎紧,早已漏得干瘪。 划开屏幕一看,是霍述的消息。 shu:【刚开完会,么么在干什么?】 林知言不由微笑。 霍述最近似乎时间充裕,闲扯的频率比以往更甚。 【在和同事吹气球呢。今天是小铃铛七岁的生日,大家想给她一个惊喜。】 说着,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全景图,满地的彩色气球宛如梦幻的海洋,空的病床上还放着一套公主裙和水晶王冠。 shu:【这么多,要做气球城堡?】 林知言:【可不是!我们问小铃铛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你猜她怎么说?】 林知言:【她说,她想当一天的公主。】 shu:【看来,每个小女孩都有个公主梦。】 林知言:【谁说不是?】 shu:【那么么呢?】 林知言看着屏幕,半晌,扯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话题:【你妹妹怎么样?情绪还稳定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过了半分钟,霍述回:【还行,有护理师陪着她。】 林知言回復了个「放心啦」的表情包,说:【我先继续吹气球啦,不然来不及!】 放下手机,她重新拿起气筒。 在现实里挣扎的成年人,哪有做梦的资格? 陈铃被剃光的头髮还没生长出来,头上戴一圈能释放超低频波的黑色头带,整个人比去年初冬时更瘦了一圈,口罩一戴,整张脸就仿佛只剩下一双漆黑失焦的大眼睛。 她的两只瞳仁看的方向不一致,面部也有轻微的歪斜,那是肿瘤压迫神经造成的失明和面瘫的症状。 但她依旧努力笑着,和病房里的每一个人打招唿。 查房的医生和护士看到精心装扮的生日气球,也抬起右掌弯腰行礼,一本正经地说:「哦我的小铃铛公主,祝你生日快乐!」 「公主,我们来量个体温好不好呀?」 就连路过的病人也要笑着贊一句:「哎哟,好漂亮的小公主!」 没有剧本,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维护一颗小小的童心。病房里罕见的热闹,却没有护士上前来驱赶。 这也许,是小铃铛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这场善意的表演,在护士小姐推着一个三层高的公主城堡风奶油蛋糕进门时,达到了气氛的顶点。 艾瑶赶紧拿出手机拍照:「妈呀,林老师你订了个这么大的蛋糕?」 林知言使劲儿摆了摆双手,一脸茫然。 她订的,明明是一个八寸的儿童蛋糕呀! 她向前询问护士小姐,直到对方拿出了店家留下的祝福卡片,才确认蛋糕并没有送错地址。 「大概是哪位好心大佬捐赠的吧,毕竟我们家小铃铛这么招人爱。」 艾瑶望着硕大的城堡蛋糕,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陈铃睁眼躺在病床上,高兴得不行。 病房里人影攒动,那一瞬间林知言仿佛心有灵犀,倏地抬头望向门口。 霍述正单手插兜靠墙而站,像是电影镜头般,隔着虚化的人影朝她颔首一笑。 林知言眼里有了光。 她想,她知道这座奢华的城堡蛋糕是谁的手笔了。 她抬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身替小铃铛摇起病床,再将早就准备好的假髮戴在她光秃秃的脑袋上,为她调整好刘海位置、戴上公主王冠,这才穿过人群,朝门口的霍述走去。 两个人靠着门框,看大家在病房里齐唱生日歌。 参差不齐的歌声里,陈铃双手交握在胸前,低头许愿。 「林老师说,我是在社会的帮助下长大的,以后也要回报社会,所以,我想将自己的身体捐出去。」 一板一眼的话说出口,所有人一愣,都不自觉安静下来。 这哪里是生日愿望,分明是……遗愿? 意料之外的发展,霍述下意识垂眸看向林知言。 她秀美精緻的面容上不见半丝惨澹,只是轻轻抬起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想把眼睛送给蒋子博哥哥,我问过院长伯伯啦,他说我坏的是脑子,眼睛没有坏,还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然后,我想把心脏送给乔乔妹妹,希望她的心脏病快快好起来!还有还有,我想把腿送给涵姐姐……两只耳朵呢,一个给菜菜,一个给林老师,这样的话她们就能听见声音啦!」 小孩子并不懂移植器官需要配型,也不懂耳朵是没办法捐赠的。 她只知道,这具年幼的身体就是她的「遗产」,她要将这份「遗产」分给所有需要的、以及她最爱的人。 「最后还有!我想谢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尤其是那个姓霍的帅哥哥!」 猝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霍述眼睫动了动。 他竟然在一个将死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心脏震动的力量——和从林知言身上感知到的,一样的力量。 温暖,清澈,而又无比坚韧。 病房里,艾瑶在偷偷抹眼泪,鼻子擤得红红的,又不敢让小铃铛知道。 林知言轻轻拉了拉霍述的袖子,示意他出去走走。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太重,人待久了会不舒服。 出了医院,初春的阳光碟机散阴寒,洒下薄薄的一层暖。 林知言插兜慢慢走着,马尾辫也随之微微晃动,轻快的白球鞋在阳光下几乎发光。 「么么不难过吗?」霍述终于问。 林知言回过头来,随即轻轻一笑:【怎么可能不难受?只是相比之下,我宁可小铃铛在大家的祝福中了无遗憾地离开,也不愿她在大家的眼泪里带着恐惧走。】 木质的廊架下,林知言倒着走路,身上的光忽隐忽现。 【惧怕来源于未知,我给她讲解人生的起点和归途,不是冷漠薄情,而是希望她能在有限的日子里,找到生命的意义。】 【小铃铛找到了,尽管想法幼稚,错漏百出。】 是落叶归根,也是一鲸落而万物生。 无私,且无畏。 「是吗,这就是你的思想锚点。」 霍述轻声。 林知言没太听懂这个陌生的名词,想了想,她低头敲字转换语音,张嘴无声配合这段「双簧」: 【不要在我的坟上哭泣, 我不在那里,也未沉睡。1】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毫无起伏的ai女音,却在她的笑容里染上了柔暖的温度。 这点倒是和他截然不同。 他虽然能模仿正常人的语调和情绪,但褪去伪装,灵魂始终空洞而冰冷。 …… 入夜,霍宅书房。 霍述望着电脑里半个月没打开过的文档,搭在键盘上的手始终未落一字。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今天临时起意去医院,不是为了观察,而是单纯地想要见林知言一面。 思想脱轨,按理说,所有动摇他意志的存在都应该被抹除。 手指因兴奋而颤抖不停,可他竟然从这种变态的失控中,体会到了一丝自虐的快感。 【修复数据】 【数据修復失败】 【观察者已失控】 【观察者失控】 【观察者失控】 【观察者失控】 …… …… 无数个【失控】像是电脑病毒般侵占整个屏幕,并且还在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急速刷屏。 一分钟后,失控的风暴在某刻戛然而止,定格成两个字: 【么么】 第25章 电话响起的时候, 手机屏幕显示凌晨5:50分。 天还未亮,落地窗外一片浓稠的黛蓝。夜色随着视野的延伸而逐渐变浅,最终于地平线处褪成一弧微微的白, 兀立着山城高楼的剪影。 室内没开灯,霍述就浸润在这一片清冷的蓝调中, 有一搭没一搭地拧动手中的银色魔方。 一夜未眠,他的脸上不见半分疲态,黑暗中的眼眸格外清明。 电话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 按下接听键, 清冷好听的女音传来, 一开口就是质问。 「你最近到底瞒着我干了什么?娜娜这几天和我通话,情绪总是很低迷。」 电话那边正是晚宴时间, 一片觥筹交错的背景音,白丽珠似乎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继续抱怨,「娜娜是你亲妹妹, 医生说她这辈子都可能站不起来了, 你这个做哥哥的, 就不能迁就迁就她?」 霍述摩挲着魔方尖锐的稜角, 「她被惯得连表面的教养都没了,护理师和保姆二十四小时伺候着,还要怎么迁就?要不您把她接回去,她大概会开心些。」 「……我?我哪有时间。再说了, 她要是不回国,只怕老爷子都忘了还有个女儿。」 白丽珠果然为难起来, 连带着语气也弱了三分。 母子俩半晌无言,电话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霍述知道白丽珠还有话要说, 而且,多半是什么不中听的话。 「阿述,我听老爷子说,京南海老秦家的女儿从法国留学回来了,有意介绍给你认识……」 「前些天我在展会上看到一套高冰种的紫翡翠首饰,难得见光不失色,价位当然也不低,目前还没有人拿下。」 霍述淡淡开口,打断白女士的话。 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话题,电话那头的白女士果然顿住话题,心旌动摇。 挣扎良久,她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嗔怪:「你少拿这些来搪塞我,孰轻孰重我还是晓得的!阿述,你年纪轻,玩心重,我都理解。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你,我也没能力管,但婚嫁大事你必须想清楚!不靠联姻,你拿什么和霍钊斗?」 霍述靠在椅中,「您今天的『关心』有点多。」 「……我管不着你,自然有人能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你趁早断干净,回头我就和老爷子说,秦家的女儿你还真必须去见!」 说完,白女士匆忙挂断了电话,仿佛晚一步就有恶魔从电话里钻出来咬她似的。 霍述将手机丢回桌面,吧嗒的震动声惊亮电脑屏幕。 幽蓝的电子光扑面而来,他手撑着下颌,露出一个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温柔笑意。 断干净?怎么可能。 林知言对他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她干净的笑容、每一寸温软的肌肤,都让他依赖上瘾。 他必须弄明白,这种让他心跳加速、甚至于理智失控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天光大亮。 冷淡的晨曦将房间里的黑暗一寸寸逼退,那部许久没用过的加密手机叮咚一响。 vincent:【shu,我和may来中国旅游了,惊喜吗!】 …… 林知言刚陪闫婆婆「聊」完天,就收到了养老服务公司三区组长的电话。 她的助听器没有蓝牙功能,接电话并不方便,每次都要走到空旷无人的地方外放,贴在耳朵附近才能听清。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因为自己有耳疾,就让整个听人社会迁就她。 林知言走到阳台上,按下接听键。 组长先是客套地肯定了她的业务能力,随即切入正题,委婉地提醒她要注意和客户保持距离,不要将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中来。 林知言回头朝屋里看了眼,见闫婆婆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屈指敲了敲手机屏幕,示意自己明白了。 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霍依娜的杰作。 组长提醒她要和客户保持距离,而不是和「客户家属」,难道大小姐真的向公司投诉她「性-骚扰」? 林知言扶额,一时头疼。 微信里有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凌妃约她看画展,一条是霍述发来的。 林知言先给凌妃回覆:【周末有事,应该看不了展了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凌妃:【忙,都忙。忙点好啊![点菸]】 林知言忍俊不禁,又回復霍述:【刚才在忙,没看到消息。猫猫灵魂出窍.jpg】 霍述戳了戳她的表情包,问:【么么不开心?】 林知言:【发生了一件很难过的事。】 霍述几乎立刻回覆:【怎么了?】 林知言没供出霍依娜,抿唇回覆:【今早买了个甜筒解馋,还没走两步,冰激凌奶油就摔地上了!精华没了!】 霍述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覆:【好可怜的么么。[笑]】 即便隔着屏幕,林知言也能想像出他嘴角噙笑、满目宠溺的模样。 shu:【现在气温还很冷,吃冷食对身体不好。工作什么时候结束?】 林知言看了眼手机日程表:【上午还有一节美术课,然后就去医院给小铃铛送饭,大概一点结束吧。】 shu:【好,那我一点来接你。】 林知言挑眉:【干什么?】 shu:【带你出去玩,顺便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林知言心下一动。 这还是第一次,霍述主动将她拉入那个神秘未公开的交际圈中。 斟酌片刻,她问:【我也能带个朋友过去吗?就是凌妃,你见过一次的。】 凌妃很爱这种玩玩乐乐的场合,又惯会谈吐,有她在,自己应该不至于太拘束。 霍述自然没意见,说:【好,我另安排司机去接她。】 …… 山顶别墅圈往东一公里,有一处风景极美的生态景观点,专供富人们消遣的高尔夫球场、射击俱乐部和度假酒店应有尽有,休闲娱乐一条龙。 三月份,休整了一个冬天的高尔夫球场刚刚开馆。 林知言看着车窗外花费大量金钱和人力打理出来的连绵绿茵,曲肘碰了碰霍述,打字说:【我不会打高尔夫球。】 「没关系,我教你。」 【我体育差点挂科的。】 林知言决定再争取一下。 如果不是担心在球场上丢脸,她真不想揭自己的老底。 霍述被她的真诚逗笑了,揽过她的肩,在那张可爱的脸上亲了一口:「别紧张么么,高尔夫球只是一群无聊的苏格兰牧羊人发明的击石头游戏,没你想的那么高端。」 林知言想像了一番牧羊人拿放羊棍戳石子的画面,棉花似的羊群挤在一旁「咩咩咩」……好吧,的确很接地气。 她无声一笑,眼睛弯弯地指了指身上的累赘的冬衣:【没有带合适的衣服。】 「俱乐部里有很多,去挑两身喜欢的就行。」 霍述一声令下,司机就径直将车开去了高尔夫俱乐部的停车场。 俱乐部里不仅有漂亮的球服,还有精緻的下午茶点,女服务员热情地为林知言介绍新款的衣物,知道她是听障人士,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恰当的表情,素质极高。 她当然清楚,这些都是因为她身边站着一个气质非凡的霍述。 林知言挑中了一套长款的套装,白色镶边的立领款长袖上衣,略微贴身收腰的款式,很好地凸显出了她的身材曲线,藏蓝色长裤包裹住两条纤细匀称的腿,外加一件防风的连帽外套,整个一腰细腿长,看起来特别元气精神。 换好出来一看,霍述也换好了新衣服,和她的球服款式相近,也是上白下深的颜色,显得双腿格外颀长。 林知言看着镜子中的两人,莫名觉得好像情侣装。 「么么真好看。」 霍述故意贴着她戴助听器的左耳说话,如愿看到那枚莹白的耳尖泛起微红,「再挑两身,下次还用得着。」 林知言摇了摇头。 试衣服时她悄悄看了眼标籤价格,每一样都仿佛写着「抢钱」二字。买一套还可以说是霍述在为他自己的颜面投资,再买几套就没必要了。 霍述没再坚持,笑着说:「那就穿着走吧,脱来换去容易着凉。」 两人换乘高尔夫球车下场,另一波人已经先到了。 除了凌妃和骆一鸣是林知言的熟人外,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外国人。 男的金髮蓝眼,身材高壮,隔着老远就亢奋地朝霍述挥手示意;女的似乎是亚裔混血,黑髮碧眼,刻意造旧的破烂牛仔外套滑下臂弯,露出大半边肩膀,正蹲在椅子上啃指甲。 林知言一出现,两人的目光就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这就是你选中的女孩,shu?」 vincent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以前你不肯找女人,我觉得你一定是什么有精神洁癖,只有温柔干净的东方仙女才能入你的法眼……现在一看,还真找了个仙女。」 林知言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角落里那个看起来有些强迫症的、叫may的绿眼睛女生,整个人透着阴森森的寒意。 好在霍述只是寒暄了一句,就牵着她朝遮阳棚走去,没让她与那两个外国人深交。 「言宝宝过来,我教你果岭推球!」凌妃自告奋勇。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裤,配同色高筒袜,长腿优势一览无余。 林知言看了眼正在挑选球桿的霍述,还没回应,就听一旁挥桿的骆一鸣插嘴:「就您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去误人子弟了。」 凌妃本来就和他有过节,当即反唇相讥:「我三脚猫功夫,敢问阁下几脚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骆一鸣笑:「敢不敢比一场?」 凌妃微笑,下一刻,交叠双手优雅地撑着高尔夫球桿。 「少激我。对女孩子下战书,你还要不要脸了?」 「……」 骆一鸣凌乱,这个姐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霍述一边教林知言挥桿,一边用英文和那个叫vincent的金髮男聊天。 林知言英语听力奇差,只从零星几个词猜出大概是和生物医学工程的一个什么课题有关——能听懂这个专业名词,纯粹是因为她了解过的人工耳蜗手术也属于生物医学工程。 过了个多小时,云层遮挡了阳光,有点起风了,凌妃就提议换个室内活动,一直玩高尔夫也没意思。 「去旁边的射击场吧!」 骆一鸣笑着提议,「述哥的枪法水平,可是差一点就玩进国家队的。」 林知言原本有些累了,坐在遮阳棚下的椅子里喝果汁,听到这话又来了兴趣。 她倒想知道,差点进国家队的枪法是什么水平。 霍述瞧见她眼底的碎光,只好笑着应下。 射击场里主要是气手-枪和气步-枪两种,需要戴专业的护目镜。 「这把气手-枪是储气式的,可以连发,不需要停下来换铅弹。」 霍述手把手教林知言站姿技巧,修长的指节包裹着她的握枪的手,引导她瞄准十米开外的电子靶,「身体侧过来,手端稳,配合唿吸……就是现在!」 林知言趁机扣动扳机,啪的一声脆响,正中红心。 「哇哦!言宝宝好棒!」 凌妃在一旁夸张地鼓掌。 林知言过了把瘾,就摘了护目镜去一旁看霍述玩儿。再者凌妃对射击没什么兴趣,她不好将小姐妹丢在一旁不管。 她拿了两瓶果汁汽水,和凌妃一起坐在场馆外的小吧檯处,隔着玻璃看三个男人比赛射击。 霍述握枪的姿势很酷,透明的护目镜架在英挺的鼻樑上,为他的眉目增添了几分沉着的冷峻。他看似漫不经心,手上的动作却一气呵成,瞄准扣动,不带一丝犹疑停顿。 果决,冷静,无波无澜,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动摇他的意志。 「果然,男人认真的时候最好看。」 凌妃咬着玻璃瓶里的吸管感慨,又瞥向角落里啃指甲的某人,意有所指地说,「不过男人太帅也不是好事,吸引到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林知言顺着凌妃的视线看去,与may那双冷冰冰的绿眼睛对了个正着。 「这女的好奇怪,从在高尔夫球场开始就一直盯着你,眼神好像要将人解剖了似的。」 【我跟她第一次见面,没有招惹过她。】 「也许不是你招惹她,而是……」 凌妃朝场馆里的霍述使了个眼色,「该不会是看上你家那位了,所以拿你当假想敌吧?听说是m大的女天才呢,怎么也搞雌竞这套。」 【她有男朋友了啦,就是那个金髮大个子。】 「哎呀,外国人关系很乱的,尤其是他们这种脑迴路不正常的高材生。」 凌妃脑补了一出「他爱她她爱他他却爱着她」的狗血戏码,随即捂住肚子:「不行不行,我忍不住了,得去趟洗手间。」 林知言放下果汁,打手语道:【我陪你去。】 两人背对着场馆,全然没发现may拿起一旁的高尔夫球桿,跟了上去。 球桿拖行在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刺拉声。但两位听障人士对声音的捕捉没有常人敏感,自然也就无法「听」到身后尾随的动静。 趁着凌妃上厕所的空隙,林知言在外间的盥洗台处洗手,甫一抬头,就见镜子里多了条阴沉沉的人影。 林知言还未反应过来,may就一脸阴郁举起球桿。 没有一丝停顿,狠狠朝着她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心脏在那一瞬仿佛停止! 她下意识旋身躲避,却发现想像中的攻击并没有落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死死捏住了may的胳膊。 林知言看到了霍述冰冷的脸,以及他力气大到青筋凸显的手背。 may吃痛,松手扔了球棍。 「be careful。」 霍述眸若黑冰,冷冷说。 「她碰你哪儿了?」 霍述越过一脸愤恨的may,牵起林知言的手。 她的手潮湿冰凉,唇线轻抿,眼底的惊疑还未散去,似乎不明白这个叫may的陌生女人为什么要突然偷袭。 真叫人心疼…… 霍述霎时眸若深渊,心脏的不适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有什么暴戾的东西即将突破束缚奔涌而出。 他面色清寒,扭头朝may说了两句什么,may的脸色瞬间变了。 听到动静的骆一鸣和vincent很快赶来,见到盥洗室外对峙的场景,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vincent最先反应过来,揽过may的肩笑嘻嘻说了句打圆场的话,霍述冷声说:「管好你的女人,否则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说罢不管在场之人的精彩脸色,拉着林知言朝馆内走去。 「how do you dare this!」 身后传来may崩溃的吼叫:你怎么能这样! 她褪去沉默,整个人变得极度暴力疯狂,朝霍述声嘶力竭地叫:「listen, were a team, total brainiacs, ruling the world, right whats key for a genius staying sharp. anything messing with our focus needs to go, kaput. youre acting like a clown, and im putting an end to it. (我们才是伙伴,是天才,世界的主宰!对于天才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清醒睿智的大脑,任何动摇我们心智的东西都应该被粉碎,我绝不允许你沦为追逐情爱的愚民!绝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说到激动处,她一脚踹翻椅子,面目扭曲地指向被霍述护在身后的林知言:「 that woman has too much i influence on you. 射『s nothing more than a subject!」 这句话林知言听明白了。 她说的是:这个女人影响你太深了,她只是个实验对象! 实验对象…… 林知言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灵魂,没由来想起了除夕那晚在霍述书房窥见的电脑文本。 【实验样本003号】 不知道may哪句话犯了霍述的忌讳,他眸光倏地变了,慢条斯理拿起桌上摆放的气手-枪。 下一刻,银色的枪口直直地指向may。 狂暴的may瞬间哑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在场所有人都被霍述这极度危险、却又异常冷静的模样吓呆了,场馆的工作人员不敢贸然靠近,有人已经掏出手机打算报警。 林知言握紧霍述的手,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含混的气音。 她从没见过霍述这副疯狂的模样…… 是的,疯狂。 她毫不怀疑,如果没人制止,霍述真的会不假思索地扣动扳机! 伤人是犯法的! 僵持的三秒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察觉到林知言的紧张,霍述眸底的寒意稍稍淡去,手平行一移,对着may身边的电子靶连开数枪。 正中红心的提示音不断响起,may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直至气手-枪的子弹耗尽,霍述才优雅地将其丢回桌面上,说:「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may面如死灰,两腿几乎站立不住,踉跄着倒退一步。 vincent及时将她搀扶下去,到底没敢说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看起来最像正常人的霍述,才是他们这群神经病里最疯的那个! 「述……述哥……」骆一鸣嗫嚅。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什么动静?」 刚上完厕所出来的凌妃一脸蒙,却被骆一鸣拖去一旁。 「你干什么?放开……」 「嘘!闭嘴!」 骆一鸣将尚在状况外的凌妃拽走,看戏的工作人员也都三两散去,林知言和霍述面对面站着。 面前的男人依旧年轻、俊美。 她却恍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第27章 一场户外休闲不欢而散。 林知言抱着胳膊倚坐在长椅中, 扭头看窗外草坪里喷洒的浇水器,身上一阵接着一阵地发冷。 场馆将暖气开得很足,并不是温度的问题。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这种感觉叫做「后怕」…… 今天经歷的事情,无疑是一场灵魂的地震, 比她这辈子所遭受过的危机还要骇人。 身上一暖,是霍述将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么么,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坐在林知言身侧, 抬指将她面向落地窗的脸轻轻转过来。 四目相对, 霍述的神情异常平静, 平静得好像刚才拿着气手-枪指着别人脑袋的的那个疯子并不是他。 林知言轻抿唇线,试图从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找出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起伏。 然而未果。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低头打字:【那两个外国人看起来很危险,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霍述垂眸看着这行字, 然后说:「我和他们不是朋友。」 【什么?】 林知言不理解,【如果不是朋友, 你为什么要介绍给我认识?还是说你怕我介意, 所以想和他们撇清关系?】 「我不撒谎的, 么么。」 霍述说着, 侧首想了两秒,「该怎么形容呢?我与他们更像是目标一致的伙伴,为了共同的利益而短暂地组合在一起,仅此而已。我从小没有交过什么朋友, 也不需要朋友。」 林知言不可置信。 霍述相貌好能力强,不说是众星捧月, 也该很受欢迎才对。更何况人是群居动物,怎么可能有人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 「不过, 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忘记may有躁狂症。」 霍述垂下眼睫,哄人的语气,「要不,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林知言心情复杂,双手拇指敲字:【你不要做犯法的事!】 霍述很轻地笑了,像是得到什么奖赏般,「么么是在担心我吗?放心,我不会开枪的,只是吓吓她,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理善后会很麻烦。」 林知言感觉心脏一沉,像是往什么地方坠去。 他在乎的重点仅仅是「善后会很麻烦」,而非气-枪伤人会触犯法律吗? 【阿述。】 林知言这样唤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指什么呢?」 【任何事,包括may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林知言认真地看着他,【只要你愿意和我说,我会相信你。】 may的失控虽然勾起她很多疑惑,但说到底,may不过是个见面认识才几个小时的外人。林知言不想拿一个外人的话去猜忌霍述,同样的,她也不希望枕边的恋人对自己有所欺瞒。 霍述静静回视,许久,轻嘆一声。 「may有精神疾病,对手头的实验课题极度执着甚至于会走火入魔……事实上,m大研究所里的那几个都或多或少有点问题,vincent被违禁药品侵蚀的神经总是过度亢奋,alfio沉迷于玩弄女人和在查尔斯河冬泳,还有很多很多你无法想像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那你呢?】 「……」片刻的沉默。 「在很多人眼里,我大概也是不正常的,我的出生就挺不正常。」 霍述拥着林知言,霜白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揉抚,放低声音,「我们不要聊这些不愉快的人了,好不好?」 他自揭疮疤,浓浓的自厌,林知言哪里捨得说一句「不好」? 林知言贴在他怀中,无奈地闭上眼,任由有力的拥抱驱散一身阴冷。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霍述将冷沉的目光径直投向窗外草坪上争执拉扯的vincent和may,「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先送你回家?去我家还是你家?」 聪明的人,总是擅长巧妙地转移话题。 林知言挣扎片刻,摇摇头打字:【我再陪陪凌妃,她会送我回去。】 霍述没再勉强,轻柔道:「那好,场内消费报我的名字记帐,你们玩得开心。」 说罢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话虽如此,林知言也没心情再娱乐。 和凌妃坐着喝了杯冰美式,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描述了一遍,听得凌妃睁眼倒吸气。 开车回去的路上,凌妃忽然说:「宝贝,我觉得我好像是什么体质。」 【什么意思?】林知言打手语。 「因为我每次和你出门,都会发生意外,不是车被小捲毛撞了害你被姑妈刁难,就是我耳蜗坏了让你独自去面对中年油腻男。」 凌妃哭丧着脸说,「今天也是,你陪我上个厕所还差点被精神病攻击……跟煞星附体似的,真是碰到鬼了!」 【傻妃妃,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怪也是怪我,每次都将你牵扯进来。】 「嗐,还好你男人及时出现,不然我都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凌妃神秘兮兮笑道,「说起来,好像每次你有需要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哎!」 【是吗?】林知言愣了一下。 凌妃点头:「反正我是撞见几回了。你说这算不算英雄救美,天定情缘?」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曾经一些不被注意到的细节渐渐在脑海中清晰成型。 回想与霍述相识相知的点滴,从姑父的寿宴到她刻意压抑疏远的那段时间,从被徐总刁难到今天的may发病,霍述总是会在恰当的时机出现,不早也不晚,仿佛对她的思维行动了如指掌…… 这真的是巧合吗? 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林知言轻轻蹙眉,思索片刻,打手语道:【妃妃,能掉个头送我回山顶别墅吗?】 有些事情,她必须去弄清楚。 …… 霍述还没回来,开门的是关倩。 林知言熟稔地找到自己的室内拖鞋换上,刚进客厅,就见原本在练钢琴的霍依娜摔了琴谱,摇着轮椅径直回了卧房。 房门砰地一声摔上,又因反震力弹回了墙边。 霍大小姐对林知言的爱恨情仇,可谓是都刻在了脸上。 「我去看看她……」关倩尴尬笑笑。 林知言将外衣搭在椅背上,打字说:【我去吧,正好想和她谈谈。】 门半开着,林知言礼貌性敲了敲门。 见没有回应,她试探性将门全部推开,外头瞧见里头的场景,不由失笑。 为了避免轮椅碰撞,客房里多余的桌凳都被清走了,房间显得格外空旷冷清。霍依娜背对着林知言坐在窗边,低着头,脑袋上罩着宽大的暗色红蓝羊绒披肩,环抱双臂,活像一只包裹严实的蚕茧。 「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她瓮声瓮气,显然还带着怨。 林知言歪头靠在边柜旁,打字转换语音:【你怎么想的呀,竟然真去投诉我性-骚扰了?】 霍依娜别过头去,将羊绒巾裹得更紧了些。 【好吧,我承认我对你有些不可告人的想法,谁叫大小姐皮肤那么白,长得那么好看,我每天陪你洗澡,难免有些见色起意、心神摇盪……】 「林知言,你有病!」 霍依娜抬头瞪她,口头禅脱嘴而出。 小爆竹似的一点就炸,还是原来的味道。 林知言笑着眨眨眼。 【难道我不做你的助浴师,就进不了霍家了吗?耍小孩子手段解决不了问题的,对不对。】 她心平气和,转身将房门掩上,转换语音。 【我们谈谈吧,nana。】 霍依娜沉默,像是在做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 林知言安静站着,并不催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坏女人?」 终于,霍依娜僵硬开口。 林知言作势思考:【我该说实话,还是说好听的话?】 眼见着霍依娜又要炸毛,她这才轻轻一笑,打字说:【没那么严重,你只是一个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情绪的小孩儿。】 霍依娜拧眉,显然是对「小孩儿」三字过敏。 「你还是老样子,只会通过表面看人。对你笑的,你就以为是好人;对你凶的,你就觉得是坏蛋……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好骗的人。」 霍依娜深吸一口气,抬眸厉声说,「让你离霍述远一点非不听,你会被他害死的!」 林知言心中一震,不好的预感如阴冷的潮水涌上心头。 【你说什么?】她盯着霍依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霍依娜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变,倏地咬紧了唇线。 她在害怕。 害怕谁呢?林知言霎时不敢深思。 她向前两步,蹲在霍依娜的轮椅旁,直视少女的眼睛。 霍依娜目光闪躲,下意识要调转轮椅,却被林知言按住。 【你告诉我,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能……你放手!」 霍依娜嘴唇颤抖,见力气拗不过林知言,徒劳的挣扎后倏地捂住了脸,弯腰崩溃道,「我不能说,他……他是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怪物?是霍述吗?】 林知言半跪着将少女单薄伛偻的身形搂入怀中,剧烈的震颤令她不安,【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想说就说,别再压抑自己,不想说的话,我们的话题就到此为止。】 毫无起伏的ai女音,却有着镇定人心的温柔力量。 霍依娜激动的情绪稍稍平息,虽然脸还埋在掌心,但好歹躯体不再震颤。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的腿是怎么坏的?」 指缝里漏出来的声音,羸弱而沉闷。 林知言点点头,然后解释:【是我主动问他的。】 「那他有没有说过,我出车祸昏迷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我太害怕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拨通快捷键,求他救我……你猜他怎么说?」 霍依娜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十指几乎扣入脸颊,显得痛苦至极,「他毫无感情地说,『你应该拨打911,而不是找我』,然后毫不留情挂了电话……我真恨他,更恨我自己,竟然对一个没有亲情的怪物抱有幻想。」 林知言蓦地身体发冷,一手握着霍依娜的手,免得她情绪激动伤着自己,一手强撑镇定打字。 【他没提及这件事,只说你是因为和家人吵架后负气出走,偷开你妈妈的车去见学长,所以才出的意外。】 「是吗,他是这样告诉你的?」 霍依娜冷笑一声,那笑容讽刺而又哀凉,「倒也没有撒谎,不错,我的确是和他大吵了一架,才偷了妈咪的车去见leo。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什么和他吵架?」 林知言轻轻摇头。 「因为一项实验,我发现了他骯脏的秘密。」 听到「实验」二字,林知言心脏一揪。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重要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leo学长热情风趣,阳光俊朗,无论运动还是才学都十分出色,在高中时就是优秀毕业生代表。考入m大后,leo认识了霍述,他很欣赏霍述的才学,一开始,霍述对leo也很好,经常带leo来家里玩,他们一起打球、辩论,一起游学、参加最顶尖的研讨会,什么资源都会共享…… 我以为leo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也就不知不觉对他有了懵懂的好感,直到两年后,leo渐渐变了。他染上了一些不良嗜好,成绩一落千丈,甚至闹出了抄袭霍述论文课题的丑闻。再后来,他被m大开除,再也没来过我家。我虽然伤心失望,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失足的初恋而背叛家庭,直到一个雨夜,喝醉酒的leo翻过围墙闯入我家,找到我,告诉了我一切的前因后果……原来这一切,都是霍述一手推动的实验。」 霍依娜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研究什么,只知道他答应和leo成为好朋友,和他分享资源、共享利益,只是为了养大leo的欲-望,摧毁他十余年构筑的理念信仰,就连『抄袭』之事也是他暗中纵容。金钱、资源甚至才华,试问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leo就这样将自己十多年来坚守的品行背弃了个干净,从完美阳光的优秀学生,变成了丑闻缠身的堕落者……」 林知言手脚发冷,竟从这个叫leo的陌生人身上,品味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仿佛他经歷过的那些事情,她也经歷过。 他见证过的霍述,她也见证过。 这种感觉令她胆颤,唿吸发紧,连打字的手指都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为什么?】 她问,【霍述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为了证明人性就是如此丑陋,又或许把控人心才是这场游戏的最高境界。神经病是不讲道理的,林知言。」 …… 「这就是人性啊,林老师。」 「每个人都有成为恶魔的潜在可能,只不过流露危险的本性不利于争取利益,所以大多数人选择了伪装。」 「一旦剥离文明的外皮,再儒雅的绅士也会变成暴虐嗜血的恶魔。」 当初霍述说过的话再一次迴荡于脑中,只不过这一次,她品出几分隐藏在「博学洞察」之下刺骨寒凉。 就像完美的面具剥落一片,露出撒旦恶魔的羊角。 「妈咪很早就跟我说过,霍述和正常人不一样。」 霍依娜喃喃诉说,将林知言的思绪拉回沉重的现实,「妈咪说他八岁多的时候遭遇绑架——就是除夕前一天的事,爸爸在本宅聚会,没时间插手,他一个人被关在黑暗腐臭的地下室里几天几夜,被解救出来后,几乎丢了半条命。」 林知言一怔。 原来圣诞夜那晚,霍述不愿提及的那场「毁灭性打击」是指这事。 「妈咪担心他留下心理创伤,特意请了心理医生为他疏导治疗,可你猜怎么着?他表现得极其正常,照样吃喝,照样谈笑,就好像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你能想像吗?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经歷了残酷的四天五夜,看到绑匪被特警一枪爆头死在自己眼前,溅了满身鲜血,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霍依娜抱紧自己的双臂,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暖和些,「后来我们移居国外,有一年我捡球时不小心误入了他的房间,在他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一把他自己组装的『仿真玩具枪』,但只有我知道……那根本不是玩具!你知道吗,那时候他才十三岁!他在妈咪和老师面前装作温柔乖巧的模样,但只有我知道他内心有多疯狂!不,应该说他患有某种有人格障碍,或者说一种情感缺失症,他的温柔谦逊还有体贴,都是模仿出来的,实际上内心比谁都冷血凉薄!」 【……模仿?】 林知言望着这两个字,意识拉扯,仿佛要被生生撕裂成两半。 温柔体贴、阳光俊朗、天纵之才的霍述,玩弄人心、善于伪装、危险疯狂的霍述…… 她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哪个才是她倾尽全力去信任的完美恋人。 今天见到的、听到的,几乎颠覆了她对霍述的全部认知。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细小的裂缝呈蛛网扩散,摇摇欲坠。 林知言按了按额角,深吸一口气,才找回一丝清明的理智。 【所以当初你故意刁难我,前不久去公司投诉我,都是给我的警告?为的是让我不再接近霍述?】 霍依娜一副「你居然现在才明白」的表情,哑声说:「我知道霍述对你有兴趣,可惜你太笨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笨!」 林知言鼻根酸涩,自嘲一笑。 【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林知言倾身,艰难而真诚地抱了抱霍依娜,【谢谢你,nana.】 霍依娜双臂僵硬地搁在身侧,一动没动,可眼眶却不自觉泛起了红。 她不是什么好人,年少叛逆,仗势欺人,没少做荒唐事。健康时大家都讨厌她,后来残了,大家又都可怜她,只有林知言会拿她当正常人看待,会和她斗嘴取笑,会读懂她尖刺之下隐藏的痛苦绝望……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林知言起身,扶墙定了定神。 「林知言!」 霍依娜忽然叫住她,手指攥紧羊绒巾,「关倩是霍述手下的人,你和我聊天事瞒不过他。如果你去质问霍述,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林知言沉默,点点头。 【我会认真分辨。】 她握了握手指,许久,抬眼问,【nana,你知道霍述书房电脑的密码是多少吗?】 第25章 天还没黑, 客厅的灯已经尽数打开,一派灯烛辉煌的敞亮。 林知言拾起掉落的琴谱,将它搁回谱架, 手指收回时自然垂落在黑白琴键上,嗡地一声响, 拉出悠长嘶哑的哀鸣。 黑镜般的琴身上倒映着她的面容,长睫微垂,淡淡一层影, 心事多得快要溢淌出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 窗外余晖彻底沉寂, 一只骨节匀称的手从她身侧伸来,替她演奏了一小段不知名的乐曲。 白皙修长的指节在黑白琴键间跳跃, 优雅灵活,手背上好看的经络清晰可见, 赏心悦目的画面,光是用眼睛看也该知道这段调子是怎样的轻快好听。 可惜林知言的助听器永远无法听懂, 就像她永远看不透正在奏琴的男人。 「在等我?怎么不发消息说一声, 我看到肯定会快点赶回来。」 耳畔, 霍述的声音如春风和煦, 林知言却无端感到一丝颤然的冷意。 男人修长的手覆住林知言的指尖,她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 霍述微怔,问:「怎么了?」 林知言做了两秒的心理建设,徐徐吸气转身, 平静地看着他。 【阿述,我想和你谈谈。】 霍述并无多少意外, 温声一笑:「好,我们去楼上说。」 他牵住了林知言垂在身侧的手, 轻而不容置喙的力度。 指腹有薄薄的温度传递过来,熨帖在林知言的肌肤上,那样温暖,任谁都无法相信,这具皮囊下会藏着一个极具破坏欲的灵魂。 几步路的楼梯,林知言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思绪翻涌不休。 二楼的布局还是老样子,书桌收拾得很整洁,林知言却眼尖地发现那枚「绿野仙踪」的原石不见了,置换成银白色的异形魔方摆件。 那台曲屏电脑居中而放,漆黑的屏幕,仿佛一个等待开启的魔盒。 「看什么呢,么么?」 霍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唤回她的思绪。 【那块石头呢?】林知言问。 「蛋白石吗?我暂拿去有用途,回头有惊喜。」 霍述转身接了一杯温水,拉着她坐在小沙发上,「想和我说什么?」 林知言接过那只冒着热气的温暖陶瓷水杯,垂眸片刻,鼓足勇气说:【我想和你聊聊利欧。】 「利欧……leo?」 霍述的目光凝了凝,很快反应过来,「nana和你说了什么?」 【不要再转移话题,现在是我要问你。】 林知言抿唇打字,像是要将一整天的心事宣洩而出,【你对我说,nana是因为赌气偷车去见学长才出的车祸,那个学长就是利欧吧?你说的『一死一伤』,死的是利欧?你为什么不救他?你妹妹给你打电话时,你为什么要挂断电话?温柔体贴的你,凉薄冷血的你,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么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回答我。】 霍述看着她倔强认真的眼神,沉默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是,是他。」 林知言一僵,整颗心如坠冰窟。 她盯着霍述平静如水的脸,张着唇满是不可置信,还有一丝的惊惧。 「至于为什么挂断nana的通话,我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受伤了就应该拨打急救电话,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我不是医生,就算赶到现场又能怎么样?手机占线,只会贻误最佳的救援时机。」 霍述平静地说,「nana和白女士一样,做事常常冲动而缺乏理智,我没想到她会因为这种小事恨我。」 ……小事? 十七岁的妹妹遭遇车祸生死一线,看着她的学长死在自己的身边,这在霍述眼里,就只是件小事吗? 【她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将电话拨打给你,是因为需要你、信赖你,你就没有想过,这种自诩理智的行为会将她推向绝望的深渊?】 「我说过,她需要的是急救,而不是我。」 霍述略一偏头,恰似无辜且费解,「我不明白,你们在介意什么。你们太感性了。」 他面上的温和消融,冷静得近乎陌生。 林知言将茶杯放回桌上,决定放弃和他争论道德底线和感性理性的问题。 【利欧的身败名裂是不是你故意为之?是不是和你的……实验有关?】 「我故意为之?失败者永远只会从别人身上找藉口。」 霍述笑了,像是彻底摘下面具,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不错,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是真心和我交朋友,他和很多人一样,只是看中了我足够耀眼的外在光环,对我的内在本性根本不了解。既然是冲着利益而来,就没必要做出一副真诚的模样。一开始,他享受和我思维碰撞带来的学术收穫,渐渐的就开始共享我的资源和金钱,甚至于将我的论文课题据为己有,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在意。他是败给了文过饰非的欲-望,么么。」 实验结束的那一刻,leo那副狰狞又不敢置信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霍述说着,侧过头凝望林知言:「诚然,我没有及时阻止他,我只是在他一步步坠入欲-望深渊的时候,剪断了他攀附我的那根绳索,难道这也有错吗?身为观察者,不干涉观察对象是最基本的原则。」 那样漂亮的眼睛,深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吞噬。 【你到底在观察什么?你有取得他的同意吗?】 「观察者站在更高维度,为什么要取得观察对象的同意?」 霍述淡淡地说,「么么,你在观察一朵花或者一只白鼠前,会经过它的同意吗?」 【……】 不,不对! 林知言将唇线抿得死紧,用力反驳:【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霍述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轻问:「么么,你知道leo为什么去找nana前,都做了些什么吗?」 林知言当然不会知道。 「他在拉斯维加斯欠了一大笔赌债,诱拐nana出逃,是为了利用她勒索钱财。」 霍述睨目,仿佛立于高处俯瞰全局,轻描淡写地说出事情的另一面。 「我警告过nana,可她根本不信,还真以为leo是什么完美受害人。如果她再聪明些、理智些,也就不会发生那场灾难了。」 林知言怔然。 一边是霍述描补出的真相,一边是霍依娜震颤的警告:「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理智的天平左摇右摆,意识快要被撕拽成两半。 林知言感觉自己身处在一场现实的「罗生门」中,每个当事人的证词都朝着对他自己有利的方向编织…… 林知言无法评判。 她闭目,定了定神,发送信息:【那我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坦白的?】 霍述眸色微动。 【我现在再认真问你一遍,阿述。】 她转身看向霍述,目光如窗外寒月清寂,一字一顿地打字,【你有没有骗过我?】 小小的手机屏幕,冰冷的文本,似乎根本不足以承受她满腹的心事。 霍述垂下眼帘,许久,轻缓一笑。 「没有。」 他伸手将林知言搂入怀中,低头敛目,炙热的唿吸从颈窝拂至耳垂,最后停留在那片柔软的芳泽上。 林知言抬手抵住他的肩头,刚扭头想『说』什么,他便欺身追压了上来。 舌尖轻轻一顶,辗转勾缠,像是安抚,又像是存心哄她开心。用不了多久,抵在他肩头的那双拳头就渐渐失了力气。 成年人的交流还真是无奈,尤其当霍述这样的聪明人放下傲气折腰讨好的时候。林知言的意识无比清醒,可身体却着魔般无法抗拒,她感觉自己灵魂仿佛飘向上空,冷冷俯视这两具纠缠亲吻的躯壳。 林知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因缺氧险些站不住脚。 她拢着浴袍靠在浴室外的墙壁上,细腻的脸颊透出潮湿的红晕,此时也顾不上助听器会不会进水,大致擦干头髮就戴上了左耳的助听器,又戴上手錶掌控时间。 浴室里传来窸窣的水流声,她刚才刻意拒绝做全套,料想霍述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林知言朝书桌上走去,坐在电脑椅上。 按下开机键的时候,她的手不可抑止地发抖。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质问:真的要这样做吗林知言?一旦他发现你打开这台电脑,不管这里面有没有你想知道的答案,你们的感情都会走到尽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另一个声音在脑中吶喊:林知言你清醒点!你必须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真相,你已经给过霍述机会了! 是啊,她给过霍述机会了。 白天问了一次,晚上又问了一次。 霍述太聪明了,太会懂得如何掌控话题,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电脑很快亮屏,显示要输入密码。 幽蓝的光铺面而来,林知言打开手机,找到备忘录里霍依娜提供的八位数字。 「……这是leo告诉我的密码,两年前我用它打开过霍述的电脑,现在还能不能用就不知道了,霍述很警觉的。」 霍依娜的话犹在耳边,「如果不行,你就试试他的生日。」 林知言深吸一口气,飞速输入密码。 【密码错误,您还有两次机会!】 再输入霍述的生日。 【密码错误,您还有一次机会!】 林知言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两个密码都不对,怎么办? 要放弃吗? 林知言回头看了眼浴室玻璃上映出的模煳身影,心中没由来涌上一层悲哀: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是什么将她逼到了这一步? 林知言咬唇,撑着额头深唿吸。 想到什么,她慢慢打开眼睫。 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这次还不行,那就是连老天也不愿站在她这边…… 林知言打开手机日历,将年份不断往前推,找到十五年前的腊月二十九,颤抖着输入数字…… 叮地一声轻响,密码正确。 霍述那样的天才,从不允许自己有弱点,如果要论他人生中遭遇过什么铭记于心的挫折…… 林知言只想到一个。 她赌对了,霍述竟然真的用被绑架的日期设成重要密码。 尚未编辑完的文本就躺在工具栏中,林知言按下点击键,再次输入密码,那个让她耿耿于怀的秘密就这样铺展眼前。 【experimental samples 003】 【实验样本003号】 读懂这行字的时候,林知言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唿吸一紧。 她深深唿吸,以最快的阅读速度下拉,越往下看,一颗心越是如坠深渊般的沉重。 下面是一份图文资料,林知言的家世背景和社会关系一清二楚,发散的思维导图甚至标註出了她所有的喜好。 再往下,是长达几页的……观察记录? 林知言面对满屏的外文,吃力地阅读起来。 【20xx年9月85日:选中观察对象,样本两次接近观察者,动机未明。】 【20xx年9月19日:样本对物质利益有清醒的抗拒意识,心理防线较强。】 【20xx年9月22日:目标疑似对观察者产生好感,但再次拒绝驯化,行为矛盾,动机未明。】 【20xx年9月27日:消除无关变量对实验数据的影响。】 【20xx年10月05日:尖叫的兔子。】 【20xx年10月17日:进入观察阶段。样本情绪稳定,意识清醒。】 【20xx年11月1日:样本受外界刺激,表现出对物质资源的渴求,却不是为自己。行为有悖于观察者构建的理论,尚待解析。】 【20xx年12月24日:样本与观察者构建一种未知关系,数据不明。】 【20xx年1月4日:观察样本遭受外界刺激,处于心理脆弱期,但仍有清醒意识,甚至视线惊人的思维进化。】 【清除观察者效应,修復实验数据。】 【数据已修復。】 …… 最近的日期的数据是一片空白,像是没来得及记录,又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导致写好的文本被全部抹杀…… 林知言没心情去分辨,她现在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里,由内而外冒着寒意。 你知道解剖一只兔子要分几步吗? 先挑选一只足够合乎标准的温驯目标,适时亲近抚摸; 然后麻醉,使她放松警惕、意志消沉; 接着划开她的皮肉、骨骼,露出那颗毫无防备跳动的心脏,观察她的状态; 再然后,要施予足够的刺激,获取她最真实的条件反射; 等到获取自己想要的结果,则实验结束,处死样本。 林知言曾同情那些被切割观察的兔子,可直到现在才明白,实验室里那些战慄尖叫的兔子,每一只都是她。 金钱利益的麻醉,情绪的观察,以及她每次遭受挫折刺激时总是第一个赶到她身边的霍述…… 原来都是场为她量身定制的「实验标籤」。 那些她以为的绅士温柔、陪伴长情,都只是霍述为了拿到第一手观察数据而呈现出的假象罢了。 往事歷歷在目,林知言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彻骨的寒意一点点游走在血肉之中,遍体鳞伤。 好荒诞。 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么么。」 林知言颤了下,光是听到身后靠近的声音,都觉得一阵胆寒害怕。 她用尽全部的力气转身,看着霍述。 霍述只松散系了一件浴袍,衣襟敞开,上身壁垒分明的胸腹肌肉线条清晰可见,配合那一头微乱的浓密湿发,淋淋滴着水珠,像是没来及收拾干爽就从浴室出来了。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林知言身后打开的电脑屏幕上,垂落的睫毛微微一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一秒的停顿,他若无其事地上前,抬指按下关机键。 「怎么在这坐着?头髮不吹干,会着凉的。」 霍述伸手去牵她冰冷的指尖,如同曾经无数次的亲密那般。 林知言勐地打开他的手,条件反射地起身后退一步,直至贴上书桌,退无可退。 反应强烈的动作,使得那把沉重的工学椅都滑开一米远,砰地一声撞上书柜。 看到她眼底的抗拒,霍述眸色一黯。 顿在半空中的手指,也慢慢蜷了起来。 林知言摸索到桌面上的手机,指节发白,打字时手都在抖。 【为什么骗我?】 「么么,你先……」 【回答我!】 林知言抿着唇无声质问,指腹的力度几乎要将屏幕贯穿。 霍述默然,抬起潮湿的眼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没有骗你。」 好理直气壮的回答,林知言简直想笑。 【你电脑里的东西我都看到了,现在撒谎又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撒谎,我只是想弄清你的行为动机。」 【……什么?】 「亲情、友情和爱情,世人总鼓吹它们为最无私的三种情感。但我从来没有体会过。」 霍述淡淡地说,「孩童需要人力哺育,耄耋老者需要人力反哺,所以人类创造出了亲情;漂泊在外需要有人取暖襄助,需要资源共享,所以创造了友情;至于爱情,存在的逻辑更简单了,基因需要繁衍,人类需要传宗接代,荷尔蒙的存在催发了爱情……情感的维繫大多基于利益的交换,所谓的『无私』根本没有公式定理可言,不过是个掩耳盗铃的伪命题。」 这个观点在他十五岁那年被教授知晓,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受训。 和所有天才少年一样,彼时的霍述有着骨子里的傲慢与自负。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也绝不允许自己染上「失败」的污点。 聪明的强者生来就是世界秩序的缔造者,所有和他认知相悖的理论,都应该被驳倒与抹杀。 他这样告诉林知言:「我只是将利益摆在人们的面前,然后观察他的选择而已。」 「我只是,在研究我的课题。」 听到这,林知言已是满心苍凉。 她很想笑出声,可心底的疼痛却让她连提起嘴角都困难,太阳穴一阵接着一阵的胀痛。 她终于相信了,霍述没有感情,也不相信世上一切纯粹的感情。 就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他将无辜的人耍得团团转,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更残忍的事吗? 【experimental samples 003,另外两个被你盯上的可怜人,除了leo,还有谁?】 「……」 霍述垂目,声音低了下去,「别问了么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要知道!】 林知言指尖发冷。 「是白女士。」 他的第一个观察对象,是他那物质又虚荣的亲生母亲。 自此亲情、友情、爱情,三场实验完成了完美的闭环。 林知言怔怔垂下手,掌心紧握的手机磕在桌沿,发出咚的一声响。 霍述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想看看她手上的磕伤,却被她勐然躲开。 【所以,你觉得进行一场无可厚非的人性实验,根本不算对我的欺骗?】 是啊,诚如霍述自己所说,观察一朵花需要经过花的同意吗? 观察一只小白鼠,需要经过小白鼠的认可吗? 解剖一只实验兔,需要在乎兔子的感受吗? 林知言眼底有了湿意,唿吸一阵阵哽塞,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抽离,她快溺毙在这样的绝望中。 她盯着沉默的霍述,痛恨自己无法吶喊宣洩,也痛恨手机里的ai语音表达不出她此刻的愤怒。 【可是,这能一样吗?】 【你做生物实验的时候,会想和手术台上的兔子上床吗!】 无声的质问,却宛若惊雷掷地有声。 霍述无法回答,他找不到答案。 看到林知言泛红的眼睛,他的胸口阵阵闷痛,极度的不适。 是心脏病吗?不,他的基因很健康,家族里也没有心脏病的病史,真是奇怪…… 「……我好像生病了。」 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霍述是惯于示弱哄人的,林知言不会再相信他。 她曾那样义无反顾地奔赴过,以为霍述这样身份的人,最多是对这段感情不认真,最多是和她走不长远。 林知言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荒诞的结局。 霍述甚至没有把她当人看,林知言……只是一个实验对象。 他没有爱也没有恨,就像《绿野仙踪》里那个可怜的铁皮人一样,没有心、不懂情感…… 因为不懂喜欢,所以才能轻易地说出喜欢。他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就这样早有预谋的,看着林知言一步步越陷越深。 一切都有迹可循,可笑的是,林知言竟然到现在才明白!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玩了一场剧本杀,兜兜转转几经反转,轮到结局才实现惊天大逆转。她一直依赖的信赖的、倾力陪伴在身边的那个「好人」,才是游戏中最大的boss…… 多可笑,是吧? 霍依娜骂得没错,她太傻了,太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为什么是我?】 林知言唿吸颤抖,以一种迎刃而上的孤绝姿态,求一个最后的真相,【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你足够好,来应聘助浴师又过于巧合。」 霍述的声音低哑,已没了最初的冷静自持,「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却不求任何回报。」 字字如刀,仿佛又将人凌迟了一遍。 【所以,你觉得那不是巧合,我是别有居心?】 「那只是我最初的看法,不代表现在,么么……」 【别这样叫我!你让我觉得噁心!】 林知言捂住了助听器,冰冷的语音已经无法表达她心底的痛意。 她甚至不管不顾地打起了手语,交错的手指动作那样愤怒,又那样悲伤,【聋人买东西会被黑秤,沟通会被嘲笑口音,连你也要欺负我,为什么?就因为我说不出话,没办法控诉吗?因为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就算从世界上消失也不会留下一点声音吗?善良有错吗!】 霍述静静看着,说:「你没有错,不要为难你自己。」 【你的确有情感障碍。你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在这捣鼓什么实验论题!】 林知言换回手机语音,【你这个疯子。】 霍述眼睫一颤。 「疯子……」 他品味着这两个字,脸上竟露出怀念的神色。 然后慢慢地,扯出一抹近乎自虐的嘲笑来,「对,很多人都这样叫我。但我不这样认为,么么,我只是比多数人更理智些。」 可你的理智,是世界上最伤人的利刃。 林知言仿佛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撑着桌面疲惫地后退两步。 她错了,她不该妄想和一个道貌岸然的疯子讲道理。 【我们分手吧,如果这算是『恋爱』的话。】 怕霍述看不懂,林知言颤抖着指了指霍述和自己,合握的双手用力地分开,力气大到仿佛要割裂空气,划出一条无形的界限。 【分手!】 心脏骤然剧痛,还没反应过来,霍述已经向前攥住了林知言的腕子。 紧紧地攥着,仿佛要握紧最后一点流沙。 掌心一枚冰冷的凸起,低头一看,原是他不久前送给林知言的那只手錶。 林知言又惊又怒,用力甩手。 霍述却反将她拉过来,低垂的眼睫落下一层阴翳,看上去有些哀伤。 「别走。」他说。 林知言冷冷地看着他,唿吸急促起伏。 一个眼里只有理智和利益的人,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还是说,她身上还有什么没被榨干的价值? 林知言一点一点、果决地抽出手,力气太大,导致腕子上那一片肌肤都摩擦泛了红,血胭脂一样的颜色。 她用力拽下腕上的手錶,摔回霍述身上。 錶带抽在下颌处,有点疼,却比不过心疼的万分之一。 林知言扯下浴袍,套上裙子和大衣,头也不回地大步下楼离去。 第29章 林知言不知道怎么走出霍宅的。 下楼时迎面撞上关倩, 顾不上对方惊诧的眼神,她换了鞋子就往外走。 下山的路又长又冷,路灯投下一圈圈孤清的光, 仿佛看不到尽头。三月春寒料峭,夜风尚且寒凉, 吹在她光裸的小腿上宛若刀割,冷到麻木。 身后始终有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车灯投射在她脚下, 像是铺着一地的霜寒。 林知言不知道是霍家派来的车, 还是路人恰巧路过。她不敢回头看, 拢紧羊绒大衣加快脚步,僵硬的脚踝因疾走而崴得生疼, 仿佛慢一步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上来将她吞噬。 不知走了多久,霓虹灯火渐盛, 主道的车流声越发清晰,林知言招手拦下一辆的士, 未及完全停稳就快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不能慢, 她快撑不住了。 疲惫地瘫坐在后座, 林知言弯腰撑着脑袋, 急促吐息。 「美女,走哪儿哦?」 前面的司机回过头,连问了两遍。 林知言撑着一口气摸索到兜里的手机,颤抖着输入地址, 一行字删删改改打错了几次。 的士启动,将别墅区的斜坡抛在身后, 很快模煳不见。林知言长长吐出那口浊气,勒在脖子上的那股无形桎梏霎时绷断, 终于有了从水底浮出的解脱感。 她抱臂蜷缩在后座,仿佛冷极,扭头看着尘点脏污的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街景。 那街景渐渐模煳,晕开红黄蓝的大块光影来。林知言下意识扯了衣袖去擦那片车窗,心想好端端的,玻璃上怎么起了这么大的水雾。 然而机械似的擦了老半天,眼前的景象非但没清晰,反而越发呈山雨欲来的滂沱之势。 林知言这才反应过来,抬指去触碰自己湿透的眼睫。 起水雾的哪里是什么车窗玻璃?分明是她的眼睛。 回到公寓,林知言翻出霍述的微信,干脆利落地删除干净,抓起床上那只星黛露兔子丢去走廊的垃圾桶,回房将手机关机一丢,蒙着被子倒头就睡。 迷迷煳煳睡到半夜,忽而感觉身子瑟瑟发冷,口鼻的唿吸却像是火烧似的滚烫。 她从被褥中伸出手,没头苍蝇似的摸索一番,打开床头柜找到电子体温计。 一量,38.7c。 想来是在霍家时头髮没擦干,情绪激动加上夜里吹风走了老长的路,着凉感冒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她都有一年多没感冒了,捱了一会儿,只得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从柜子里翻出颗止痛用的布洛芬,就着凉水吞服了。 肚子也饿,但实在没胃口吃东西。 浑浑噩噩又睡过去,发了一身汗,等到再次睁眼醒来,纯白的轻纱窗帘上洒着大片金色的阳光,分不清是早上还是黄昏。 头总算没那么痛了,但身体依旧有些黏腻沉重,林知言从捲成一团的被子里翻出手机,开机一瞧,上午九点半。 她竟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微信里有几条消息,一条是艾瑶问她怎么还没去上课,一条是凌妃约她去新开的网红餐厅打卡吃饭。 今天9:20分是手工课时间,已经迟到十分钟了,林知言赶紧拜託艾瑶帮自己代一下课,随即给院长阿姨和闫婆婆发信息请病假。 安排完工作上的事情,又是一阵虚脱。 林知言自己在外卖软体上下单了感冒药,有气无力地回復凌妃:【对不起妃妃,我生病了,不能出去吃饭。】 凌妃:【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啊?】 林知言:【昨晚发了一晚上的烧,今早差不多退了,就是没力气。】 凌妃:【吃药没?你别每次生病都硬撑,要不要我给你下单买点药送过去?】 林知言还没回答,凌妃很快撤回消息,重新发送道:【差点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家属的人了,我不来打搅你们~[嘿嘿]】 林知言怔怔望着这行字,昨夜种种浮现脑海,潮水般的窒息感渐渐从胸口漫了上来。 【妃妃。】 她说,【我没有家属了。】 那边沉默了好久,才发来试探的一句:【……什么意思?】 【我和他分手了。】 林知言回復完,就将手机扔去了一边。真打出这一行字的时候,倒比想像中轻松很多。 发烧本来就消耗体力,加之晚饭早餐都没吃,林知言这会儿饿得胃里烧疼。 她抽纸擤了擤鼻子,爬起来煮了碗小面,吃完后外卖的感冒药也到了,吃了药,沖个澡,就又爬回被子中昏沉沉睡去。 大概是药效发作,她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站在兔子视角,被四肢大绑地躺在手术台上,眼睁睁看着冰冷的刀刃在眼前晃动游走。她听到了皮肉被生生划开的剥剥声,好疼好疼,疼到眼泪都滚滚掉落下来。 救命,救命! 她想要尖叫,可嘶哑的喉咙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林知言在噩梦中拼力挣扎,勐地睁眼醒来。 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着,是凌妃打来的视频电话,而且不止打了一个。 林知言迟钝地接通视频,就见自家的深灰色防盗门出现在屏幕上,凌妃做着法式美甲的手疯狂按铃,焦急又担心。 这会儿林知言睡意全无,倏地起身趿拉鞋子,拧开防盗门一瞧,就见凌妃气喘吁吁地站外门外。 【妃妃?你怎么……】 她的手语还没打完,凌妃已经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什么也没问,只是一个用尽全力的、安心的拥抱。 好温暖,温暖到林知言鼻子一酸,险些又红了眼眶。 「杯子放着我来!你生着病呢,快去床上躺着吧,别顾着招待我了。」 凌妃将买来的橙子和梨放在圆几上,娇滴滴嗔怪,「我都来你家多少次了,能不知道自己倒茶?」 林知言只好将干净的玻璃杯递过去,一边吸鼻子,一边无奈打手语:【那你自己倒点热水喝,我生病了,也怕传染你。】 衣袖下凝霜般纤白的手腕,却烙着一片红紫的淤痕,格外触目。 凌妃瞬间就炸了,将杯子往圆几上一顿,拉住林知言的腕子尖叫:「他家暴你?!」 林知言一愣,收回手扯下衣袖,摇头比划:【不是,是我摘手錶时拽的。】 凌妃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真不是,我发誓。】 林知言嘆气,再三保证。 凌妃这才将心放下一半,抽抽搭搭去厨房洗了个梨子,哐噹噹切成块,然后端着盘子坐在林知言床边。 望着林知言鼻尖红红的憔悴模样,难掩心疼。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凌妃是个憋不住话的,到底问了出口。 林知言靠在床头,淡淡一笑,只是带着病容,那笑比哭好不了多少。 【他从来没有喜过欢我,接近我是有别的目的。】 林知言平静地打着手语,【大概我在他眼里连『人』都算不上,和笼子里的猫猫狗狗没有什么区别……】 可凌妃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心疼道:「没事了言宝宝,没事了。不想说就不说,有我在呢!」 林知言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受控制。 她的意识很冷静、很清醒,可是身体却好像,代替她记住了那种尖锐的切肤之痛。 于是林知言垂下手,头轻轻靠在凌妃肩上,抿唇不再言语。 …… 骆一鸣发现,林知言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在霍述身边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知言和霍述走不长久,骆一鸣从一开始就知道。 倒不是因为他预知了什么内情,而是他太了解霍述了——一个聪明到近乎偏执的男人,有着变态般的超强意志力,从不沉沦,从不失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记得六七岁那会儿吧,霍述还没跟着白女士去国外生活的时候,曾在京郊那幢度假别墅住过一个暑假。 彼时骆一鸣已经被霍述整得服服帖帖,加上难得遇见一个同龄伙伴,就时不时瞒着老骆去找霍述玩。 他们最爱玩一款新出的掌机游戏,连着竞技了好些天,彼此都有些上头。 等到某天骆一鸣再兴沖沖带着「绝招」去找霍述时,却看到他站在院子里的油桶旁,毫不留情地将游戏机丢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中。 骆一鸣吓了一跳,扑上去大叫:「你干嘛烧了它!我姐夫特意托人给我从香港带回来的!」 霍述转过头看他,很平静地说:「因为玩游戏的时间超出了预期,它太影响我了。」 骆一鸣永远记得那天霍述的表情。 他眼底映着火焰跳跃的光芒,平波无澜,没有半点温度。 那一瞬间,年幼的骆一鸣第一次懵懂地意识到,霍述和他……或者说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庸庸碌碌的人不同,他註定会登上某处王座,睨视脚下尸骨成堆。 霍述从不沉迷于某人或某物,所有企图动摇他的东西最后都会粉身碎骨,连渣都不剩。 想着想着,骆一鸣竟有些同情林知言,还隐隐有些后悔。 或许,一开始他就应该警告林知言,提醒她不要妄图扑火…… 可是,他又怎么会预料到后来的事?又有什么立场去提醒警告? 「嗐,也不知道那小哑巴现在怎么样了……」 骆一鸣思绪飘得太远,以至于心里话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断舌头,然而覆水难收,窗边看书的男人已经抬眼往来。 淡漠的、深寒的眸子,挂着笑问他:「你刚才,叫她什么?」 他叫她「小哑巴」,走神太严重,忘改口了。 「没、没什么……我说我爸呢!这不巧了,说起我爸,我忘了件事儿……」 骆一鸣将贫嘴遁术应用得炉火纯青,拍拍屁股一熘烟跑远。 霍述合上硬壳烫金的原版书,屈指抵着额角。 半晌,他倾身拿起茶桌上的镜面魔方,咔哒咔哒转了起来。 不知道想到什么,手上失了力度,魔方齿轮松动,尖锐的棱块像是爆珠似的崩了满地。 黑白的棱块噼里啪啦滚落他的脚下,像极了碾碎的骸骨。 …… 林知言休息了两天,就打起精神投入工作当中。 凌妃担心她的状态,劝她再休息两天,这世界少了谁都能转动。 林知言只是浅浅一笑,回復道:【是啊,这世界少了谁都还得继续转动,所以我更要好好上班,好好生活。】 普通人没有矫情的资本,她林知言也不是那种因为失恋受伤就一蹶不振,甚至是忘了工作的人。 日子仿佛回復了往日的平静,但偶尔走过公寓大门时、一个人发呆时、打开冰箱却不经意间瞧见未吃完的手工馄饨时……林知言的心脏仍然会像尾针蛰了般疼痛,憋着一口气不知怎么发泄。 她强迫自己戒断,日子那么长,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四月底天气逐渐回暖,春光明媚,阳光宜人,很适合掏空心事去晒晒。 下午三点,林知言依约去养老院助浴,却罕见得没见闫婆婆出来晒太阳搓牌局。 【婆婆呢?】 林知言比划简单的手语,问正在院子里收被子和衣服的护工。 「在卫生间解手呢,我刚送她进去。」 护工回答,「昨天老太太偷吃了几颗荔枝,估摸着有点上火便秘。你进去等吧!」 林知言点点头,脱下开衫外套挂在门后,更换防水的雨鞋。 笃笃,她屈指叩了叩木门,当做打招唿。 卫生间内没有回应。 林知言好奇地伸长脖子,又叩了两声。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林知言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洗手间,顿时一惊—— 闫婆婆晕倒了! 她的脸磕在改造过的洗手盆上,双目紧闭,龙头上的水还在汩汩流出,就快溢至口鼻! 林知言第一时间关了龙头,将闫婆婆扶稳坐好,然后跑出去叫护工和院医。 一行人做了简单的急救,叫救护车将老人家送往医院。 夜间,隋闻买了最近的一班飞山城的机票赶到医院,身后还跟着一对鬓髮花白的夫妻,大概是他的父母。 和医生沟通了情况,隋闻先一步出病房,朝坐在椅子上备课的林知言郑重道:「林小姐,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谢谢。」 林知言合拢本子起身,打字问:【婆婆怎么样?】 「老人家大概想顺便洗把手,却因为弯腰引起血压升高,急性脑梗塞。好在现在血压和生命体徵已恢復平稳,要再观察几天。」 隋闻看了眼手錶,英气的浓眉微微一皱,「这么晚了,林小姐还没吃东西吧?不知道能否赏脸,让我请吃个便饭?」 林知言迟疑,下意识要婉拒。 隋闻想起什么,一副了解的神情:「放心,只是吃饭,毕竟你帮了我家这么大一个忙。如有需要,我可以负责和你男友解释。」 林知言面色微微一僵。 那一瞬的情绪变化并没有逃过隋闻的眼睛。 他有些讶异,又很快恢復常态,沉声说:「抱歉,我失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林知言摇摇头,岔开这个糟糕的话题:【去哪儿吃?】 隋闻示意:「林小姐定。」 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厦顶层,一家星级法餐厅独占地利人和。 高级典雅的餐厅墙上挂着大幅的宫廷画,水晶吊灯洒下迷离的光,舒缓的音乐搭配开胃的前菜,极具浪漫风情。 「小霍总。」 秦可瑜连唤了三声,放下刀叉看着对面出神的英俊男人。 霍述将目光从手中的黑色绒盒上收回,露出一个完美得体的笑:「抱歉,秦小姐说什么?」 秦可瑜微微皱起秀气的眉,饶是她再好的教养,被相亲对象这样冷落也该有了脾气——更何况这次是她借出差的契机主动约见霍述,已经算是自降身价。 若不是看在霍述实在生的俊美,且精心准备了见面礼的份上——她姑且认为这只助理中途送来的、印着着名珠宝设计师logo的绒盒是专程为她预备的,恐怕她早甩手走人了。 「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秦可瑜切割黑瓷盘中淋饰精美的鹅肝,冰淇淋般丝滑的质地,仿佛一碰就化,「没人告诉过你,这样很不礼貌吗。」 霍述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浅笑:「哦?所以呢?」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霍家不止你一个儿子,但秦家可是只有我一个孙女。」 秦可瑜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长裙,越发衬出她姿态如天鹅般优雅修长,微笑道,「都是成年人,我喜欢说话简单直接些。」 「不错,是该直接些。」 霍述合拢首饰绒盒,抬眼接话,「这顿饭就当我为秦小姐接风洗尘,也好让秦小姐回去对长辈有个交代,就说是……两人不合拍,又或者别的什么藉口,随秦小姐的意。」 「什么?」 秦可瑜拧眉,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拒了—— 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罢了,算他有眼无珠。 秦可瑜虽然青睐霍述的外貌,但追她的男人如过江之鲫,挑都挑不完,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道理虽是如此,可谁又能挡得住好奇? 秦可瑜微抬下颌,十足的清傲:「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秦小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霍述想了想,说:「安静的,话少的。」 方才侃侃谈了半小时法国巴洛克文学的秦可瑜感觉膝盖隐隐作痛,再好的脾气,眼下也隐隐有些动怒。 偏偏对面的男人连一句安抚的话也没有,连带着那张俊脸也变得可憎可恨。 秦可瑜叮噹放下银色刀叉,拿起一旁的手环晚宴包,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端起桌上的红酒杯。 酒杯还未来得及泼出去,就被一只经络分明的大手压回桌上。 「秦小姐,注意分寸。」 霍述单掌覆在酒杯口上,指腹轻轻点了点杯肚,发出风铃般清脆的一声叮,「八点档狗血剧那一套,在我这不管用。」 秦可瑜被这波预判压得死死的,脸上挂不住,冷笑一声说:「那我祝你永远追不到你想要的,安静的女孩。」 好人家的乖乖女还是别被这种人祸害了,简直有病。 秦可瑜怒气沖沖地走了,霍述抽出帕子擦擦手,坐了会儿,起身下楼。 他今天没带司机,特意来取定制好的珠宝。 一整套的项鍊、耳坠、戒指和胸针,所用原料就是那块收藏已久的「绿野仙踪」原石,请国内最有名的珠宝设计师赶工设计、打造,花费的设计费和人工费甚至远超这块原石本身的价格。 清新瑰丽的宝石在黑绒布的衬托下宛转流光,各种角度变化各种色彩,美得惊心动魄。 其实取了也没用,他已经没有可送的人了。 霍述面无表情地将珠宝盒放回副驾的位置,抬手发动车子。 山城的夜间才是最繁华的时候,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车子开得很慢,霍述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街边的路人,忽而一顿,淡漠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凌寒…… 林知言和一个男人一前一后从商场出来,男人贴心地伸臂为她隔开感应门。 林知言点头致谢,朝着前方一指,两人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尖锐的剎车声传来,失控的黑色轿车擦上路边护栏,停放的电动车集体报警,路人惊声尖叫。 撞击并不严重,霍述身体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原位。 几缕额发散落,遮住了他英隽的眉目,落下一片深重的阴翳。 有人过来拍了拍车窗,问他有没有受伤。 他有没有受伤…… 霍述缓缓抬手,按在左胸处,深色的西服衬得他的手宛若霜雪般的白。 是的,他大概伤到胸口了。 否则他的胸口怎么会这样难受? 「我得缓缓……」 他靠着椅背,轻声自语。 可是林知言走了。 她会对着别的男人笑,会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 手錶砸坏了,微信拉黑了,「绿野仙踪」成为了无主之物…… 他的么么,就要彻底离开他了。 第30章 凌妃三天两头就往林知言这儿跑, 有时候聊得时间晚了,就会直接在这边住下。 林知言索性给了一份备用钥匙给她,方便她随时过来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晚上九点, 林知言应隋闻的邀约吃了顿人情饭,回到公寓楼下, 远远地就见房间里亮着灯。 进门一瞧,凌妃果然翘着两条长腿趴在她床上,一手托腮, 一手执着触控笔唰唰唰上色。 「回来了, 宝贝?」 凌妃扭身回头, 屈起的小腿交叉成x型,一翘一翘地晃动, 「你来帮我看看这个上色,暗不暗?」 林知言将包包和外套挂在挂钩上, 走过去歪头一瞧,点了点屏幕中间:【 依誮 这里的高光可以再亮点, 突出明暗对比。】 「好像是哦。」 凌妃扭动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让出一半的床位来, 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修改。 林知言接了杯热水小口啜饮, 坐在床边打手语:【妃妃,你住的可是高级公寓哎,每年物业费那么贵,怎么总是出问题?】 「哎呀, 最近楼上搞装修嘛,声音吵死了, 搞得我都静不下心画画。」 凌妃噘着嘴说。 林知言浅浅一笑,没有戳穿她。 她知道, 凌妃是怕她失恋了心里难受,所以才想方设法来陪陪她。 「言宝宝,我好后悔。当初我就不该怂恿你和霍述搅和在一起。」 凌妃翻身坐起,用一个美人鱼的姿势撑床倚坐,「以前我总觉你勇敢又清醒,当断立断,应该不会在感情里吃亏,现在我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蠢!从局外人的视角讲这种话,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我脸皮厚,和他在一起总会付出感情的,再清醒又有什么用?不过是长痛和短痛的区别罢了,可短痛也是痛呀。」 凌妃垂下眼,低头抠指甲:「是我误导了你。以后我再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信了。」 【男人的错要怪在男人身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知言拍了拍凌妃的肩,轻巧比划手语,【别内耗啦妃妃,下次帮我严格把关就行。】 凌妃抱住林知言,嘤咛一声:「呜呜呜宝贝你是什么小天使啊!放心吧,下次我肯定擦亮眼睛给你介绍个顶好顶靠谱的!宝贝你值得最好的,真的!」 【好啦好啦。】 林知言赶紧将手中的杯子拿开些,免得水洒湿了衣服被子。 「我卸妆了不想出门,不如叫个夜宵吧,庆祝我们言宝宝恢復自由身!」 凌妃想一出是一出,拿起手机就开始搜罗外卖。 两人聊了会儿八卦,凌妃先去浴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她变调的哼唱传来。 林知言听得想笑,索性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 门铃就在这时候响了,有些急促。 外卖这么快就来了? 林知言起身下床,趿着拖鞋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面前,林知言瞬间宛若雷噼,僵住了身子。 她勐地关门,霍述却先一步抬手抵住了门扇。 林知言的力气已经够大了,手脚并用地拼命抵着,却依旧敌不过霍述那股毫不掩饰的可怕力道。 他手掌一撑,屈腿一抵,门扇便哐当一声被彻底推开。 林知言后退两步,反手撑着鞋柜稳住身子,脸颊因脱力而泛起红晕,气喘吁吁地盯着缓步进门的霍述,整个人紧绷得像是一张僵硬的弓。 他们已经分手一个月了,她不知道霍述还来干什么。 几秒的死寂,无声的对峙。 过道里的感应灯熄灭,霍述高大的身躯嵌在玄关的阴影中,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概这一身质地精良的正装很是束缚,他不适地拽松了领带,额发垂落几缕遮住眉眼,显得松散而又落拓,可方才手上的力道,又分明是那样的危险霸道。 他眼睛很亮,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知言,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 【出去!】 林知言目光果决,横手一指门外。 霍述岿然不动。 「好久不见,么么。」 他轻轻开口,近乎迷恋的语气,「为什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呢?」 林知言却感觉到全身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阴寒顺着背嵴攀爬而上,在血液里游走。 浴室里的凌妃摘了人工耳蜗外机,听不见外边的动静,依旧在毫无防备地哼着变调的曲子。 掌心硌得生疼,林知言这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 她低头颤抖着调出电话,一个「110」还没输入完全,腕子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攥住,轻而易举压在她头顶的柜门上。 下一刻,炙热的吻落了下来。 不管不顾地索取,像要抓住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 林知言僵了一秒,随即拼命挣动踢打起来。 霍述用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半垂眼帘,熟稔地撬齿勾缠。 林知言感觉自己在踢一堵坚硬的墙,除了让自己精疲力竭外没有半点用处,屈辱使得浑身的血液上涌,几乎要将脸皮烫得炸开。 林知言瞳仁震颤,张嘴一口咬下,霍述闷哼一声,不退反进,深吻中很快有了淡淡的血腥味。 一场博弈,攻守都失了分寸。 林知言快要窒息,哪怕和霍述交往最情浓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被单方面压制过。 混蛋!疯子! 她屈膝狠狠顶了上去,用尽全部力气。 霍述这回退开了,唿吸微乱,散落的额发和殷红带着血色的唇,让他看起来像是中世纪的吸血鬼,染着绮丽的疯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你在怕我?为什么要怕我呢,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他垂下眼帘似是委屈,压着她手腕的五指松开,下移,轻轻碰了碰她颤抖的肩,「我只是想见你,很想。」 林知言后仰躲开,抬袖用力地抹了把嘴唇,力气大得下颌都起了红。 毫不掩饰的反感,霍述的目光微黯。 他不舒服时想见见林知言,可见到这样的林知言,心底的不舒服却没有削减多少。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实在费解。 「我今天在路边,看见你和一个男人……是姓隋吧?我记得,是港城的小律师。」 霍述手指抵着额角,似乎回忆了一下,「我好像受伤了,胸口闷得很。」 平淡的语气,前后言辞看似毫无逻辑,却令林知言毛骨悚然。 不管霍述是恰巧撞见还是有意跟踪,都让人无法接受,她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受伤了就去看医生,我们已经分手了!】 林知言重重打字,【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她身体在发抖,显然是气到极致,牙齿都快将下唇咬破。 霍述怕她过激,只得后退一步,目光沉沉。 片刻,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你会想见我的,么么。」 浴室的水声停了,霍述这才牵了牵唇角,退出门槛。 林知言立即扑了上去,砰地关紧防盗门。 她背靠着门板深深吐息,垂在身侧的指尖仍在微微地颤抖。 疲惫涌上,打一场仗也不过如此了。 来不及彻底平復心情,浴室门开了,凌妃一边擦着湿漉漉的蜷发一边走出来,奇怪道:「你站在门口干嘛?外卖到了?」 林知言收敛情绪,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来:【不是,我听错了。】 「哦……你嘴巴怎么了,红成这个样子?」 【快去把头髮吹干吧,晚上冷。】 林知言掩饰一笑,将凌妃推回卫生间。 自那晚过后,林知言每天开门前都要往猫眼外看一眼。 好在连着几天相安无事,霍述没再出现。 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知言懒得去费神内耗,大不了收拾东西搬家,眼不见为净。 …… 下课之后,林知言去食堂取了院长阿姨专门煲的鸡汤,乘地铁朝儿童医院赶去。 医院虽然有病号餐,但口味终究差一点,不如自家文火慢炖出来的土鸡有营养。更何况陈铃最近的情况很不好,连流食都不怎么吃得下了,唯有汤还能喝两口,院长阿姨就带头制定了二十四小时的陪护表,按加班算,让福利院职工轮流送汤照看。 赶到医院时,汤还热乎着。 林知言轻手轻脚推开病房的门,就见艾瑶坐在摺叠好的陪护床上,靠着墙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眼底挂着两个好大的黑眼圈。 听到动静,她勐地一点头惊醒,揉着酸痛的脖子惺忪道:「你来了……」 【辛苦了。】 林知言比了个简单的手势,放下保温桶打字,【小铃铛怎么样了?】 「一晚没合眼,一直小声哼哼,估计是疼的,捱到刚刚才睡着。」 艾瑶替陈铃掖了掖被子,「再让她睡会儿吧,别吵醒她。」 林知言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 正巧换药的护士送来一叠单子,艾瑶接过翻看了几页,不由咋舌,「这么多!」 「用得都是国外进口的药,没法报销的,能不贵么?还有专家往返山城京城的车费、误工费,都没算在里头呢。」 护士笑了笑,「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治疗费早有人付了,会定期打款清零。我就是拿来给你们核对核对,心里有个数。」 「那就好那就好,是哪家慈善机构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护士长说好像姓霍。」 闻言,林知言心神微盪。 护士推着送药车走了,艾瑶将单子折好交到林知言手里,说:「倒提醒我一件事,林老师,你不是在霍家做兼职吗?看能不能帮我个忙,下午顺路将蔡思和张睿博接回来。」 去哪儿?接谁回来? 林知言倏地抬头,问:【什么意思?】 「院长没和你说吗?」 艾瑶说,「有对企业家夫妻想领养对健康些的孩子,资料都审核通过了,院长就推荐了蔡思和张睿博两个,男孩女孩都有嘛!那对老夫妻听说是霍先生认识的熟人,由他牵线,今天一早就派助理将两个小孩子接走了。」 闻言,林知言心情复杂。 她将诊单塞回艾瑶手中,平静打字:【抱歉艾老师,我早就没在霍家做了,帮不了你。】 回到病房中,林知言隐隐有些不安。 霍述绝非热衷于慈善事业的人,面上伪装得再温和善良,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凉薄。 林知言已经在他身上吃过亏了,被骗得掏心掏肺。她实在不明白都到了这一步,霍述还有什么伪装的必要……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了。 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林知言挂断电话,正准备给对方回一条简讯,解释一下聋人不方便接听电话,震动声却再次响起,有种锲而不捨的执拗。 林知言无奈,只好推门去安静的走廊,按下接通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电话里先是一阵轻微的唿吸声。 「喂,么么。」 熟悉清朗的嗓音猝不及防传来,带着笑意,「你在听,对吗?」 林知言浑身一紧,下意识要掐断电话。 「你的两个学生在我家。」 林知言顿住,像是被人点住穴道,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小孩儿真能闹腾。」 霍述语气无奈,「他们问了好几遍,林老师怎么还不来。么么,我该怎么回答他们呢?」 林知言心下一沉。 片刻,一阵窸窣的声响,电话似乎换到了别人手里。 继而,张睿博的大嗓门传来:「林老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菜菜已经累得快睡着了!」 「……」 林知言挂断了电话,半晌无言。 「你会想见我,么么。」 那晚霍述意味深长的话又浮现脑中,令人心神难安。 霍述这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总不至于用小孩子要挟她吧?那可真够无聊的。 林知言很快将这个荒诞的猜想甩出脑后,霍述一向最讲理智和利益,做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福利院不会报警? 再者,艾瑶已经开车去接小孩儿了,哪轮得到她操心? 霍述惯于玩弄情绪,她不会再上当。 冷静下来,林知言将方才的号码拉黑,手机揣入兜中,不再理会。 …… 电话挂了。 霍述看着黑屏的手机,唇线微动。 么么离开他以后,脾气大了好多。不过没关系,待会儿见面,他会好好哄着她开心起来。 「你先带他们两个去游乐场一小时。」 霍述瞥向沙发上玩积木的两个小孩,吩咐周径。 他惯于掌控一切,连时间也精心掐算过:最多不过一个小时,他的么么就会回来。 那画面光是想想都让人心生愉悦,亢奋不已。 霍述靠在椅中等待,坐不到片刻,起身对正在备菜的张姨说:「多做几道辣菜,按山城人的口味来。餐后点心不用太甜,她吃不了腻。」 交代完,他去楼上取来那只绑着天蓝缎带的黑色首饰绒盒,摆在餐桌的显眼处,收回手时,又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番瓶中插花的角度。 他不时退后观摩,又上前调整,力求每一片叶子、每一瓣花都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 那兴致勃勃的模样,仿佛林知言只是出门旅游了一趟,散散心就会回到他身边。 第31章 小铃铛醒过一次, 就着林知言的手喝了两口汤,又全吐了出来。 折腾许久,沉沉睡去。 林知言也倚在陪护床上小憩了片刻, 睡不到多久,被兜里的手机震醒。 拿出一看, 这次是艾瑶打来的电话。 「林老师,这边的安保不放我进去怎么办啊?我这都等了一小时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急死了都快!」 「安保也太严格了, 说小孩不能随便交给外人, 除非是霍先生认识的人来接……林老师,实在不行辛苦你跑一趟?」 林知言接电话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竟应验了。 先前她的分析还是过于理智,霍述这样的人, 压根就不该用正常的思维去揣度。 林知言沉吟片刻,屈指笃笃敲了敲手机屏幕, 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即挂断电话, 翻到关倩的微信, 发过去信息:【关小姐, 我有两个学生在霍宅见领养人,至今还没回去。能辛苦你给我看看他们的视频吗?】 关倩回覆:【我陪娜娜小姐在疗养院做康復训练呢,这几天都不在霍宅。要不我帮你问问?】 林知言:【好的,打扰你了。】 过了半天, 关倩发过来两张照片:一张是两个小孩子拘谨地坐在霍宅的茶室凳子上,对面一对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妻则弯腰微笑, 和颜悦色地与孩子们说着什么;一张是在游乐园,两小孩坐在旋转木马上, 对着镜头比耶。 关倩:【周助理说,孩子们表现得很好,那对夫妻很满意。就是俩孩子有点想家,周助理就带他们去下面的游乐园玩去了。】 林知言:【麻烦关小姐转告周助理,菜菜戴着助听器,不能玩高空项目。】 发送完,她自己也觉得好笑。 和关倩说这些干什么呢?她也只是在霍述手下讨生活罢了,根本没有话语权。 嗡嗡,手机震动。 林知言隔着屏幕都能读懂关倩的小心翼翼:【……其实,你可以直接去和霍先生说。】 是的,林知言可以直接去质问霍述,但她并不想勉强自己。 然而,这世上有很多事,并非「不想」就可以不去面对的。 大概察觉到失言,关倩很快将消息撤回了。 林知言看着医疗仪器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看着小铃铛昏睡中疼得皱起的眉头,思索片刻,背上挎包起身,去拜託护士多多照看小铃铛。 走出地铁口才发现天色尽暗,路边的三角梅成簇绽放,在薄薄的夜色中呈现出清冷的紫蓝调。 一辆黑色的轿车打着双闪,锃亮的车身在滚滚尘嚣中显得格外瞩目。 「林小姐,山路不好走,我送你上去。」 霍家的司机站在车门外,毕恭毕敬的语气。 难为他眼神好,地铁口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天色又暗,竟一眼捕捉到林知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林知言没必要和自己的腿过不去,没多想,拉开后车门坐上去,打开手机给艾瑶发条微信:【再等等,我马上到。】 霍宅灯火通明,就像是专门为了迎接某人而制造的狂欢。 然而打开门,屋内却是异样的冷清,一点声响都没有。 霍述坐在餐桌椅上,戴着手錶的那只腕子搭在桌沿,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伪装的面具还未来得及戴上,神色看起来有种空洞的冰冷晦暗。 林知言想,或许这才是霍述真正的样子。 然而他的眼睛很快亮了起来,翘着唇线看向林知言,用温柔而捎带抱怨的语气说:「么么,你来迟了一小时四十分钟。」 林知言没有看他,径直朝客厅走去。 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这会子连鞋也没换就踩了进来,明显不打算在此长留。 蔡思累得睡着了,张姨贴心地给她身上罩了一条毛毯,小小的身躯看起来像一只蜷缩的猫。张睿博戴着耳机看ipad里的动画片,见到林知言过来,立即跳下沙发喊:「林老师!」 林知言挂起微笑,调出app转换语音:【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叔叔阿姨买了好多好多玩具给我们,还带我们坐了旋转木马!」 张睿博用力点头,随即又迟疑了一下,小声补充,「但是我不想要新的爸爸妈妈,我爸爸坐完牢出来找不到我,一定会很伤心。」 张睿博脾气倔,连他都说「开心」,那对夫妻俩一定是个顶喜欢孩子的好人。 这点,霍述倒没有耍心机。 「林老师不放心我呢?」 身后,霍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那把清澈多情的好嗓子,此刻却叫林知言背嵴发僵。 【张睿博,你带着菜菜先回去,坐艾老师的车。】 林知言打完字,又轻轻摇了摇蔡思的肩,将睡眼惺忪的小孩抱起,整理好衣服。 「林老师,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张睿博问。 林知言顿了顿,若无其事打字:【老师还有点事,等一下再回。】 霍述对林知言的回答很是满意,眼底笑意渐浓。 「你送两个小孩下去,交到他们老师手里。」 他朝拎着两手零食玩具的周径说。 于是两个小孩跟在周助理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乍一看,颇有点交换「人质」的意味。 「么么……」 只剩下两人时,霍述下意识伸手去牵林知言的手,像是过去无数次的亲昵一样。 林知言侧身躲开了,转身环抱双臂,一个抗拒的防备姿势。 她拿出手机打字,连上前递给他看都不肯,直接用ai女音转读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身上还有什么没榨干的利用价值?】 【还是说,因为我没有像前两个实验对象那样屈服于你摆出的利益,没有自甘沉沦,你不甘心实验失败,想再来一轮?】 霍述听着机械的女音,倒有些怀念以前林知言笑吟吟靠在他的肩头,将手机递到他眼前来的那种亲密无间。 「我只是想和你吃个饭,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淡淡地说着,又低头轻笑,「不过好像等得有点久,菜已经凉了。」 林知言抓起包,转身就走。 「外边的门禁已经锁了,我吩咐过下面的人,谁也不许来打扰。」 身后,霍述平静的声音不疾不缓传来。 林知言顿觉好笑,转身做了个戴手铐的手势,问他:【怎么,你还想囚禁我吗?】 「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这种百害无一利的事,我当然不会去做。」 霍述云淡风轻地站在那儿,同她解释,「让么么主动来找我,怎么算是囚禁?」 是,她是主动来的霍宅。 这种违背个人意志的「主动」,焉能不算一种思想上的囚禁? 林知言懒得和他争论,讲不通的,没必要。 「过来坐。吃完饭,我有东西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霍述前去餐厅,自顾自说着。 抬头见林知言站着没动,他很轻地嘆了口气,手掌撑着椅背问:「你那个住院的学生,最近情况还好?这事一直是周径在跟进,也不知道他办得周不周全。」 他提及小铃铛的病,林知言无话可说。 你瞧,他多会掐人命门。 小铃铛的医疗资源由他一手把控,就像一根风筝线,不管风筝飞再远,拽一拽还得落回他手里。 只是等这点人情也威逼利诱完的时候,他还能有什么手段呢? 霍述笑着替她拉开了餐椅,很绅士体贴的举动,似乎料准她会服软。 林知言坐在椅子中,看着满桌热辣的佳肴,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如果她是个健听人,还能掀翻桌椅酣畅淋漓地痛骂霍述一顿。可惜她不会说话,真闹起来就像个默剧里的神经病……太狼狈了,不值当。 「汤还是热的,你先喝两口垫垫肚子,我去将菜热一热。」 霍述亲手舀了一勺猪肚鸡汤,里面放了枸杞和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材,鲜香中夹杂着一缕淡淡的苦味,青釉瓷碗衬得他的指节霜白修长。 他将汤碗放在林知言面前,然后将瓷勺塞在林知言手中,再捉住她另一只手扶住碗沿,轻柔而不容置喙的力度,仿佛在摆弄什么有趣的人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林知言将手从他掌心抽离,皱眉比划手语。 然而根本就是鸡同鸭讲,霍述看不懂她的情绪。 【吃完饭,我可以走了吗?】 她切换手机备忘录。 霍述坐在她对面看着,想了想说:「可以。不过,我收拾衣服行李需要花些时间。」 【?】 和他有什么半毛钱的关系? 读懂她的质问,霍述唇线一扬,很大度地说:「我是真心求和,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野。住在霍宅,还是你的小公寓,由你决定。」 林知言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他。 她知道,这事霍述做得出来。 那间房子太小,只要想到要和霍述同处一室,她就无端烦闷窒息。何况凌妃还在她家住着,她就这么一个好朋友,绝对不允许霍述涉足打扰。 叮噹一声清越的碰撞,林知言搁了瓷勺,推开椅子起身。 吃不下,气饱了。 「么么。」 霍述叫她,抬眼时流露几分期许,「你不想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吗?」 那只黑色的绒盒摆在餐桌最醒目的位置,林知言老早就瞧见了它。 可是又如何?她压根没有兴趣。 霍述站起身,薄唇动了动,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林知言去窗边透气,口袋里的手机却震个不停。 凌妃连发了好几张图片过来,一碟蚝油青菜,一碟番茄炒蛋,还有盘黑乎乎的可乐鸡翅。 凌妃:【宝贝,快回来吃我做的爱心晚餐!这次真的很不错,你信我!】 凌妃被家里宠得十分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做菜,就是锅铲都没拿过两次,炒菜时还得拿锅盖护盾似的护在身前,翻一下,尖叫一声跑远,再翻一下,再尖叫着跑远,仿佛炒锅会咬人似的。 今天这三个菜,的确是她厨艺超常发挥的一次。 林知言心头一软,可惜这么好吃的菜,她没口福品尝。 她艰难回覆:【对不起妃妃,我今晚大概不回来住了。】 凌妃:【又要去医院陪床吗?要不我给你送病房去?反正我晚上没事,菜浪费了可惜。】 凌妃这个小作精,看起来万事不挂在心上,实则精明得很,要骗她是骗不过的。 想了想,林知言还是选择说实话:【我在霍家。】 【……】 那边沉默了起码两分钟,林知言几乎能想像凌妃抓狂的模样,【不对,很不对!你不是那种藕断丝连的人!】 凌妃疯狂发信息:【你是不是被绑架了?你别吓我啊,言宝宝!我这就报警!】 林知言:【等等,妃妃你别冲动,我没事!】 凌妃:【不行不行,成年人报失踪得二十四小时……等不及了,麻蛋!我这就去接你!】 林知言再发信息,那边已经不回了。 以凌妃的性子,大概真会冲过来和霍述干架。凌妃被保护得太好了,根本不明白霍述是个怎样不讲理的疯子。 要说有谁能阻止这场干戈,林知言只想到了一个。 现在也顾不上思考这人靠不靠得住,她已经点开骆一鸣的微信,问道:【骆先生,你现在在山城吗?凌妃出事了,我想拜託你帮个忙。】 …… 凌妃开车一口气冲到别墅区。 上回打完高尔夫球后,她送林知言回来过一次,所以记得路。 烈焰红的小车即便在夜色里也很醒目,别墅区的保安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只让她登记了信息就开门放行。 凌妃万万没想到,里头还有一道霍宅的私人门禁,里头说是个庄园也不为过,安保极严。 凌妃连别墅的门槛都进不去,气得摔车门下车,瞪着远处那幢比她家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豪宅。 滴滴—— 身后传来聒噪的汽笛声。 凌妃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越野车缓缓停在面前,车窗降下,一个戴着劳力士手錶的中年男人降下车窗,笑嘻嘻问:「美女,找哪个哦?」 轻佻的眼神,显然是将她当成了哪家富豪的小情儿。 这一片都是富人区,总会有几个想走捷径的小姑娘混进来闲逛,要是运气好偶遇上个对眼的,就会跟着上车去玩玩。男人显然是各中老手,见怪不怪。 凌妃白了一眼,没好气道:「找你爹。」 「哟,好辣的脾气!哪个不怜香惜玉的,捨得让你在风口站着啊?不如到哥哥家坐坐,交个朋友嘛!」 说着,男人竟胆大包天地打开车门,伸手去拽凌妃的手腕。 凌妃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尖叫道:「什么脏东西!起开!」 「都是出来玩的,装什么清高嘛!」 男人正要调笑,却见一道刺目的远光车灯射来,照得他眯起眼睛,不得不抬手挡在脸上。 骆一鸣穿着件军绿色的飞行员夹克,打开车门大步向前,一把揪住那个骚扰凌妃的中年男,哐当就是一拳照着面门砸下。 男人哀嚎一声,摔回车里。 骆一鸣犹不解愤,倾身钻到对方车内,又哐哐砸了两拳。 凌妃看得呆怔了。她没想到小捲毛长得跟个女孩子似的秀气,性格幼稚又臭屁,打起架来竟是这样的干脆利落,拳拳到肉,对方根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狗东西!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撒尿,这里是你这种杂碎能来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骆一鸣摔上车门,嚷道,「滚!再让我见着你骚扰人家姑娘,见一次揍一次!」 那人只当是凌妃的「金主」来了,连声都不敢吭,发动车子一熘烟地蹿远。 骆一鸣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转身看着凌妃:「没事儿吧姐姐?」 凌妃打量着他,像是第一天认识似的。 「甭这样看我,我都怕你爱上我。」 骆一鸣笑出一颗虎牙,臭屁颠颠地说,「别看我长这样,从小在院里练军体拳长大的。我呀,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女孩子,什么德行。」 凌妃嘴角抽了抽,用下颌看人:「你怎么在这?」 「这话我还要问你呢。」 骆一鸣玩世不恭地转动车钥匙,「这是我表哥家,我来不稀奇,倒是你怎么在这?」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凌妃就气得肝疼。 「你跟霍述都是一伙的,狼狈为奸!人家女孩子喜欢你们的时候,你们不珍惜,分手了又去纠缠,还搞强取豪夺那一套……」 凌妃越说越气,眼睛恨不得在骆一鸣身上戳个洞,「你们这群该死的有钱人!」 「你骂我就得了,干嘛把你自个儿骂进去?你不是个有钱人?嚯,这从头到脚一身奢牌,比我张扬多了。」 骆一鸣好笑道,「到底怎么回事嘛?」 「霍述把林知言带走了,我都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凌妃微抬下颌,指着那扇漆黑的大铁门,「你敢不敢放我进去,我非骂死这个渣男!」 「等等……你说什么?我怎么有点煳涂?」 骆一鸣傻眼了,「你说我哥,带走了林知言?在他们分手后?」 林知言给他发微信时,只说让她去拦下凌妃,可没说她这会子被霍述带回霍宅了啊! 不对头,很不对头! 这还是那个心机深沉,会毫不留情将所有脱离掌控的东西扼杀干净的霍述吗? 始料未及的展开,太诡异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现在过去只会激化矛盾,本来没什么事都要闹出事儿来。」 骆一鸣不敢深思,薅了把头髮道,「这样,你先回去……」 「我不……」 「姐姐,你就别给林知言拖后腿了,不然她还得分神担心你的安危。」 「你说谁是后腿!」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我是霍述的表弟,我给你去打探打探情况好不好?」 骆一鸣替她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信我一次吧,都认识这么久了。」 凌妃往门内看了眼,咬咬唇,不情不愿地上了车,发动车子掉头。 心事重重地开到山脚下,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她勐踩剎车停下,掏出手机,找到和林知言的共同好友,编辑消息。 【成野渡,林知言有麻烦了,你帮不帮?】 霍宅三楼有个敞亮的露台,林知言和霍述谈恋爱那会儿,经常在这看星星。 那时候的心情多美好啊,仿佛觉得自己被全世界爱着。 手机电量耗尽的最后一刻,才等来骆一鸣的微信。 【放心,你朋友回去了。】 顿了片刻,骆一鸣按捺不住问,【你和我哥,到底咋回事啊?】 林知言回了句「谢谢」,没做过多解释。 今晚云很厚,天空黑魆魆的,露不出半点星光。院子里的花倒是开得很美,远远的闻见一阵幽香浮沉。 林知言抱着双臂向前,踩上石台,站在半封闭的玻璃护栏前眺望。 有一瞬间她有个荒诞的想法,不知道趁霍述洗漱时从护栏这儿熘下去,能不能潜逃成功…… 外头没有落脚的地方,熘出去显然不太现实,只好悻悻作罢。 她正半倾身子看得入神,助听器里蓦地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么么,你在干什么?」 林知言倏地回头,发现霍述远远地站在移门的石阶上,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喉结似乎滚了滚,故作轻松的面色,掩盖不住他眼底的紧绷。 林知言迟钝半晌,反应过来,暗自好笑。 他是在害怕吗?怕自己从这里跳下去? 不,不可能。 霍述压根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又怎么会懂得害怕?多半是怕自己失足跌下去,「处理善后」会很麻烦吧。 林知言转过身,眸光清醒坚定。她依旧踩在石台上,玻璃护栏轻轻抵在她的腰臀处,薄得像是一层透明纸。 她觉得,要和霍述好好谈谈。 趁着手机还有最后5%的电量,林知言打开app转换语音:【霍述,我真的没兴趣陪你玩什么观察游戏。】 「我不是在玩游戏。」霍述盯着她,这样说道。 【那你想干什么?】 「你先从那个地方下来,到我面前来说。你站在那儿,让我心脏很不舒服。」 「……」 沉默中,霍述不适地扯了扯原本就很松散的领口,终于开口:「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就像以前一样。」 ……什么鬼! 林知言简直不敢相信助听器里的声音,因为觉得太过荒诞,以至于差点笑出声。 【你觉得,这可能吗?】 她抬手撩了把被风吹乱的碎发,眼神清泠泠好似天上寒月,干净不容亵渎,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透出遥不可及的疏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霍述反问:「为什么不可能?我已经销毁了那份数据,不会再拿你当实验对象看待,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开始?」 【你不会觉得错的不是你,而是那份实验报告吧?】 霍述不置可否:「如果你没有发现它,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是啊,我会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林知言抿唇,方才在餐桌上压抑的话,这会儿全倒了出来,【霍述,你知不知道人类有种情感,叫做伤心?心一旦伤过,就会一直记住这种痛,光是和你同唿吸一片空气都会如鲠在喉。我不可能再对你有任何期望。】 霍述沉默,而后轻松一笑。 「我不需要你对我有所期望,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就行。」 【……】 典型的霍式强盗逻辑,说服他理解正常人的爱恨情感,无异于让一只猪飞天。 「别感情用事,么么,明明你和我在一起时很舒服。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本性呢?」 霍述向前一步,「如果你气我利用了你,那么你也可以利用回来。你学生的医疗费,福利院的工资待遇,甚至你的艺术前途……都可以向我索取,这是你应得的。」 【这算什么,你是要包养我吗?难为你开出这么高的价格,我要是不答应,你还会用什么威胁我?你就不怕我恨你吗……】 语音还未转换完,手机电量彻底告罄,陷入黑屏。 林知言愣了下,像是战场上失去武器的败将。 就这么一岔神的功夫,霍述箭步沖了过来,一把将林知言从玻璃旁拽回身边。 林知言咬唇,勐地打开他的手,啪地一声响。 她慌乱之下用了全部的力气,霍述应该很疼。因为她看到昏黄的氛围灯下,霍述的手背上很快泛出一大片的红。 但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连肢体的痛感也没有。 林知言以为他会生气,但也没有,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得仿佛能吞噬灵魂。 「我不知道什么是『恨』,我只知道骑在我头上的,我要踩在脚下;我想要留住的,必须抓在手里。这就是我唯一的行事准则。」 霍述慢条斯理说着,伸出那只被打得通红的手,强行抬起她僵硬的下颌。 林知言全身细胞都在牴触,脖子僵得像是咔哒咔哒生锈的机括。 霍述却浑然不介意,低头时落下一片阴影,在她额上飞快一啄。 而后缱绻一笑。 「晚安,么么。」 第32章 林知言曾经在二楼主卧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 分手时忘了带走。 原以为霍述早将它们清理干净了,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拉开柜门,衣服仍然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和他那一熘儿的深色外套格格不入。 「你的衣服,我都还留着。」 霍述不知何时倚靠在了门口, 仿佛方才那场精疲力竭的争执不復存在,笑容有种温柔痴情的错觉。 林知言的后脑勺一阵发凉。 霍述总能精准地「模仿」出别人最喜欢,最期待的那副样子。 以前在霍宅厮混的那段时间也是这样, 林知言拉开柜门择选衣服, 他会挂着缱绻地笑从身后贴来, 将少年般的清爽与成年人的野性融于一身,含着她的耳尖耳语, 越缠越紧,越吻越深, 勾缠诱捕,从里到外牢牢将她掌控, 而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那双深情的眼睛曾令她意乱情迷, 她被他全心意注视着, 觉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直到后来她见到了电脑里的那份实验数据, 才懂得他眼底的深情,不过是审视她反应的刮骨刀。 回忆无处不在,这种被黏黏煳煳包裹的感觉着实不好受。林知言轻浅吸气,像是要从水底挣扎出似的, 取下衣物重重关上柜门。 「你可以在主卫洗,牙刷杯子都在那儿。」 在林知言越过他高大的身躯朝楼梯口走去时, 霍述开口。 林知言脚步不停,一手挽着换洗的衣服, 一手搭在扶手上,下楼。 反正关倩不在,她可以去保姆房洗漱。 霍述大概也猜到了这点,跟过来说:「保姆房暂时给张姨住了,她今天做菜太晚,打算在这里睡下。」 于是林知言脚步一转,朝三楼客房走去。 「三楼是骆一鸣的住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换洗。」 霍述笑嘆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挽留,「何必麻烦呢,么么。」 林知言没理会,坚持走自己的路线,推开了二楼储藏室旁的客卫,客卫旁边,还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卧室。 二楼布局改造过,会客室连着书房打通,霍述那间过分宽敞的卧室也是兼併了一间房才有如此格局,林知言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二楼已经没有多余的客房。直到有一次她自己乱逛,才发现走廊的尽头还有两个小房间并一间公卫…… 她质问霍述怎么不早点说,害得她除夕夜稀里煳涂地和他滚去了一张床上,霍述只是低低地笑,像一只摇晃着大尾巴的狡黠狐狸。 林知言再傻,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果然,身后的霍述算计落空,神色明显暗了一下,抿唇不再说话。 洗漱完,林知言反锁房门,从包里翻出充电线给手机充电,随即将自己蜷缩进小客房的被褥中。 这间房大概许久没人住过,被子虽然是干净的,却缺乏太阳久晒的温暖,冷得像是还停留在薄雪纷飞的冬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比起和霍述同处一室,这间逼仄的小屋又显得如此安全可靠。 蜷缩没多久,手脚渐暖,睡意也随之袭涌而来。 半梦半醒间,门外的廊灯骤然亮起,一缕黄光挤入门缝,随着脚步的掠过而忽明忽暗。似乎有谁上楼来,和霍述在会客厅交谈, 林知言摘了助听器,自然听不见,也懒得去猜想分辨,翻过身将被子盖过头顶,混沌睡去。 晨间七点,林知言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她推开被子懵了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昨晚那种烧心般的郁卒已经随着睡眠流逝干净,只余一种万事皆空的沉寂。 梳洗穿戴齐整,她戴上助听器,穿着昨晚那件针织长裙推门出去,就听一道疲惫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早啊,林知言。」 林知言抬头,骆一鸣顶着两个黑眼圈趴在三楼的扶拦上,同她打招唿,眼神有种欲言又止的深意。 昨晚半夜来找霍述的人,多半就是他。 林知言点头致意,朝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骆一鸣懒洋洋挥手:「甭客气,不是什么大事。昨晚没睡好,我得上去补个觉……」 说罢拖着长长的哈欠,回房去了。 林知言刚下楼,就闻到厨房飘来一阵鲜香。 她脚步一顿,霎时有种时光回溯的错觉。 霍述一手拿着漏勺搅拌古铜色的锤纹奶锅,一手举着电话,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连帽卫衣,黑色休闲长裤,是她无数次心动的朝气模样。 「……我是什么身份,秦老爷子会不知道?他不过是碍于您的面子,不好推辞罢了,我做这个恶人也是遂了他的愿,不至于影响两家的交情。」 大概是挨了训斥,霍述面无表情地将脑袋偏开,整个人呈现出和语气格格不入的桀骜阴冷。 「知道了,您老多注意身子。」 挂了电话,他转身,瞧见站在扶梯处的林知言,面上的表情无缝衔接,化开明朗轻浅的笑意。 「醒了?咖啡在桌上,早餐马上好。」 霍述弯腰从碗篮中取了两只胭脂红的碗,自顾自说,「今早让张姨包了些小馄饨,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林知言看着他将两碗卖相还不错的小馄饨搁在桌上,心想真是难为他了,大早上的纡尊降贵做这些。 情绪沉淀了一晚上,林知言已经平静了很多,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拉开椅子坐下,将那碗馄饨拨至自己面前,捻着瓷勺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有些烫,她皱了皱眉。 「慢点吃。」 霍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十指交叉抵着下颌,翘起唇线静静看着林知言埋头干饭。 有那么一瞬,林知言怀疑,他是在等她的夸奖。 他肯放下身段伪装的时候,能成为这世上最可爱完美的情人。 林知言头也没抬,霍述自己按捺不住寂寞似的,将昨晚没来得及拆开的那只黑色绒盒推了过来,抵着她的手肘。 这会儿林知言想忽视都难。 「打开看看吧,占用不了多少时间。」 霍述托着下颌说,眼睛清清亮亮,大有她不答应就不许她出门的架势。 林知言便放了瓷勺,机械地扯开绸带,打开盒子。 目光触及到那套光彩烨然的宝石首饰,到底怔愣了一下。 那块完整通透的「绿野仙踪」,已经分解成了无数个瑰丽的小宇宙。净度极高的蛋面被碎钻和祖母绿宝石簇拥着,仿佛众星拱卫仙境极光,典雅奢华到极致,反呈现出一种破碎的悽美。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都没收过我什么东西。我让人把那块原石切了,原本想送给你做生日礼物。」 在触及某段不愉快的回忆前,霍述适时止住了话题,「现在补上,也不算太晚。」 林知言却将绒盒吧嗒合上,她无法直视这些华丽的宝石碎片。 【我喜欢它完完整整的样子。】 她低头打字,播放语音,【你将它切割包装得再美,也掩盖不了它已经破碎的事实。】 就像心已经碎过,再怎么拼凑也回不到曾经。 霍述皱了皱眉,很快松开,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知言发誓,他绝对听明白了。 他只是在偏执地,有选择性地屏蔽一些他不想听的话。 「戴上试试。」 他说,连个疑问词都没有,笃定的语气。 林知言拒绝:【戴上不方便工作。】 「那就下次再戴,正好可以给你配一身晚礼服……绿色怎么样?」 霍述从盒子中调出相对低调的一枚鱼型宝石胸针,放在林知言的胸前比了比,「么么的皮肤这样白,翡翠绿很适合。」 林知言装作没听见,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起身朝门口走去。 「么么……」 未等霍述将话说完,林知言终于忍不住似的,转身敲字问:【我现在要去上班,你要阻拦吗?】 霍述抿唇,片刻,轻描淡写道:「我只是想说,我送你过去。」 林知言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没由来涌上一阵疲惫。 她被霍述弄得有些杯弓蛇影了,这样其实很不好。 霍述说送她,就真的只是送她。 司机将车开过来时,霍述替她拉开后座的车门,林知言却径直拉开副驾的位置,倾身坐了进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霍述沉默一秒,走到驾驶位,将司机赶了下来。 正在系安全带的林知言皱眉,下意识要下车,却被霍述按住。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坐一起?」 霍述眸色沉沉,像是蕴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我以为你回来是件高兴的事。」 他这样的人,分得清「占有欲」和「高兴」吗? 林知言倔强地同他对视,仿若一场无形的拉锯。仅是一瞬,霍述的眸光强制消融,恢復了往日的平和无害。 「就这样坐吧,再折腾,林老师就要迟到了。」 他坐上驾驶位,提了提嘴角,声音染着淡淡的倦。 车子一停到福利院门口,林知言就迫不及待下了车。 「下班我来接你。」霍述降下车窗,朝她说。 林知言双手插兜飞快地走,将那道期许的声音抛在脑后。 她不认为霍述真的痛改前非、对她爱得死去活来,这样突兀的转折,只有三流小说里才有。 好比实验台上的兔子咬了他一口,跑了,他得将她抓回来。 或许对兔子有那么一丝的怜爱吧,他安抚她的皮毛,笑着许诺:「我不会再用小刀解剖你了,我会对你很好,我们重新开始吧。」 然而林知言以人格立世,永远不可能成为那只被驯服的兔子。 …… 凌妃:【言宝宝不在的第二天,想她,想她,想她。】 林知言回了个「抱抱」的表情包,说:【让妃妃担心了,我真没事。都是成年人,知道分寸的。】 【你终于肯回我消息了!霍述那个王八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错看他了!】 凌妃昨晚吃了闭门羹,余怒未消,【不过你放心,他要挟不了你多久的。】 林知言还没来得及领会她这句话的意思,凌妃又发来一条语音:【言宝宝,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林知言想了想,回答:【先让小铃铛平稳渡过这段时间,其余的以后再考虑。】 想起什么,她又道:【对了妃妃,我想拜託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适合我风格的插画单子,我想接。】 凌妃:【有倒是有,不过你已经有两份工作了,还有时间做插画吗?】 林知言:【闫婆婆生病住院,不需要我照顾,我手头暂时没有兼职的单。而且,我以后大概不会做助浴师了。】 凌妃:【也行,如果你想做插画的话我可以帮你拉几个商单。但如果只是缺钱,直接和我说就行,别把自己身体累垮了!】 林知言心中一暖:【是我自己想做插画。我就是突然想明白了,走出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挣的钱靠谱。】 凌妃深表贊同:【太对了!以后我们就是网络画手界冉冉升起的两颗新星,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林知言轻浅一笑,站在操场上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收敛心神,投入一天的工作中。 她又回到了舒适的领域,像是鱼儿潜回海底。 但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片领域,去一个更远的,不受约束的地方。 上完课回到小公寓,凌妃已经收拾东西走了。 冰箱里放着凌妃昨晚做好的那三道菜,用保鲜膜仔细封着,表面凝了一层极淡的油花。 林知言将菜取出来热了热,坐在书桌旁一筷接着一筷细细品尝,蚝油青菜有点咸,可乐鸡翅有点微苦,番茄炒蛋水太多,她却吃得无比舒心。 吃到一半才发现桌角压了张便利贴,是凌妃的字迹。 【言宝宝照顾好自己,任何时候都别忘了,你还有我们! by妃妃飞飞】 林知言将筷子抵在下颌,没由来笑出声,笑着笑着,鼻根有些微微的酸热。 洗过碗,林知言躺在床上发呆,精神放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窗外天色全黑,整个房间都浸润在墨染般的晦暗中,林知言恍惚生出一股被时间抛弃的空寂感。 她抻了个懒腰,摸索着打开灯,拿起小盒子里的助听器戴上。 摁下开机键,聒噪的门铃声即刻传来。 锲而不捨地叮咚叮咚,不知响了多久,她完全没感觉。 林知言慢吞吞下床,趿拉至玄关,拧开反锁,打开房门。 四目相对,霍述一言不发,平日的沉稳好涵养险些磋磨殆尽。 「我在楼下等了你一个小时,上楼按了十五分钟门铃。」 霍述平静地说着,自顾自进门敛目时语气带了几分委屈,「再不开门,我就要叫人来开锁了。」 【我想,我有选择什么时候睡觉的权利。】 林知言单手插兜,看了眼手机。 上面有八个未接电话,虽然没有刻意留存过霍述的私人手机号,但她还是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你要将我绑在身边,我可以奉陪,就当是上班族的合租室友,还不用交房租,挺好。】 林知言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这让她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的柔软,可敲出的字眼却没有半分温情,【但是你能不能稍微正常些,别试图入侵我的生活?闹得太难看,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室友?你是这样想的?」 霍述目光灼灼。 林知言压了压唇线,转身从床底拖出只行李箱,收拾衣物。 霍述,我感谢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哪怕只是骗我上钩的手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但如果重来一次,我宁可不要欠你这个情。 霍述握住了她叠衣的手,指节抵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轻轻扭过来,面朝着自己。 他静静凝视着她,眼波涌动,像是要从她这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中剥离出几分熟悉的影子。 他低头吻了过来,兇狠强势,急于确认什么似的。 林知言睁大双眸,勐然挣扎起来。 「不是这样的。」 霍述仍紧紧拽着她,艷色的唇微微翕合,逼问的态度,用的却是疑惑不解的语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么么。」 林知言仰头看他,被他攥住的手紧握成拳,咬紧牙关。 【以前那个林知言死在了人性的『解剖台』上,你亲手肢解的她,忘了?】 她终于将这行字打出来了,压在胸口的那口气骤然吐出,一阵快意。 霍述的瞳仁微微一颤,怔忪般,连手上钳制的力道都忘了。 林知言趁机挣脱,身后的霍述仍然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很久没有说话。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林知言不知道,也不敢去看。 出门时,霍述接过了她手中那只有些沉甸的箱子。 沉默着下楼,沉默着上车。 万家灯火煌煌,照不亮无垠的夜。 「要怎么样,你才能忘记观察实验的事?」 司机发动汽车时,霍述淡淡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车内太静的原因,他的声音有种寒烟将散的飘忽。 林知言坐在后座的另一边,脑袋抵着冰冷的窗玻璃,垂眸打字:【很简单,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霍述看着这行字,琢磨许久,然后抬眼。 「是要我以死谢罪吗,么么?」 他给出了一个离题千里的答案,抬指抵着额角,似是认真思考了这个答案的可行性。 「我不会自杀的,自杀是懦夫的行径,我很瞧不起。」 霍述轻轻抬眼,用一种从容的、探讨学术的口吻,认真地说,「但如果是你要取我性命,我可以为你制定一场完美犯罪计划,保证事后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你头上。当然,得在我把所有事情都了结后。」 他眼底蕴着浅浅的、纵容的笑意,仿佛在问:么么,我这个诚意够不够? 林知言的背嵴发冷。 她不得不佩服霍家司机的心理素质,在听到这样疯癫危险的话语也只是略一手抖,车辆拐了个弯又很快恢復直行。 普通人光是听到「完美犯罪」四个字就已是毛骨悚然,霍述怎么能用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口? 「你在害怕吗?还是在担心呢?你应该相信我的知识能力。」 霍述平静地说。 【闭嘴!】 林知言捂住左耳,忍无可忍地打字,【再说这种话,我立刻下车!】 霍述果然抿住了唇线,缄默不语。 「你太善良了,么么。」 许久,身侧一声轻嘆,有种无可奈何的温和柔软。 林知言侧身背对着他,情愿是自己在幻听。 第33章 霍述主动提出将二楼的主卧让出来, 林知言拒绝了。 问及为什么,她只淡定地回了一句:【膈应。】 原以为霍述会生气,但他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 转头就命人将三楼留给骆一鸣的大客房腾了出来。 张姨的手脚麻利,从收拾房间到将林知言的行李提进去安置妥当, 前后没超过一个小时。 三楼客房的视野很好,一整面的大落地窗,遥控打开瀑布似的垂纱窗帘, 可以看望露台外的一大片星空。 被褥床品都是全新浆洗过的, 闻上去有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淡淡暖香, 很舒服。 林知言也是在八个小时后才明白,霍述为什么这么爽快地同意她住在另一层。 窗帘半拢着, 淡金的晨曦大片大片地洒入,薄薄地覆上一层暖意。林知言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下意识抬臂遮挡阳光,朦胧睁眼, 透过指缝便看见露台的藤椅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 霍述穿着一件鼠灰色的翻领短款夹克, 内搭简单的白t, 藏蓝牛仔裤, 交叠双腿倚坐在藤椅中。他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翻阅搁在大腿上的书面文件,眼帘半垂,阳光在他侧颜线条上勾勒出一层浅淡的金边, 像个闲散的贵公子。 纸页翻过,顺着他的膝盖垂下, 似是有所感应,他抬起头来, 隔着落地玻璃看向林知言。 四目相对,他浅浅一笑,也不知道在那里偷看了多久。 林知言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站在玻璃窗前,缓缓抬手。 霍述大概以为她在打招唿,得了奖赏似的,眼底的笑意更深,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 下一秒,林知言毫不留情地拉拢了窗帘。 霍述看着犹在轻轻晃荡的窗帘,愣了好几秒,哑然失笑。 林知言以为霍述少不得要纠缠自己几日,但事实上,除了每天定时地接送她上下班、以及偶尔兴致来焉的烛光晚餐外,霍述很少在她面前露面。 听骆一鸣说,他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忙得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具体做什么,骆一鸣没细说,只笼统地提了一嘴:「我是真佩服他,高科技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玩得透的,『科技圈』里太多昙花一现的炮灰了,稍不留神就会赔得连裤衩都不剩。他是铁了心的要和家里那位对着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骆一鸣这话,听不出是「佩服」更多,还是「忧虑」更多。 林知言倒是没多少担心。 一是霍述的好赖与她无关,二是她春节那会儿和霍述天天腻在一块,情到浓处时也会听到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譬如他大学其实修的双学位,除了按部就班拿下mba外,还兼修了m理工举世闻名的王牌专业——生物医学工程,一项神奇的,兼顾人体构造与电子科技的学问。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个专业是为了吃饭赚钱,而另一个专业才是他的兴趣。林知言也是到上个月才知道,那个研究所里,吸纳了很多和他一样剑走偏锋的天才……或者说「疯子」。 这么看来,霍述至少从十五岁起就在筹划如何扳倒霍钊,绝非一时兴起。 他这个人总是过分聪明,过分理智,什么时候下饵、什么时候收网,每一步棋都目的性极强。 林知言已经在他身上吃过一次亏了。 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霍述的身体是怎样神奇的构造,他每天只睡那么一小会儿,却从未在人面前流露过半分疲态,像个永不会失败的控场高手,精力旺盛得恐怕连机器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或许是霍述忙着照看新公司,两人连续几天相安无事,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四月末,气温骤暖,万千芳菲落尽。 福利院的几个小朋友交给林知言一只保温杯,托她带给医院昏迷着的陈铃。 保温杯里晃晃荡盪装着小半瓶水,一开始林知言以为是小朋友们给陈铃准备的饮料,贴心地提醒他们小铃铛可能喝不了这些东西。 「不是饮料,是露水。」 张睿博一本正经地解释,其他几个小朋友也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林知言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小孩子们前些天看一部很老的动画片,里头的主角被「妖精」刺瞎了双眼,山中的小动物就用鲜花接了清晨的露水滴在主角的眼睛里,主角成功恢復光明…… 于是今早天还没亮,张睿博悄悄就带着几个能走的弟弟妹妹跑遍了福利院的每个角落,收集到这么一小罐露水。 他们天真地以为学着动画片里的方式,小铃铛的眼睛就会好起来。 林知言心中漫过些许热潮,儿时鲜少体会过的纯真友谊,在此刻填补了空白。 她没有以大人的姿态拆穿孩子们的幻梦,而是珍视地将保温杯护入怀中,乘坐交通工具穿过半个城区,再慎重地搁在了陈铃病床旁的收纳柜上。 医生例行巡房时,面色并不轻松。 几个主治大夫一边用笔记录,一边低声交谈了很久,林知言的助听器捕捉不了这样低频的声音,隐隐有些不安。 …… 凌晨两点,林知言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声吵醒。 是艾瑶打来的电话。 林知言立刻爬起来,戴好助听器。 「林老师,小铃铛可能不行了,你来看她一眼吧!」 听到电话里艾瑶的哭腔,林知言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响。 她匆匆换上外套,拿起手机就往楼下跑。 二楼的灯还亮着,霍述在书房处理文件,工业风檯灯投下一圈孤寂的黄光。 抬头见到林知言着急忙慌地下楼,他面色一凝,忙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大步走来,问道:「怎么了?」 林知言顾不上回应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睡…… 一楼的入户门锁着,也不知道是她此刻思绪太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拧了半天没有拧开,手上的力道彻底失控,较劲儿般机械地按压把手。 哐当哐当的按压声迴荡在门厅内,直到身后的霍述出手,很轻松地替她拧开反锁的旋钮。 林知言抿唇,低头往外走,却被身后之人抓住胳膊。 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林知言反手甩开,重重比了个手势:【放开!】 「么么,穿鞋。」 霍述垂下手,这样说道。 林知言低头,一瞬间仿若泄了气的皮球,无限地坍缩下去。 她竟光脚踩在地上,毫无察觉。 这么晚了,再唤司机已是来不及,霍述亲自开车送她。 车窗半降,微凉的夜风拂面,到底唤回几分清明的神智。 凌晨这个点,大道上车辆很少,林知言坐在霍述车里,有种和时间赛跑的焦灼感。 「么么,前面怎么走?」 到了一个路口,霍述开口询问。 林知言对他搭话的手段见怪不怪了,低头抿唇,索性拿出手机开导航,递了过去。 「……」 霍述单手接过,没再说话。 半个小时赶到医院,艾瑶正坐在急救室外空荡的长廊上,交握双掌抵在额前,像是累极,又像是徒劳的祈祷。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眼睛瞬间就红了:「林老师……」 【艾老师。】 林知言从手语切换手机备忘录,问道,【情况怎么样?】 「小铃铛进抢救室十分钟了,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但刚刚,医生已经将两个器官受赠者叫过来了,在术前准备室里等着,院长在和他们做最后的交涉确认工作……」 艾瑶哽了下,捂着脸说,「我觉得好残忍啊,林老师……小铃铛还在抢救,他们就已经开始等着器官移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林知言安抚地拍了拍艾瑶的肩。 生命总是美丽与残酷并存,有灵魂向阳之轻,也有无法承受之重。 这是小铃铛自己选的路,落叶归尘,化泥护花。 急救室外等待的那几分中格外漫长,白炽灯下,是寒霜浸透般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扇拉开,几名医生和护士相继走出来,排成一列,面容端肃地朝着林知言和艾瑶深鞠一躬,以示他们对遗体捐赠者家属的敬意。 艾瑶到底没忍住,「呜」地一声哭出来。 「医生,请问我们……能进去看看她吗?」 艾瑶忍着哭腔问。 「建议家属再等等,小天使的肾脏需在15分钟内取出……」 医生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积压在喉,低头道,「抱歉。」 院长阿姨匆匆赶来,签署一系列的确认书,艾瑶则抹着泪水联繫殡仪馆。林知言机械地记下护士的叮嘱,比如什么时候可以接走孩子的遗体,什么时候开具死亡证明…… 记完要做的事,林知言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索性在原来的长廊上坐下。 说不难受,那肯定是假话。 意外的是,林知言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安静地坐在那个无人的角落,手里握着一叠单子。 轻飘飘几张单据,是那个七岁的孩子,最后留存于世的东西。 医生说,小铃铛转院过来时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一般撑不过年底,能多坚持半年已经是奇蹟。这个孩子远比大人们想像中的,要坚强很多很多。 身侧的椅子微微一沉,有谁坐了下来,带着一身被寒夜浸透的冷冽。 林知言慢慢扭头,看到了霍述被白炽灯照得霜白的脸。他竟然没有离开,俊美的脸不见半分疲色,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这样的目光,却让林知言心底无端升起一丝寒凉。 他一定不能理解死亡的悲伤吧,否则嘴角也不会噙着不合时宜的浅笑。 【对我的反应还满意吗?】 林知言将手机屏幕转向他,问道。 霍述挑了下眼尾:「满意什么?」 林知言很轻地提了下唇角,明知道不该自揭疮疤,可无法排解的情绪却催动她先于理智按下字眼。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观察我,你真的为你的实验做出了好大的牺牲。】 霍述的目光沉了下来,嘴角的弧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淡去。 他眸底一瞬间划过的不知所措,姑且可以称之为「受伤」。 然后,歪着头轻笑。 「是,我在医院等了你几小时,去外头买了早餐,只为了观察我们么么的刺激反应。」 霍述将纸袋子里的粥碗端出来,搁在林知言身侧,平静问,「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吗?】 林知言起身,没留神衣服的下摆拂过身侧搁置的粥碗,只听吧嗒一声响。 粥水倾倒在地,溢出些许浓稠的汁水. 霍述的眉头轻轻皱起,那一瞬,他仿佛听到了风筝线断裂的轻响。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妙。 天亮后,林知言回到福利院,为小铃铛做葬礼前的筹备工作。 霍述送她回花石街,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下车后林知言礼貌性地点头致谢,霍述又恢復了如常的神色,一如既往叮嘱她:「下班后我来接你。」 再一如既往目送她回去,黑色的轿车在福利院门外停了许久。 福利院的早餐铃响起,孩子们陆续收拾齐整出来了,见到林知言,张睿博和蔡思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林知言收敛脸上的哀伤,弯腰打字转换语音:【同学们,老师有件很严肃的事要告诉你们……】 小孩子总是敏感的,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吧,她的话还没说完,张睿博的眼泪就滚了出来,一颗接着一颗,顺着下巴砸在地上。 他没顾上擦,就这样努力睁着蓄满泪水的眼,固执地看着林知言。 「林老师……」 他急促地喘息,像是一尾甩上岸的鱼,断断续续哽咽,「我们的露水……是不是没用……」 林知言是个将生死看得很透的人,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和这群泪眼汪汪的孩子们解释「同伴的离去」。 【谁说的?明明很有用。】 林知言抬手替他们抹去眼泪,安静打字,【地上的露水会让小铃铛变成天上的星星,再也不会痛了。】 孩子们还是哭得很伤心,但到底接受了这套说辞。 最终,小铃铛的眼角膜分别捐给了同院的一个盲人男孩,以及另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肝脏和肾脏也分别挽救了两个身患重病的孩子…… 接回小铃铛骨灰的那天,天空飘着小雨,福利院几乎所有的教职员工都来了。 成野渡也在,穿着一身黑色的机车服倚在车子旁,欲言又止地望着林知言。 林知言怀里抱着陈铃的骨灰盒,漂亮的海蓝色雕花盒子,是小孩儿生前自己挑选的。 艾瑶建议她选粉红色,说粉红色好看,像公主住的房子。 小铃铛坚持要选海蓝色,因为她喜欢大海。 「林老师说了,女孩子不一定要喜欢粉色,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 这是小铃铛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她就陷入了昏迷。 林知言也没想到,自己在美术室随口一说的某句话,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小孩子铭记于心。 小铃铛也确实做到了。 这个身患绝症的孩子,在短暂而黑暗的人生里,绽放出极为璀璨的色彩。 林知言抱着骨灰盒上车,成野渡为她拉开车门,低声说了句:「葬礼结束后,我有事找你。」 林知言一顿,点了点头。 然而等到葬礼结束,她压根没机会和成野渡碰面,就被霍述攥着腕子,按进了那辆低调的黑色suv中。 车子没回霍宅,而是开去江边的一家很有名的意式餐厅。 林知言被霍述拉着一路穿过做了满墙酒柜的长廊,坐在卡座的奶油绿皮椅中,靠窗的位置,江边夜景得天独厚。 【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知言看着玻璃花瓶中怒放的卡罗拉红玫瑰,带着微微蓝调的正红色花瓣,极致的艷丽,热烈得仿佛下一刻要腾地烧出火焰来。 浪漫的意式风情让人迷惑,她绷直背嵴坐着,一字一句打字说:【放过我吧,霍述,我没有心情再陪你玩回忆再现的游戏!】 霍述从烫金的硬壳菜单后抬眼,浓密的眼睫,在迷濛的灯光下拉出纤长的阴影,使人读不懂他深暗的目光。 「你需要吃饭休息。」 片刻,他语气平平地说。 林知言仿佛被人戳中要害,强撑的那口气猝不及防漏了干净,疲惫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福利院人手有限,她最近帮忙操办小铃铛的事,已经好几天没有按时吃过饭,没有按时睡过一个整觉了。 又或许,她只是借着忙碌的契机,刻意去迴避些什么。 【我不想吃。】 林知言单手扶额,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至少不是现在。】 她视作妹妹的学生刚去世,她身上还穿着送葬的深色裙子,怎么可能有心情坐在高档餐厅里,和霍述享用一顿含情脉脉的烛光晚餐? 「我不明白你们这种一难过,就惩罚自己身体的行径。」 霍述将选好的菜单交给服务生,用一种客观到近乎刻薄的口吻说,「是,你的学生死了,可你已经尽力了。那个小孩终于从漫长的痛苦中解脱,你更应该替她感到高兴。」 林知言原本已经做好了心平气和的准备,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感觉被什么恶毒的尾针蛰了一下。 霍述冰冷的价值观,简直是这世间最令人心寒的存在。 为什么她以前没有察觉到呢? 到底是霍述太擅长伪装,还是她被爱情沖昏了头脑? 林知言将下唇压成一条线,打字说:【这么说来,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 霍述怔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但很快,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他微抬下颌,靠在椅背上交叉十指,以一种笃定的语气微笑说:「么么,没人能让你死。」 他这个人,有时候真是双标。 别人能死,为什么她就死不得? 两人目光胶着,舒缓抒情的背景乐成了最大的反衬。 终于,林知言放弃说服一个不懂感情的人,拿起手机起身。 「去哪儿?」霍述立刻拉住了她的腕子。 【上厕所,你也要管吗?】 林知言用力抽离手腕。 霍述笑了声,松开手道:「早点回来,这家的appetizer很不错。」 林知言穿过餐厅长廊,一口气走到女士洗手间,拧开水阀将手泡了进去。 她需要出来透透气。 小铃铛的去世勾起了她太多情绪,整颗心就像一颗膨胀的氢气球,偏偏还有霍述这根引线在不分场合地晃来晃去,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砰地一声爆炸。 洗了把脸,待思绪清明些了,她擦干手朝外走去,却在厅门口意外见到了一个人。 成野渡?他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成野渡径直向前,拉着她的手臂朝餐厅外走去。 【等等!】 林知言打手语,看了眼卡座的方向,还好走廊曲折,霍述察觉不到这里的动静。 「你的情况,凌妃都跟我说了。」 成野渡回首,林知言心一紧,以为他要说一两句诸如「我早就提醒过你」之类的责备之言。 但他没有,只是更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我和凌妃托人在东城给你租了一间公寓,都收拾好了,你搬过去就能住,至少短期内姓霍的找不到你。福利院那边我给你请假,避一阵再说。」 林知言怔神,没想到白天成野渡的那句「我有事找你」指的是这个…… 他和凌妃,竟然悄悄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大概误会了她的沉默,成野渡眉头拧得死紧:「他们霍家内斗正严重,是你脱身的好机会。你甘心被他一直控制在身边吗?」 林知言怎么甘心? 她太需要一个清净自在的环境,好好地喘息几口了。 外面雨势渐浓,大理石铺就的台阶在灯光下反着镜面的光泽,潮湿的空气吸入肺腑,跟和了泥般沉重。 【你不能现身,会连累到你的。】 林知言寻了个拐角的视野盲区,认真地打字,【把地址给我,我自己会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过凝重,成野渡没有坚持,掏出手机准备发送定位。 「么么,你要去哪里?」 温和含笑的声音,就在此刻从助听器中响起。 林知言浑身汗毛倒竖,勐然回头,霍述就站在门厅下看她,暖黄的落在他英俊白皙的脸上,染不出半分暖意。 成野渡下意识横手挡在林知言身前。 林知言唿吸都快停滞,如果她会说话,成野渡此刻一定会听到她的尖叫:别惹霍述!快走! 可惜成野渡压根听不到她混乱的心声。 霍述黑沉沉的目光从成野渡身上扫过,像是颳起一层血肉似的,再轻飘飘落回林知言身上。 「么么,过来。」 他朝林知言略一抬手,声音称得上温柔,「趁我还有耐心。」 现在还来得及,可以撒个谎煳弄过去。 林知言向前一步,一手负在在身后比手势,示意成野渡赶紧走,却反被他一把拉住:「别听他的!去我摩托车上,他追不上。」 他下意识拉扯的动作,无疑是在激怒霍述。 果然,霍述眼眸微微一眯,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唿吸,一把扯松了那条深蓝色的领带。 他一边朝林知言走来,一边慢条斯理地将领带缠在手掌上,护住指关节。 林知言意识到不对劲,一把推开成野渡,食中二指比了个倒v的手势,示意他:【走!】 然而已经晚了,一阵凌厉的拳风袭来,越过林知言的耳畔砸向成野渡。 精心训练过的格斗手法,成野渡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瞬间踉跄跌下台阶,摔在雨水中。 厅内的服务生看得惊心动魄,但没人敢上来拉架。 林知言一把拉住霍述的腕子,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湿润的瞳仁微颤,是制止,也是恳求。 霍述的腕子绷得很紧,筋脉鼓起,领带包裹下的拳头像是石头般坚硬。这是他第一次动手,褪去温柔贵气的假象,仿佛黑街走出的西装暴徒…… 感受到贴上来的柔软体温,霍述回过头,那一瞬冰冷的眼神,让她毛骨悚然。 「你在发抖,么么。因为冷吗?」 霍述渐渐松了拳头,抬头看了眼檐下的雨光,自顾自点头,「这么大的雨,确实冷。」 他略一抬手,不远处的司机便将车开了过来,停在阶前。 司机…… 是了,怪不得她刚和成野渡见面,霍述就闻声而动,原来还有个暗中监视一切的司机。 车门打开,林知言被霍述拉去了后座。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整个世界都仿佛暗了下来。霍述扔了手中的领带,转身看着林知言,抬手去碰她被雨水淋湿的鬓髮…… 林知言下意识偏头。 大概没料到她会这般反应,霍述指尖微顿,然后很低地笑出声来。 「你想和他走是吗,和那个黄毛小子?为什么要走呢,么么?」 他沉吟着,脸上呈现出真实困惑的神色,西服上深色的雨痕,像是一片浸染的泪渍。 片刻,他盯着正在大力踹着车门试图让他放人的成野渡,仿佛得到了答案,「是他引诱你,是他们的错,对不对?」 林知言睁大眼,不住摇头。 但霍述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固执地守着自己认为的答案,将所有的过错推向他人。 他使了个眼神,那个行伍出身的司机立刻下车,将成野渡从车门处拽离。 他们在雨中扭打起来…… 或者说,是成野渡单方面在挨揍。 林知言看不下去了,她徒劳地拉动上锁的门扣,疯狂拍打车窗! 【停下!别打了!会出事的!】 【我已经在你身边,哪儿也去不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俩的事为什么要迁怒别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慌乱地打着手语,祈求身边的男人。 【算我求你,霍述!停手!】 霍述安静看着,眼神明明是冰冷的,却仿佛翻涌着烈焰岩浆,烫得人心脏都蜷缩抽疼起来。 「嘘,嘘!」 他按住林知言飞速挥舞的手,皱眉平静地说,「冷静点,么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啊,他不懂,他永远都不会懂被人愚弄的、她的伤心和绝望。 即使自己此刻胸口插着利刃,在霍述面前痛苦到想要死去,他也只会冷眼旁观,然后轻飘飘问一句:么么,你为什么哭? 啪地一声脆响,霍述的脸颊偏向一边。 他梳理齐整的额发散落,白皙的脸颊上很快浮出几道清晰的淡红指痕。 林知言手掌震麻,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被人污衊时她没哭,和霍述分手时没哭,小铃铛去世到下葬她也没哭,但现在,她好像撑不住了。 放过她吧,放过他们。 吧嗒,她听到了内心深处心弦绷断的细响。 「呃……啊……」 林知言抱住自己的双臂,喉咙里迸发出的含煳嘶吼,像极了实验兔濒死前的尖叫。 霍述应该被吓到了,良久的怔忪,以至于他忘了自己脸颊上火辣的疼痛。 雨水浇灌在车玻璃上,一片潮湿的冷寂。 他安静地看着蜷在车门旁的林知言,心脏感同身受,泛起一阵绵密的窒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许久,他抬起双臂,以一种强势而温柔的心态,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紧到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合二为一。 可心里到底一片空荡荡的寂然。 明明他什么都抓在手心里了,却无端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从指缝流逝,永远地,消散在这声嘶哑的尖叫中。 第35章 霍述降下车窗说了句什么, 司机总算回到了车上。 车门关上的一瞬,逼仄的车身里满是倒灌的潮湿雨气,阴冷黏煳, 刺得人肺腑生疼。 林知言开始在霍述怀中挣扎,从心到身的牴触着, 仿佛要挣开一条桎梏着她的毒蛇。可她的力道,又怎能和那两条铁钳似的手臂抗争? 情急之下,她不管不顾地张嘴咬下, 隔着硬挺冰凉的西服面料, 狠狠地咬在霍述的肩头。 男人的肌肉下意识绷紧, 反震得她下颌发麻。大概怕她过于激动而伤到自己,霍述只得松了手, 林知言立刻推开他,蜷缩着紧贴住另一边车门, 趴在车窗玻璃上找寻成野渡的身影。 霍述将手搭在腿上,两人的座位相隔不过咫尺, 却仿若一道无法横跨的天堑。 透过被雨水洇湿的车窗玻璃, 隐约可见成野渡从积水中踉跄爬起, 追着车子跑了十来米远, 到底被狠狠抛在了身后,最后变成雨幕中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灯光交迭的车潮中。 车子停入别墅地库,林知言仍蜷在车门处的一寸空间里, 将额头抵着车窗,没有动弹。 霍述也没有催她, 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看着身边人发白的脸颊和被泪水浸成一簇簇的睫毛,唇线极轻地往下压了压。 林知言缓过脑中那一阵眩晕的胀痛, 睁开清泠泠的眼,推门下车。 那双漂亮杏眼中的潮湿疏冷,几乎令霍述难以直视。 霍宅内,得到指示的张姨已经临时做好了三菜一汤。她捻着围裙的下摆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有些侷促得看着面色明显不对的小年轻俩。 「么么,吃完饭再上楼。」 霍述单手插兜站在楼下,仰头唤她。 他温柔得好似没事人般,哪怕他此刻白皙的侧脸上,还依稀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指痕。 林知言置若罔闻,抱着双臂上了三楼,推门进房。 她连灯也懒得开,抬手摘下左耳的助听器,将自己扔入被褥中包裹起来。暗蓝的夜色,绝对寂静的双耳,是最能给予她安全感的保护色。 林知言发信息给成野渡,得知他检查出轻微的脑震盪,一颗心又悬在嗓子眼。 林知言道歉:【对不起……】 成野渡回覆:【不是你的错,林知言。打我的那个人应该受过专业训练,出手有分寸,知道打什么地方最疼但又不会伤及要害,真的不严重。我眼下头晕看不了手机,明天聊。】 他说:【林知言,你不要放弃。】 见到这行字,林知言眼眶里又泛起潮湿的酸热,躬着身子几乎难以唿吸。 直到此刻她才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清醒,什么自尊,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不过像白纸般脆薄,可以任人摺叠揉搓。 高高在上的权贵享有布局和制定规则的特权,而庶民百姓却连选择入局、出局的权利都没有,最多是从实验兔进阶为宠物兔罢了…… 林知言知道霍述在房门外站了很久。 门缝底下的那一线光,随着他的来回踱步而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破门而入,将人从龟缩的被窝里挖出来强行摆在餐桌旁。 但他到底没有闯进来,只是移动的身影从门口换到了露台上。 林知言失眠到零点,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就隔着落地窗和垂纱窗帘站到零点。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林知言被饿醒。 她拿过床头充电的手机,按压指纹解锁,屏幕仍停留在昨晚成野渡最后发送的那句话: 林知言,你不要放弃。 林知言定了定神,所有的疲惫和窒息都在一整晚的酣眠中沉淀下来。 握着手机思索片刻,她掀开被子下床更衣洗漱。 今天霍述难得没去公司,正坐在餐桌旁翻阅资料。他大概有些心不在焉,一分钟内看了三次手錶。 见到林知言搭着楼梯扶手下来,他怔了怔,似是意外,又似是松了口气。 林知言对他观摩的目光视若不见,自顾自拉开餐椅,坐在他的对面,拿起盘子里一块切割好的三明治慢慢吃了起来。 不经意间抬眼,视线在触及霍述脸颊上的痕迹时顿了顿。 昨天的红痕经过一晚的沉淀,已经变成了极淡的青色,倒也没多严重,但因为他的皮肤白,所以看起来会比普通的黄皮明显些。 难怪他没去公司……不过和仍在住院观察的成野渡比起来,他这点痕迹压根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大概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霍述不太自然地偏过头,让蓬松散落的鬓髮阴影遮住颧骨处的痕迹,笑着朝厨房里招唿:「张姨,给么么换杯热牛奶来。」 他大概以为林知言下来吃早饭是某种「和好」的信号,整个人兴致勃勃,神采奕奕,早没有了方才疯狂看手錶的焦躁。 「哎,来了来了。」 张姨很快给林知言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撤走凉透的那杯咖啡。 林知言以最平静的心态吃完了这顿早餐,拿出手机打字:【我要去医院一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哪个医院?」 霍述抿着冰美式,好脾气地问,「你学生的事还没处理完?」 【中心医院,去见我朋友。】 霍述皱了皱眉,他已经猜到了那个「朋友」是谁。 【我告诉你一声,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见。】 林知言单手托着下颌,在霍述拒绝前平静地敲字,【当然,你也可以抓住我、绑着我,就像昨晚一样。】 霍述是个天生的谈判家,他当然捨不得放弃来之不易的「和平」,但也绝不会将控场权交予别人手中。 「把我的微信加回来,我就让你去。」 他适时提出自己的条件,语气十足的真诚,「你那个转换语音的软体不能远距离沟通,又太费电了,很不方便。」 林知言没说话,拿出手机扫描二维码名片,点击添加。 她现在,压根就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霍述秒通过,心满意足笑道:「走吧,车在外边等着。」 开车的仍然是昨晚那个司机,不过副驾驶的位置上多了个国字脸的冷峻保镖。 林知言没法坐前排,只好拉开后座坐下,霍述便勾着唇从另一边车门进来,显然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林知言在医院门口的超市买了个果篮,打听到成野渡的病房,直接提了过去。 霍述约莫不想让人瞧见他的脸,主动留在车里等,只让那个国字脸的保镖寸步不离得跟着林知言,也不知道是保护更多,还是监视更甚。 成野渡额角上贴着一块纱布,脸上和嘴角有好几块青紫的淤痕,混着斑驳的黄色药水,看起来有些狼狈。 见到林知言推门进来,他下意识坐直身子,然而目光投向门外交叠双手站立的黑衣保镖,又不悦地拧紧眉头。 【你怎么样了?】 林知言将果篮搁在床头,打字给成野渡看。 「还好。」成野渡问,「你呢?」 【也还好。】林知言回答。 「你管这叫还好?你是不是被监视了?」成野渡盯着门外如影随形的保镖。 【把他当空气就好了,反正对我没影响。】 林知言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飞快打字,【我今天除了来看看你,和你道声谢,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成野渡很快领悟到她的意思,靠在床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说。」 【昨晚你说「霍家内斗正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述不是新开了家公司吗,被针对得很严重。有人猜测可能是霍述掌握了什么商业资源或内幕,让京城本家那位察觉到威胁,所以才往死里出手压制。」 成野渡压低声音,「我没有负责商业财经新闻这块儿,只是偶然间听领导提过一嘴,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林知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没帮到你什么,何必客气。」 【我说「谢谢」,谢的不止是你告诉我霍家动态,还有你这几年来对我的关注。不过,你以后千万别再为我冒险了,要真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知言,你该不会要和他……」 成野渡欲言又止,林知言猜到他要问什么,微微一笑:【不会。你放心,我有自己的考量。】 回到车上,霍述正在打电话,神情有种林知言熟悉的、未加掩饰的冰冷。 听到拉开车门的声音,他即刻掐断了电话,转过头换上熟悉的轻松笑容,「聊完了?」 林知言点点头。 「那接下来去哪儿?去昨天那家意式餐厅吃午饭,好不好?」 他将手肘支在车门处,屈指抵着额角,慢悠悠地说,「昨晚订的菜,都没来得及让你品尝。」 林知言瞥了眼他几近完美的神色,想了想,试探打字:【不了,我约了凌妃逛街。】 霍述眼底有浅淡的失落一掠而过,很快恢復平静。 「么么有约了啊?你们女孩子闲逛,我就不去当灯泡了。」 他佯做失望地轻嘆一声,从皮夹中翻出张银行卡,塞到林知言手中轻轻握了握,「密码是六个九,里面的钱应该够花。你已经拒绝过我很多东西了,这次再拒绝,我会伤心的。」 这话真是有趣,他这样的怪胎,知道什么是「伤心」吗? 薄薄的一张卡宛如灼手的火炭,林知言顿了顿,忍着想要拒绝的本能,尽量用最自然的神态将卡塞入挎包中,屈指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霍述虽然有着恶魔般冷血的灵魂,但从来不吝于在社交礼仪上下血本,致力于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柔上进的阳光青年。如果换做往常,他必定要盛情邀请凌妃一同享用午餐,让亲友见证,做出「我和么么感情很好,你可以放心了」的假象…… 今天却没有强求,再结合成野渡方才的那些话,林知言基本可以确定霍述确实在忙着对付霍钊。 霍述并没有捕捉到她这点微妙的心思,仍沉浸在林知言收了银行卡的意外中。 他或许又将这当成了「求和」的信号,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说起逛街,上回答应你的晚宴裙也该落到实处了。回头我让设计师来家里,为么么量体裁衣。」 霍述笑吟吟计划着,林知言只是报以一笑,扭头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 【那个大个子老跟着我们干什么?很奇怪哎。】 凌妃大概已经从成野渡那儿听到了昨天的经过,特意换了蹩脚的手语沟通,【早知道昨天我就跟成野渡一起去找你了,多个人多个帮手。】 【千万别!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再受到伤害。】 林知言蹙眉,昨晚成野渡被按在积水里挨揍的画面光是想一想,都让人心惊胆寒。 凌妃拉着个苦瓜脸:【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呢?总不能认命吧!也不知道霍述家是干什么的,这种富二代最多图他个肉-体快-活,真要嫁进去,能被折腾死。】 林知言没法告诉凌妃,霍述的身份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那么简单,别说嫁给他,只怕是连他家的门槛都迈不进。 不过,这倒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们去看看包吧,限量款咱是抢不到了,看看夏季新款还是可以的。」 凌妃说着,拉着林知言进了一家奢牌包店。 这种奢牌店的柜姐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进店的客人只需扫上一眼,就能大概猜出对方的购买力在什么档次。林知言这种全身上下妆扮加起来没超过一千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她们的目标客户,是以柜姐挂笑打了招唿、奉了茶后,就围着凌妃转去了。 「宝贝,这款烟蓝色的菱格纹包包好看,还是这款黑白的晚宴包好看?」 凌妃将两只包挂在肩上前后比了比,娇声为难道,「一个颜色挺清新的,一个看起来比较高级,哎呀好难选啊。」 林知言坐在沙发上,弯着眼眸比划:【都买。】 凌妃撅起嘴唇,意思是:买不起。 她家虽然不缺钱,但也不是那种能天天买奢侈品的豪门千金,要一口气买十几万软妹币的包包,到底有些底气不足。 凌妃还在镜子前纠结,林知言起身走到收银台前,朝柜姐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凌妃身上的两只包,打字问:【请问我朋友身上的两只包多少钱?我来付。】 拿出霍述的那张银行卡插入pos机,输入密码,一笔能抵她一年半全部收入的款项悄无声息扣除。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感受吗? 林知言自嘲一笑,好像也没有电视里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感,或许她天生就不适合做女主角吧。 凌妃得知林知言替她付了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言宝宝,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不行不行,我得把钱转给你……」 林知言按住凌妃,晃了晃手里的银行卡:【不用还,是霍述给的卡。】 「那就好那就好……」 反应过来林知言说了什么,凌妃又是一个勐抬头,看着林知言的表情就跟见鬼了差不多。 「言宝宝,你怎么会收他的钱?你怎么可能花他的钱!」 【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大佬包养小情人,都会给张不限额的卡随便刷。】 林知言略一侧首,见凌妃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不由扑哧一笑,【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通了而已。他不是总说『世上所有情感的维繫都是利益在驱使,纯粹的无私根本不存在』吗,那我就顺他的意。】 凌妃看得似懂非懂,半晌,小声讷讷:「那也应该将钱花在你自己身上啊……」 【收下吧妃妃,这是你应得的。】 林知言轻快得打着手语,笑道,【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终于让我也体会一把「包养闺蜜」的快乐啦!】 凌妃半晌无言,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起头。 她总有种莫名的感觉,林知言虽然在笑着,脸上却透着一股淡若消雪的平静,仿佛整个人随时会消散不见似的。 和凌妃分别后,林知言又在网上搜了两家慈善基金会,按照地址让司机开车载她过去。 霍述派来的保镖全程跟着,林知言也没在意,反正自己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知言匿名给本市残联捐了五十万,用于中重度残障人士助听器、轮椅等医疗器械的福利补助。 刷卡时林知言有些紧张,惟恐卡里的钱不够用。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钱划得格外顺利。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问道:【请问我还能再补捐一笔吗?】 工作人员当然乐见其成,于是林知言又补捐了五十万。 趁着天还没黑,林知言又赶去另一家慈善机构,选一些家境贫困、上不起学的山区女童做定向捐助。 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受赠女孩家里没有兄弟要供养。 她怕这些女孩子的监护人拿到补助的钱后,会全拿去补助儿子,到时候一分都没落在受赠人身上——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这样的条件有些苛刻,林知言挑选了大半天,也只选到十六位符合条件的山区女童,给她们每个人定向捐款十万。 另一台车上,霍述看着简讯里显示扣除的一笔笔款项,薄唇微微翘起。 很奇怪,他竟然对此颇为享用,完全没有以前那种「看吧,对方终于露出贪婪本性了」的不屑与蔑视。 花钱的可是他的么么啊! 花他的钱,就跟享用他的身体一样令人血脉偾张。 他甚至迫切地希望么么能花得多些,再多些,仿佛他从内到外一切的一切理应属于林知言…… 这种感觉真是奇异且愉悦,像一个毛头小子在暗恋的女孩面前拼命地展示自己的实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 林知言回霍宅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霍述问起那一大笔钱的去向,她该怎么回答。 然而出乎意料的,霍述跟没事人般倚在门口,甚至于脸上的笑比往常更深,相当愉悦的样子。 「回来了?今天玩得开心吗?」 他的视线落在林知言空空如也的双手上,略一挑眉,「么么新买的包呢?怎么不背着?」 【什么包?】 林知言迟钝了一秒,明白过来:大概自己每次刷卡,银行都会将消费店铺和款项发送到霍述的手机上。 根本不用她坦白,人家心里清清楚楚。 【包送给朋友了。】 林知言观察着霍述的神色,敲出的数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今天大概刷了275.35万。】 居然还有零有整的,霍述闻言低低笑出声:「放心刷,不用和我报备。就算你刷十倍百倍的钱,我也负担得起。」 好奇怪的反应,似乎和想像中不太一样。 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洞察感哪儿去了? 林知言决定放弃揣摩,弯腰更换拖鞋进屋。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金红捲髮外国女人,五官明艷大气,一袭復古风的黑色束腰小短裙,珍珠项鍊,穿搭颇有种大繁至简的高级感。 她正在研究那一套「绿野仙踪」打造的蛋白石首饰,见到林知言进来,立刻优雅起身道:「buona sera.(晚上好)」 林知言一看红髮女人挂在脖子上的皮尺和搁在脚边的专业工具箱,便知多半是霍述请来的服装设计师。 他说要给她量身定制一套高级的晚礼服,用以搭配那套「绿野仙踪」,原来并不是玩笑话。 林知言还怔愣着,就被带去了楼上的会客室。 设计师简单询问了林知言的喜好和忌讳,霍述就懒洋洋抱臂倚在墙边,充当翻译。他说外语时,音色会比平时低醇,带点慵懒的意味,仿佛午后低音提琴的弦鸣。 量尺寸时,霍述挽起衬衣袖口,走向前对着设计师说了句什么,设计师便瞭然一笑,将皮尺交到他的掌心。 「么么,手平举起来。」 霍述说着,拿着皮尺站到林知言身后。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林知言整个后背都僵直了,下意识要走,却被一只大手轻而温柔地按住。 「别动,要是量不准,设计师该骂我了。」 霍述笑着打趣,当真是个多情贵公子的模样。 设计师就在一旁看着,林知言只好深吸一口气,受刑似的抬起手臂,只希望早点结束。 偏生霍述精益求精,从肩到臂,从腰到臀,从后往前,每处都要反覆量上好几次,力求找到那个最贴合她身体曲线的尺寸,再低沉报给设计师。 他将手上的分寸感拿捏得很好,倒也没有什么放肆逾矩的动作,至少在设计师看来,他当真算的上是个温柔知礼的绅士。 只有林知言知道他看似平静的目光有多胶着热烈,他拂在自己颈侧的唿吸有多火热撩人,这样慢条斯理、若即若离的行径实在难熬。 在她耐心耗尽之前,霍述总算收拢了皮尺,抬头一笑:「好了。」 设计师记下所有的尺寸,合拢笔记本笑着说了句义大利语,然后点头致意,提着箱子下楼去了。 设计师的话似乎让霍述颇为受用,他半眯着眼,在林知言左耳边低低地笑:「你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吗,么么?」 林知言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她正要走,却被霍述攥住手腕,轻而易举拖入怀中抱住。 「她说,我的未婚妻真美。」 后背撞上他硬朗的胸膛,滚烫的唿吸拂在颈侧。 林知言整个人一僵,下意识挣扎,无论是霍述的触碰,还是那句可笑的「未婚妻」,都让她难以接受。 「别动,么么。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霍述将双臂箍得很紧,将鼻尖埋入她的颈窝,像是施加禁咒般喃喃自语,「么么的腰那么细,皮肤那么白,我刚刚差点忍不住……好想要你啊,么么,但是不能吓到你。」 他用最冷静的语调,说着最放肆的耳语,林知言感觉有一把火从心口直烧上脸颊。 如果不是记挂着自己的计划,她真恨不能一把将霍述推去墙壁里嵌着。 好在情绪失控之前,霍述适时地松开了她。 林知言仿佛从水底浮出,薄怒消散,理智回笼。 她转身问道:【你弄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 霍述倚着沙发靠背,抬手将散落的额发撩至脑后,哑声缱绻,「就是最近有一场圈内的酒会,我想让你做我的女伴,么么。」 第35章 林知言在福利院上完最后一节课, 笑着招唿班上的大小孩子都过来,抬指比了个「相机」的动作。 孩子们知道这是林老师要和他们合影的意思,一时推轮椅的推轮椅, 拄拐的拄拐,都兴奋地围在一起, 连角落里的自闭症儿童也被「快递」拱了过来。 张睿博跑回美术室,拿来了储物柜上陈铃的照片。小铃铛是他们最重要的伙伴和家人,这样的场合, 自然不能缺席。 林知言盘腿坐在地上, 伸臂搂住抚慰犬「快递」的脖子, 食中二指比了个小小的「v」字,一手拿着手机向前, 将簇拥着她的小孩儿们都框进镜头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阳光穿透玻璃,照亮空气中细小的金粉尘埃, 林知言轻轻歪头,绽开明暖的笑颜。 喀嚓一声, 镜头定格。 林知言对这张照片很满意, 看了很久, 然后起身去院长阿姨的办公室, 将辞呈双手递上。 院长阿姨三天前就收到了林知言表达离职意愿的简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要盖章定论的时候,到底十分不舍。 「你是个优秀的孩子, 观察敏锐,心思细腻, 不管做什么都能沉得下心去钻研。我见过你的画,打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姑娘, 做一个小小的实习老师确实是屈才,所以,我就不自私地留你了,上个月工资我按双倍给你发,就当是阿姨的一点小心意。」 院长阿姨架着老花镜盖上章,将资料交还一份给她,慈善笑道,「大胆往前飞吧,知言。要是哪天飞累了,别忘了你在这还有个家。」 林知言双手接过,笑着点头,再抬眼时,眸底已有了浅浅的湿意。 离开福利院,林知言回头看了眼,仿佛又看到两年前的阴雨天,那个握着招聘单踟蹰站在大门外的孤寂女孩。 「是来应聘的实习老师吧?快进来快进来,可怜见的,衣服都潮了!」 富态的阿姨架着眼镜,笑出眼尾细密的鱼尾纹。 大门打开的一瞬,满世界的雨仿佛骤然停歇,铺出一地的明媚春光。 养老服务公司那儿比较好办,毕竟只是兼职工作,和领导说清楚就可以走人。 处理完手头的事,林知言又顺道去人民医院探望了闫婆婆。 闫婆婆的精气神好了很多,等出院后就会随儿子儿媳搬去沿海城市养老。 老人家絮叨着,虽然捨不得这片故土,但人老了就怕突如其来晕倒跌跤,养老院的环境再好、护工再尽心,也比不过儿孙在身边照料…… 林知言静静听着,不时抬头微微一笑,手里削着的苹果皮断了三四回。 闫婆婆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伸出干皱却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林知言的手背。 「好孩子,我们认识有三年多了吧?」 林知言伸出四根手指,意思是:【有四年了。】 「四年了啊,人一老,就记不得时间了,也不知还有几年清醒的日子。」 老人家温柔地注视着她,又看了眼提着餐盒进来的隋闻,「趁着婆婆还在,今天为你做个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那大孙子说,他要办得不好,婆婆替你骂他!」 林知言无声一笑,放下水果刀反握住闫婆婆的手,眨眨眼点头:【好呀。】 隋闻打开热气腾腾的餐盒,扶着老人家坐起,低沉笑道:「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好的?还要看林小姐用不用得着我。」 他瞥了眼门外站着的便衣保镖,眼底有种洞悉一切的清冷。 林知言微微一笑,思索片刻,低头编辑信息。 下一刻,隋闻口袋里叮咚一响。 他故意等了一会儿,待门口保镖转过脸去,方拿出手机划开对话框。 上面写着一句:【隋先生,我还真有件小事想请你帮忙。】 忙完了所有的事,林知言倒真有种「无官一身轻」的矛盾之感,自由轻松,却也彷徨,仿佛繫着自己的那根绳终于剪断,一时飘飘然不知要散落何方。 回到霍宅,林知言一眼就见门口搁着一只熟悉的粉红色大箱子,房间里传来霍依娜中英文夹杂的怒吼声,还有瓷器摔碎的哐当脆响。 霍依娜从疗养所回来了? 林知言很是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在霍述很快从房间走出来,气定神闲地跨过门口的碎瓷片,朝林知言笑道:「回来了?」 【nana怎么了?】林知言问他。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我俩复合了,太过『高兴』,高兴得咒我去死而已。」 霍述不甚在意地说,拉起林知言的手,「听韩扬说,你从福利院辞职了。」 林知言心中一阵寒凉,不知是因为他有意无意的触碰,还是因为他对她行程了如指掌的掌控。 她点点头,半开玩笑似的:【我怕你又要用谁来威胁我,倒不如自己断了。】 霍述很轻地笑了声,眉宇间竟是宠溺。 「我怎么捨得威胁你呢,么么?我对你好还来不及。」 他眼底蕴着清亮的浅光,轻轻拥着林知言,在她耳边耳语,「辞职也行,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会有大把的世间重新开始,不是吗。」 林知言站着没动,抬起的手指微微蜷起。 半晌,又强迫似的一点点松开,垂在身侧。 …… 五月的阳光不燥不热,晒得人昏昏欲睡。 林知言坐在霍宅花园的藤椅上,正研究院子内外的几只摄像头,就听助听器里传来霍依娜不耐的声音。 「我现在已经学会自己洗澡了,你还赖在我家干什么?」 林知言回过头,只见霍依娜微抬下颌坐在轮椅中,一副颐指气使的骄纵。 关倩面露尴尬地站在旁边,似乎有心劝解,却又不好做声。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林知言大概会以为霍大小姐又在耍脾气刁难人,然而经歷了这么多事,她已经能听懂霍依娜藏在恶劣脾气下的那点别扭关心。 譬如刚才那番话,其实是在告诉林知言:别被霍述牵制住,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林知言没由来一笑,告诉她:【是你哥哥邀请我去参加酒会。】 霍依娜皱紧眉头,想到什么,她狐疑地问:「什么时候?」 林知言面色沉静,回答:【这周五晚上。】 霍依娜盯着她看了半晌,眸色几番变化,终是冷哼一声,让关倩推着她回房去了。 林知言又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直至整个人如棉花般晒得松软膨胀,睡意毫不防备地涌上,这才抻了抻懒腰,起身回房,朝楼上走去。 路过二楼,隐约见会开放式的书房里亮着灯。 霍述坐在工学椅中,一手撑着脑袋,一手间或滚动电脑屏幕,在查看一份什么文件。 大概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他熄了屏幕,拔下一只黑色的u盘,转过椅子问:「怎么了?」 林知言抱臂倚在门口,煞有介事得看着那台黑屏的电脑。 霍述知道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收拢浅笑,起身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么么。」 林知言反而笑了:【我想的哪样?】 霍述看着她的眼睛,缓声说:「你在想,我是不是又在弄那些让你介意的实验报告。」 【原来你也知道,那些东西让我如鲠在喉。】 「……」 良久,霍述无奈一笑,向前握住林知言柔软的手掌,低头摆出示好的姿态,「那份实验数据我早销毁了,刚刚看的是新公司研发的一项技术机密,他决定我能不能靠这一仗站稳脚跟,所以才不得不谨慎些。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 【不是要谨慎些?】 「对你不需要,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当然,么么的一切也都会是我的。」 他刻意将「我的一切」几个字咬得很轻,带着含混暧昧的笑意,林知言看到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缱绻渴求。 林知言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这种曾让她如浪巅浮木般身不由己、意乱情迷的,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林知言抽回了手,有些不自在地抄回兜中,后退一步。 然后,转身朝楼上走去。 霍述懒洋洋靠在楼梯口笑,直到她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三楼的卧房中,这才低头,审视手中的黑色加密优盘。 三楼,林知言靠着卧房的门板,轻轻舒了口气。 夕阳的余晖洒落一层金纱,掌心的手机微微一震。 林知言低头,是成野渡拉了个三人的小群,凌妃也在。 林知言发送消息:【妃妃,我从福利院辞职了,501公寓月底到期,不会再续租,你有空帮我去收拾收拾。】 凌妃:【[ok]】 成野渡:【我去帮忙。】 林知言发送完「谢谢」的表情包,抿着唇一条一条删除对话。 …… 这次的酒会是李家三公子做东,邀请了一众科技圈的新贵,地点就设在他家连锁酒店的顶层。 宴会当天中午,设计师就亲自将那条包装奢华大气的绿裙子送到了霍宅。裙子是纯手工剪裁设计,原本一个月才能完成的工期,硬生生压缩了一半。 好在裙子最终的效果不错……不,应该说比林知言想像中还要出色。 极浓的翡翠绿缎面长裙完美贴合她的玲珑曲线,露背的设计,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优美纤白的肩颈线条,后背肤如凝脂,几近无瑕,像是柔软的绿茎中开出一朵霜白的兰,极致的优雅温婉中,又带着一丝孤芳自赏的柔韧。 那套「绿野仙踪」切割成的耳环和项鍊一经戴上,锦上添花,灯光下变幻出迷离的色彩,更衬得她整个人有种自仙境坠凡的轻灵之感,哪怕只是用抓夹随意挽起头髮,也自成一段风姿。 林知言提着裙边从房间缓步出来,指尖水纹般垂感极佳的褶皱下,隐隐露出一截雪白匀称的小腿。 霍述正站在楼梯口整理西装袖口,见到她出来,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惊艷划过。 「我的么么好美,这身衣服很衬你。」 霍述向前,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垂眸一笑,「戒指还没戴上。」 他吩咐造型师将剩下的那枚蛋白石戒指取来,往林知言的左手套去—— 左手中指,表示订婚的意味。 林知言目光微动,倏地蜷起指尖。 她腾出另一只手打字,面容有些严肃:【你知道戒指戴在这根手指,意味着什么吗?】 霍述抬手屏退多余的人,很轻地笑:「我还不至于连这个都分不清楚。」 那就是故意为之了。 林知言皱起描画细緻的眉:【你只说,让我做你的女伴。】 「未婚妻也是女伴,并不冲突。我记得你去求徐俊才办事时,无名指上就戴着一枚戒指,说是可以挡桃花,么么今天这么美,我更要绝了旁人的心思,不是吗?」 霍述云淡风轻地说着,轻而强势地打开林知言 弋 的手指,将戒指套上。 他满意地审视了一番效果,俯身敛目,在那枚霞光通透的戒面上轻轻一吻,说:「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霍述的人。」 温热的唿吸拂过手背,林知言仿佛被烫了一下。 而后泛起绵密的,针扎般的隐痛。 【所以在你心里,戒指只是用来宣示主权的工具,对吗。】 她说,【就像给宠物套上刻有铭牌的项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霍述将她拉入怀中,用一种几近天真的口吻说:「有区别吗?宣示主权和我爱你,并不冲突。」 林知言的眼睫陡然一颤。 他竟然说「爱」,可其实他心里……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 「我以前不知道『爱』是什么,现在好像有点懂了。我想要你,么么,想永远将你绑在我身边,无论戒指也好,项圈也罢,只要能让你长长久久陪着我,我都可以去做。我一度以为我生病了,结果医生说我很健康,很奇怪,是吧?我不是个缺乏定力的人,可是每次看到你,我引以为傲的理智就会出现裂痕,发疯似的想触碰你、亲吻你,就像这样……」 霍述的手掌在她腰后游弋,下移,修长的手指从她开叉的裙边探入,带起一路过电般的战慄,「不能碰你的日子,我每晚都在回味曾经的过往点滴,那些幻想让我上瘾。沙发上,厨房里,还有窗台边,到处都有我们美好的回忆,那真是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 霍述大概心情不错,这是林知言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然而每一句都如鞭影落在她的心间,仅存的尊严应声而裂。 林知言感到脸颊一阵阵灼痛,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 她微微闭目,按住霍述试图继续的手,轻而缓慢地推开他。 然后用最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提醒道:【该出发了。】 坐上车,林知言敛着裙子歪在车门上看手机,将地址发送至小群里,然后长按删除。 不稍片刻,凌妃回了句:【五一节人巨多,星辰大厦那个路口全是游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知言却品出了几分深意。 「上车了,怎么还捧着手机?」 清朗含笑的声音几乎贴着耳边响起,林知言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 霍述将西装外套盖在她光裸的肩膀上,温声说:「路口是有点堵,车开得慢,看手机会晕车的。」 林知言点头,若无其事得关了手机。 霍述抬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掰过来,枕在自己肩上。 林知言拗不过,只好放软身子,由着他去了。 四十分钟后,车子到达酒会大楼下。 门童立即迎上来,为林知言拉开车门。 她提着裙摆下车,将西装外套交还给霍述。然后在他期许等待的目光中,如周围其他光彩照人的女伴一般,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走入金碧辉煌的大厅,林知言咽了咽嗓子,慢慢停下脚步。 「怎么了?」霍述侧首耳语,体贴地问。 林知言半天才从晚宴包中拿出手机,打字说:【肚子痛,我去趟洗手间。】 霍述微微皱眉,招手唤来女服员,「我女友身体抱恙,能麻烦小姐带我们去趟洗手间吗?」 「当然可以,很乐意为您效劳。」 女服务员微笑致意,朝林知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请随我来。」 林知言去卫生间,霍述就在外边等。 洗手间是封闭式的,林知言在隔间待了会儿,然后从小盒子里抽出一根卫生棉。 片刻,她洗净手,整理好出来,霍述忙向前问:「好些了?」 林知言捂着肚子摇摇头,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悄悄打字给他看。 霍述挑了挑眼尾,哑然低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你之前太累了,神经紧张很容易造成痛经,如果实在难受,我送你回家,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一晚。」 林知言更用力地摇头,打字说:【你去赴会,司机送回我去。】 「酒宴上那么多人,少了谁不是玩?」 【可是这场酒会本来就是为你举办的,你很需要这次机会吧?】 霍述垂下眼,凝视林知言的容颜。 那双含情脉脉的漂亮眼睛里,仿佛藏匿了太多难以捉摸的东西,深沉得让人难以直视。 「么么。」 他抬手将林知言耳畔的一缕碎发别入耳后,神情自若地低语,「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 心中咯噔,林知言强自镇定地抬眼,手指轻轻画了个问号:什么? 霍述看着她,许久,才忽的一笑:「你应该叮嘱自己的男伴,就算孤零零一个人赴会,也不能答应别的女人邀请。」 「……」 林知言如释重负,眨了眨眼睫。 「去吧,我让司机和韩扬送你。」 霍述牵着她的手,送她去门口。 台阶上倒映着煌煌灯影,前面是无垠夜色,身后是人间欢场。林知言就站在这道明暗交界的分割线上,轻轻松开了挽着霍述臂膀的手。 司机已经将车开了回来,林知言正要下台阶,却被拉住。 「么么。」 霍述单手插兜站在厅门外,一袭笔挺的藏蓝色西服,头髮尽数被梳往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五官俊美,俨然一个风度翩翩的优雅贵公子。 他抬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说,讨糖吃的语气:「口袋巾乱了,过来帮我折一下。」 林知言只得折返,走到霍述面前站定,将那方有些许松散的帕子从他上装口袋里取出,随即微微一怔。 浅灰色的真丝手帕,帕子的一角绣了只小小的粉白色兔子。 一针一线,都带着她最熟悉的回忆。 一路上心不在焉,她竟然没发现霍述胸口别的是她赠予的那块手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片刻的失神,林知言加快手上的动作,利落地折好口袋巾,塞入他胸口的西装口袋,霜白带粉的手指一点点抚平口袋巾的折角。 额上骤然一暖,是霍述旁若无人的低头一吻。 「说我的名字,么么。」 他握住林知言的指尖,指腹抚过那枚华丽的蛋白石戒面,「我知道你会说『阿述』,我们第一次睡时你就……」 林知言仓皇地捂住了他的嘴,唇线抿得很紧。 她并不想回忆那件事。 霍述得寸进尺地舔吻她的掌心,露在纤白手掌外的眼睛笑吟吟弯起。 「没关系,等我回来再说也一样。」 他含混的声音闷在手掌下,格外性感惑人。 林知言唿吸发紧,忙松开手掌,许久,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 大概许久没见她笑了,霍述愣了一秒。 林知言趁机转身上车,关车门时抬头一看,霍述仍站在台阶上看她,回以一个和煦的浅笑。 心口悸动,林知言定了定神,用力关上车门。 车辆缓慢启动,将浮华光影抛在身后。 司机和保镖沉默地坐在前排,仿若石雕。 林知言疲惫般靠在车窗上,咬唇深深吐息,片刻,拿出手机在小群里发送消息。 然而等她再抬头,却发现了不对。 车辆并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换了另一条更远的路。 【是不是走错了?】 林知言轻拍保镖的肩,将手机面向他。 「没有走错,星辰大厦那边太堵,我们打算从江滨绕回霍宅。」 保镖尽职尽责地回答,「这也是霍总的意思。」 咕咚一声,林知言一颗心仿佛沉入水中,晃悠悠往深处坠去。 第35章 霍述不在家的时候, 霍依娜会推着轮椅出房间闲逛,东翻翻西看看,像只卸下防备出来馋嘴的猫儿。 见到被保镖领回来的林知言, 霍依娜怀里抱着一袋拆开的薯片,眼睛瞪得老大。 「你怎么回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双腿瘫痪, 她此刻应该会尖叫着从轮椅中站起来。 一言难尽。 林知言尽量平静地从霍依娜面前走开,不想被人看出什么异常。 「站住!你还没回答我,谁准你进屋的!」 霍依娜熟稔地开始发疯, 指着林知言单薄的背影道, 「你给我出去, 有多远滚多远!」 「霍小姐,我负责护送林小姐回家休息, 谁也没资格让她从家里出去,请您不要让底下的人难做。」 韩扬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转而朝林知言抬手示意,「林小姐您请, 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说。」 霍依娜气得将手里的薯片砸在韩扬身上, 黄澄澄的油炸膨化食品洒落一地。 韩扬岿然不动, 由着她闹。 林知言和霍依娜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转身上了三楼。 关上门,林知言疲倦地放下手里的包,抱着双臂在房中慢慢踱步。 霍述发现她的计划了吗?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很小心谨慎了。除非霍述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可正常人能聪敏到这种程度吗? 林知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原定的计划被打乱, 她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包里手机震动, 拿出一看,是小群发来消息。 成野渡:【几个人?】 林知言:【不清楚,至少两个,屋里屋外都有。门外还有安保值班。】 成野渡:【晚上九点,找机会出门,其他的由我们想办法解决。】 林知言:【霍宅前院至大门外有七台监控,后院有四台。】 成野渡:【明白。】 林知言记下重要信息,再将对话一条条删除干净,顺便看了眼时间,正是七点四十分。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撑着扶拦朝下望去,那个冰块脸的保镖依然尽职尽责地守在楼梯口,不时四下张望一番。 要想瞒过他的眼睛熘出去,并非易事。 思忖片刻,林知言严丝合缝地拉拢窗帘,就着床头那盏昏黄的夜灯,对着镜子将耳坠和项鍊摘下,接着一点点褪下翡翠绿的高定长裙,露出内里纤白窈窕的花芯。 裙摆软软堆叠在脚踝下,像是流泻一汪涟漪碧净的春水。 她拉开衣柜,翻出一套深色的常服换上,配休闲阔腿裤,拖鞋换成崭新的运动鞋。本来还想找个帽子,实在没找到,只好作罢。 八点十分,林知言将所有重要的证件都塞入挎包中,随即摘下左手中指的戒指,连同那张霍述给予的银行卡一同平铺在梳妆檯上,似要将身上与霍述有关的痕迹一点点抹除。 露台上有几盆绿植,如果此时搬两盆砸下去,或许造成的动静能引开保镖…… 正想着,楼下忽然传来了巨物砸地的闷响。 林知言双肩一颤,以为自己想得太入神,产生了幻觉。 她迟疑地走到门边,轻轻压下门把手。 刚打开一条缝,继而又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像是谁推倒了柜子,震得脚下的木地板都在微微发颤。 与此同时,林知言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烟味,守在楼梯口的那个保镖不见了踪迹。 是霍依娜为了支开保镖,而特意闹出的动静吗? 如果是这样,那这将是个矇混过关的绝佳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心跳骤然加快,林知言来不及多想,将沉甸甸的包往肩上一挎,拿起手机就匆匆往楼下赶。 走到二楼处的拐角才发现不对。 书房里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东西拿到手了吗?」一个阴沉的声音问。 「太多了,不知道是哪一个。」另一个嘶哑的声音回答。 「那就都带走,再磨蹭就把人给招来了!」 「楼下那个瘫痪的妹子呢,要不要绑走?」 「老闆想要的是客源名单和那份机密技术,找不到东西再绑人也不迟。」 「谁在那儿!」 猝然一声低喝,两道人影大步朝楼梯口走来。 林知言心脏勐地一紧,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如潮水涌来,逼得她连连后退两步,不要命似的往楼上跑去,反锁房门死死抵住。 来者不善,不是霍依娜或者成野渡派来的人! 他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思绪混乱间,那如鬼魅般阴森的脚步声逼近,停在三楼门口。 下一刻,恶狠狠的踹门声传来,巨大的蛮力震得林知言的后背一阵发麻,五脏六腑都快搅作一团。 林知言用尽全力抵住房门,抬手捂住险些震落的助听器,嘈杂的声音隐约传来。 「妈的,没想到楼上还藏着一个!」 「算了,拿着东西赶紧走。」 「可刚才搏斗的时候被摘了面罩,楼下那几个……恐怕已经看见我们的脸了。」 一阵可怕的沉默过后,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丝毫感情。 「那就添把火,把痕迹一併烧干净。」 踹门声戛然而止,脚步声似乎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阴森诡谲的寂静。 林知言慢慢松开门把手,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一片湿冷,因极度紧张而扼住的唿吸骤然运转,空气大量涌入,她不得不捂着嘴无声地呛咳起来,却意外地,闻到了一股越发浓烈的焦烟味。 林知言半跪着趴在门缝下朝外看,闯入者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渗入门缝中的烟雾。 不好的预感瞬间达到顶峰,林知言勐然打开房门,一颗心顿时蹦到嗓子眼。 好大的火! 二楼至少有三处起火点,浩如烟海的藏书和原木地板就是最好的燃料,伴随着哔啵燃烧的可怕声响,火舌一路兼併蔓延,直往三楼舔舐。 报警器在尖鸣,灭火被破坏,漏下的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林知言呛咳两声,暂时退回房间内,下意识掏出手机。 通话记录里最近的一通电话是霍述拨打的,林知言没有刻意存留他的号码,却早已对这串数字烂熟于心。 指尖微微一顿,她毫不犹豫地点开拨号键盘,输入119。 「嘟」的几声后,电话里传来一个清晰的男音:「你好,这里是119。」 「……」 「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 林知言心急如焚,指尖发抖,张了张唇,却只发出嘶哑难辨的一声:「呃……」 「你好,有人吗?」 「你好?」 嘟—— 信号缺失,电话意外掐断。 林知言捂着口鼻,再次拨打,依旧是那个温柔的接线员:「你好,119,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 「喂,有人在吗?」 「呵……啊……」 「餵?小朋友,拿手机玩耍是不对的哦!」 「……」 从未有过的绝望与自厌涌上心头,林知言从没有哪刻像现在一样懊悔,十几年的闭口不语已经彻底忘记了该如何开口说话,喉咙里宛若铅团死死堵着,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小朋友,把电话给爸爸妈妈,让他们来跟叔叔说好不好?」 接线员仍在耐心引导,林知言只能狠心挂断电话,没时间给她磨蹭了。 她呛咳着发送消息在群里:【霍家着火了,我们都被困在里面!报警!】 说完等不及回復,林知言翻出一件厚外套,拧开露台上浇花的水管。 她将沉甸甸打湿的外套披在身上,继而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以最快的低头快速穿过滚滚浓烟,朝一楼冲去。 炽烈的火光迎面扑来,将林知言的脚步钉在原地。 一楼客房应该是最先的着火点,火势竟比二楼更为严重! 那名叫韩扬的保镖头部流血,面朝下扑倒在餐厅里,而关倩则躺在浴室门口,手里还攥着一块半湿的毯子,看起来像是去浸水救人,结果反而被浓烟呛晕了过去。 玄关处有动静,是那两个准备撤退的纵火犯。 如果林知言这会儿冲出门去,未必不能博一线生机。然而看了眼熊熊燃烧的客房和厨房,看着困在火海里的三人,逃跑的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不管了,先救情况最危险的那个! 林知言一咬牙,将湿外套的两条袖子交叉在面门处打了个结,做成简易的口罩防止吸入尘烟。随即弯腰飞过走廊,拽走关倩手里的那条大绒毯浸入浴缸中,直至全部打湿,这才费力地拧了一把,勐然扎入客房的火海之中…… 好热,周遭的空气都在扭曲燃烧,烫得皮肤仿佛要裂开。 万幸客房没有人,林知言在身体到达极限前冲出门外,搜寻片刻,终于在通往地下车库的楼梯门旁发现了晕倒在轮椅上的霍依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火星子已经溅在她的裤管上,燎出几个硕大的窟窿,轮椅的一边车轱辘已经烧得发红软化。林知言伸手去推楼梯口的大门,却反被烫得一缩。 这幢房子已经有些年头,门锁被烧得变了形,根本打不开,从地下车库逃生已经不现实。 林知言只好将湿毯子罩在霍依娜身上,用力将轮椅推至相对空旷安全的客厅阳台处,随即折返回去,将晕倒在浴室外的关倩拖了出来。 身上的汗还未来得及流出,就被极强的高温尽数蒸发。 浓烟混合着火焰,间或传来什么东西爆裂的哔剥声,林知言的两颗眼珠像是要融化在眼眶中,几乎看不清屋内的景象,只凭藉着一股蛮力在拖拽。 韩扬生得牛高马大,起码有两百斤的体重,林知言用尽了全部力气也只来得及将他拖出两三米远。 体力已经耗尽,然而火势已经追赶过来,左耳的助听器因为高温而濒临报废,发出的嘈音宛如电钻般径直地往脑髓深处捣,头晕目眩。 林知言索性摘下助听器塞入口袋,身子后仰,揪着韩扬的后领拼命朝后拖。 手上的阻力忽而一轻,她惊诧抬眼,却是昏迷的关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帮助她抓住韩扬的胳膊,大声嘶吼着什么。 视野里一片扭曲而灼热的红,林知言努力分辨着关倩的嘴型,她在说:「一、二、三……用力!」 林知言很快调整身形,配合关倩的口号使劲,终于将韩扬拖到了阳台处。 然而客厅里舖着地毯,已经被火星子点燃,这块「净土」根本撑不了多久。 关倩用毛巾捂着嘴,冲到玄关处大力按压门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火舌已经朝着门口席捲而来。 「门锁被人从外面堵住了!打不开!」 关倩狼狈地跑回林知言身边,被烟燻红的眼睛满是绝望之色,「怎么办?怎么办!」 林知言筋疲力竭,强撑清醒伏低身子,朝关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关倩太激动了,要是再呛入过多的烟尘,恐怕神仙也救不了她。要知道在大火中丧生的人,绝大部分都不是被火烧死,而是死于浓烟呛肺。 钢琴旁有一张琴凳,深红色的实木质感,看起来分量十足。 林知言起身抄起琴凳,在关倩诧异的目光中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定,仿佛一个纤瘦的女斗士执剑对抗命运的洪流。 下一刻,那把沉重的琴凳狠狠砸在了玻璃窗上,用尽全力,一下又一下。 关倩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图,也连滚带爬地跑去墙角的矮柜中,忍着火舌舔舐的烫找到一把小锤子,转身朝落地窗的一角用力砸去。 两人合力,只听一声极轻的细响,玻璃倏地变色,爬满了浮冰般细密的裂纹。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玻璃虽然裂开,但每条裂缝都如蛛网般紧密地粘连在一起,形成一块韧性极强的整体。 记得当初和霍述热恋之时,他就曾意气风发地介绍过,这幢房子所有的玻璃都採用了一种最先进的防盗技术,玻璃和pvb胶片的厚度极佳,韧性极强,即便是子弹也打不穿。 当时林知言听得似懂非懂,满是崇拜,而现在,却只余下满心讽刺的荒凉。 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这面子弹都打不穿的防盗玻璃,竟会成为困死她的牢笼。 要放弃吗?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手中的琴凳哐当坠地,林知言怔怔后退一步。 自由与炼狱,仅一线之隔,她感受到了烈焰舔舐背嵴的灼热。 「砰」地一声爆裂细响,将林知言从思绪的泥淖中狠狠拽出。 是了,只要找到一样有足够爆发力的工具,一定能破出一道逃生的口子。但是什么东西的力度,才能和子弹媲美呢? 林知言呛咳着回头,目光穿透浓烟搜寻一切能用的工具,最终定格在墙角的那排收藏柜上。 无数大小形态不一的魔方,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它叫『撒旦魔方』。」 「玩法没什么不同,只是难度从低到高,每一关都设置了倒计时。一旦开始,就只能挑战下去,直至完全通关为止。」 「会自爆。」 从回忆中抽身,林知言不自觉地朝前走去,打开柜门,取出了那只沉甸甸的黑色电子魔方。 霍述是在吓唬自己吗?这枚小小的东西一旦通关失败,就会爆炸? 不,这才是霍述的风格:神秘而危险,极端又刺激。 反正自己已经没有别的筹码了,所有的底牌都已用尽,不妨就赌他一次。 就赌霍述的疯与狂。 黑色的魔方映在眼底,林知言徐徐吐息,抬手用力拧动。 幽蓝的电子光顺着魔方棱块的缝隙游走穿梭,六个颜色随机打乱分布,中心轴上果然显示出倒计时: 4:59。 4:58。 4:57…… 第一关只有五分钟吗? 还好不算太长,不然她们几个可就撑不住了。 林知言将倒计时的电子魔方置于玻璃的裂纹下,随即后退两步。 霍述大概也想不到吧,他研究出来的魔方竟会在这样一个糟糕的情境下开启…… 他怎么会知道呢? 林知言自嘲一笑,他现在应该穿梭在酒会的衣香鬓影中,志得意满,胜券在握,高高在上地睥睨俗世愚民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 「霍先生。」 周径走来,递过一台黑色的手机,「有您的消息。」 这是霍述的私人号,入会场之前他就特意叮嘱过周径,凡是这台手机上接收到的消息,都要及时上报给他。 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是老爷子或白女士的消息,那就只可能是么么。 她会和自己说什么呢? 是一个人在家太无聊,还是肚子依旧不舒服? 想着,他嘴角噙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走到一旁划开屏幕。 一条系统简讯跳了出来:【attention!the satan cube has been activated.(注意!撒旦魔方已启动)】 凝视简讯上鲜红的感嘆号标志,霍述嘴角的笑淡了下来。 心跳仿佛有一瞬的停滞。 撒旦魔方为什么会启动?谁启动的? 霍述目光微凝,放下手里的香槟杯,走到更僻静处拨打林知言的手机号。 电话里一直提示无法接通。 「霍先生!」 周径捧着另一部手机过来,步履凌乱了许多,满脸焦急之色,「我刚接到安保的电话,家里着火了!」 霍述瞳仁一缩,偏头呈现出困惑的神色:「你说,哪里?」 周径咽了咽嗓子,干巴巴重复:「家里,霍宅。」 话音未落,霍述下意识握紧手机,抛下一屋子的人大步朝电梯口走去。 他甚至没来得及伪装脸上的情绪,神色阴冷,苍白的手指神经质般飞速按压下楼的电梯键,用髮胶抹得齐整的额发散下一缕,发梢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周径紧张地站在一旁,正等待间,却见自家老闆倏地转过脸来,淡漠的眼睛径直地盯着他,问:「你站在这干什么?」 「什么?」周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还站在这干什么?」 霍述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刺骨的冰刃,「救援灭火的人都安排到位了,还是说,家里的人都安全了?」 「抱歉霍先生,我这就去联繫!」 周径惊出一身冷汗,被那股凌厉的气场逼得朝后倒退,忙不迭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第37章 滴滴—— 倒计时最后两秒, 魔方闪烁两下红光,而后轰得一声炸开绚丽的花来。 空气大片涌入,火焰顺着破损的口子勐然窜出, 发出野兽震怒般的一声吼。 待火势小些,林知言从被烧了一半的毯子里爬出, 唿吸艰难而滚烫。 这东西竟然真的会自爆,她一时不知该庆幸霍述是个疯子,还是该后怕他是个疯子。 韧劲极强的防盗玻璃被轰开一道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口子, 破损的边缘隐隐泛着玻璃烧融的赤红色, 再用工具扒拉拓展一下, 勉强可供成人钻出。 林知言示意关倩先钻出去,然后两人里外配合, 将昏迷不醒的霍依娜也送了出去。 「林小姐,你快出来!」关倩将霍依娜拖到草坪的空荡处, 朝仍在火场的林知言喊道。 林知言将韩扬往洞口处推了推。兴许被方才的爆炸声惊到,韩扬眉头微皱, 隐隐有要醒的徵兆。 他一醒来, 自己恐怕就再难脱身。 林知言顾不得许多, 先行一步钻出玻璃的破洞, 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吹散满身灼热。 她跌在草地上大口咳喘,如获新生。 关倩也是一边哭一边咳,熏得满脸黑灰, 几乎辨不出五官的模样。 林知言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的手掌隐隐作痛, 不知道是划伤还是烫伤,根本无暇查看。 「咳咳!」 躺在地上的霍依娜忽而倒吸一口气, 咳喘着惊醒,眼珠惊惶地转动着,直到林知言上前按住了她乱动的上身,她才魂魄归体般僵住了身形。 想起什么,她眼眶微红,嘴唇翕合,发出破损的气音:「对不起……」 霍依娜恍惚以为,她才是这场火灾的源头。 一个小时前,她在房间里点了蜡烛,想趁机制造一点动静,吸引那名保镖的注意力—— 霍述关于掌控一切,如果不制造一点意外,林知言根本就玩不过他! 可就在她犹豫点燃什么东西才合适时,两个黑衣人伪装成推销员悄无声息闯入,和保镖扭打在一起。解决了保镖后,一个去了楼上,另一个则闯入她的房间,目标十分明确。 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喊出,就被扼杀在喉管中。 霍依娜昏迷前所见的画面,就是自己手中的蜡烛滚落在地,在地毯上烫出一簇火苗。 远处响起消防车的尖锐鸣笛声,伴随着救火的人语声,一片吵嚷。 林知言没戴助听器,对这些动静一无所知。 霍依娜顾不得身体的灼痛,狠狠推了把林知言,颤抖着发出嘶哑的气音:「跑!」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没有声音的世界里,霍依娜那噙着泪的复杂表情,就像是一帧帧放慢的默片画面,令人心神震颤。 林知言读懂了她的话,后退一步,柔软的目光逐渐坚定。她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人声相反的方向跑去。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爬满藤本蔷薇的栅栏后,霍依娜的眼泪才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林知言戴上外套的兜帽,趁乱避开霍宅附近的监控,借着夜色的遮掩沿着山道快步疾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她边走边掏出口袋里的助听器重新戴上,开机时有些杂音,但好歹勉强能用。 霍家的铁门外围满了人,消防队员正在拉警戒线隔开看热闹的人群,林知言脚步一顿,下意识低头往回走。 滴滴,车后鸣笛声传来,一道车灯直直打在她身上,仿佛舞台上被聚光灯盯住的小丑。 被发现了吗? 林知言心跳如鼓,只见那辆低调的深蓝色轿车停在身边。 司机打开车门,朝她低声招唿:「林知言!你是林知言吗?」 林知言不敢回应,一个劲儿地朝前走。 直至司机无奈地低声说:「我是成野渡成先生派来接你的。」 林知言这才停下脚步,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上去。 「总算找到你了!还好有消防车急着救火,安保没顾得上查人,我这才能混进来。」 司机一边说着一边紧急掉头,朝山下开去,山顶的火光很快被抛在重叠的树影后。 林知言将额头抵在前座的椅背上,不住地深深吐息,极度的紧张过后,脑袋里只有一片混乱的空白。 疲惫,后怕,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怅惘。 好半天她才想起兜里有只手机,被火烤得滚烫,拿出来晾了几分钟才顺利开机。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微信定位,切换成野渡为她新申请的小号——她不敢单删霍述,否则对方发送消息时看到拒收的提示,一定会猜到她眼下已经安全出逃。 小号里就只加了三个好友:凌妃、成野渡和隋闻。 依旧是三人的小群,林知言在小群里发送消息。 手指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力竭还是后怕。她闭目缓了半分钟,才顺利将消息发送出去:【我出来了。】 成野渡回:【我知道,司机发了消息给我。房子凌妃给你搞定了,我现在赶过来。】 林知言问:【你也在附近?】 成野渡:【嗯。我怕霍述会顺着监控查车牌,特意多安排了几辆车,做个障眼法。】 凌妃:【别怕宝贝,没事了。】 没事了…… 林知言咀嚼着这三个字,视野渐渐模煳,强烈的不真实感浮上心头。 她甚至来不及高兴,思绪随着距离的拉扯仿佛被生生割裂成两半,一半奔向光明的未来,一半留在点滴的过往。 霍述或许接受不了今天的失败吧,可再接受不了,过几日也就适应了,毕竟他从不会让情感占据理智的上风。 他们有着童话般的开场,谎言与快乐交织的过程,以及一个破碎的现实结局。 天堂是他,地狱也是他。 林知言本想安静些离开,而不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收场。和霍述的恋爱就像龙捲风,热烈肆意,来去匆匆,最后留下的只有满地狼藉。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呢? 「么么,口袋巾乱了,过来帮我折一下。」 「说我的名字,么么。」 「么么。」 「么么……」 林知言微微阖目,抬手拢住左耳,试图阻挡回忆的侵袭。 不要后悔。 不要妥协。 不要追求向下的自由,不要屈服于以爱为名的豢养。 不要回头看。 林知言,属于你的天空就在眼前。 …… 【unfortunately, the game failed.】 车上,霍述收到了魔方游戏失败的系统提示,紫红色的小恶魔狰狞地挥动手中的三叉戟。 年少时为了追求刺激,他并没有编写人为干预的拦截程序,一旦触发,非通关不能终止。 霍述抬手扯散领带,梳理齐整的额发尽数散落下来,阴沉沉笼罩着清隽的眉目。 「开快点。」他催促。 「这已经是市区能开的最高时速了……」 周径为难地说着,冷不丁瞧见后视镜里那双黑冰般的眼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默默加大了油门。 车子风驰电掣地飙在路上,倒退的路灯几乎变成残影,霍述犹嫌车速太慢,恨不能将周径从驾驶位上拽离,亲自上手。 太危险了,他很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只会让死亡概率直线飙升。 因为现在的他根本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 霍述拿起后座的金字塔魔方,指尖飞速地拧动,疯狂反噬的思绪让他的思维活跃到了顶峰。 么么不会有事的,她很聪明,去酒会的路上还计划着怎么逃跑,不是吗? 他的么么真是单纯得可爱啊,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哪怕她装得再若无其事,那些微妙的心事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也不想这样讨厌,可是敏锐的脑细胞根本容不得他装傻充楞。要是么么知道她计划的一切早就被自己猜中了,说不定又要生气。 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么么好不容易愿意对他温柔一点,为什么要上赶着惹她生气呢? 他不知道正常男人的「爱」是什么样的,也不想去弄懂。如果要问他这个「疯子」的恋爱观是什么,他想,大概是他愿意按照林知言预设的理想男友参数,为她扮演一辈子的完美情人。 霍述扶额,长睫投下一圈阴影。 么么不会有事的,是的,他的安排很周全。 屋里有司机和保镖跟着,屋外有安保定时巡逻,都是他高薪聘请的、素质过硬的傢伙,一定能第一时间保证么么的安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用数据分析的话,么么至少有九成的概率化险为夷,他推演的数据从不会出错。 可为什么他还是如此难受? 难受到好像有谁攥住了他的心脏,时不时用力揪上一把,血液倒流,连唿吸都阻滞起来。 是因为那一成的意外概率吗? 霍述握紧了手中的魔方,尖锐的稜角刺中掌心,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车子径直突破消防警戒线,冲上山顶别墅。 霍述推开车门,第一眼所见就是被熊熊大火烧塌的家宅。 云梯,高压水枪,救护车的红蓝闪光,大声指挥的消防员,还有被医护人员陆续抬出的家属……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灾难片的慢镜头,模煳又冗长。 霍述逆着人群往里走,西装笔挺,仿佛一把利刃破开熙攘的人群,站在担架面前。 扫视一眼,没见到林知言。 「林知言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凌寒威压。 韩扬躺在担架上,满面焦黑,干燥的嘴唇嗫嚅着:「有歹徒闯入,对不起,霍总……」 「么么呢?」 霍述又问了一遍,只是这一次,是面向坐在救护车上的处理伤口的霍依娜。 霍依娜双肩不可遏制地一颤,死死咬唇,半晌抬起头哑声说:「她还在房子里。」 「你说什么?」 语气陡然一寒。 「我说,她还在房子里!」 霍依娜破罐子破摔地大喊起来,浑身颤抖道,「火这么大,她早逃不出来了!说不定已经死了!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声音戛然而止,霍依娜瞳仁战慄,紧绷地盯着霍述高高扬起的手掌。 然而那巴掌只是顿在半空中,半晌没有落下。 片刻,霍述眼底的戾气缓缓散开,然后极慢地,扯出一个瞭然的浅笑:「你在激怒我,nana。你的这些小伎俩,还真是没有什么新意。」 他落下手,放轻语气:「说,么么在哪里?」 「……」 霍依娜裹着外套,咬紧牙关。 「关倩,你来说。」 被点名的关倩勐地抬头,指甲紧张地嵌进掌心。 「林小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欠你个人情。」 去年秋天霍依娜轮椅失控险些撞车,林知言站出来维护她的画面闪现脑海。方才在火海里,林知言又救了她一次…… 接二连三的帮助,她能用什么报答呢? 片刻,关倩抬眼,细声说:「老闆,我……我没看到林小姐出来……」 霍述面上轻松的笑意,霎时凝了凝。 「你确定?」 「我逃出来时,确实没看到她……」 关倩艰涩吞咽嗓子,紧张地看着她的僱主。霍述嵌在火光中的沉默面容,令她产生了一丝骨缝中渗出的惧意。 「先生,现在救援工作还在继续,房子里有没有被困人员尚不明确。」 身边有谁战战兢兢地说道,「消防队接到好几通火警电话,但电话里一直没有声音,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所以……」 咔哒,霍述听到了内心深处什么东西龟裂的细响。 「她给你们打了电话。」 他轻声复述,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的么么,连叫「阿述」两个字都艰难不已,见他反应怪异就再也不肯开口……她究竟是在怎样着急的情况下,才会鼓起勇气打出那通火警电话? 霍述看着熊熊燃烧的家宅,眼底也似有岩浆滚沸。 竟然被误认为「恶作剧」,真是可笑。生平第一次,他如此后悔林知言是个小哑巴! 为什么不肯打他的电话呢,么么?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能立刻听出异常…… 这个念头仅是在脑海中划过,就戛然而止。 他知道为什么。是的,他知道。 因为他当初挂断了nana从车祸现场打来的电话,因为他说过「她需要的是急救,而不是我」,因为么么不信任他…… 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情感羁绊,他奉为圭臬的理智清醒,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轰隆一声玻璃爆破,火光沖天而起,霍述心中的那道裂缝也随之无限延伸扩散。他引以为傲的智商,算无遗策的自信,被这心中答案的浮出而碾作了齑粉,扬起一地死灰。 越想抓紧,越要流失。 不,不能失去。 他的脸冷白得和吸血鬼无异,默不作声地脱下那件笔挺清冽的藏蓝色西装,低头解下和「绿野仙踪」配套的蛋白石袖口,如果忽略他眸底的阴翳,当真是个慢条斯理的优雅贵公子。 大概是他的脸色太过难看,工作人员还在尽职尽责地劝解:「先生,您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但眼下火场危险,您还是……」 话还未说完,就听一阵惊唿。 坐在救护车里的霍依娜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霍述转身沖入火场的背影。 第38章 到了约定的那个加油站, 林知言果然看到了提前等候在那里的成野渡。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大男孩拉开副驾的位置进来,与林知言简单交流了两句,最后还是一致决定放弃乘坐飞机, 选择直接开车南下,毕竟购票信息太容易留下痕迹。 雇来的司机收到一笔丰厚的加班费, 立即发动汽车,载着两人朝高速路口驶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成野渡从脚下的位置拿出一个塑胶袋,里面有矿泉水和一些面包零食, 递给后座的林知言:「你去深城, 落脚的地方找好了吗?」 林知言接过东西, 点点头。 她打开手机里保存的地址,递给司机。一千五百公里的路程, 换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一场大火完全是个意外,林知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假死」骗过霍述。现在是高科技时代, 不是没监控、没dna技术的古代背景,更遑论霍述智商超群, 想要瞒天过海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 只要拖住他半日就好。 半日以后, 她应该已经远在南方海滨, 混入了茫茫人海之中。届时霍述的本事再大,只怕也鞭长莫及…… 当然,林知言并不觉得自己有如此份量,值得霍述去大费周章。 或许从一开始, 他在意的只是「实验样本003号」,而不是她这个人。 林知言拧开矿泉水瓶, 一口气喝了大半,被大火烘烤得干涸燥裂的嘴唇这才稍稍缓解。剩下的半瓶水浸透纸巾, 将脸上、手上的脏污一点点擦净,掌心有点烫伤,还好不算太严重。 她戴上外套的兜帽,蜷缩着身子倚在车门上,疲惫到极致的身体渐渐放松,意识往无尽的虚空处沉沉坠去。 副驾驶的成野渡回头看了眼,林知言已经睡着了。 他悄悄解开安全带,脱下身上的工装外套,反手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林知言的眼睫很长,发梢被大火燎得焦黄蜷曲,秀气的眉微微蹙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恬静。 成野渡恍然觉得,这大概是他离林知言最近的一次——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远近,而是心理防线上的亲疏。 折磨了他十来年的负罪感,在此刻得到了救赎。他知道趁人之危是卑劣者的行径,但的确有那么一瞬,他不受控制地希冀着这段逃亡之路可以长点,再长点。 林知言中途醒来过两次,在休息区吃了些东西,復又沉沉睡去。 成野渡和司机轮流开车,终于在次日下午六点到达目的地。 隋闻从港城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将出租房的钥匙和租赁合同一併带给林知言,两拨人在楼下简单地碰了个头,权当是互相认识了。 隋闻帮忙租的这处公寓在十六楼,是他朋友的闲置房。一室一厅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採光和装修风格都很高级,楼下三百米处就是超市和地铁口,算是同等价位里性价比最好的了。 林知言将押一付三的租金转给隋闻,隋闻一开始没收,林知言就打字道:【以后我在这边,少不得有要麻烦隋律师的地方。你要是不收钱,我以后不敢再找你帮忙了。】 隋闻这才点了收取,晃了晃手机说:「走吧,我请吃个便饭,就当是为你们接风洗尘。」 林知言打字说:【你们出去吃。我有点累,打算整理一下房间就睡了。】 成野渡也说:「我也不去了,辛苦隋哥。」 「没事,是我考虑不周。那你们好好休息,有问题随时找我。」 隋闻拿出签字笔在a4纸的背面画了张草图,大概介绍了周遭的地铁口、购物点的位置,又留下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电话号码,就匆匆辞别——今天是工作日,他手头的案子没结,确实有点忙。 房间里家具电器齐全,但床上还没有铺设被褥,留在山城公寓里的那些东西凌妃已经帮忙整理好,还在打包寄来的路上。 至于牙刷毛巾、一次性贴身衣物之类的东西,方才倒是在楼下便利店买齐全了。 林知言掀开沙发的防尘布,打算在上面将就一晚,明天再去超市採办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半年来有六万多的存款,足够应付她一年的开销,再加上凌妃介绍的商单,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她盘算着,又看从阳台找来扫帚的成野渡,打字问:【成野渡,我会不会影响你?】 她指的是帮助她出逃的事。 「我过几天会去沪城出差,大概一个月左右。你放心,不是因为你……就算没帮你的忙,领导也会安排我出差。」 成野渡埋头说道,「凌妃那边我也打了招唿,让她回老家避一避。」 林知言稍稍放心,从成野渡手里接过扫帚,单手打字道:【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又开了大半天的车,快去休息吧!】 成野渡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林知言,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这样我心里会轻松点。」 林知言怔了怔,而后浅浅一笑。 【谢谢你,但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是真的拿我当朋友,而不是怀着愧疚心来做这些。】 【成野渡,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的目光温和坚定,成野渡有种无从遁形的感觉。他掩饰般抬手,揉了揉脖子说:「那好,我就住在小区隔壁的宾馆里,有需要叫我。」 成野渡走到门口换鞋,想起什么,扶着门口说:「林知言,你不要原谅他。否则,我会想不通……」 他会想不通:同样是做了错事的人,为什么回头是岸的不能是他。 成野渡走了,林知言关上门,也仿佛关上了一道厚厚的屏障,整个世界空旷又安静。 她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远处高低错落的楼房灯火笼罩在黛蓝的弧形夜色下,像是水晶球里的小小世界。 安静,陌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人非草木,落地生根,她迟早会适应。 …… 骆一鸣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时,霍述已经恢復了镇定。 至少他表面上,已经恢復了镇定。 他靠在病床的枕头上,眼睫半垂,乌黑的额发尽数散落在额前,缠着绷带的手扶稳平板电脑,正一帧帧划看那些黢黑的火灾现场照片。 他霜白的脸颊上有两道极细的擦伤,敞开的衬衣领下,隐隐露出左肩的绷带,应该都是昨晚沖入火场时被高温爆破的玻璃渣所误伤——虽然被人及时抱住拦下,但那会儿的霍述就跟疯了似的,谁拦揍谁,十几个人挂了彩,他指骨上的破皮损伤就是这么来的。 骆一鸣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这种失智作死的行径实在不像是霍述的风格。 作为旁观者,他竟然有些看不懂,在这场不对等的感情游戏中,林知言与霍述究竟谁更可怜。 「哥……」 骆一鸣贴着墙根站,视线落在他右腕处的一圈红痕,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 「别看了,昨晚场面有些失控,他们怕闹出人命,用束缚带绑了我的腕子。」 霍述云淡风轻地抬了抬手,随即嗤笑,「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骆一鸣见他能说能笑,和正常人无异,心里那种怪异感更甚,胆战心惊地挨着陪护床的边缘坐下,问:「述哥,你没事吧?要是心里难受,可千万别憋着啊。」 「我为什么要难受?」 霍述平静抬眼,将手里的ipad屏幕反过来对着骆一鸣。烧得焦黑的现场画面,令人打心底里泛起不适之感,毛骨悚然。 霍述却在笑,轻声说:「她不在里面。」 「什么?」 「林知言不在家里,消防员搜遍了房子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我就知道,她们骗我。」 「……有没有可能,她被那伙歹人带走了?」 对上霍述骤然刺来的视线,骆一鸣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刺激他干嘛! 「我这张烂嘴,就随口一说。那歹徒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没理由再绑你屋里的人……」 骆一鸣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哥,你的那些机密真的被他们窃走了?京城那边估计很快会有动作,你要不要想想怎么反击?」 霍述面色霜白,说:「他们偷走的那份是假的。一旦霍钊开启,预设的程序会直接跟踪反侵对方的数据。」 骆一鸣一凛,想起了华尔街金融史上鼎鼎有名的「地狱45分钟」。 一个程序的小失误,导致这家公司在45分钟内亏损4.5亿美元,直接从纽约最大的股票交易商变成了一家破产企业。 虽然国内的市场监管很给力,霍述布下的局对霍钊的影响,不会如「地狱45分钟」那么致命,但也足够他脱一层皮。 遑论这份带病毒的机密数据是霍钊派人偷走的,来路不正,霍钊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同时也意味着:霍钊的目的没达成,林知言的确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险。 别一语成谶了啊,骆一鸣暗骂自己乌鸦嘴,在霍述冰冷的低气压中如坐针毡。 周径就在此时叩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大叠资料。 「霍先生,技术人员将三楼林小姐倖存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了,请您过目。」 大概是心有余悸,他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霍述立刻接过那一叠资料,自顾自翻阅起来,薄唇紧抿,目光扫视得飞快。 三楼受灾面积最小,除了墙面被燻黑之外,大部分东西都还倖存着,包括那件烫了无数个小洞的绿色晚宴裙,以及桌面上落满菸灰的「绿野仙踪」和银行卡。 霍述不自觉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指,似是要抚去照片上面厚重的黑灰。 「就这些?」他沉沉问。 「技术人员在现场清理出来的,就只有这些。」 周径谨慎道,「您是不是想起什么遗漏之处?」 「身份证呢?」 「……啊?」 「林知言的重要证件呢?」 「这个,技术人员列举的物件单里确实没有证件……」 周径推了推眼睛,立刻说,「我再让他们去找。」 霍述却笑了起来。 先是很轻的一声,继而抬掌扶额,越笑越放肆,笑得眼角发红、不住咳喘,连同双肩都在微微颤抖。 骆一鸣惊惶地起身,和周径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四个字:他疯了吗? 好在霍述没疯多久就安静下来。 他缓过肺腑的刺痛,手掌顺势插入额发中朝后一捋,露出英挺饱满的额头,轻声说:「你们见过哪个被绑架的人,有时间带走所有证件?」 骆一鸣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林知言她还……」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除非有人接应。」 霍述理智地分析着,心口骤然剧痛。 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时,林知言却早已对他失望厌烦。 霍述自虐般品味着脏腑里拉扯般的痛意,乜眼看向周径:「让你查别墅附近的监控,有结果了吗?」 「救火时来往的车辆太多,那个时间段前后,至少有二三十辆非业主的私家车经过,需要逐一排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太慢了。」 想到什么,霍述提了提唇角,「没关系,我知道去问谁。」 说完不顾护士尖声的阻拦,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坐起,血珠顺着白皙的手背溢下,他却恍若不察。 下床穿衣时,他颀长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但很快稳住,平静吩咐:「备车。」 骆一鸣愣愣看着霍述大步离去的背影,挠头纳闷道:「问谁去啊,这么着急……」 想到什么,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糟了!怎么把她给忘了!」 …… 城东公寓,凌妃将车停入地库,一边关门锁车一边打电话。 「妈妈,我想回家住一段时间,今晚八点的机票。」 那边说了什么,凌妃娇声娇气抱怨,「哎呀,我也不想这么晚呀,五一节机票很难买嘛!临时决定的,就这一趟飞机有票,我能有什么办法。」 「嗯嗯,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放心啦,还有四个小时才起飞呢,不会迟到的。」 「好呀好呀,我最爱吃你做的猪油拌粉了!谢谢妈妈!」 凌妃对着手机飞了个吻,走到电梯前站定。 刚挂电话不到半分钟,微信语音的铃声响起,她拿起一看,描画精緻的眉毛顿时拧成疙瘩。 「骆一鸣。」 凌妃没好气的声音,「找我吵架啊?」 「姐姐,谁有闲心专程找你吵架啊!我又不是欠骂!」 骆一鸣似乎在路上,环境音很嘈杂,风吹得手机话筒唿唿作响,「你现在在哪儿?在家吗?」 「家楼下,怎么了?」 「你还是住城东公寓?就上次我送你回去的那间?」 「你跟踪狂啊!关心这个干嘛?」 「你不要@¥&#……去!」 电梯门封闭,信号断断续续,凌妃半天没听清骆一鸣在咆哮什么,只得挂断电话。 「莫名其妙。」 她嘟囔着,将手机塞入包中出了电梯。 她租的这处是属于洋房式的复式公寓,总共也就五层,一梯两户,隐私做得很好。 凌妃刚出电梯,就听前方家门口传来一两声压抑在胸腔中的闷咳声,连带着感应灯也随之跳亮。 隔壁邻居常年不在家,凌妃正好奇是谁在那儿,就忽然如撞鬼般瞪大双眼,脚步钉在原地。 是霍述! 霍述坐在公共区域的黑色长椅上,西服松垮垮披在肩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缠着绷带,露出的指节苍白而修长。 「你回来了。」 他站起身,抬起一张同样没什么血色的俊脸,霜白的皮肤衬得他的眉眼格外黑,「我差点以为,自己来晚了一步。」 凌妃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高尔夫球场的那天。 那时的霍述俊美阳光,意气风发,短短两个月过去,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慑人的样子!哪怕他的皮相依旧俊美,挂着极富欺骗性的微笑,可那股子战损般的阴沉戾气却怎么也遮盖不住…… 凌妃下意识后退一步,疯狂按压电梯键。 电梯门开,随即被一只冷硬的大手挡住。 两个穿着类似保镖的人从楼梯处出来,一左一右拦住了她,凌妃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上。 身后脚步声靠近,凌妃心脏狂跳,转身捏紧了手里的提包。 「你想干什么?别、别过来,不然我叫人了!」 「救……唔!」 嘴被保镖无情捂住,凌妃情急之下张嘴一咬,只咬到满口坚硬的老茧。 这些保镖到底都是什么人啊! 凌妃挣扎,眼底已有了惧意:「霍述,朗朗干坤法治社会,你还想杀人吗!」 霍述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侧首,无比冷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不是那种亡命之徒,也不想伤害你。我还等着你告诉我,么么的下落呢。」 「呸,你也配叫『么么』的名字?」 凌妃冷静下来,不再挣扎,抬手将保镖的脏手从嘴上拿下。 霍述抬指示意保镖退下。他扭头轻咳两声,薄唇染上不正常的嫣红,问:「么么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她下落不明,你不去找她,来我这里干什么?人是在你的地界失踪的,我要问你要人呢!」 凌妃连珠炮语似的发泄,「你就是个神经病,自大狂!林知言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她死了,一定是你作的孽!」 霍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嵌在阴影里的一座冰雕。 「你说什么?」 「我说她死了,一定是你害的!」 霍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刺中。 他盯着凌妃的眼睛,唇线紧抿,暗流般清寒的目光里,翻涌着太多看不清的情愫。 许久,直至凌妃被他锋利的目光逼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才听他近乎缥缈的声音传来:「那你为什么不哭?」 「……什、什么?」 「如果你最好的朋友真的死了,你为什么不哭?」 霍述抬起苍白的手指,在他眼下的位置轻轻一划,做出泪痕的动作,「按照你们正常人的情感,不应该伤心吗?」 凌妃一惊,被洞悉的慌乱感涌上心头,令她忘了反驳。 于是,霍述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第39章 「在你面前哭, 你就会把林知言还给我吗?真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凌妃色厉内荏,强撑着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有问题就赶紧去治, 别来我这里发疯!」 「发疯?或许是吧,林知言就是我唯一的抑制剂。」 霍述的半截面容浸润在黑暗中, 缓缓说,「不错,我与她的接触, 的确始于一场实验观察。她越干净纯粹, 越与我的预设数据背离, 我就越想证明自己是对的,证明到最后才发现实验结果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我要的,是她这个人。」 「你、你在说什么……」 「你们说我有问题, 的确,只有当她存在于我的身边时, 我才稍微有点正常人的感觉。我二十多年来没搞懂『爱』是个什么东西, 可就是没她不行。」 凌妃惊怒地看着他, 心口憋着一股气。 关于和霍述分手的原因, 林知言从没有对人详细说过,所以凌妃一直以为霍述是和那些豪门公子哥儿一样游戏人间,拿林知言当豢养的金丝雀对待,这才让人姑娘家伤透了心…… 她没想到, 霍述竟然拿林知言当实验对象! 这是什么变-态的癖好! 「想知道真正的疯子是什么样的吗?」 霍述居高临下地半阖眼睫,扯了扯嘴角, 「他一生站在悬崖顶峰,俯瞰天下宵小, 没有归途,没有退路。他站在平衡木的一端,如果对面有人爱他,那么就能将他翘上崖岸;如果对面空空如也,那么他就会坠入深渊。林知言就是那个,站在我平衡木另一端的人。」 他好像有点伤心,声音也低了下去:「你可以不告诉我她在哪儿,只需要点点头,让我知道她还好端端活在国内的某处,就足够了。」 有那么一瞬,凌妃差点要顺着他的心愿点头。 反应过来霍述是在套话,凌妃蹬蹬后退两步,讥讽道:「她为什么要去拯救一个,将她推入深渊的人?就因为你需要,你有病,她就活该在你身边受罪?你自恃聪明、机关算尽,有没有算准过她的心!」 霍述视线一顿,片刻的失神。 「林知言七岁没了爸妈,叔叔阿姨是为了筹钱给她做人工耳蜗的手术,才疲劳驾驶出的意外!在成为孤儿之前,她也是别人家的掌上明珠!她失去了绝大部分人没有失去过的东西,吃了常人无法想像的苦,你知不知道,她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家,一个真正疼爱她的亲人!」 凌妃哽了哽,气喘吁吁地质问,「可是你呢?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虚伪自大,亲手毁了她最渴望的东西,还想让她继续爱着你……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可怜可怜她?林知言跟你在一起根本不快乐,你自私自利的胡搅蛮缠,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霍述微怔,那些他不理解的情感、那些林知言无声的反抗,好像都在凌妃的这一声声质问中,渐渐清晰成型。 东西碎了可以补,感情破了可以修。只要毁了那份实验数据,赶走那些引诱么么离开的人,一切就可以回到从前……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这个女人却告诉他,他无法理解的那些亲情爱情,是林知言最想得到的温暖。 「是吗,我毁了她最渴望的东西。」 霍述低声喃喃,似是茫然。 「人心只有一颗,糟践完就没了。」 凌妃冷声,「如果林知言没死,看在她曾经那么喜欢你的份上,放过她吧!」 不知道哪句话又刺激到了他,霍述抬头,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凌妃小姐,我今天身体很不舒服,没什么耐心。我不想闹得太难看,要么你直接点,把我想要的答案告诉我,要么……」 霍述轻咳一声,抬起满是绷带的手指按了按额角,声音低哑,「我想想,要是争执间你的人工耳蜗受到什么损害,修復起来会很麻烦吧?」 何止是麻烦?要是内机坏了,得手术才能修復。 「你想干什么!都说了我不知道她在哪!」 凌妃尖叫一声捂住耳后的外机,连连后退,直至后背贴上冰冷的电梯门,前所未有的紧张感令她头皮发麻。 她感觉到霍述的耐心正在流逝,这个疯子大概真要失控了。 叮咚,电梯门就在此时打开。 凌妃失去支撑,下意识朝后一仰,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拉到电梯角落里护住。 「哥!」 是骆一鸣的声音,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语气非常仓促,「你身体还没好,先回医院躺着,这里我来处理,我来处理行吗?」 霍述看着电梯里的两人,抬手轻轻一按开门键,正准备合拢的电梯门就又哐当一声打开,随即被那只满是绷带的手按住。 他盯着骆一鸣,许久,瞭然似的,极慢地扯出一抹笑:「原来这事也有你的份吗,骆一鸣。」 「没有!我发誓,我真的不知情!」 骆一鸣咽了咽嗓子,一手护住凌妃,一手抬起试图制止霍述,「述哥,你冷静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逼问凌妃了好不好?」 「你,有什么面子?」 霍述双目黑寂寂地靠着门口,压抑地咳笑起来,「我只想问一个心安,有什么不对。」 他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狠厉的拳风已挥至骆一鸣的面门。 骆一鸣躲闪不及,挨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 他从没见过霍述这般发狠的样子,简直像一头髮狂的野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拳拳带风,试图将所有阻拦他的人碾作齑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饶是骆一鸣从小练军体拳长大,也抗不过他这般拼命的打法,更何况还要忙着照看凌妃,多方掣肘,已是力不从心。 「走!」 骆一鸣一脚踹开堵在门口的保镖,拉着凌妃朝消防楼梯跑去,反手栓上门。 他一步三台阶,凌妃穿着裙子压根跟不上步伐。眼看着保镖就要踢开铁门,骆一鸣只好折返回来,身子一矮,抗麻袋似的拦腰扛起凌妃就跑。 「啊,我胃……你顶得我胃痛!」 「忍忍吧姐姐,落在我哥手里就不是胃痛的事了!」 骆一鸣一口气下三楼,喘着粗气道。 砰地一声,楼道口的门终于被大力打开。楼下住户似乎听到了动静,正打开防盗门朝上探头。 「咳……咳咳!」 霍述扶着门框,额发凌乱地搭在眉间,咳嗽声压在胸腔里,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意。 保镖扶了他一把,顿时被透过衣料的体温给震住,惊道:「霍先生,你在发烧!」 霍述唇瓣发红,眼下一片阴翳,从剧烈的咳喘中挤出一丝喑哑的声音:「别管我,追上去。」 「可是……」 「追!」 保镖不敢违命,拔腿朝楼下追去。 霍述扶着门框的手背青筋突起,绷带下隐隐渗出血色。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整了整略微起皱的西服,刚朝着楼下走了两步,就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霍述及时抓住栏杆,闭目缓过那一阵眩晕。他是个很自律的人,平时哪怕没出汗,也会固定早晚沖个澡,此时却顾不得灰尘沾上昂贵的西服面料。 他想,他是真生病了。 林知言带走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留下的躯壳不过是行尸走肉。 阳光从楼道的窗户透入,霍述抬手捂在眼前,恍惚间视野里出现重影,仿佛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将那块「绿野仙踪」的原石置于眼前,站在柔和的光影中,歪着头朝他笑。 原石没有切碎,感情不曾破裂,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他目光涣散,不受控制地伸出指节,去触碰那抹纤细的身姿。 「么么……」 那光就在眼前,可他怎么也抓不住。 紧紧一握,幻影在指尖散作做虚无。 地下停车场。 骆一鸣单手拉开车门,将凌妃塞进副驾驶。凌妃的头被车顶磕了下,她顿时捂住脑袋,痛唿一声。 「系安全带!」 骆一鸣鼻尖上全是汗,大步从另一边上车,马不停蹄地发动汽车。 他勐打方向盘倒车,油门一脚踩到底,零百加速不过四秒,豪车一路咆哮着冲出了地库,将追出来的两个保镖远远抛在了后头。 骆一鸣直开出了两条街,确定霍述的人没有追出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将车拐入一家酒店的公共停车位,靠边停下。 「你没事吧?」 骆一鸣扭过脸,抬手碰了碰嘴角的淤青,疼得「嘶」了声,「让你别回家,你非不听。霍述昨儿被刺激得不轻,正是六亲不认的时候,你说你撞上他干嘛……」 话还没说完,就见凌妃抡起包砸了过来。 他「嗷」地一声惨叫,不可置信道:「你打我作甚?我刚救了你哎!」 凌妃眼眶泛红,看着骆一鸣一肚子的气:「是不是你将我的具体地址告诉他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我门口来!」 骆一鸣真是冤枉死了,当即瞪圆狗眼:「拜託你用脑子想一想,姐姐!如果你的地址是我说出去的,我为什么要跑过来救你?还被揍得一身伤,我犯贱还是欠揍?」 「你就是欠揍!他是你哥,你和他是一伙的!」 凌妃鼻尖红红,噼头盖脸一顿挠,「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就知道欺负平头百姓!」 「别打了别打了,疼疼疼!」 骆一鸣忍无可忍地抓住凌妃的腕子,刚要撒火,可一瞧见凌妃苍白的小脸,那点委屈的小脾气就哧的一声灭得干干净净。 「我好害怕……」 她眼睫一眨,泪水就滚了下来,手掌冰冰凉凉,看来的确吓得不轻。 骆一鸣没应付过这种场面,一时手足无措。眼下的场面让他生出一种长幼颠倒的错觉,仿佛自己成了哥哥,身边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才是年纪小一岁的那个。 「你别哭啊,我一看到女孩子的眼泪就头疼。」 骆一鸣慌忙扯了两张抽纸递过去,安慰她,「我哥那是在气头上,你先避一避,等他冷静下来就好了。」 凌妃接过纸按在眼下,种植的睫毛被泪水煳成一片,只是摇头。 「我好后悔,当初我就不该怂恿林知言接近霍述……你说得没错,其实我就是个没见识的暴发户,拜金的是我,想嫁入豪门的也是我,是我的物质主义害了我最好的姐妹。」 骆一鸣听到那句「想嫁入豪门」,嘴角抽了抽。 「嗐,这也不能怪你,哪个女孩子不想嫁得好点。」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你管我哪边呢?反正我和你呢,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了,你有困难我帮一把,不是什么难事。」 骆一鸣说着,耐不住好奇凑过脑袋,「我说,林知言真被你们藏起来了?」 凌妃一巴掌煳了过去,骆一鸣捂着嘴角惨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行行行,我不问了!不问了还不成吗?一个个的下手这么狠……嘶,拿我当沙袋呢?」 骆一鸣退开了些,垂头丧气地去掰车内后视镜,扬着下巴左右照了照…… 得,好好的一张脸成调色盘了。 凌妃瞪了他片刻,目光慢慢软了下来。 「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问。 骆一鸣立刻屁颠屁颠地逞能起来,大手一挥:「不用!皮肉伤而已,养两天就好了。」 挥手的力气太大,牵动到肋骨处的隐痛,瞬间龇牙咧嘴。 凌妃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半晌,忍着笑抬手,摸了摸他嘴角的淤痕。 「两天内怕是好不了,得买点药擦擦……」 她凑近了些,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渍,颇有种我见犹怜的妩媚。 女孩子保养精緻的手很柔软,没骨头似的,唿吸羽毛般轻轻拂过,有点痒。 骆一鸣立刻僵直了背嵴,心中一连串「我艹」咆哮而过。 莫非这就是「英雄救美」的待遇? 有种莫名的爽感怎么回事? 「吔,你脸红了?」 凌妃指尖一顿,诧异地看着他。 「脸、脸红怎么了?谁脸红了?」 骆一鸣欲盖弥彰地吊起眉梢,视线乱飞。 凌妃连伤心也顾不上了,一脸见到外星人的稀奇:「你不会还是处……呃,没谈过恋爱吧?」 骆一鸣语气生硬:「谈过!」 凌妃挑眉:「嗯哼?」 「你什么眼神啊,姐姐?你以为我们这些人整天就无所事事,挥金如土?还不是被父母耳提面命地管着,一样不能早恋、不能夜不归宿……站得越高越要低调,你懂不懂?」 骆一鸣不太自然地别过脸,「跟你说这玩意儿干什么,接下来去哪儿?」 凌妃回归正题,想了想说:「就前面那个路口有家宠物店,你将我放下吧。」 家里是不敢回去了,她怕再撞见霍述。 万幸她有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衣服、充电器和电子画板什么的在星城都有备份,影响不大。 唯一麻烦的就是家里还有两只猫,得请靠谱点的宠物店工作人员定时上门餵养。 凌妃下车,去宠物店签署上门餵养的协议,又拐去旁边的药店买了点活血化瘀的外用药,拉开路边骆一鸣的车门,一声不吭塞去他怀里。 …… 凌妃:【刚才霍述来找我了,嘤嘤嘤好可怕!】 林知言刚送走成野渡,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就收到了凌妃的发来的消息。 林知言心脏一紧,立刻问:【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你?】 凌妃:【没有没有,就是逼问你的下落,我什么也没说。】 凌妃:【你的那些东西,我朋友已经帮忙寄出去了,选的隐私发货,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真实信息,但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你是没看见霍述今天的样子,跟反社会人格似的,我感觉他简直疯了,真的。】 林知言的视线久久落在这行字上,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回忆的泥淖中抽离,回復道:【我知道了。妃妃,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凌妃:【放心吧,我回去看看我爸妈。马上就要起飞了,我先关机啦,你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林知言:【会的,一路平安。】 放下手机,林知言有种无力的虚脱感,脱下鞋子蜷缩在沙发上,慢慢躺下。 原先的那个微信号,她始终没勇气去登录查看,好在自己孑然一身,断舍离不算太痛苦。 只是,她都已经不在山城了,霍述的这场戏,又是做给谁看呢? 第二天醒来,林知言的喉咙开始剧烈疼痛,有点咳嗽,可能是在火场吸入的尘烟有点多,伤到了气管。 成野渡本来就放心不下她,想再请假多留几天,到底被林知言劝走了。 看病养伤的这两天,她将房子里外都打扫了一遍,买了些简易的软装搭配一番,这片小天地倒有了几分家的温馨。 三天后,山城寄来的包裹到了,存在离小区两站路远的另一家驿站。 林知言换了手机号,特意约了一家搬家公司去取,自己没有现身,一是身体的确不舒服,二是担心霍述有什么动作。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一直等到她在深城安家定居了两个多月,霍述那边都没再有什么动静。 八月,潮闷的盛夏在颱风预警中席捲而来。 都说南方是多瘴气的炎热之地,林知言倒没有多少感觉,或许是因为她适应了山城夏季熔炉般的高温,骤然搬到空气微咸的海滨,反而觉得惬意和凉爽。 唯一困难的是深城的语言环境和山城大相迳庭,她对普通话的读唇能力在这里几乎不起作用,需要从零开始适应。 林知言买了一部ipad,在凌妃的介绍下接一些画单,大多都是古典网络小说的封面背景图,商用按两倍的价格算,一张从几十元到大几百不等,大大小小累积下来,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但要再往上走,就有些难了。 凌妃建议她:【宝贝,你现在口碑蛮不错的,不如去微博和mhs上开个帐号吧!好好经营一下,以后要是能接实体书的插画,一张的价格,就够你画十几张网图的收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林知言有些犹豫。 她的思维比较活,画画有自己的想法,按部就班地按照甲方的要求画画虽然也能养活自己,却极大程度上限制了她的创作欲,和甲方扯皮更是心累。 林知言:【十月底,葛明玉大师的在港城开了个国画进修班,我打算报名试试。】 凌妃自然是支持的:【可以啊!你是打算走艺术道路吗?去多久?】 林知言:【是有这个打算,我想出自己的画集。大概进修半年吧,不过我还在犹豫。】 凌妃:【犹豫什么?葛大师的班不是谁都能去的哎,只要言宝宝能选上,说什么都要去!】 林知言:【学费有点贵啦,会掏空我所有的积蓄。而且培训期间课业很多,可能连外快也没法接……】 凌妃:【先不说这些!学成之后的出路,你想好了吗?】 林知言将自己的想法和凌妃大概地说了一下,那边立刻回了一条兴奋的语音:【你的意思是,想将传统的国画和现代艺术结合起来,打破古今壁垒?这个创作方向很新颖啊,葛老师的风格绝对对你有帮助,去!钱不够尽管和我说,你上回还送我两只包呢!】 得到肯定,林知言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 凌妃:【不过去集训,沟通会比较频繁哎,你能适应吗?】 林知言想了想,回答:【嗯呢,所以我想先试着做做语训,学一学说话。】 【!!!】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凌妃的欣喜,她说,【你终于肯走出这一步了!呜呜呜看着你越来越勇敢,我真的好开心啊!】 林知言用触控笔抵着下颌,笑着回覆:【有句话说得好:当你专注于自身的时候,真正属于你的那些东西就会来找你。】 凌妃:【说得对!等会我让妈妈将我小时候做语训的经验整理出来,希望对你有帮助哦![加油]】 【好,辛苦阿姨了。】 林知言回復,想了想,又问,【你回山城后,他还有没有骚扰你?】 过了会儿,凌妃才回覆:【没有没有,你放心!听骆一鸣说,他现在将新公司做大了,等闲不会轻易露面,忙得很。】 【那就好。】 林知言彻底放心了,抻抻腰起身,拉开了窗帘,任由热烈的阳光洒落满身。 这几个月,她已经能很好地将自己从过往中剥离出来,也渐渐适应了深城的节奏,曾经的那些刺骨记忆正在逐渐消弭。 颱风终将过境。 没有谁会永远停留在过往,这样挺好。 …… 霍述病了一场。 他轻易不生病,这次却反反覆覆烧了半个月。医生查不出具体的病因,只推测他的神经太亢奋了,哪有人整晚整晚不合眼的?简直像有个恶劣的灵魂在时刻翻涌作祟,身体不堪重负,所以发出了警告。 霍述很清楚,在自己身体里翻涌作祟的东西不是什么恶灵,而是源于对林知言的渴求。 他恍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思念」吧。 八月份了,霍述仍然没有得到林知言的具体下落。 顺着监控的那点蛛丝马迹一路盘查,只知道她极有可能去了南方的深城海滨。地图上微若蝇足的一个点,却找不到他想要的那抹身姿。 那天,骆一鸣回来找他。 面对他盛怒的威压,只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哥,我真不知道林知言在哪,也不反对你找她。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找到她后,你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她……如果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那一切,都只会是灾难重现。」 大雨过后,天色铅灰。 整座山城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芭蕉滴雨,街道一片湿淋淋的潮。 周径叩开这座新别墅的房门,毕恭毕敬地送来了一箱物件——山顶别墅正在重新装修,这几个月积压了不少快递在那边,他今天抽空全搬了过来。 客厅没有点灯,霍述坐在沙发的阴影中,霜白的指间捻着一枚小巧的异形魔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单手转动。 他瘦了些,也不似以往那般总挂着人畜无害的浅笑,仿佛所有浮华伪善的假面都在某一瞬揭下,只余下让人看不透的深沉寂静。 「那是什么?」 霍述百无聊赖地掀了掀眼皮,看向纸箱里黄澄澄的三块匾。 周径拿出来,借着落地窗外的雨光看了眼,回答道:「是慈善机构送来的捐款证书,您什么时候捐了善款吗?」 霍述的长睫一颤,几乎立刻起身:「给我。」 三块裱装好的爱心证书,一家市残联慈善机构、一家助学基金,还有一家源于他最熟悉的花石街福利院……是林知言留给他的,最后的三样东西。 那三百万里,没有一分钱是花在她自己身上。 哪怕她是带着满心伤痕离开,可留给这个世界的,依旧是无限善意。 这就是他的么么,对恶绝不容忍,对善无限宽容。 霍述下意识抬眸,像是在寻找谁的身影,然而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陈设,留给他的只有无限冰冷。 如果你爱我,请将我翘上崖岸; 如果你不爱我,我将会坠入深渊。 霍述慢慢坐回椅中,良久,于空寂中意义不明地嗤笑。 没有林知言在的每一天,他的灵魂都在无可挽回的,朝着深渊坠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第40章 「知言, 林知言!」 身边同桌一拐肘,朝着长桌一端抬抬下颌。 林知言如梦初醒,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只见黄嘉霖拿着她那幅静物图的作业,义正词严地敲敲桌面:「林知言, 葛老师强调的运笔技巧你是半点没听懂,下课来办公室一趟。」 身侧的同桌抬笔润墨,鄙夷地「切」了声:「仗着自己是葛老师的关门弟子, 拿着鸡毛当令箭, 也配指导我们?」 林知言微微一笑, 捲起自己面前的笔墨纸张,起身朝着办公室走去。 说实话, 林知言没想到自己真能选进葛明玉的进修班,全国两百多号人报名, 大多都是全国各地名校毕业的佼佼者,无论学歷还是资歷, 她都不算突出。 进修班里二十个人, 只有她一个听障人士。 葛明玉大师是港城本地人, 为了照顾班上绝大多数内地学生, 一直坚持用普通话教学,只是那港式普通话着实不算标准,刚开班学习时,林知言听得很是艰难辛苦。 黄嘉霖就在她最焦灼的时候出现了, 时常借着助教的机会替她翻译指点。他本身长得文质彬彬,有着中国文人式的儒雅, 林知言一开始很感激他,可渐渐的, 就发现他对自己似乎过分热忱了些,私下指点时总会有意无意地贴近她的身子。 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径让林知言有些介怀,但又怕是自己多想,只得默默保持距离。 黄嘉霖被晾了一阵,倒是不贴着指点了,改为挑刺,一幅作业能让她改上四五回。 办公室里,葛老师不在,只有黄嘉霖和另一位女学员。 林知言叩了叩门,女学员受惊般立刻起身,低着头快步挪去了一旁。 「进来吧。」 黄嘉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拉开身侧的椅子示意她过来。 林知言忽略那把距离过分亲近的空椅,绕至他对面坐下,拿出手机打字问:【黄师兄刚才说我的静物画有问题,能具体说说吗?】 「静物图的花卉不仅要讲究形,更要讲究意,花瓣的错落高低都要有作者自己的考量。你落笔过于拘谨,这花就画死了。」 黄嘉霖捻笔染上钛白色,示范画了朵百合,继而将递给林知言,「你试试。」 林知言伸手去接笔,黄嘉霖却没有松手,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发现很多聋哑女孩都长得很漂亮,是因为你们够纯洁,所以才相由心生吗?」 说着,手顺着笔桿往她指尖摸去。 林知言眼皮一跳,立刻松了手,起身打字:【黄师兄这话的意思,我不明白。要不明天我问问葛老师,代批作业的流程里包不包括询问学员私事?】 黄嘉霖面色微变,大概没想到林知言竟然会回怼。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班上那么多人,我对谁有过这样的耐性?」 黄嘉霖也随之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一个明显威压的姿势,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为你好的清傲语气,「你知道的,就算在葛老师面前,我也说得上话。更何况,我今年就要在广城举办个人画展,多少人求我介绍人脉,我都没看上眼,画廊里联名展的那个位置,我可一直空着呢。」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话里的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 林知言知道艺术圈里水很深,抱大腿走捷径的也大有人在,但这明晃晃摆在檯面上的引诱还是让林知言从生理上感到不适。 这种畸形的现象,存在不代表合理。 「哟,都在呢。」 一个剪着齐耳短髮的女人倚靠在门口,饱满的土红色唇间叼着一支水果味的女士烟,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薇薇安,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插画师,一个让林知言有些看不懂的女人。 她言语调戏过班上包括林知言在内的绝大多数学员——不论男女,看似放诞不羁,却又从不与人交心,有种多情与薄情交织的矛盾感。 「好啊,原来在给人家单开小灶!」 薇薇安晃悠悠走过来,抬手勾住黄嘉霖的脖子,朝他脸上喷了口云雾,「怎么不带上我呢,哥哥?」 黄嘉霖眼底闪过一抹心虚,重重撇开薇薇安的手。 薇薇安笑了起来,夹着烟对林知言说:「你那个精英男友又来接你了,别让人家久等。」 林知言知道薇薇安是在为她解围,朝她投去感激的视线,随即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 等在楼下的是隋闻,依旧开着他那辆深灰色的大奔。 林知言很是惊讶,将鼻尖埋在围巾中打字:【隋律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你过来港城进修,我理应请顿便饭,一尽地主之谊。」 隋闻耸耸肩,「谁知最近太忙,一拖就拖了整两个月。」 林知言有些犹豫:【谢谢你,但我还要赶地铁回深城,恐怕时间不够用。】 港城寸土寸金,林知言的手头实在拮据,交了一大笔进修费就再也没有余钱交住宿费。她是进修班里唯一一个跑通学的学员,每天来回要花四个小时通勤,早上六点出发,晚上八点才到家。 隋闻早考虑周全,拉开车门说:「不要紧,吃完我开车送你。反正明后两天放假,我也要顺路回家。」 一顿饭从五月份推到十二月底,林知言婉拒了几次邀约,要是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点头一笑,索性大方上了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林知言以为真的只是吃顿街边的便饭,叉烧、鱼丸面的那种港式老牌饭店,结果隋闻将车开去了一家挺有名的黑珍珠餐厅。 隋律师的「便饭」标准有点高啊! 大概看出了她眼底的揶揄,隋闻很浅地笑了下,整个人倒没有那么冷硬严肃了,「林小姐,我虽然只是个小律师,还不至于沦落到平安夜带你去吃街边摊。」 林知言忽而一怔,原来今天是平安夜吗。 拥挤的街道人来人往,街边商店摆着挂满彩灯的圆锥形圣诞树,港城的圣诞氛围十分浓重,她却疲惫到毫无察觉。 平安夜,也是那个人的生日。 竟然已经过去一年了吗。 意识到自己在回忆什么,林知言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冰冷的空气过肺,再徐徐吐出。 可周遭无处不在的圣诞气息却总将她往回忆里拉扯,让人很难不将今天和某个特殊的日子联繫起来。 林知言这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尽管隋闻在尽力找话题聊天。 他问林知言在这边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语言沟通方面吃不吃力。林知言正好也想谈点什么分散注意力,就将助教骚扰她的事大概说了下,直言最近的烂桃花有点多。 「男人的劣根性而已,看到乖巧柔弱的妹妹仔就想勾搭,因为他们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姑娘性格温和,好掌控。而你说的那个薇薇安,她这样随性张扬的女生,反而会让男人望而却步,不敢招惹。」 隋闻抿了口酒,浑身的禁慾气质也像是被酒暖化似的,看向林知言多了几分深意,「林小姐这种长相本来就惹人怜爱,又是外地人,因为不擅言辞,就喜欢用微笑且和善的表情跟人打招唿,给人一种特别柔软的感觉,很容易招来图谋不轨的男人。」 林知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侧首:是吗? 你们都是这样看我的? 她若有所思,打趣自己:【看来,我以后得装得高冷些。】 隋闻摊摊手,摇头道:「当然,遇见人渣不是你的错,林小姐不用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可以留存一些证据,和他沟通尽量留下微信文字、录音等,一旦他言辞中表现出骚扰的倾向,则证据成立……」 【等等。】 林知言抬手示意,然后在备忘录中记下关键词。 隋闻见她低着头打字记录,不由一笑:「如果林小姐需要走法律途径处理此事,我随时可以提供免费的帮助,不必特意记下来。」 林知言轻轻摇头。 她记这些不是为自己。其实从小到大,她身边很多听障朋友都遭遇过类似的事,但她们往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而选择忍气吞声,最多在听障交友群里吐槽一下。 林知言觉得,专业律师给出的建议,应该能对她们有帮助。 回到深城的公寓已经十点。 以往林知言都会利用早晚的通勤时间画点简单的封面图,或者写几单手写字赚钱。别人在抓紧时间补觉的时候,她永远是握着触控笔在平板电脑上埋头苦画,虽然一单也就小几十元钱,却是她进修期间唯一的生计来源。 她坐轿车没法低头看屏幕,会晕车,所以今天的三个单子还没完成,葛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没做。 回家顾不上洗把脸,她进门放下包就开始清理未结的任务,等到忙完已经是夜间零点四十分。 林知言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她一边挤牙膏,一边对着镜子做发音训练。 长长吸气,徐徐吐气,试着发出流畅的「啊」音。 林知言一天二十四小时忙得脚不沾地,没钱、也没时间去做全日制的成人康復语训,只能利用洗漱、独处时的碎片时间对着镜子练习。 万幸她是语后聋,对说话声有一定的记忆,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有坚持看视频练习读唇能力,所以她对唇形的把控还是较为精准,可一旦涉及发声部位和音调,简直算得上是灾难。 「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 林知言抬手按着声带的位置,努力张嘴,「哒家豪……呃,我实……林ing知……言。」 她皱皱眉,试着调整音调和节奏:「大家好……我实……」 然而练了十几遍,都不满意,加上自己听不见,也不知道发音到底是不是准确。 这种瞎子摸黑似的练习让她身心俱疲,林知言撑着盥洗台,忽然不明白自己坚持的意义是什么。 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这么努力干什么呢?做个哑巴不也能活下去。 另一个声音则吶喊:你想再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吗?遇到危险时连报警电话都打不出,被人欺负时反驳的话说不出口,没办法和同行沟通、没办法表述自己的灵感,你想一辈子这样沉默地活着吗? 不,她不想做沉默的兔子。 林知言掬水洗了把脸,随即湿淋淋抬起浸得微红的眼来,深吸一口气,坚持将四十分钟的训练做完。 洗漱完躺到床上,筋疲力竭,反而没了睡意。 她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显示凌晨一点三十分,本地的听障交友群里有几十条消息,都在讨论一件事。 群主:【@所有人 a大生物医学研究所正在为新研发的国产助听器晶片招募志愿者,咱们深城也有一个试点,不仅治疗费用全包,后续还会聘请康復师对志愿者进行针对性的语言训练,我看了下待遇很不错,有需要的话自行报名哈!截止时间为明年3月1日,报名条件和相关表格都放在群文件里了,自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无声小怪:【@群主 真有这么好的事?靠不靠谱啊?】 波板糖:【要求中重度听损患者?好的,没我什么事鸟~】 木木子:【不会是拿我们当小白鼠,仅剩的听力也搞没吧?】 merak:【观望一下。】 小葡萄:【是真的!这个晶片国庆那会儿就在京城试点了,我基友就是应聘的志愿者之一,她说听得很清晰,音乐和方言也能捕捉,比进口的晶片还要好!】 无声小怪:【@小葡萄 有这么神奇?】 小葡萄:【听基友说这个晶片是用了一项什么仿生微电子专利技术,专门针对国内语言环境设计的。可惜研究所只招中重度以上的听损志愿者,不然我绝对要去体验一下!】 林知言大概将聊天记录扫视完,只觉运气果然触底反弹,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搜了下这家研究所的成就,如雷贯耳,近来不少国产的仿生科技专利都是出自这家研究所之手。 说实话,林知言很难不心动。 然而一看报名截止日期,又如冷水当头浇下:她要进修到明年四月份才有空闲,而志愿者的报名日期到明年3月1日截止,怕是赶不上这波福利了。 林知言关上手机,翻身将被子一盖,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 「阿述,听老爷子说,今年打算让你回京城本宅过年?这可真是大好事呀!」 电话里,白女士兴致勃勃的声音传来,「老爷子要将你认祖归宗,你更要好好表现。不说了,我还要忙着打包东西……」 霍述坐在车中,眯了眯眼:「你在干什么?」 「整理行李啊!我十几年没回国了,老爷子又身体不好,早该回去看看。」 「您不会以为老爷子召我回京过年,您就可以登堂入室了吧?是不是鸿门宴,还未可知。」 霍述轻笑一声,看着自己骨节修长的手掌,「我再给您转一笔钱,够您在国外潇洒一阵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您回国,只怕会拖我后腿。」 说罢不待那边发作,淡然地掐断电话。 霍述打开一份名单,机械而漫无目的地刷新着。 街边正播放着欢快的圣诞曲目,人潮来往,出入成双,竟然又是一年平安夜。 万家灯火忽而迷离,车窗玻璃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细小声响,霍述抬眼一看,才发现飘起了沙雪。 白女士兴沖沖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倒忘了今天是她儿子二十四岁的生日。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霍述忍不住回忆。 那时他正将林知言拥在怀中,轻声耳语:「我想和林老师在一起。」 那是他们恋爱的伊始,怀中人红红的耳尖真好看啊,像是雪地里的一瓣落梅,让人忍不住想凑近闻一闻,再轻轻咬上一口。 也只有林知言会在平安夜的大风里等上两个小时,只为送他一件毛衣,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了。 对了,手语的「生日快乐」怎么做来着? 霍述向来过目不忘,只稍稍回忆片刻,就能将林知言那轻快的手语復原…… 只可惜动作虽然復原了,当时那种新奇惬意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还原。 霍述忍不住遐思,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会拥得更紧些,让她一辈子都无法从自己怀中离开,再低头撬开她的牙关,吻到她窒息腿软为止。他会狠狠地欺负她,就算她哭着认错求饶也绝不放手。 「霍先生,您接下来是回江园的宅子,还是……」 司机等了半天不见霍述吩咐行程,只好自行开口询问。 霍述懒懒抬起眼皮,拿出手机翻找一番,然后丢给司机一个地址。 是一家心理谘询医院——霍先生这个月以来,找的第五家心理疗愈机构,但每一次进去坐不了五分钟,他就会阴沉着脸出来。 心理谘询所。 季婉和家里男人闹脾气,刻意推迟了下班时间。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她直接无视,正百无聊赖地整理病例资料,就见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身量板正挺拔的年轻男人带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 好帅! 这是男人给季婉的第一感觉,竟然比她家里那位还好看,差点以为是哪个流量明星大驾光临。然而细看之下,这男人的气质又过分地冷,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无形的冰刃割伤…… 是个过分好看,却有些危险的男人。 季婉在心中做出猜测,随即关了不住震动的手机,拿出专业素养来,打招唿说:「你好,外面下雪了吗?风可真大呢。」 一般人面对心理医生总是有些牴触,话家常式的开头能很好地消除对方的警戒心,拉近距离。 但很显然,面前的男人并不需要这些套路。 或者说,他已经看穿了这些套路。 霍述自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下,微抬下颌,平静而懒散地说了句:「我没病。」 「……」 见多了或郁郁寡欢、或情绪激动的客人,季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类:从容优雅,自信笃定,绝对控场,仿佛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心态正常得不得了。 「谁说来这里的,就一定有病?」 季婉给他倒了杯热水,循循善诱,「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霍述没有接水,抬起长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往沙发靠背中一靠。 「近来总是睡很晚。」他说。 「是吗?一般几点睡?」季婉问道。 「凌晨两点后。」 「那睡不着的时候,你都在干些什么呢?」 「工作。」 「工作……还有吗?」 这次,男人沉默了两秒。 他屈指抵着额角,眼睫半垂,仿佛回味着什么:「还有,想一个人。」 哦,还是个情种。 「想把她抓回来,锁在身边。」 「………………」 季婉决定收回自己的看法。 不正常,你很不正常! 第41章 从进修班毕业后的第三个月, 穷到叮噹响的林知言终于迎来了事业上的第一个转机。 她用「长耳」的名称在社交平台上发表了一些作品,除了中规中矩的进修班习作之外,还有一组名为《山海》的创作, 题材取自中国上古三大奇书之一的《山海经》。 然而和传统画风中那些线条简陋的妖怪不同,她在参照原着形容的基础上, 将工笔走兽画与当代年轻人所喜爱的次元画风结合,那些怪异瑰丽的山海妖要么立于残破的高楼断壁之上,要么藏匿于的机械齿轮之间, 将古今的次元壁彻底打破, 形成一种奇幻和现实主义结合的怪诞美学。 这种莫名其妙却又震撼眼球的画风在网络上异常受欢迎, 小粉丝们亲切地称唿林知言为「赛博国画妈咪」。 林知言不太懂「妈咪」这个称谓,她才二十三岁, 就深感自己跟不上年轻人的冲浪速度。终于在她快要为艺术饿死的时候,一家老牌的出版公司找到她, 打算合作出版《山海》的画册。 第一本实体书,首印量和点数都不会太高, 在定稿后的第二周, 林知言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笔稿酬定金——不到两万元, 足够让她在深城过了一个舒服温饱的新年。 后来也有工作室找到她, 想将她签入旗下,再利用她「残疾人」的身份好好营销一把,未必不能实现利益转化。林知言素来最反感消费同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清高过后, 终将要面对现实,林知言又回到了为生计而熬夜赶稿的日子。 最迷茫的时候, 她甚至萌生过暂且搁置创作、去应聘聋人学校特教老师的想法。 这种捉襟见肘的焦虑一直持续到开春,林知言的第一本画册夹杂在众多网络写手的热门ip中正式上市。她的粉丝都是真实积累出来的, 粘性较高,加上画风推陈出新,销量出乎意料的稳定,一个月内首印八千册尽数卖完,出版社又紧急联繫她加印了一批,连周边版权也一併买了去。 当然,林知言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本画册光是凌妃一人就买了五百本,全送给了她自己的亲朋好友,连四岁大的小侄子都没放过。 这一年,林知言卡里的存款首次突破了八万。 收到尾款的那天,林知言买了杯奶茶犒劳自己,给自己放了三天假,顺便找找下次创作主题的灵感。 次年,林知言创作了同系列的《中国百妖录》,依旧是奇幻融合现实的怪诞画风。继而又接下一部玄幻网络剧的海报设计,剧播出后小火了一波,林知言也算是在绘圈站稳了脚跟。 就当出版社让她趁热打铁再出一个同系列主题时,林知言却画风一转,花一整年的时间打磨,将纸本水墨和现实主义题材结合,创作出了以残障群体为主题的《想说的花》。 《想说的花》中又分了十多个小主题,譬如反映听障的《静》,黑白二色将画纸一分为二,正常人在白色的世界三五成群地欢笑着,一个女孩则独自行沉入寂暗如夜的海底; 反映语言功能障碍的《说》,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开朗大笑着,而舌上却含着锋利的刀片;她画脸上有伤疤的毁容者,娴静的女孩温婉看向镜头,右脸露骨的伤痕开满了带刺的花…… 这些画作一经流出,不少网友都在猜测「长耳」的真实身份,毕竟每个小主题都太过真实锋利,就好像作者本人亲身经歷过「残障人士」的痛苦与无奈一般。 或许是题材太过现实,《想说的花》反响平平,林知言倒不介意。两年来,她的年收益稳步上升,已经完成了二级跳,暂时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正好沉淀下来搞搞真正有价值的创作——这种价值,不应该只体现在金钱的获取上。 凌妃和她开玩笑:【言宝宝,你发现没?当初你做特教老师,我搞自由插画,现在三年过去,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反而考上了特殊教育学校的编制,而你却去专心搞艺术创作了。这算不算现实版的交换人生呀?】 林知言恍然:【好像还真是!】 凌妃兴沖沖计划:【宝贝,我真的好想你!这三年来我就和你见了一面,还搞得跟偷-情似的神秘,什么时候我们再聚一波?】 林知言回了个「摸摸」的表情:【上次你来深城,正好是我经济最紧张的时候,都没时间好好招待你。】 说起这事,凌妃就心疼不已:【你还说呢!你没日没夜地练习和接单,搞得又是腱鞘炎又是颈椎病的,我差点没忍住将你绑回来和我一起考编。】 林知言笑:【那天凌晨三点,你躲在被子哭,以为我不知道。】 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凌妃索性摊开了说:【我睡到半夜醒来,听你在卫生间做语训,嗓子哑成那个样子……这特么谁不心疼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林知言回了个「拥抱」的表情,凌妃发了语音过来:「言宝宝,你还会回山城吗?我好想你。」 林知言当然想回去,那里毕竟是她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 有次在地铁站听到熟悉的乡音,她没忍住回头,在茫茫人海中找寻良久。 林知言:【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看你。】 凌妃岔开话题,懒洋洋地说:「我有个想法,这辈子一定要和你合作一个国风项目,我负责出钱,你负责出创意。你觉得是搞个非遗手作好呢,还是做国风汉服设计好呢?」 林知言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但具体合作什么,还需参考市场仔细斟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有默契地避开了那个天之骄子般完美,也如地狱恶魔般危险的男人。 三年的时间能改变多少? 大概是娇生惯养、热爱自由的凌妃干起了教书育人的工作,并且和骆一鸣谈了一年多的地下姐弟恋情; 是刚来深城时,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份花的林知言,如今即使面对一万六的月消费额也能轻松置之; 是隋闻与他的前女友合了又分,是闫婆婆寿终正寝,是林知言已经能含混地开口表达简单的句子,并拥有了好几个聊得来的健听人朋友。 是她被热闹的人群包围着时,终于意识到,融入正常人的社会似乎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艰难。 深城没有「春寒料峭」的说法,才三月上旬,就都已穿上轻薄的单衣外套。 最近薇薇安来深城玩,顺道和林知言见面,地点约在一家泰餐厅。 「怎么,你那个精英男友没送你来?」 薇薇安一见面就打趣林知言。 她的头髮留长了,剪成很酷帅的鲻鱼头,穿着一件超a的短款牛仔外套,内搭一件能看到内衣的露肩衬衣,有种性向模煳的美。 「是、朋友。」林知言拉开椅子坐下,简单回答。 她的发音位置有点靠后,带点鼻音,但是音色很温柔轻软。 「得了吧,我才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纯洁的友情。他看你的眼神有点意思,瞒得过自己,瞒不过局外人。」 薇薇安转动手中的银色打火机,倾身挑眉一笑,「老实说,我以为你们迟早会在一起,毕竟两个都是循规蹈矩的人,闷一块儿去了。」 林知言接过菜单,微微一笑:「不合呃适。」 薇薇安不以为然,投过来意味深长的眼神:「哪里不合适?不试试尺寸,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认识两年多,林知言早就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 说实话,这三年来林知言和隋闻的交集不算太多,吃过两次饭,微信上偶尔聊聊天,大多都是隋闻主动。平安夜那次交心后,林知言也怀疑隋闻是不是对她有点好感,结果隋闻转头就和前女友复合了,林知言这才放下心…… 毕竟,隋闻真的不是她心动的那款,要是戳破那层纸,恐怕连朋友也没法做成。 「性格、不呃适。」 林知言说长句子仍然十分吃力,下意识要拿手机打字,到底忍住了,逼着自己开口表达,「他太严肃,谈过、很多的呃,女朋友。」 薇薇安愣了愣,随即按着额头爆发出一阵大笑,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抬指抵在眉间,朝周围人行礼致歉,随即将脸转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看林知言,「你不会、不会是有什么处-男情节吧?」 林知言一噎。 「还真是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现在这社会,你去高中看能不能找着几个干净的。」 见林知言面颊微红,薇薇安神色瞭然,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像你这种墨守成规的乖乖女,一般内心都会有点潜在的叛逆和倔强,找对象更倾向于互补的类型,比如神秘的、又擅长勾引人的那种男狐狸精,最好能让你有新鲜感和崇拜感,越刺激越好。但是呢,这只男狐狸又必须身心干净,因为你有点精神洁癖……」 林知言忽然觉得膝盖隐隐作痛。 她觉得薇薇安好像说中了,并且她的描述越来越让她想起某个不合时宜的人…… 薇薇安伸指点了点桌面,一锤定音:「我敢打包票,你周围玩得好的女性朋友,大多也是和你性格大相迳庭的那种豪放派。这恐怕也是,你能和我玩到一块儿去的原因。啧,这么看来,那个精英男的确不是你的菜。」 又被说中了。 无论凌妃还是薇薇安,性格都与林知言迥异。 林知言合拢菜单,很淡然地打字递过去:【你这么关注隋闻,我会以为你喜欢他。】 「no no,我关注的不是他,而是你呀bb。」 薇薇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另一只手反搭在椅背上,「说起来,你生日快到了吧?」 林知言歪头想了想,轻声说:「这周日,怎么?」 「行,到时候地点我定,送你个生日礼物。」 「?」 「送个男人给你。」 …… 林知言每周至少会抽三个下午的时间,去和a大研究所合作的听力机构做志愿者回访工作。 一般是复查和测试,交流使用感受和做语言训练之类的工作。 这事说来也神奇,当初林知言忙着去港城进修,原是没赶上深城助听器试点的志愿者报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后来她有次陪群里的志愿者朋友去现场做听力测试,随手填了一张表格,不稍片刻就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性工作人员大步出来,盯着她看了片刻,当场邀请她加入志愿者团队。 「是这样的,这款助听器晶片是针对中重度以上听损患者设计的,主要想攻克方言识别困难的问题,而我们在深城招募的志愿者中,缺乏您这样在几种方言环境中生活过的、极重度语后聋患者样本。所以,您的使用感受对我们后续改进晶片而言,有着莫大的参考价值。」 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姐姐递过来一份申请表,言简意赅道,「我就是负责晶片开发的研究小组成员之一,将亲自对接你的反馈工作,所以你不用担心专业与否的问题。我们这边的志愿者福利待遇也是全国最好的,这点相信你已经在朋友们那里详细了解过……没其他问题的话,辛苦你在这里签个字。」 林知言很难拒绝,本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签了字,成了志愿者中的一员。 两年过去,林知言在康復师的帮助下,语言功能稳步提升。a大生物医学研究所的助听器晶片也经过几代更迭,如今已经能很好地识别方言环境、多人沟通的复杂语境,甚至能还原音乐的曲调声…… 经过两年三代的更迭,他们终于拥有了一款极重度耳聋患者也能佩戴的,无限接近人耳效果的助听器。 新助听器更隐形轻便,戴着很舒服,几乎不会对耳道造成异物感。林知言能清晰地分辨出车流声、人语声和街边商铺的音乐声,这些声音并不会因降噪处理而显得模煳失真。 被包裹在声音的海洋里,她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仿佛身上的铅灰渐渐退去,染上色彩。 回到家中,刚打开灯,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 拾一:【第三代晶片使用效果如何?】 这个「拾一」就是当初接待林知言的那位女工作人员。 她去年初已经调回了京城a大研究所,临走前加了林知言的微信,依旧每天固定和她保持联繫,大多是询问助听器的使用效果及提出相应的復健建议。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比较熟了,林知言就叫她「拾一姐」。 林知言:【特别轻松!佩戴起来没什么异物感,环境音很清晰,就算应付多人聊天环境也不会有压力。】 拾一:【那很好。】 林知言:【不过听声辨位还是有些困难,希望将来的助听器能精准地锁定声源方向。这个技术难吗?】 拾一:【不难,但需要两只耳朵都能听到声音。a大研究所的方向正往人工耳蜗转移,不久就会有重大突破,等技术成熟再考虑给你做双耳人工耳蜗移植手术,愈后能和正常人一样辨别声位。】 林知言开玩笑:【研究方向不该是机密吗?拾一姐就不怕,我泄露给你们的竞争对手?】 拾一:【不怕,签了保密协议。】 林知言一愣。 拾一姐在现实中有些高冷,网上聊天倒是挺热忱的,反差中还有点小幽默,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很妥当。 林知言:【人工耳蜗移植手术很贵吧?】 拾一:【不会像进口的那么贵。放心,志愿者一切费用全免。】 林知言回了个「了解」的表情,放下手机。 本来话题应该到此为止,谁知过了几分钟,手机再次嗡嗡震动起来。 拾一:【有坚持上app做训练吗?】 拾一姐说的app是指「听说」,当初林知言和几个志愿者一致反映市面上现有的语音转换app太过难用,要么十分费电,要么转换不精准,用起来很麻烦。 本来只是随口提的一个小建议,结果没一个月,a大研究所就自己开发了一款专门针对听障群体的语音转换app,取名为「听说」。这款app不仅 铱骅 可以将文字转换成语音,还可以将语音转换成文字,并录入了系统全面的语训练习课目,能根据使用者录入的发音纠正打分。 林知言每天都会打开手机练习一小时以上:对着app说话,如果转换出来的文字和她脑袋里想像的那句话一模一样,则说明她的发音是正确且标准的,反之则说明还有要改进的地方,读错的地方也一目了然,十分方便。 林知言有些汗颜,回復道:【昨天朋友来找我玩,实在没时间。】 拾一:【没关系,适当的休息才能更好的学习。我让康復师给你制定了新的语训方案,周末去试试效果。】 林知言看着这行字,有些为难:【不好意思拾一姐,能换一天吗?周末我有事。】 拾一:【怎么了?】 林知言:【朋友约我去喝酒,那天已经预定了,不好放鸽子。】 拾一沉默了半分钟,很严肃地叮嘱:【你戴助听器,要少喝酒。】 林知言:【我知道,我不喝,主要是有别的事。】 拾一:【什么事?】 林知言想了想,回覆:【呃……大概是,相亲?】 第42章 林知言起身去做了个晚饭, 虾仁坚果沙拉配泰式椰奶咖喱鸡,简单却很有营养的一餐。 刚拿起手机准备拍照,才发现有拾一姐的未读信息。 拾一:【对方是什么人?你对他的品性了解吗?酒吧这种场合不太正式, 你确定不会有危险?】 薇薇安是个资深玩咖,挑的相亲地点当然不会太规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林知言坐在餐桌旁, 单手打字:【不会的,我们都不想太拘谨。】 拾一再次强调:【高噪环境和酒精会客观影响三代晶片的使用效果,令数据出现一定程度的偏差。】 拾一的担心并无道理, 既然做了志愿者, 就要秉持严谨科学的态度, 对晶片的反馈数据负责。 林知言表示理解,回復道:【放心吧拾一姐, 出门前我会将它取下来,好好保管。】 …… 周日一早, 林知言被断续震动的祝福简讯吵醒。 她一一感谢了成野渡和凌妃,继而告诉隋闻自己有约了, 要和朋友去喝酒。 最后是薇薇安的祝福简讯, 顺带发过来一个地址, 一家名为「一点钟」的店, 看起来像个清吧。 离约定的世间尚早,林知言悠闲吃了个早餐,先着手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她习惯了见缝插针式的充实生活,趁着第四本画集的主题未定, 就利用空暇时间参与了一部奇幻大制作网剧的概念海报设计。今天的任务还算轻松,主要是和影视方相关负责人大概聊了下故事背景和创意需求, 提几个粗略的方案设想,等那边将大方向定下来, 就可以着手构思绘画。 磨蹭到下午,她花了一点时间收拾自己,利落的休闲套装配束腿的马丁靴,随即赶去赴薇薇安的约。 林知言记着拾一姐的叮嘱,出门前特意换上了以前那款进口的助听器。她想,她的耳朵真是被养刁了,曾经昂贵又先进的助听器,现在乍一戴上却觉得笨重又膈应,因为无法自己调试舒适范围,导致路上花了好一会儿去重新适应。 这间清吧很大,分上下两层,穿着衬衣的男女服务生穿梭人群间,深海般的蓝调灯光将每个人的脸照得梦幻又迷离。 二楼是卡座区,老远就见薇薇安站在角落里,朝她慵懒地挥手。 薇薇安照旧是偏中性的穿搭风格,黑夹克配低腰牛仔裤,耳下挂着两只明晃晃的不规则形大耳环。 林知言走过去,就见她对面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大概也就二十五六岁,几近贴头皮的短髮,臂上有一圈暗青色的纹身,五官倒是很周正,一身蓬勃的肌肉像是要从t恤下鼓出来似的,直冲眼球的雄性荷尔蒙。 林知言一瞬间,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偏偏薇薇安对自己的安排满意极了,一双凤眼满是促狭,拉着林知言给男人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林知言。林知言,这是我新认识的哥们儿,晟仔。」 「叫我吴晟就行。」 男人站起身,像是一座山拔地而起,两块硕大的胸肌唿之欲出。他伸出一只粗糙厚实的手,主动打招唿道,「你好啊,林美女,你比我想像中的样子还要漂亮好多。」 「你好。」 林知言礼貌性地回握,握到了一手的坚硬厚茧,尽量咬字清晰地说,「你也、很帅。」 「是吗,看来我今天真没白来。」 吴晟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目光毫无掩饰地上下扫视,显然对林知言的外貌十分满意。 「都站着干什么?坐下聊。」 薇薇安拿来酒水小吃的单子,以一个大佬的姿态递给林知言,「来,寿星公点餐。」 林知言对酒水并不了解,只点了份小吃拼盘,吴晟接过单子,又加了份披萨,啤酒和鸡尾酒各点了一堆,大有今天不醉不归的架势。 小吃上来后,薇薇安拿出手机道:「来来来,拍一张拍一张。」 林知言配合地靠近些,两人选好角度,按下快门。 灯光模煳,反而拍出了老胶片的质感,镜头里的林知言自带一种闹中取静的安然,不经意间抬头似的,蓝光下雾蒙蒙水灵的一双眼,红唇微启,似笑非笑,和身侧张扬肆意比着摇滚手势的薇薇安形成鲜明反差,极具氛围感。 美中不足的是,对面吴晟乱入了,好在只拍到了他一只手,无伤大雅。 林知言对这张合照很满意,都不需要修图。 她拿起手机,打开镜头对准看台下抒情低唱的女歌手,将带有店名的灯牌一併拍进去,然后连同薇薇安发给自己的合照一起上传,发了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只有两张图带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表情。 「原来今天是林美女生日啊,薇姐不早说,害我什么都没准备。」 吴晟搭话,端起一杯啤酒道,「这样,我先自罚一杯!」 说着吴晟仰头一饮而尽,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往林知言身上瞥,又端起另一杯啤酒递给她,「这一杯,祝林美女生日快乐,事事顺心。」 林知言睁目看着这杯足有自己脸大的啤酒,忙摆摆手,指了指自己左耳的助听器,示意自己喝不了酒。 「小伙子,挺会来事儿哈!怎么你眼里就只有林美女,我不算美女吗?」 薇薇安豪爽地夺过吴晟的酒杯,一口气将一扎酒喝光,杯子往桌上一顿,「这杯我先喝。」 这种夜场本来就是放纵情绪的好地方,喝了一轮,彼此都有些放开了,索性坐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林知言这才知道吴晟是做健身教练的,满打满算和薇薇安认识不过三天半。 聊了半小时,吴晟起身离席。 他一走,在角落默默啃薯条的林知言立即拉过薇薇安,没忍住口语和手语齐上阵,比划问:「薇薇,你不是ri,介绍,相亲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是相亲呀!肌肤之亲也是亲嘛。」 薇薇安勾着林知言的肩,朝吴晟离去的方向一抬手指,「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样的极品,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还特别玩得开……你不是喜欢这种会撩人的,刺激的类型吗?」 「过于、刺激了,有点晕。」 「晕什么?晕-奶啊?」 薇薇安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放心吧,他很干净的。不靠谱,我也不敢介绍给你。」 林知言哭笑不得,轻声说:「还是算了呃。」 「为什么算了?来都来了。」 「他看起来,很会玩,不适合我交往。」 大概态度过于坚决,林知言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口气将这么复杂的句子说出来了,还说得挺清楚。 「谁说让你和他交往?」薇薇安瞪大凤眼。 「?」 林知言也迷惑了:不是相亲,那为什么介绍男人给她认识? 「okok,这事是我没说清楚。」 薇薇安伸出两根手指,「『介绍男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介绍男朋友,以及床上搭档。我指的是后者。」 「……」 林知言反应过来,拿起包起身,「我走了。」 「不许走!你给我坐下!」 薇薇安一把拉住林知言,一副人生导师的霸道口吻,「林知言,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人欺负吗?因为你的道德感太强了,给自己施加了很多不必要的枷锁,总是牺牲自己的快乐,去迁就别人的眼光。别人的看法算个屁!你就算操翻这个世界又怎样,爽到了就行,谁敢说半个『不』字?」 林知言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反驳的话。 薇薇安欺身凑近,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唿吸间带着女士香菸的淡淡水果味,「你以为你那个精神洁癖的标准是在要求男人吗?不,你只是在为难你自己,因为男人们最先取悦的永远是他的欲-望,永远不会按照你的标准委屈他自己。我不知道你过去经歷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年纪轻轻,为什么要过得像个尼姑似的清心寡欲。我只知道,如果你没勇气抛下束缚,迈出那一步,你的灵魂将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林知言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正视身体的欲-望」说得这么伟大。 摆在她面前的,是尹甸园里那只红艷艷的禁忌苹果,咬或不咬,全在一念之间。 可有人追求肉,就有人追求灵,林知言还是没办法跨过心理防线。今晚的这只「苹果」实在太硬了,她怕消化不良。 正要开口,薇薇安却伸指按住了她的唇,「他回来了,你就当多交个朋友。好不容易过次生日,干嘛要委屈自己?」 说着,她松开手,朝前方的吴晟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回来得正好,你们聊,我去找找有没有合口味的小帅哥。」 薇薇安起身,临走前还不忘给递给林知言一个「不许逃」的眼神。 吴晟手里提着一个四寸的草莓小蛋糕,应该是临时去楼下买的。 他顺势坐在薇薇安腾出的那个位置上,随即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蜡烛,给她过起生日来。 吴晟极尽殷勤,侃侃交谈,与林知言的距离也越挪越近。她正寻思着找个什么藉口离开,就见桌上的手机震动。 隋闻:【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和朋友在一点钟庆生?】 林知言瞥了眼身侧喝酒的吴晟,咬着吸管回覆:【在相亲,正想找个藉口开熘。】 「在和谁聊天?」是吴晟靠了过来。 林知言眼皮一跳,将手机塞入包中,微笑说:「朋友。」 「你说话挺有趣的,有点外国口音。」吴晟继续套近乎。 林知言在心里反驳:听障人士学说话很难很痛苦的,一点也不有趣好吗。 「喝点酒吧,干巴巴聊天多无趣啊。」 吴晟越凑越近,林知言拗不过他,喝了两杯度数较低的莫吉托。 吴晟面露喜色,还想再点两杯酒,林知言摇头说:「会头晕,不喝了。」 「这里面空气不流通,人又多,确实容易头晕。」 吴晟一条手臂绕过林知言的肩,见气氛差不多了,直奔主题地问,「要不,我们去楼上找个清净的地方聊聊?」 楼上是一家连锁酒店。 对方的酒气几乎拂上脸颊,林知言忍受不了,立即起身。 她顿了顿,在吴晟诧异的目光中说:「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 她走后,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响了一轮又一轮。 林知言平时怕漏接电话,特意设置了「来电闪光灯」的功能。此时灯光一闪一闪,吴晟实在没法忽略,拿起手机看了眼,接通道:「餵?」 隋闻愣了一秒:「林知言呢?」 吴晟:「去厕所了。」 隋闻皱眉:「麻烦把她卡座区的位置告诉我,谢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兄弟?你是她什么人?」 「……男性朋友。你又是她什么人?」 吴晟直接挂了电话,兴味索然地将手机丢回林知言包里。 「靠。都有男人了,还出来玩什么?」 …… 林知言走到洗手间门口了,才发现自己忘了带包。 这会儿也不好折回去拿包,林知言索性靠墙缓缓酒劲。 狭窄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她总有种被人窥视的不安,然而扭头看去,又好像什么也看不真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二楼有三间单独的洗手间,没有分男女,谁占谁上,因为人多,这会儿都占满了。 林知言挨个叩了叩门,等了起码有五分钟,最里边的房间终于从里打开,一对气息凌乱的男女勾肩搭背走了出来。 「……」 林知言有点为洗手间的卫生情况担忧,总觉得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退了出来,转而拧开盥洗室的水龙头。 正弯腰洗手,忽而感觉身后有谁靠近。 林知言下意识抬头,还没看到什么,就听见「吧嗒」一声轻响,盥洗室的灯被人按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远处人声嘈杂,音乐断续,她猝然被人拥住,拽入一个清冷硬实的怀抱中。 谁?! 林知言吓得心脏骤停,脑中第一反应是遇到性-骚扰了! 她用力挣扎,唿救的话还未喊出口,就被人捏住下颌,炙热的吻几乎是狠狠撞上她的唇,堵住那声未成形的呜咽。 对方一声不吭,径直撬开她的齿关,舌头顶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侵袭,林知言根本顾不上去揣摩对方的身份和动机,唇舌沦陷的愤怒侵占了她的全部理智。 下巴酸痛得快脱臼,血液上涌,她的头皮在这种羞愤交加的耻感中,绷得快要炸裂开来。 偏偏掠夺者比她更要愤怒,如一堵墙般冷冷伫立,任凭她或打或闹,箍在腰上的手臂宛若铁钳般收紧。 林知言不得不后仰身子,腰臀磕上冰冷的盥洗台,退无可退,仿佛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要窒息了! 她胡乱挥舞着手臂,檯面上的瓶瓶罐罐被扫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然而却无人在意。 或许是被淹没在喧杂的人声中,又或许走廊外的人对这些动静已经习以为常。 一个略显强势的吻,仿佛压抑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舌尖被肆意勾缠,林知言的灵魂也仿佛被勾了去,某些遥远的记忆正随着这个深吻甦醒。 身体正在逐渐背叛她的意志,不住地往深处沉沦堕落。 这种感觉令她恐慌,意识濒临崩溃。 不行!不行! 大概是她的呜咽过于绝望,黑暗中的男人从失控的掠夺中稍稍回神,攻势变缓,像是惊涛骇浪后的风平浪静,依依不捨地舔吻,撤离。 黑暗中一片死寂,连唿吸都是克制的。 终于,腰间的桎梏消失了,脚步声远去。 林知言喘息着回过神时,面前一片黑黢黢的晦暗,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热辣的唇舌和下颌酸痛提醒她经歷了什么,她几乎以为方才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幻觉。 肆虐过后,满身狼藉。 她到底……到底被一个什么东西强吻了? 不会染病吧! 林知言转身掬了一捧水,吸入唇间漱口,像是要将残留的感觉一併沖刷干净般,以手背用力擦着嘴唇。 擦着擦着,动作慢了下来,思绪一片混乱。 她不可抑止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压根不该在此时此地想起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吧嗒一声灯亮,镜子中照出她潮湿泛红的脸。 「林知言?」 隋闻维持着开灯的姿势,讶然地看着她。 第43章 吴晟和人起冲突了。 卡座角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劝架的,看热闹的,吵嚷嚷挤在一块儿。 据说是有人路过时, 不小心将酒洒了吴晟满身,两人一言不合, 借着酒劲上头动起手来。 薇薇安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被揍得鼻青脸肿,「外包装」受损严重,只能七天无理由退货, 遗憾退场。 清吧外, 薇薇安费力扶着两腿打飘的吴晟, 回头说:「我先带他去医院看看,林知言, 你等会……」 隋闻主动开口:「我送她回去。」 薇薇安投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向林知言:「本来还想给你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结果搞成这样。」 林知言暗自嘆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今晚确实很「难忘」了。 「算了算了, 反正我看你今天也没这意思, 下次有需要再找我。」 薇薇安将冰敷的冰袋往吴晟脸上一拍, 潇洒抬手,「走啦,bye!」 三月的深城灯红酒绿,高楼林立为树, 万千灯火做花,开出一片独属于现代繁城的春日盛景。 隋闻看了眼时间, 说:「很晚了,林小姐, 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偶尔还是会称唿自己为「林小姐」,改不过口似的,像港片中那种最正直守旧的老派君子。 林知言开口:「隋、驴师。」 「律师,四声,音调要往下降。」 隋闻平和地纠正了她的发音,才耐心问,「什么事?」 「隋律师。」 林知言迟疑了一会儿,站在暖意微醺的夜风中问,「刚刚、在席手间,你有没有、见到嗷、一个人?」 「什么人?」 隋闻疑惑,认真回想了一下,问她,「那个人是什么模样?走廊外有很多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我打开灯时,盥洗室就你一个人。」 那时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奇怪。 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林知言被问住了,脑子里只有一片黑暗。 她摇摇头,闷声说:「我随便,问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当时她的脑袋一片昏沉,就仿佛被抽走了大部分记忆一般,只隐约记得很黑,她很愤怒,而那人的吻技略显粗暴却很娴熟。 隋闻好像对此事毫不知情,而吴晟当时正在和人干架,至于记忆里的那个人……他已经消失三年了,远在千里之外,更加不可能精准地出现,又凭空消失。 他又不是神仙。 林知言想不出还有谁,又或者,那人谁也不是,只是一个心思龌龊的、无聊的跟踪狂。 可惜卫生间附近没有监控,不然非得揪出这人来不可。 想着,林知言又想漱口了,吞苍蝇似的难受。 隋闻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林知言顿了一秒,微笑致谢。 上车了才明白,这回隋闻为什么让她坐前座。 后座上散落几只气球,摆了一大束花。淡雅的洋桔梗和香槟玫瑰簇拥着,周遭环绕着一串串淡金色的小彩灯,将封闭的车厢内照得如星空明暖。 大概是她脸上的怔愣太过明显,隋闻低沉解释:「今天你生日,一点小小的心意。」 「谢谢,太、破费了。」 林知言自认为和隋闻之间的交情,并没有深到能配上这般场面的地步。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隋闻没有发动汽车,林知言也没有催他。 潜意识里倒是希望,他最好什么也别说。 然而往往天不遂人愿,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隋闻沉吟片刻,终于很认真地转过头来,用惯用的浑厚男音问:「不知道林小姐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老天,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二十五岁的生日,有必要扎堆刺激她吗? 林知言握着胸前的安全带,半晌,抬头一笑,委婉地回应:「对不起,你是我呃、最好的、朋友。」 隋闻的目光黯了黯,像是有所准备般,很有风度地一笑。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无需道歉。」 顿了顿,他轻轻摊手问,「我能问问原因吗?我虽然谈过三任女友,但对待每段感情都很认真,因为彼此工作繁忙或性格不合,才和平分的手。」 林知言轻轻点头:「我知道。」 隋闻在前任那儿的口碑很好,就算分手也会将责任揽于他自己身上,不会闹得彼此僵硬难堪。记得以前有次偶遇他前任,那个知性的大美人就笑着和林知言说过,隋闻这人体贴是体贴,但就是太被动了,让人觉得少了点激情。 林知言也是个很被动的人。 薇薇安说她一定偏爱那种撩人又刺激的神秘男,不是并无道理。或许是一个人在黑暗中走太久了,她希望另一半能够点燃她的世界,而不仅仅是默默陪伴。 隋闻说:「和舒娅彻底分开后,这一年半,我没再找过别人。」 「我知道,你是经过呃深思属驴,才会说出口。但我们不合适。」 林知言不擅长拒绝,一番话说得十分艰难,可她必须表达清楚,「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隋闻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思考了很久。以前虽然对你有些好感,但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承担起照顾你的责任,毕竟,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我是聋人,正常人、和我在一起,压力很大。你不冲动,是尊重、保护我。」 「没你说的这么伟大,大概律师做久了,开始一段感情前我总习惯于将所有的利弊摆出来,衡量清楚,不做没有准备的辩护。直到刚才听你说你去相亲了,接我电话的还是个陌生的男人,我才意识到,如果我今天不过来找你,大概会遗憾一辈子。」 说着,他自我打趣道,「虽是失败的结局,但我心里反而轻松点了,就像解决了一桩悬案。」 林知言浅浅一笑:「隋、驴师,偶尔败诉,不算坏事。」 「律师,四声,音调要往下降。」 隋闻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原本略显尴尬的气氛也瞬间活络起来。 隋闻发动汽车,说:「虽然我这个『朋友』升级失败,但花是无辜的,林小姐拿回去摆着也好看,别浪费了。」 林知言点头,含着笑说:「好。」 林知言抱着那捧发光的花束出了电梯,往左拐去。 花束太大,遮挡视线,林知言冷不丁踢到一只类似纸箱的东西,低头一看,自家房门口摆着一只精美的礼物盒。 知道她地址的朋友不多,林知言先按密码锁开了门,将花束摆在电视柜上,然后折回门口,半蹲着拆开礼物盒的绸带。 里头是一家高级私人烘焙店做的生日蛋糕,用保温材料和冰袋小心地包裹着,透明的蛋糕罩上别着一只信封。 打开一看,信封里头是一张a大研究所发来的烫金志愿者嘉奖证书,一张生日贺卡。 虽然没署名,林知言大概能猜到是谁送来的,毕竟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了。 她将证书和蛋糕摆在一起,选好角度拍了张照,发给拾一。 林知言:【谢谢拾一姐寄来的证书和蛋糕,很好看!】 那边久久没有回覆,林知言便又打开隋闻的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平安到家。 过了许久,两条信息接连震动,几乎同时送达。 拾一:【生日快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隋闻:【刚车子出了点意外,没看到你的消息。到家了就好,早点休息。】 林知言忙问:【发生什么了?你人没事吧?】 隋闻:【有辆车突然逆行,我车子受了点擦伤,正报警处理。人没事,不用担心。】 …… 山城,心理谘询所。 客人来得很突然,像是临时起意似的,又像是从什么很远的地方回来,顺道来这里小坐。一如既往地强势,冷傲,近乎蛮不讲理的敏锐。 年轻的男人靠在沙发中,穿着一件漆黑的美式冲锋衣,休闲裤,短靴,黑色的鸭舌帽搁在膝头,未经髮胶打理的头髮略显凌乱,一副刚从杀手界卧底归来的冷酷模样。 季婉猜到他心情不佳。 虽然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压已然低了几度,慢慢摩挲的拇指和食指,也彰显他此刻心境的焦躁。 托黎既白的福,季婉现在对这种小动作的心理解读已臻化境—— 忘了说,黎既白是她家男人,一个让她头疼到苦攻心理学的自闭症天文物理学家。 但眼前这个客人,可比黎既白要难搞得多,也危险得多。 和他一比,她家小白简直单纯得像是天使。 「今天有什么想和我聊的呢?」 客人思考时喜欢绝对的安静,一点声响都能让他流露出想刀人的冰冷眼神,季婉便识趣地没有播放安神的舒缓音乐。 她的视线扫过男人的冲锋衣立领处,脖子连着耳后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像是谁一气之下抓挠出来的。 季婉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他的焦躁从何而来。 「你去见她了?」 倨傲的沉默。 「现在可能不是个好时机,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依旧沉默。 「你需要放松。」 「……」 「……还是不愿接受药物辅助吗?」 回答她的,是男人无情离去的关门声。 …… 五月初,林知言收到了一封极有份量的邀请函。 七月底,某地商会将在京城举办一场慈善拍卖晚会,邀请了一众商业大佬和各界名流。 去年林知言因《想说的花》备受社会关注,这本以「唿吁社会各界关注残障弱势群体」为主题的原创画集正好契合此次拍卖的主题,故而主办方想请她登台,拿出两幅原画稿来参与拍卖,所筹得的善款将尽数捐给国内残障福利机构。 林知言有些犹豫。 一方面,对方邀请她参会是对她创作的莫大肯定,她也真的挺想为助残事业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但另一方面,出席宴会意味着她的真实身份会尽数曝光在镜头前,笔名和真人的界线消失,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也问过主办方,能不能只贡献作品,真人不露面。 可惜,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这种重量级场合有的是人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如果作者本人不到场,那为什么不换一个能到场的取代她?反正都是小画手,添个彩头而已,作品竞拍的价位不会太高。 林知言去谘询凌妃,凌妃自然百分百支持她去。 她心里还是有点没底,又去问薇薇安。 「你以为他们看中的,真的只是你的画?主办方需要的,是一个让大佬们肯砸钱捐款的噱头,这个噱头需要你本人去把握,煽情也好,卖惨也罢,随你的便。」 电话里,薇薇安的反应倒是平淡很多,懒洋洋同她分析,「如果只考虑现实利益,我建议你去。你想,你的画被某个大佬买走收藏,这是多大的荣誉?也算是一只脚正式踏入艺术殿堂了,以后办画展、出画册,会有一群人抢着给你安排。既提升自我,还能捐款救人,两全其美。」 林知言很难反驳,犹豫再三,还是应了这场约。 因为主办方答应,可以不公布她的照片和真实信息,并且还允许她带一名朋友共同赴约,只需要提前登记好信息就成。 林知言正好将薇薇安带上,也算是拉她一把,还了当初在港城的解围之恩。 至于凌妃,她现在和骆一鸣打得火热,自然有自己的门道赴约。 想起能与凌妃见面,林知言来了精神。 接下来就是买晚礼服和配饰,顺便健健身,争取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主办方安排了统一的住宿,林知言和薇薇安提前一天赶到入住。 到了宴会当日,就有专业的化妆师上门-服务。 林知言穿的是一身银色的流光鱼尾礼裙,细腰长腿,突出纤细完美的身体线条。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底子极佳,所以化妆师给的妆容也淡而高级,柔软的头髮轻绾在脑后,只鬓角留出两缕,映着明晃晃的一对银色流苏耳环,乍一看有点十八线小明星的风采。 薇薇安的妆造是她自己搞定的,秉承一贯的叛逆风格,小黑裙配烟燻妆,土砖色的饱满唇瓣间叼着一根戒瘾的棒棒糖。 三个小时前凌妃发来消息,说航班延误,大概要晚些到。 林知言先和薇薇安下楼,赶去会场。 楼下,无数豪车往来不绝,各界大佬争相亮相,那些美丽优雅的女伴如同人间富贵花点缀其间,衣香鬓影,争妍斗艳,空气中瀰漫着金钱的味道。 林知言甚至看到了几位常活跃在电视荧幕上的女明星,正在红毯上对着镜头端庄微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原来蒋诗雯本人的脸那么小,眼睛那么大,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得多。」 薇薇安和林知言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的热闹,「世人说她有几分白丽珠年轻的风采,并非全无道理。」 听到熟悉的名字,正在默稿的林知言微微一顿。 远处忽的传来一阵骚动,殷勤的热闹声径直吸走了蒋诗雯的全部关注。 刚才还风光无限的蒋影后霎时如泥人失色,只得强撑着优雅的笑容,黯然退场。 只能怪a大研究所开发的助听器晶片过于灵敏,林知言想忽略那阵骚动都不行,只得循着声音抬头望去…… 而后宛若当头棒落,勐地一僵。 霎时所有热闹的声音远去,人群黯淡,灯光定格,唯有簇拥在人群中心的那道身影如此清晰,清晰到只一眼,就令她骤然心悸,唿吸暂停。 霍述…… 他不是在山城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三年多了,她以为自己忘了这张脸,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那张脸早已随着或明亮或不堪的记忆,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髓中。 他比三年前成熟了些,身上年轻的少年气几乎销声匿迹,总是含笑的眉眼也沉淀下来,只余一种杀伐果决的上位者威压。但他依旧俊美出色,走在哪儿都是众人追捧的中心,甚至不少商界名流自发起身相迎…… 他却走得很快,气定神闲,却又斩钉截铁,一种要将全世界抛在身后、踏于脚下绝情。 「啧,竟然是他。」 身侧,薇薇安难得流露讶然。 霍述目光一瞥,林知言立即收回视线,低头埋在角落的阴影中。 「你,认识他?」她问薇薇安。 「但凡关注新闻的,没人不认识他吧?毕竟这两年搞出了不小的动静。」 薇薇安朝着远处一抬下颌,「霍老传闻中的侄子,只花了五年就坐稳了继承人的交椅。科技领域最难的两样东西,一是重工,二是晶片,可巧,他两样技术都握在手里。」 林知言心中震动。 她很少关注新闻,不知道如今的霍述竟然已经爬到了那么高的位置——尽管四年前认识他时,他就已经是天之骄子。 他今年才多大?不到二十七岁吧。 可是他这样的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慈善晚会上? 「名单上,没有他。」 「霍家人哎,这种级别的名字怎么可能随意公布出来,媒体不得疯?当然要作为特约贵客惊喜亮相了。」 手中稿件上的字眼儿开始模煳起来,林知言第一次感受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 好消息,霍述的座位与她这个角落相隔甚远,理论上两人不会碰面。 坏消息,她等会要上台介绍自己的画作,而霍述就坐在台下第一排的c位。 第44章 凌妃:【宝贝, 你小心点!】 凌妃:【我刚下飞机才知道,那个人也去参加慈善晚会了!骆一鸣这个狗东西,这么重要的消息现在才说!】 林知言收到凌妃的消息时, 拍卖会已经正式开始。好友口中的「那个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前排vip座位区, 偶尔朝前来搭话的人点头示意。 他乌黑的头髮尽数用髮胶梳往脑后,肩膀挺阔,仿佛连背影都透着掌权者的威仪。 林知言轻嘆一声, 回覆:【我已经见到他了。】 凌妃大惊:【你们碰面了?没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林知言:【我远远见着他了, 他没有看到我。不过我等会儿要上台讲话, 估计躲不过。】 凌妃发来一个「头晕」的表情:【确实有点难办……】 顿了顿,对面又补充一句:【不过情况未必有那么糟糕。说实话, 我感觉他变了好多,这些年一直在专心打拼事业, 没再找谁打听你的事。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躲躲藏藏不是?】 林知言也是这么想的。 三年多的风平浪静,要翻旧帐恐怕早翻了, 何必等到现在? 何况如今两人都有了自己的事业, 泾渭分明, 他眼下身份清贵, 还不至于还逮着往事不放。 林知言回覆:【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 凌妃:【嗯嗯,去吧!我现在还在路上,找了个熟人代我竞拍, 一定要给你的画拍个好价钱!】 她还是这么财大气粗,又护短得过分, 林知言道了谢,就见礼仪小姐微笑上前, 请她上台做准备。 下一个拍卖的作品,就是她的画作。 林知言将手机放回包里,交给薇薇安保管。 正要深吸一口气起身,却见最前排有人在霍述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似有急事。 霍述神色不变,起身离席。 眼见着他挺拔的身影远去,不知为何,林知言有种石头落地的松气感,如释重负。 按照流程,在拍卖师正式宣布拍卖前,将有作者或物品持有人上台简单介绍一番拍卖品的创意,性质大概和拉票差不多,目的是让那群附庸风雅的富豪们看到一点收藏价值。 林知言提着礼服裙摆缓步上台,聚光灯霎时洒落满身,随着她的步伐缓慢移动,明明是月华般清冷的光柱,打在皮肤上却在微微发烫。 灯光下,她的皮肤白得近乎发光,银色的裙子上亮片细闪延绵包裹身躯,宛若清水里掬起的一捧月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她却看不清那些肆意打量她的人是何模样,视野被灯光刺得像是失了焦的镜头,每个人都面目模煳。 她一眼看到了最前排中心位置的空椅,因为突兀,而显得格外清晰。 林知言深吸一口气,握着话筒开口:「大家好,我是、自由画手,长耳。」 话音未落,她听到了台下一片轻微的哗声,不少人纷纷抬头,左右交耳议论。 林知言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哪怕自己经过千百次的演练,反覆纠正口音,她的语调也没办法做到像正常人那么清晰自然。 她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一阵发冷,准备好的腹稿也几乎忘了个干净。 两秒的停顿,她努力调整唿吸,随即抬起微颤的眼睫,微微一笑:「我说话,会有点奇怪。」 她大方自侃,台下反而安静下来。 「而诸位今晚、汇聚于此,是为了、让更多,和我一样的人,不再奇怪。」 这句话是稿子里没有的台词,临场发挥,既巧妙地化解了她口语的尴尬,又点明了这场慈善晚宴的意义。 台下的大佬们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笑着抚掌。 角落里的薇薇安随着众人拍手,笑道:「这应变能力,绝。」 林知言还是有点紧张,好在来前准备充裕,介绍稿中每个字的嘴型发音都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有惊无险地介绍完创意,就正式到了拍卖环节。 起拍价两千元,按照林知言的预期,最终成交价能够破五千就已经心满意足。 台下一个戴着蓝牙耳机的年轻人最先举牌,一下抬到了三千六,林知言猜测,这个人大概就是凌妃安排的代拍。 她本身只是在绘圈小有名气,咖位比不上出圈的国画大师,所以举牌的人寥寥无几,几乎没有竞争。 眼瞅着那位年轻人就要拿下,在第三锤落下之前,又有一位低调的中年男人举牌,竞价到四千。 年轻人一边和蓝牙电话那边的人沟通,一边加价,几轮下来价格竟然破了三万。 继而是五万,六万,七万…… 这下连拍卖师都有些意外,激动地问还有没有人要加价。 一锤过后,低调的中年男人加价八万,就像存心要和凌妃的人争价一般。 轿车上,凌妃凑在电话旁,不住摇晃骆一鸣的手臂。 「加!加到八万八!一定要将林知言的画拍下来!」 「你冷静点,这个价格已经超标了,再加不合适。」 「你什么意思?」 凌妃抱臂,眯着眼看骆一鸣,「捨不得这点钱是吗?我不花你的钱!」 「这哪儿跟哪儿啊,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 骆一鸣拉过凌妃的手,哄道,「我的好姐姐,你想啊,葛明玉的那副山水图才拍卖了十二万,林知言作为他的学生,最后的成交价怎么着也得低一个档次。要是价格太虚高,其他人会怎么想?」 凌妃无话可说。 她心有不甘,一个人叽里咕噜:「到底是谁在那搅局?长这么大,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骆一鸣笑道:「有人懂货,这不是好事吗?」 「还说呢!都怪你!」 凌妃耍起小性子,不轻不重地在骆一鸣肩上捶了一把,「你要是让人开私人飞机来接,我就不会遇上航班延误了。航班没延误,我就不会赶不上拍卖会,林知言的画就不会被别人拍走。」 「宝贝,私人飞机也就说出去能吹吹牛皮,飞行航线是要提前申请的,停机坪又远,多麻烦。」 「那你找个不麻烦的对象去吧,再见。」 「哎,别呀。」 骆一鸣揽过凌妃的肩,低着头看她,吊儿郎当地笑。 凌妃推了两把没推动,反而被小孩儿凑上来亲了一口,佯做嫌弃地「噫」了声,将头扭至一旁。 心里到底有点小别扭。 她很清楚,骆一鸣不愿动用私人飞机,除了怕麻烦外,更怕惊动上头的骆总和两个姐姐。毕竟他是金融大鳄的宝贝太子-爷,家里断不可能允许他真的和一个卖玻璃的暴发户女儿在一起,遑论这个女儿还是个先天性听障患者…… 就算这病大概率不会遗传,也足够在骆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凌妃做事素来只图个爽快,一开始真没考虑这么长远,然而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她越是日久生情,心里就是忐忑没底。 果然女人一恋爱,就会变得矫情。 凌妃暗自轻嘆一声:她现在算是明白,当初她怂恿林知言和霍述恋爱的言论有多离谱了。 就是不知道将来的她,有没有林知言一半的果决勇气。 …… 林知言的两幅画都被那位不知名的大佬拍走了,一幅八万,一幅八万八,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十倍不止。 下台时,周围的人都在笑着朝她鼓掌示意,她也点头回以微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座位上的。 「恭喜我们的长耳老师,首战告捷!」 薇薇安将包和手机交还给她,扬着红唇道喜。 「谢谢。」 林知言感觉身体都轻松了不少,目光不经意间看到第一排的空位,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买走我画的,是谁吗?」 「拍卖师刚说了身份,你没听见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看到林知言左耳的助听器,薇薇安瞭然,「瞧我,差点忘了这茬。那人是一家什么投行的老总,具体叫什么名字我没注意,稍后还有酒会,你可以问问。」 「好的。」 林知言舒了口气。 投行的人吗,那应该是她想多了。 慈善拍卖后的酒会,林知言并无多大兴趣。 她打算送薇薇安进去,给她一个亮相结交人脉的机会,自己走个过场就撤回酒店休息。 宴会厅金碧辉煌,据说入门处的穹顶是用金箔一片片手工贴上去的,这金色倒映在光可鑑人的地砖上,让人每一步都仿佛踏着黄金前行,堪与顶级大佬们相配的极致奢靡。 甫一进门,就见硕大高耸的金色香槟塔旁,十来个人众星拱月似的围绕着一道熟悉颀长的身影,其乐融融交谈着什么。 林知言的脚步瞬时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向前。 人群中心,霍述单手随意抄兜,端着一杯金色香槟,有感应似的,目光透过人影望向林知言。 室内春色如醉,他周身的气度,却像是停在了凛冽的冬日。 林知言还没反应过来,那道视线早已从自己身上轻飘飘掠去,仿若她只是一个恰巧入景的陌生人。 他转头继续和身边人交谈,漆眸懒洋洋半阖,仿佛谁也入不了眼,游刃有余,却又不可一世。 「怎么不走?」 薇薇安拆了一根棒棒糖咬在齿间,似是打量的神色。 林知言迟疑地摇摇头,领着薇薇安从香槟塔旁绕了过去。 近距离的擦身而过,什么也没发生。 林知言彻底放心了。她姑且信了凌妃所说的话,三年多的时间的确足够改变一切,沖淡一切。 她示意身边的薇薇安:「薇薇,你去忙,到时候、酒店见。」 薇薇安知道她不擅应付交际场合,问道:「你一个人回房?能行吗?」 林知言点点头:「就住楼上,不远。」 大佬们的时间每一分钟都宝贵得很,禁不起浪费,薇薇安不再多言,扬扬手说了声「谢啦,回见」,就转身投入声色犬马的应酬之中。 林知言笑着婉拒了服务生端来的酒杯,正欲走,就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白胖男人走来,朝她笑眯眯打招唿:「你是那个……嘶,叫什么『长耳朵』,对吧?」 「长耳。」 林知言淡然纠正,好奇道,「您是?」 「敝姓顾,做地产的。」 顾总伸出一只同样白胖的手,搭话道,「刚才在台上,我差点以为你是谁家新签的小花旦。」 林知言礼貌性和他握手,原本只是碰一碰指尖就分开的社交礼节,却被男人握住整只手,还热情地上下摇了摇。 林知言有些意外,又有些别扭的不适,稍一用力,将手抽回。 「您过奖,我只是个,小画家。」 「画家好啊!你们搞艺术的都心思细腻,自带一股多愁善感的气质,瓷人儿似的。」 林知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只淡淡提了提唇线。 顾总还在滔滔不绝,有意无意地提及他朋友经营的一家画廊,又问及她有没有男伴,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林知言半晌无言。 她没有男伴,又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听障小画家,偏偏有几分姿色,自然是这些富豪们搭讪取乐的完美对象。 这个顾总,还真是浪费了小说男主一般的姓氏和身份。 「我还有事,失陪。」 「酒会才刚开始,怎么就要走呢?」 「小霍总,今天难得见你下凡,与民同乐啊。」 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招唿声,林知言和顾总同时一顿。 顾总到底是生意人,很快堆出笑脸来,转身「哟」了声:「霍总,又见面了。」 「你是?」霍述略一凝眉。 顾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尴尬一笑:「家恆地产的顾明昭,小公司罢了。霍总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 「我的记性确实不太好。」霍述缓声说。 您真是过谦了!这恐怕是林知言今天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就算熟人站在眼前,我也未必一眼认出来。」 霍述话里有话,朝着那道纤白的背影略一举杯,若无其事地开口,「你说对吗,林……长耳老师?」 这下林知言想遁也遁不成了。 她感觉无数道视线齐刷刷朝着她扎来,或探究,或惊异,要从她身上刮下一层秘辛来似的。 说实话,她搞不懂霍述是什么意思。 既然要装陌生人,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这会儿又过来揭短干什么,难道那点鸡零狗碎的往事还要翻出来给别人下酒不成? 林知言平静地转过身,对上霍述眼睛的一瞬,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霍述左胸口摺叠的一方帕子,颜色似乎有点眼熟。 或许只是凑巧,她不敢去确认。 「霍总和这位认识?」 最惊讶的当属顾总,白胖的脸硬生生涨成了猪肝色。 要是不小心调戏了霍总的女人,他……他还要不要在圈子里混了? 霍述的目光落在林知言脸上,既不似记忆中那般灼热,也没有面对旁人时的冷冽,只余一种看不透的深邃,幽幽地拉扯着人往下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几年前认识。」 他看着林知言略显紧绷的唇线,移开视线,「不熟。」 「……」 你最好是不熟,林知言心道。 然而霍述认识的人,哪怕只是点头之交,也值得众人高看一眼。 周遭打量林知言的目光就收敛和善了不少,几个女人替自己的男人出面,热情招唿道:「哎呀,原来长耳老师这么厉害呀!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就这么短短半分钟的时间,林知言就从一个没什么人在意的小画家,变成了「泰山」,还真是现实。 「言宝宝!」 身后传来凌妃的声音,正懒得虚与委蛇的林知言如蒙大赦。 她回头打了个招唿,随即朝着众人微笑辞别,转身迎向兴奋得两眼放光的凌妃。 霍述移回视线,望着她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将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在一片殷勤的攀谈声中,索然无味地搁了酒杯。 …… 盥洗室,明灯如昼。 霍述抬手扯松领带,靠着墙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光拢在掌心,来不及点亮眼眸,就已寂灭。 他从来不喜欢吸菸,哪怕在充斥各色-诱惑的国外生活时,也没沾染半点。倒不是他洁身自好,而是纯粹瞧不起,他一直觉得,会被尼古丁控制的人都是意志薄弱的废人。 他是这两年才开始吸菸,但也只是极少数需要冷静或提神的时候来一口,不过肺,不上瘾。 青白的烟雾裊散,镜中的那张年轻英挺的脸变得模煳起来。 髮胶松了,头髮坠下来一缕,霍述在大理石檯面上按灭了烟,抬手很认真地将头髮丝朝后抹去,一丝一缕仔细调整好,直至回到记忆中最满意的状态。 「那个小画家皮肤真白,看得我心痒痒。」 隔间里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狎昵的语气。 沖水声传来,另一个声音笑道:「小霍总打过招唿的人,你也敢碰?」 「想想还是可以的嘛。我没试过这种,声音又酥又含混,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不知道在床上时会不会也是这样说话……」 声音戛然而止。 「霍总,你怎么在这?」镜子里映出两张尴尬的脸。 霍述仍对着镜子摆弄头髮,面上看不出喜怒,就好像方才什么也没听见。 整理好了,他方直身,朝着镜子一抬下颌:「你看。」 顾明昭见霍述没事人似的,心放下大半,立即向前,瞪大眼睛瞅着光亮的镜面:「看什么,霍总……」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的头髮连同假髮被人揪住,一股大力按着他的脑袋朝镜子上掼去! 哗啦一声响,硕大的镜面以顾明昭的脑袋为中心,绽开一片密布的蛛网纹。 割裂的碎片中,映出无数张霍述的脸。 顾明昭捂着脑袋哀嚎起来,同伴已然吓傻了,僵在原地不敢过去搀扶。 霍述气定神闲地洗干净手,整了整领带,然后朝闻声赶来的服务生微微一笑,说:「顾总脚滑,不小心撞到了脑袋,辛苦你们处理一下。」 宴会厅。 「老葛同我说起过你,我们都非常欣赏你的画。正好,下个月我打算在校内举办一场作品展,正缺人合作,如果你有兴趣,请务必与我联繫。」 气质儒雅的老者递来一张名片,林知言双手接过一看,名片正面赫然写着「xx美院美术馆」几个字。 国内最顶尖的艺术朝圣殿堂,林知言当然无法拒绝。 「感谢您、邀请,一定。」 林知言欣然应允。 「期待合作。」 老者慈祥一笑,心满意足离去。 「这么说,你一个月后还得来京城办展?」 凌妃想到一个主意,当即放下酒杯道,「趁着有空闲,你随我回山城吧!你都多久没回去了?上次我去福利院,那群小孩儿还缠着我问你的下落呢。」 林知言被说得有些心动。 如果放在几天前,她可能会拒绝,可今天已经和霍述打过照面,那种相安无事的疏离感反而削减了她的担忧,乡愁无限放大。 「那,我想想。」 她抬指在太阳穴附近转动,做了个思考的动作。 两人正叙旧,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那个顾总狼狈地捂着脑袋,被人搀扶着架出去了。听身边的人说,是他上厕所时脚滑,一脑袋磕在了镜子上。 「真够倒霉的。」 凌妃好整以暇地看热闹,然后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扬起,连声音都软了几个度,「你回来啦。」 林知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大眼睛的清秀青年大步走来。 她顿了一秒,才认出来是骆一鸣。 他将那头小捲毛拉直了,剪成很清爽的髮型,看上去稳重了不少。 「骆、一鸣。」 「林知言?」 骆一鸣自然而然地牵住凌妃的手,上下扫视面前这个落落大方的漂亮女人,咋舌道,「你变了好多。」 「谢谢,你也是。」林知言微笑回应。 「你会说话啦?说得还挺不错,看来我哥……」 「?」 「没什么。」 骆一鸣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感慨道,「这几年大家都变了好多,我哥也变了不少。对了,你们见面了吗?刚才在盥洗室,我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林知言不太想聊这事儿,温声说:「你们聊,我先、回房收拾。」 「林知言!」 骆一鸣叫住她,盯着她平淡无澜的脸许久,才问,「你真的不知道,我哥为什么要揍顾明昭?」 林知言一顿。 顾明昭是霍述打的?不是说脚滑撞上镜墙吗? 凌妃看这林知言怔然的神色,下手狠拧了一把骆一鸣的胳膊:「你要死啊!提他干什么!」 「嗷!凌老师,你这是体罚!」 骆一鸣痛得五官扭做一团,还想说点什么,视线忽然一顿,想说的话也尽数卡在了喉中。 「算了,你自己问他吧。」 骆一鸣看向林知言的身后,然后将一脸莫名的凌妃拽走了。 林知言回首,只见霍述自走廊的另一端而来。 霍述的信条里生来没有「逃避」二字,见到她,也只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前行。 周遭往来的人影淡去,墨色的头髮衬得他的皮肤极白,黑色收腰的西服,颀长的腿,纯手工皮鞋的后跟叩在地面上,发出极轻的笃笃声。 那脚步声不急不缓,却仿佛走出了一股披荆斩棘的气势。 一声一声,回应着她平稳的心跳。 第45章 霍述走过来时, 目光扫过慌忙离场的骆一鸣。 那眼神有点冷,林知言姑且将其解读为「警告」。 在她感受到压迫前,霍述停住了脚步, 站在三步开外,懒洋洋将一只手插进兜里, 矜贵又疏冷的气度,让人无法将他和盥洗室的暴徒联繫在一起。 但林知言是见过他揍成野渡的,如今再回忆起那凌厉的拳风, 仍会感觉到空气被撕裂的颤慄。 走廊里人来人往, 林知言不想被人当做谈资, 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她这只助听器很灵敏, 没有声音延迟的问题,所以能够听得很清楚。 她停下, 身后脚步声也随之停下,两人之间足有几十秒的安静。 他还不走, 为什么? 「骆一鸣对你说了什么?」 霍述若无其事开口, 轻淡而无法忽略的语气。 林知言抬手按下电梯键, 想开口询问, 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似的,声带发紧。 两年来头一遭,她的身体在抗拒发声。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在要追根溯源的话, 大概是她第一次在床上努力叫霍述名字时,他略显僵硬地堵住了她的嘴, 让她别出声。 那时候的她,可真是傻的透顶。 林知言拿出手机打字, 敲字的指尖顿了一息,场景仿佛倒退回几年前。 【你为什么要打顾总?】 霍述眯了眯眼。 林知言估摸着,他大概在计划着怎么弄死骆一鸣才合适。 「长耳老师,是要替他出头吗?」霍述不答反问。 林知言面色不变,继续打字:【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 过于爽快的回答,总疑心是在撇清关系。 林知言还想追问两句,霍述很轻地笑了声,看着她说:「长耳老师再问下去,我会怀疑你要找藉口与我旧情復燃。」 瞧瞧,多么轻描淡写而富有攻击性的话,没人能从他嘴里套出情报来。 他的聪明早已长出了锋芒,就像一只慵懒的雄狮,轻轻打个呵欠,就能逼得人狼狈败走。 【我们之间,有过旧情吗?】林知言反唇相讥。 他说得对,自己就不该管这茬闲事。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才动的手,都和自己没关系。 到底只是不熟的陌生人,话说到这份上,她已经仁至义尽。 电梯门开,林知言转身欲走,手腕却忽然被拉住。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警戒线骤然亮起红灯。林知言有些诧异地回头,根本没想到霍述会上手,毕竟他刚才还是一副「我们不熟」的疏冷做派。 电梯门久等客人不不至,已然合上。 在林知言动气之前,霍述松了手。 他眼底分明有某种冷冽的东西在慢慢消融,敛手默不作声地扣紧袖扣,仿佛要戴上什么禁锢枷锁似的,问她:「这些年,你有过男人吗?」 【和你没关系。】 「我谁也没找,你呢?」 【我要说有呢?】 「真有吗?」 【有。】 「……」 片刻的沉默,霍述面色不变,缓声问,「是那个姓隋的律师?『长耳』的ip位址离港城很近,这些年你们经常见面吧?」 林知言平静敲字,转换语音:【你喝醉了。要不要让别人看看,霍氏继承人在耍什么酒疯?】 霍述丝毫不为所动,望着她的眼睛半晌,似笑非笑道:「别说气话,么么。我知道你在撒谎。」 林知言心下一紧,不知是该反驳那句「气话」,还是那声不合时宜的「么么」。 这个人怎么反覆无常,一会儿一个情绪? 「为什么不对我说话呢?今晚你还没和我说过一个字,我知道你现在的语言能力恢復得很好。」 【大概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开口吧。】 霍述眼睫一顿。 他那么聪明,当然能猜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林知言不再对他说话,不是因为什么自卑的阴影,而是……他不配。 「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那件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霍述自顾自说着,声音有点哑。 林知言心想,你不知道、不理解的事可太多了。 但她今天不想多说什么,三年多过去,谁也别翻谁的旧帐,做不到一笑泯恩仇,至少也要相忘于江湖。 【都过去了。】 林知言下意识打着手语,怕霍述不懂,她又划开手机屏幕打了一遍文字。 霍述没有看递过来的手机屏幕,而是望着她的脸,很轻地扯了下唇角。 「过不去了。」他说。 …… 林知言进了电梯,霍述没再跟来。 事实上,他跟上来也没什么意义。他惯于拿捏分寸,没有利益的事不会去做。 凌妃:【宝贝,你没事吧?】 林知言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脱下累赘的高跟鞋,光脚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上,回復道:【没事~有事肯定会和你说。】 凌妃:【那就好!对了,回山城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知言忽而就想通了。 薇薇安曾说她总是牺牲自己的快乐,去迁就别人的眼光,这句话倒也没说错。让别人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行程,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 林知言回覆:【好,我回去住几天。】 凌妃欢唿起来:【太好了!住我家吧!还是原来那个公寓,你知道地址的。】 林知言迟疑:【会不会不方便?你不和骆一鸣在一起吗?】 【他狡兔三窟,房子多得是,不用管他!】 凌妃动作很快,说话的功夫已经定好机票了,明天上午十点飞山城的头等舱,【我给你买好票啦,我们仨一起。我问了骆一鸣,你那个酒店是包接机送机的,明天你坐酒店安排的车过去,我们直接机场汇合。[图片][图片]】 京城是骆一鸣的地盘,宅子众多,凌妃自然是和他住一起,不从酒店经过。 【好的。】 林知言起身翻开行李箱,找到礼物拍了张照,【上次你想要的那款深海鱼油,我托人从港城买来了,明天一起给你。】 凌妃:【哇,宝贝你太用心了!熬夜猝死星人有救了,遇见你是我的福报!】 林知言微微一笑,扭头望去,窗外夜色正浓。 厚重的云层中漏下一点毛月光,风吹得树影婆娑,似是骤雨将至。 手机震动,拿起一看,是拾一例行发来的沟通信息。 拾一:【这边人工耳蜗晶片的开发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第一批临床受试结束,成效相当不错,想了解一下吗?】 林知言眼前一亮:【好呀。】 拾一发来两份详细的文档,文字版和ppt版都有,将这款a大研究所自主研发的人工耳蜗晶片的优势之处介绍得十分详尽。 林知言:【看起来很不错哎!在三代晶片的基础上,攻克了很多单耳助听器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也突破了年龄上限。】 拾一语气笃定:【至少五年内,国内外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人工耳蜗技术出现。】 林知言:【这么厉害?】 拾一:【不是十拿九稳,我也不会推荐给你。】 林知言:【谢谢拾一姐,你对我太好了。八月底我还会来京城一次,这之前给你答覆可以吗?】 【那正好。考虑好了和我说,给你安排京城最好的医生。】 拾一聊天很严谨,也不会发卖萌的表情包,今天倒是难得又多问了两句私事,【上次你说要去京城参加拍卖会,情况如何?】 林知言:【两幅作品都拍出去了,为助残基金贡献了十六万。】 拾一:【语言交际方面呢?】 林知言回答:【原以为口语表达会翻车,结果意外地表现还可以。】 片刻,手机震动。 一见屏幕上的话,正在喝水的林知言险些呛着。 拾一:【发个语音试试,我看看语训效果。】 以前拾一也会线上为她做一些小检测,但语音聊天还是头一回。话说认识拾一两年了,两人基本没发过什么语音,以至于林知言乍一看到这个要求,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像是等待考核的学生,紧张问:【说什么呢?】 拾一仿佛洞悉了她的情绪似的,回覆:【别紧张,什么都可以。】 林知言沉吟片刻,打开「听说」app演练了两遍,见转录出来的文字没有错误,这才清了清嗓子,回到微信聊天界面。 拇指按下语音键,将手机话筒递到红润的唇边。 轻柔的女声传来,带着些许含混的鼻音:「你好呀,拾一姐。」 …… 次日一早,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空一片墨染似的晦暗。 潮湿的雨气并未冲散夏日的炎热,反而又湿又闷,给人周身裹上一层厚重的黏腻感。 用过酒店的自助早餐,林知言和薇薇安拖着行李箱赶至大厅外,就见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缓缓停于阶前。 司机冒雨而来,递过来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随即一手一只大箱子,将女孩们的行李搬去后备箱。 男式的雨伞很宽大,罩住两个女孩子绰绰有余,防水的黑缎布料如荷叶似的光滑,雨点落在上面还未来得及站稳脚,就嗖地沿着伞沿滑了下去。从阶前走到车里,伞面依旧干干爽爽,不带半点湿气。 林知言和薇薇安坐一排,正拍打袖口上沾染的雨气,不经意间抬头一看,而后顿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她才发现副驾驶坐着一人,霍述的侧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眼中。 司机拉开车门进来,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不好意思两位,这位先生和你们同去机场,不介意拼个车吧?」 林知言竟不知道,霍总什么时候沦落到要拼车的地步了。 薇薇安也认出了霍述的身份,但暂且不知道他和林知言有过一段往事,所以稍一扬眉就恢復了镇定。 她抬起手腕看时间,说:「不介意,我赶时间。」 话还没落音,车子已经开动,林知言合理怀疑司机的话根本就只是走个过场。 现在跳车也不现实,何况她并没有什么可逃避的。 林知言将伞还给司机,司机却说:「这伞不是我们酒店的东西,是霍先生给您的私人物品。」 他说的是「给您」,而非「给您们」。 薇薇安抬手支棱着下巴,眼睛轻飘飘扫视一圈,表情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她拆了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断断续续哼唱歌曲。 林知言的助听器灵敏得很,听出薇薇安唱的是阿杜的那首《他一定很爱你》: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薇薇安错了,她和霍述之间没什么真实的甜蜜可言,只有说出来让人大跌眼镜的惨烈。 商务车驶入头等舱专用入口,已有空乘在门口等候接待。 薇薇安要坐另一航班回港城,两人下车聊了几句,就此分别。 空乘已经帮头等舱的乘客办理好了登记手续,林知言只需跟着对方的引领前行,霍述就跟在她的身后,也不说话,只在她摘了助听器过安检、彻底丧失听力时,伸手将差点走岔路的她拽回身边,扭头向工作人员解释了她的特殊情况。 于是那位笑容甜美的空乘小姐服务得更加细緻了,恨不能将林知言揣口袋里带着走。 进了头等舱,林知言看着坦然坐在毗邻位置上的霍述,心里已经没有半点波澜。 她不知道是骆一鸣在通风报信,还是钞能力如此,过程如何毫无意义。 重要的是,霍述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后排的凌妃见到这场景也是无语,吊着眼睛瞪骆一鸣。骆一鸣不好做声,拉着她的手低声哄着。 头等舱一共十来个座位,此时已经几乎坐满,唯有靠窗的那排还有一个空位。林知言打算等飞机进入平流层,就换过去坐。 不多时飞机滑行起飞,林知言紧紧贴着皮质的靠椅。 霍述大概察觉到了什么,侧过脸看她,皱眉问:「耳朵不舒服?」 林知言取了助听器,眼角余光能察觉到霍述在和她说话。 她并不想搭话,抬指按了个按键,身侧的电子挡板便自动升起,将她和霍述的座位彻底隔开。 霍述抿了抿唇线,眯着眼没再说话。 待飞机平稳下来,林知言降下隔板,准备挪去旁边的单座空位。谁知才刚解开安全带,已有人捷足先登。 凌妃坐在旁边的空位上,朝林知言打手语:【对不起宝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我们同一航班,真的不是我安排的!】 凌妃如今是在编的特教老师,手语能力今非昔比,打得特别顺熘。 反倒是林知言,这几年混迹在正常人中,用手语的机会极少,已经有些生疏了。 她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继而在太阳穴的位置轻敲两下:【我知道。】 凌妃比划:【可能是骆一鸣,我刚才已经骂过他了。】 林知言微笑:【没关系的,不重要。】 凌妃瞥向霍述,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当初把你逼到那种地步,现在又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做给谁看?】 林知言摆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凌妃咬牙切齿:【不会是想复合吧?】 林知言一怔,随即坚定比划:【不可能。】 凌妃深以为然:【就是,想得美!】 「她们说什么呢?是不是说我坏话啊?要是凌妃因为这事和我闹分手,我就真完了!」 骆一鸣从椅背后探出脑袋,看两个女孩子打了半天的手语,急得抓耳挠腮,「哥,你说句话啊!」 霍述收回视线,面色不虞。 飞机落地山城,头等舱的乘客先下机,已有人取了託运的行李送来。 林知言正要去接自己的那只超大号箱子,就见身侧一只筋络分明的手伸来,替她接过拉杆,若无其事说了声:「真沉。」 凌妃在身后催促骆一鸣:「你去帮言宝宝拎行李,她等会要住我家。」 骆一鸣一手提着行李包,一手拉着凌妃的手,笑嘻嘻说:「我要牵着我家宝宝,没有手空闲了。」 林知言默默戴上助听器,开机。 「一起吃个饭。」霍述看了眼腕錶,提议。 骆一鸣愣了一下,立刻附议:「好啊好啊,十二点半,正好是饭点……」 话还没说完,被凌妃一肘子顶在肋骨上,「要去你去,我不去。倒胃口!」 小情侣你一句我一句,又叽叽歪歪地拌起嘴来。 【我吃过飞机餐了。】 林知言打手语,也不管两个男人能否看懂。 她伸手握住行李箱拉杆的另一边,用力往身边带了带,却被男人的手按着,纹丝不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林知言眼皮微跳,心如止水的好耐性,已隐隐有告罄的迹象。 「有个不靠谱的医生曾告诉我一句话,『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傲字致败』1。她说,越是聪明的天才,越容易犯下致命的错误。」 霍述清朗的声音传来,林知言险些以为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上一趟哲学思辨课。 但他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陈述:「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正确的道路该怎么走。」 他松开手,箱子轻巧地滑向林知言的身边。 「你不用对我避之不及,么么。我现在,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第45章 霍述从地库电梯口上来, 一边进门一边扯松领带,将衬衣袖子往上折了几圈,靠坐在沙发中。 他最近的神经有些亢奋, 两天没怎么睡觉,可身体却感受不到丁点的疲惫, 浑身都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饥渴躁动。 霍依娜上完课回来,拄着拐杖在墙根处偷窥他的脸色,很得意地笑:「碰钉子了吧?活该!」 霍述头枕在椅背上, 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灯, 压根儿没理她。 霍依娜觉得索然无味, 哼了两声,一点点挪回房间去。 周径吩咐司机将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搬进屋, 继而看了眼日程安排表,向前请示:「霍先生, 接下来是上课的时间,张老师已经在楼上书房等着了。」 霍述起身上楼。 这幢别墅在大火之后重新装修过, 虽然大体的布局陈设仍是按照往日的模样设计, 但很多细节终究无法还原。比如全屋的灭火系统更换升级成了最高端的智能定制模式, 地下车库到三楼间皆安装了方便轮椅出行的家庭电梯, 家里的灯光也变成了无主灯设计,看上去更显明亮冷清…… 骆一鸣曾觉得山顶别墅闹过火灾,不太吉利,建议霍述换处宅邸居住, 反正霍家在山城又不止一处房产,可霍述就跟没听见似的, 装修通风完毕就搬了回来。 别人都说霍述是笑面修罗,百邪辟易。只有他自己知道, 和风水无关,他只是试图在这座面目全非的宅邸里,找寻到一点故人的影子。 很可笑的行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厌烦透顶。 每次狠下心要将这宅邸连同回忆销毁,可临到头,又不知怎么收了手。 大概因为和林知言在这宅子里厮混的那段日子,是唯一一段令他真正感受到「家」的具象化的时光。所以他只能一边厌弃,一边又将残骸捡起,修修补补,试图拼凑出过往的模样。 书房里,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白净年轻男人站起身,用手语打招唿:【你好,霍先生。最近过得如何?】 霍述反手带上门,想起飞机上的画面,单手回应:【不是很好。】 他打手语的幅度不大,没什么表情,像是发号施令似的,反显出一种慢条斯理的矜贵气度。 姓张的手语老师抬手在嘴角一划,笑着告诉他:【您的记性很好,手语水平已经和我差不多了,就是少了点表情。您要多笑,这样对表达情绪有帮助。】 「情绪」对霍述而言,就像是一道无解的命题,一个拼命拧动也无法復原的魔方。 他靠在椅中,问道:【你们聋人,是怎么表达『喜欢』的?】 【聋人大多不擅言辞,所以更倾向于用肢体表达情感。】 张老师打手语回答,【比如拍拍肩膀,牵手、拥抱、亲吻之类的小动作,都可以表达对对方的喜爱之情。】 霍述眯起眼睛,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中。 和林知言相处的那半年,她就很喜欢拍拍他的肩,捏捏他的掌心,靠在他的怀里打字给他看,与他脸颊贴着脸颊,笑着纵容迁就他的索取。 林知言喜欢接吻,双臂会没骨头似的缠得很紧。她的眼睛紧闭着,两腮泛红,有种单纯与妩媚交织的矛盾感,柔软的唇舌能轻而易举地点燃他的神经。 原来那时候的他,曾被林知言真心实意地爱着。 而现在哪怕相隔咫尺,也没了触碰她的资格。 …… 「一楼的客房有点儿小,言宝宝,你上楼和我睡吧。」 凌妃从浴室出来,擦着头髮道,「我都好久没和你睡前聊天了。」 「好呀。」 林知言打开箱子整理行李,顺便撸了一把咕噜咕噜凑上来的布偶猫。 凌妃家养的两只猫,一只是领养的流浪猫大橘,性格有点儿皮,怕生,这会儿正在猫屋里躲着窥视来人。另一只是纯种的蓝双布偶猫,性格贼亲人,一点儿也不认生,见着谁来都会翘着尾巴凑上去求摸摸,小狗儿似的粘人。 「我点个晚餐,有家日式餐厅的外送还不错,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除了、生鱼片,其他的呃,都可以。」 「你口味还是没变。啊,真是怀念!」 凌妃扑哧一笑,三下五除二点好餐,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吹头髮,「这几天飞来飞去,累坏了吧?赶快去泡个澡放松一下,我给你弄好浴缸的水了,洗漱用品还是老地方。」 「好。」 林知言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睡衣,推门进浴室。 凌妃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能花钱解决的绝对不动手,整个浴室打造得像是公主的小屋似的,浴缸旁的金色小推车里摆满了清洁用品、面膜、精油之类,最上层甚至有凝着水珠的果酒和鲜切的果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躺浴缸里都不需要起身,抬手就能摸到一切所需的东西。 林知言想要一个家的念头,在此刻达到顶峰。 租房漂泊太久,就特别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面积不用太大,但一定要有朝阳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她手头有三十万存款,还有一笔当初父母去世时留下的紧急资金,不过距离深城的房价仍有不小的距离,咬咬牙勉强能在山城供一套中小户型的首付。 要回来吗? 她反正是自由职业,在哪里都不影响创作。 浴室的水汽随着思绪升腾,飘散,雾蒙蒙打在玻璃上,像是蒙上一层半透明的纱。 林知言头枕着浴缸边缘发呆,透过水汽迷濛的玻璃,看到外间洗漱台上摆放的一大捧郁金香。 暖黄的射灯自镜柜上打下,那束模煳的花影就像是嵌在玻璃中似的,特别好看。 林知言职业病犯了,下意识想着,如果能在玻璃上画下这片盛景就好了…… 想到什么,她脑中灵光乍现,顾不得擦干手指,拿起搁置在小推车上的手机发信息。 【妃妃,我知道我们可以合作什么项目了!】 二十分钟后,林知言清清爽爽地坐在餐桌旁,和凌妃边吃日料边聊天。 「掐丝珐瑯?这不是景泰蓝瓷器的一种工艺吗?」 凌妃吞下一块金枪鱼中腹,翘着油润的手指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对,属于非遗熟(手)艺。但我想的、不是瓷漆(器),而是将、这项技术,和玻璃结合。」 林知言点开网页,搜索「掐丝珐瑯玻璃画」的词条给凌妃看。 「网上有,但是非常、冷门小钟(众),质量也不好,比较粗糙。」 林知言点点凌妃,又指指自己,「你家有、最好的玻璃,我有国画手艺,我们联手。」 「我觉得可行!」 「开店不是小事,还要调研。」 「对呢!等会把资料发我一下,我整理成文档,争取拉到我爸的投资。他的经验,肯定比我们丰富。」 「嗯,不急。下月我去办展,先做几个、样品展览,试试水。反响可以,我们就推行。」 「可以呀!需要什么玻璃尽管和我说,回头让我家工厂寄材料过来。」 两人越说越激动,趁着干劲十足分头搜集整理资料,从制作工序到所需场地设备,从网上销量到词条热度,忙活到凌晨三四点钟才陆续睡下。 次日中午十一点,林知言被手机闹铃的震动声惊醒。 她看了眼身侧尚在熟睡的凌妃,蹑手蹑脚地掀开薄毯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凌妃拦腰抱住。 「宝贝,起这么早啊?」 含混的呓语,带着明显撒娇的意味,林知言合理怀疑凌妃是将她当成了骆一鸣。 两人睡觉时都会取下助听设备,林知言只好在凌妃怀里艰难转身,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让她睁眼看着自己。 【我去福利院一趟,你再补个觉。】 林知言打手语告诉她。 【好吧,早点回来。】 凌妃胡乱点点头,打个哈欠,就又四仰八叉地倒回了床上。 林知言赶到福利院时,正是下午两点。 山城的夏天还是那么燥热,青天白日,热浪扑身,她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福利院的大门重新刷过漆,墙体刷上了新的标语,操场的树拔高了许多,绿荫连绵,恍若隔世之感。 院长阿姨领着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女生走来,与林知言擦身而过,然后停住,扭身看了她几秒,随即「啊呀」一拍手,惊喜道:「林知言!」 「院长。」 林知言笑着打招唿,和院长阿姨交换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哎哟,会说话啦?人也更加漂亮了,好有气质!我都不敢认你!」 「院长阿姨,还是老样子,年轻。」 「哪里年轻?老太婆一个,明年就退休咯。」 院长阿姨爽朗笑着,三言两语将福利院近年来的大变动概述了一遍,譬如张睿博的爸爸出狱了,将孩子接回了身边,靠摆烧烤摊为生,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父子俩都很满意眼下的状态。 又譬如蔡思前年被那对从商的中年夫妻正式收养,很快做了人工耳蜗移植手术,据说是某家研究所免费贊助的器材,小姑娘术后恢復得很好,现在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 「多亏你每年捐那么多钱,院里那几个肢残和有心脏病的孩子,也都及时得到了干预治疗。」 院长阿姨感慨着,林知言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钱?」她问。 「捐款啊!每年五月四日,福利院的基金帐号上都会收到一笔以你的名义汇来的善款。」 院长阿姨伸出五根手指比划,「每年五十万。」 然而,林知言没有捐过这笔钱。 她只在离开山城之前,用霍述给的卡捐过几笔钱。 五月四号,是她借那场大火离开山城的日子。 想到这点,林知言没有来心脏一紧,像是被谁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一收一缩,血液倒流回指尖。 那个实习生小姑娘还在不远处等着,林知言不好占据院长阿姨太久的时间,只得压下翻涌的复杂心情,笑着让院长去忙。 「这会儿孩子们都在活动室上音乐课呢,你自己过去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院长阿姨带着那名实习生走远了,林知言沿着记忆里的长廊继续前行,穿过一片或明或暗的光影,站在活动室的玻璃窗外。 轻快的音乐伴随着琴音传来,她微微睁大眼睛,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霍依娜坐在电子琴旁,娴熟地弹唱《音乐之声》里的经典插曲,歌声轻快成熟,和记忆中那道跋扈的冰冷嗓音截然不同。 她将头髮剪短了,齐锁骨的头髮颇具少女感,皮肤依旧很白,却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指尖带着微微的红晕,看起来健康了不少。 见到窗外站着的林知言,霍大小姐瞪大一双猫眼,指尖下的琴音有一瞬的停滞。 她很快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弹奏,将走偏的曲调拉回正轨。 「娜娜小姐变了很多吧?」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笑音,「她现在已经是b大的高材生了,每年都会利用寒暑假的时间来福利院做义工。」 林知言转头看向一袭白衣的护理师,诧异道:「关、小姐?」 「你会说话啦!」 关倩惊讶更甚,笑着说,「哇,简直不敢相信,你声音挺好听的哎!」 「谢谢。」林知言微微一笑。 两人本来就不算太熟,只是曾经工作需要有过短暂的交集,猝然相逢,一时不知道该聊点什么好。 短暂的安静过后,关倩率先开口:「我觉得,娜娜小姐是在学你。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其实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任何一个人和你在一起,都会觉得舒服。」 这算是极高的评价了,林知言有些愧不敢当。 尤其是,三年前经歷了那样惨烈的意外。 这是林知言背负了三年的,唯一的一抹愧疚。 她想了想,温声问:「当年的事,有没有、连累你?」 见她主动提及当年,关倩反而没那么小心翼翼了,忙说:「你走后,我确实是吓得要死,但要说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还真没有。说实话,我以为我的工作铁定保不住了,结果霍总没有追究……不,应该是没时间追究。等他缓过神来,再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了,索性就由着我和娜娜小姐去京城休养。」 林知言放心了,轻轻舒了口气。 「后来我也不敢擅自联繫,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有见到你的一天。对了,你们……现在没事了?」 「应该,暂且、相安无事。」 「那就好!别看娜娜小姐那副表情,她心里也是高兴的,音都弹错几次了。」 关倩打开了话匣子,靠墙插兜,很有职业医生的做派,「说实话,我当初有点不理解你,觉得你太傻太单纯了。」 林知言见怪不怪了,语气平和:「很多人,都这样说。」 关倩:「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我想啊,如果是我能和那样的人在一起,有车有房子,他爱不爱我、专不专情又有什么关系呢?拿着大笔的钱过丧偶式的生活,我做梦都会笑醒。」 林知言点头:「是,他肯养我,我应该、跪下谢恩。」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为你感到不值。你陪了他那么久,最后什么东西都不肯要,一个人带着满身伤痕跑掉……」 关倩长长嘆了声,摆手道,「唉!反正,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林知言当然知道,关倩这番话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为她打抱不平。 作为「情人」来说,林知言的确混得很惨澹,说出去都会被人笑掉大牙的那种。但关倩显然不知道,她与霍述的问题从来不是出现在财产赠予上。 霍述那样的人,想哄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对她很好,真假难辨。要是哪天他不愿意哄了,抬一抬手指,就能将硃砂痣碾作蚊子血,到时候这滴碍事的蚊子血又该如何自处呢? 风筝挣不开鱼线,拴着金鍊子的金丝雀,同样逃不过饲养者的掌心,强权之下,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如果对方不愿意好聚好散,那每一样受赠的奢侈品,都有可能成为勒死金丝雀的那根链子。 这些道理林知言都明白。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霍述为什么要以她的名义捐三年的善款,还偏偏挑了那样一个日期。 没由来想起霍述那台,用儿时被绑日期做密码的电脑。 莫非自己逃跑的那天也是他的失败与耻辱,所以才要用这样的方式铭记于心? 思绪飘飞,三年来一直刻意遗忘的某个念头如野草疯长,蠢蠢欲动。 她坐在走廊的石凳上,晒着热烈的阳光,心情复杂地打开手机微信,点击切换帐号。 犹豫了几秒,到底没能抵挡得住内心的好奇。 就看一眼。 她安慰自己:就当是填补一下这三年来,她记忆的空白。 林知言轻抿唇线,输入帐号密码,点击登录。 短暂的加载时间过后,满屏幕的未读消息提示跳入眼帘。 1535条未读消息,其中1459条来自同一个人——shu。 【么么,你在哪?】 【我生病了,唿吸像是火一样烫。你当初在大火里,是不是也这样浑身滚烫,烧得难受?】 【我想你了,么么。】 【么么。】 【么么。】 【么么。】 …… 无数条【么么】就像木马病毒一般屠满了整个屏幕,几乎每天都会发,有时是早晨,有时是半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林知言唿吸一窒。 一字一句都像是有重量似的,沉甸甸积压下来,她捧着手机如同捧着烫手的铅块。 未来得及将进度条拉到最下面,手机震动。 一条最新的消息映入眼帘。 shu:【么么,是你吗?】 林知言宛若被针扎刺痛,迅速退出了微信。 第47章 艾瑶已经转正了, 成为福利院里一名正式的特教老师。 「快递」今年七岁,狗脸开始发白,也没有以前那么爱动。但它依然记得林知言的气味, 隔着老远就开始摇尾巴,整个屁股都画圈似的扭动起来。 对于小狗来说, 每一次相见都是久别重逢。小孩子也是一样,他们的感情永远那么热烈纯粹。 张睿博大概从谁那里听到了风声,暑假期间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白色夏季校服, 跑得满头大汗, 朝着林知言大叫一声:「林老师!」 他高兴得将背包甩在地上, 一路高唿着跑过来,即将小升初的大男孩, 个子拔高了老大一截。 林知言很快就知道小孩儿的风声从何而来。 夕阳下一阵风驰电掣的声响,成野渡骑着摩托车进门, 很潇洒地停车摘下头盔,露出一头染回黑色的短髮茬, 以及成熟冷酷的脸。 他锁车大步走来, 说:「我过来时路过他家烧烤摊, 听说你回来了, 他非要跟过来看看。」 「蔡思也想来见林老师,不过她跟着现在的爸妈去了川省,肯定赶不过来了。」 张睿博的声音因激动而破音,笑得有些憨。 霍依娜在教室里弹唱《what makes you beautiful》, 很地道的美式口音。此时落日熔金,倦鸟归林, 极富磁性的歌声伴随着走廊外时隔三年的欢声笑语,格外温情。 快到饭点, 成野渡提议大家一起吃个饭,聚一聚。 张睿博立刻举手:「去我家去我家!我爸的烧烤巴适得很!」 林知言趴在窗台上,朝有一搭没一搭按着琴键的霍依娜说:「nana,你也去。」 霍依娜立刻伸出纤白的两条胳膊,去够墙角的拐杖,偏偏脸上还要做出很勉强的表情:「烧烤有什么好,吃一身油烟味,难闻死了。」 她嫌弃归嫌弃,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撑着拐杖站起,用一贯扬着下颌的姿态说:「我带了司机,让他开车送我们过去。」 林知言忍着笑,又禁不住惊讶:「你会、走路了?」 「有什么稀奇的,你不也会说话了吗。」 霍依娜大概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睿博家的烧烤摊位并不远,就在夜市的某个角落,干瘦的中年男人两鬓微白,在烟燻火燎的烧烤炉前利落撒粉翻烤,间或用脖子上的毛巾囫囵擦汗,忙得热火朝天。 见到儿子领着一群客人过来,他忙扯出热情的笑,「啊啊」张嘴招唿他们坐下。 林知言发信息给凌妃,问她要不要一起来聚餐。凌妃过了老半天才回復,说她和骆一鸣在一起。 打扰热恋中的小情侣是很不道德的事,林知言会心一笑,决定不当这个电灯泡。 大功率的落地扇唿唿转动,夜风有些燥热,空气中瀰漫着香辛料的诱人气味。林知言坐在一片热闹中,心却有些浮沉难定,仿佛有一桩什么事在隐隐拉扯着思绪,悬而未决。 她捧着啤酒杯,听艾瑶和成野渡他们聊这几年的职场变化,不留神多喝了两杯。 酒劲晕乎乎上头,脸颊发热,不知是谁起身碰杯时撞上她的左耳。隐藏式的助听器掉落在地,声音戛然而止。 艾瑶忙放下啤酒杯,搭着她的肩,一脸歉意地说着什么。 林知言捡起助听器,拿出荒废多年的读唇能力,勉强辨认出她说的是:「不好意思撞到你了,疼不疼?」 大家都有些酒酣情浓,林知言不想扫兴,笑着摇摇头说:「不疼。喝酒有点晕,我休息、一下。」 打开助听器,里头有一点轻微的啸叫声,声信号变得很弱,似乎出了点问题。 「林知言,你没事吧?」 成野渡留意到她的异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知言摆摆手,说:「没事,缓缓。」 成野渡张了张嘴,正巧张睿博费力端着两大盘新鲜烤好的肉串过来,他只得起身去接。 林知言点开拾一的微信,求助道:【拾一姐,我助听器刚不小心被碰掉,捡起来再开机就有杂音,声音也变得很小。这个要怎么弄呢?】 不到一分钟,拾一回覆:【关机重启,打开助听器精灵,调试音量大小试试。】 助听器精灵也是a大开发的功能之一:有专门的app连接蓝牙,患者可以自行在app内进行简单的调试,并带有远程操控功能,患者不需要去听力机构就能预约听力师远程调试,很方便。 林知言照做,来回试了十分钟,还是没用。 拾一仿佛洞悉了她的愧疚似的,毫不在意地回覆:【没关系,放回盒子里充电试试。】 酒足饭饱,桌上的聚会也到了尾声。 艾瑶喝得醉醺醺,被她男友提前接走了。成野渡提出送林知言回家,却被霍依娜驳回。 「你也喝了酒,别祸害人家,我的车还有个位置」 「nana,位置留给、成野渡吧。你送他,我还有事。」 林知言指了指自己的助听器,不放心成野渡酒后骑摩托车,哪怕他只喝了一杯啤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霍依娜看向桌上的助听器盒子,欲言又止。 半晌,她皱眉说:「那好吧。」 一行人散去,林知言坐回位置上,独自将面前的那份烤脑花吃完。 盒子里的助听器已经充满电,拿出来调试一番,仍是声音微弱。 晚上八点半,听力中心已经下班,林知言蹙蹙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面忽然坐下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她面前的灯光。 林知言抬起头,随即眼皮一跳。 霍述仿佛看准空档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得没有丝毫徵兆。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巧合」,所以霍述也就放弃解释,只一边低头解开衬衣袖扣,一边故作轻松地说:「我还没吃晚饭。这家什么菜式好吃?」 林知言有些后悔,下午着实不该登录微信旧号。 哪怕她没有刻意去回想,只是见到霍述的脸,那一千多条未读信息仍会时不时蹦跶出来,猝不及防蛰她一下。 人就是这样奇怪,总以为得到答案就会释怀,却又往往因为答案而无法释怀。 她把助听器放回充电盒中,随意将手边的菜单推过去,显然不打算搭话。 塑封包裹的菜单上赫然落着几点油污,霍述僵了一息,很快又恢復常态,在推荐的猪蹄汤、烤肥肠以及烤脑花中,淡定地选择了一听啤酒。 林知言起身,用手语问张睿博的爸爸,点的菜都结帐了没有。 张爸爸回答:【小成结的帐,一共352元,没有遗漏。】 林知言点点头,转身要拿桌上的充电盒,却摸了个空。 抬头一看,自己的助听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霍述的手里,被他捻于指间研究。 林知言没由来有些生气,撑着桌面要去拿,却被霍述捉住腕子。 夏夜潮热,掌心毫无阻隔地熨帖着她的肌肤,热度和力度都加倍清晰。 霍述的眸色明显深暗起来,林知言皱眉,下意识抽回手。 「你这助听器有轻微杂音,声信号弱,应该是内部零件松动。如果不及时处理,这只助听器很有可能报废。」 他抬眸迎上林知言冷淡的视线,一种进退有度的从容,「我只是想帮你排除故障,不会做别的。」 这是a大研究所倾注了三年心血的东西,尚在开发受试阶段,怎么能随便交给外人拆解? 林知言五指虚握张开,指了指自己:【给我!】 「这里环境太嘈杂,去我车上弄。」 霍述不勉强也不后退,语气平静,「不妨信我一次,么么。」 张爸爸正在不远处张望,周围食客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林知言不想在大庭广众下拉扯,只得跟他起身,前往路边停着的豪车。 她站在车门旁的人行道上,没有进去。 霍述回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独自弯腰钻进后座,打开顶灯。 司机递来一只小巧的工具箱,里面竟然有那种特别精密的、类似镊子的仪器。然而想起霍述那些奇怪的收藏癖,林知言也就见怪不怪了。 车内的灯是特别明亮的暖黄色,照得霍述也染上三分人气似的。他的袖口上挽,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肤色偏白,腕上一只黑色的机械手錶格外醒目,捏着镊子的手指修长,手背上能看见微微突起的淡青色筋络。 哪怕是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像现在一样坐在满是油污的烧烤摊路边,认真地拆解调试一只拇指大的助听器。 毕竟那时候的林知言总习惯迁就他的喜好,去一些华而不实的餐厅,吃不及巴掌大的精緻「鸟食」。 不多时,车内的霍述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他抬手熄灭了车内顶灯,别过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概三分钟,他挂断电话,对着屏幕按了几个键,下车将助听器交还给林知言,唇形慢而清晰:「弄好了,不过还需要听力验配师做细节调整。能联繫上对方吗?」 这倒是问题不大,毕竟可以请验配师远程操控。 林知言下意识拿出手机,划开屏幕才发现上面有条刚发来的消息。 拾一:【你现在找个安静封闭的地方,我给你开远程调试。】 夜市,路边,一时还真找不到安静封闭的场所。 林知言正迟疑要不要回去再调,就见霍述看穿她似的,极其自然道:「我看你这助听器有蓝牙远程功能,不介意的话,去我车上试试。」 林知言后退一步,招手准备拦计程车。 霍述已经拉开了车门,很轻淡的笑,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你要是担心,我不上车。」 说罢,他还真后退几步,离远了些。 路灯昏暗,他出色的面容也变得模煳黯淡,长影孑立。 林知言没再坚持,转身钻进那辆空荡的豪车,关上隔音极佳的车门车窗,繁城的喧闹瞬间消失殆尽。 她定了定神,将助听器开机塞入耳道,打开app,申请连接远程验配。 那边很快传来一道清冷果决的女音:「你好,听得到吗?」 「拾一姐?」林知言试探问。 那边明显一顿,回答:「是我。助听器还有杂音吗?」 「没有了。」 「那应该是元件松动,恢復了就不会有杂音。我现在用电脑给你实时验配,有不舒服及时沟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拾一真人比网上严肃得多,一点废话也不讲,直接上手操作。 调试好,林知言的声音世界再次清晰起来,不由温声道:「辛苦、拾一姐,这么晚、还要麻烦你。」 「没事,有问题随时联繫。」 拾一挂断了app内的远程通话,林知言握着手机片刻,随即约了辆网约车。 待车辆抵达附近,她推开门下车。 见她出来,霍述挂断了电话,大步走来说:「很晚了,我送你……」 林知言早预判他的计划,屈指道了声谢,然后指向烧烤摊上没喝完的啤酒,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不是没吃饭吗?快去吃。 她始终保持礼貌性的疏离,也不管霍述什么反应,向前拉开停靠的网约车车门,坐了进去。 林知言忍着没有回头。 网约车远没有霍家的豪华真皮座椅舒服,却令她安心。 …… 次日下午,林知言回了深城,开始为期一月的美术展览工作。 凌妃给她寄了几款适合做掐丝珐瑯画的玻璃,都按尺寸切割好了,让她自己斟酌选用。 林知言对比了几组网上购买的手工材料包,最终选种一款水波纹玻璃。凌妃家提供的材料都很上档次,通透缥缈的肌理感,像是冰雪初融后淌出的一汪净水。 春水映花,再合适不过了。 为了做好这组画,她特意请教了苏省一位研究掐丝珐瑯画的老艺术家,经过半个月的苦学,才开始正式上手制作。 素材选用的是她去年画的一幅《鹤雪》,裊裊云雾中,两只仙鹤拍打翅膀踏雪而来,引吭高歌。 画面不算复杂,但那种仙气缥缈的感觉却很难復刻,毕竟铜丝线条没有丹青笔墨那么柔软随性,稍不留神,就会让画面变得僵硬呆板。 林知言将画作分割成四个分镜,练坏了十几张玻璃,这才将相对应的四块玻璃画完成,组装成一盏紫檀嵌掐丝珐瑯玻璃画的落地宫灯。 光还原丹青画面的缥缈还不够,林知言在玻璃细节上下了点功夫——只待里头的小灯泡一点亮,暖黄的光穿透玻璃,水波纹玻璃上就会隐隐浮出飘雪迴转的轮廓,星星点点,映衬交颈引吭的仙鹤,仙气十足。 她与凌妃一拍脑门的创意,手忙脚乱地完工,期间各种要求差点逼得凌家玻璃厂的产品研发员撞墙,好在最后的成品相当不错。 林知言其他参展画作一经提前半个月打包寄去美术馆,唯有这盏掐丝珐瑯玻璃画的宫灯来不及寄出,只能层层叠叠小心包裹好,随着她本人乘机飞往京城。 出发前一天,志愿者试点的检测报告也出来了,林知言的身体很健康,符合人工耳蜗手术的一切条件。 一般来说,成年极重度听障患者很少去做人工耳蜗手术,一是超过了移植的最佳年纪,巨额的资金也让很多家庭难以承担;二是有人觉得,成年人的听力需求远不及学语期的儿童,生活圈子固定,不需要太灵敏的听力水平。 做人工耳蜗手术对林知言来说,是机遇,也是挑战。 毕竟a大开发出的这款人工耳蜗轻便又微创,是各项功能最接近人耳的一款,防水性能也极佳,在志愿者群里的口碑也非常高。 她做梦都想拥有双耳听力,想像正常人一样感知声源的方向。 犹豫再三,她还是同意手术,只等飞往京城后,就正式签署手术协议书。 这一个月来日夜赶工,林知言已经很久没睡过囫囵觉了。 临行前一晚,她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打包好行李,洗漱完,几乎倒头就睡。 她这一觉,直接从夜间八点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闹钟震动三轮才醒,险些错过下午两点的飞机。 匆匆忙忙起床捯饬,刷牙时顺便翻了下手机,发现微信上有条好友申请。 暱称简单明了:nana。 林知言有些意外,点击通过,主动打招唿:【霍依娜?】 那边回復一个「左哼哼」的傲娇表情:【哼,算你识相。】 林知言:【等等,我去窗外看看。】 霍依娜疑惑:【看什么?】 林知言:【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嘿嘿]】 【……】 霍依娜:【林知言,你敢讽刺我![炸弹]】 林知言隔着屏幕都能想像霍依娜炸毛的样子,扑哧一声,险些将嘴里的牙膏沫子笑出来。 她咬着电动牙刷坐在餐椅上,问道:【只是很惊喜啦,你难得主动找我。从哪里弄到我微信号的?】 霍依娜:【你别管,我问你个事。】 林知言:【好,你说。】 霍依娜直截了当地问:【你最近是不是要来京城?】 林知言回答:【对,今天下午的飞机。后天我在xx美院有场个人画展,大小姐有兴趣来捧个场吗?】 霍依娜没有正面答覆,沉默了半分钟,才问:【你是不是要做人工耳蜗手术?a大生物医学研究所开发的新型晶片?】 林知言目光一顿,迟疑打字:【你怎么知道?】 霍依娜:【那天喝酒,我见到了你的助听器,但是不太确定。直到前两天我离开山城前,在书房找到一份相关的研发资料,才确定你用的就是a大研究所的技术,和我一样。】 林知言:【和你一样?所以,你的腿也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霍依娜:【没错,我也用了他们最新研发的生物医学技术。他们将一块电极板植入我的嵴神经,释放电刺激,可以让我藉助工具实现站立和步行,将来说不定还能游泳、奔跑……很神奇是吧?a大研究所的技术甚至已经远超国外,短短几年内就跻身世界顶流,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知言凝神。 直觉告诉她,霍依娜专程来找她,绝对不是为了吹捧研究所的技术。 霍依娜:【因为全国最顶尖的生物医学天才都集中在a大研究所,而a大研究所的背后,站着霍述。】 霍依娜:【这事没有报导过,知道内幕的人很少。我觉得,我不应该瞒着你。】 第48章 林知言看着聊天界面上的文字, 心里某个齿轮脱轨似的,发出咯噔一声响。 悬而未决的答案终于落下,醍醐灌顶般, 浇下满身凉意。 牙膏沫落在屏幕上,突兀的一点白。 林知言用大拇指去抹, 泡沫划拉出一道水痕,怎么擦都有痕迹。就好比有些东西看似消散了,实则根本没有甩掉, 如影随形。 她起身回到浴室, 含下一口水咕噜咕噜吐出, 薄荷味的清凉直冲鼻根,再缓缓沉淀喉间, 心境久久未平。 京城的夏季相对来说较为舒爽,既不似山城熔炉般的炎热, 也不似深城颱风肆虐的潮湿。 林知言一下榻酒店就没闲着,先是去美术馆确认开展事宜, 大到收藏售卖流程, 小到宣传立牌、画作摆放的位置, 事无巨细, 都要一一经手核对。 沉浸在工作中,也就没闲暇想东想西。 八月二十八,黄道吉日,林知言戴着黑色口罩站在红毯上剪了彩, 美术馆的「长耳·国画艺术展」正式开启。 上午,她接受了两场採访:一场是当地的新媒体记者採访, 一场是某国内顶尖的艺术杂志编辑笔谈。因为这两家尊重她真人不出镜的意愿,同意用网络头像代替她的照片宣传。 两家媒体杂志都对她那盏掐丝珐瑯玻璃画宫灯表现出了极大兴趣, 含蓄打探这是不是与她今后的创作方向相关,得到肯定答案后,还专门单独拍摄了一组极富质感的特写镜头。 林知言的画风新潮独特,来参展的大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购买力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强,但很热情,弄得主办方不得不临时加桌给林知言办了场小型的签名会。 如今国风热潮正盛,年轻人越来越重视「非遗手艺」,此番第一次接触掐丝珐瑯玻璃画,他们都惊嘆着围看了许久,大概没想到常见的水波纹玻璃上也能用铜丝掐出这么缥缈的国风画作来。 凌妃:【言宝宝,开展大吉!情况如何呀?】 林知言调整角度,拍了张发送过去:【特别好!很多客人都对咱们的掐丝珐瑯玻璃画感兴趣,大家唯一担心的就是玻璃画价格高,他们买不起。】 凌妃难掩激动:【哇!好看!】 凌妃:【这个问题不大,我想的是能不能将作品分中高档次,尽量满足各个消费层次客户的要求,低档次就不弄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材料做工太次,会砸我们的招牌,不利于长远发展。】 林知言:【还可以卖材料包,让客人自己动手,你家的玻璃比市面上那些二次加工的玻璃高级很多,原料方面我们占据很大的优势。】 凌妃骄傲道:【那当然!这个主意不错,我要记下来。】 片刻又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这次回家,成功说服我爸投资咱们的创意啦!但钱有点少,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林知言问:【多少钱?】 凌妃弱弱回答:【两百个w……我爸说先贊助这么点,就算亏了也不会心疼。[流泪]咱们先计划着花,不够的话还有骆一鸣,他给我的卡里大概还有几百万,具体我没去看。】 林知言深吸一口气:【两百万还不算多吗?!】 凌妃发来一个「呆滞吸鼻涕」的表情:【多乎哉?不多也。】 所以说不要和「资-本家」共情,有钱人的钱少和穷人的钱少,压根不是一码事。 林知言哭笑不得地回她:【我们先从线上做起,小型手作坊,纯手工非遗技艺,连机器设备费都可以省了。从前期人工费、培训费到场地租赁费、材料费,初步估计大概几十万足够,如果能做起来再扩大规模。】 凌妃:【你说得也没错,但我想把场地装修得高级些,最好有那种国风氛围感,拍宣传照、样品图什么的都很出片。网络资讯时代嘛,不会宣传营销怎么行~】 林知言深以为然:【也对,还是我们家妃妃想得周到!】 【毕竟从小跟在我爸身边耳濡目染嘛,商人血脉觉醒![奸笑]】 凌妃话锋一转,【那先这样,我先去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室地段,有消息再和你说哦!对了,你下月中是不是要做人工耳蜗手术?哪个医院?到时候我过来看你。】 林知言目光一顿,有些生涩地敲字:【妃妃,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凌妃忙问:【啥事?】 林知言敢肯定,凌妃对霍述投资研究所的事毫不知情,大概是骆一鸣有心瞒她。 她看起来造作又精明,实则耳根子很软,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在男人身上栽跟头,骆一鸣反倒是她交往时间最长的、最稳定的男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身为好朋友,林知言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和骆一鸣在一起嬉笑打闹时,那种发自肺腑的疼爱与开心? 如果凌妃知道骆一鸣和霍述联手瞒了她那么重要的一桩事,只怕会气得连夜杀过去,为好友出头。 林知言靠着长廊的墙,许久,一点点回删文字:【没事啦,回头再和你说。】 「长耳老师。」 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抱着一大束花过来,打断她的思绪,「有您的花。」 小向日葵搭配辉煌玫瑰和香槟桔梗,用米绿色布纹纸包裹着,很是温暖明亮的橙黄色系,捧在怀中像是一簇热烈的金色焰火。 林知言双手接过,问道:「谢谢,请问、是谁送的?」 工作人员笑着摇头:「不知道呢,送花的人没有留名字。」 淡雅的花香沁入肺腑,林知言找出藏在花束中的卡片,很清秀端正的字,预祝她个人画展圆满成功,没有署名。 这么大一束花带回酒店也不方便,林知言左右四顾一番,将花束摆在了展台的一端,让它自成一画。 下午六点,一天的工作结束。 林知言租住的酒店离美院不远,她心情不错,索性步行回去。 西山薄暮,道边柳荫绵绵,深灰色的建筑群隐现其中,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画板走过,扑面而来的蓬勃朝气。 林知言快走到酒店楼下了,才发现有辆车跟了她很久。 一开始她没发现,直至车里的人开了大灯,将她脚下的路照得一片煞白。 她眯着眼回头,隔着挡光的指缝,看到了一辆有些陌生的黑色轿车,低调又贵气,一眼就知与众不同。 她想,她大概知道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林知言转过身,继续压马路,连脚步的快慢都没有丝毫变化。她看着前方的霓虹夜景,向着热闹光明,并不在乎身后如何。 到酒店楼下的喷泉时,那辆车终于按捺不住般加速,一个摆尾急停,拦住她的去路。 然后,霍述推门下车,走了过来。 夜间气温仍有二十六七度,他却仍穿着成套的深色西服,髮胶梳理的头髮有些松散了,像是刚从某个重要会议上下来,来不及更衣就匆匆赶路。 平心而论,霍述很适合梳大背头,头髮浓密漆黑,连髮根都是墨黑色的,尽数上梳,能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和优越的眉骨,五官一览无余,有着和学生气打扮时截然不同的、极富攻击性的俊美。 「公司上午十点有个很重要的会,到十二点半才结束,没赶上美术馆开展。」 霍述站在那儿,用一贯冷静的语气开口,像是专程过来解释一句。 林知言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半还在开会的人,下午六点就已经飞跨大半个中国站在了她的面前,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左耳有点不舒服,塞着棉花似的堵,站了大半天,腿也 依誮 酸痛得不行。 她转身朝台阶走去,这个点,应该能赶上酒店的自助晚餐。 手腕不出意外地被抓住,霍述似是扯出个笑:「么么,你打算一直不和我说话吗?」 林知言愿意开口,她只是不愿意对霍述开口,不愿接受他审视的目光。 她吐字缓慢,说话节奏停顿都有问题,争执起来很吃亏——她面对霍述很难完全做到心平气和,尤其得知她耳朵里,正塞着霍述手下团队开发的助听器后。 恰巧赶上的志愿者招募活动,恰巧出现在她眼前的霍述,又是那么恰巧地会应急维修助听器…… 她早该意识到,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为她量身定制的巧合?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故技重施,往事再现罢了。 她喉间发哽,想说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过了几秒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如鲠在喉」。 【放手。】 林知言索性打手语,【我对你无话可说。】 霍述反攥得更紧些,目光炯然地问:「你在生气,为什么?」 「……」 林知言浅浅唿吸,用力将手往外抽。 霍述大概怕弄伤她,再不舍,也只得忌惮地松了手,指尖带有明显挽留的意味。 【a大生物医学研究所,是你领导贊助的团队?】 林知言拿出手机,到底将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所以那天,你才对我助听器的构造功能那么了解。】 霍述凝视她的神色,问:「这个答案重要吗?」 霍述的性格偏执又病态,但有一点好:他宁可隐瞒,也从不屑于撒谎。 不想承认的事他要么缄默不语,要么转移话题,譬如现在。 林知言已经知道答案了,胸腔的闷涩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郁结更甚。 【这么说,你早就借「志愿者招募」得到了我的信息。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上套,往你布置的陷阱里跳,你一定很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吧?】 三年多的自由,原来都只是一场虚梦,林知言简直无话可说,【霍总,戏弄人很好玩吗?】 从三年多前的「阿述」,到三年多后的「霍总」,冷静的字眼里生长出决绝的锋利。 良久的沉寂,远处的车灯车灯唿啸而过,将人影拉长又压缩。 「你觉得我砸几个亿给研究所,夜以继日地带领他们开发技术原本就很成熟的助听晶片,每天一遍又一遍地刷新后台的志愿者申请名单、只为从几千人中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就只是为了,戏弄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霍述反问,脸上看不出丝毫事情败露的慌乱,「还是说a大开发的这款晶片有问题,我用次品残害你?」 林知言看着霍述。 他这一段时日的伏低做小,让人险些忘了他曾是一个多么强势固执的人。 【你们开发的晶片尽善尽美,没有问题。】 林知言这样回答他,【是我自己,不想与你有半点瓜葛。】 霍述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常态。 「么么,不要意气用事。」 林知言不想和他争执意气不意气的问题,他理解不了,如果没有这口气,她三年前就该死在大火里了。 她绕开霍述,低头上台阶,却再次被拉住。 霍述依旧百毒不侵似的镇定,只是声音低哑了几分,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伤过。 「别说气话,么么,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如果你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地甩开我,那为什么这些年还单着,不肯找……」 林知言没听他说完,直接抬手取下助听器,拇指一按,关了机。 世界悄然安静下来,竖起一道无声的屏障。 你瞧,这就是聋人的「好处」,不想听时,可以让全世界都闭嘴,就算是不可一世的霍家继承人也无可奈何。 霍述果然闭了嘴,目光深暗,两片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林知言抽回手,等待他知难而退。 刚准备转身,就见霍述抬手指向自己的胸口,食中二指弯成c型置于唇边,再指了指她。 林知言错愕地睁大眼眸。 尽管霍述手势幅度并不算夸张,尽管他霜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林知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在打一手极其流利的手语。 她拒绝声音,霍述就用一种无声的方式,近乎蛮横地闯入她的世界。 【我喜欢你,不会放手。】 他交叠的手指仿若寒玉修长,对她说,【我们和好吧。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怎样都可以】 第49章 霍述, 打手语,说喜欢她。 这里头任何一个短语单拎出来,画面都够荒谬的, 还能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吗? 因为不可置信,以至于林知言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仿佛在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我怎样都可以?】 短暂的怔神过后,她目光回正,回以清晰的手语, 【我想自由的唿吸。】 霍述看着她, 墨色的眼睛那样深:【没人不让你唿吸。】 【我想要你远离我的生活。】 林知言手语打得很快, 说得更明白些,【你手眼通天, 而我只是个普通的聋人,在你的气息笼罩下, 我永远不可能自由唿吸。】 两人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 视线胶着视线, 影子挨着影子, 二十多厘米身高差骤然消弭, 在此刻终于有了平等谈话的契机。 霍述抿了抿唇。 【这是个悖论,么么。你可以恨我、不接受我,但我不可能消失。】 他停顿了下,似乎在回忆手语怎么打。然后, 面容重新变得坚定,【我说过, 我没办法放手。我试过了,但我没办法做到。】 他说他试过了, 「试过」什么? 林知言没有再问,并不是答案知道得越多越释怀,这个道理她在登录微信旧号的那天就已经明白透彻了。 她不喜欢回头看,所以只是沉默着转身,回了酒店。 霍述将手放下,抄入西裤兜中,没有再追上来。 自助餐味道平平,林知言草草吃了两口就上楼去。回到房间,房卡塞进插槽中,壁灯温暖的黄光迎面扑来,驱散满身夜的余烬。 冷气发出轻微的运转声,她走过去,将洗漱台上乱七八糟摆放的几支化妆品收拢摆齐,又卸妆敷了张补水的面膜,才勐然想起今天是和拾一约好测试的日子。 瞥了眼时间,已经迟到了整四十分钟。 拾一明明有她的联繫方式,竟然也没上线提醒。 林知言撕了面膜,手忙脚乱地取出盒子里的助听器。 开机佩戴时,她有一秒的心情复杂,到底还是点开了助听器精灵的远程调试功能。 五秒后,那边接通了申请。 依旧是科研人员特有的干脆女音:「喂,你好。」 「你好,拾一姐。」 林知言声音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忘了时间。」 难得完整流利的一句话,拾一也有些意外:「没关系。你的语言能力进步很大。」 通话中的拾一姐不是个喜欢拉家常的人,单刀直入,开始一系列听音反馈测试。 快要结束时,拾一总结:「你的身体检测报告我们认真看了,结合这几次测试来说,完全符合人工耳蜗植入手术标准。手术在我们对接的二医院进行,时间暂且定在这个月85号,天气不冷不热,恢復起来比较舒服,相关风险告知书等会发给你确认,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技术十分成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看还有别的要求吗?」 林知言喉间一阵阻塞。 片刻,她轻声说:「对不起,拾一姐,我可能、不手术了。」 那边很惊讶的样子:「为什么呢?」 该从何说起呢? 林知言想,她和霍述之间的那些破事,写成剧本都不会有人相信。 「拾一姐,你说实话,你当初、破格招募我,是不是有人、打了招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知道。」 「……」 拾一明显不擅长说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每个试点的工作人员,都有你的照片和信息,是上边领导吩咐下来的,只要你本人一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就能认出来。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我并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 难怪当初拾一说什么都要留她做志愿者,还编出那么像模像样的理由来。 只怕她出现在试点听力机构的下一秒,霍述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林知言轻轻阖目,说:「谢谢,已经够了。」 片刻,又补充一句:「对不起,作为志愿者,我太不负责了。」 「没关系。机会难得,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清楚。」 拾一没有多言,挂断了远程通话。 林知言原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过了几分钟,拾一换了微信发来消息。 拾一:【你很介意这件事?】 林知言:【哪件事?】 拾一:【我们研究所的幕后主导者,姓霍的这件事。】 林知言有些哑然,拾一姐的反覆让她摸不着头脑,是谁刚才守口如瓶「知道也不能说」来着? 她轻嘆:【对不起拾一姐,我不喜欢被欺瞒的感觉。】 拾一默然,然后回覆:【也许情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呢?也许那个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 拾一姐会为霍述辩解剖白,林知言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拾一是a大生物医学工程研究所的人,而全研究所,都是霍家的财力在支撑。哪个员工会砸自己顶头上司兼财神爷的招牌呢? 【不单是因为这个,我很感谢你们的帮助,也很乐意成为志愿者。】 不知道是不是面对不熟的人更容易倾诉,还是拾一的性格让她觉得靠谱,林知言下意识打字解释,【我只是不想再成为那个人的实验品,这让我想起了一段不愉快的往事。】 信息发出去后几秒,到底觉得不妥,林知言又长按撤回消息。 算了,「实验样本003号」的那点破事,没必要说出去给别人评判。 谁也没义务为别人的过往共情,搞得苦大仇深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也不知道拾一瞧见那句话了没有,总之没有再追问,林知言反而松了一口气。 …… 自那晚之后,霍述连着几天没有出现。 林知言原本续了半个月的酒店客房,为的是画展之后衔接人工耳蜗植入手术,省得深城、京城来回奔波。 眼下计划有变,画展这边也有人稳定经营着,不需要她本人亲自盯梢。林知言在京城游玩了几日,还是决定回深城去,搞搞新画的创作。 她已经有了新的灵感:上次回山城时,她去祭拜了小铃铛,见到小小的墓碑上刻着一句墓志铭:「女孩子不一定要喜欢粉色,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 恍然间,林知言有种灵魂被击中的共鸣。她多年前在课堂随手打出的一句话,于此刻正中眉心。 她画过奇幻世界的大妖,画过现实世界的残障群体,唯独没有正儿八经地画过自己——身为女性的「她」,以及「她们」。 灵感喷涌而出,林知言昨晚头脑风暴到凌晨两点,捋创意捋到眼皮沉沉才罢休,第二天醒来一看,后面几行字乱七八糟已经不知道在记录些什么东西。 十二点退房,林知言十点半才起来收拾东西,匆匆吃了两口土司垫肚,连妆发也来不及弄,戴着口罩就去办理退房手续。 两口沉重的大箱子搁置在脚边,一个门童打扮的年轻男人主动走过来,替她搬运行李。 林知言道了谢,刚想说放在路边就可以,却见门童径直将行李箱搬去了一辆打着双闪的轿车后备箱。 林知言一顿,认出了这辆永远锃亮的黑色轿车。 霍述从副驾驶下来,一身简单而富有朝气的休闲装,恍若初见重现。他替林知言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车厢内的冷气瞬间拂面而来,凉丝丝熨帖着她的每个毛孔。 他近来总是如此,突然出现,碰钉子后突然消失,隔几天,又没事人般再次出现。 林知言习以为常。 她转头,对男服务生说:「不好意思,不是这辆车。」 「是这辆车。」 霍述嗓音清冷含笑,从皮夹中抽出一张小费递过去,体面地将服务生打发走。 林知言已经懒得问霍述为什么总是掐着时间出现,反正,他有的是钱,有的是门路。 见她站着不动,霍述扶着车门弯腰,似是无奈:「我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以后,如果你还执意要走,我绝不阻拦。」 林知言狐疑地看着他。 霍述的表情淡定而真诚:「说到做到,你知道我不会撒谎。」 林知言不想和他在大门口扯皮,弯腰上车,然后用力关上了后座车门,显然是拒绝与人同坐。 霍述眯眸,略显觊觎地看着她身侧的空位,到底回到了副驾上,低声朝司机报了个地址。 特殊牌照的轿车畅通无阻地驶入a大,停在一栋绿荫幽静的灰白色大楼前。 五高的大楼,白墙灰砖,朱红色的圆顶,中西结合,巍峨气派。林知言看到大门旁金灿灿的几联牌匾才知道,这里就是近几年来硕果纍纍、汇聚了全国顶尖人才的a大生物医学工程研究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在她思索霍述为什么带她来这里时,身侧之人已经低低开口:「走吧,进去看看。」 参观研究所有着严苛的审查规矩,只不过有霍述在,再繁琐的规矩也会变得精简。 「里面有些项目是严格保密的,连我也没办法带你进去。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要参观的不是那些地方。」 更换消毒服时,霍述在拉帘一侧说道。 他宽衣解带也不吱一声,林知言穿好白色的消毒服转身出来,就见霍述背对着她脱了外套,白t下显露出青年蓬勃的肩背肌肉线条,宽肩阔背,而后向下朝着窄腰收拢。 他将外套挂在储衣柜内,柜门内侧有镜子。林知言发誓霍述绝对在镜子中看到了她的脸,因为他更衣的动作变得格外迟缓精细起来,有意无意撩起的衣服下摆,隐约可见窄腰上腹肌的轮廓。 「……」 林知言无语转身,哐当关上白色的门扇。 没一分钟,霍述也跟着出来,插兜靠在门边看她,眼底似乎有极浅的笑意划过。 他带她去的是人工耳蜗晶片的植入测试现场。 透过整面墙的单面玻璃,只见实验室里有三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两男一女,正一边交谈一边记录着什么。女的那个剪着利落的短髮,戴眼镜,很有御姐气质,正是拾一。 屋子里还有四位植入了新型人工耳蜗的志愿者,男女老少都有,背对研究人员站立,有些紧张地等待测试开始。 简单的交流过后,其中一个研究人员拿起一只气球,站在志愿者身后五米远的位置,然后猝不及防地扎破气球。 砰地爆破声迴荡在室内,那四名志愿者受惊似的,齐刷刷回头看向声源方向。 拾一按下一个键,实验室里四周的音响依此响起音乐声,每次四名志愿者都能精准地锁定发声的音响,并能较为完整地模仿出音乐的曲调。 林知言情不自禁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试图看得更真切些。 她的单耳助听器感知不到声音方向,大概就像正常人戴着单侧耳机听歌,永远只能感受到一个声道。每次有人在视线范围外叫她,她都很难分辨声音来自身旁还是身后,必须先抬起头,用眼睛去找寻说话的人。 「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只有一只耳朵残存听力的重度听障患者。」 霍述的声音从助听器中传来,低沉而清晰,「双耳植入了新开发的人工耳蜗晶片后,他们能清晰捕捉声源方向,理论上可以真正做到无限接近人耳。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么么。」 林知言心间一沉,仿若从飘忽的云端直坠深海,骤然冷醒过来。 霍述永远洞悉她的想法、她的需求,用量身定制的饵料,引她入瓮。 每一步都精心算计,手握软肋,落子将军,由不得人挣扎。 林知言收回手,转身就走。 她的步履快而决绝,但还是被男人三两步追上。 「么么!」 林知言回身打手语,目光清澈坚定:【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没有掌控不了的人?如果有,那就是开的条件没有对症?】 霍述皱眉,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 他看着林知言,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又遥不可及。 他曾骄傲自负,固执地以为世间所有的情感羁绊,无非都是利益的交换。直到有一天他捧出了所有的利益,也换不回林知言半点的真心信赖…… 愤怒,却又不知该向谁愤怒,霍述眸中暗流翻涌,最终只是抬手捋了把浓密的黑髮,哑炮似的泄气。 引以为傲的智商却想不出一个理由,去让她相信,这实验没有任何不良目的。 「你可以放弃植入人工耳蜗。」 低沉的声音传来,林知言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僵在原地。 「做手术本来就有风险,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状况更好,戴助听器更舒服,那就不做人工耳蜗植入。」 林知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可以放弃,但不要因为讨厌我而放弃。」 霍述站在三步远的安全距离,漂亮的眼睛那样深沉,轻哑说,「我没有拿你做实验。这次的晶片,是我们开发得最完美的一次。」 林知言唇瓣微启。 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在与霍述的交锋中,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 继续,或是退出,全凭她定。 第50章 实验室外的长廊冷气十足, 白炽灯投下清冷的光,像是钢筋水泥浇筑的皑皑冰原。 林知言站在原地,一瞬的失神无措, 突然就忘了自己刚才愠怒的源头。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竟然这么简单, 对方的一次妥协退让,就能让她忘记抵抗。 这几年来,她偶尔没缘由地梦见那一天, 霍述用高高在上的冰冷语调问她:「你在观察一朵花或者一只白鼠前, 会经过它的同意吗?」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拥有平等选择的权利, 而不是被欺骗,被威逼利诱, 被监视管控。又或者霍述能认真听一听她的声音,而不是将愤怒的拳头挥向她身边的朋友…… 他们之间, 也许就不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分崩离析。 诚如霍述自己所说,解剖一只小白鼠不需要经过它的同意。个人的想法重不重要, 取决于对方愿不愿意将她当做平等的人对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有时候连林知言自己都忘了, 她到底在固执地坚持些什么。此刻方如梦初醒, 她汲汲以求的, 不过是一点「人」的尊严。 很简单的要求,只是霍述从来都懒得去听。 她不知道是霍述自己想通了,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总之两人间那点剑拔弩张的气性,就像冰火相淬的蒸汽一般, 嗤地一声蓬开,消散没影儿。 研究所外种着大片的银杏, 此时尚是一片浓荫油绿。林知言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身边跟着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她知道, 霍述在等她的答案。 「飞机,赶不上了。」 林知言喃喃,缓缓停下脚步。 她转身,阳光下挺拔的青年,有着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镇定,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狼狈。 【你说得对,我的确想做手术,可这并不意味我可以毫无原则地被别人安排。】 林知言还是习惯于用手语和他沟通,那是她的「母语」,是她的主场。 霍述大概被那句「别人」刺到了,眸色微暗,又很快归于平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有两个我能接受的解决方案:一是我自费做手术,我了解过你们预设的价格,在我目前能承受的范围内;二是你们拿我当真正的志愿者对待,我承担所有受试者应承担的责任,不搞特殊化。】 手语还没打完,霍述已皱起了眉头,对林知言提出的方案相当不满。 林知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继续坚定清明地将手语打完:【你说过,只有站在更高维度观察动物时,才不需要徵求它的同意。如果你真的没有把我当做『实验对象』看待,就请徵求我的意见,尊重我的想法,我会很感谢你。】 银杏叶打着旋落下,霍述站在光影交错的浓荫下,很久没有说话。 林知言以为他没听懂,毕竟方才的那一长串手语的确有些复杂。 她正迟疑要不要用蹩脚的口语再复述一遍,就听霍述冷沉的声音传来。 「受试者的测试项目,会有一定的风险。可能头疼噁心,或者身体损伤。」 林知言就知道,之前拾一给她做的那些「测试」,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受试者测试。 【这是我享受志愿者的既得利益后,应该做出的贡献。】 「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什么? 林知言以为霍述会说点什么,但他只是若无其事低头,很轻地嗤笑一声。 良久的静默,久到林知言要放弃沟通的时候,霍述终于松口。 「我会给你应有的知情权,手术流程照旧。」 林知言脚步一顿,堵在喉间的棉花仿佛一下抽离,唿吸都变得轻松起来。 「谢谢。」她说。 …… 正好赶上下一批受试者,林知言的手术时间提前了一周。 和霍述达成共协后没多久,她就住进了二医院的病房,为三天后的手术做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沾霍述的光,原本三人位的病房,此时只住着她一个人。 林知言也没再强求和别的志愿者挤一间病房,以霍述惯于掌控一切的性格,偏执是刻入骨子里的,能做出一点让步实属不易。 手术前一天,阳光不热不燥。 林知言戴着鸭舌帽,散步去医院外的理髮店洗了个头,然后让托尼小哥帮忙将双耳后的头髮剃掉一片——剃了大概两三指宽的范围,托尼小哥约莫不是第一次为人工耳蜗植入者剃髮,手法相当熟练,披着头髮基本看不出来异样。 「……麻醉醒了后会很疼,医院晚上没人开止痛药,你自己提前去药店买点备着。哦对了,还有洗漱用品和睡衣,睡衣不要买圆领的那种,术后不好更换。还有呕吐袋也准备一些,可能会头晕噁心。」1 林知言用助听器的蓝牙功能和凌妃通话,将要准备的东西一一记下。 记到一半才发现,里头的东西大部分都有人准备齐全了。她轻嘆一声,最后只好逛到药店,买了盒布洛芬。 「妃妃,我到病房了,先不聊。」 林知言手上提着一只小小的塑胶袋,对着手机说道。 「那行,你好好休息。」 凌妃爽利地说,「我买好机票啦,今晚飞过来陪你。给你带了惊喜小礼物哦!」 林知言笑着挂断电话,推开病房的门,就见霍述坐在陪护椅上,两名医生和拾一呈扇形围站在他面前,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见到林知言立在门口,霍述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起身问:「回来了?」 林知言双手抄兜,眯着眼睛看他。 弯起的干净眼眸像是在质疑:你又在搞什么大阵仗?太医院会诊似的。 霍述唇线轻轻上扬,气定神闲地告诉她:「我可没有行使什么特权,只是作为病患家属,确认一下手术细节而已。」 好一个「家属」。 林知言无言,他就是欺负自己没有家属,不会有人同他争这个名额。 林知言将买来的止痛药搁在床头,弯腰时后脑的头髮分散开来,露出耳后被剃的轮廓。 霍述看到了,抬手撩开她细软的髮丝,试图看得更真切些。 男人的指腹穿过髮丝,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酥麻。林知言后脑的头皮特别敏感,当即打了个颤,下意识后仰躲开,警觉地盯着霍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秃了,难看!】 有外人在,林知言换了手语和他交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霍述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颇有点初见时那股朝气蓬勃的意味。 「不难看。」 他含着笑低声说,「你就算头髮全剃光了,也是最好看的。」 天生的一把好嗓子,最适合说情话,林知言四年前就领教过了。 她提了提唇角,在床上坐下。 他们多久没有这样相安无事过了?记不清了。 得了霍述的默许,一旁目不斜视的医生护士这才陆续走过来,为林知言测量血压和体温。 拾一单手插兜,一手撩开林知言的头髮检查了一番,确认剃髮范围符合手术标准。 她弯着腰,脖子上挂着的科研人员工牌坠出,微微晃荡在半空中。 林知言这才看清楚她的全名:姚屹,一个如高山般巍峨挺拔的名字。 姚屹,拾一…… 两个名字好像全然无关,又似乎带点关系。 「体温正常,身体指标正常。」 拾一单手插兜,一边飞速记录,「这边要和你确认一下,c3人工耳蜗晶片受试者,林知言是吧?」 林知言点头:「对。」 「有没有在生理期?生理期期间不能手术,要延迟。」 「没有。」 拾一拿来一叠厚厚的资料,为她讲解人工耳蜗植入手术可能存在的风险,以及术后要配合研究人员做哪些测试。 霍述拉了把椅子坐下,一边听一边批阅助理送来的文件。他一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十足的上位者气势,颇有种「监工」的意味。 「……术后会有一定概率局部感染、颅内感染,或者是面神经损伤,也就是常言所说的面瘫。不过我们的技术很成熟,术后引发后遗症的概率远不及一成,你不用过于担心。」 不知道是拾一的哪句话戳中了霍述的痛处,他签字的笔锋一顿,抬起头来。 「一成也不行。」 他眸色深暗,语气里有不容置喙的锋寒。 两个医生慑于他的气势,都不敢做声,倒是拾一有种不畏权贵折腰的气魄,冷静回覆:「霍总,您是圈内人,应该知道任何生物医学手术都不可能做到绝对的零风险。这边只是走流程将可能存在的风险告知清楚,病人有知情权。」 霍述慢悠悠转动手中的签字笔,黑色的金属笔桿在霜白的指间上下翻转,这绝对是他不爽的前兆。 林知言躺在床上看他,投过去莫名的视线。 霍述的目光与她有短暂的交接,然后移回,朝着拾一等人说:「你们出来。」 竟然就这么起身,班主任训学生似的,将一众医护人员叫走了。 林知言完全搞不懂霍述在介意什么,上一秒还是春风和煦的样子,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难道拾一哪句话触他霉头了? 晚上七点,林知言吃过手术前最后一顿饭,凌妃就抱着一束鲜花赶到了病房。 彼时霍述正拉了帘子倚坐在靠窗的陪护椅上,和山城的高层打视频会议。 他轻易不说话,都是下属在汇报工作事宜,是以凌妃刚进门时并没有留意到他,环顾一眼病房环境,娇滴滴嫌弃:「噫,那个人不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你吗?怎么不给你弄间vip病房啊?这床栏杆都掉漆了,连个伺候吃喝的人都没有,小气死了!」 视频会议里的声音明显卡顿,林知言一口粥险些呛住,忙竖起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个安静的动作。 她指了指帘子后坐着的高大轮廓:本尊在那呢。 凌妃大概没想到霍述这样的响噹噹人物,会屈尊窝在角落里,不由眼睛瞪得老大。 她放下花束和背包,坐在林知言床沿,换了手语:【他在我也要说!仗着有权有势,就搞温水煮青蛙这一套,我可没忘记他当年的手段,吓死人!现在倒是装得像模像样的,你千万要擦亮眼睛,别又被他哄骗了!】 林知言无奈,用手语道:【妃妃,他现在看得懂手语。】 「……」 凌妃心有余悸地放下手,小声咕哝,「这还怎么聊?」 林知言朝她身后看了眼,转移话题:「骆一鸣呢?没送你过来?」 凌妃一僵,撇撇嘴说:「管他呢!我来见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知言直觉他们俩有猫腻,刚要问,就听凌妃兴奋道:「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噹噹!」 她从包里摸出一只长方形的扁平礼盒,打开一瞧,里面是一个木质的檯灯基座,并一块「柿柿如意」的掐丝珐瑯玻璃画。 将玻璃画和木质的船型基座组装在一起,按下开关,便是一盏橘黄色的温柔小夜灯。 「样品?」 林知言眼底盛着明亮的暖光,爱不释手地看着这盏掐丝珐瑯玻璃画夜灯,「比我想像中,要好看。」 「对,我招了四个员工,是我单位毕业的听障学生,送去培训了一个月,现在已经能给我们的工作室出工接活了。除了做高端的挂画、宫灯、屏风,也做中端的钥匙扣、手机壳和小夜灯,再有你这个大画家的联名款加持,市场反响还不错。」 凌妃又拿出一块掐丝珐瑯玻璃画钥匙扣——是林知言《鹤雪》联名款,笑吟吟挂在她的手机上。 「你呢,只管安心手术,痊癒了后只管画画出图,幕后有我操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两人聊得兴起,凌妃提出要在病房的空床上睡下,反正明天还得赶飞机回学校上课,省得去酒店麻烦了。 就是病床上的被褥令人不满意,凌大小姐拿着被子翻来覆去地瞧,总疑心消毒不干净,弄伤她娇嫩的皮肤。 林知言自然愿意好友相伴,毕竟一个人住空荡荡的病房,还是挺憷的。 角落里传来视频会议挂断的声响,继而帘子哗啦一声拉开。 霍述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通知的语气:「晚上我留下。」 凌妃瞠目:「不是……你一男的,留下来干嘛?」 霍述靠在椅中,微笑说:「先来后到,凌小姐。」 林知言从霍述的笑容中品出了几分城府的意味,心下一紧,在身边小幅度比划手语,无声沟通:【你答应过我什么,不作数了吗?】 霍述果然蹙了蹙眉。 半晌,他收拾东西起身离去。 凌妃大概以为是自己的气场起了作用,颇为得意地一甩头髮,轻哼道:「算他识相!」 夜间十点,凌妃已经在隔壁的小床上熟睡,病房里冷冰冰的一片蓝,唯有床头的掐丝珐瑯玻璃画夜灯泛出一圈晕黄的暖光。 「骆一鸣,你个狗东西……」 凌妃翻了个身,含混呓语,像是在梦里和小男友吵架。 林知言微微一笑,摘下助听器准备睡觉。 有点失眠,辗转了二十分钟,枕边手机震动。 她拿起来一瞧,是拾一发来微信消息。 拾一:【事情是不是没你想的那么坏?】 林知言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前几天自己拒绝人工耳蜗植入的事。 拾一姐总是这样,白天见面她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多说,私下聊天时才会涉及几句私交。 林知言翻了个身,侧躺着玩手机:【我说实话,你会告诉你们老闆吗?】 拾一顿了顿,回答:【不会。】 林知言这才如实回答:【说实话,的确没那想像中那么糟糕。我以为谁都不会退步,只能鱼死网破。】 她说得没头没尾,拾一居然听懂了似的,发过来一个「亲亲」的表情包,带有安慰的意思。 林知言被这个「亲亲」给吓到了,这还是她那高冷的拾一姐吗? 拾一:【早点休息,补充睡眠。明天手术顺利,晚安。】 林知言不自觉翘起嘴角:【谢谢拾一姐,晚安![亲亲]】 放下手机,林知言强迫自己闭眼。 不知道是不是术前神经紧张,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只看得见无影灯模煳的白光。 一群医生围着她,神情凝重地嘆气摇头,俨然手术失败。 林知言什么也听不见,急得不行,想大声说:「我还活着,别放弃啊!」 可声带像是被人拿走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知言一激灵,从梦中挣醒。 醒来一看,窗外染着纤薄的一层白,手机时间显示晨间六点二十一。 隔壁床的凌妃还睡着,一条瘦长的腿大剌剌从被褥下伸出来,挂在床沿。 林知言辗转了片刻,紧绷的神经实在毫无睡意,只得轻手轻脚起身,准备去走廊上散散心。 戴好助听器,刚推开门,就见霍述背对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和主刀医生低声交谈。 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闪烁幽幽的一点红。 顺着医生的视线回首,霍述微微一怔,下意识摁灭了指间的烟。 「怎么就起来了?」他若无其事地走来,问道。 【你不也一样。】林知言回復。 她九点半的手术,霍述六点半就赶到了医院……不,或许更早。 他自己说过,手下研发的人工耳蜗晶片植入技术很成熟,风险极低。他这么理智自信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因为一场四个小时的小手术,而拉着主治医生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细节。 林知言没办法否认,那一瞬的心软。 三年多的距离仿佛在此刻消弭,裁去痛彻心扉的那一段记忆,只余眼前此景,此人。 她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继续用手语。因为手语鲜少有语气词,不会暴露她多余的情绪。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菸了?】 「偶尔,提神。」 霍述惜字如金,他在迴避这个话题。 林知言点点头,又问:【如果我面神经坏了,怎么办?】 「不会。」 霍述几乎立刻打断她,深眸里满是近乎自负的偏执,「我不会让你有事。」 第51章 手术同意书是林知言自己签的, 她没有别的家属。 签字时霍述在一旁看着,半垂眼帘,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做术前准备时, 凌妃拉着她的手安慰,让她不用紧张, 睡一觉就过去了。 事实也是如此,林知言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和麻醉师确认身份后, 面罩放下来不过几秒, 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 手术已经结束。 林知言睁开眼,先是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 身边有几道身影走来走去,模模煳煳看不真切。那种飘忽的感觉, 就好比她的身体醒了,而意识仍处于半梦半醒间的游离状态。 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拿着一只黑色的小盒子, 朝她身边的人确认着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 林知言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明明着急得不行, 张嘴吐出的话却迟钝又含混:「窝……听不见。」 穿着银灰色衬衣的俊美男人撑着床沿俯身,用流利的手语告诉她:【你刚做了植入体手术,还没有连接外机,会暂时听不到声音。别害怕。】 男人身量颀长高大, 肩阔腰细,挺眼熟的一张脸, 眉骨和鼻樑线条优越,像是刚电视萤屏里走出来似的。 林知言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脸, 确认真假般,大着舌头含混说:「我,是不是,认识你?」 凌妃拿着手机,在一旁看得眼皮直抽搐。 林知言这会儿麻醉没有全醒,行为根本不受控制,要是醒来后她知道自己这副混沌模样,只怕是会呕血三升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好了,乖乖!别乱动,当心牵扯到伤口。」 凌妃忍着笑,刚要向前照看林知言,却见霍述先一步抬手,握住了林知言不安分乱动的手掌。 他拇指安抚似的揉了揉林知言的手背,神情自然地对医护人员说:「植入体型号确认无误,后续有需要家属配合的地方,直接和我沟通。」 凌妃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霍述发号施令,凉飕飕说:「别仗着林知言不清醒,就给自己抬身份,你什么时候成为她家属了?」 「只要我想,总有一天能做她的家属。倒是凌小姐你……」 霍述单手接过下属送来的签字笔,在一份确认书上签字,慢条斯理的语气不怒自威,「骆家那边,已经对你下手了吧?」 凌妃被戳中痛处,登时竖起两条眉毛:「你威胁我?」 「威胁?」 霍述轻笑一声,睥睨尘世的傲气,「你高估你自己了。我想威胁一个人,从来不会让他有机会站在这儿废话。」 「……」 凌妃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心里打憷,嘴上却不肯服软,「你也就现在能呈呈威风。当初是你亲手毁了成为林知言亲属的机会,现在又趁机揩油,等她清醒过来,还不知道要噁心成什么样呢!」 一语中的。 半小时后,林知言的意识逐渐清明,感知回笼。 手指被什么东西箍住,她低头一看,看到了一只明显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霍述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一手滑动着腿上搁置的ipad,一手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指节,不时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林知言怔了怔,反应过来,忙不迭抽回手。 霍述掌心一空,半垂的眼睫明显顿了顿。然后他整理好情绪,若无其事地抬头问:「头痛不痛?」 林知言极慢地眨了下眼睫,尚有些迟钝。 霍述换了手语,又问了一遍。 林知言看懂了,点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麻药的余劲儿尚在,痛觉已经慢慢甦醒,脑袋有些酸痛沉重,但不至于太难受。 凌妃看着某人默默收回空落落的掌心,没忍住扬眉吐气,大笑出声。 她故意当着霍述的面,拉住林知言的手,还挑衅似的在她白皙细腻的手背上搓了搓,揉了揉,用色-眯眯的夸张语气问:「言宝宝,你渴不渴?我餵水给你喝好不好呀?」 林知言现在还不能喝水,因为吞咽功能还未完全恢復。 医生说她最好六个小时内别吃喝,也不要睡觉,所以凌妃就肩负起了陪她唠嗑的重任。 两人手语兼顾口语,从大一的手语社团聊到隔壁动漫社的帅气学长,从只有两人知道的万年老梗聊到工作室线上网店的进度,说到兴奋之处,两人手拉着手笑成一团。 林知言按了按太阳穴,比划手语:【不要再逗我笑啦,头都要裂开。】 时光飞逝,霍述一开始在旁边监视,板着脸,偶尔蹙眉。 后来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身后跟着风尘僕僕的骆一鸣。 骆一鸣一出现,病房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起来。虽然凌妃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林知言还是从她明显迴避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几分尴尬气息。 【妃妃,你是不是要赶飞机回去了?】 林知言看了眼垂头丧气站在霍述身边的骆一鸣,问道。 凌妃「哦」了声,拿出手机看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不着急。】 【下班高峰会很挤,早点出发。】 林知言微微一笑,双掌合拢枕在脸颊边,【我也有点累了。】 凌妃这才磨磨蹭蹭起身,骆一鸣走过来帮她拎包,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去。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养。】 凌妃吸吸鼻子打手语,【无聊时和我聊天,我都在线的。】 林知言点头:【一路平安。】 骆一鸣带着凌妃走了,病房里霎时空荡不少,思绪一旦抽离,刀口的疼痛就密密麻麻涌了上来。 林知言躺了会儿,窗外的天色已然全黑了。 霍述走过去拉开百叶帘,没过多久,就有人送了晚餐过来,两只三层的保温桶拆开,满满当当摆了一餐桌。 林知言甚至在里头看到了一小罐类似银耳羹的东西,用勺子搅了搅,才认出来是燕窝。 「我问过医生,你现在可以适当吃点流食。」 霍述将椅子拖近些,端起那碗燕窝粥。 林知言的脑袋上缠着一层层的纱布,舌头仍有些发麻,便用手语问他:【别的志愿者,也有这么好的伙食待遇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霍述搅弄粥水的动作一顿,然后抬眸一笑,吩咐送餐的助理:「照着这个餐标,给其他受试者每人送一份过去。」 「……」 行嘞,您有钱,您最大。 【我自己吃。】 林知言试图争取「进食自主权」。 「你刚手术完,手没力气,拿不稳东西。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不算违约。」 「可以叫护工来。」 「我就是你的护工。」 霍述端着那只巴掌大的小碗,将瓷勺往她唇上轻轻一碰,挑眉说,「快点吃,不然我要换别的法子餵了。」 「……」 林知言怀疑霍述是在趁虚而入,兼得寸进尺。 怎奈她现在是虚弱的病人,连瞪眼的力气都没有,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吃了两口粥和半碗鸡汤,痛感越发强烈。 林知言怕再吃下去会吐出来,只得摆摆手作罢。 她就着霍述递来的温水吞服了一片布洛芬,趁着药效还没上来,决定找点事分神。 林知言:【妃妃,上飞机了吗?】 凌妃:【刚上。你吃饭了没有?痛不痛?】 林知言:【吃了两口,有点噁心。】 凌妃:【麻药效果退了,正常的。我听朋友说,如果手术后实在噁心得厉害,可以喝杯咖啡止吐,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反正听说很管用。】 林知言默默记下:【好的,明天我试试。】 又问:【你和骆一鸣,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凌妃才回覆:【你要手术,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影响你心情。我和他分手了,一周前的事。】 ……一周前? 林知言推演时间线,原来在她担心影响凌妃和骆一鸣的感情,而选择隐瞒自己放弃人工耳蜗植入手术的原因时,凌妃也在害怕影响她手术的心情,而隐瞒她与骆一鸣分手的事实。 都够傻的! 林知言嘆气:【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凌妃:【他家知道我的存在了,派他大姐来找我谈话。】 她没有细说,但林知言已经能想像出那是怎样一副暗含杀机的场面,担心问:【她为难你了?】 凌妃:【也不算吧……她们那种身份的人都很注重颜面,不会将话说得很难听,但确实不太舒服就是了。】 林知言看得心都快揪作一团,回覆:【这是骆家的家事,交给骆一鸣自己去处理。】 【我也是这样想的,随他们去吧,老娘不陪玩了!】 凌妃发来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转移话题道,【飞机要起飞啦,先不聊~对啦,明天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凌妃的惊喜,总有点不靠谱的样子。 林知言放下手机,喝了粥又打着点滴,难免内急。 她刚艰难坐起身,霍述就从椅子中站起来,放下文件夹问:「怎么了?」 「……」 林知言指着床头的按铃,不太自然地打手语,【我要叫护士。】 霍述皱眉:「哪里不舒服?」 行行好,别问了! 林知言与他对视几秒,最终生无可恋地比划:【内急。】 霍述怔神片刻,眼底晕开笑意。 他刚要抬手去取输液架上的吊瓶,林知言便按住他的胳膊,抿唇瞪他。 病人不需要隐私? 大概怕她犯倔将自己憋死,霍述嘴角勾了勾,到底还是大发慈悲地收回手,指尖拐了个方向,替她按亮了床头的唿叫铃。 护士小姐很快推门进来,询问需求后,取下吊瓶送她去卫生间解决,顺道将洗漱问题也一併处理了。 林知言换了一次性内衣裤,含着漱口水咕噜时,仍是没有搞明白:怎么一场手术结束,她和霍述就变成这种相处模式了? 莫非手术还没结束,将她的意识传送去了某个平行世界吧? 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回到床上,林知言问霍述:【你吃饭了吗?】 「等会吃,你先睡。」 霍述命人将小桌子上的食物撤下,这样回答。 林知言还想问点什么,无奈药效上来,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里似的,所有的感官都变得迟钝,困意渐渐涌上脑海。 闭上眼没多久,沉沉睡去。 林知言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再一次被痛醒,刀口拉扯般一阵阵隐痛。 然而睁眼一瞧,窗外夜色黑沉,万家灯火凋零,俨然已经到了后半夜。 床头亮着凌妃送来的那盏小夜灯,霍述架着腿坐在椅子上,还在翻阅ipad里的资料,屏幕的电子光映在他的眸底,泛着清冷的一点蓝。 他这样身居高位,身兼数职的人,自然没有磋磨时光的资格。成天耗在医院里的代价,就是像这样,凌晨了还在处理未完的公务。 又是何必呢。 正想着,霍述毫无徵兆地抬头,林知言立刻闭上眼睛。 她该庆幸房间足够昏暗,霍述并未发现她中途醒来过。 她现在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人泡在一种极度的黑暗与寂静中,时间线被拉扯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侧的床垫轻轻陷下去一块,一股熟悉而清冷的木质淡香钻入鼻腔,似乎有谁撑着床沿俯身看她,又怕惊扰她睡眠似的,连唿吸都放得很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额上微微一痒,那人偷吻了她。 …… 第二天上午,林知言才明白凌妃准备的「惊喜」是什么。 隋闻提着一只果篮叩门进来,目光扫过床边的霍述,然后落在林知言身上,叙旧的语气:「好歹故交一场,林小姐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隋律师?」 林知言舌头依旧有些麻,音量音调都控制不准,只好换了手机打字,【你怎么来了?】 「接了个跨区案子,在津市出差,想着离京城不远,顺道过来看看。」 隋闻旁若无人地在空床上坐下,问道,「情况怎么样?」 【还好。加压包有点疼,但医生说不能打止痛针。】 「镇痛剂副作用大,会损伤神经,能不打就不打。」 聊天的间隙,林知言偷偷给凌妃发消息:【我住院的事,是你告诉隋闻的?】 凌妃很快回覆:【惊喜吧?】 林知言哭笑不得:【我的头包裹得跟粽子似的,你把他叫来干什么?】 【就算是粽子,也是最甜美的粽子鸭!】 凌妃愤愤不平,【谁叫霍述昨天气我,我也要气气他!】 林知言抬眼偷觑,只见霍述靠在椅中,眼眸半眯,食指轻轻点叩扶手,嘴角的笑绝对称不上善意。 林知言太了解霍述了,他越是算计人,就越会装出一副笑容和煦的样子,譬如此刻。 很显然,隋闻对霍述的印象也没好到哪里去。 「吃梨吗?知道你不爱吃酸,特意买的甜梨。」 隋闻拿起果盘里的小刀削梨,为了照顾林知言读唇方便,特意将每个字咬得极为清晰。 【谢谢。】 林知言问,【你工作应该很忙吧?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不至于。」 隋闻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的,我一直没有再找女友,来去自由。」 林知言一口温水险些呛住,耳朵疼得不行。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她就和隋闻说清楚了,两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友情。 隋闻不是死缠烂打的人,那么他当着霍述的面故意提及自己的感情状态,只有一个可能:他在激怒霍述,为林知言曾受的委屈打抱不平。 这招果然有用,周遭的气场明显冷了几个度。 如果眼神有形状,隋闻此刻多半已经被千刀万剐,连骨头都会被一寸寸碾成渣。 霍述合上文件夹,低笑了一声。 林知言很清楚霍述发哂意味着什么,那绝对是发作的前兆。 她扭头,只得朝他打手语:【你先出去休息一下。】 她的原意是霍述一晚没睡,去补个觉,省得和隋闻呛起来。 但很显然,霍述误会了她的意思,眼底的笑慢慢沉了下来。 良久,他握着手机出门,打了个电话。 一小时后,隋闻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按下接听键,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面色略微一凝。 「不好意思林小姐,委託人出了点事,我回去一趟。」 隋闻说着,起身道,「祝身体康健,有需要随时联繫。」 林知言正好耳朵疼,从善如流地点头:「好,慢走。」 隋闻一走,霍述就推门进来。 「我不想见到这个人。」 他坐在林知言床边,无甚表情地说。 林知言低头缓过那一阵眩晕,问:【所以呢?】 【所以,他碰过你吗?】 霍述换了手语,优雅闲散的姿态,却打出了发号施令的意味,【你是不是喜欢这种类型?端方君子,老好人?】 很显然,隋闻是他的眼中刺。 这几天的相安无事,倒让林知言忘了他骨子里是怎样蛮不讲理的狠戾偏执。 【我头晕,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 林知言试图终止这个话题。 「我觉得,我现在的脾气已经好很多了。」 霍述拉住她的手,深眸如潭,「你怎样都可以,他不行。弄走他很容易,但我不想做出让你觉得讨厌的事。」 「……」 林知言不住吞咽,抿唇打手语,【霍述,我真的很不舒服。】 霍述立即松手,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我……」 林知言甫一张嘴,方才强压的眩晕感就铺天盖地涌上,胃里的东西直往喉咙里顶。 她干呕一声,弯腰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早饭吃得本来就不多,这会儿都吐了个干净。 林知言想,她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因为泰山崩于前也不色变的霍述绷紧了唇线,一边抽纸为她擦拭嘴角,一边疯狂按着床头的唿叫铃,声音大到颈侧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护士!叫医生!」 医生护士占满了半个病房,连拾一也赶来了,正在为林知言做测量。 作为受试者,任何一个反应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最终的参考数据。 做测试时不能吃止痛药,必须清醒地感知每一丝疼痛。林知言配合拾一的要求做了几项简单的反应测试,将感受一一表述出来。 霍述在一旁叉腰踱步,不到十分钟,他开口吩咐拾一:「她现在头疼,测试终止。医生留下,你滚出去。」 拾一无辜躺枪,直身冷静道:「您也是c3晶片的研究者,应该知道这是术后癒合的正常现象,我们只是依照受试者的流程确认细节参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我当然知道。」 霍述的脸色冷得可怕,又重复了一遍,「但是她现在很痛!」 满屋子人噤若寒蝉。 拾一耸耸肩,领着人走了。 林知言很少见霍述发脾气,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光芒万丈,理智冷静,擅长用完美的笑容掩饰一切。 他会亲手解剖林知言的爱情,然后站在她破碎的心脏前,冷漠地说上一句:「我只是,在研究我的课题。」 而这样一个自诩情感为累赘、视实验数据高于一切的人,此刻却会因她的疼痛而慌乱、生气…… 甚至是,终止测试。 林知言恍惚觉得,二十六岁的霍述,至少像个有温度的人了。 第52章 林知言已经吐不出东西了, 胃里的不适并没有因存粮的告罄而平息。 她几乎虚弱地比划:【我能喝杯咖啡吗?】 止痛药不能多吃,不妨按照凌妃给的建议试一试,反正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霍述立刻起身, 走去一边和医生交谈,前后不过十分钟, 助理就气喘吁吁地提着一袋子各式各样的速溶咖啡过来。 霍述拿过来一样一样地翻看配料表,挑了包成分比较干净的大牌速溶咖啡,拆开倒在保温杯里。 他大概有些心神不宁, 去饮水机旁接热水时被滚烫的水珠溅到手背, 也浑然不觉。 「便利店只有速溶咖啡, 品质不好,尝尝味道就行。」 霍述将杯子递过来, 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面色却比林知言这个病患更为冷白。 【谢谢。】 林知言接过杯子捧在掌心, 抬头见霍述打手语,提醒她「小心烫」。 霍述以前倒也会体贴入微, 但那更像是某种伪装, 像是机器人模仿人类的程序设定, 完美得不够真实。而非现在这般, 会不安,走神,会有点小失控然后又被理智强行拉回。 林知言也说不清这是好是坏。 她莫名想起了凌妃说过的一句话: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出了夏娃,所以每个人生来就是残缺的。爱情, 就是为了让两个残缺的人相遇,拼凑出完整的灵魂。 林知言不是「唯爱情论」者, 但她喜欢极了「每个人生来就是残缺的」这句话:缺陷让人变得真实可触,而完美, 大多只存在于童话和谎言中。 【我没有那么脆弱,可以配合做完测试的。反正痛都痛了,别浪费一次研究的机会。】 见霍述没回应,林知言单手握着咖啡杯,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以前,不是很在乎研究数据吗?】 「当心咖啡洒出来。」 霍述没有回答,只是抬掌遮在她因手语而晃荡的杯口上,以免那些深褐色的液体溅出,「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咖啡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杯下肚,噁心感果真缓解了不少。 林知言素来对咖啡-因不敏感,喝了也不会影响睡眠。喝一杯奶茶她能兴奋到凌晨三点,但喝咖啡却反而会昏昏欲睡。 她掩唇浅浅打了个哈欠,毕竟加压包还疼着,动作幅度不敢太大。 霍述还是注意到了,起身为她放平了病床,用手语说:【睡吧,我给你看着输液管。】 林知言其实想说:这些事情都有护士在做,他没必要亲力亲为,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霍述手撑在床沿,有些紧张地皱眉问:【还是不舒服?】 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没有,我睡了。你忙你的去,不然我睡不着。】 手背上的留置针里挂着点滴,林知言手语幅度打得很轻。 霍述抿了抿唇,最终只说:「午安。」 他看着林知言没什么血色的脸,叫来了护士,然后起身走了。 术后第三天,林知言拆除了加压包扎物,整个脑袋都轻松了不少,唯一的问题是好几天没洗头,着实难受。 林知言爱干净,偏细软的干性头髮虽不至于油腻,但实在迈不过心理那关。先前凌妃来探病时,倒是给她带了一瓶干发喷雾,说是能对付着用一阵,她试了两次,头髮都毛躁了不少,只好作罢。 每次霍述进门,瞧见她睡醒后乱糟糟支棱起的髮丝,总会不经意翘起嘴角。 林知言怀疑,他是在偷笑。 好在霍述团队开发的这款人工耳蜗採用的是首创极微型晶片,微创技术,刀口从寻常植入手术的四、五厘米缩减到了两厘米,癒合速度更快,第五天就能正式开机调试。 据拾一说,原本手术后第三天就能开机调试,保险起见还是多等了两天。 林知言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高科技的力量,在她的印象中,人工耳蜗植入手术前后得折腾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完全稳定出院,这还不包括后续一、六、十二个月时的定期微调。 而c3晶片却将时间缩短至了三天,也难怪凌妃会直唿自己手术做太早,吃了不少的苦。 林知言洗了个头,清清爽爽地坐在房间等待开机调试。 c3的外机也做得很小巧,只有指腹大小的一片黑色,十分隐蔽轻便。如果女生不喜欢黑色,研究所还送了不少配套的外机套,可以将薄薄的外机伪装成各色小髮夹,既美观又实用,比凌妃那种半个巴掌大的老式外机不知要漂亮多少。 霍述坐在跳跃着各种曲线的电脑屏幕前,靠着椅背,听周围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低头汇报结论,不时抬手指向屏幕某处,纠正细节参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不稍片刻,拾一走过来教林知言怎么开机佩戴。 林知言顺利戴好外机,就听拾一清晰的女音传来:「107号受试者林知言,刚开机时以适应为主,音量不会太大,超过70分贝的声音一律会控制在同样的阈值内。也就是说,70分贝以上的声音传到你的耳朵中都是一样大小,等你适应几天后,再慢慢为你调试灵敏精准。听明白了吗?」 林知言微微睁大眼眸,点点头:「听明白了。」 她的语气里满是柔软的新鲜感。 太神奇了!声音不像是从单边耳机里传来的,而是从头顶,从拾一的嘴唇里飘出来。 清晰,自然,没有半点失真的电子音。 大概她的眼睛过于明澈,充斥着稚子似的好奇,一向不苟言笑的拾一也弯了弯嘴唇,直起身报告:「107号受试者,准备进行听力图谱测试。」 霍述目光一凝,搁在膝头的指节轻轻点了两下,问:「她没有名字吗?」 研究人员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放弃数字代号,改口称唿全名。 「听力图谱已生成。」 「受试者林知言,准备进行反馈抑制处理电路调试。」 「无啸叫声,测试通过。」 「声音延迟测试。」 「延迟时间符合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测试通过。」 几轮测试下来,终于到了林知言最期待的时刻。 「准备进行声源方向感知测试。林知言,你注意听房间里广播的声音,说出你听到的声源方向,明白了吗?」 林知言深吸一口气:「明白。」 房间里几台小音箱相继响起叮咚声,林知言坐在正中心的椅子中,仔细感知。 「左边。」 「左边。」 「前面。」 「……屋顶?」 拾一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只是飞快记录测试数据,然后合拢文件夹道:「最后一项应激测试,你站在那儿别动,听到爆破声再看向声源方向。」 扎气球吗? 林知言见过上一批受试者做这个测试,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浅笑说:「好。」 身后一阵窸窣的声响,继而脚步声响起。 林知言微微侧耳,可四周安静得很,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正当她迟疑是不是人工耳蜗的音量有问题时,一声「啪」的爆破声猝然传来。 get到了! 声源就在身后,很近! 林知言绽开柔软自信的笑容,转身说:「后面……」 声音戛然而止,无数细碎的亮片彩纸飘飘洒洒,宛若天上五彩的星辰都摇曳着飘坠下来,将她轻轻笼罩其中。 霍述拿着一只手持式礼花筒,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她,扬着唇线说:「恭喜痊癒,么么。」 林知言愣愣站着,嘴角的笑还未完全消弭。 直到四周的科研人员和医护人员相继鼓掌,四面八方传来的掌声将她整个儿淹没,方如梦初醒。 霍述向前,神情自然地为她捻走髮丝上沾染的碎屑,半垂眼帘的样子认真而又深情。 她不敢去看霍述的眼睛,只是低眸抬指,像是接住一片雪花般,接住了那片飘然坠落的彩纸。 回到病房,里头几乎已经成为了花的海洋,全是各地好友为她订购的「出院礼物」。 凌妃送了一个花篮和一个蛋糕,继而是薇薇安、成野渡、霍依娜和骆一鸣的花束,隋闻的那束康乃馨格外大,和霍述助理送来的一大捧黄玫瑰百合花摆在一起,特别抢眼。 霍述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叫助理将黄玫瑰往中间挪了挪,挤走了康乃馨的c位。 林知言将蛋糕分给了照顾她的医生和护士,回房时见到他搞小动作,顿时无言。 她清了清嗓子,握着手机轻咳一声。 霍述转过身,如无其事地笑问:「在看什么?」 林知言的视线重新落回手机屏幕上,间或上下滑动,回答:「找酒店。拾一说,我还要在这边待上半个月。」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会儿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极其流畅的话。 许久没见人搭话,她抬起头来,才发现霍述正笑吟吟看她,说:「真好听。」 林知言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没搭话。 「我在a大隔壁有处房产,是我在这边常住的地方,离研究所很近……」 他还没说完,林知言就果断拒绝:「你也说了,是你的房产。」 霍述被呛了,也毫不介意,放缓声音说:「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选择,么么。」 「那么,谢谢你提供的选择,我不需要。」 林知言点开一家性价比不错的民宿,一边浏览评论一边说,「我虽然,没什么亲友投靠,但还不至于,连酒店都住不起。」 霍述沉默,然后很轻地说:「我倒希望你能多点亲友,否则我也不至于,连个曲线救国的人都找不到。」 林知言佩服c3人工耳蜗晶片的灵敏性,连他语气中那点自嘲似的失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头望向被挤去角落里的那束康乃馨,意有所指道:「亲友倒也有几个,不是被你赶走了吗?」 霍述沉吟,然后说:「他不算。」 林知言顿觉好笑,反问:「他不算,你算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呢?」 她现在还不能精准地把控说话的语气,咬字太清晰用力,以至于听起来像是诘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霍述交叠双腿靠在椅中,浓密的眼睫半垂着,很久没有开口。 林知言轻嘆一声。 先前她因为手术身体不舒服,很多话没法说出口,现在她觉得,有必要和霍述表述清楚。 【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我很感谢,也的确对你有所改观,但我和你,仅仅是志愿者和晶片开发者的关系而已。我不想、也不应该享受超出志愿者范畴以外的待遇,这会让我觉得困惑。】 为了精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林知言特意换了手语,【我更不想让你觉得,我所有的固执己见都是在耍脾气,只要你温水煮青蛙地哄一哄,就能拿捏我。】 「我没想拿捏你。」 霍述不愧是霍述,见到这么一大串割席的手语,也只是晃了晃神就镇定下来,「所以你觉得,你和我扯不上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不愿接受我额外的照顾?」 林知言不想辩论扯皮,只得敷衍点头:【你可以这样理解。】 「那为什么他们可以呢?」 林知言怔了怔,听霍述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喉间闷着自嘲的笑音,有几分哀伤的错觉,「你可以接受他们的帮助和照顾,但不能接受我的。你可以对他们笑,对他们不设防,但对我不可以,是吗?」 林知言皱眉。 她与朋友之间的交往,从来没有超过友情的界线,即便是当初成野渡和隋闻帮助她离开山城时亦是如此。如果她看到朋友有难,亦不会坐视不管,但这其中的细微界线,霍述这样的人自然很难看懂。 再扯下去,难免要翻旧帐。 林知言及时止损,手语回答:【他们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我。】 霍述的目光,因为「伤害」的手语而凝了凝。 许久,他打定主意似的,气定神闲地抬起眼来。 「我不介意你将我放在什么位置,么么,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 第53章 霍述一个下午没出现, 林知言习以为常。 她定好了一家环境还算干净的民宿,站在窗边抻了抻懒腰活动筋骨,就开始收拾东西, 顺利的话明天上午就能出院。然后就要等半个月后的防水测试,据说有一点风险。 晚餐是护士送到房间里来的, 家常而精緻的一顿。 林知言洗漱完,早早躺回床上睡觉。 半夜被渴醒,她摸索着戴上外机, 掀开被子下床, 却意外地看见病房的门半开着, 似乎有谁回来过。走廊的灯光铺在地上,一地霜白。 她端着杯子, 伸长脖子一看,只见霍述侧身站在走廊上打电话, 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知言不是故意偷听,人工耳蜗已经替她捕捉到了谈话。 「……老爷子年事已高, 保不了您几年, 不妨想想谁才是您真正的倚靠。」 他一声轻笑, 慵懒的语调, 「所以这事您别管了,安心享福,何必操那么多心。我自然会让您后半生,过得舒服体面。」 能让霍述用「您」称唿, 却又不是霍老爷子,那这通电话只有可能是打给一个人的——他的生母, 白丽珠女士。 林知言关了耳蜗外机,没再听下去。 …… 次日出院, 林知言清点一番行李,不由咋舌。 住院九天,东西不减反增,除了原本的两只箱子外,还多了一大号手提袋的东西。 能丢的东西她都已经丢了,这些袋子里大部分是朋友们送的夜灯啊、小礼物啊之类的,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物件。 正当她犹豫怎么将这些东西搬回酒店时,霍述的助理出现了,热情地一手一只箱子,肩上还扛着一只手提袋,笑着对她说:「霍总在楼下等您。」 霍述果然站在楼下,替林知言拉开了suv后座的门。 「先带你去吃饭,庆祝出院。」 见林知言又投来那种狐疑的目光,霍述勾着唇线解释,「吃饭总不算越界吧?再说,nana也想见你。」 他骗人。 nana那个傲娇少女才不会说「我想见你」这样的话,她只会抬着精緻的下颌,别扭地冷哼:「林知言那个笨蛋,没有被你们研究所公报私仇整残吧?」 东西都已经搬上车了,林知言只好坐上去,报了民宿的地址。 初秋天气适宜,林知言按下车窗吹风。 唿唿的风声很是清爽,没有刺耳的嘈音,像是一汪清泉淌过耳畔。导航播报的声音在前方,鞋子摩挲地毯的声响在脚下,汽车的鸣笛声从身后追来,又勐地超越她沖向前方…… 丰富多彩的声源方向,令她感到新鲜且着迷。 原来双耳音效就是这样子的吗?正常人每天听到的声音,都有这么复杂精彩? 霍述从后视镜中看她趴在车窗处,孩子似的阖目感受声源,眼底笑意渐浓。 这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被赋予了除利益之外,更深远的意义。 林知言听得太入神,睁开眼时才发现不太对。 车子沿着河堤驶入一条安静的小巷,巷子用深灰色的高墙围拢,只隐约露出葱郁的树梢和中式大别墅的朱红屋顶。 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绝不可能是普通的「饭店」。 车辆已从后门驶入地下车库,停在一众展品似的豪车中间。助理先下车为林知言拉开车门,这才绕到尾箱处,双手提出一堆看起来就很稀贵的礼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不好的预感。 林知言下车,挑眉看着霍述:「你不是说,吃饭?」 「对我而言,这里就是个吃饭的地方。」 霍述下意识抬手去牵她的腕子,顿了顿,改为拉着她的衣角,笑说,「走吧,反正不会卖了你。」 从电梯直入一层大厅,实木的中式装潢映入眼帘。目之所及,每一样家私都是古董般的厚重贵气,却因搭配打理得良好,而丝毫不显老旧沉闷。 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管家模样的男人,正用鸡毛掸子轻扫博古架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架子上收藏了不少古玩,其中一套清代胭脂红瓷盘格外醒目。 见到霍述领着生客回来,他放下手中的活,露出慈善的笑来:「三少爷,您回来了?」 「……」 林知言被那声「少爷」震惊到了,生怕这个管家下一秒会像小说中那般掬着老泪,欣慰地来上一句,「少爷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还好并没有,管家指了老爷子所在的方向,就自动退去一旁忙碌。 林知言再迟钝也该知道,她此刻所站的,是谁的地盘。 她停下脚步,多此一举地问霍述:「这是哪里?」 「霍宅。」 霍述没有隐瞒,事实上,现在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林知言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方才路上的那点轻松雀跃如泡影般消散不见。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吃饭的地方,竟然会在霍家本宅! 她下意识转身,刚要遁逃,却听身后传来霍依娜惊讶的声音:「林知言,你真来了?」 继而是骆一鸣的声音,难得正经唤一声:「述哥,林小姐。」 这两人一开口,原本在会客厅品茶的几人也相继抬头。 此时再甩手走人,未免太失礼了,林知言做不来。 「么么,别紧张。」霍述握住她的指尖。 男人的指骨温暖硬朗,就这样牵着她,旁若无人地越过神情复杂的霍依娜和骆一鸣,穿过餐厅,停在会客厅的拱门前。 林知言哪里应付过这种场面?当即整个人都快僵住了,硬着头皮抬眼。 会客厅里三面沙发,主位上坐着一个拄着拐杖、头髮花白的老者,从那一身硬朗的铁血气质不难猜出,这就是霍述名义上的伯父、实际上的生父,霍立华。 霍立华旁边坐着白丽珠,光彩烨然的大美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长袖旗袍,腕上价值连城的翡翠手镯叮噹作响,年近五十依旧端庄明丽,只需一眼就知道霍述的俊美容颜遗传自谁。 左侧沙发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保养得当,看不出具体年岁,十足的雍容气度。旁边则站着两位年轻的后辈小姐,一位明艷干练,一位很有书卷气,从几人和骆一鸣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不难看出,这一家四口是霍立华的妹妹一家——骆一鸣的父母与他的两个姐姐。 右侧沙发上葛优瘫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眼窝很深,鼻子和嘴唇都有些单薄,一副混不吝的浪荡模样,对屋里的动静毫不关心,只顾着剪手中的雪茄,然后叼在嘴里,偏头去点妻子递来的火种。 林知言猜测,这位应该是霍述的二哥,京城里人人皆知的绣花枕头。 不可能是大哥霍钊,毕竟那位手下败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于霍述面前。 满屋子人或站或立,目光齐刷刷汇聚在林知言身上。 林知言也是佩服自己,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理智分析这一大家子的关系。 但很快,她最后的这点淡定也将烟消云散。 「来了?」 霍老爷子发话,似乎对林知言的存在毫不意外,早有预料似的说,「老三,既然进门了,好歹介绍一下。」 于是霍述握紧了林知言的手,用清朗好听的嗓音,一字一句宣布:「这就是林知言,我在追求她。」 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 寒暄过后,反应过来时,林知言已经拽着霍述出了大厅。 霍述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任由她气沖沖地牵着走。 她步伐生风,耳后的头髮都飘了起来,推开走廊尽头的玻璃门,用力将男人推在通往花园的露台处。 霍述看着手腕上被攥红的印子,竟然迷恋似的笑了,抬头说:「么么,别生气。」 「你疯了吗?竟然一声不吭,带我回本宅!」 她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素面朝天,只薄薄地擦了点提气色的口红,头上还戴着遮挡头髮的贝雷帽,「我甚至没有、准备礼物,很失礼!」 「你登门,就是最好的礼物。」 花园的景色极美,霍述站在穹顶下,像是最优雅的贵族王子,「其余该准备的,我都已经提前准备妥当。我怎么捨得让你失颜面呢,么么?」 【我现在就觉得很丢脸,我和这里格格不入。那些人,我都没见过面,我不认识他们!】 太生气了,她换了手语沟通,澄澈温柔的眼中快要淬出火星。 「你不需要记住他们,他们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你说过会给我知情权和选择权,不再勉强我!】 「我记得,所以我说的是『追求你』。追求是我一个人的事,答不答应是你的事,选择权在你,谁也没办法勉强你。」 【要是我不答应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这次,霍述思忖良久。 他低着头,似乎是想从他那如钢筋水泥般冰冷强悍的精神世界里,刨出一个柔软合适的答案。 「我知道,标准答案是: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默默放手,再笑着祝福你和别的男人幸福愉快。」 他说得那样熟稔自然,就好像在心里将知识点默背过千百遍一般。 「但我的答案是,我不会轻易放手,除非我死。」 他说着,抬首一笑,「季婉说,这是个零分答案。零分就零分吧,总比骗你好。」 林知言不知道「季婉」是谁,她很难形容霍述这一秒的笑容。 恍然间觉得,大概查理一世上断头台前也是这副表情吧,明知是必败的死局,仍坦然无畏地笑对刀斧。 【你给我点时间,缓冲一下。】 林知言疲惫地比划手语,不想回去面对那一家子权贵,索性沿着台阶往下,走向花园。 霍述大步追了过来,试图挽留:「么么,我其实是想……」 【别跟过来,让我冷静想想!】 林知言倏地转身,用力比了个止步的动作。 霍述生生停在了原地,面容隐在阴影中,看起来有种忧伤的错觉。 林知言没再管他,事实上,她连自己的理智都快维持不住了。 虽然霍述只是单方面宣布追求她,虽然最终的选择权确然在她手中,可霍家里外大概不会这么想。如果真的和霍述闹崩,她又怎么下得了台? 她实在搞不懂,明明她对霍述的印象已经很有改观了,为什么要突然来这么一出? 难道是因为昨天说「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他才急着证明什么? 不,急功近利不是霍述的风格。 除非还有别的什么理由,促使他这么去做。 正想着,她转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冷不丁在拐角撞见一人。 骆一鸣站的地方大概是书房的阳台,离刚才的露台仅一个拐角之隔。 他手撑在白玉石的扶拦上,有些尴尬地朝林知言比了个「嘘」的手势,轻声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 林知言倒无所谓,反正不会有比从医院拉出来直接见家长更劲爆的事发生了。 「林知言,林知言!」 见她要走,骆一鸣压低声音喊她,生怕霍述听见似的,「你不是想知道,我哥为什么要带你回来见老爷子吗?」 林知言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骆一鸣指了指一旁的台阶,示意她跨过来。 林知言无语片刻,到底按捺不住迈上石阶,然后踩着扶拦的边缘,在骆一鸣的帮助下轻巧地翻了过来。 好在扶拦只有八十厘米,而她今天又穿着宽松的米色针织长裤。 落地才反应过来:真是气煳涂了,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在霍宅翻扶拦,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码。 「擦擦手。」骆一鸣鬼鬼祟祟地关上移门,给她递来一张湿巾纸。 「谢谢。」 林知言接过,坐在皮椅上擦拭掌心。 骆一鸣靠在边柜旁,晃了一会儿神,才说:「我没想到,他真带你回来了。」 林知言眼皮一跳,问:「你是来,给他做说客的吗?」 「不是,我只是羡慕他。」 骆一鸣摇摇头,语气复杂地嘆,「你看京城里,哪家公子哥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至少我现在做不到。」 很显然,他想起了凌妃,整个人都耷拉似的垂丧起来,「我们这些人,要么站得够高,要么手段够狠,才有可能争取到婚姻自主权。」 林知言问:「你叫我来,就为了发表感慨?」 「当然不是。」 骆一鸣想了想,才闷声说,「我大姐去找凌妃的事,你听说了吧?」 林知言点点头。 「我妈和我大姐的能力都很强,但我爸有些重男轻女,觉得家业就应该交到儿子手里。我大姐觉得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所以总是故意和我爸对着干,跑到山城去,帮我妈观察拉拢霍述……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外混久了,我有点飘,以为自己得到了自由,想交什么女朋友就交什么女朋友,我爸管不着。所以,我和凌妃在一起了……」 说着,骆一鸣自嘲一笑,「结果你也看到了,都不用我爸妈出场,大姐的一两句就已经是雷霆威力。别说你和她那个刚起步的工作室,就算她父母在老家的玻璃厂,想要倒闭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林知言冷然一笑,替凌妃不值:「知道自己、护不住妃妃,你还享受她的爱意,不觉得、很不负责任吗?」 「所以啊,我说我羡慕述哥。今天这一幕,也算是给我启发了吧。」 骆一鸣抬眼,看穿林知言的疑惑似的,「你一定在想,既然骆家这么厉害,为什么你和凌妃没有受到半点实质性的伤害吧?林知言,霍述带你回本宅,当着全霍家内外人的面介绍你,不是要逼你做选择,也不是存心想让你下不来台,他是自己的方式告诉我妈在内的所有人,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动你就是和他作对。我敢保证今天过后,无论我爸妈也好,霍老爷子也罢,都不会再碰你和凌妃半根指头。我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简单残酷,谁有实权,谁就有话语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林知言平静问:「所以你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我只是客观陈述事实。因为我猜,他不会告诉你这些,不会让你有负担,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 骆一鸣以一副旁观者清的口吻点评,然后话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问她,「林知言,你回来后,见过他脱衣服的样子吗?」 什么? 林知言莫名:「你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冒犯了?」 骆一鸣连忙举手投降:「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很是迟疑了一阵,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你走的那一年,霍钊倒台,老爷子召述哥回本宅过年。大年初三那天晚上,他遭遇了车祸,肇事司机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用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刀刃离脏腑不过毫釐,我送他去医院时,他的衬衫全被血浸透了,白衬衫,一片红,就像一朵有毒的花一样不断扩大蔓延,顺着担架滴落一路……你能想像那副画面吗?」 骆一鸣打了个寒噤,声音哑了起来,「送进急救室前,他还有意识,连医生都在说没见过这样意志力坚强的伤患。他的眼睛看向一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医生,只是瞥向一边,像是在找什么熟人。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多半是在找你,即使他要死了,最后一眼想见的还是你。」 林知言嗓子一阵干涩,胸腔里也仿佛被刺入了一片冰冷的东西,慢慢地钝割着。 「我不知道这些。」 她见到的,永远是那个光芒万丈、多智近妖的霍述。 「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林知言抿唇,不敢去深思。 「因为他爱你。」 骆一鸣轻嘆,一脸看不下去了的表情,「可惜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第54章 林知言一度以为, 「爱」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霍述身上。 哪怕当初和霍述分手时,她心痛得无法言喻,也没有追问过霍述诸如「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星半点的爱意」这种庸俗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 即便她那时刨根问底似的想要得到一点安慰,霍述也只会昂着高傲的头颅, 温柔而又残忍地告诉她:「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住院的那几天,好几次她半夜醒来,看着霍述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处理公务, 也不是没有揣摩过他的心理。但她始终不敢不往深层想, 因为霍述亲口说过, 他不需要、也不懂感情。 如果有一天,霍述幡然醒悟, 原来他对她的执念根本就不是爱,然后潇洒抽身, 林知言该怎么办?如果她永远无法拥有一份平等、明确的感情,她又该怎么办? 总不可能再来一次火灾意外, 再逃上三、四年吧。 「还说不是、来做说客, 这些话, 我要怎么接?」 林知言哑然失笑, 和骆一鸣交谈,连手语都不能打,只能逼着自己组装词彙,一开口就暴露了情绪, 「他表现出来的,和你说的, 完全是两个人。」 骆一鸣说:「那不然呢?你指望他负荆请罪、指天发誓,再痛哭流涕地请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他是霍述啊, 你我都清楚,他不可能这样做。」 林知言自顾自颔首:「他是霍述,所以不可能请罪。他是霍述,所以我只能、自己想通一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你即使讨厌他,也不要讨厌错了地方……嗐!完菜,总感觉越描越黑了。」 骆一鸣挫败地挠挠头,「其实你早就看明白了吧?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他的意思。你只是太怕受到伤害了,毕竟当年那事儿,的确是他不厚道。我作为他表弟,情感上难免会偏向于他,可我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一句也没骗你。」 林知言提了提唇角,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为难你。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但是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饭点了,自己好歹是客人,长时间躲着不见人未免有些失礼。 她不在乎霍述怎么想,但她不想让霍家觉得她是个没教养的人。 起身要走,骆一鸣却着急忙慌叫住她。 「林知言,拜託你件事儿!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能不能别告诉述哥啊?他最反感别人议论他的私事,他会杀了我的!」 林知言转身,好奇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骆一鸣瘪瘪嘴,小声说:「你和凌妃的麻烦,毕竟是我惹出来的,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凌妃还有可能在一起的话,你能帮我说两句好话。」 不愧是商人之子,这么早就想好怎么投资了。 林知言笑了:「那也要,你有好话让我说才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我爸一直想让我继承家业,总之先从家里独立出来,跟着述哥干吧。我能拿出来和家里抗衡的,也只有这么点筹码。」 骆一鸣忧心忡忡地嘆了声,「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之前还有点犹豫,今天倒是实实在在被述哥给刺激到了。五年前他连霍家本宅的门槛都进不去,五年后就已经能站在老爷子面前发号施令了,我再孬,五年后也该有一番光景吧。」 他能有这个觉悟,总归是件好事。 林知言不置可否,温声说:「我知道了,祝你成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一番掏心窝子的谈话结束,两人各怀心事,都有些戚戚焉。 「我走了。」林知言说。 「啊?哦,好。」 骆一鸣挥挥手,「记得我刚嘱咐你的话!千万别卖我啊!」 林知言拧开书房的门出来,继而一愣。 霍述一边打电话一边从走廊外进来,眉头蹙得很紧,似乎在催促什么。乍一见到想找的人就在书房,也是顿了一顿。 仅一秒,他恢復镇定,挂断电话。 他缓步向前,有意无意扫视书房内,见到胡乱拿起书本挡脸的骆一鸣,眸子便危险地半眯起来。 林知言此刻已然冷静下来,关上书房的门。 霍述的视线受阻,盯着那扇沉重的实木门良久,方回正视线,松弛地倚站在墙根处看她,目光有种望不见底的深沉。 霍述永远不会逃避,哪怕明知等待他的是最坏的裁决,他只会像现在一样,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 「怎么去书房了?」 他率先开口,声音听不出半点负面情绪,尽管他们十分钟前还在为回霍宅的事争执。 林知言回答:「看书。」 当然是谎话,她答应过骆一鸣不出卖他的。 聪明如霍述,却没顾得上揪住她声音里的那点心虚,只是有些诧异的微微睁大眼眸。 而后他很轻地笑了起来,略微低着头,笑得双肩都在抖动。 他笑起来很好看,林知言静静地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笑什么?」 「我以为,么么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霍述收敛了笑,眉梢仍残留着意气风发的轻快,「毕竟我刚刚交了一份零分答卷。我正头疼,这次要怎么挽回形象呢。」 不可否认,骆一鸣那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 譬如林知言此刻见到霍述神采飞扬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幻想三年前的那个春节,他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找人的样子。 林知言喉间微涩,轻声说:「很简单,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带我来霍宅。为什么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要这么做?」 「是骆一鸣找你谈话了吧。」 霍述瞭然的样子,向前说,「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是不可信,还是不想让我信?」 林知言准确地捕捉到了霍述片刻的凝神,抱臂倚着门框,「所以,我才想听你的答案。」 霍述薄唇轻启,復又抿住。 然后他笑了声:「没有答案,这就是答案。么么是要和我算总帐吗?」 他还是老样子,不屑于撒谎,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岔开话题。 林知言反而能确定,骆一鸣说的那些话半是事实。 霍述抬腕看了眼时间,说:「十二点了,我带你去吃饭。这次,是真的吃饭。」 林知言没有动,偏头反问:「不是在这里吃吗?」 霍述扭头看她,显然没想到她会做出让步。 「长辈留饭,不吃就走很不礼貌。」 林知言按捺住复杂的情绪,用手语说,【我依然在等你的答案,想说了随时可以和我说。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再有下次了。】 还能怎么办呢? 霍述都替她和凌妃出头了,她总不能当众打他的脸,让人笑话吧? …… 本宅的餐厅很大,富丽堂皇,一行人分散在大圆桌旁,互不相干。 饭桌上,骆一鸣果然宣布了要脱离骆家,去山城打拼的想法。 他没有霍述的实权和地位,可想而知掀起了怎样一场腥风血雨。骆家夫妻自然不敢指摘霍述什么,就逮着骆一鸣斥责。 林知言接过霍述递来的鱼汤,埋头小口抿着。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豪门里的斗争根本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那般夸张,没有争吵打闹,不会失了涵养体面,饭桌上连疾言厉色都是极少有的,然而,每句看似轻描淡写的和气之言,都隐隐透出扼人命脉的威压。 一顿饭没吃多久就散了,林知言对骆一鸣深表同情。 大概是她眼底的担心太过明显,霍述有些不悦,淡淡说:「我们都是这样厮杀出来的,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也就不配做家族的继承人。」 林知言想起他车祸遇刺的事,目光软了软,到底没再说什么。 原本吃完饭就要走,但管家临时来找,说老爷子在书房等霍述,有话要说。 不用想也是为骆一鸣的事,老爷子年纪大了,并不想过分参与骆家的家事。 霍述故意当着管家的面凑过来,语气亲昵:「nana他们在楼下棋牌室,你去逛逛,别走远了。」 林知言知道他是做戏给霍家人看,两人的关系越是亲密,霍家和骆家就越是投鼠忌器,遂顺其自然地点头应允。 本宅这幢房子的面积,恐怕比山城那栋更甚,难得的还是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内里的装潢厚重而不陈朽,移步换景,如置身在浩瀚的歷史博物馆中,林知言这些年为了採风也跑遍了大江南北不少地方,自诩见多识广,然而所得的素材甚至还不如霍家本宅的一间厅堂多。 黑漆百鸟朝凤的屏风居中而放,红翅木的光亮茶几上,摆着成套小叶紫檀雕刻的茶具。胭脂盘、玛瑙碗整齐陈列于架子上,目之所及古香古色,工艺精湛令人咋舌。 她正弯腰研究玻璃柜中一套成色极美的黑瓷建盏,就听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个笑容可掬的保姆阿姨站在一旁,朝林知言道:「林小姐,白夫人想请您赏脸,过去聊两句家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棋牌室里,白丽珠和霍依娜,霍立雯和骆一鸣两代人正分坐四周,围搓麻将。 骆一鸣刚被长辈训斥过,心神不宁,输得惨烈。 一局正好结束,霍立雯赢得盆满钵满,拿起钱包起身笑道:「不玩了,我去看看老骆。我这个风水宝座,就交给年轻人来坐吧。」 说着,霍立雯热络地拍了拍林知言的肩,让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好比真拿她当自家人了似的。 林知言有些尴尬地落座,身边就坐着大名鼎鼎的影后白丽珠,只闻丝丝暗香沁入鼻腔,勾魂夺魄。 近距离看,白影后眼尾有淡淡的细纹,但并不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有了一种久经岁月沉淀的雍容华贵。 白丽珠挽了挽鬓髮,清冷宛转的语调:「你会打麻将吗?」 「会一点点。」林知言诚实回答。 麻将算得上是山城的一项全民-运动,她做助浴师时陪着闫婆婆耍倒倒胡,看也看会了。只是三年多没碰,技术肯定比不上日日消遣的阔太太们。 「会就行,坐那儿吧,钱记在阿述帐上,放开手脚打就是。刘妈,看茶。」 白丽珠喜欢搓麻将的那种白噪音,故而没有用电动麻将桌,而是在一片太极手法的稀里哗啦声中问,「听说,你耳朵听不见?」 也亏得林知言刚做了最先进的人工耳蜗植入手术,能从复杂的环境噪音中分辨出人声来,回答:「是,后天的。」 霍依娜帮着搓牌,插嘴说:「我听说,林知言是妈咪的小粉丝。」 她那双猫儿眼和白丽珠简直如出一辙,连傲娇的语气都十分相似。林知言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拉好感,不禁投去一个微笑的眼神。 「是呢,您是我的偶像。刚才见面,我都不敢认。」 「啊呀,真的呀?那你可真是有眼光。」 白丽珠女士果然上钩,翘着手指摸牌,十足的骄傲,「现在那些小朋友,只喜欢那种没有辨识度的整容脸,哪里像我们那个时代,百花齐放,万艷争春,都是实打实的原生态妈生脸。」 骆一鸣跟着摸牌,笑说:「她们都不及您一个人好看。」 白女士十分受用,扬眉娇声说:「哟,这牌怎么打?」 林知言会打牌,并不意味着她知道怎么陪长辈打牌,毕竟想要让长辈赢得开心漂亮是项考验人心的技术活。 好在有骆一鸣和霍依娜暗中使眼色帮衬,第一局有惊无险地结束,白女士尽兴极了。 骆一鸣看准时机,起身说:「娜娜坐累了吧?我推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于是两个后辈相继离席,将房间腾出来给林知言和白丽珠。 白丽珠数着赢来的大把钞票,招唿林知言:「你坐过来些,我问你。」 林知言依言往旁边挪了挪,听白丽珠问:「阿述真的在追你?」 林知言坐得背嵴挺直,迟疑道:「应该,是吧。」 白丽珠皱眉,娇嗔的口吻:「那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终归还是来了,豪门婆婆棒打鸳鸯的戏码! 林知言倒也没想应允霍述,又怕说得太直白会有损白女士颜面,正犹豫该如何措辞,就听见白女士平静的声音传来。 「我那个儿子,不是什么好人。」 「……」 「什么?」 林知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幻觉了。 怎么和她设想中的台词不太一样?这要怎么接话呢? 「我一直怀疑他有病……不是骂人的『有病』,是医学上的那种。」 白女士将钞票叠成一叠,淡淡的语气,「他从小就不太爱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捣鼓一些我不懂的东西。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比其他男孩子安静些,后来才发现不是,他很冷漠。大概他六七岁的时候吧……或者是八岁,我记不清了,我状态很不好,痛苦地坐在楼梯口哭,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是又怕死得太难看,就这么纠结着,把他吵醒了。他光着脚从房间里出来,站在那儿看我哭,我以为他会上来拥抱我、安慰我,电视里亲子戏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吗?结果没有,他只是用那种不属于小孩子的语气对我说,『你安静点,吵着我睡觉了』……」 林知言眼睫一颤,几乎能想像出那画面。 「我当时鸡皮疙瘩起一身,浑身打颤。天哪,我是生了一个什么冷血怪物吗!那段时间我怀疑他不是我儿子,被人掉包了,或者是被什么恶魔侵占了身体,可大部分时候,他表现得那么正常,人人都夸我生了一个完美的天才。」 想起什么,白女士转过头,「哦,对了,他还拿身边人做实验。你知道这事吗?」 林知言当然知道,她就是那倒霉的三个实验样本之一! 令她诧异的是,白丽珠作为和她同病相怜的「实验样本」,脸上却看不出丁点的伤心难过,连失望都没有。 她毫不在意似的,对着阳光比照自己的纤纤玉手,「我是不在意的,他给我大笔的钱花,为我养老送终,爱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呗!我确实是个不称职的妈妈,这点我承认,他出生后我没抱过他也没有给他餵过奶,教育么,就更谈不上了,我没什么文化,生下他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能过上富太太的好日子。谁规定做妈妈的就要为儿子牺牲自我,就要伟大无私?当初他被绑架,我放弃事业带他和nana出国,已经够对得起母子一场的缘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说到这事,白丽珠微微一顿,懊恼似的抬手掩唇。 很显然,私生子因家族内斗被绑架的事是霍家机密,不能外传。 林知言只好开口,轻柔安慰:「我知道这事。」 「你知道?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白丽珠流露些许惊讶,又轻哼一声,「那他倒是挺信任你。」 林知言汗颜:事实上,您的儿子和女儿都说过这事。 这么说来,自己身上其实肩负了两个人的信任?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隐瞒。那件事之后,我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林知言一凛,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什么也没有。医生说他心理素质很强大,没什么问题,可我总觉得,他是连医生也骗过去了。也就这几年,他稍微有了点人样儿……」 白丽珠将轻描淡写地揭过,慢悠悠说,「我要仰仗儿子养活,原本不该同你说这些。不过是看你清贫可怜,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所以多嘴提了两句,听不听随你便。像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都是被辛迪瑞拉的童话故事欺骗的可怜人,也不想想,自己这条件人家凭什么看上你呢?他们那种地位的人,漂亮姑娘见多了,断不会因为一张脸就对你爱得死去活来。」 白丽珠这话虽然有些刻薄,但未见得是在说林知言。 她是在嘲讽二三十年前,那个妄想从灰姑娘变豪门公主的草根女星。 林知言表示受教:「您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下连白丽珠也搞不清她的立场了,上下看了她半晌,莫名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拿了反派剧本?唉,我最讨厌演反派了。」 林知言柔软一笑,说:「如果您给我、五百万支票,用金钱狠狠羞辱我,再勒令我、离开您儿子,那才是反派剧本。」 「骗人,那明明是你的剧本,我才不上当!五百万多难得啊,我家老爷子一个月也才给我二十万呢。」 白丽珠用指甲有一搭没一搭搔刮鬓角,冷清清抱怨,「我确实不想让你做我儿媳妇,也阻止过他,可我的话一向没有份量。我之所以反对,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可能是……我有一点点的嫉妒你吧。」 正说着,皮鞋轻叩实木地板的脚步声传来。 霍述穿着浅灰色的衬衫出现在门口,笑吟吟问:「在聊什么?」 「你追求的小姑娘输了我二十万,回头记得划我帐上。」 白丽珠若无其事地拎起手提包,婀娜摇曳地起身,「刘妈,美容师怎么还没来?」 母子擦肩而过,别无他话。 高大俊美的青年走来,拉过椅子坐在林知言旁边,问道:「想什么呢?」 林知言回神,问:「你家的牌局,多少钱一把?」 「白女士会玩大点,一般一两千,怎么了?」 「……」 没什么,你妈坑你钱而已。 不过看在白女士嘴硬心软的份上,林知言决定不拆穿她。 第55章 林知言觉得, 霍述这个人真是复杂。 在霍家本宅,骆一鸣说霍述宁可承受她的误解也不愿解释,是为了不让她心存亏欠, 说霍述在濒死之际最想见的人只有她,他说他爱她。 而白女士却说, 她的这个儿子不是什么好人,是个冷血的怪物,和他最好只谈金钱不谈感情。 就像一株颀长秀美的参天大树, 阳光下的部分枝叶繁茂、硕果诱人, 而不见光的黑暗里却有顽固的根须在无尽疯长。 林知言无法断定哪个才是真正的霍述, 又或许二者皆是,他本来就是光和影组成的多面体。 白女士说霍述这几年才有了点人样儿, 或许是吧。 他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如果他无法彻底摆脱黑暗,至少会让自己的枝叶向上生长, 而将腐朽深埋。 下午四点, 轿车拐弯进入胡同, 停在一家四合院民宿外。 「出去走走吧。」 下车时, 林知言主动提出。 霍述正在指挥助理将她的行李搬去客房,闻言唇角翘了翘,轻快回覆:「好。」 京城空气品质好的这几个月,是真正担当得起「秋高气爽」几字的。 灰墙黛瓦, 碧空无云,朱红的门掩映在植物的疏影中, 仿佛数百年来未经褪色。它们沉默,顽固, 坚不可摧,一如此刻不急不缓跟在林知言身边的这个高大青年。 他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霍述。」 「我在。」 「你为什么要投资,助听设备的晶片开发?」 霍述沉吟了片刻,说:「高端的助听技术几乎都被国外垄断,国内缺乏适合本土语言环境的晶片,具有开发前景。」 林知言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他们站在一户人家的朱门前,檐下挂着两盏落灰的红灯笼,墙边爬着一大片爬山虎,门上的两只铜狮子门环安静地注视着两人。 林知言轻嘆一声:「我想听你的答案,而不是标准答案。」 霍述略一挑眉:「你真要听?」 林知言无声地凝望他,目光明澈坚定。 「我夜以继日地开发完善三代系列晶片,不是因为我多好、多上进。我是因为你,才肯对他们好。」 霍述回望着她,低沉的嗓音轻而清晰,「只有研究助听晶片的时候,我才觉得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就是我的答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他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林知言的眼睛,像是在等一个裁决。 林知言嘴唇微动,许久,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我们之前,相处得并不愉快。」 为什么是我—— 这句话在某一年的平安夜告白中,她也问过一次,只不过那时被霍述用糖衣炮弹搪塞过去了。时隔近四年再提及,心境大有不同。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吗?越是聪明人,越容易犯下致命的错。」 霍述低低一笑,「我不指望别人理解我的价值观,想做就去做了,无需解释为什么。」 林知言若有所思,问:「你不想解释,是怕我计较人情,有心理负担?」 如果没看错,霍述的的确确僵硬了一下。 然后他眯起眼睛,大概在盘算怎么找骆一鸣算帐。他这么聪明,就算林知言守口如瓶,也能猜出是谁「出卖」了他。 林知言双手插兜,琢磨了一会儿该怎么开口叙述。 「妈爸过世后,我跟着姑姑一家、生活了一段时间,你以前调查过,应该知道……」 「么么。」 男人轻轻打断,明显不愿她提及那个错误的实验。 林知言置之一笑,继续说:「我在姑姑家,过得不算开心。她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我不愿意,她就会说,『你吃我的、穿我的,怎么这么没有感恩之心』。每次她这样说,我就没法拒绝,久而久之,我特别怕欠人恩情,总想着要划分清楚。如果我得到的、每一颗糖果,都要付出代价,那我宁可不要。」 这么长一段话要表述清楚,对林知言而言并不容易。 但她依旧逼着自己开口,将手语无法表达的细腻情绪传递出来。 「凌妃说,她很佩服、我的清醒勇敢。她不知道,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害怕受到伤害。但我又总是不甘心,明知刀山火海,也想试一试,我知道我很矛盾……」 「嘘,么么。」 霍述到底跨过了那三步远的距离,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额头抵着自己的肩膀,声音似是从胸腔中震鸣而出,「别说了,你没什么不对。」 林知言摇摇头,后退一步,她不需要安慰。 「霍述,我们翻篇吧。」 风穿巷而过,撩动两人轻薄的秋衫。 霍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目光灼灼,似是揣摩她这话是罚是赦。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既然这一笔烂帐、早就算不清了,那就一笔勾销吧。」 「么么,你是说重新开始?」 「也不算,我没答应你。我只是,不想再计较、什么人情和亏欠了。」 霍述抬起颀长匀称的手指,遮在眼前,低头许久未语。 林知言以为他是在伤心,迟疑着凑近一看,才发现他是在笑。 「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眼底闪着愉悦的浅光,自语般说道,「这样已经很好了,么么。」 林知言如释重负,不想去看他那双漂亮摄魂的眼睛,语气轻得像是卸下了一个积压的重担。 「那,我回民宿了。」 「么么。」 「嗯?」 林知言回头,看见霍述站在金色的阳光下,身影挺拔,眉目英俊漂亮,噙着笑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霍述,霍去病的霍,述说的述。」 林知言心间一动,脱口而出:「林知言。」 …… 为期半个月的画展圆满结束,林知言卖了大小十来张画,那盏掐丝珐瑯玻璃画的宫灯更是被一个收藏家高价买走,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成交价。 林知言此番名气见涨,收到了包括母校在内十余家大小画廊的邀约。 母校c大是一定要回去的,她想让更多和她一样的残障学生知道,身体的缺陷并不能限制他们的创造力。 继而是一家颇有名气的艺术画廊,位置在川省,正好可以为她下本画册的主题採风。 安排好巡展的顺序,林知言让美术馆的工作人员帮忙将剩下的几十幅画打包,寄去c大特殊教育学院。 忙完已是一周后,她耳后的疤结痂脱落,剃掉的那二指宽的头髮也长出来一茬毛茸茸的青色。 林知言只能鸭舌帽、贝雷帽换着戴,遮住耳后那尴尬的发茬,否则风一吹,就容易露馅儿。 今天要去实验室做术后人工耳蜗的防水性能测试,林知言特意带了一身连体的泳衣,收拾好自己出门,就见霍述的车停在民宿大门前。 司机连忙下车,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这次霍述除了带那个爱笑的小助理外,还陪了名面生的司机。助理坐在副驾上,霍述就只能坐后排。 他正冷着脸打电话,见到林知言,低沉说了句「等我回来处理」,随即掐断电话。 「吃早饭了吗?」 他脸上寒霜融化,不自觉流露笑意。 「吃过了,你呢?」林知言弯腰上车。 霍述伸手接过她塞得鼓囊的手提包,笑说:「本来想带你去吃个早茶,既然吃过了,就下次吧。我先送你去a大。」 这次的防水测试要下水,林知言换上泳衣,消了毒,和其他几位受试者热身过后,就按照研究人员的要求来来回回下了几次水,力求得出最真实的反馈。 九月底,天气已有几分凉意。 泳池里的水虽是恆温的,可泡久了到底不舒服,更遑论林知言刚过生理期,本就有些虚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测试结束,林知言趴在池子边缘,身体随着水波浮沉,几乎没力气爬上岸。 霍述俯身握着她的小臂,拉了她一把。 男人硬朗匀称的指节仿佛嵌入一片滑腻的白皙软玉中,一池水光揉碎,好似芙蓉出水,湿淋淋带出一路晶莹水光。 林知言来不及缓口气,整个人已经被裹进一张柔软干燥的大浴巾中。 「去把煮好的姜汤可乐端过来。」 霍述一边替林知言擦干泳帽下潮湿的髮丝,一边皱眉发号施令,也不管那潮湿的水渍会弄皱他昂贵的西服。 林知言坐在地毯上,抱着湿滑的双膝,愣愣地任由霍述擦拭。 他以单腿下跪的姿势屈膝半蹲,眼帘半垂,擦得慢而精细,碰到她耳后未长成的头髮处时,动作便会变得格外轻柔小心。 察觉到林知言僵硬的视线,霍述扬起笑意,顺手将她粘在唇边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目光顺着她被水泡得莹白湿润的脸颊往下,在起伏的锁骨处微微一凝。 锁骨的凹陷处汪着两窝水,像是冰雪泣露。 水珠随着唿吸起伏,再顺着妙曼的曲线滑入紧绷的泳衣衣领深处。 铱骅 「我自己来。」 林知言将浴巾拢紧了些,抬手接过霍述手里的毛巾,胡乱揉搓着。 霍述几乎是隐忍地退去一旁,看着掌心的水痕,眼底有残留的炙热笑意。 「明天的测试别来了。」 想了想,他若无其事地补上三个字,「……可以吗?」 难得询问的语气,林知言没忍住翘了翘唇线,回道:「明天就是、最后一项测试了,为什么不来?」 霍述将躺椅往她身边挪了挪,撩起西服下摆坐下,十指交叉抵着下颌,试着同她讲道理:「明天我要回山城,不能陪你。」 他抽身在京城待了近二十天,山城那边的事务估摸着已经堆成山了。 林知言偏头掏了掏耳朵里的水,轻淡一笑:「我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 霍述垂下眼,没再说话。 他坐了会儿,起身去隔壁的观察室找研究人员去了。 林知言猜,他多半是要去交代什么。 夜间回到民宿,林知言坐在书桌前规划下个主题《她》的取材。 她选取了古往今来二十四位各界优秀的杰出女性代表,准备以她们为题材画一幅不间断的长画卷,粗略估计得十来米,算是一项极挑战创意与绘画水平的冒险尝试,毕竟一个人物没有画好,之前的成图都得推翻重来。 其中明末女将秦良玉的老家就在山城某个小县城,而彝族女土司奢香夫人则是川省人,恰巧林知言接下来的画展也是在山城和川省开展,可以一併进行採风。 正琢磨着具体行程,桌上的手机震动,好几日没出现的拾一上线。 拾一:【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知言立即回覆:【没有呢,c3人工耳蜗防水性能很好。】 拾一:【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林知言:【好的~谢谢拾一姐关心!】 她正要放下手机,拾一再次发来信息:【明天的高压环境测试,风险会有点大,会有一定机率产生头晕头痛,或者是呕吐的症状。目前我们的样本数据已经很完善,你也可以不用去。】 是霍述吩咐过的吗? 林知言:【还是去吧,有始有终!】 拾一良久没有回话。 林知言想了想,打字问:【拾一姐,你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拾一:【怎么了?】 林知言:【想请你吃个饭呀!这几年你照顾了我很多,一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害羞]】 半晌,拾一婉拒:【不用,这是研究人员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 林知言有些失落,继续劝说:【别呀拾一姐!现在你们的研究告一段落,我也马上要离开京城,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呢!】 林知言:【不要拒绝我嘛![可怜][可怜]】 对话框中,那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祈求的表情包格外惹人怜爱。 拾一:【真的不行,我来不了。】 林知言:【是有事吗?】 拾一:【嗯!】 【好吧……】 林知言只得放弃,体贴道,【工作再累也要注意休息,以后有机会再约!】 …… 次日的高压测试,模拟的是在地铁、高空等封闭式环境内,c3人工耳蜗植入受试者会不会产生头晕耳鸣等不良症状。 林知言感觉还好,有轻微眩晕感,但拾一说正常人在相同环境下也会有不同程度的晕车或恐高,不算大问题。 中途休息时,一个年轻的男生转动手中的资料夹,笑嘻嘻道:「姚组长,你下午还有事吗?晚上一起聚餐啊,庆祝我们c3晶片研发取得圆满成功!」 拾一低头在檯面上签字,想也不想地回答:「可以,我今天不值班。」 坐在一旁休息的林知言一顿,没忍住插了一句嘴:「拾一姐,你不是说,今天没时间约饭吗?」 拾一抬眼,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过?」 林知言更是讶异,「昨晚上呀,微信上说的。」 「……」 拾一顿了顿,才平波无澜地「哦」了声,「那可能是我忘了。你要一起来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林知言忙摆手:「不了,你们去。我还要收拾东西,明天回山城。」 拾一不再多言,点点头,收拾资料转身离开。 林知言看着拾一清冷干练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古怪:拾一能记得手下几十位志愿者的个人信息,记忆力自然不差,怎么会连昨晚的聊天记录都不记得? 当初拾一离开深城试点前,是当着林知言的面掏手机加的微信,后来在app远程连线时,她也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微信上的「拾一」,林知言这才没有多想。 哪怕微信上的那个拾一,和眼前这个拾一,性格上总给人一种微妙的反差。 透过观察室的玻璃,只见拾一靠着桌沿刷手机,不时扭头和同事交流着什么。 林知言心下一动,试探着给她发了条微信:【拾一姐,看这里!】 石沉大海,观察室里的「拾一」毫无动静。 …… 林知言回到了山城。 从京城民宿到机场,再到出机场,一路上都有霍述安排的司机接送。 此时正是饭点,司机没有送她去凌妃的公寓,而是径直驶向江边的一家私房菜馆。 林知言隐约记得这个地方,好像以前和霍述在一起时也来这里吃过。相当有脾气的一家店,每天只接待固定的客人,而且需要提前很久预约,里头有几道新式川菜做得堪称国宴水准。 林知言穿过流水潺潺的小院,推门进房间,就见霍述抬首一笑:「回来了。」 语气自然而不显冒犯,仿佛两人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林知言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他的侧颜,试图从中窥探出些许端倪。 霍述吩咐服务生上菜,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就转过脸来,勾着唇线大大方方地让她看。薄薄的暖光从窗棂投入,他的眼睛有着惊心动魄的色泽。 林知言艰难地吞咽一番,说:「我一直,有个疑惑。」 「什么疑惑?」 「你既然那么早,就知道了志愿者、的个人信息,是怎么忍着、不和我联繫的?」 霍述唇畔的笑微微一凝,问:「为什么想起这个?」 林知言低头,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点开「拾一」的微信,输入信息。 【你是拾一吗?】 叮咚! 霍述兜里的手机几乎同步响起提示音。 林知言心脏一跳,不死心地拨通语音。 下一秒,霍述的手机也传来语音通话的系统铃声。 林知言看着霍述,霍述也看着她。 西装口袋里的铃声就那么锲而不捨地响着,和林知言手机屏幕上的「嘟」声交映。 林知言问:「为什么不接?」 霍述抬手掐断了铃声。 事实就在眼前,没必要欲盖弥彰。 「你都知道了。」 他看着林知言抖动的眼睫,声音低哑,「没错,是我。」 林知言抿唇,心情复杂。 拾一,阿拉伯数字写作「11」,念做「么么」。 她早该想到的。 第55章 林知言和「拾一」在微信上聊了近两年, 一直拿对方当同性别的姐姐对待,和「她」什么都聊,不拘泥于公事。 而现在, 霍述告诉她,「拾一」就是他本人。 无可厚非, 毕竟姚屹是他手下的研究人员,帮老闆瞒天过海自然不在话下。 「我记得,当年她是当着我的面, 主动加的微信。」 疑虑太多, 林知言很难不刨根问底, 「为什么后来会变成你?她把微信号、送给你了?」 然而,霍述的话却再一次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从一开始就是我, 么么。」 他说,「她是用我的手机加你的微信, 那天,我在试点现场。」 林知言微微启唇, 倒吸一口气。 「我去见过你很多次, 偷偷的。」 霍述的声音那样平静, 却又那样深远, 仿佛藏匿了太多沉重的东西,「那天是二月十一,刚过完元宵节。你穿着米白色的羊绒大衣,繫着深绿色围巾, 坐在长椅上和同伴聊天,和我只隔了一面单向玻璃的距离。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林知言在心中揣测:以他的性子, 多半是在算计怎么接近自己吧。 「我在想,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握笔的手细得好像一拗就断。」 霍述极轻地扯了下唇线,那笑很轻,听起来更像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嘆息。 后来发生的事便是顺理成章,他将自己的手机交予姚屹,让她去加微信。姚屹虽然对他的要求感到困惑,但迫于他特殊的显赫身份,也没有多问什么。 林知言听他说完,简直想扶额。 一时不知道该为霍述假借她人的名义接近自己而感到生气呢,还是为他隐忍两年没露出破绽而感到佩服。 「你弄这些,不觉得很累吗?」 她五味杂陈。 「那个时候,你并不想见我。」 霍述平静地陈述事实,哪怕这个事实于他而言是一种伤害。 然而强悍如他,从来都不会迴避、也不会惧怕任何伤害。 「季婉说,我不应该那么早出现在你面前。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辈子的『拾一』,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认识你。」 「季婉是谁?」 林知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霍述抿唇,然后说:「诊所医生。」 他并未提及是什么诊所,显然不打算说出全部的答案。 霍述不想说的事,你就算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亦是泰然处之,不会吐露半个多余的字眼儿。 服务生鱼贯而入,各色鲜美精緻的菜餚摆了满桌,林知言却没多少心思细緻品尝。 想到这一年多来,她毫无防备交付给「拾一」的真心话——什么创作上的瓶颈、生活中的困惑,甚至于相亲、讨论男人这种私事,都分毫不差地落在了霍述眼中…… 想想尴尬至极,几欲社死。 沉默的间隙,霍述亲自为她夹送牡丹鱼片,墨色的筷子衬得他的手指如寒玉修长霜白。 林知言望着碗里细腻雪白的鱼片,嘆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闻言,霍述打定主意似的,说:「先吃饭,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林知言没想到,霍述竟然会带她回山顶别墅。 当年那场大火差点烧死人,如果不是慑于霍家的权势地位,只怕都会闹上社会新闻。霍述最不缺的就是钱,林知言以为以他的财力,怎么着也得置换一栋更好的宅邸才对,完全没料到他居然还肯住在这里。 林知言被他拉着腕子,从地下车库乘坐电梯直上三楼。 电梯是新安装的,三面透明的材质,上升时可以清晰地纵览屋内陈设。 别墅的布局大抵没变,装潢却新了不少。那些无主灯设计的科技感灯光,粉刷的簇新白墙,更像是在掩盖其下黢黑的焦土,透出一种冰原雪海般冷清的格调来。 林知言指尖发冷,心有余悸。 故地重游,她很难不想起当初生死一线的画面。 指尖一暖,是霍述握紧了她,带着她走出电梯,停在顶层的阁楼前。 这里曾是林知言短暂居住过的卧室,如今已经封闭起来,改成一间上了密码锁的暗房。 霍述低头输入密码,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如果林知言没看错的话,房间密码似乎……是她的生日。 一阵开锁的机括声后,霍述倚在门边看她,毫无保留地说:「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面。」 林知言不受控制地将手搁在门把手上,心脏狂跳,忐忑一如当年她试出霍述电脑的密码时,面对那份能颠覆她命运的实验报告。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做好心理准备:「这里面的东西,我能接受吗?」 出乎意料的,霍述目光有一瞬的茫然。 他很快收拢视线,轻沉说:「我不知道。」 这天底下,竟然有他霍述不确定的事? 林知言忽而有些心慌,蜷起手指退后一步:「我不看了。」 后背撞上一堵坚硬宽厚的胸膛,笔挺的高档西服面料熨帖着她的后背,渗入一丝风雪夜归的凉意。 耳畔传来霍述很轻的一声嘆,「进去吧,么么。我答应过,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压,打开了房门。 入眼先是极致的暗,只隐约瞧见一些物体大致的轮廓。 继而智能系统捕捉到有人进入,自动开启全屋灯光。线灯如流星般由近及远地亮起,射灯散落柔和的光柱,整个房间霎时如同从暗夜翻转至白昼,一览无余。 林知言终于看清楚了房间的布局。 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她林知言的个人藏品室—— 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她出版的画册,本本没有落下;陈列架上搁置着她《山海》系列联名的周边,地上甚至有一尊半人多高的《山海境》概念手办;而墙上则挂着几幅画,在慈善晚会上竞拍出去的《盲》与《静》也在…… 她的签名,她试用过的一代助听器和二代助听器,她去试点做听力测试时随手画下的草图、用过的纸笔,甚至是她不小心遗落在试点的那只浅粉色保温水杯……全都完好无损地保存在这房间的一隅。 四面八方,充斥着某人狂热得近乎病态的迷恋。 没有哪个普通人不会为这番景象震愕,林知言也不例外。 她后退一步,凹陷的腰线磕上书桌桌沿,上面有一本立着的硬壳书啪地倒下,吓得她一颤。 她回过头,才发现那不是书,而是一本厚实的相册。 相册封面上有很漂亮的、凸起的金色古典藤蔓式花纹,大概被经常翻阅的缘故,边缘都被磨得起了毛边。 林知言怀揣着侥倖翻开相册,只一眼便勐地合拢,闭上了眼睛。 相册里是她,全都是她。 霍述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阻止,没有解释,任由林知言一点一点剖开他三年的秘密。哪怕是钝刀凌迟,也甘之如饴。 过了很久,林知言才有勇气睁眼,继续翻开下一页。 最开始的那些照片,大多是从她朋友圈里截取下来的,一部分是她和福利院孩子们的合影,一部分则为上美术课时的手工作品留影,夹杂着在滑雪场的几张自拍,以及在高尔夫球场时霍述为她拍下的灿烂笑颜…… 她的旧号设置了半年可见,再久远的,霍述也挖不出来。 再翻页,相册里的时间线有长达一年的空白。 林知言再次出现在镜头中,是第二年的夏末。 照片画面很模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拉近焦距后偷拍。那时的她刚熬过最贫穷艰难的时间段,身形白且瘦,穿着一件宽松廉价的白t恤,下摆随意扎进牛仔裤的裤腰中,头髮因为炎热而高高扎起,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脖颈,就这么侧身坐在走廊的那条不锈钢长凳上,笑着同听障朋友闲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林知言回想那天,拾一……不,姚屹拿着一张资料表,站在办公室门口端详她的模样,不难猜出这张照片定然是她拍下来发给霍述的,方便验明正身。 自这以后,相册内容逐渐丰富多彩起来,就连她社交平台上发布动态与作品图,都一一被裁剪保留。 林知言甚至看到一张去年三月份的街拍,她一手牵着发光的气球,一手捻着一朵绑了丝带的红玫瑰,靠在一个高大的毛绒吉祥物旁笑得两眼弯弯。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她二十四岁的生日。 她和朋友在试点填完反馈问卷出来,沿着街道没走多远,就见路边长椅上一个原本坐着的、穿着兔子玩偶服的人起身走过来,伸手递给她一只发光的氢气球,并一朵玫瑰花,并用手势热情邀请她拍照。 一个咖啡店员模样的女生拿着手机,笑着说:「恭喜这位小姐姐,成为我们店抽取的幸运路人,可以免费来店领取一份甜点哦!来靠紧点,我给你们拍张照留念呀!」 朋友艷羡地比划手语:【是因为今天你生日吗?走在路上都能中奖,真的好幸运!】 林知言只是笑着拥抱了这只软乎乎的「大兔子」,留下这张照片。 因为赶时间,她配合拍完后就带着礼物走了,并没有要原图,但是为什么照片会出现在霍述手里? 只有一个可能。 「照片里的这个人……」 林知言手指着那个隐藏在玩偶服里的人,不确定的语气,「是你吗?」 霍述的目光下移,定格在她所指之处,唇线轻抿。 这样的沉默足以说明一切,相册在手中变得沉重如铅,不住地往下坠。 一个即使犯错也决不妥协、绝不低头的天之骄子,在陌生的街头穿上笨重的玩偶服,只为找理由送她一份生日祝福……还能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那时候面具下的霍述,又是怎样的表情呢? 是克制隐忍,还是计谋得逞的快意? 她无法想像,也无法相信。 她自以为远离霍述的那几年,霍述却无处不在。 林知言不知要如何,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强定心神,问出了心底最大的那个疑惑:「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我?」 如果说在试点机构的照片,是有姚屹这些工作人员帮忙,那街拍偶遇的照片又作何解释? 霍述站在门边的阴影中,薄唇动了动,说:「a大开发的助听器和app,都配置了定位系统……」 林知言没听他说完,只觉某根弦勐然拉动,脑袋一片空白。 将相册放回桌面,她的语气难掩被冒犯的愠恼:「所以你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你这样,和监视有什么区别?」 「配置定位功能,是为了防止助听器遗失。」 「但你却公器私用,拿来定位我。」 林知言深吸一口气,「我以为这三年多,你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面对她的诘问,霍述坦然受之。 「你想知道,这些年来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看着你开开心心投入新生活,看着你对着陌生人笑,看着你在酒吧中和相亲对象谈笑风生,一边拼了命地想要将你带回我的身边,一边说服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放手……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证明自己能抵抗对你的想念,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只有在这间房子密布着林知言气息的房子里,褪下所有杀伐果决的外壳,装成另一个人回忆她、接近她,他的身体和灵魂才会得到片刻的释放。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谈笑风生?」 想起什么,林知言的神情变得惊悚起来,「在洗手间……的人,也是你?!」 那样娴熟强势的吻,精准地攻击她的敏-感处,烈火燎原般瓦解她的意志……她早该想到,只有霍述能做得到。 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她身体? 霍述没有否认。 他坦坦荡荡的,将那些隐秘的、顽固的、甚至是病态的依恋展现于前,告诉她:我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坏种,你还要吗? 「我控制不住。我已经努力了,但我控制不住。」 他哑声一笑,那笑容里掺杂着令人心痛的困惑,「生病了要吃药,可如果我的药,离不开你呢?」 如果说见到这间「收藏室」的时候,林知言只有无奈和心酸,那么现在这种复杂的情感已经转化成了单纯的愠怒。 霍述是「吃到药」了,可天晓得那天她有多害怕! 回家后检查唇舌有无破皮,连漱口都漱了三遍,惟恐被什么变态缠上染上病毒。 林知言已经放弃思考了,几乎茫然地在屋内转了圈,想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冷静冷静,可目之所及,全是她这三年来的点滴回忆。 「酒吧的事,你做得很过分!」 她看着面前这个光暗交织的复杂男人,深吸一口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我对你有所改观的时候,你总能给我新的刺激?」 骆一鸣说霍述爱她,林知言宁愿相信这话有九分真实。 可是谁的爱能像他的一样,有着烈火焚身般的偏执与固执? 林知言知道霍述带她来这,决定本身并没有错。他也可以一直隐瞒下去,但他答应过,要干干净净站在自己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诺而已,至于林知言能不能接受,不在承诺范围之内。 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林知言怕自己又得到什么无法承受的内幕,或是控制不住语出伤人。 「不行……酒吧的事,想想还是生气。」 她边说边朝门外走去,「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脚步声靠近,霍述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我可以陪你冷静,怎样冷静都可以。」 他握得那样紧,指骨都在微微发白,抿着唇线看她,「么么,你又要再跑一次吗?」 那一刻,他的眼神说不出是焦急还是哀伤。 林知言有种错觉,他也许在害怕三年前的事重演。 可是「害怕」一词,又与他怪物般强悍的性格如此格格不入。 林知言没力气和他解释「冷静」和「逃跑」的区别。 【我不擅长说话,不想和你吵架,除了走还能怎样?】 她仿佛被点燃似的,噼里啪啦打手语,【反正无论我走去哪里,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霍述像是被刺了一下,手掌慢慢垂落身边。 林知言以为他会生气,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儿,仿佛咽下锋利的冰刃,缓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57章 林知言先去参观了和凌妃合伙的工作室。 如骆一鸣所说, 这间刚起步的工作室稳定运行着,手作区和休息区分隔开来,窗明几净, 掐丝珐瑯玻璃画所制的屏风、镜子、宫灯等样品有序陈列,兽炉薰香裊裊, 古色古香,并未受到骆家的半点摧残。 那日在霍家本宅,霍述牵着她的手, 掷地有声的那句「这就是林知言, 我在追求她」犹在耳畔。 而昨天在山顶别墅暗房中所见的一幕, 亦是让她心生震撼,久久难以释怀。 林知言并不在乎拍卖的画作流落谁手, 反正慈善拍卖所得的善款都会捐赠给助残福利机构,霍述愿意顺着她的心意多捐点钱, 也算是一桩善事。至于收藏她的画册,只要不打扰到她的生活与事业, 倒也无伤大雅。 如果霍述故意虚抬价格买下她其他的展品, 她却是要生气的, 毕竟那钱是花在她个人身上, 意义大不相同,会让她产生一种被包养的错觉。万幸霍述将分寸拿捏得极好,另外的三幅画也都是按市价合法所得,没有超出正规途径之外的操作。 但酒吧里的那个吻, 却是真真正正碰了她的雷池。 这种别扭不仅源于唇舌上的纠缠,更来自于精神净土被入侵的愤怒——尽管霍述吻完就趁黑跑了, 大概知道她会为此生气。 生气归生气,工作仍要继续, 没有什么事比赚钱更重要。 林知言和凌妃议定工作室即将上线的新品手作,便又匆匆赶往c大,紧锣密鼓地筹备新一轮的个人画展。 来看展的,不少都是林知言同校的学弟学妹们,人群中总有几个坐轮椅的,拄拐杖的,还有和她一样用手语沟通的少男少女,三三两两伫立在《想说的花》的版块区,品味着隐藏在水粉国画笔触下那看似柔软温暖,实则锋利尖锐的现实。 林知言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手持盲杖的弱视姑娘,正侧着耳朵,认真听亲友将画作的细节叙述出来,时不时点头微笑,仿佛画面在她脑海中成型,叩响灵魂的共鸣。 若论经济效益,《想说的花》是林知言系列画作中赚钱最少的,除去高价拍卖出去的两幅慈善画,就只得了一笔十万出头的出版版权费。可她从未后悔创作这个系列,能让世人注意到残障群体的艰难,能有一个人共情感慨,便是她提笔创作的最大意义。 林知言拆开一套《想说的花》周边明信片,用金属笔签了名,然后托场馆内的工作人员分发送给了那几名残障学生。 开展第二日午后,场馆里来了三四个上了年纪的客人。 林知言画作的受众一向偏年轻,来看展的几乎都是c大及附近的年轻人,是以这几个颇有领导气场的客人甫一进门,就引起了林知言的注意。 为首的男人大概五十多岁,两鬓斑白,西装革履,正饶有兴致地观赏林知言从工作室中运过来的几件掐丝珐瑯玻璃画作品:有精细小巧的花鸟画镜子,也有大气繁复的山水画屏风。 林知言兴致来焉,笑着向前,主动为他们介绍掐丝珐瑯玻璃画的灵感由来。 她语速偏慢,偶尔有两个字会发音模煳,客人们也不介意,耐心听她从绘图、转印、掐丝、点蓝等流程娓娓道来。 听到这些精美的成品,都是一群听障青年根据她授权的画作纯手工制作出来时,为首的领导颇为惊讶,捏着老花镜看了许久,连连赞赏道:「这才是实干的艺术家,惠己及人。不错,不错!」 「您过奖。」 林知言聊得开心,从包中翻出之前凌妃送的掐丝珐瑯玻璃画钥匙扣,双手送给老人家,「这个您拿着,留作纪念。」 老领导乐呵呵接了,问她要了张名片,便又领着一行人离去。 下午六点,临近闭馆时,成野渡带着一个个子娇小的实习生赶到厅中。 甫一见面,他说:「路上堵车,来晚了。」 林知言从展台后起身,笑说:「没有晚,正好六点。看展的客人都走了,正好清静。」 成野渡今年升了职,专负责文艺新闻这一块,听闻林知言国庆期间会回山城办展,就主动邀约,问她能不能抽时间接受一小时的专题採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双赢的事,林知言自然不会拒绝。 三人离开展厅,朝休息区的沙发走去。 成野渡让实习生拿出录音笔,干脆的口吻:「开始吧。」 窗外,夜色张开硕大的羽翼侵袭大地,云层很厚,不见半点星月的光辉,整座城市陷入迟暮的晦暗中。 一小时转瞬即逝,成野渡拿起静音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问道:「一起吃饭?」 正在收拾东西的实习生小妹妹竖起耳朵,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脸吃瓜的兴奋。 林知言迟疑了一会,说:「我和凌妃有约,下次。」 「那行。」 成野渡双手插在披衣兜中,站起身。 林知言跟着起身,笑道:「感谢你给我一个,宣传作品的机会呀!」 成野渡稜角分明的面容柔和了些许,说:「组里正好在做『非遗』系列专题採访,好友列表里有现成的优秀案例,我没必要去捨近求远。」 实习生小姑娘在一旁抿嘴笑。 要闭馆了,林知言送他们出门,想起什么,又问道:「成野渡,你经常外出採访,人脉多,有靠谱一点的、司机和导游推荐吗?要熟悉川贵一带地势路线、和彝族风土人情的,最好是当地人。」 成野渡问:「什么时候要?」 「三天后出发,大概为期一周。」 「好,我帮你问问。」 林知言送走成野渡,出门一瞧,才发现下雨了。 这雨应该下了一阵,势头转小,细密的雨丝在霓虹灯下拉出清冷的光泽,空气中已有了秋的潮湿凉意。 校内打不到计程车,美术馆又离校门口有一小段距离。林知言没带伞,见雨势不大,就想着从林荫道走到校外去打车,梧桐树枝繁叶茂,是很好的荫蔽。 她将外套往头上一罩,快走了十多米,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她有些茫然地转身,从朦胧飘飞的雨光中看到一人大步走来,步履沉且快,走出了披荆斩棘的气势。 下一刻,林知言被他拉至自行车棚下,遮在头顶的外套也被一把掀开,重新披回她冰冷的肩头。 「淋雨走路,衣服也不好好穿,是想感冒吗?」 霍述皱着眉,替她将折进去的衣领翻开,指节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他衣服上有很淡的菸草味飘来,像是浸透了情绪般,微微发苦。 林知言记得霍述说过,他没有菸瘾,只有偶尔在需要提神的时候才吸一口。记得上次见他吸菸,还是她做人工耳蜗手术的那天清晨,那么这次呢? 他头髮和眉睫上都凝着一层潮湿的水汽,黑色的外套洇着大片湿痕,像是在雨中等了许久。 林知言微微启唇,按捺住心里的情绪,声音有种故作平静的别扭:「你怎么来了?」 「送伞。」 「伞呢?」 霍述两手空空地站在那儿,没说话。 好在司机很有眼力见地小跑而来,递上一柄雨伞,是林知言见过的那种极有质感的黑色长柄雨伞。 霍述按下按钮,雨伞哗地展开,隔出一片静谧的天地。 他没有靠得太近,只将伞往林知言头顶倾斜,自己的整个身体却暴露在绵绵夜雨中。 明目张胆的偏爱,沉甸甸向她倾斜,令人难以承受。 林知言看着他握着伞柄的、冷白的指节,提醒他:「我说过,我们需要、彼此冷静几天。」 霍述固执回答:「我很冷静。」 「我说的冷静,是指你和我分开,不要见面。」 「么么,还要来三年吗?」 霍述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嗓音带着吸菸后的喑哑,「当初,就是姓成的带你离开的吧?」 不知哪句话刺到了林知言的神经,她脱口而出:「至少姓成的不会在、酒吧里强吻人,那是骚扰!」 霍述站在那儿,眉眼尽被雨水打湿,有种脆弱的错觉。 「那次的确是我失控,我不为自己辩解。」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所以也就无需解释什么,「但事情已经做了,我不可能改变过去。你说过要一笔勾销,我们重新认识。么么,不管你接不接受,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最真实的我。」 「我说的一笔勾销,是指几年前的旧帐。酒吧的事,是另外一回事。」 林知言认真地说,「如果什么都能、一笔勾销,我们为什么还要、铭记歷史?」 自这晚之后,霍述连着几天没有出现。 林知言去秦良玉的故乡待了两天,收集完资料便又匆匆赶往川省的叙县,去奢王府採风。 成野渡找的司机是个憨厚的彝族小伙,而导游则是川省一位歷史学在读女硕士,姓张,据说她对奢香夫人生平事迹颇有研究,听闻林知言这儿包吃包住还有辛苦费拿,就兴沖沖报名来了。 离开奢王府,下一站是毕市的奢香博物馆,再从乌江源辗转前往贵州宣慰府,最后落脚响水滩。林知言在马不停蹄奔波的间隙中,拍下大量山水人文素材,试图復原数百年前那位伟大的彝族女土司的生活轨迹。 入夜,林知言请司机和导游在民宿吃过晚餐,各自回房休息。 林知言洗漱完,卸下一身疲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挣扎着捞起床头柜上的行程表,在毕市景点上一一打钩,拍照发送朋友圈:【行程过半!下一站:乌蒙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这是凌妃的要求,让她每天打卡发个朋友圈报平安。 果不其然,凌妃秒贊秒回覆:【宝贝,等你回来!】 骆一鸣紧跟其后:【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霍依娜回復骆一鸣:【别出来丢人现眼了![白眼]】 林知言嘴角微翘,挑着回復好友们,勐然见最近联繫人里跳出一条消息。 拾一:【在哪儿?】 林知言头皮一紧,认错人的尴尬回忆又争相上涌。 她赶忙退出对话框,装作没看见。 两分钟后,那边又锲而不捨地发来一条:【么么,你现在在哪?】 林知言翻了个身,拿起手机回覆:【你不是能查出人工耳蜗的定位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呛一句,显然这并不能让她开心点。 手机另一端是良久的沉默,林知言几乎能想像霍述坐在三楼那间满是她气息的屋子里,一个人握着手机拧眉的模样。 【如果联繫不上你,我不介意这么做,哪怕你会生气。】 很久,霍述没事人般回復,【不要让我担心,么么。】 林知言宛若针扎的皮球般泄了气,平淡回覆:【在民宿里,明早走县道上山。】 霍述的回应很快送达:【天气预报说,那边今晚有大雨,注意安全。早点休息,晚安。】 林知言反扣手机,没再回復。 真给霍述说准了。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大雨,直至次日上午才停。 林知言在民宿多待了半天,吃过午饭才动身启程。 乌蒙山青翠连绵,出了县道,有一段黄泥路很不好走。 林知言正用手机拍摄远处的草场,就见行驶的车辆骤然往下一沉,继而停滞不动。 司机缓缓加大油门,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车轮刨起的泥点噼里啪啦飞溅,车辆依旧纹丝未动。 「要命,积水太多,轮子陷泥坑里了!」 司机开门绕车检查一周,苦着脸说,「麻烦两位下车帮个忙,我用千斤顶把轮子顶开,你们搬些平整的石头过来垫上。」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赶紧处理,只怕天都快黑了。 林知言忙不迭放下手机下车,和导游小张一起寻觅合适的石头,累出一鼻尖的汗。 然而泥地太软滑,千斤顶根本无处作用,贸然发动汽车,只会让轮胎越陷越深。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三人连连嘆气。 「怎么办啊?不会要在荒郊野岭过夜吧?」 小张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抬手抹了把脸颊,在红扑扑的脸上留下两道花猫似的泥痕。 林知言情绪还算稳定,掏出纸巾给同伴擦拭脸颊,抬头问司机:「黄哥,这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吧?」 「对。等等看,有路过的车辆,就拜託他帮忙。」 司机朝她们挥挥手,憨厚地笑,「你们上车去等,姑娘家的,别被山风吹坏了。」 今天不是节假日,天气又不好,山道上几乎没有过路的车。 有两辆摩托车路过,然而努力了一番,依旧爱莫能助。司机在用当地方言打电话,大概是准备找人过来帮忙。 又半小时后,导游小张已经窝在后座睡着了,林知言手机电量早已告罄,撑了会儿,也迷迷煳煳睡去。 不知多久,她被喇叭声惊醒。 刚睁眼,司机就大喜过望地回来报告:「老闆,有救了!有个好心的路人愿意用他的车,拉我们的车出去哩!」 「真的?」 林知言刚要下车,就被司机阻止,「你们不用下来,路窄,人站在那里会碍事。」 林知言想想也是,只好坐着不动,打算等车拖出泥潭了,再亲自去向人家道谢。 司机将车外后视镜掰回,方便后面的车通过。 当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擦着车窗旁缓缓驶过时,林知言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突突一跳。 然而对方的车窗隐私性做得很好,完全看不出车内景象。林知言来不及确认,越野车已挤过最窄的那段路,嗖地冲上前,继而停下,后退至适宜的距离。 这回林知言看清楚了,这辆价值不菲的越野车尾部,挂着山城的车牌。 车门打开,一个眼熟的高大司机下来,从后备箱拿出拖车绳和铁钩,将两辆车头尾相连。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歷史学硕士小张醒了,裹着外套翘首看着前方的越野车,夸张地睁大眼睛,「哇,还是豪车哎!」 那眼熟的司机折回车上,和黄哥配合发动汽车。 只听一阵发动机的轰鸣,轮胎甩起的泥点啪啪啪溅在越野车尾部,锃亮的新车霎时面目全非。 继而一阵推背感传来,林知言的车被拖出泥潭,却因惯性而朝前滑去,哐当一声撞在越野车的尾部。 车厢内一片死寂。 半晌,小张弱弱地问:「长耳老师,对方不会……让我们赔钱吧?」 这么贵的车,把车上三人卖了也不一定赔得起啊! 「……」 林知言盯着那辆风格熟悉的黑车良久,终是认命地嘆了声,「没事,我去谈吧。」 第58章 越野车始终不急不缓地在前方引路。 晚上七点, 两辆车相继到达景区露营点,方停下休整过夜。 夜色已然完全笼罩下来,绵延的草甸、起伏的青山, 还有远处白色的风车与牛羊,都像是浸入深暗的湖水中, 蒙上一层静谧的蓝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林知言下车买了些烤玉米、烤红薯和孜香扑鼻的牛肉串,荤素兼备,用保温的锡纸包裹着装入袋子中。想了想, 她又去自动售卖机旁买了两瓶饮料, 这才提着沉甸甸的袋子, 朝那辆满是泥泞的越野车走去。 行至驾驶位的车窗前,她浅浅吸气, 定神片刻,方轻轻在玻璃上叩了叩。 车窗玻璃无声下降, 露出司机黝黑刚毅的脸来,朝她露齿一笑:「林小姐。」 熟稔的语气, 毫不隐讳来意。 林知言索性摊开了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林小姐好记性。托霍总的福, 四年前, 我曾有幸接送过林小姐。」 果然是霍述手下的人。 林知言的视线不自觉飘飞去后座, 扫了眼,颇为意外地挑眉。 后座空空如也,车内除了一名司机,并无他人。 林知言松了口气, 一时分不清是放心更多,还是掺杂了一点别的什么。 「刚才谢谢你帮忙, 辛苦了!我买了点烧烤和喝的,请你趁热吃, 暖暖身子。」 林知言将那一袋子热乎的吃食递进车窗内,歉意说,「刚不好意思撞坏了你的车尾,看维修费多少,我这边会负责赔的。」 司机忙接过食物,说:「您太客气了!车是霍总的,有保险理赔,何况就一点凹陷而已,不妨事。」 林知言犹疑了一秒,问:「你们霍总呢?」 「霍总在山城。」 司机说,「他忙得连睡觉都没有,委实抽不开身,就叫我远远跟着您。」 「你知道我的位置,一直跟在身后?」 「哪能啊?我只大概知道您的行程表,就按行程表上走,万一您遇到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联繫不上人了,霍总吩咐一声,我也好第一时间赶到。其他时候,我不会露面打扰您。」 林知言点点头,再次道了谢,这才揣着似重非重的心事折返。 凌妃常说,聪明人追求起人来,才叫你防不胜防。 他先是嘘寒问暖,每天打卡似的刷存在感。一开始,你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等到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不再出现,你心里便开始空落落的,总感觉丢了什么似的,如坐针毡……这个时候,你也就离爱上他不远了。 林知言顿足,为自己脑袋里的想法而感到荒谬。 她与霍述都不是这种肤浅无聊的人,她情愿对方是真的忙得走不开身。 营地里,小张和黄哥已经支起了两只帐篷,林知言坐在烧烤的炭炉旁,眼里映着两簇明亮的火苗,笑着与同伴谈论彝族的风俗。 星穹之下,星火明灭。 青白的烟气裊散,肉串的油沫滋滋作响,油花滴落炭火中,滋啦一声,火星子窜起老高。 充电后的手机自动开机,好几条消息叮咚叮咚冒出。 一条是凌妃问她行程是否顺利,其余十来条全是「拾一」发来的。 林知言的车轮又陷入泥潭中,偏偏手机又因取景拍照而电量告罄,一直没有开机。从下午四点开始,霍述联繫不上她的人,消息逐渐变得频繁且焦躁。 林知言先是给凌妃发消息报平安,而后切回「拾一」的聊天界面,删改半晌,发过去两个字:【谢谢。】 其他的无需多言,那个司机自然会事无巨细回禀给他。 …… 林知言算了下出来採风的开销,因大雨耽搁了行程,原定的旅游经费基本快要超支。 翌日一早,林知言一行人就快马加鞭赶往最后一站,两天的彝县服饰取材之旅,不得已压缩在一日内完成。 霍述派来的那个司机一早就不见了人影,林知言猜想,他大概奉霍述那句「不要打扰她」的话为圣旨,远远地跟在后头。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倒颇有点古装剧里「暗卫」的意思。 林知言轻嘆一声,也不知道霍述给底下人开多少钱一月。 自己在霍宅做助浴师那会儿,单算月薪就已经过万了,且是几年前的物价。像司机、保镖之类需要贴身服务的职位,只怕工资会更高吧。 想着,迷迷煳煳睡去。 一觉醒来,车外景色大变。 车子在九曲十八弯的颠簸中驶入司机黄哥的老家,一处民风古朴、山清水秀的彝县。 林知言拜访了村里一位专门制作国家非遗彝族服饰的阿姨,拍下大量可供参考的素材。白彝和黑彝的服饰略有不同,林知言必须严格按照歷史上奢香夫人的经歷推演出最还原的服饰,毕竟这类艺术创作与虚构的奇幻妖鬼不同,必须尊重歷史,严谨对待。 整整一个下午,林知言收穫满满。那些富有民族特点的银饰花纹、布料颜色,都已录入手机中,记在她的心里,脑海中那个眼界高远、能胜十万雄兵的彝族女土司形象渐渐清晰成型。 按照原有计划,林知言走完这最后一站,就要连夜乘车赶回山城。 司机黄哥却极力挽留,说什么也要留她吃过晚饭再走。 「留下吧,不然就是我们待客不周了。」 彝族阿姨也操着一口带乡音的普通话,笑着劝她,「没有穿过彝族服饰,没有喝过我们的包谷酒,怎么能算真正来过彝县呢?」 小张也怂恿道:「再待一会儿吧长耳老师,我还没穿过彝族服装呢!」 盛情难却,林知言只好笑道:「又要打扰你们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哎哟,快莫说这种客气话!」 彝族阿姨笑眯眯唤来自己的两个侄女,也是跟着她学染布刺绣的徒弟,让她们带两位贵客下去入乡随俗,梳妆打扮。 林知言按照当地的习俗换上大襟右衽的黑蓝色上衣,衣领和袖口处绣着纯手工的红蓝花边,配一袭同色百褶长裙。她头戴黑色包头,颈挂银领牌,回首间耳上硕大的银耳环叮噹作响,眸若清月,摇曳生姿。 「哇,姐姐好漂亮!」 帮助她穿衣服的彝族小姑娘金珠满眼赞誉,对自己的手艺颇为骄傲。 「谢谢,你也很漂亮。」 林知言温声回復。 「我不行,我的皮肤黑。姐姐皮肤白得像是嫩鸡蛋,配银饰最好看。」 金珠热情牵着林知言的手,带她下了院子的石阶,远远朝村口的方向一指,「那里上去有一口古井,古井旁长着棵百年老榕树,对着它诚心许愿最灵了,以往来客人都会去拜拜呢!姐姐,你要去吗?」 林知言婉拒了金珠带路的提议,决定自己散步去看看。 西山日落,残阳如血,没有被钢筋水泥过度侵蚀的村落,安详得宛若一个入定的老者。 林知言沿着土路走到村口,跨过一道灌溉的田埂,再沿着青石铺就的山道拾阶而上,没走多久,就见到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树荫。 眼下已至中秋,榕树依旧郁郁青青,叶片翠得仿佛最纯正的石绿色颜料染就。 无数祈愿的红绸倒挂枝头,随着晚风轻轻摇曳。 榕树下果然有一口井,用两块青石板掩盖着,以免落叶弄脏了水源。 青石板是冷的,盖因水源是从很深的地底涌出,冒着丝丝凉气。林知言抬手轻轻触摸榕树的枝干,薄薄的一层苔藓粗糙且潮湿,散发出植物特有的草香。 林知言喜欢一切纯粹干净的事物,比如孩童,亦或山水草木,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有种心灵被净化的沉淀之感。 饶是林知言为坚定的无神论者,此刻也没忍住双掌合十,低头闭目祈祷。 一愿事业顺遂,岁有余钱。 二愿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三愿早日有家,得一位知心亲人陪伴余生。 一阵风拂过树梢,叶片婆娑作响,林知言睁开双目,恍然间生出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她轻嘆一声,暗笑自己也信起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甫一转身,却如定住般僵在原地。 青石小路上,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披着风尘僕僕,踏万丈斜阳缓缓登山上来。 霍述只穿着一件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一粒,手搭西服外套,就这样站在几米外的石阶上看她,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艷。 就像是神明显灵,就像是凭空出现,他朝她微微一笑。 「么么,别来无恙。」 说什么别来无恙,也就隔了一周而已。 银耳饰随风轻响,唤醒林知言飘飞的神智。 她像是忘了自己还会行动似的,一袭彝族服饰站在那些夕阳穿过叶缝,形成丁达尔效应的薄纱光束中,问他:「你怎么来的?」 「开车,差不多七小时路程。」 霍述漫不经意地笑,「村民说你在这,我就来了。」 「我不是说这个。」 林知言轻轻抿唇,好奇问,「我是说,你不是忙得抽不开身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述微微低头,经过长途颠簸,抓理精良的头髮早已散落,反有种慵懒的气度。 他说:「贺锡告诉我,你叩下他的车窗时,眼睛往车里瞧了很久。」 「贺锡是谁?」 「我的司机,开越野车的那个。」 林知言不可置信。 霍述该不会为了她一个眼神,就放下一切跋山涉水而来吧? 怎么可能! 他素来比机器还要清醒理智,怎么可能做这种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的事? 惊讶归惊讶,林知言也不可能真将霍述丢在这里不管。 她带他回了村子。去时孑然一身,回来时倒带了个容貌气质非凡的男人。 金珠银珠两姐妹挽着小张,脸颊红扑扑的,都讶异地打量着这个过于俊美的不速之客。 好在黄哥一家热情好客,并未多问什么,摆好桌椅点燃篝火,大盆的牛羊肉毫不吝啬地摆上桌子。 按照当地习俗,客人进门,得先饮上一碗包谷酒。 黄哥也换上了传统服饰,双手端着酒碗,面色酡红地朝林知言唱起真诚的敬酒歌,俨然未饮先醉。 唱罢,酒杯传至林知言手里,金珠挤眉弄眼:「姐姐,哥哥特意敬你的酒,要喝完才算数!」 包谷酒的度数不算太低,林知言笑道:「我喝不了。」 「喝多少算多少嘛!」 银珠和小张也在一旁起闹,黄哥则是先行一饮而尽,将空碗翻转过来给大家看。 黄哥毕竟是东道主,又辛苦帮她开了四五天的车,林知言不好再婉拒。 她低头看着满杯的酒水,正准备浅尝一口,却见一只霜白的手伸来,拿走了她的酒杯。 「我替她喝。」 霍述淡淡一笑,自然维护的语气。 说罢他仰头饮尽,吞咽时喉结微微滚动,性感洒脱。 「喔喔!」 一行女眷鼓掌起闹,目光从林知言和霍述之间转了一圈,皆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气氛在一轮轮敬酒中达到顶点,年轻男人们故意逮着霍述敬酒,他照单全收。 霍述喝酒不上脸,只会在眼尾染上一丝艷色,加之他那变态的自制力作祟,喝多少也都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林知言怕他喝多伤身,忙找了个要赶路的藉口拉着他离席。 林知言将霍述放在院中醒酒,自己则借用金珠家的一间客房,将彝族服饰小心翼翼地褪下来,摺叠齐整,再换回自己的衣服,从包中翻出所有的现金,用红包包好藏在衣物中。 两个红包,一个给黄家,一个给彝族阿姨和金珠,权当是叨扰一天的谢礼。 她收拾好东西从房间出来,再次去向村民们道谢,一一告别。小张和金珠一见如故,喝得半醉,说什么也不肯走,要留下来住一晚。 林知言拗不过她,将这五天来的辛苦费转去她微信上,再三叮嘱她回学校要注意安全,这才转身离去。 刚下石阶,就见霍述的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院里。 林知言想了想,拉开车门上车。 浓重的包谷酒味传来,霍述单手撑着脑袋,倚在另一边的车门处闭目养神。 他的薄唇泛出不正常的艷红,而一张脸却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林知言心下一咯噔。 霍述刚才挑衅似的喝了那么多酒,该不会醉死过去吧? 正当她乜眼观察霍述有无唿吸起伏时,冷不防对上一双漆沉的眼眸。 那样令人心惊的清冷深邃,叫人没办法将他与醉酒联繫起来。 林知言心脏一紧,下意识移开视线,有种做坏事被抓住的尴尬。 原来还醒着…… 也是,霍述哪里是那么容易醉的人? 正想着,身侧传来一道轻嗤:「男人真烦,弄走一个,还有一个。」 林知言疑惑地扭头,只见霍述维持着那个小憩的姿势,垂下眼睫,慢悠悠拉长语调:「不能揍他们,不能对他们下手,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你总觉得在我身边得不到公平,可是么么,我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我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你不能呢?」 「……」 林知言确定,霍述是醉了。 这种类似于「抱怨」的话,放在平时,他宁可死也不会说出口。 第59章 林知言记得, 好几个健听人朋友都对她说过:说她脾气软乎随和,眼睛像孩子一样干净漂亮。说她擅于倾听,有种与世无争的温柔宁静, 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 林知言心想,这许就是许多人愿意接近她的原因。 可再如何, 她和那些男生的往来都不曾超出正常的工作范畴,霍述这醋吃得……着实有些无理取闹。 林知言若刻意解释什么,难免会顺着霍述的话掉入自证的怪圈, 有暧昧之嫌。 她虽是个没什么心计的平头百姓, 却也不至于被一个醉酒的人牵着鼻子走, 干脆怼回去。 「霍总这话没讲理。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交什么朋友, 没必要经过、你的同意吧?」 车内暖气足,林知言解开外套散热, 轻轻一提嘴角,「当然, 你身边有没有女孩子, 也不用向我报备。」 霍述抿了抿唇, 明显不悦。 林知言决定放弃和一个借酒装疯的人沟通, 转而问司机:「现在要去哪里?」 「霍总明天上午有场重要的会议,需连夜赶回山城,乘飞机前去京城。」 司机回答说,「后座有绒毯, 您二位抓紧时间休息,睡一觉就到了。」 林知言将头靠在另一边的车窗上,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夜间八点三十四分,到山城时应该已是凌晨三四点, 霍述大概只够回家换身衣物沖个澡,便又要匆匆飞京城。 好不容易挤出这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空闲,大部分都浪费在路途颠簸中,何苦呢? 正想着,腿上骤然一沉。 低头一看,是霍述递过来一瓶水。 他拿起另一瓶,咔哒一声拧开瓶盖,似是热极,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吞咽时他的喉结不住上下滑动,一如方才在彝村纵饮的落拓不羁。 「你冷不冷?」 霍述将瓶盖拧回,没忍住扯了把衬衣领口,问她。 林知言料想他此刻酒意上涌,应该有些发热,便说:「不冷。你可以开窗透风,但是不开太大,会着凉。」 随口的一句嘱咐,霍述却像是被取悦了似的,冰冷煞白的脸色微微缓和。 他抬手抓起座椅后的一条毯子抖开,盖在林知言身上,这才抬手按下车窗键,降下寸宽的一条缝。 沁凉的山风丝丝灌入,沖淡了燥热的酒味。 霍述仰头抵在靠背上,抬手将散落的额发尽数梳往脑后,眼尾染着艷丽的浅绯。 路灯一排排自车窗外掠过,他的侧脸明暗不定。像是一帧帧胶片切换,明时英隽,暗时深沉。 「那如果,我想成为你的什么人呢?」 许久,霍述微微转过脸看她,拖着微醺之人特有的慵懒语调问。 林知言怔了片刻,方反应过来,霍述是在追问她刚才那句「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她眼皮一跳,不可抑止地想到了自己下午在榕树下许的第三个愿望,以及不早不晚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命运这个东西真是玄之又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你想是你的事,但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 林知言轻声回答。 「是吗。」 霍述自顾自一笑,眉眼格外明亮,「那昨天你叩下车窗时,是在找谁?或者说,你在期待谁出现?」 「……你想多了。」 林知言错了。 霍述这种人即便喝醉了,也不会丧失清醒的理智,否则哪能从一个见不得天日的身份厮杀出去,坐稳霍家继承人的交椅? 「么么,你明明心里有我。」 霍述笑了起来,「不管现在是爱是恨,你心里确实有我的一席之地,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仗着喝了几两酒,就没完没了了。 「因为你的感情,并不能让我信服。」 林知言脱口而出,「每次我感到困惑的时候,就会告诉自己,不能别人打过我一巴掌,我还要将、另一边脸凑上去。」 霍述眼底的笑意黯了些许,说:「我以为,你能真正放下。」 「我是已经放下了,我说过,会一笔勾销。」 林知言放低声音,「就像镜子破碎,我放下那些碎片,不再让它割伤自己、和别人,这是原谅。但原谅不代表,能轻易地重新接受,你能明白吗?」 「那要怎样,你才能重新接受?」 霍述的声音已经恢復了素日的冷静,「除了让我永远从你生命中消失,这点我做不到。其他的我都在尽力了,么么。」 「我不知道。」 大概因为车厢内酒气燥人的原因,林知言剎不住嘴,「你想结束游戏时,可以潇洒抽身,而我却连、主动出局的资格都没有;你不想分手时,可以将我圈在你身边,而我却没有说『不』的权利;你想找一个人时,可以定位到、她千里之外的位置,而如果换做是我,却连近你身的资格都没有。你跟我谈『公平』,到底是谁不公平?」 直到此刻,林知言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心里埋了这么多不确定的恐慌。 骆一鸣说她只是太害怕受到伤害了,这话不算胡诌。林知言不计较往事,也不怨恨霍述,她只是很难再相信这份爱情。 既然无法让她信服,不如不要开始。 试用券只有一张,她四年前就用过了。 霍述静静听她说完,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么么,你不信任我。」 「……」 林知言默然片刻,倦怠地轻嘆一声,「或许吧。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不怪你,但我真的无能为力。你给了我太多、无法承受的东西,这让我无法唿吸。」 话刚落音,就被霍述拖住腕子往旁边一带。 林知言顺势倒入他的怀中,惊诧抬眼,却被他死死环住腰肢,退不了分毫。 她以为霍述会生气,会质问,但他只是绷着寒霜般的脸,垂首碰了碰她的唇。 一个微凉的、带着些许酒气的吻,仅是唇瓣贴着唇瓣,就令林知言屏住了唿吸,浑身的热血都往脸颊上涌去,烧得脸皮都快燥裂。 在她怒气上涌前,霍述松开了她,目若深潭,哑声说:「么么,这才是让你无法唿吸。」 他如果不是醉酒失了智,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选择用一种最简单愚蠢的方式,让林知言认清她自己的心。 这显然是个昏招。 林知言恼羞成怒,下意识将他推开。 他那么高大强劲的一个人,竟也顺着她的力道撞在车门出,发出一声略显沉闷的声响。 前面的司机显然被吓到了,顾不得佯装空气,从车内后视镜中往后瞥了一眼,紧着嗓子问:「霍总,没事吧?」 「开你的车。」 霍述勾着没什么温度的笑,眼尾红得厉害,林知言不知道那是酒气上涌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他往后靠回座位椅背,脸上没有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没打算松开握着林知言腕子的手。 林知言脑袋一阵阵发晕,或许是晕车,又或许只是单纯被霍述气到。 她按下车窗按键,趴在窗口干呕了两声,什么也吐不出来。 倒是惊动了一旁闭目养神的霍述,他像是忘了一分钟前的不愉快,有些焦急地谈过身给她拍背,沉声问:「怎么了?晕车吗?」 林知言再生气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扶着晕胀的脑袋说:「突然头晕。」 「耳朵有不舒服吗?」 「有点耳鸣。」 霍述拧眉。 c3晶片做过无数轮测试,包括模拟地铁、车厢和高空封闭式环境,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林知言接过霍述递来的矿泉水瓶,喝了几口,症状并没有缓解多少。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诡异的磁场在干扰她植入的人工耳蜗系统,脑子一片混沌,这种情况吃晕车药毫无用处。 霍述吩咐司机开慢点,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绝对称不上温和。 林知言猜测这个电话是打给姚屹组长,因为他们正在讨论突发性头晕耳鸣的应对措施。 姚屹建议等林知言到了信号更好的地方再做调试,霍述眉头拧得很紧,转头问司机最近的县城有多远,得知只有二三十分钟车程,便冷着脸掐断了电话。 林知言看着他郁结的神情,没忍住开口:「可能是长途奔波,太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霍述没接话,只沉默着让出自己的肩膀,好让林知言能枕得舒服些。 林知言僵了僵,索性放弃挣扎。 霍述大概以为她睡着了,一手小心地圈着她的肩,一手抽了两张湿巾纸,低头擦着鞋面。 村里的土路不好走,他跋涉而来,那双义大利纯手工缝制的昂贵皮鞋上,沾了不少泥点子。 他养尊处优惯了,又心境不宁,见擦不干净便皱起眉头,十分难以忍受的样子。 车窗外黑漆漆一片,只隐约辨出蜀地群山起伏的轮廓,和公路旁森森的树影。 林知言闭着眼,眩晕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涌上一股莫名的心慌。 前后不过十秒,平稳行驶的汽车忽而勐烈地颤动起来,像是行驶在没有着力点的海绵上,被抛起,而后又落下。 林知言被剧烈的颠簸顶得险些撞上车顶,惊慌睁眼,顿时见到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幕:公路裂开一道口子,仿佛有巨兽要顶开地面钻出,座位上的手机弹出橙色的地震预警。 「停车躲避!」 霍述双目赤红,厉声喝止试图冲过去的司机。 然而已经晚了。 山上的石块咆哮着滚落,司机勐打方向盘闪避,却因地面不稳而失去控制,冲破护栏朝下翻去。 天旋地转。 车厢里的人像是罐子里撞击的玻璃珠,林知言所见的最后画面,就是霍述将她拉入怀中,用高大的身躯紧紧护住。 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压撞碎,耳畔尽是车身撞击斜坡石块的哐当声,以及树木枝干被压折的喀嚓声,宛若碾碎人骨般悚然。 林知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么么……」 「么么!」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意识里传来一道微颤的声音,似乎远在云端,又似乎近在耳畔。 林知言缓缓睁开眼,头顶的声音渐渐清晰:「么么,么么你醒了吗?」 入目一阵漆黑,林知言晃了晃神,涣散的视线才稍稍聚焦,隐约从狼藉中辨出霍述下颌的轮廓。 「……霍述?」 「我在。」 霍述立即回应,声音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我在的,么么。」 车子翻下斜坡,被震落的山石埋了大半,车灯也因剧烈的撞击而破碎熄灭,到处都是一片诡谲的漆黑。 耳畔间或有嘀嗒的水声,不知是油箱漏油,还是山林间滴落的露水。 「……地震了?」 「嗯。」 林知言动了动手指,摸到一片金属的冷硬,无数尖锐的碎石块和折断的树枝从打开的车窗外涌入,将车子四脚朝天地钉在斜坡下。 她这才意识到车子完全翻了个面,原先的车座压在霍述头顶,而她身下躺的才是车顶。 霍述护在她身上,手臂撑在她耳侧,极力为她撑出一片可供喘息的天地来。 林知言看不清他现在的状况,随着意识的清醒,痛感也密密麻麻涌上神经,几乎快要让她窒息。 「好痛……」 「哪里痛?」 霍述略显急促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脚。」 「别怕,是司机压在你腿上。你慢慢抬脚,试试能不能动?」 林知言咬唇,依言照做。 司机的身体很沉,她索性蹬掉鞋子,慢慢抽回脚。万幸车厢虽然被撞击得不成形状,还是有一点狭窄的空间勉强供她活动。 司机沉沉朝一旁倒去,林知言成功抽出痛麻的脚,正要挣扎挪动,却听霍述倒吸一口气,按住她道:「别动,么么。」 他唿吸急促,几乎是一阵一阵地扑洒在颈侧。 林知言立刻不敢动了,忙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过了很久,霍述冷静的声音才继续传来:「可能有点骨裂……么么,我右边裤兜里有只手机,你摸摸看,能不能找到。」 「好。」 车内被挤压得几乎没有能够活动的空间,林知言连扭头都十分困难,指尖摸索了半天,不知道碰到霍述哪里,听他很低地闷哼了声。 两边的裤兜都摸索过了,没有手机。 林知言自己的手机倒是就在包里,可惜屏幕已经撞得粉碎,指尖只摸到了一片粗糙的玻璃裂纹,根本无法使用。 「没事,大概是掉在什么地方了。」 霍述低声安慰她,问道,「你头还晕吗?」 「不晕。」 但是被撞得很痛。 林知言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先前那阵诡异的头晕,竟是源于地震来临前磁场改变的不祥之兆。 「司机……还活着吗?」 「没事,他有安全带和安全气囊,只是昏过去了。」 霍述沉稳的声音传来,也不知是说的实话,还是在安慰她。 林知言鼻子一酸,声音已有些哑涩:「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好好呆在山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霍述沉默了片刻。 「如果我不来,大概会疯。么么,我无法想像如果是你一个人遭遇这一切,我会怎么样。」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疯狂的话,随即短促一笑,「何况要怪也是怪我啊!是我为了赶明天的峰会,非要连夜驱车……」 林知言哪还有力气浪费在责备上? 她和眼前这个人曾相恋,然后分开,再争执动怒,不吝于将最坏的一面展现给彼此,谁也不肯退后一步。他们像是这世上最坚固的顽石与最烈的春水,一个执意东流,一个默不放手,稍不留神就碰撞出惊天骇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但是现在,他们可能就要死了。 他们身体相叠地躺在幽暗的谷底,精神崩塌,骨头碎裂。什么尊严,什么骨气,什么风花雪月、信任与不信任,都在死神面前不值一提。 林知言在黑暗中睁眼,问:「会有人……来救我们吧?」 「会。」 霍述回答,「你的人工耳蜗和我的车,都有定位。」 林知言想起一周多前,她还在为霍述定位她的事生气,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真要指望这定位而活,真是讽刺。 「但公路毁了,而这里离县城有至少有三十公里。」 「么么,你应该相信我的身价,没人会坐视不管。」 「……霍述,我有点冷。」 「不能睡,么么!睁开眼,保持清醒。」 霍述沉声唤她,低头贴了贴她的脸颊。 他的皮肤那样冷,冰雕似的,几乎一下就将林知言刺醒。 她张了张干裂的唇,轻声说:「那你和我、说会儿话吧。」 「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和三年多前的那场大火截然不同,天灾降临的一瞬,林知言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荒郊野岭,逼仄变形的车厢像是棺材一样黑寂,她需要声音来抵抗来自本能的恐慌。 车厢内有良久的安静。 林知言以为霍述不想开口,过会儿才知道,他在思考该从哪里起头。 「七月底的慈善晚会,正式和你重逢的前一晚,我一整晚没睡。因为神经太兴奋了,看医生也没用。」 霍述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中,唿吸轻颤,「我从早上六点就开始挑选衣服,洗澡,做髮型……我对着镜子,忍不住想,你现在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我能拿出手的,大概也就这张脸吧。」 狭窄封闭的空间将他的气息放得格外清晰,林知言几乎能想像出那画面,心中有跟弦不可抑止地被牵动,轻轻拉扯着。 「但你见我时,很疏离客套。」 「是啊!季婉说,你或许对我以前的形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说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上赶着地去套近乎,熟悉的套路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让你觉得我别有所图。」 霍述嗤笑一声,整个身子都在打颤,「天知道,那天我保持距离装作和你不熟,装得有多辛苦!」 「我就知道,你背后有高人点拨。」 「什么高人,她就是个庸医。」 霍述很轻地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自觉靠近她的啊,人的意志力再强,又怎么能和本能抗争?」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林知言喉间有了苦涩的味道,「以前,你视理智高于一切。」 「是吗?或许是你教会了我,只可惜……」 他似笑非笑,「可惜我领悟得太晚了些,么么不要我了。」 「霍述……」 林知言喃喃,问了一个她今天不问出口,可能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会后悔、当初的实验吗?」 「后悔没有用,么么。我只看当下和未来。」 林知言哑然,真是个标准的「霍氏零分答案」。 「我还是没弄懂,正常人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捨得放手?」 霍述闷咳一声,自顾自笑说,「我尝试过,么么,但我做不到。」 二十天前,霍述站在酒店楼下打手语,告诉林知言:【我试过了,但我没办法做到。】 原来是指这事…… 他也想过放她在深城开始新生活,不出现不打扰;他忍了三年,却因她的一句「相亲」而功亏一篑。于是他宁可戴着枷锁画地为牢,也绝不后退。 林知言始终无法相信,一个人——还是天之骄子的一个人,怎么可以为了她而做到这种病态的程度? 但事实上,霍述的确就是这么个人。 就算天崩地裂,他也会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是桎梏也是保护。 「他们说我偏执,没人喜欢我,我一点也不在乎。可你不爱我了,我才感觉到心口的疼痛,想对你好,但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霍述的语气又呈现出那种醉酒后的迷离,但是要更虚弱些,像是压抑着什么极大的痛楚般,唿吸断续而颤抖。 林知言想让他停下,然而他却像听不见似的,自顾自咳笑。 「我没有病。我只是不能接受万分之一的失败,因为,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困顿至极。 林知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抬手在他身上摸索,却摸到了满手的冰冷黏腻。 车子被半埋在崩塌的石块中,酒味夹杂着草木泥石的土腥,以至于林知言没有注意到这股浓烈的铁锈气息。 「你在流血!」 林知言尖叫出声,手指顺着那一片黏腻往上,摸到了从他腰侧刺出来的、一截拇指粗的锋利断木。 那一瞬,林知言浑身汗毛倒立,脑中一片空白。 车子滚下山坡时,压断了很多灌木丛和树枝,那些小乔木的断口就像刀刃一样尖锐,车身无异于在刀山剑树上滚过。霍述光顾着护住怀里人,大概就是在那时被刺入车窗内的断枝扎入身体,几乎将他从后往前贯穿。 她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自己被人护在怀里,尚且弄了一身的擦伤磕伤,充当肉-垫的霍述又怎么可能只是简单骨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你要止血,止血……」 林知言徒劳地用手去捂他的伤口,手指却抖得厉害。 她根本不敢想像霍述是忍着怎样的剧痛,坚持陪她聊了这么久。 「嘘,嘘!么么,听我说。」 霍述抬手按住她因害怕而不住发抖的肩膀,虚弱的声音有种残忍的冷静,告诉她,「你的腿能动,可以试着去够方向盘,踩住喇叭按键不要松。有人听见,会来救你……」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林知言十指掐入掌心,发出崩溃的气音。 头顶传来一声虚弱的轻嘆:「别难过,么么。三年前那场大火,我差点害死你,这一次……就当我还你的。」 「谁要你还!」 林知言气得胸口疼,咬牙说,「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记住你,门都没有!我会将你忘掉,找个普通的男人结婚,生孩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你!」 「我的么么,好绝情啊……不过,这样也好。」 霍述似乎想笑,然而并未成功,「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并不开心……告诉你个秘密,定位系统可以在app内自行关闭……」 男人的身体失去支撑的力气,渐渐变得沉重,脑袋也缓缓垂下,倦怠般搁在林知言的肩窝。 他的脸颊那么冷,连唿吸都是冷的,声音却异常低哑温柔。 「么么,如果我死了,你就解脱了……」 「闭嘴,闭嘴!」 「如果我没死,在我醒来前,你就跑吧……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再被我……找到了……」 按在肩头的那只手缓缓卸力,桎梏消失,他终于彻底放手。 寂静的夜,悄无声息。 林知言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洇入耳后未长成的髮丝中。 那里,是植入人工耳蜗的位置。 她大口大口唿吸,强撑着极近崩溃的理智,努力伸长唯一能动的左腿,越过昏迷的司机去够方向盘。 断裂的枝丫横生进车内,身下满是尖锐的碎石,她的裤子被划出惨白的破口,随即是娇嫩的皮肤。她咬紧牙关,任凭鲜血染红了破损的布料,用没穿鞋子的脚踹开杂物,勐地一踩。 滴,滴滴—— 刺耳的鸣笛声久久迴荡在山谷中,绵长悲怆,经久不绝。 林知言终于忍不住,无声大哭。 第50章 林知言踩在方向盘上的左腿因虚脱而阵阵痉挛, 浑身痛得几欲散架。苦涩的液体不断洇湿鬓髮,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咬着唇,齿间很快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黑黢黢的山林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冢, 吞噬了所有声音。 好痛,坚持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 车厢里骤然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是余震吗? 林知言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浑身血液倒流。 她僵着聆听了片刻,很快辨认出来不是余震, 而是手机来电的震动——霍述那只在颠簸中丢失的手机! 有人打电话来了, 手机在哪儿? 车厢里太黑、太挤, 林知言冒着被枯枝划破脸颊的风险慢慢扭头,终于在变形的车门角落下看到了一点被掩埋在尘土和碎石子中的、微弱的萤光。 手机被甩在变形内凸的车门下, 可供手指探入的缝隙不及五厘米。林知言努力伸长手指拨开石子,还要时刻顾及不要碰到霍述被贯穿的伤处, 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昏。 来电自动挂断,四周又陷入一片可怖的黑寂。 好在不稍片刻, 来电再次响起, 林知言忍着手背被车门积压的尖锐疼痛, 指尖摸索到手机的边缘, 一点点小心将它挪了出来。 颤抖着按下接听键,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霍总,我是周径。益县发生了地震,您没事吧?霍总, 您在听吗?」 「周径……」 林知言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用微弱的声音急促说, 「山体滑坡,我们被……困在山区, 看定位,快来……救命!」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传来直升机搜救的轰鸣。 林知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踩住方向盘。 滴—— 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冷白的强光灯照亮森森古木,霍家派来的空中搜救队立即大喊:「他们在那儿!」 直升机将车上的三名伤员直接送往斌市医院,除了昏迷不醒的司机外,就属霍述身上的伤最严重,那根锋利的断木已然将他从侧腹整个儿贯穿,鲜血染红了半边衣料。 急救队不敢贸然动那根棍子,需紧急手术。 担架被送下飞机时,霍述醒来了一次。 他的双目涣散,意识微薄,却依旧固执地偏向一侧,似乎在找寻什么。 林知言刚下飞机,被护士搀扶至人群之外,螺旋桨颳起的劲风颳得她的脸苍白如纸。 她知道霍述在找谁,却无法靠近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因焦躁而唿吸加快,手臂上的检测仪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医生在一旁大喊:「伤患心率过快!准备输血!」 一群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朝医院手术室奔去,用最快的速度和时间赛跑。 直至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林知言这才脱力似的瘫软身子,昏了过去。 …… 「202x年10月13日21时05分,川省斌市益县山区发生5.2级地震,震源深度为11公里。截止至10月14日15时,地震共造成17间民房坍塌,42名群众受伤,其中重伤4人,另有多处路段不同程度损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林知言醒来时,已是下午时分。病房的背投电视里,正在播放最新的震灾通报。 三尺斜阳如金纱透窗,薄薄盖在凌妃的身上。宛如噩梦初醒,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界线。 凌妃少见的蓬头垢面,连妆都没化,靠着床边的高柜睡觉。仔细看来,她鼻尖红得厉害,眼皮肿得像是核桃,大概昨晚哭得不轻…… ……昨晚? 对了,霍述! 林知言匆匆拿起枕边的人工耳蜗外机戴上,撑着身子试图坐起,凌妃立即惊醒。 见到林知言正笑着看她,她眼睛一红,呜的一声扑上来:「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我昨晚看到地震的新闻,联繫不上你时有多担心!」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像亲姊妹一样惦记着林知言,也只有凌妃一人了。 「妃妃,你压着我了……」 林知言痛得倒吸一口气,然而眼底却闪着温和的笑意。 凌妃忙松开手,想起正事:「医生说你有点脑震盪,快躺着!其他的皮肉伤倒不要紧,就是左腿韧带轻微拉伤,要静养半个月。」 「……霍述呢?」 「他……」 见凌妃掖着被角不说话,林知言只觉一阵毛骨悚然的冷意,声音发紧:「他怎么了?妃妃……」 凌妃这才安慰道:「他暂时没事,手术挺成功,现在在重症病房躺着呢。医生说,等他醒过来就算挺过危险期了。」 悬在半空的心哐当落回实处。 林知言脱力栽回被褥中,稍稍松一口气。 凌妃撇撇嘴:「我就是见不得你这么在乎他……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个梨?」 「不用啦,我没胃口。」 林知言往旁边让了一半位置出来,让凌妃能靠着休息一会儿,解释说,「我不是在乎他,这次要不是他用身体护着我,可能送进抢救室的就是我了。」 「真的?」 凌妃将信将疑,「他有这么好?」 林知言点头。千钧一髮的时候,他那种本能反应很难作假。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凌妃低头抠手指,不说话。 林知言猜到了什么,瞭然问:「你去找骆一鸣了?」 凌妃果然僵了僵,小声说:「我这不是太担心你了,不得已而为之嘛。」 林知言轻嘆一声,侧首拥住凌妃:「对不起,妃妃。给你添麻烦了。」 「我们什么关系咯,说这种见外的话!只要你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凌妃揉了把林知言的头髮,哼唧说,「再说了,洛一鸣答应给我私人飞机坐欸……」 「?」 怎么感觉,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吃过晚饭,林知言扶着墙,慢慢熘去楼上的重症病房。 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个熟人,见到林知言从电梯出来,他起身打招唿:「林小姐。」 「周……」 林知言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唿周径——他现在已经不是助理了,被霍述提拔去了分公司做高层,但不知道具体职位。 「林小姐叫我名字就行。」 「周先生。」 林知言选了个稳妥的称唿,真诚道谢,「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如果没有你打来那两通电话,我和霍述恐怕都……」 「林小姐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 「他怎么样?」 「两处肋骨骨折,左臂轻微骨裂,腰上的贯穿伤也都清理干净了,好在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医生说那根树枝再偏一厘米,就会对肝肾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周径一向平稳的脸上也流露几分唏嘘,嘆道,「还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林知言透过玻璃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难掩心中的酸楚荒凉。 他躺在那儿,头上缠着两圈绷带,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即便是处于昏睡中也微微拧着眉头,仿佛藏匿着满腹不安的心事。 他胸口缠着固定肋骨的米白色弹性胸带,两条结实的手臂上满是擦伤和淤痕。更严重的是他腰部的贯穿伤,纱布和绷带上隐隐可见鲜血和着药水渗出的红,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监测仪上的数据平稳跳动着,林知言几乎以为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冰雕。 别的病房里都有亲人照顾、朋友探视,而霍述生死一线,身边却只有个下属守着。 他双亲俱在,兄妹俱全,从来都是立于顶峰受万人仰视膜拜,到头来也只是伶仃一人。 「那个司机怎么样?」 林知言想了想,「我记得,他叫贺锡。」 周径回答:「颅骨骨折,刚醒。就在隔壁躺着,医生说以保守治疗为主。」 林知言徐徐吐息,勉强放了心。 还好,大家都还活着。 「你吃晚饭了吗?」 她关切地看着周径,「一个人守在这里,会很累。」 「晚上七点会有别的人来接替工作,到时候我再去吃饭。」 周径安排地周全妥当,温和说,「林小姐放心,我安排了几人轮流换班,骆公子也派了专业的医疗团队值守,不算累。」 林知言点点头,面向病房站了会儿,方转身按下电梯下行键。 想起什么,她又柔声请求:「要是你们霍总醒了,麻烦告诉我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周径应允:「一定。」 次日,林知言托凌妃帮忙买了只新手机。 插上旧卡,登录社交软体一瞧,里头果然塞满了未读消息。她每天定时在朋友圈报平安,昨晚地震突然断了一天,列表里的好友都急得不行。 林知言一一回復毕,又发了条朋友圈感谢大家的关心。 霍依娜很快发了私聊过来:【听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林知言回覆:【我还好,算是九死一生吧。】 【哦。】 过了好一会儿,霍依娜才问,【那他呢?】 霍大小姐还是这么傲娇,明明担心哥哥,偏要拐弯抹角才肯问出来。 想起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霍述,林知言有些戚戚,抿唇回覆:【他还在重症监护室,没醒。斌市附近很多路都震裂了,很危险,等他回山城了你再去探望。】 林知言原以为以霍依娜的脾气,定要嘴硬地回一句「谁要去探望他」。 谁料她这次倒是出乎意料的乖巧,回覆:【知道了。外面都传霍述死了,公司股票持续下跌,爸爸在发脾气,顾不上他。】 林知言看着这句话,难掩荒唐之感。 儿子的性命,或许还比不上公司的价值,那座锦绣堆成的大宅院里,到底有几分人伦亲情? 林知言打电话给骆一鸣,一是感谢他昨天帮了凌妃一把,二是问霍依娜所说的事是否属实。 骆一鸣遮遮掩掩,没有明说,林知言已然猜到外面定是翻了天。 「你放心吧,我现在跟着他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儿能坐视不管。」 电话里,骆一鸣操着一口京腔道,「还得麻烦你帮我照看点述哥,这边有我镇着,乱不了。」 「……」 林知言无情拆穿骆一鸣的小心思,「你不是安排了人守着他吗,怎么还要我照看?」 骆一鸣嘿嘿一笑:「就当帮我个忙呗,好歹稳住他渡过危险期再说。不然他醒来看不见你,一发疯,公司就真完了!」 林知言挂断电话,身上莫名其妙就多了一项「病患监护人」的重任。 罢了,本就是欠他的。 住院第三天的中午,周径派人将翻下山谷的行李箱都送了过来,林知言清点了一番,幸好损失不大,採风的资料手稿都保全完整。 收拾妥当,她正打算上去看一眼霍述,就见先前送行李的那个年轻人小跑回来,叩了叩门。 「林小姐,周副总让我来告知您,霍总醒了。」 …… 林知言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望去,病房里围了一群医护人员。 霍述的脸依旧白得厉害,衬得眉目有种死气沉沉的黑。他艰难且固执地抬起手,似乎要拿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却因牵扯到伤口而疼出一身冷汗,唇线抿成惨白的一条线。 一群医生心惊胆战,惟恐他作死厥过去。 好在有个护士眼疾手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递到他手中。 霍述这才安静下来,点开手机屏幕,冷汗在他鼻尖凝结成型。 林知言知道他想看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是想查看人工耳蜗的定位。他濒死前选择了放手,但又害怕林知言真的消失不见,所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结果。 林知言本可选择找到app的隐藏功能,关闭定位,但她没有这么做。 果然,霍述顿了顿,不可置信抬头。 他的视线环绕屋子一圈,继而越过熙攘的医护人员,与只从门板玻璃处露出一双眼睛的林知言碰撞,交织。 于是,那双黑寂的瞳仁渐渐递染出亮色,像极了乌云退却后,两汪星辰如洗的夜空。 林知言迟疑抬手,隔着玻璃小幅度一挥,既是打招唿,亦是无声的安抚。 危重病房管理较为严格,得到医护人员的准允后,家属能进去探视十分钟,安抚伤患情绪。 霍述哪里有什么家属到场? 林知言认命地洗手做好消毒防护工作,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的门。 进了门才发现完全没必要遮掩,霍述压根没睡,就那么躺在床上定定地凝望着她,仿佛等待已久。 林知言竭力自然地放缓步调,搬了把椅子坐下,问道:「你还好吗?」 霍述眼里有极浅的笑意,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只是因他脸还苍白着,面容宛如吸血鬼般瘦削立体,下颌还有青涩的鬍渣,那笑便有几分病态的颓靡脆弱,与往日那般雷厉风行的自信模样大不相同,令人心生不忍。 四周只听得见仪器运作的轻响,林知言耐不住他炙热的目光,轻咳一声问:「怎么不说话?」 许久,霍述才哑声说:「我怕我一开口,梦就醒了。」 林知言眼睫微微一动。 手术一场,将他那把低沉悦耳的好嗓子磋磨得不成样儿了,虚弱沙哑,让人想起地震车祸时被困在山崖的恐慌。 她宁可霍述仍是那副高高在上,所向披靡的模样。 「我没有那么绝情。你救了我,我多少、要承这份情。」 还未等霍述高兴,林知言又轻巧一笑,「要走,也要等到、你醒来再走。」 霍述皱眉,眸色黯了黯,但很快又振作精神,缓声笑说:「没关系,你走到哪儿,我追到哪儿。你不想见我,我就躲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这话让别人听到,只怕贻笑大方。霍总杀伐果决,什么时候、成了恋爱脑?」 「么么,没有属于我的恋爱,哪来的恋爱脑?」 霍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就像生命的最后一丝精神气,都燃烧在这个眼神里。 林知言平静调开视线,拉开椅子起身。 霍述面色一僵,连手上扎着输液针也顾不上了,忙抬臂去抓她的手:「么么……」 林知言看到他因疼痛而煞白的脸,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快躺着!」 「再坐会吧,别走。」 霍述连唿吸都是破碎的,神色倒是执拗得很。 去扮尸体,都不需要化妆。 林知言无奈,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走,去给你倒杯水。」 霍述看着她,似是在确认这话的真实性。 他终于放心似的,脱力躺回枕上,喘息说:「你还有伤,不要为我做这些事。」 林知言没管他,俯身按下按钮,将他的床稍稍摇起来些,好让他能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她倒了一杯温水回来,递到霍述唇边。 纸杯压在男人淡薄的唇上,又戳了戳,霍述这才张嘴,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水。 他半坐起来时,大号的病号服衣领敞开些许,露出了固定肋骨的弹性胸带,以及右侧肩上的一处旧疤。 疤痕大概硬币大小,周围散落几点火星子似的白点,癒合后的皮肤薄且滑,边缘有点不规则的褶痕。 林知言很确定,三年多前的霍述身上干净得很,绝对没有这处疤痕。 那便只可能是她离开后的那几年伤的。 可骆一鸣只提及霍述胸口有匕首刺入的刀伤,并未提到其他意外,而且这疤痕看起来不像是刺伤或是车祸撞击留下的痕迹,更像是烫伤。 林知言放下杯子,歪着头,好奇问:「你这疤,怎么弄的?」 第51章 「没什么, 不小心烫的。」 霍述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衣襟,盖住那点伤疤。 他的动作很慢,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几与冰雪同色, 就这么抬手的功夫已然耗尽气血,鼻尖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知言虽心下奇怪, 但见他这副病恹的模样,也不忍心再追问细节。她将杯子置于矮柜上,说:「你别动了, 免得伤口裂开。早点养好身体, 你不在, 外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她言辞中暗含的担忧,霍述哪能听不出来? 他挂着毫无血色的笑, 眸中却恢復了往日运筹帷幄的自信,说:「放心, 公司有应急方案。如果连这点风波都摆平不了,我手下的那群人, 也没必要留着了。」 「你什么时候, 准备的方案?」 林知言纳闷, 霍述再聪明, 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吧? 「从我坐上高位开始,就留了后手。一旦我遭受什么意外,手下高层就会启动紧急方案,最大化保证公司利益不受损。」 霍述轻描淡写的语气, 无端令人怔忪。 他肯定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意外」了。林知言心知肚明,只有从腥风血雨里厮杀出来的人, 才会练就镇定自若的从容。 霍述似是洞悉她的想法,轻声说:「我掌控着常人一辈子也无法掌握的钱财和学识, 自然也要面对常人无法承受的危险。你不用觉得我受了委屈,么么,我现在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的同情。」 他不想她是因为同情,而选择勉强留下。 尽管他是如此地渴望她的存在,渴望得神经都在抽痛。 「我们做社畜的,怎么会心疼、锦衣玉食的资-本家?」 林知言轻声岔开话题,「我只是觉得,你们那个世界太复杂。」 两人聊了会儿,就有护士叩了叩门,端着药品托盘进来。 林知言看了眼手机时间,起身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么么!」 林知言闻声回头,见霍述殷殷地看着她,「你明天还来不来看我?」 拒绝的话很难说出口。 林知言不置可否:「我还要住院观察两天,可能会吧。」 「那出院后呢?」 「看情况。」 霍述眸色微动,又改了主意:「你伤了韧带要静养,还是别跑上跑下了。我知道你在附近,就足够。」 林知言浅浅一笑,转身推门出去。 刚回到楼下,就觉兜里手机震动。 拾一:【么么,你回房间了?】 林知言:【刚回。你怎么还在玩手机?】 拾一:【想你。】 林知言:【……】 才分开不到五分钟呢,这话哄谁? 林知言骗他:【我要午睡了,你也休息吧。】 拾一:【好。】 林知言并没有午睡的习惯,索性靠在床上整理一番储存卡中能用的人文景观素材。想了想,她打开「拾一」的微信主页,修改备註为「shu」。 霍述渡过危险期后,次日就转出了重症监护室。 林知言原以为按他的身价,多少得在顶层的vip套房养病,独享「高处不胜寒」的霸总待遇。 直到一群医护人员推着霸总从电梯出来,一拐方向,送进了她隔壁的普通病房。 两人的病房仅一墙之隔。 做邻居总比做室友强,何况省了上下楼探视的麻烦,林知言也就随他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微信上倒是每天保持联繫,不过林知言担心他不好好休息,回復得并不十分热络。 凌妃回了山城一趟,给林知言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聊天。 「那你和他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着吗?」 凌妃用手指戳着墙壁,指向另一边。 林知言抱膝思忖许久,才问:「你说一个男人,还是个出身不凡、位高权重的天才,整天围着一个、平头百姓转,费尽心思地抓着她,就算闹得鲜血淋漓、也不松手……你觉得,他是什么心态?」 凌妃托腮想了想,说:「如果是别人,我会觉得这个男人一定爱上了这个平头百姓。但如果是霍述的话……很难说,你走的那年,他找到我,说你是他唯一的解药,这种想法很偏执。当然啦,这是三年前的事,现在或许他变了吧,但我觉得……」 凌妃顿了顿,才小声说:「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去赌。」 林知言第一次听说,三年前的霍述曾对凌妃说了这么一番话。 她微微颔首,说:「他的想法,和我们很不一样。所以做最后的决定前,我必须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凌妃以一种洞悉的神态,眯着眼说:「当你尝试去解决问题的时候,就证明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期盼能给他一次机会的。」 林知言若有所思,笑说:「或许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呢? 大概是霍述终于选择放她远走高飞的,那个濒死的夜晚吧。 两人很快将话题转移到工作室的运营上,林知言这才想起,自己的微博号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营业。 一周没有上微博,里头塞满了各种私信和艾特评论,大多是前几天地震时,粉丝根据她的ip定位发来的慰问消息。 林知言先是发送微博报平安,让粉丝不要担心,随即一条条查看私信。 翻到最后,她微微一顿。 有个名为「x市体育局」的蓝v号发来私信,说组委会正在为明年举办的亚残运动会招募纪念品特许经营零售商,需要制作一批有中国特色的手作工艺品送给参会的国际友人,如果林知言有兴趣的话,可以谘询组委会相关人员报名参选,并附带了联繫电话。 林知言点开蓝v号的微博主页,的确是川省x市体育局的官方帐号,而下届亚残会也的确是在此处召开。 可她毕竟只是个小画手,远不及大师水平,这种大事为什么会选上她? 林知言满腹疑窦,朝凌妃比了个「嘘」的手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拨通电话。 接线员的是个声音甜美的女性,回覆说:「本来纪念品特许零售商都是要经过组委会严格审批的,上市公司更有竞争力。但是我们领导见了长耳老师的掐丝珐瑯玻璃画作品后,特别喜欢!听闻您那些工艺品都是由一群听障青年纯手工制作,不仅意义积极,也更契合我们此次残运会的主题,所以您算是破格参选。」 领导? 林知言在脑中搜寻无果,只好问道:「请问,您说的『领导』是……」 女秘书在那边笑,说:「这个月初,我们领导来看您的画展了呀!领导去山城出差,听说您是听障人士,就想请您为残运会主题设计一幅宣传图,谁知有意外之喜——您送给领导的那只掐丝珐瑯玻璃画的钥匙扣,他老人家喜欢得紧呢!」 林知言恍然:是那个笑眯眯的和善老者吗? 她还以为对方只是c大的校领导呢,毕竟其形象过于平易近人。 都说否极泰来,世间气运果然都遵循能量守恆定律。谁能想到她半个月前随手送出的小礼物,却给她带来这么大一个契机呢? 林知言挂断电话后,将这个消息告知凌妃。 凌妃眼睛都睁大了,惊喜得无以復加,丢了手机就扑过来抱住林知言,「言宝宝,我们出息了!」 林知言笑得眉眼弯弯,也是高兴得心跳加速,拍了拍凌妃的肩说:「还只是拿作品去参选呢,不一定能选上。」 凌妃轻轻捏着她的脸,明艷一笑:「一定能的!你可是长耳老师啊!」 林知言深知这次机会对两人而言都意义重大,必须好好把握。而送什么创意去参选,是定论胜负至关重要的一环。 时间太紧迫了,作品12月前就得报上去筛选,林知言在异地的医院里,根本没法搞创作。 谘询医生可以出院后,她便决定回山城休养。 隔壁病房收拾得很敞亮。 林知言叩门的时候,霍述正靠着枕头倚坐,用可摺叠伸缩的床头手机支架夹着ipad查看紧要的公司文件,旁边坐着那个笑脸迎人的年轻助理。 霍述才刚转入普通病房三天,肋骨还断着呢,竟然就开始忙工作了。 再一看他的脸色…… 很好,白得能去代言素颜霜了。 小助理见林知言进来,就自动起身出门,将房间留给两人。 林知言走过去,将摺叠支架轻轻往上一抬,看着霍述说:「你这样子,伤口能按时长好、才怪。」 公务被打断,霍述一点脾气也没有,反笑吟吟抬起眼来:「最后一份文件了,打算看完就休息。」 肋骨断裂的痛极为难受,不能说笑不能大口唿吸,故而他的声音格外低哑,有种病态的缱绻之意。 胡茬倒是剃干净了,头髮乌黑蓬松,整个人清爽精神了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林知言瞥见一旁的小桌上摆着助理带来的晚餐,一碗用小米混合枸杞、当归、红枣等药材熬制的四宝养元粥,一碗熬得奶白的黑鱼豆腐汤,撒了肉末香菇的鸡蛋羹和一碟不知道是什么的精緻红肉,水果是新鲜洗净的车厘子,都是术后补气血的东西。 她拿起那碗奶香的黑鱼汤,用勺子舀了舀,说:「先喝口汤?鱼肉冷了,会腥。」 霍述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么么,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林知言作势放下勺子:「那我走了。」 「别。」 霍述全然没了悠闲的气度,忙说,「我吃。就算你餵给我的是毒,我也吃。」 林知言舀了一勺汤递至他唇边,平静说:「大郎,吃药了。」 霍述笑了声,牵扯到伤处,断断续续唿吸道:「么么,武大郎和潘金莲是夫妻。」 林知言一顿,实在后悔开这么一个不恰当的玩笑。 「张嘴吃饭,少说话。」 她敷衍地用勺子往前送了送,随即被男人噙着笑含住。 林知言抽了抽勺子,没抽动,挑眉抬眸,却见霍述敛目一笑,将汤水抿入喉间。 霍述胃口不算太好,但还是顺着林知言的心愿,吃完了大部分滋补的药膳。 林知言用铜制的水果叉扎了颗车厘子递过去,霍述舒了口气说:「你吃吧,么么。」 「我那里有,你的小助理送了很多。」 「我吃不了。」 林知言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唇色,明白过来:水果偏硬,咀嚼吞咽时需用力,容易造成他胸腔的疼痛。 他这人又有点天才的自负,坚持不肯打可能影响理智的止痛药,这会儿只怕疼得不轻。 林知言遂将叉子上的车厘子塞入自己嘴中,端起果盘起身出去,过几分钟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暗红色的鲜果汁。 霍述关了ipad,问道:「这是?」 「借护士长的破壁机,将车厘子打成汁。」 林知言从床头柜中翻出一次性的吸管,插进杯中递过去,「下次让你助理,将水果打成汁、再端过来,就走廊尽头的那间、护士服务站。」 霍述低头喝了大半,鲜艷的果汁为他的唇瓣增添了几分艷色。 「很甜。」 他心情大好的样子,眉间眼角都是笑意,「么么,还记得以前……」 「你现在情况稳定,我也准备回山城了。」 林知言将杯子置于餐桌上,打断他追忆往昔。 霍述怔了怔,故作镇定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有个特别要紧的工作,必须回去闭关。」 她过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事。 「可以,工作最重要。」 霍述喉结微动,撑起笑说,「你脚上的伤好了吗?」 「好多了,能落地。」 「还是不能大意,我派人送你。」 「不用了,凌妃陪我。」 「么么……」 霍述放软了语气,林知言顿时没了脾气。 怕他养病都不安生,只得应允:「好吧。你安心养伤,早日康復。」 「么么。」 「嗯?」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林知言看着他孤零零躺在床上的身形,没由来心一软,点头说:「空闲的话,可以。」 「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等你伤好再说。」 于是霍述重新翘起唇线,眨眨眼说:「好好工作,别担心我。」 刚出重症病房就能批阅公文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这故作轻松的殷切眼神,着实叫人于心不忍。 林知言仔细交代了助理几句,方转身离去。 这回是真走了。 …… 回到山城,林知言一刻也没闲着,每天除了在网上研究往年国际赛事的纪念品,就是和凌妃讨论作品创意。 「要不,设计一套大熊猫主题的玻璃画?」 凌妃盘腿坐在沙发上,将笔记本电脑往林知言面前一转,「你看,多可爱呀!既代表了川省特色,外国友人也喜欢。」 林知言用触控笔顶着下颌,摇头说:「熊猫的吉祥物太多了,我们很难超越。」 「那以运动项目为主题呢?类似于《想说的花》那种,和国画结合,表现残疾运动员向上精神的。」 「那样过于沉重,纪念品还是要轻松美观点。」 凌妃脑细胞告罄,歪身往沙发上一倒,唉声嘆气:「太难了,真的太难了。这道题我不会做啊……」 眼瞅着耗了五天还没结果,林知言比凌妃更为焦灼。 但灵感这个东西,越急就越捉摸不透。 正头秃着,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shu:【么么,工作顺利吗?】 林知言将笔食夹在中二指间,抽空回覆:【还没摸到头绪。你伤怎么样了?】 shu:【医生说癒合得很好,下周就能转回山城休养。工作上的事别操之过急,要注意休息。】 林知言:【你也是。】 不稍片刻,霍述发来一张图片:【你要找的青金石颜料,是不是这个?】 林知言前天发了条朋友圈,问同行哪里能代购到真正纯粹的青金石颜料,很小的一件事,没想到被霍述记在了心里。 点开图片一看,霍述发来的青金石颜料色彩深沉细腻,一看就不是国内能买得到的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林知言:【哪儿来的?】 shu:【阿富汗。如果没错,我让人给你寄过去。】 阿富汗盛产高品质的青金石颜料,一直被古代画师视为进贡的珍品,曾一度与黄金等价。 【谢谢,是这个没错。】 林知言试探问,【这一箱多少钱?】 一提到钱,霍述果然不吭声了。 林知言料想他要装聋作哑到底,便提了提唇线,对凌妃说:「妃妃,过几天可能有个快递箱子、要寄来你这里,辛苦帮我保管一下哦!」 凌妃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比了个「ok」的手势:「是什么东西啊?」 「是青金石颜料……」 话一出口,林知言脑中倏地灵光乍现,勐然抬头,「我想到了!」 「想到啥了?」 「妃妃,我想到纪念品的创意了。」 凌妃激动得一骨碌爬起,忙问:「是什么是什么?」 「中国色。」 林知言微微一笑,眼里盛着明暖的光,「我们可以将传统的中国色,融入掐丝珐瑯玻璃画的创作中。国外很多人一提到中国色,就只知道红色,其实不然,我们的颜色有很多、很美。」 「我觉得可行!这个主意很棒哎!但是这些颜色,还要跟咱们残运会『平等包容、绿色环保』的主题结合起来。」 「对,所以要仔细打磨。」 「找准方向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凌妃一扫颓靡之气,笑吟吟扑过来蹭蹭,「我的言宝宝怎么这么聪明,一定是被缪斯女神亲吻过吧?」 林知言哑然失笑。 点拨她的可不是什么女神,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 林知言很快创作出了「中国色纪念品」的手稿,分为桃夭、翠微、佛赤、逍遥游四组颜色,分别代表了春夏秋冬四季。 桃夭为春间花鸟,翠微为夏山青绿,佛赤为落霞秋水,逍遥游则是松鹤飞雪。 四幅画简单而富有国画特色,寓意「山河锦绣,松鹤常青」,又能契合下届残运会包容和环保的主题。但光是如此还不够,林知言在掐丝珐瑯玻璃画的设计上加入了一点巧思,四张巴掌大的玻璃画用铜丝卡扣连接起来,就可以做成一张袖珍版的摺叠屏风摆件,使四时之景尽收眼底。 画作完成后,便交予工作室的员工加班加点赶制。林知言和凌妃轮流盯守,打了几次样才得出最后的成品,连同两千字的创意申请表一同寄往川省省城。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十一月初。 林知言翻了微信,恍然发现霍述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消息动静。 记得霍依娜说过,霍述五天前就转院回山城了。 他不想在医院躺着,就索性回了山顶别墅居家休养,反正霍家有着最专业的医疗团队,在家休养未必不比医院舒服。 林知言换了件树莓色的赫本风大衣,简单收拾好髮型,又找霍依娜要了山顶别墅的外门密码,这才坐地铁出门。 张姨听到铃声匆匆出门,见到林知言提着一篮子水果站在门口,惊喜得无以復加:「哎呀,林小姐,真是好多年没见了!霍先生在三楼露台晒太阳呢,医生说晒太阳可以促进骨骼癒合……我这就去和他说客人来了。」 林知言忙拦住她,说:「不用了,我上去。」 听到这道温柔的声线,张姨更是讶异:「林小姐会说话啦?真是可喜可贺!」 林知言笑笑,换鞋坐电梯直上三楼。 霍述的确在露台晒太阳,只不过身边的圆桌上堆满了文件夹,一旁的助理手中还抱着一摞。 他现在不能随便走动,尚且坐着轮椅,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夹克,休闲裤。此刻正将左臂搁在扶手上,右手拿着签字笔,靠着椅背龙飞凤舞地签署文件。 就这样的工作强度,没把小命作掉还真是医学奇蹟,可想而知那些日夜看护的医护人员多么功不可没。 林知言倚在移门处,轻轻叩了叩玻璃。 霍述听到声响,回过头,不耐的郁色定格在脸上,随即化开明朗的笑意。 「么么,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要站起身,却被林知言按住,「你歇会儿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工作告一段落了?」 霍述闻言合拢文件,抬手示意助理先退下,颇为乖顺的样子。 很好,他气色好了很多,只是脸颊有些瘦削,衬得五官尤显立体,不笑的时候有种忧郁的深邃。 林知言怀疑,即便用手掐他的脸颊,也掐不住二两皮肉。 她手指动了动,到底按捺住了这股奇怪的冲动,将果篮置于桌面上,「嗯」了声说:「所以才得空,过来看一眼。」 于是霍述就像得了奖赏似的,眼底有浅笑递染。 张姨上三楼来,请示霍述想吃什么。 医生制定的营养餐不饱腹, yh 张姨便会在下午做一顿加餐,给霍述换换口味。 「问你想吃什么呢。」 林知言见霍述不语,就帮忙重复了一遍。 霍述这才低眸做出沉思的模样,许久,眯着眼睛问:「想吃什么都可以?」 林知言仿佛听到了某人拨动算盘的声音,谨慎说:「问我不作数,要问医生和张姨。」 「我想吃你做的馄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霍述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轻声问,「可以吗,么么?」 林知言顿了顿,捻着袖口的绒线说:「馄饨没有,可以给你煮碗白粥。」 「……」略显失落的表情。 「不要算了。」 「要。」 霍述怕她反悔似的应允,随即疑惑似的,屈指抵着额角,「但为什么是白粥?」 林知言温声胡诌:「电视里都这么演,给病人煮碗白粥,他会很感动。」 霍述似信非信,笑说:「白粥就白粥吧,对脾胃好。」 林知言抿出浅淡的笑意,起身去了一楼厨房,问张姨有没有包馄饨的食材。 说归说,她总不能真的让伤患吃没营养的榨菜白粥。 「可巧呢,刚买了一块上好的梅花肉,准备晚上给霍先生做雪梨肉丸汤的。馄饨皮也有,这几年霍先生时常点名要吃馄饨,我就常在冰箱里常备着皮子……找着了。」 张姨从那大得惊人的四门冰箱中翻出冷藏好的肉糜和馄饨皮,嘆气说,「也是我手艺不精,做了无数次都不成功。霍先生总说我做的馄饨差点味道,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林知言心神一动,接过食材说:「那馄饨汤,要用紫菜虾皮打底,再放一小勺松茸鲜。」 「松茸鲜?」 「就是八九月份採摘的松茸烘干,研磨成粉,一般都是、自家做自家吃。不过,本地几家大型的、连锁超市里,都有售卖。」 「原来如此!」 张姨恍然大悟,连忙解开围裙,「我这就去下面的超市逛逛,有没有林小姐说的『松茸鲜』,可这食材……」 「您去吧,我来调馅儿。」 林知言娴熟地挽起衣袖,笑着说。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林小姐是客人,本不应该让您操心的。」 「没事,病人最大,谁叫他点名、要我做的馄饨呢。」 说着,林知言抬眼朝厨房门外瞥了眼,「霍总再到处乱跑,只怕这馄饨,没福气吃了。」 霍述靠在轮椅中,很轻地笑:「我下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哎哟,您好好躺着就是帮最大的忙了!医生说了,您现在还不能乱动的,摔着、磕着了可就不得了!」 张姨叫来医生,手忙脚乱地将霍述哄回楼上去了。 林知言总算得了清净,磕了只蛋清加入碗中,用筷子专心和着馅料。 过了大概十分钟,外头传来动静。 林知言以为是霍述又熘下来了,抱着馅料碗朝外一看,有些意外:「骆一鸣?」 「林知言?」 骆一鸣将背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愕然地看着她身上的围裙,「你这打扮……是和我哥和好了?」 林知言微微一笑:「没和好,就不能来了?」 「也不是……就是吧,好久没看见你们这么相安无事过了,有点不敢相信。」 骆一鸣走过来,吸了吸鼻子,「包饺子?」 「是馄饨。」 林知言将拌好上劲的馅料搁至一旁,转身靠着料理台道,「你来得正好,我有点事想问你。」 「你说。」 「你知道霍述肩上的烫伤,是怎么弄的吗?我问过他,他不肯细说,我觉得有点奇怪。」 林知言点了点自己左肩的位置,比划道,「大概,在这个位置。」 「烫伤?」 骆一鸣一时没反应过来,倚着厨房门想了半天,才一拍手说,「你说那个啊!如果是烫伤的话,应该就是宅子起火那晚留下的。」 听到「宅子起火」二字,林知言心下一咯噔。 「就是三年多前那场火嘛,述哥从酒会上回来,以为你还困在房子里,想都没想就冲进去了。」 「你说,他冲进去了?」 「可不是吗。」 回忆起那晚的惨烈,骆一鸣仍是有些后怕,「那么大的火啊,人冲进去就是个死。虽然最后关头他被人拦住了,但爆破后飞溅的玻璃渣还是烫伤了他的肩膀……大概就是你说的那处吧。」 林知言久久失神,喉间一阵酸楚。 「我不会自杀的,自杀是懦夫的行径,我很瞧不起。」 多年前,霍述冰冷理智的话语犹在耳畔。 林知言很想上楼揪住霍述的衣领,质问他一句:你冲进火海的行径,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当一个蔑视自戕的人,背叛自己引以为傲的信条,义无反顾走上烈焰焚身的死路时,他会想些什么呢? 他能想些什么? 林知言有些发冷,听见骆一鸣沉重的声音传来:「林知言,我说句胳膊肘往里拐的话,你别嫌我多事儿。我哥对你这三年的遭遇了如指掌,你呢?你对他这三年来的经歷,又了解多少?」 林知言抿了抿唇,反问:「我想了解,他会说吗?你觉得霍述是那种,会在我面前诉苦的人?」 「……」 骆一鸣哑口无言,「也是。他要是肯放下身段装乖卖惨,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追回你了。」 「所以,这次换我、去了解一切。」 林知言淡淡抬眸,用轻柔而坚定的语气问,「季婉是谁?她知道多少?」 骆一鸣惊愕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季婉?」 「告诉我。」 「不是……我不能说,真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骆一鸣揉搓着头髮来回踱步,仿佛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中,「我哥会弄死我的!」 「这番话,你上次在京城就说过了,不差这一次。」 林知言平静地看着他,「我只问你这一遍,说不说都随你意。说不定过了今天后,我就与霍述两讫……」 「春江路西街203号,既白心理诊所。」 骆一鸣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楼上,颓然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第52章 霍述在二楼休息, 用没受伤的右手扶着馄饨碗,只尝了一口,就笑出声来。 「好久没尝到这个味道了, 真怀念。」 他慢条斯理舀着瓷勺,薄唇被热气熏得绯红, 林知言仿佛看到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们依偎在福利院后那间陈旧的公寓里。那时候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都还很明亮,还没有被一些沉重冰冷的东西填满。 那时候的霍述, 还很爱笑, 尽管那些笑大多是程序设定般的伪装。 林知言知道, 霍述有着阴暗疯狂的一面。自重逢之后,他虽有克制, 却并无隐瞒,就像是一头满身铁索缠绕的野兽, 孑然跟随在她的身后。 林知言一直想弄懂他的偏执来源于什么,而现在, 答案就在她的口袋里。 从霍宅出来, 林知言婉拒了霍述派来的司机, 自己一个人沿着这条熟悉宽阔的林荫山道下行。 【春江路西街203号, 既白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 林知言看着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的地址,心中一阵复杂。 她没有贸然地冲去这个地址,而是花了几天的时间做心理建设,冷静想清楚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个答案, 以及能不能承受住这个答案。 五天后,秋阳明媚, 林知言站到了心理诊所的门前。 她没有提前预约,此刻心理谘询室的大门紧闭着, 指示牌亮红灯,显示里面有客。 门旁墙壁上挂着心理医师的介绍,照片上是个看起来很温婉友好的女性。 【季婉,毕业于b大医学院,获精神科博士学位,主持参与国内外多项的神经免疫学课题。主要研究方向为自闭症、情感障碍,擅长各项精神心理疾病的谘询与临床诊疗……】 自闭症,情感障碍,心理疾病…… 每个词都像是绵绵雨季的阴云飘过,令人连心情都潮湿起来。 林知言并没有等多久,不到二十分钟,里头的客人开门出来,指示灯牌变成了绿色。 她轻轻叩了叩门,只闻一道脆而亲切的女音传来:「请进。」 诊疗室宽敞明亮,米色的沙发,柔软的地毯,装潢简洁温暖,没有丝毫冷硬的攻击性,桌面上的鲜花与墙角的绿植相得益彰,令人精神放松。 林知言进门的第一感觉便是,这里不像心理谘询室,更像某位老友温馨的小家。 那个叫季婉的女医生从米白的桌面后起身,随手取了只纸杯接水,招唿道:「你好,怎么称唿呢?是提前预约的客人吗?」 林知言不自觉放松声音:「我姓林,森林的林。没有预约。」 「那我们真有缘分,林小姐。我正好这个时间段空闲呢。」 季婉将装有温水的纸杯递给林知言,很自然地坐在她对面,「今天的阳光真不错,想聊点什么吗?」 「我是为霍述而来的。」林知言开门见山。 季婉抬起头,而后笑道:「原来是家属,他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他不知道,是我自己来的。」 「这样啊……我们有隐私条例规定,只有客人在场时,医生才能和他的家属讨论诊疗细节。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将他的问诊记录交给你。」 见林知言欲言又止,季婉很快明白了她的难处。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话锋一转:「但是我接下来没有别的客人了,可以提前下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愿意和我出去散散步、聊聊天吗?楼下有个小公园,景色不错。」 林知言很快领悟她的意思:下班后朋友间的闲聊,不算正规问诊,自然也就不违背职业道德。 她颔首笑说:「当然可以。」 阳光落在身上,有一层毛茸茸的暖意。公园里有片喷泉广场,此时未到开放时间,水位干涸,只有一家三口手牵手在餵鸽子,小孩儿调皮地跑过,哗啦啦惊起一片白鸽掠翅。 平心而论,季婉算不上容貌出众的大美人,个子有些娇小,但胜在气质柔和可亲,笑起来时,五分颜色就成了九分。 林知言买了两杯咖啡,分给季婉一杯。两人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远处卖气球玩具的小贩。 「我一直在等你的出现,林小姐。」 季婉啜了口咖啡,舒服地喟嘆一声,率先开口,「这样,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你随便听听,不要当真。」 林知言心知肚明,说:「好。」 季婉身体前倾,曲肘抵着膝盖,单掌托腮说:「三年前,有个奇怪的客人推开了诊所的门。为什么说他奇怪呢?因为别的客人都是家人、朋友陪伴,只有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前来。我问他,你没有家人或者朋友陪你来吗?他说没有,曾经有一个,但是被他弄丢了。」 林知言知道,季婉嘴里的「奇怪客人」,是霍述。 有些人,你光是听到一个形容词,就能立刻联想到他。 「一开始,我觉得这人有点可怜,后来才发现,他的精神强大得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诊所的谘询都是按分钟收费的,他却鲜少开口,将大把的金钱扔进沉默中,你知道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是什么?」 「他说,我没病。他说他只是在想一个人,想到睡不着觉,想把她抓回来,关在自己身边……」 季婉又啜了口咖啡,轻嘆,「但是后来他又问我,怎么样才能变成一个『正常人』。」 林知言心脏蓦地微悸。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连唿吸都情不自禁凝滞。 「我反问他,什么才算『正常人』?他想了很久,才说『正直的好人』。」 季婉苦笑一声,「这可难倒我了。人是这世间最复杂的动物,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别人觉得眼里正直的人,对家人或许极为苛刻;反之,别人眼里的坏蛋,或许又是亲朋好友眼里的正直好人……只要没违法犯罪,好和坏的界线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21年的时候吧,3月中旬前后。他瘦了一些,脸色苍白,站在那儿像是一座冰雕,把我吓了一跳。」 林知言知道季婉说的这个日子。 21年的春节,霍述刚遭遇了一场九死一生的车祸袭击,刀刃离心脏不过一寸。3月中旬,大概是他刚出院的那段时间…… 同时,也是林知言的生日。 那天她在干什么呢? 她即将从进修班毕业,隋闻请她和薇薇安在港城的黑珍珠餐厅吃饭庆祝,烛光红酒,宾主尽欢。 霍述想成为的那种「正直的好人」,是此刻能陪在她身边的隋闻。 林知言握紧了咖啡杯,浅浅吸气:「这个客人,是有心理疾病吗?」 季婉像是碰到了未解的难题,轻轻拧起秀丽的眉。 「我只能告诉你,像他这样的奇人,我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两个。」 「怎么说?」 「我给你举两个例子吧!有这么一个年轻人,我称他为a,a总是看不起世上所有的知识,极端自负,还很暴力,谁得罪他,他就把那个人拖到荒郊野岭揍得鲜血淋漓,直至对方完全失去抵抗为止。他还用一根钝针插入自己的眼球,不断旋转按压,就为了研究光的本质……很可怕吧?」 季婉缓口气,继续说,「还有一个人,我们叫他b,b喜怒无常、性子粗鲁,还有很严重的仿语症……」 「仿语症?」 「就是刻板地模仿周围人的言语,只会简单地重复语句或是模仿听到的句子,很难和正常人沟通交流。」 「模仿」一词,令林知言怔忪。 她几乎立刻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会模仿情绪的,完美的天才。 季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三年前拉回现实,她问:「现在你觉得,a和b是什么样的人呢?」 林知言沉吟许久,给出了正常人思维下的答案:「或许,是疯子吧。」 季婉抬手打了个响指,然后笑眯眯说:「a和b,一个是牛顿,一个是莫扎特。」 林知言惊诧。 「你没听错,就是发现『万有引力』的那个天才物理学家,和钢琴协奏曲之王。疯子和天才,就像光与影的两面,互不兼容,却又无法分割。」 季婉继续说,「很多人都叫这种病为『天才病』,它还有另一个专业的名字:阿斯伯格综合徵。当然,那位奇怪客人的情况要复杂得多,更像是『天才病』的进阶版,演变出轻微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倾向。一般这类人都会有些敏感脆弱,他却走向了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我从未见过他那般复杂又牢固的内心,就像一片钢铁城池,冷硬强大,无坚不摧。我曾试着给他开药……」 林知言皱起眉头:「什么药?」 「一些能让他过得轻松些,神经不那么亢奋紧绷的药,要知道,正常人按照他那个不眠不休的活法,恐怕活不过几年。但是他无情拒绝了,他轻蔑地说,那些药会损伤他的神经,让他变成个傻子。」 季婉长嘆一声,「后来我在电视里看到他的新闻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在研究世界上最精密的东西,的确不能吃药,可保持清醒的同时,也意味着他每分每秒都要承受着比常人更甚的痛苦。」 「为什么这么说?」 林知言涩声问,「天才不是、比普通人更聪明吗,为什么会痛苦?」 「我以前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直到认识我家男人。」 说到这个,季婉的声音温柔起来,「他是一位患有轻度自闭症的天才物理学家,一直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后来他告诉我,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眼前飞舞跳动,无数公式在头顶游弋,大脑总是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所以,他很少有睡得安稳的时候,精力旺盛到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和霍述的情况很像。 以前住在霍宅的那段时间,很多次林知言半夜醒来,都看到霍述的书房亮着灯。他擅长各种学科、各种运动,时刻摆弄着魔方和一些看不懂的精密仪器,就连欲-望方面,也比常人更甚。 如果不是他有着变态的自制力,林知言还真不一定受得住他。 人人都只看到了他光鲜亮丽的天才光环,没有谁真正了解过他的精神世界。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了解。 他只知道,宁可清醒着面对痛苦,也绝不逃避,绝不妥协。 「人格障碍……」 林知言品味着着几个字,仿佛拨开重重雾霭,找到了了解霍述的另一个方向,「季医生,能为我、具体说说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季婉想了想,似乎在拿捏说话的分寸。 「简单来说,那个奇怪的客人,更像是制定世界规则的神明——这不是赞美,在他的认知里,理智和秩序高于一切,所以,他很难理解抽象的情感。他会将抽象的情绪具象化,翻译成不同程度的躯体症状。换而言之,你要问他爱是什么,恨是什么,他一定无法感知,他只会说这个人让我舒服,那个人十分碍眼。」 林知言听到这,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心理医生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存在?剖析得未免太精准了。 霍述那些难以理解的行径,似乎都有了可供成立的逻辑。 但他的逻辑成立,并不意味着林知言要妥协。 她若有所思,问道:「可是感知不到的爱,还是爱吗?」 「林小姐这个问题,真是一针见血的精闢呢。我只是个心理疏导者,无法给你答案,也无法替你做决定。」 季婉食指点了点咖啡杯的杯壁,笑说,「验证他情感的方式倒也简单,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躯体症状吗?如果你是让他舒服的、上瘾的,兴奋到神经都在抽-动的,那他多半爱你。」 「……」 林知言不自在地挽了挽头髮。这个验证方式听起来,好像……不太正经。 她抿了口咖啡液,仿佛将经年的苦涩也咽入腹中,垂下眼说:「季医生,人们不是总说,爱情是世界上最伟大无私的东西吗?为什么我和他的羁绊,很多时候,更像是束缚。」 「谁说的?」 季婉笑道,「爱情有很多种形态,有光明、温暖、伟大,也有阴暗、刺骨、偏执。当然,我不是在为谁开脱,毕竟另类的爱总是伴随着危险,普通的小姑娘还是不要去碰为好。」 「那季医生,一定不是普通的姑娘。」 林知言莞尔。 「所以呢,我是后悔也没用了,认命了。」 「季医生。」 「嗯?」 「你和你先生的爱情,是哪一种?」 季婉想了想,缓声说:「非要定论的话,是『刺骨』吧,有时候真是寒心。」 林知言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微微侧首,做出聆听的姿势来。 季婉望着她澄澈的眼睛,一时不忍拒绝。 「我主动追的他,追了很多年,大学三年几乎就围着他转。他很孤僻,满心满眼都是天体物理公式,还有很多自闭症的刻板行为,比如说吃饭只坐固定的桌子,走路只走直线,12点的钟声一响就必须上床躺着,他还很讨厌所有带有数字4的房间……但是没办法,谁叫他长得又高又帅呢?后来见时机成熟了,我就问他,『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呀』,他点头说『好』,我高兴得不行,以为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季婉慢悠悠地说着,「但是没多久,物理系的系花找上门,对我说黎既白和她在一起了……哦,黎既白就是我家男人。」 林知言微微睁眸,不可思议道:「这是脚踏两只船。」 「是吧?我当时气得快要裂开,跑到他们研究所一问,得知是系花承诺只要黎既白答应和她交往,她就给他看普林斯顿大学最新的光学仪器图纸。黎既白是个物理痴,就这么答应了。」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是呀!我大骂他渣男,抢过他握在手中演算的笔,狠狠摔在地上。我以为他会道歉,结果他只是很平静地拿起桌上另一只笔,继续演算。我的心都快碎成渣了,推倒他的书柜就跑了出去。」 季婉显出头疼的神情,「我以为我们就这么完蛋了,回家把给他准备的便当都倒进了垃圾桶,一个人坐在床上哭。谁知到了饭点,有人敲门,我跑出去一看,黎既白拿着饭盒站在门口,像个孩子似的问我为什么不理他了。」 「好过分。」 「是啊,太过分了!我说你去找你的新女友吧,然后狠狠摔上门。」 「然后呢?」 「然后下了一晚上的雨,电闪雷鸣。我躺在床上想,这下他总知难而退了吧?结果第二天醒来一看,黎既白那傻子仍然拿着饭碗站在原地,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得像个水鬼。我吓坏了,他却还在摇摇晃晃问我,为什么不理他了……」 「……」 「他这样的人,所有的技能都打在了物理学上,脑子里少根筋。他根本不明白『交往』的含义,也不懂爱情,但是我毫不怀疑,即使他懵懵懂懂地被骗去和别人结婚了,也还是会按时跑过来见我,然后傻傻问我为什么不理他了。他这一生中只有两件在意的事,一是学物理,二是和季婉吃饭……他不知道这是『爱』,但我知道。」 季婉深深啜了口咖啡液,惬意地吐出气息,「我是这么理解的:他给自己写了一段程序,用程序的方式来爱我。程序设定虽然机械,但它永不会背叛,一旦运行,永不终止。」 「就这样和解了?」 「是呢!再折磨下去,两个人都痛苦,不如找找解决的办法。后来我学了心理学,尝试接受他,引导他,然后顺利走到了现在。」 季婉宽和地笑笑,转过头问,「林小姐,你看过《两小无猜》吗?」 林知言摇头说:「我以前耳朵不好,很少看外语电影。」 「没关系,我就是觉得,这部电影里有句台词挺有意思的。疯子的爱情,大概『就像一部能从零提速到210迈的汽车,却一直只能开50迈』1,这对他们来说很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季婉用一种客观的语气说,「他们生来就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握着方向盘,既可以驾驭这辆车,也有可能车毁人亡。」 林知言轻轻晃荡着手中的咖啡杯,品味着季婉这番话。 不可否认的是,她从季婉和黎既白的故事中,看到了一些令人动容的东西。 「那个奇怪的的客人,和季医生的丈夫,是一类人,但也不是一类人。」 「对。我家小白是那种很纯粹的人,没什么破坏力,最多就是折腾折腾他自己。但是故事里的那个客人,却要复杂得多,也聪明得多。」 季婉将话题拉回正轨,「有一段时间,那个客人得知了前女友的下落,发了疯似的要去找她。这种时候呢,如果我跟他说『爱她就要放手』,他是无法理解的,必须将抽象的情感转化成具象的东西。所以我告诉客人,如果他控制不住在前女友面前露脸,给那姑娘造成伤害了,就要毁掉一件他最珍贵的东西,就像他给别人造成的伤害一样,是不可逆的。他最珍贵的东西,全是和前女友有关的,什么项鍊、戒指啦,什么丝巾手帕啦,他当然一件也捨不得弄坏,就这样克制了三年,效果还不错。」 林知言眼睫微颤,不由想起了那间满是她气息的收藏室。 她自由唿吸了三年,同时,也是霍述被扼住唿吸的三年。 喜欢是肆意,只有爱才是克制。 「季医生,你知道这个客人,偏执的根源所在吗?」 林知言抬起明净的眼眸,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会对前女友的一切,产生病态的执念?」 「是在害怕吧。」 季婉凝视着林知言,却没有半点压迫感,「那位前女友不告而别过,是吗?」 林知言沉吟良久,选择坦白:「她逃跑了。因为他骗她。」 「是呢,这就对了!只有失去过,才会想费尽心思得抓紧,然而他越是抓紧,那位姑娘便越是不想理他。」 季婉笑说,「破解的法子很简单,只要前女友愿意给他一点安全感,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当然,要是人家姑娘不乐意,那就不用理他,将他交给我,让我继续赚诊疗费就行。」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开玩笑。 林知言被逗乐了,眼中的笑意一划而过。 「下次,我陪他来、给季医生赚诊疗费。」 斜阳秾丽,林知言身上落着明亮的暖光,弯起的眸子干干净净,毫无阴霾。 「好呢,记得预约哦!」 季婉起身晃了晃手中空了的咖啡杯,笑说,「我的故事讲完了。谢谢你的咖啡,林小姐。」 「也谢谢你的故事,季医生。」 林知言起身,朝季婉挥手作别。 季婉颔首回应,将空杯子塞入垃圾桶中。她踏着斜阳,一路小跑着朝摊贩那边走去,背影轻快得像是任何一个坠入爱河的女人。 卖气球和玩具的摊贩面前,蹲着一个清瘦高挑的青年。他身高腿长,气质清隽,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点俊秀纯真的眉目轮廓,像个好奇的稚子般,正心无旁骛地研究一只玩具飞机模型的构造。 季婉走过去,笑着拍了拍男人的肩。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恋恋不捨地放下手中的飞机模型,慢吞吞起身拉住季婉的手。 夕阳正好,林知言浑身被晒得暖融融的,连潮湿的心境也被蒸发透彻,只余下棉花般松软的暖意。 路就在前方,她想,她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来到山顶别墅,开门的依旧是张姨。 「林小姐,霍先生拆完绷带就去开会了,还没回来。」 霍述大概提前打过招唿,张姨的表情欣喜且热诚,「您先进来坐会儿吧,我就给霍先生打电话,说您来看他了。」 林知言笑说:「不用麻烦您,我和他说。」 林知言一边进门脱下外套,一边点开微信,看到有几条霍述的未读消息,全是她和季婉聊天时发来的。 林知言编辑消息:【你在哪儿?】 霍述很快回覆:【在公司,怎么了?】 才出院半个月呢,刚拆完绷带和弹性胸带就去公司开会,真是闲不住。 【我在你家,霍宅。】 林知言开门见山,一笔一划敲下字眼,【霍述,我想见你。】 林知言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能有这么大威力。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轿车风驰电掣地冲进了地下车库。 霍述几乎是跑着从一楼找到二楼,西装革履,额发尽乱,气息不稳地闯入书房之中。 林知言从未见过他这般急切的模样,仿佛所有的矜贵从容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不可置信的惊喜,和隐忍的担忧。 「么么,发生什么了?」 第53章 我爱你(正文完) 林知言从窗边回头, 瞧见了霍述眼底隐藏的担忧。尽管他正努力克制唿吸,做出平静的样子来。 季婉说得没错,他们这种人, 既是光芒万丈的天才,也是镣铐加身的疯子, 是一辆时速210迈、既刺激又危险的赛车,永远驰骋在和常人不同的赛道上。 自毁与否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人握紧方向盘, 接纳他光与影并存的全部。 林知言轻轻合拢手中的诗集, 走过去说:「我有话和你说。」 霍述反手关上门, 在林知言面前的沙发上坐下,喉结动了动:「什么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他身量高大, 主动放低姿态坐下,沟通起来倒轻松许多, 不会让人仰得脖子疼。 林知言放软声音,问:「你是不是, 一个人去看过、心理医生?」 霍述身形倏地一紧, 抬起头来。 「又是骆一鸣?」 他几乎立即锁定了「嫌疑人」, 半眯起眼睛, 眼神绝对算不上和善。 「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自作主张。」 见他面色不虞,林知言反倒笑了,单手抄兜问, 「你现在知道,被人暗中掌控动静, 是什么滋味了?」 霍述观察着她的神色,似是而非地问:「所以, 么么是在『报復』我?」 「就当是吧,所以要罚你、自己坦白。」 林知言微微低头,轻声问,「为什么要瞒着我?」 霍述抿了下唇线,然后直直地凝望过来,说:「我没有骗你。」 「什么?」 「我没有病,所以不算骗你。」 他以为林知言是来问罪。 他语气平静,似乎在说天经地义的事,「我坐到这个位置,明里暗里都有很多人盯着,如果让人知道我去过那种地方,肯定会被拿来大做文章。所以,没必要大张旗鼓。」 「就这样?」 「……没人会喜欢一个心理可能有病的人。」 他说这话时声音既哑又冷,仿佛咽下锋寒的冰刃。 尽管他从不认为自己有病,但在很多人看来,去心理诊所就是原罪。 他是在不安,或许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害怕,害怕林知言会因此而嫌弃他。 林知言不知该说什么好,为他的隐忍和固执。 她问:「既然觉得自己没问题,为什么还要去、那种地方呢?」 霍述放松姿态,不答反问:「么么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审我?」 「别打岔。」 林知言俨然看穿了他试图岔开话题的伎俩。 于是霍述不说话了。 他沉默很久,方自嘲一笑,薄唇轻启:「因为我想知道,做个普通人是什么感觉。我想做你喜欢的那种人。」 林知言喉间一阵哑涩,心中似有一块坚硬的城墙无限地塌软下去。 他的聪明与偏执,大部分时候都令人望而生畏。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辆时速210迈的疯狂赛车,也曾试着压抑本能配合她50迈的步调。 这对他来说很难,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停不下来时,索性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证明自己的诚意。 他出席慈善晚会,开发最先进的助听晶片,研究领先世界水平的嵴神经刺激技术,帮助无数像她一样身有残缺的弱势群体获得完整的人生。 如果他註定无法与她同频,註定要先她一步到达终点,至少要让她的赛道畅行无阻,一路鲜花。 「那个心理诊所,你多久去一次?」 「……半个月,或者一两个月,看情况。」 「以后,别一个人去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陪你去,以家属的身份。」 霍述满身的僵硬瞬间消散殆尽,慢慢抬起头来。 不可置信到了极致,以至于他眼底生出几分幻听似的怀疑。 「如果我们重新开始,你要认真对我。」 林知言轻轻握了握五指,然后松开,望着他怔然的眼睛柔声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磨合不好,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因为我已经、没有第二条命去赌。」 「么么……」 霍述缓缓站起身来,喉结滚动,垂眸近乎执拗地说,「你再说一遍,说得明白些。」 「我说,我们重新开始,你要对我好……」 她被拥入一个清冷宽阔的胸膛,甫一抬头,炙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确认似的,勾住她的唇舌,捲走她的唿吸。 「霍述,你好好……说话……」 「足够了,么么。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一次换我来赌。」 霍述不住亲吻她的颈项,耳垂,然后再是唇角。他眼底染着夕阳的红,连唿吸都在微微发抖, 他近乎迷恋地捧起她的脸颊,散落的几缕额外耷拉在英隽的眉间,随着他的唿吸轻轻颤动。 林知言注意到,他的指腹也在微颤,不受控制似的,有着和他沉稳面色截然不同的兴奋。 「你在发抖……」 「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霍述紧紧拥住她,低笑着喃喃,「么么,我真的很高兴。」 林知言轻嘆一声,抬手按在他过于亢奋的指节上,安抚似的轻轻握住。 「霍述,如果我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你不会死。」 「你会和我一起死吗?」 「我不会自杀。」 「是吗?」 林知言抬指扯开他的领带和领扣,露出左肩处的烫伤,仰首深深看着男人惊讶的双眸,「那这些疤,又是怎么来的?」 回答她的,是一个热烈得几欲窒息的,失而復得的深吻。 他们在夕阳将尽的晦暗中对视,接吻,仿佛要将一切燃烧。 「几年过去,林老师解衣服的手法生疏了,好粗鲁。」 头顶传来一声轻哑的低笑,林知言抬臂攀着他的颈项,不甘示弱地往下压了压。 「是吗?那我以后要找几个人多练练。」 「别找别人,找我就行。随叫随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低沉的笑声愈发肆意,与她唿吸交缠。 男人额发凌乱,领口敞开,眼尾泛着兴奋的浅绯,嗓音里带着近乎蛊惑的愉悦。 「我想你,么么。好想好想,想得心脏都抽痛。」 他抓起林知言的手按在心口处,鼻尖抵着她的颈窝,喃喃自语般说,「你看,是不是跳得快要炸裂?我爱你,么么……原来这就是爱吗?」 他像是破解了一道伟大的难题,睁着微红的眼,恍然大悟。 随即,他整个人呈现出微醺似的亢奋,一遍又一遍地在林知言耳边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么么。」 喷洒在耳畔的唿吸着实撩人,林知言半边脸颊都烫了起来,哪里受得住他神经质般的告白? 季婉说得没错,霍述将他所有的情感都翻译成了躯体反应。 颤抖的唿吸,抽痛的神经,还有微颤的指尖,无不代替他诉说着上瘾般的爱意。 林知言轻轻阖目,情愿再信一次。 两人又吻到了一块儿,像是要将三年的空缺都填满般。她的背嵴贴上冰冷的书柜,撞倒了上面的硬壳书,烫金的诗集仰面翻到在地摊上,然而谁也顾及不上。 「等等,你的伤……」 「不用管它,反正已经拆了绷带。」 「不行。」 「别压到骨头就行。」 「霍述!」 林知言气喘吁吁,加重语气,「医生说你至少,要两个月才能运动。」 她轻轻蹙眉,水光潋滟的眸子满是不愿妥协的认真。 两人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霍述哪里还敢造次? 他恋恋不捨地从林知言唇上撤离,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克制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抬手捋了把浓密的头髮。 「没关系,都听么么的。」 他低头一笑,像是刚梦想成真的少年郎,眉宇间尽显落拓不羁,「三年半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隐忍的声音哑沉无比,林知言心生不忍,含笑向前,拉下他的颈项印上奖赏的一吻。 霍述喉结滚动,不受控制地追吻上来,反被她轻巧躲开:「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霍述不上不下地晾在那儿,哑然失笑:「么么,你学坏了。」 林知言视线往下,顿住,别开视线道:「你去收拾一下吧。」 霍述走过来握住她的腕子,掌心滚烫。 「我洗完出来,你还会在这吗?」 「不然呢?」 「今晚留下来吧。」 「你确定?」 林知言狐疑地看着他,「你还要不要养伤了?」 「留下来吧,房间很多。」 霍述自顾自笑着,指腹摩挲她的腕子,「万一刚才种种都是我的一场美梦,我重新推门进来,你就不见了。」 林知言不置可否,只轻柔一笑:「去吧,注意别弄湿伤口。」 夜间,林知言选择睡在二楼的客房。 中途霍述敲门来看她,给她送了些拜託张姨买来的贴身衣物和洗漱用品。 林知言好不容易将他赶回房间睡觉,洗漱完躺在床上,霍述的微信又紧接着响起。 shu:【么么,睡了吗?】 林知言:【准备睡了,怎么?】 shu:【没怎么,想你。[亲亲]】 林知言翘了翘唇角:【……】 shu:【怎么不说话?[亲亲]】 shu:【么么睡着了?[好奇]】 shu:【真睡着了?[好奇]】 shu:【晚安,么么。[好梦]】 这一觉睡得颇为安稳,醒来时天光大亮。 林知言醒了会儿神,下床拔下充电的手机,一边刷牙一边按照名片上的联繫方式添加季婉的联繫方式。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林知言便换好衣服下楼。 餐厅飘来面点的甜香,她好奇地探首一瞧,只见霍述穿着居家的浅灰色t恤长裤,正殷勤地将早餐一样样端上餐桌。 中式茶点、粥水和豆浆,西式烟燻三明治、坚果虾仁沙拉配咖啡,应有尽有。 林知言有片刻的恍惚,时光仿佛倒流数年,他们从未分开过。 「醒了?」 霍述抬头笑笑。才过了一晚上,他整个人就仿佛从凛冽的冬季走到了阳光下。 林知言也不自觉放松了语调,浅笑说:「你家有营养师和张姨,还用霍总亲自下厨?」 霍述拉开椅子,慢条斯理说:「我醒的早,闲着也是闲着。」 林知言看得出他心情不错,只不过,这不睡觉的毛病得改改。 「我和你商量个事。」 林知言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杯,敛着衣服下摆坐下。 「你说,我听着。」 「从今天开始,我会关闭、人工耳蜗的定位,非必要时不开启。」 霍述顿了顿,神色自若地问:「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尝试、信任彼此。」 林知言的牴触,来源于霍述当年的偏执与欺骗。而霍述的偏执,则来源于当年失控的分手,以及她消失在大火后的不告而别。 这无疑是个恶性循环,所以林知言愿意试试季婉的建议,给他一点破咒的安全感。 「你不用靠定位、来确认我的存在。你可以给我发信息,我看到了会回,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林知言捧着温暖的咖啡杯,温声说,「有什么事,我会提前和你说一声。同样的,你有什么、和我相关的决定,也要徵求我的意见。」 霍述放松下来,撑着桌沿笑问:「惊喜也要徵求意见吗?提前说出来,就不惊喜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知言将他俯身凑过来的脑袋推开些,佯做嗔笑,「你知道我说什么。」 「我知道,都听么么的。」 他餍足地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 「所以,你们复合了?」 凌妃看着一夜未归的林知言,惊愕道。 林知言点点头,大方说:「应该是。」 凌妃欲言又止,既为她开心,又忍不住担心。 她还记仇当年的事儿,可又的确找不出第二个能像霍述一样能为林知言付出生命和全部的男人。别的不说,光是他当着本宅所有长辈的面公开护着林知言这点,连骆一鸣都做不到…… 更何况,好姐妹这些天来细微的心旌摇动,并不能瞒过她的眼睛。 林知言知道凌妃在担心什么,温声笑说:「没事的,妃妃。反正我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了,不如给彼此一个机会。换个角度来说,我和他纠缠这么多年,知根知底,还省去了磨合的麻烦。」 「宝贝……」 凌妃嘆了声,拉住她的手说,「算了,感情这种事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私心里希望你能找个更好的,但同时心里也清楚,只怕没有更好的了。」 「谢谢你,妃妃。」 「谢什么呀,真是个傻瓜蛋。」 凌妃捏了捏她的脸颊,娇声说,「别以为和前男友复合了,就能夜不归宿。老老实实在我这住着,考察他一段时间再说,知道了吗?」 林知言笑得不行,咧着腮帮含煳说:「知道啦知道啦。」 恋爱要谈,工作也要继续。 11月底,林知言收到了来自组委会那边的反馈,领导对她们「零言工作室」的中国色系列纪念品的设计十分满意,经过几次沟通细修后,就基本敲定了亚残会特许零售商的合作事宜。 这意味着,林知言的国风作品将和「零言工作室」一起,将非遗文化推向世界的舞台。 凌妃高兴得不行,做主轻林知言和工作室员工一起在五星级酒店大吃了一顿。情到浓处,她举着红酒杯扬言:「看谁还敢说我只是卖玻璃的暴发户!」 说到痛快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再明艷张扬的人,也存有软肋。林知言知道,凌妃到底是在乎骆家对她的评价的——因为是真爱,所以才在乎。 林知言没有凌妃那样八面玲珑的本事,索性将亚残会的后续合作流程,以及工作室扩招的事,都交给了凌妃去把控处理。 她沉下心来,专心投入到画册《她》的创作中。 这期间,还不忘每周抽出三四天的时间和霍述见面。两人有时候是一起吃饭,有时候只是去看看夜景,散散步。 不见面的时候,微信也没有断过,大多是诸如「你在干什么」「晚上想吃什么」此类没营养的闲聊。 虽然没营养,却是彼此忙碌生活中少有的精神调剂。仿佛只要知道对方在看、在听,就无比的安心。 林知言闭关了半个多月,整理资料,设计,绘图,修改……一张张草图如雪花飘散,从书桌延伸至地面。 她有些歉意地看着满屋子手稿,思忖着要将买房提上日程才行,把凌妃的公主房折腾成这样,着实过意不去。 休息的间隙,桌面上的手机叮咚一响。 shu:【么么,在哪儿?】 这是林知言关了人工耳蜗定位系统后,霍述最常问的一句话。 林知言回覆:【在凌妃家。你呢?】 shu:【在机场,晚六点到山城。一起吃饭?】 林知言:【好,去你家还是外边儿?】 shu:【我家。晚点我让司机去接你。】 林知言:【行。】 shu:【么么,想你。】 又来了…… 林知言情不自禁翘起嘴角,打算和往常一样放下手机不理,隔了会儿,又情不自禁拿起来敲字。 林知言:【一路平安~我也想你。[亲亲]】 霍述发来[惊讶]和[抓狂]的表情。 林知言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有航空局的管控,他多半恨不能立即起飞沖回她面前,当面亲给她看。 夜间六点半,林知言赶到霍宅。 门口摆着毛茸茸的粉色女士拖鞋,桌上的杯子也是成双成对,花瓶里插着新鲜的蝴蝶兰与绿毛球花束,相较之前的冷硬,倒添了几分家的温馨。 张姨在厨房忙碌,抽空招唿说:「霍先生刚到家,这会儿应该在楼上沖澡呢。」 林知言点头致谢,继续朝楼上走去。 霍述果然在浴室,头髮只吹了个半干,正对着镜子专心剃鬚,冬季浴袍随着他的动作敞开一片,露出大片结实白皙的胸肌。 林知言倚在门口,嗅着剃鬚水的清爽气息,讶然地问:「怎么感觉,你身形又结实些了?」 霍述关了电动剃鬚刀,抽了湿巾擦脸说:「最近在健身,将体脂降回住院前。」 林知言好奇:「你住院前体脂是多少?」 霍述想了想:「一般在11%左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这自控力,林知言望尘莫及,不过还是稍有担心。 「医生准许你运动吗?骨头都长好了?」 「检查过,恢復得很好,结痂的地方也都脱落癒合了。」 霍述走来拉住她的手,潮湿的眉目像是蛊惑人心的妖孽,低声笑道,「不信,么么检查一下?」 灰白调的主卧,柔暖的灯光打在精悍的身躯上,紧实分明的腹肌随着男人的唿吸而有起有伏。 林知言的指腹沿着他左肩的烫伤往下,掠过那条细窄的淡白色刀伤,最终停留在腰腹处,轻轻碰了碰他疤痕脱落的地方。新长出的柔软嫩-肉,有着和冷白肌肤截然不同的色泽,的确是癒合完整了。 「你身上的伤,再多几处就能、七星连珠了。」 她轻轻蹙眉,却惹来男人一阵闷笑。 「还笑?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身体的。」 「么么,有点痒。」 霍述捉住她的指尖,手臂上青筋明显,连目光也逐渐变得热切晦暗起来。 也不知谁先靠近,两片唇紧贴在一起,由浅入深,勾缠辗转。 林知言下意识想要摘去藏匿于发间的袖珍外机,却被男人按住腕子。 「别关,听着我的声音。」 嘶哑的气音,消匿于再一次的深吻之中。 窗外夜色正浓,寒月如霜,两颗残缺的灵魂再次吸引契合,拼凑成完整。 霍述将湿巾丢入纸篓,下床洗漱,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点心托盘。 「么么,先吃点东西吧。」 霍述将托盘置于床头柜上,俯身撑着枕边,将熟透的蜜桃从被褥中刨了出来。 林知言轻轻打了个哈欠,还没从浪潮拍身的眩晕中缓神,只浑浑噩噩地伸出牛乳般纤白的手臂,去捻托盘中切好的水果,却无意间碰到一方浅米色的小小绒盒。 她抬头一看,不由心脏微悬,意识瞬间清醒。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认得这样的绒盒。 心间咯噔一声,继而有些持续的心跳加速:会不会有点快? 想起季婉说的要给他一点安全感,两人现在重新开始,戒指戴在右手中指的话倒也不算出格。 正愣神间,霍述已经取过戒指盒,默不作声地打开。 里头躺着一枚素圈男戒。 林知言确认了一遍,的确只有一枚男戒。 「这是?」 「么么,我想过了。我无法抹去以前带给你的伤害,所以,这次换我追你。」 霍述低眉凝视着她微红的脸颊,满是缱绻深情,「你不用答应我,只需要享受我对你的好,没有付出真心,就不必害怕失去。」 「霍述,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霍述眼底洇着绮丽的笑意,深情而义无反顾,以献祭的姿态拿出那枚戒指交予林知言手中,「为我戴上吧,么么。收下我的忠诚,而你永远是自由的。」 你永远是自由的。 戒指冰冰凉凉,硌着掌心,林知言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炙热滚烫。 她眨了眨眼睫,不知道为什么,鼻根有些酸涩。 林知言掩饰似的垂下眼睫,握着戒指的手指蜷了蜷,随即展开,拉过霍述的修长有力的手掌,将戒指轻轻套在了他主动递来的无名指上。 大小刚刚合适,是承诺,也是约束。 霍述心满意足,带着戒指的手轻抚她的髮丝,然后俯身吻了吻林知言的额头。 「还有一只呢?」 霍述怔愣,林知言便笑着重复一遍,「这戒指是一对吧,还有一只在哪里?」 「么么,你不用……」 「我想看看。它好看吗?」 霍述凝望她含笑的眸子,喉结微动,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另一只盒子。 打开一瞧,是一枚同系列的铂金戒,只是稍微小巧些,戒面上嵌着一颗祖母绿宝石。 「是根据以前蛋白石戒指的尺码订制,也许……并不合适。」 「我试试。」 林知言拿起戒指看了看,然后套入右手无名指中——象徵热恋中的那个位置。 她的手指匀称,常规尺码戴着就很合适。 林知言趴在床上,一手撑着下颌,一手张开五指,对着灯光正反瞧了瞧。 「好看,那就戴着吧。」 她笑了笑,「万一以后有变故了,再摘。」 霍述依旧望着她,仿佛时间停止流泻,停留在心脏悸动的一刻。 「没有万一。」 他痴缠一笑,握住林知言纤细的指尖,倾身吻了下来,吻到唿吸都在颤抖,吻到心脏都快炸裂。 十指紧扣,两枚戒指交相辉映,在灯光下拉出银色的光泽。 一路往下,用尽全部爱意点燃她的每根神经,毫无保留地奉上,一个疯子全部的臣服。 夜风轻轻翻阅书页,停留在法国诗人乔治·巴塔耶的某页,文字吟哦作响: 「我在你的裂缝纵饮, 我推开你赤-裸的双足, 我打开它们如打开书, 我读那杀死我的部分。」 张姨精心准备的晚餐,最终变成了凌晨的宵夜。 (正文完) 第54章 番外一 昨晚两人都有些失控, 泡完澡吃夜宵,闹到凌晨一点半才躺回床上。 林知言累得不行,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做了半宿被大狗舔舐的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次日一早, 林知言被霍述吻醒, 带着薄荷清凉味儿的深吻, 险些没让她背过气去。 她唿吸凌乱, 戴上外机迷迷煳煳睁眼一瞧,才早上七点半。 而霍述已经健身洗漱毕,外加处理完了昨天遗留下来的公司事务——一旁小桌上的平板电脑, 还停留在布满红黄蓝折线的数据图分析界面。 「么么,吃早餐了。」 霍述只穿着浴袍, 眉目清爽, 手臂撑在枕边俯身看她。 林知言昨天半夜才吃的宵夜,懒得动, 便往被褥里一缩, 含混说:「你去吃吧,我再睡会儿。」 「吃完再睡,三餐不规律会胃疼。」 「我不饿。」 室内暖气足,林知言侧身蜷在松软的雁鸭绒被中,细腻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绯红,胭脂染就般, 像极了一朵盛开在云团间的晚山茶。 霍述深深凝视,目光不可抑止地染上缱绻热度。 他的笑闷在喉间,格外低沉性感:「既然么么肚子不饿, 不如先让我吃点别的。」 说罢一把掀开被子,在她被凉意裹挟之前, 覆身求吻。 林知言感觉到变化,倏地睁眼:「你……还来?」 「么么,我等了三年半……理解一下吧。」 唇瓣厮磨间,男人的气音显得哑沉断续。 「等一下,你昨晚、才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习惯了。」 顾及着霍述骨伤刚痊癒,林知言到底没让他得逞。只是这么一闹,她也没了睡意,索性洗漱起床,去楼下用早餐。 霍述去洗手间待了许久。再下楼时,他已经换上衬衫西服,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走过来,撑着餐桌边沿在林知言额上一吻。 「欠我的这一顿,晚上再讨回来。」 他含笑侧首,几乎是咬着耳朵低语。 林知言耳根一热,夹起一只虾饺塞入他唇间,「闲不住嘴,就多吃点饭。」 两人复合的这段时日,林知言能感觉到霍述在有意无意地增加身体接触的机会,譬如牵手、拥抱以及亲昵却不显狎昵的额头吻和面颊吻。对于听障人士来说,身体接触远比单纯的语言更能传达情绪。 她知道,霍述在尝试用她舒服的方式诉说爱意。 「霍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这些的?」 「什么?」 「手语,还有身体接触的方式。」 林知言将筷尖顿在盘中,温声问,「什么时候学的?」 如果她是在审问,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审判官。 霍述不是个爱追悔往事的性子,所以只是神色如常地回了句:「去年七月。我学得很快,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林知言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学这些,答案显而易见,尽管他说过自己从不后悔,从不揪着往事自怨自艾。 他在尝试靠近她、聆听她的心声,而不是像当年一样,看不懂她愤怒交错的手指。 当年意式餐厅外让林知言痛彻心扉的那场大雨,同样也淋湿了霍述很多年。 林知言素来不爱拿乔,既然决定和他重新开始,就坦坦荡荡朝前走。霍述朝她走十步,她也得朝他走两步。 「到十五号了,你今天有空闲吗?」 林知言翻出手机日历,问道。 心上人有需求,霍述就算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来。 「下午四点后,我早点回来。」 霍述眸底隐隐透着亮色,稍显期许地问,「么么有什么安排?」 「嗯……那我和季医生说,约下午四点半见面?」 「……」 男人眼里的期许黯去,放下咖啡杯,淡然笑说,「么么,我没病。」 「我知道,没说去那里、就一定有病。人满身灰尘的时候,洗个澡会轻松很多,精神也是一样。」 林知言抬起眼来,微微一笑,「是我自己想去。我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温暖明澈的笑颜,一别经年,霍述看着这缕漏入深渊的暖光,哪里还捨得拒绝? 她是他的家属啊,是他上瘾的药,便是为这一宗理由,将心捧出来给她细细翻看也心甘情愿。 于是下午四点半,林知言牵着霍述的手,准时叩响了心理谘询室的门。 「你们来了?」 季婉笑着起身,既不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对待老朋友似的说,「先前还不觉得,现在亲眼见你俩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般配不过了。」 「谢谢。」 林知言笑着看了霍述一眼,后者唇线淡淡扬着,一派风轻云淡的闲适。 林知言知道,霍述远没有面上表露出来的那么轻松。因为他回握的指节,有一瞬不易察觉地发紧。 「先坐吧,喝茶还是咖啡?」 季婉取出一次性杯子,含笑招唿。 霍述极少在外面吃喝东西,因为不信任。这是他在虎视眈眈的危险环境中造就的,刻入骨子里的戒备。 所以林知言替他回答:「温开水就行,谢谢季医生。」 「别客气。」 季婉将温度适宜的两杯水置于桌面上,随即从带锁的柜中拿出一个诊疗文件夹,翻到最新页,挂着得体的笑问,「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呢。霍先生最近睡眠怎么样?」 霍述下意识看了林知言一眼,靠在沙发椅背上说:「还可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夜间能睡几个小时呢?」 「……」 见霍述又下意识地瞥视自己,林知言无奈一笑,握住他十指交叠的手道,「你要是紧张,我可以去外面等。」 「不用。」 霍述反握住林知言,拉她在身边坐下,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你是我的家属,你可以听。」 季婉悄悄抬眼观察两人,唇边笑意愈深。 接下来的交谈就顺畅了许多。 霍述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却是渐渐缓和,至少愿意言简意赅地回答几个问题。 直到这时,林知言才清楚地意识到霍述的睡眠有多糟糕。 他说他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大部分时间在工作,脑子里有无数精密的数字在运转;他说他从八岁起就有这样的毛病,闲下来时会琢磨如何搞垮对手,那种胜利的场面光是想想都令他亢奋不已。 他说他睡眠质量最好的那段时间,是谈恋爱的那半年。后来分手了,他又回到了以前的亢奋状态……不过没关系,他和么么已经和好了,现在的他精神很放松。 林知言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轻轻覆着他手背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霍述八岁时经歷了什么。 四天五夜的绑架,船舱里无尽的黑暗,还有被当场击杀在他眼前的绑匪……没有人安慰他,没有人拯救他,所以那个聪明漂亮的小男生开始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自我保护。 他讨厌幽闭的黑暗,就把自己关在漆黑的阁楼里,直至完全脱敏为止;父母不承认他,所以他就背弃所有感情,用冷酷而残忍的眼神肢解世人;他总是极端的自信,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他相信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中途助理叩了叩门,小心翼翼地打断谈话,为霍述送来一只手机。 大概是京城那边有急事,霍述说了声「失陪」,就暂且起身去接听电话。 直至霍述走出房间,林知言才稍稍流露出些许情绪。 刚才听霍述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那些话时,她差点没忍住露悲。 「林小姐现在,知道他的癥结所在了?」 季婉重新给她倒了杯热水,轻声问道。 林知言轻轻点头:「他以前,从来不说这些。」 「也只有你能让他说出口。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任务快要完成了。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带你过来。」 季婉微微一笑,「他认识我三年,说的话还没今天一天说得多。」 「都说看心理医生,家属也要一同前来。」 林知言捧着温暖的纸杯,于氤氲的水汽中莞尔,「其实,我自己也有个坎儿。」 季婉说:「愿意和我谈谈吗?反正计着时呢,不聊天也浪费了。」 林知言想了想,才说:「我以前,一直担心他对我的爱,都是模仿伪装出来的。」 「这很正常呀!你只是做出了正常人的反应而已,不是你的问题。」 季婉合拢诊疗本,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知言向前倾身:「我喜欢听、季医生讲故事。」 「有部外国电影,我就不跟你说名字了。大概讲的是人类研发了一种仿真机器人,将他们投放至某个小镇,供人杀戮取乐。这些机器人npc和真人一样有思想、有社交,会痛、会流血,被人类杀死取乐时,他们眼里流露着和活人一模一样的恐惧和绝望。」 「太残忍了,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是呀。」 季婉轻轻一嘆,「所以当时我就在想,真假到底由谁定论?如果假的和真的一模一样,那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假的和真的一模一样,那它们又有什么区别? 从牙牙学语到稚子学步,再到学校教育,人类智慧的光芒无不是在一代代的「模仿」与「超越」中诞生的。 林知言若有所思,恍惚间,有种茅塞顿开的释然。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疑问,是我也在思辨的难题。」 季婉晃了晃手中的水性笔,解释说,「我不是在说服林小姐什么。」 「我知道。季医生的疑问,却是我的答案。」 林知言舒了口气,眉眼间尽是澄澈轻松的笑意,「何况,我已经得到验证了。」 季婉愣了愣,反应过来。 「你是说,你们……」 林知言不自在地挽了挽头髮。霍述每次触碰她时亢奋的躯体反应,颤抖的唿吸和指尖,绝对不是「模仿」能做到的。 「恭喜呀!」 季婉笑了起来,「难怪今天霍先生心情好得很,两人灵-肉契合比什么都重要。」 面对医生,林知言也没什么好害羞的,轻声说:「好是好,就是占据的时间、太长了。我一度怀疑,这会影响到他、本来就糟糕的睡眠质量。」 「美国有位着名的婚姻辅导专家,叫做盖瑞·查普。他就曾说过:爱有五种语言,即肯定的言辞、精心准备的礼物、为对方服务以及身体的接触。霍先生理解不了抽象的情感,所以他依赖的,只会是第五种语言——身体接触。这是他表达爱意的另一种方式,林小姐尽管放心好了。」 说着,季婉幽幽轻嘆一声,「真让人羡慕呢。」 林知言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八卦气息,问道:「季医生和你的丈夫,不会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我家那位,纯粹得和个孩子没什么区别。有时候箭在弦上,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公式,就会撇下我跑去白板前演算,连衣服都顾不得穿。」 季婉又嘆了声,「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果然天才的怪癖都千奇百怪,非常人能及。 林知言不好在季婉的伤口上撒盐,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其实,林小姐不妨直接地告诉霍先生,你想让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像编程一样将参数清晰列举出来。这会比感性的抒情,强情绪的指摘,更容易让他理解接受。」 顿了顿,季婉温和道,「他和小白都是那种很特殊的人,没有痊癒与否一说。与其强行重建他的人格,将他拉下神坛,不如稳定他的人格,使其以健全的心态适应社会。你觉得呢?」 吱呀一声门响,是霍述打完电话,推门进来。 「你们在聊什么?」 他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季婉,然后落在眼眸弯弯的林知言身上,莫名有些喉间发紧。 季婉说,放松神经的方式有很多,陪他做感兴趣的事就是其中一种。 林知言记得,霍述以前很爱收集魔方,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放松心情的方式之一。 上车回家时,林知言戳了戳霍述的手臂,问道:「你的魔方呢?」 山顶别墅翻新过后,那整面墙的魔方收藏柜就不见了,难怪林知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霍述显然不愿提及这事,反手握住林知言的指尖,扬眉:「问这个做什么?」 好吧。 林知言猜想霍述戒魔方,多半和当年那枚撒旦魔方有关。 她不想败兴,遂眨了眨眼睫,轻柔一笑:「我在想,我们能发掘出、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除了魔方我勉强能试试,那些运动项目,我是真玩不来。你知道的,我运动能力很差……」 「谁说没有共同爱好?」 霍述低笑一声,凑过来在她耳畔低语,「么么就是……我唯一的爱好。」 林知言脸颊微热,伸手去推他,却反被他捉住腕子欺身压上。 先是吻了吻她不安颤动的眼睫,然后顺着鼻尖往下,轻轻落在那片薄涂了口红的柔软唇瓣上。 不知碰到哪个按键,隔板缓缓升起,将前后座分割成互不干涉的两个空间。 不管爱有几种语言, 都包括他的服务,他的身体,他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第85章 番外二 「么么, 你搬过来住吧。」 霍述很不情愿地开车将林知言送到凌妃公寓楼下,试图争取男友权益,「如果你不喜欢山顶别墅,我手头还有别的几处房子。中式园林, 江区大厦的平层, 或者另买地段, 你想住哪间都可以。」 「霍总这么阔气?」 林知言佯做惊讶的样子, 随即弯了弯眼睛,「怎么突然想着,要我搬过去?」 霍述今天心情不错, 倾身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贴面蹭了蹭:「你住在别人家, 我想见你一面都难。」 林知言被他弄得有些发痒, 肩头也沉沉地往下压,只得笑着推开他试图得寸进尺的唇。 她斟酌片刻, 说:「我正打算买房, 两居室的精装,等房子定下来再搬。否则那么多行李物件,搬来搬去太费神。」 霍述张了张唇,眸光一转,復又闭上。 林知言已然看穿了他的未尽之言,问:「你是不是想着, 将你手里的房子『卖』给我?」 霍述将她拥入怀中,压着嗓音说:「我猜你不会同意。」 「猜得很准呢,该表扬。」 林知言握了握他的手, 柔声说,「我学的专业很费钱, 爸妈留下的房子、很早就卖了,供我的学费、和奶奶的治疗费。所以,我一直想有套自己挣来的房子,这会让我有安全感和幸福感,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而且,我们以前、就是因为进展太快了,彼此都不够了解,才会产生那么多矛盾。这次我们尝试放慢脚步,一步步来,好吗?」 霍述不说话,用细碎的吻代替回应。 「老实说,你是不是、对凌妃有意见?」 林知言下车时,忽然想起霍述每次送她回来时那股子微妙的情绪,便回头问了句。 霍述站在车门边,良久才淡淡说:「是她对我有意见。」 不得不说,霍述的直觉真是敏锐得可怕。 「凌妃很在乎我,不是有意针对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我知道。」 所以看在么么的面子上,他很识趣的不去讨人嫌,尽管…… 「如果有得选,她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听着身侧语气平淡的陈述,林知言心绪一动。 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希望他好。 「我明白,你身处高位,身边很难有交心之人。你不需要朋友,但我不一样,我就是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个、没有亲人的普通人。」 林知言思忖着,试着用从季婉那儿学来的方式同他解释,「有个教授曾经说过,友情没有任何功利性,仅仅因为两个人、兴趣合拍,言语共鸣,就可以无条件交流,是超越血缘、和地域的存在。所以,你能不能试着、对我周围的人,降低一点警戒呢?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顿了顿,她微微一笑:「当然,你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坏。这点,我会和她解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霍述将她拉过来,在她耳尖上亲了一口,笑着威胁说:「么么说这么多,不就是让我接纳你的圈子吗?再说下去,我就捨不得放你上楼了,干脆打包带回去。」 林知言知道,他听进去了。 她踮起脚尖,回吻在他唇角,然后在他讶然追吻过来时,笑着退身离开。 林知言昨晚睡在霍宅,回来后,惹得凌妃好一顿审问的目光。 最后林知言主动提出请客,才止住了好友善意的絮叨。 她一边脱衣走入客房,一边给霍述发信息:【我到房间了。】 霍述很快回应:【我还在车上。】 林知言叮嘱:【注意安全。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霍述:【想你。[亲亲]】 林知言轻轻一笑,回覆:【睡不着的话,可以给我发信息。[亲亲]】 霍述忍了几分钟,到底没忍住:【明天我们就去看房,早点搬出来。】 把林知言乐得不行。 …… 两人虽没住在一起,但林知言尽量会抽出周末的时间,过去陪陪霍述。 工作日时,两人多半会约在外边吃饭,吃完聊聊天,或者仅仅是沿着江滨散步压压马路,就很有满足感。而周末见面,约会地点大多在那幢山顶别墅中。 霍述牵着林知言的手,从地下车库乘电梯直上二楼。 一进卧房他就宽衣扯下领带,将林知言压在门板上亲吻。十指紧扣,无名指上两枚银色的戒指交相辉映,炙热的吻娴熟地点燃她所有的神经。 收拾明净的房间,最后总要弄得一地狼藉才罢休,仿佛要将一周欠下的债都补回来似的。而不可思议的是,林知言竟然对这事也有些上瘾,似乎只有面对霍述时,她才会不需要有任何的保留。 霍述不让她关闭耳蜗外机,所以她总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想要闭嘴,却反被男人撬开唇舌,用喑哑的声音鼓励她:「么么,叫我的名字。」 「霍述……」 「不是这个。」 「……」 林知言顿了顿,没忍住含混脱口,「阿述。」 霍述餍足地笑,俯身交换变本加厉的深吻。 「这样很舒服。」 他将林知言拥入怀中,毫无阻隔地细碎吻着,眼底的笑意余韵未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爱意。 林知言笑着纠正他:「这叫『幸福感』。因为你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 霍述从善如流地回应,「我爱你啊,么么。」 这几天,林知言一直有尝试着引导霍述认知情感,譬如舒服是『幸福』、是『喜欢』,唇舌的渴求则是『吸引』与『思念』。 霍述曾说,没有人告诉他正确的路怎么走。 既然如此,就让她试试。 万幸的是霍述足够聪明,效果显而易见。副作用也有,教学的过程太长,时常耗尽她的全部力气。 洗完澡躺在床上,林知言正昏昏欲睡,霍述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厚实的胸肌紧贴着她的背嵴。 他将她的身体扳过来,意犹未尽地亲了口,方低声问:「你的朋友们,都喜欢什么?」 林知言迷迷煳煳地「嗯」了声,抬眸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霍述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自己脸上的表情,说:「我定了明天的晚餐,在一家private club。你可以叫你的朋友一起来。」 林知言几乎立刻明白过来,霍述是在示好。他在尝试融入林知言的亲友圈。 就像所有陷入热恋的小年轻般,和女友确定关系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朋友吃饭,既是宣告两人的关系,亦是为了获取亲友团的认可。 很小的一桩事,但对于霍述这种鲜少折腰的孤家寡人来说,实属难得。 林知言笑了起来,拉下霍述的手掌贴在脸颊处,软声问:「那我可以叫成野渡去吗?他也是我的朋友。」 霍述挑眉,很不情愿地哼了声,翻身以唇封缄。 林知言邀请的朋友并不多。 霍依娜和关倩在京城,山城这边便只有凌妃、成野渡、季婉夫妻,以及一个闻讯赶回来处理闫婆婆旧房的隋闻。 薇薇安本来也要来,毕竟她对两个云泥之别的人的爱情故事感兴趣得紧。无奈时间太紧,她实在赶不上,只得悻悻作罢。 林知言在电话里安慰她:「礼物会给你寄过去的,下次有机会再约呀!」 薇薇安大概在吸菸,笑音性感沙哑:「行,等你俩结婚,我爬也要爬过去庆贺。」 霍述定的那家私人俱乐部在老别墅区,英式风格的一幢红白尖顶砖楼:一楼是茶餐厅,二楼是撞球桌游区,三楼则是私人餐吧。 据霍述所说,这里只供圈内人消遣,从不对外开放。 厅中是纯西式的装潢。古典钢琴居于角落,深紫红的天鹅绒窗帘,墙上挂着几幅近现代油画肖像藏品,白色桌布笼罩足够十人位的长桌,玫瑰与银烛台相得益彰。 林知言挽着霍述的手进门时,季婉和黎既白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夫妻俩正在欣赏餐边柜上摆放的藏品。 林知言笑着同季婉打了招唿,视线落在一旁孑然独立的黎既白身上。 a大最年轻的天体物理学教授,正在专注地研究边柜上的那组八大行星摆件,不时抬手矫正每颗行星的间距和倾斜的角度,仿佛在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与尘世格格不入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林知言近距离看到黎既白的样貌,才明白为什么季婉肯豁出去一切追求他。 那是一张相当出色的脸,斯文清隽,身量修长。他半垂眼帘时,右眼皮的褶皱处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红色小痣。 季婉说他今年二十九岁了,可他身上还保留着很干净的少年气,穿上校服混入高中也毫不违和,仿佛岁月在他那双稚子般纯粹的眼中停止了流动。 「这里弄错了。柯伊伯带天体应该位于海王星的外侧,而不是木星。」 一旁的黎既白突然抬起头来,用一种极其学术的认真口吻,说了见面半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虽然火星和木星轨道间也有小行星带,但不同于柯伊伯带。」 林知言讶然地看向他指的那两颗行星模型,实在分不清有什么明显区别。 季婉扑哧一笑,安慰他那只是一组摆件,摆来好看的,不用当真。 黎既白眼里有孩子气的困惑,一板一眼地争辩:「知识是很严肃的东西,错了就要改,为什么不用当真?」 季婉握住黎既白的手,只好朝林知言笑道:「不好意思,我家小白就是这样的人,别介意。」 林知言忙说:「怎么会?你家先生,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霍述唤来俱乐部负责人,低声交待了句什么,不稍片刻就有人将那组有谬误的行星摆件撤下,换上新鲜的绣球花束。 林知言和季婉讨论今天的菜单时,黎既白就搬来椅子,像个听课的小学生般坐得板正,和霍述讨论当代高能天体物理学,讨论宇宙线的起源和黑洞的存在。 那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高深问题,霍述竟然能接得有来有往,丝毫不落下风。 林知言后来才知道,霍家掌管的重工项目涉及多方面,航天技术这块是霍立雯在经管,所以霍述什么都懂点。 聊了十来分钟,凌妃、成野渡和隋闻先后到场。 和一行人休闲而不失礼节的打扮相比,西装革履、盛装出席的霍述便显得矜贵无双,从头到脚尽显主人气度。 林知言想起霍述专门花了两个小时来搭配衣服领带、整理髮型,就觉得暗自好笑。 原来再叱咤风云的天之骄子,私下里也不过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心机鬼罢了。 精緻的前菜陆续上桌,老友相聚,餐桌上总少不了追忆往事的话题。 凌妃和成野渡聊起和林知言学生时代的往事,隋闻也见缝插针,说几桩在深城和港城的趣闻,一行人约好了要刁难霍述似的,轮流同林知言叙旧。 季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照不宣地笑,而黎既白只顾着埋头吃饭,对周遭的暗流涌动毫不感兴趣。 霍述靠着椅背而坐,十指交叉置于腹前,半眯着眼看他们谈笑风生。 林知言一边同好友说笑,一边叉了块烟燻的小牛肉在霍述碟中,于桌下安抚似的握住他交叠的手,轻声说:「吃呀。」 于是霍述回握住她的手,将两人五指交扣的手置于桌面上,当着几人的面叉起那块小牛肉,笑吟吟侧首说:「还是么么对我最好,记得我最爱吃牛肉。」 霍述是懂得杀人诛心的。 阴谋诡计里厮杀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说什么话才对自己的局势最有利。 其他男人与林知言有再多共同回忆又有何用?此刻能坐在她身边与她手指相扣、心意相通,吃着她亲手夹的菜餚的,只能是他霍述。 于是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饭桌上的男人们都没有再开口。 聚餐过半,霍述主动举杯,朝对面的几人致意:「么么承蒙大家照顾,这杯我敬各位。」 林知言也执起红酒杯,含笑说:「敬我们友谊长存。」 对面这才陆陆续续举杯,叮噹一碰:「友谊长存!」 「林知言,这杯我敬你。」 成野渡重新倒了一杯酒,起身说,「当年在深城,我年轻气盛说了一些不理智的话。现在我撤回,祝你幸福!」 成野渡开车送林知言到深城落脚的第一晚,他说:「林知言,你不要原谅他。否则,我会想不通……」 三年半过去,该想通的都想通了,没有谁会永远地停留在过去。 「敬明天!」 林知言含笑回应。 「敬明天。」 成野渡在桌面上顿了顿杯子,仰头一口饮尽。 那些心有不甘的罪与罚,都随着这口老酒咽入腹中,从此只管轻装上阵,阔步向前。 聚餐结束,霍述以林知言的名义,给在场的两位女性赠送了伴手礼。 凌妃去洗手间补妆时,偷偷拆开包装盒看了眼,回来时就故作平静地拉住林知言的腕子,压低声音问:「他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研究翡翠?」 凌妃的伴手礼是一条种水极佳的翡翠晚装项鍊,林知言亲自为她挑选的。 好姐妹对珠宝的喜好一年一换,前年还沉迷于高端的珍珠饰品,去年就开始囤黄金,到了今年又迷上翡翠鑑赏。 「喜欢的话就拿着吧。」林知言弯着眼睛说。 凌妃又悄悄看了眼包里的首饰盒,勉为其难地哼道:「一般般吧。别以为他送点礼就能收买我,考察不合格,一样得让他滚蛋。」 林知言忍着笑说:「知道啦。」 成野渡喝了不少酒,脖子都有些泛红。 林知言担心他思想包袱过重,临走前特意留下来和他私聊了一会儿。万幸是她多想了,成野渡说话全然没有了过往的那种小心与冷酷,双手揣兜靠墙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他说他当年说出那句话后就后悔了,后来见林知言一直没有找男朋友,心里十分愧疚,总疑心是自己施加给她无形的压力,才让她走不出过往的阴影。 今天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忽而有种巨石搬移的释然。 林知言温声一笑:「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带过来看看?」 成野渡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也低头不好意思地笑说:「找到再说吧,我妈催好几年了。」 两人挥手告别,各自走向灯火通明的道路。 黑色的轿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林知言刚拉开车门坐上去,就被拉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 「怎么了?」 林知言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红酒味,不由担心,「醉了吗?」 「我既不是么么的小学同学,也不是么么在外打拼时的温暖港湾呢。」 男人的声音闷在嗓子里,「我只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真不爽。」 「你不是不爽,是在吃醋。」 林知言不遗余力地引导他认知自己的情绪,笑着嗅了嗅他的薄唇,「嗯,好酸的味道。」 霍述翘着唇线看她,理所当然的语气:「是的,好酸,所以要吃点甜的中和一下。」 说着,他就要垂首吻过来。 林知言及时抬手按住他的唇。 霍述一顿,促狭地眯了眯眼,明显的欲求不满。 林知言与他对峙了一会儿,方弯了弯眼眸,奖赏似的环住他的颈项往下拉了拉,将柔软的吻印了上去。 「记住,我吻你、不是因为你吃醋。」 她笑着低语,「而是因为我爱你。」 霍述的眸色霎时变得幽深,喉结微动,低低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么么。」 「我说,我爱你……」 尾音消匿在唇齿间。 他勾着她的唇舌,仿佛要将那三个甜蜜可爱的字眼儿勾出来,吞入腹中。 唿吸滚烫,指尖开始战慄,那是他全身心回应的信号。 永不欺瞒,永不背叛。 第55章 番外三 自从得知林知言有买房的意愿, 霍述便让人搜集了一些还不错的房源,做成ppt文件供她对比挑选。 林知言坐在二楼书房的沙发上,捧着ipad划来划去,突然抬头笑说:「我这个架势, 像不像皇帝翻牌子选妃?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在浏览、几个亿的项目呢。」 一旁的霍述合拢文件, 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 凑过来问:「有看中的吗?」 「有两套中户型的还不错,其他的超预算太多了。」 林知言倾身坐着,单手托着下颌, 将页面往前划,「我先前看中的那套、80平的二手精装也挺好, 就是离你这儿有点远, 次卧太小,得动工改改。」 她创作需要空间, 有时候画纸一铺就占了大半房间, 书房不能太小。 「江滨路花园那间?我让人去看过,卧房承重墙多,动不了。十平米的小房间,再改也就那样,窗户朝北,光线太差。」 霍述陈述完房间的缺点, 话锋一转,「我给你收拾一间工作室出来,大开间再配上定制的升降长桌, 堆多少画纸都够用。好不好?」 林知言睨过杏眼看他。 霍述被她看笑了,揽过她的肩缓声低语:「你想啊, 将来我们同居、结婚,你还得搬过来,是不是很麻烦?」 林知言仿佛看到,某人身后有一条蓬松的狐狸尾巴在悠悠扫动。 她长长「哦」了声,笑问:「霍总想用哪套房,来金屋藏娇呢?」 「不用藏,我的就是你的。」 霍述笑得胸腔都在共鸣,「北区那套中式园林好不好?是建筑学院一位专门研究宋明建筑的高材生设计的,还算有意境,适合你取材创作。」 「是不错,做婚房合适。」 林知言将ipad交还至霍述手中,盛着笑意说,「创作间我自己搞定,婚房就拜託你了,霍总。」 惹得霍述眸色深了深,将她按入怀中道:「不要同我开玩笑,么么,我会当真的。」 他疯劲儿一上来,满眼写着「现在就要去领证」的深暗,怎么劝都不听。 林知言无奈只得以唇封缄,身体力行地安抚了半天。 房子最终还是确定下来了,六十多平米的精装新房,周遭环境极好,离山顶别墅不过十五分钟车程。 房子採光很好,敞亮的浅色系现代风,用来做绘画创作的工作间正合适。别的林知言不强求,工作的房子一定得是她自己的挣来的财产,哪怕小点儿都没关系,这是她的底气。 林知言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四人位的沙发换成两人位的座椅,腾出空间来摆放升降长桌,再设计着搭配了点软装和绿植,就已经很有创作间的氛围感了。 赶在乔迁的日子前,她回了趟深城。 一是办理退租的手续,二是将那边的东西都收拾打包寄回山城。 林知言好歹在那边住了三年,东西有点多,原定计划要收拾三天,赶一月七日下午的飞机回山城。 一月六日中午,林知言正带着文件和钥匙等房东上门验收,就接到了霍述的电话。 「么么,你在哪儿?」 低沉磁性的嗓音,例行的开场白。 「在收拾以前的公寓呢,怎么了?」 林知言的人工耳蜗有蓝牙功能,所以无需将手机握在手中,拉开窗帘问,「想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嗯,想你。」 霍述笑了声,表达情绪越发的如鱼得水,「今天回山城好不好?」 「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了明天下午回来吗?」 「今天回来吧。晚点也没关系,我开车去机场接你。」 林知言不自觉弯了弯眼睛,轻嘆说:「不行呢,东西还没收拾好。」 「么么,今天……」 霍述欲言又止,只说了几个字就止住了话茬,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你在那边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好。」 林知言挂断电话,门铃适时响起,是房东赶来处理验收交接工作。 林知言雇了搬家公司的上门-服务,室内打扫得纤尘不染,房东十分满意。 交还钥匙,确定包裹都已经如数运出后,她便乘车赶往机场。 她知道霍述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今天是他阴历的生辰。 平安夜那会儿霍述骨伤刚好,跑去京城处理住院后积压的工作,连开了一周的会议才回山城,林知言也就这么错过他的生日了。 她有心给霍述补过生日,特意没告诉他自己改签了机票,打算回去给他一个小惊喜。 去机场的途中,林知言给季婉发消息,问自己准备的小惊喜是不是太俗气了。 季婉立即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不会呢。人的情感有很多种,眼睛所见的刺激就是一种,这也是『一见钟情』的由来。换而言之,要让他看见你为他付出的行动,哪怕只是细微的一件小事,也能刺激他感受到爱意。】 林知言发了个「明白了」的表情。 季婉:【其实那天吃饭我就想说了,你是不是懂点心理学知识?霍总那么偏执的一个人,在你面前就像卸了爪牙的野兽似的,被人挑衅也没生气,实属难得。】 林知言想了想,回覆:【呃……以前我做助浴师和特教老师时,会遇到一些身心残疾的病患,所以考过相关证件。】 季婉:【难怪呢!可见你和他就像锁与钥匙,天生一对。】 林知言问:【那他还要来做心理疏导吗?】 季婉:【我觉得呢,你的陪伴比我的疏导更有效。而且我年后就要搬去外地工作,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另一个靠得住的师兄给你们。】 林知言有些讶异:【你要搬去哪儿?】 季婉:【京城。小白不是在a大搞研究吗,今年工作稳定了,我过去陪陪他。】 林知言松了口气:【那还好。霍述的祖籍在京城,以后少不得要过去多走动。】 季婉也十分惊喜:【太好了!下次京城约。】 两人就此讲定,愉快地结束了话题。 林知言下了飞机就直奔霍宅,熟稔地输入密码进门时,将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吓了一跳。 林知言竖起食指压在唇上,笑着说:「我悄悄回来的,您别告诉霍述。」 壁钟指向下午四点,霍述这会儿还在公司。 林知言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系上围裙,在阿姨的帮助下找出烘焙工具,着手做酸奶巴斯克蛋糕。 霍述不能吃辣,也不太爱吃甜,加了酸奶的巴斯克蛋糕能很好地中和传统蛋糕的甜腻之感。唯一的问题是林知言好几年没做过烘焙,手有点生,压制奶酪定型时险些翻车,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顺利送入烤箱。 蛋糕出炉时天色已全黑,林知言正弯腰给放凉的蛋糕裱花,就见收拾工具准备离开的阿姨前来通风报信:「林小姐,我瞧见霍先生的车回来了。」 林知言手忙脚乱地将清香木叶片和蓝莓装饰在奶油尖上,关上厨房和走廊的灯,就见室内电梯缓缓升起,霍述一边脱下风衣外套一边走了出来。 面料贵重的外套被随意搭在椅背上,他往上提了提西裤的面料,靠坐在沙发中,微皱的眉显出几分沉寂的郁色。 厅内空无一人,极度的冷寂。 他大概有什么心事,竟然全然没发现捧着蛋糕躲在走廊阴暗处的林知言。 坐下不到一分钟,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倾身编辑信息。 电子屏幕的光映在他的眼中,是一片岑寂的幽蓝。 大概对编辑的信息不满意,他凝神想了想,又敲击屏幕回删,重新输入。 下一刻,林知言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抿唇微笑,抬手摸到位于走廊壁上的双向开关,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细响,客厅主灯熄灭,陷入一片射灯将明未明的昏暗中。 霍述握住手机,立即警觉地站起身,锋利的目光扫视屋内,直直刺向走廊的方向。 林知言掏出早准备好的打火机,点燃了蛋糕上「27」的数字蜡烛,倚在拐角处笑吟吟地看他。 霍述微怔,紧绷的身形渐渐放松下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林知言瞧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警觉戒备,实在心绪复杂。她不知道一个人要经歷多少明枪暗箭,才会在熄灯的一刻以为遇到了危险,而非惊喜。 她没有唱煽情的生日歌,只是端着蛋糕缓步走来,脸颊被烛火映得宛若芙蓉暖玉,笑着说:「二十七岁啦,生日快乐!」 霍述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拉开她面前碍事的椅子,向前问:「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泰山崩于前也不色变的霍总,难得有一丝嗓音发紧,像是低沉的弦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叫了搬家公司帮忙,提前一天收拾好,就回来了。」 林知言说着将蛋糕往他面前凑了凑,眸底跳跃着两簇暖光,「快吹蜡烛,手快酸了。」 霍述敛目笑了声,好一副唇红齿白的俊美皮相。 蜡烛吹灭,林知言眨了眨眼,讶然问:「你怎么没许愿?」 「不需要。」 男人接过林知言手里的蛋糕,单手将她揽入怀中,凑过来笑着耳语,「我的愿望就在眼前。」 一个迫不及待的吻,林知言仰着头踉跄后退,膝头一弯,便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 她抬手按住试图继续的霍述,小口喘息说:「等等,我还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她从霍述半撑的臂弯中钻出,从手提包中翻出几天前就准备好的生日礼——一支万宝龙的镀铂金钢笔,交予霍述掌中。 「长耳老师好大的手笔。」 霍述佯做惊状,望着深蓝长盒中的精緻钢笔,「怎么想起送这个?」 林知言捋裙坐在他身侧,柔声一笑:「你不是总要签署文件吗?这支笔挺适合。」 「嗯,不错。以后我签下的每一个字,都有么么的一份。」 霍述满意极了,也不知是真开心还是借题发挥,凑上来咬她的耳尖,「谢谢未来的霍夫人,我很喜欢这个礼物。那么接下来,请收下我的回礼。」 眼瞅着要失控,林知言抬手抵在他硬实的胸口,不知是推是许,气息不稳道:「还没吃蛋糕呢……」 尾音被捲入唇舌间,化作一声含混的呜咽。 蛋糕并未浪费,细腻的奶油沾上她的身躯,又经由男人从上至下亲吻干净。 空气中甜香氤氲,他浓密的眼睫半阖,俯身以唇虔诚地撷取奶油樱桃。 第85章 番外四 按照林知言老家那边的习俗, 乔迁后的第一个年得在新家过。 除夕,超市里放着喜庆的拜年音乐,人满为患。林知言一边推着推车扫视货架,一边和远在京城的霍述打电话, 瞧见什么合心意的物件就往推车中一丢。 不知不觉, 车中堆了一座小山。 「么么, 年货买好了吗?」 霍述在电话那边问, 背景音乐如出一辙地喜庆。 「买好了,正准备结帐。」 超市语言环境复杂,她站在收银台前, 对着手机话筒好奇问,「你在哪里呢?霍家本宅、也放这种拜年曲吗?」 电话里头传来一声极低的笑音, 他说:「么么, 抬头看门口。」 「什么?」 林知言茫然抬首,顺着他的提示朝超市入口看去, 不由微怔, 讶然地睁圆眼睛。 霍述握着手机站在闸机口,黑衣黑裤,年轻笔挺,正朝着她笑。 一旁的小助理很有眼力见地挤过人群,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林小姐,这里人多, 您出去等吧。」 「这怎么行?」 「没事儿,霍总报销的。」 小助理扬了扬手中的购物卡,笑出一边虎牙。 霍述公司的福利不错, 会定期给底下人发放两家大型超市的购物卡或会员充值卡。年底的份额发放完后还剩了几大摞余卡,每张卡面额两千至五千不等, 他都分给了助理和几处宅子的家政阿姨与营养师。 林知言含笑道了谢,这才朝霍述走去。 「你不是在本宅过年吗,怎么回来了?」 她不自觉笑意渐浓,眼里分明有亮色闪烁,「学我,玩惊喜这套?」 霍述抬手理了理她翻折进衣领的围巾,顺势握住她的手说:「祭完祖就先回来了。和老爷子说好,今年先在山城过年,明年这时候再争取带媳妇回本宅。」 那句咬字低沉的「媳妇」真真是撩人,林知言耳尖一热,说:「那你加油哦。」 两人牵着手行至车库,小助理已经结完帐,推着购物车小跑而来,将东西一样一样往后备箱搬。他做事很细心,对着购物单整理完,才说:「霍总,东西都清点好了。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等一下。」 霍述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封厚红包,递给助理,「回去过个好年。」 小助理简直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谢谢霍总!祝霍总和林小姐发大财,一年甜似一年!」 林知言坐在副驾,朝拉开车门进来的霍述说:「霍总真是变了很多呢。」 以前他也会给下属发红包,不过更多的是一种从愚弄众生的审问态度,仿佛芸芸众生皆以「利」字驱使,于他眼中没有半分温情可言。 霍述发动汽车,似笑非笑说:「晚上给你看更不一样的。」 林知言心领神会,脸颊一热,扭过头去:「我不和你说话了。」 霍述单手打方向盘倒车,用余光瞥她白里透红的脸颊,眼底笑意渐浓,「我待人不算宽容,有多少人敬我、服我,就有多少人怕我、恨我。上下级钱货两讫就好,做人太和善,会压不住底下那么多人。」 林知言知道,他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愿对属下交付半点感情。 有些人是天生的领导者,他们冷酷睿智,杀伐果决,会开拓市场利益餵饱扈从,也会趁人之危吞併对手。在其位谋其职,没有对错可言。 林知言撑着脑袋,柔声说:「你的事,我向来不管。」 「不行,要管。」 霍述扬了扬眉,一本正经地说,「不仅这些小事要管,以后还要给我管工资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季婉曾说过,可以像编程一样试着给霍述列举具体的「行为参数」,适当的约束反而会让他有安全感。 林知言以前从来不过问霍述的家底,现在倒被勾起了兴趣,不由问道:「你现在的身价,是多少个小目标?」 霍述卖了个关子:「你猜。」 「……几十个?」 总感觉太少了,不过保守点估计总没错。 「再猜。」 「几百个?」 然而,霍述只是笑。 林知言轻轻吸气,该不会是几千吧? 「身价往往包涵个人资产和公司财富,只能估算出个大概。至于手里到底多少钱,我也没去看过。」 霍述笑着解释,却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总归养家餬口不成问题。」 「霍总谦虚了。」 林知言由衷地赞誉。 霍述或许不是国内身价最高的企业掌权人,却一定是同龄人中最天赋异禀的佼佼者,且是甩第二名一条街的那种。 然而林知言又实在好奇,问:「一般你们这种人,都是要强强联姻的吧。你家里怎么同意,你和我在一起的?」 「只有能力不足的人,才要靠出卖婚姻巩固财富。一个人只要够强够狠,站得够高,别人的看法就影响不了他分毫。」 霍述叙说着自己一贯坚信的铁律,而后趁着红灯停下车,喟嘆一声,「么么,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你还是不肯信我。」 天地良心,林知言哪有不信他? 只得眨了眨眼,开始践行「爱的五种语言」其一——肯定的言辞。 「我只是在想,要怎样努力才能配得上、这么优秀的霍总呢?」 「还不够努力?」 霍述噙笑,「我们长耳老师都买得起百万级别的婚前房产了,将来还要带着作品走向世界呢。」 嗯……话是好话,怎么经由霍总的嘴说出来就那么奇怪呢? 回到新买的房,天色刚刚擦黑。 霍述挽起袖子在厨房整理食材,林知言开了空调暖气,只穿着米色的毛衣和半身裙,趿拉着拖鞋在玻璃移门上贴窗花。捣鼓完,她再将小小的红灯笼挂在沙发旁的编织篮天堂鸟绿植上,餐桌上插上两枝嫣红的北美冬青,小家中就多了几分喜庆的年味。 年夜饭依旧吃的火锅,就着春晚预备节目的背景音下饭,简单且热闹。 吃完饭将厨余垃圾收拾妥当,锅碗瓢盆往洗碗机里一塞,万事大吉。 「诶,去放烟花吗?」 林知言想起个主意,从霍述怀中坐起,迫不及待地蹲身从塑胶袋中翻出一束仙女棒。 霍述抬腕看了眼时间,说:「再等等吧。」 「放个烟花还要选吉时?」 林知言大为不解,拉起他的手说,「走啦。」 她没用什么劲儿,霍述却抵抗不了她偶尔的撒娇,只得笑着顺从站起,拿起一旁的外套给她裹上。直到她的下颌都埋进厚实的围巾里了,才肯放她出去。 林知言这房子不大,但有个好处——开放式阳台为全赠送面积,足有六七平米,装了半身高的玻璃扶拦,可看到数百米外的江滨夜景。 此时万家灯火煌煌,呵气成雾,最适合放烟花。 林知言在霍述递来的打火机上点燃了仙女棒,又分了他几根,让他也玩玩。 霍述却收了打火机,非要凑到她燃着的引线上去点火。于是两人的影子紧紧贴在一块儿,烟火点燃时,两双眸中亮起同一片璀璨的火星。 霍述的烟火点燃,林知言这边又快燃到了尽头,她又抽了根新的,去霍述那儿引燃,周而復始,乐此不疲。 林知言拍了拍霍述的手臂,让他看着自己,随即挥舞手中的仙女棒,在空中一笔一划写下几个英文字母:s.h.u。 shu,述。 霍述倚在玻璃扶拦上看她,眼眸染笑,也捻着手中那根星火迸射的绒线,写了个「么」,再画上一个大大的爱心,将「么」圈在其中。 林知言没忍住扑哧一笑。 果然恋爱使人降智。两个年岁加起来超五十岁的人,风风雨雨也经歷了不少,却还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做些无聊的行径。 林知言磨磨蹭蹭玩够了,方吸了吸冻得微凉的鼻子,温声说:「进去吧。」 「等一下。」 霍述抓起她的手,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林知言与他并肩而站,眺望远处浓墨重彩的江景,半晌问:「你看什么呢?」 霍述微眯眼眸,不明所以地说:「好厚的云,应该要下雪。」 林知言轻轻一笑:「下就下吧,我可以在被窝里躺一天。」 两人正没营养地闲扯着,江边突然升起几道光束,继而砰地一声,炸开漫天繁星。 夜间20点11分,烟花秀来得猝不及防,绽开极致的绚烂。 林知言向前伏在扶拦上,愕然道:「谁会在这个点放烟花?」 霍述但笑不语。 林知言看着他,随即反应过来,慢慢睁大眼睛:「是你?」 烟火中,霍述眸底的笑意明暗交替,意气风发,是曾经最令她心动模样。 20:11,爱你么么。 难怪他神神秘秘看了几次腕錶,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托人从星城运来的烟火,你好朋友的家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霍述慢条斯理说,「听说出自某位烟花大师之手,都是在国际上得过奖的新作。」 烟火洒金流银,应接不暇。 林知言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好,揉搓着胳膊笑说:「谁教你这些肉麻的套路?是骆一鸣,还是季医生?」 吐槽归吐槽,她嘴角翘起的弧度始终不曾落下,眼底碎光浮现,灿若银河。 霍述存心逗她,故意挑起眉梢:「你说什么?听不清。」 烟火的聒噪炸响中,他淡色的薄唇一张一合,勾着浅笑,十足的落拓不羁。 林知言眼眸一弯,才不入他的套:「我说!来拍个照留恋!」 说着,她还真掏出手机,人像做前景,烟花做背景,努力将自己和霍述框入镜头。 霍述太高了,镜头只扫到了他的下半张脸。林知言举着手机,反手按住他的后脖子往下一压,示意他低点头。 霍述「嘶」地一声笑,很配合地抬臂揽住她的肩,弯腰矮了矮身形,与她额角相抵。 两人复合以来的第一张合影,在烟火绚烂时定格。 林知言生理期未过,夜间两人躺在小卧室那张床上,什么也没做,只是相拥着接吻摩挲,就已胜却一切。 翌日清晨,林知言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弄醒。 她被弄得发痒,翻身睁眼一瞧,只见霍述倚靠在床头,拿一封红包挠她的脸,含笑说:「新年快乐,么么。」 林知言戴上耳蜗外机,在被褥中抻了抻懒腰,含混不清地笑:「早啊,新年快乐!今年轮到、你给我红包了。」 霍述敛目,低沉说:「这个红包,我欠了你三年。」 林知言知道他又想起了那段不愉快的往事,便笑着伸手接过红包,靠在他怀中摸了摸。 里头装着薄且硬的一小张,惊得她连瞌睡都忘了:「银行卡?」 「收下吧,么么。除了这颗心和满身铜臭,我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 霍述惟恐她反悔似的,握住她的手不许她松开,「金钱对我来说只是个数字,只有赚给你花,它才有意义。」 上次霍述给她卡还是三年前,随手递出,远不及现在这般郑重。 那会儿林知言用他的卡捐了三百来万,然后物归原主,跑得干脆。 她想,霍述大概对送卡有阴影了,尽管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如此正常。 林知言抿唇一笑,两手捏着红包迎光瞅了瞅,语气柔软:「那谢谢啦,恭喜发财。」 她清楚地感觉到,霍述松了口气。 林知言将红包塞到枕头下,懒洋洋带着睏倦说:「我可没准备新年礼物。」 霍述低头一吻:「你在身边的每一天,都是礼物。」 「少来。」 霍述的情话,林知言是领教过的,忙在他得寸进尺前岔开话茬,「你家这么有钱,为什么给你妈妈的生活费这么少?上次她和我说,老爷子一个月才给她二十万。」 虽然二十万能抵得寻常人家整年的收入,但对于他们那样的大家族来说,属实不算阔绰。 霍述听得低笑不已,连肩膀都在一颤一颤。 「白女士大概没和你说单位吧,她说的二十万,是指二十万美金。」 「夺少?」 林知言倏地坐直身子。 霍述又笑了起来,给她解释:这还只是单单她一人的生活费,不包括两个孩子的抚养费——当然,他现在快成家了,抚养费早不算在里头,而是会定期孝敬她赡养费。 这还不包括每年赠送的珠宝首饰、房产豪车、各大俱乐部的开支。 他说他们这样的豪门,有严格的等级规矩,在确定名分之前,那些女人的待遇自然比不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一般的富二代养女人,一月能给她十来万人民币的生活费,已经是顶天,其他最多再送点诸如首饰包包、环球旅游这样的隐形「福利」。 听得林知言大为咋舌。 她半开玩笑似的,朝霍述投去怀疑的目光,惹得他抬手去捏她的耳朵。 「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他们。连下半身都管不住的人,和牲畜有什么区别。」 他煞有介事,凑过来低声耳语,「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用链子锁住我。」 林知言恍然:「还可以这样?也不是不行哈。」 霍述反倒笑了起来,睨了眼她的实木床板,「只可惜,你这床没有锁手铐的地方。不如回我那儿去,客房有张铁艺的大床,栏杆多,正合适……」 说着说着,他自己倒兴奋了起来,眸底晕开绮丽的暗色。 气得林知言去堵他的嘴。 第58章 番外五 今年气候偏暖, 年初一却气温骤降,下起了沙雪。 凌妃将工作室的员工拉了个群,在里头发红包,林知言抢得不亦乐乎。 霍述结束了本宅那边的通话, 见林知言朝他炫耀「战果」, 不由哑然失笑, 说她放着黑金卡不用, 要去抢那几百块的零头。 林知言笑他不懂,自己动手指得来的钱最香,何况过年就要一群人唠嗑抢红包, 热热闹闹的才好。 霍述向来不喜欢热闹。 以前被放逐国外时就不提了,压根没有「团圆」这个概念。他这几年被召回本宅过年, 年初一早饭过后, 第一件事就是按长幼尊卑依序端坐,先给小辈赐一圈红包, 再开国际会议似的依次汇报工作, 听老爷子发号施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那场面格外可笑。霍述总爱挂着伪善的面具游离于人群之外,看戏似的冷眼旁观。 眼下见林知言抱着手机蜷在沙发上发笑,听灶上的小馄饨咕噜噜地翻滚着,他方觉出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 两个人的新年,于常人来说,的确有些冷清。 霍述拿了手机过来, 架着腿,和林知言挤在那张两人位的沙发椅上,凑过头说:「把我拉进你们群里。」 「为什么?」 林知言侧首看他, 不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主意,「不太好吧, 这是我们工作室的员工群。」 霍述将下颌搁在她的肩上,笑说:「就占用十分钟。十分钟后,我自动退群。」 林知言狐疑地看着他。 她同凌妃打了声招唿,得到允许后,便让霍述扫二维码进群。 正当大家揣测老闆是不是招了新员工进群时,霍述开始了他的神操作——三四十个红包接连砸下,把群里的人都砸懵了。 宣传小鹿:【啊啊啊啊我疯了!是谁?】 手作张明明:【肯定是老闆夫了。[偷笑]】 手作阿金:【什么老闆夫?明明是财神爷!】 群里十几个人抢得不亦乐乎,霍述见红包都抢得差不多了,便干脆利落地退了群,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林知言看着群里的热烈讨论,笑得仰倒在霍述怀中。 「你干什么呀?他们都在猜你是谁。」 林知言将疯狂刷屏的消息递给他看。 「让他们猜去。」 霍述把手机往边几上一丢,深藏功与名。 从此,工作室的群里多了一个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那些年他们仍未知道,那个空降群聊狂砸红包的神秘男人是谁。 年初三,霍依娜和骆一鸣回了山城,约在山顶别墅聚餐。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霍依娜年前新养的狗——一只七个月大的双血统金毛弟弟,取名为霍进宝。 据说是霍依娜太喜欢福利院的「快递」,加之她以前养的那只德牧去世多年,终是没按捺住「无痛当妈」的念头,托人从犬舍领养了霍进宝。 林知言挺喜欢宠物和小孩儿,遂给霍进宝包了个小红包。狗娃儿可开心了,衔着红包在每个人面前挨个炫了一圈,尾巴甩成螺旋桨。 「它好懂礼貌啊。」 林知言坐在沙发上,笑着和进宝握手。 一旁的霍述十分冷淡,坐下说:「这畜生装得很,别被它骗了。」 霍述果然不招小动物喜欢。 他一坐下,对林知言献媚的霍进宝便见着勐虎似的,灰熘熘跑去霍依娜身边躲着。 霍依娜对霍述的态度颇为不满,反唇相讥。说他这种人,活该孤家寡人一个,猫憎狗嫌的。 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霍述笑意冷了几分,握住林知言的手慢悠悠说:「我不是孤家寡人,我有么么。」 将霍依娜气得不行。 眼看着两兄妹又要呛起来,林知言只好找藉口将霍述支去了院子里,去帮骆一鸣处理那几只土鸡——李家三公子最近投资了一个农场,打算搞度假山庄,今早让人送了一笼子土鸡过来,据说是用珍贵药膳养大的跑山鸡,珍贵得很。 珍不珍贵林知言不知道,但的确是跑山鸡,卸货时飞了两只出来,从这边树梢扑腾到那边树梢,现在都还没被逮着。 过了十来分钟,骆一鸣顶着一头的鸡毛进门,将衣服一脱,瘫在沙发上直喘气。 林知言帮着张姨端菜上桌,问道:「鸡抓着了?」 「抓着了,累得我啊……」 骆一鸣长嘆一声,然后又掀起一边眼皮瞅她,「知道为啥我们初三就回来吗?」 「为什么?」 「因为我哥说,你喜欢热闹。」 林知言一顿,暖意漫上心口:「他让你们回来的?」 「对。」 骆一鸣觑视她的反应,笑问,「除夕夜的烟花,好看不?」 林知言抱着双臂,露出「果然是你小子」的表情。 她挑了挑眉:「我就知道,这么俗的主意、不是霍述的风格。」 骆一鸣嘿嘿一笑:「管他俗不俗,好看就行。你也甭谢我,我就是年前刚巧去了星城一趟,想出这么个主意。」 林知言大概猜出了什么,问:「你跑去星城了?」 骆一鸣闷闷唔了声,当做回应。 「然后呢?」 「然后……」 骆一鸣冷笑一声,「然后我就被当做偷儿,被保安拿着防暴叉撵了几里地。」 林知言一愣,愕然道:「原来凌妃那天遇到的、一身黑的跟踪狂,是你?」 她绷了绷嘴角,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 骆一鸣恼羞成怒,扭头朝霍述大喊:「哥!你还管不管她了!」 霍述哪里捨得管她?那副纵容样儿,活脱脱一昏君。 骆一鸣自讨没趣儿,将手一摊:「得,在家被老骆骂,来这儿还得被你们嘲。这日子没法过喽,一天天的太熬头了!」 但很快,林知言笑不出来了。 霍进宝在霍宅上下转熘了一圈儿,熟悉环境后,逐渐开始放飞自我,恶魔本性显露无疑。 它弓着背虾米似的在屋里跑来跑去,见什么都要去啃一口。张姨刚把拖鞋从它的狗嘴中抢救下来,转头又见它叼着白菜像炮弹似的蹿出屋去,满屋子都响彻霍依娜的尖叫:「霍进宝!劳资蜀道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霍进宝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力竭地躺在地毯上吐舌头,爪子下还宝贝似的按着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发财树。 一行人吃过晚饭,提议去棋牌室打牌消遣。 关倩不会打麻将,骆一鸣、霍依娜和林知言三缺一,索性将霍述拉上凑数。 据骆一鸣的话说,平时是没人愿意和霍述组局的,没人赢得过,因为这变态会算牌! 一开始霍述坐林知言上家,便明目张胆地给她餵牌,让她吃得盆满钵满。骆一鸣平时吊儿郎当的,脑子却一等一的灵活,实在看不下去霍述偏私的行径,嚷嚷着让林知言和霍依娜换位置,做哥嫂的欺负弟弟妹妹算什么本事。 林知言也赢得有些心虚,主动和霍依娜换了位置。 然而骆一鸣的手气并没有因此变好,算计来算计去,胡得最多的还是霍述。 霍依娜输得最惨,林知言不至于让她一个大三在读学生掏钱,便将霍述赢来的那堆钱往自己这边一扫,分给了霍依娜。 霍依娜满脸写着「谁稀罕他的钱」,不过到底没吭声,数了数钱的张数,立即打开购物软体给霍进宝挑选零食磨牙棒。 骆一鸣握着空瘪的钱包,一阵气抖冷,整个牌桌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林知言好久没过过这样热闹的新年了,整个人有种微醺似的亢奋,趴在床上数赢来的钱。 数着数着,又觉着自己眼下这状态颇有几分京圈富太太的无所事事,没由来一阵悚然。 她将钱往枕下一塞,立即爬起身来,亡羊补牢似的拿起ipad研究画册的手稿资料。 霍述洗完澡出来,见她还拿着触控笔在灯下写写画画,便撑在床头别有深意地笑:「既然么么这么有精神,不如我们来做做助眠的运动吧。」 林知言睁着眼睛胡诌:「你干什么?我身体还没好呢。」 「是吗?这都快一周了,我检查一下。」 说着他脱下浴袍,抽走林知言手里的触控笔扔去一边,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很快,林知言的谎言被当场拆穿,再辩驳已是来不及。 霍述倾身一撞,将她两张嘴都堵得严严实实。 翌日清晨,林知言被舔醒。 她累得不行,以为是霍述在闹,便含混地伸手推了推,刚说了句「别闹」,勐然发觉手感不对。 毛茸茸,热乎乎的,还在哈哈喘气。 她惊得睡意全无,睁开眼一瞧,金毛犬不知何时蹿到了床上,疯狂地将狗头往她怀里拱。 林知言又好笑又好气,抱着霍进宝说:「进宝,别舔我脸!你的爪爪把被套踩脏了!」 霍述闻声从浴室出来,脸上的水渍都来不及擦干,冷着脸去拎霍进宝的后脖子肉。 霍进宝怕极了他,像鲁迅笔下的猹似的,却将身一扭,反从他胯下逃走了。 五分钟后,霍述揪着霍进宝的狗耳朵下楼,将它往霍依娜怀里一推。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管好你的小畜生,二是你和它立即收拾东西,滚去濯缨园。」 濯缨园是霍述的另一套房产,中式园林。 霍进宝本来就怕他,被他气场骇到,垮着狗脸往霍依娜怀里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好好说话,凶它干嘛?」 霍依娜没好气地顶嘴,抱着霍进宝不肯撒手。 霍述冷嗤:「我凶它?」 林知言拢着睡袍下楼,劝道:「算了算了,孩子还小,不懂事。」 「……」 霍述反倒气笑了,拉过林知言的腕子道,「既然长耳老师这么喜欢『孩子』,不如今晚再加把劲?」 「啊!」 霍依娜尖叫起来,捂住霍进宝的狗耳朵,「你们能不能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它才七个月大!」 林知言脸一热,瞪了霍述一眼。 进宝安静了好一会儿。 林知言担心它被霍述吓出心理阴影,决定蒸点鸡肉、牛腱子肉给它补补身子,安抚一下它受伤的心灵。 结果她刚下楼,就见落地窗外的庭院里嗖地蹿过一道金色的身影,关鸡的竹笼子被咬出一个大洞,鸡毛漫天飞舞。 新的一天,在一片鸡飞狗跳中盛大来临。 后来,据说霍依娜斥巨资将霍进宝送去狗校上学了,每天有校车接送。而进宝同学凭藉着一手好茶艺和社交悍匪的性格,成功混成了狗狗日托班的老大哥。 …… 三月中是林知言的生日,霍述一早就准备好了礼物。 礼物有三样:一是一套价值六位数的国画毛笔,每一支都是匠人耗费整年的精力精心打造;二是c3人工耳蜗晶片正式推广及入医保的红头文件,全国十六座城市皆可享受80%的医保报销额度;三是他创办了「知言基金会」,专门为残障人士提供帮助,符合条件的c系列晶片植入者可由基金会出资,免除剩下的20%器材费用。 林知言对这份生日礼物满意极了,尤其是后两样礼物。 她很清楚,霍述由于复杂的心理因素,或许对世人没什么怜悯之心,但他愿意为了林知言而去做那些他理解不了的事,这便足够了。 「谢谢,礼物我很喜欢。」 林知言向前环住霍述的颈项,大大方方在他唇上一吻,「每一样,我都很喜欢。」 霍述挑眉,揽过她的腰说:「嘴上说喜欢没用,不如来点实际的表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他低头要吻过来,林知言却是笑着躲开,骂他:「白日宣淫。」 「又不是没宣过。」 「别闹了,我试试这套笔。正好要开始勾线着色了,我正愁没好工具。」 林知言取了温水泡笔,坐在长桌前调色,迫不及待要试一试工具。 霍述拿起桌上那叠草稿翻看,从商朝的第一位女将领妇好,翻到现代的一张女性国画草图,略一凝目:「黄令仪女士?」 「你认得她?」 林知言捻着笔,有些讶异地抬头。 「龙芯之母。研究晶片的人,鲜少不认识她。」 霍述单手撑着额角,难得语气认真,「如果没有她,国内的计算机晶片恐怕还在被漂亮国掣肘。」 「是呢,很伟大的一位女性。但我们的教科书上,却基本找不到她的名字。」 这也是林知言创作这本画册的初衷。她想为那些或被歷史抹去名字、或只能埋藏在父兄光环下的女子,涂抹一笔迥异鲜活的颜色。 「那些是什么?」 霍述放下草稿,望着靠墙边的一组开放式衣架,上头挂满了各朝各代的男女汉服款式。 「哦,那个。」 林知言温声笑道,「是画画时做参考素材用的。」 想到什么,她抬起头来,打量着霍述笔挺的身量,忽而冒出个想法。 「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什么?」 「穿上这套衣服。」 林知言起身挑出一套明制的飞鱼服,往他身上比了比,「给我当男模特,要露身子的那种。」 「……」 霍述起身,「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许走。」 林知言按住他的肩,笑得眉眼弯弯,「今天是我的生日,得听我的。」 第59章 番外六 飞鱼服的上身效果, 竟然比林知言想像中要更好。 霍述负手站在客厅,肩阔腿长,皂靴靴筒勒出一双笔直的小腿,身材优势尽显无余。 这优越的皮相与气度, 比当红的古偶男明星有过之而不及。 唯一的问题是, 这套藏青色绣类蟒纹的明制飞鱼服是按男性标准尺码定制, 于霍述的身量而言, 稍显紧巴了些。 林知言绕着他打量一圈,抬手将他衣襟松开,朝两边一拉, 示意道:「把上衣褪了,胳膊从袖子里、伸出来。」 霍述眉峰挑了挑,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依言将双臂从袖中抽-出。 有革带束腰,上衣并未落地, 而是堆叠垂下腰侧, 宛若清潭水落,露出硬朗起伏的玉石色线条。 林知言一直觉得霍述的肌肉很漂亮:体脂率低,手臂线条结实匀称,宽厚的肩背线条朝下收束,腰腹壁垒分明,加上他皮肤冷白, 便有种蓄势待发的矫健美,而丝毫不显夸张油腻。 他是一个擅于将利益最大化的人。知道林知言喜欢他的皮囊,便致力于将这副皮囊的优势保持到极致。 林知言拉上窗帘, 让霍述站在墙边,侧身持剑, 再以射灯为背景,打出他矫健的上身轮廓。 做好准备,她方满意地提笔铺纸,疏密浓淡,虚实轻重,勾勒一幅毛笔人物速写。 她不时抬眼看向霍述,观察模特肌肉的走向。然而很显然,霍述不是个安分的模特。 他侧身站在那儿,一会儿眯着眼睛问:「还有其他男模特做过这种事?」 一会儿又眼里噙笑,轻佻说:「长耳老师在看哪儿?嗯……好-色。」 林知言深感其言辞孟浪,笔锋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醒目的墨点。 她索性换了笔,蘸足胭脂色,走到霍述面前,从他锁骨往胸腹一划一顿,画出一道曲折的红痕。 冰凉的湿笔落在温热的皮肤上,令他不自觉肌肉收缩,微微讶然地抬眼。 「别动。」 林知言垂下柔软的眼睫,专心在他身上画梅花,嫣红的笔宛如红河淌过沟壑,轻声笑说:「这才是见色而色,霍总。」 头顶的男音变得喑哑起来,连带着腹肌也因笑音而起伏:「么么学坏了。」 林知言不予理会,致力于挥毫泼墨。 红梅自霍述左肩锁骨曲折往下,绘至右下腰线处。革带和衣料有些碍事,林知言抬手往下压了压,随即微顿。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说:「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刀鞘。」 霍述的眼神颇为无辜,抬手揽住她的腰:「没办法,我控制不了。」 林知言撑着他的胸膛:「别贴上来!颜料没干,会弄脏我衣服。」 「弄脏就买新的。」 霍述不依不饶,朝身上看了眼,意味深长地说,「反正,么么已经将我弄脏了。」 人的皮肤本来就不适合作画,眼下那枝红梅已然面目全非。 林知言心旌动摇,偏不服软地按住他凑近的唇,轻声说:「今天我生日,当由我做主。」 霍述顺势吻了吻她的指尖,眼神腻得能拉丝:「当然,哪次不是先让你满意?」 「不,我的意思是……」 林知言勾住他腰间的汉服革带,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他,「我,睡你。」 霍述微眯眼眸,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合拢的窗帘遮蔽光线,屋内分不清白天黑夜。 霍述伸臂按亮了床头的夜灯,暖光的光线倾斜,林知言不适地往霍述怀中缩了缩,抬起汗意潮湿的手指,徒劳地往眼上遮了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被褥乱得像是被飓风卷过,她那件復古真丝衬衫到底染上了红颜料,像是靡丽的花瓣揉碎在清寒的月色间。而枕边散着半截被挣断的革带,另外半截已然不知去处。 回想起男人翻身反客为主的张狂,林知言筋疲力竭,谴责他:「出尔反尔。」 霍述靠在床头揉了揉腕子,笑说:「不能怪我啊,么么。谁知道它材质那么次。」 林知言拽起被子往头上一盖,眼不见为净。 「么么?」 「么么。」 霍述试图将她从被褥里刨出来,笑意闷在胸腔间,肆意低语,「完蛋了,么么不理我了。」 林知言懒得理他。 总之,她决计不会再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了。 霍述难得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在林知言家中消磨时间。 晚饭叫的外送,吃完后他打电话叫助理来了一趟,送了些待审批的文件和两套换洗的衣物。 夜间林知言在工作檯上描线画画,霍述便架着腿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两人互不干扰,却又彼此依存。 霍述如今的睡眠时间稍有长进,好歹能睡上五六个小时了,只是精力依旧旺盛得很。 林知言这边没有健身器械供他消遣,唯一的运动便落在了床上,被他缠着闹了好一阵才肯罢手。 洗漱间是清新的復古色调,镜柜前摆着成对的牙具。林知言穿着藕粉色的真丝睡裙在镜前刷牙,霍述便站于一旁剃鬚。 见林知言睨目盯着他看,霍述很自觉地将剃鬚刀递过来,笑问:「想试试?」 隔夜的胡茬极短,他的脸又生得过于好看,林知言不敢上手剃,生怕不留神刮破了这造物主的杰作。于是只好奇地拿起那气味冷冽的剃鬚膏,将泡沫煳满了他的下颌,像是圣诞老人的白鬍鬚。 林知言乐了,沾着十指的泡沫问他:「你老了后,会不会就是这样子的?」 「我没想过老了后的事。」 霍述审视镜中自己的「络腮鬍」,半晌,才意犹未尽地用剃鬚刀一片片刮干净,气定神闲地说,「我一直觉得人活到六十岁就够了,等到脑子转不动、也挖掘不出更多价值时,活着也和死了没有半点区别。」 「霍述。」 林知言拧眉制止,试图从他幽深惬意的眸子中,找出丁点发疯抑或玩笑的迹象。 可他的神色如此正常,眉目含笑,撑着盥洗台垂首说:「但我现在忽然觉得,活得长久点也没什么不好。最好等到我八九十岁了,头髮都白了,还能抱着你走路。」 林知言想像了一番那画面,仿若春水化冰,暖上心头。 「胡说八道。」 她洗净手,将霍述下颌处残留的一点泡沫抹去,笑着说,「那时候我都成老太太了,老胳膊老腿,哪还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那就背着走,搀着走。」 霍述想了想,告诉她,「我很少去想『爱』到底是什么,如果它是一道证明题,我愿用一辈子为你回答。」 林知言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没由来心跳微微加速。 直觉告诉她,霍述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他垂下眼,拉起她的手指送至唇边一吻,认真地说:「么么,我们结婚吧。」 没有偶像剧里浪漫浮夸的花雨,没有风花雪月的特殊节日,只是在一个相濡以沫的寻常清晨,在他们爱意正浓之时,将求婚的话语虔诚托出。 然后,等待她的裁决。 「好。」 林知言不再怀疑或是迟疑,柔声一笑,欣然接受邀请。 霍述唿吸一顿,再也按捺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唇舌交吻的一刻,他们坚信自己的灵魂是完整的,彼此交融,却又蓬勃生长。 春日将尽,而爱意不消。 持续生长,直至永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情侣的日常还有最后一章~ 季婉和小白的故事就不单开啦,放番外里吧~毕竟配角线的魅力就在于点到为止的留白,展开写丧失一定的美感(不是)。 第70章 番外七 林知言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两件事, 一是四年前掏空所有家底,毅然孤身去港城参加国画进修培训;二是去年在c大的画展上,她鼓足勇气开口为参展的老领导介绍掐丝珐瑯玻璃画的创作灵感。 九月初,这届亚残会官方微博陆续公布了吉祥物形象和纪念品礼盒。 有凌妃带领的专业团队运营, 林知言设计的中国色系列掐丝珐瑯玻璃画纪念套装颇受欢迎, 因其颜值高且创意新颖, 连带着在外网也小火了一把, 人气仅次于吉祥物花花。 林知言甚至收到了岛国某电视台记者的採访邀请,想了解更多「中国色」与传统掐丝珐瑯技艺融合的灵感来源。 不巧的是林知言这会儿既要准备次月的婚礼,又要赶《她》画稿的收尾, 实在抽不出时间,便向记者们推荐了工作室手作区的那群听障员工, 让国际友人近距离地了解每幅掐丝珐瑯玻璃画诞生的幕后故事。 她将那群原本只能隐入尘灰的听障手作人推向了台前, 让他们的笑脸录入摄像机的镜头中,骄傲且自信地展示着传统非遗文化作品的诞生过程。 这段带有纪录片兴致的採访很快在国内外的社交平台上传播开来, 大家这才知道掐丝珐瑯画还能在玻璃上玩儿, 才知道这些精美的纪念品、艺术品全都出自一群听障人士之手。网上一个小有名气的装修博主,甚至请「零言工作室」设计了一批带有掐丝珐瑯画的窗玻璃和移门,留白的掐丝珐瑯玻璃画点缀在室内玻璃上,再搭配奶油墙漆和实木家具,极具復古美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凌妃颇具眼光,立即和博主合作, 将掐丝珐瑯玻璃画推向家居市场。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指摘林知言和「零言工作室」譁众取宠,以弱势群体为噱头消费网民的同情心,更有甚者说她迎合国外媒体抹黑国内非遗手艺人形象。不过这些偏激的言论很快就会被压下去, 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林知言知道多半是霍述的人在盯着舆论,他们这样的家族, 自然对网络风向格外敏感些。 霍述的想法很简单,谁多嘴就让他永远闭嘴,谁作死就弄死谁。 林知言笑着同霍述说,不值得。 只要这些人不触及到原则底线,倒也不必去管。毕竟他们眼里只看得见阴暗污秽,每天活在被迫害的妄想中,已经够可怜的了。 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琢磨一下人生大事。 关于婚礼,林知言有自己的想法。 「我以前想过,婚宴不用大肆操办,因为我这边没有什么亲人。」 窗边阳光正好,林知言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掌心轻托下颌,笑吟吟翻阅ipad里婚礼策划人发来的场地效果图,「最好是在海边、举行沙滩婚礼,所有到会的人都穿比基尼。一群人吃吃自助餐,沖冲浪,没有高低之分,贵贱之别,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 霍述听了抬手抵着鼻尖,笑得双肩一颤一颤。 林知言乜眼看他,他边笑边解释说:「我是没什么意见,但是么么,老爷子都七十高龄了,还有与霍家有利益往来的那些世家掌权人,哪一个不是大腹便便的老头子?让他们也穿着比基尼来赴宴,那场面……唔,挺刺激的。」 林知言想像了一番那场景,也没忍住扑哧一声。 「我就随便说说,毕竟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会嫁个、普普通通的圈内人。」 霍述握住她的手:「你即是你,没有什么圈内圈外之分。」 「是呢,这得得益于我们霍总的英明领导。听说你们a大生物医学研究所的『脑髓接口技术』又有新突破,说不定以后连残运会也不必召开了,所有残障人士可以做到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项技术已经投放使用,接下来的研究重点在于仿生肢体的开发。」 「作用于肢残人士?」 「不错,以前我在国外m大做过类似的脑电波晶片设想,将大脑信号解析为程序文本,原则上可以让假肢随着脑信号动起来。不过程序控制下的假肢终究做不到和原生的肢体一样自然和谐,只能说让残障人无限接近正常人,而非取代正常人。」 只不过那时候他和m大的那群疯子一样,都幻想着用这项技术窃取植入者的脑内信息,而没有将其投入正途。 这就是来自于学霸的降维打击吧,林知言触及不到的高科技领域,大概就像霍述理解不了人的情感。 她由衷感慨:「真好。」 霍述笑了,勾唇说:「别别把我想得太好,么么。我投资这些是因为有利可图,而不是做慈善。」 林知言喜欢他在自己深潜的领域从容自若,却又眉眼发光的模样。 她抱着他的胳膊,头一歪,枕着他的肩说:「那是你们应得的。造福了人类还不能赚钱,这不是让科研人员寒心吗。」 霍述故作惊讶:「我们么么格局好大。」 「别取笑我。」 林知言作势在他胳膊上捏了捏,将ipad递还给他,素手一指,「迎宾区这里做成秋色原木系中国风,和宴会厅的风格区别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都听你的。」 霍述笑着揽过她,眼神热辣辣侵-犯而来,「毕竟长耳老师的艺术造诣,非常人能及。」 …… 九月底林知言带霍述去扫了墓,将婚讯告知泉下几位长辈。 那天飘着藕丝细雨,霍述穿得十分正式,恭恭敬敬在林父林母和老太太的墓碑前鞠躬致意,请他们放心将么么交予他。 林知言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毕恭毕敬,不由觉得好笑,问他:「如果我家人都在世,你见岳父岳母前,会紧张吗?」 霍述沉吟了一会儿,才笃信说:「我会让他们喜欢我。」 一个标准的霍氏答案,不幻想,不逃避,不接受万分之一的失败。 但林知言知道,如果自己的父母真的健在,只怕在正式见家长前,霍述会花上一整晚的时间反覆确认礼物、礼节是否到位,然后一大早起来梳洗打扮,用最完美的姿态上门求亲。 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包括娶她这件事。 十月初,林知言随霍述搬去了京城,正式见霍家人。 私下敬茶改口,林知言唤白女士为「妈妈」,弄得白女士新奇又感动,破天荒送了她好大一份礼。但是对待霍立华,她仍是和霍述一样,唤他「老爷子」。 听霍述说,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在外人眼里,霍述始终是霍立华的「侄子」,而不是儿子。 虽有家人,却又不像家人。 从霍家本宅出来,回新房的车上,林知言悄悄握住了男人骨节硬朗的手,却被他笑着反握住,攥在掌心。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么么。」 他懒洋洋挠着她的掌心,不甚在意地说,「我大权在握,得到了所有想得到的东西,还不至于为一个称唿伤春悲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他是真不在意,但林知言在意。 她替他鸣不平。 「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林知言扬唇笑笑,歪身靠在他的肩头,晃了晃两人五指交扣的手,「以后,我们都有家人了。」 霍述第一次觉得,婚姻有了除占有、责任、约束之外的另一重意义,那便是彻彻底底的新生。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摩挲着她的发顶,品味着那一瞬心口涌上的滚烫酸麻。 么么教过他,这种感觉就是心动,是爱。 躯壳里的那只怪物,等来了独属于他的玫瑰花。 婚礼毕竟一生一次,临开场时,林知言多少有点紧张。 霍家将婚宴安排在大气的国宾馆七号楼,因有严格的标准限制,并未大肆铺张,伴郎、伴娘各一人,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骆一鸣和凌妃身上。 林知言化完妆去阳台透气,见骆一鸣和凌妃在隔壁小露台上聊天,花丛掩映,朦朦胧胧。 「嫂子的那枚婚戒准备好了吗?」 是骆一鸣故作平静的声音。 「准备好了,在手提袋里。」 凌妃稍显警觉的回答。 「嗯,还是确认一下好。」 「确认过了。」 「……是新人交换戒指后,再上改口茶?」 「是。你昨天彩排到底在乱瞟什么,有没有认真?」 凌妃不耐烦的声音。 半晌的沉默,骆一鸣闷闷的声音传来:「在看你。你今天这件裙子,真好看。」 「……」 林知言抬手摸了摸耳后的位置,都怪霍述研发的这晶片太过灵敏。 她心里说着「罪过」,却是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一步,侧首竖起耳朵。 凌妃大概懵了两秒,气唿唿说:「整这一死出。我去找言言了。」 「妃妃。」 「别这么叫我,丢不丢人?」 「我已经离开骆家,自己开公司了。老骆的产业,一直是大姐在打理,她比我做得好。」 「和我什么关系?」 「我就是想说,我跟着述哥学到了挺多东西,不是那个只靠父母荫蔽的二世-祖。你能不能……」 「我真的要走了!」 这一回,凌妃的声音明显仓皇了不少。 继而高跟鞋的哒哒声自露台远离,不稍片刻,化妆间的房门被从外推开。 凌妃见林知言穿着纯手工的高定婚纱站在阳台上,有些惊讶:「言宝宝,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林知言蓬松的裙边蜿蜒散落,侧身回首,恰似月中聚雪,有种圣洁的美丽。 她没有戳破凌妃的那点小秘密,只说柔和一笑,自己出来透透气。 「那t台很长呢,一个人走过去还真有点小紧张。」 别的新娘都会挽着父母的手上台,但她只有一个人。 凌妃心知肚明,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打包票说:「你放心好啦,霍述要是连这点小问题都想不周全,也就白长那么高智商了。」 林知言疑心凌妃和霍述瞒着她做了些什么,问了几遍,凌妃都是避而不语,只替她捋了捋头纱,笑吟吟说:「去吧,我们都在呢。」 吉时到,新娘入场。 金色的大门朝两边打开,干冰营造的白雾裊裊涌动,星辰般散落的穹顶灯海下,是一片蓝白色的梦幻花海。 林知言婚纱长裙曳地,踩着铺途的花瓣进门,才骤然明白凌妃那句「我们都在呢」是什么意思。 t台入口的鲜花拱门左右,站着一群她最熟悉、最亲切的伙伴——头髮花白的福利院院长阿姨,曾经的学生、同事,季婉和黎既白,薇薇安和隋闻,还有零言工作室的所有员工,老老少少二十余人,全都在。 此刻,他们全都是新娘的家人。 林知言该庆幸自己有头纱遮面,不至于还没开始宣誓,就让人瞧见她笑着湿红的眼眶。 t台两侧布置着二十盏琉璃宫灯,宫灯的玻璃上绘着精美的掐丝珐瑯画,是凌妃领着工作室的员工加班加点为她赶制出来的新婚贺礼。 林知言手拿捧花走过那一盏盏宫灯,仿佛走过四年来的漫长回忆,最终定格在霍述沉稳含笑的眉眼上。 聚光灯下,他的眼睛同自己的一样炙热深沉,坚定而又骄傲。 流程过后,到了丢捧花的环节。 林知言手拿捧花上下晃了几晃,最终却只在霍述纵容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转身,将捧花递给了凌妃。 明目张胆的偏爱。 凌妃都懵了,半晌没回过神。 在宾客看不见的角度,林知言含笑小幅度打手语:【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现在,我将幸福传递给你。】 凌妃接过捧花,没忍住湿红了眼睛,「呜」地一声抱住林知言。 「你一定要幸福啊,言宝宝!听见没有?一定要好好的,早生贵子!」 …… 晚上在婚房别墅中还有一桌家宴,只请了霍家本宅的几位亲戚。 林知言陪霍述走了个过场,就先随美容师上楼更衣卸妆。 推开主卧的移门,化妆间和衣帽间连在一块儿,两人的衣帽、鞋包全分门别类地置于排排深色玻璃门衣柜中,灯光下颇有种极致的高奢感。 被子上洒了不少花生红枣桂圆,林知言顺手捞了一把剥着吃,坐在床沿,柔软的丝质睡裙下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她将松散的鬓髮往耳后一挽,趁着闲暇核算婚宴的礼单。 没多久,主卧的门被推开。 林知言以为是美容师去而復返,甫一抬头,原是霍述噙着笑倚在门口看她。 他应该喝了不少酒,英俊的面容白如霜雪,眼尾却泛着靡丽的绯红。他将西装随意搭在臂弯,领带也扯松了,就这样微眯着眼迷离地凝视她,像是京城最多情的贵公子。 「老爷子他们都走了?」 林知言合拢礼单簿子,起身牵着霍述的腕子进门,微微皱眉,「喝了多少呀?」 「他们好烦,一直缠着我敬酒。」 霍述顺势将鼻尖埋在她的颈窝,手臂收紧,「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我想见你,么么。」 「我就在这里。」 每次他放软语气缠人,林知言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抬手抚了抚他的背。 霍述抬头,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似乎要确认她的存在。 「真漂亮。」 他低低笑了起来,垂首落下一个带着些许酒气的吻,「我看着你穿婚纱朝我走来,那么美,差点没忍住……」 「等一下,我还没有洗脸。」 林知言伸手推了推霍述,漏下一口唿吸。 「一起洗。」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霍述一边敛目亲吻一边扯下领带和衬衣,打横抱起她走向里间。 主卧有一间自带的浴室,很大,两人位的圆形按摩大浴缸正对着一面落地的更衣镜。 林知言抬手摘去耳蜗外机,简直不忍直视。 「没有戴……那个。」 她撑着最后一分理智,声音断续急促。 她婚前就与霍述约法三章,在两人彻底准备好之前不会要孩子。一是林知言的事业处于上升期,不是生育的最佳时机,二是他们的孩子必须在父母的期待中降生,在母爱兼具父爱的环境里长大,而不是重蹈霍述的覆辙。 霍述本来就对孩子没什么执念,自然没有意见。 他一刻不舍地勾着妻子的唇舌,抬起湿淋淋的结实手臂朝香薰台上摸去,撕开小方袋,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响。 林知言严重怀疑他是早有预谋。 月明星稀,潮起潮落,或急或缓,浴室里水声不停。整个房间热气瀰漫,水溅得到处都是,地砖上,镜子上,洗漱台上,几乎没有一片干爽之处。 「么么,叫我。」 霍述看着她的眼睛,唇形清晰。 「阿述……」 「不是这个。都结婚了,是不是得改口?」 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紧贴她的胸口微微震动着。 果然在某些方面,男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恶劣。 林知言抿唇不肯,湿漉漉的眼尾染着几分倔强的柔媚,那两个字的称唿实在太过肉麻。 于是男人又放下身段哄她,软磨硬泡,林知言被被逼得急了,揪着他浓密潮湿的头髮,在他肩上啃了一口。 霍述也不恼,反而得了奖赏似的,越发亢奋开心。 没关系,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啦! 关于生宝宝,霍述的爱很偏执也很自私,在他彻底做好准备去爱孩子之前是不会要求生育的,如果不是么么喜欢小孩儿,他估摸着想给自己弄个男式长期避孕。所以,夫妻俩还得过过几年二人世界。 第50章 季婉&黎既白(一) 季婉第一次见黎既白, 是在大一将尽的那个初夏。 她从b大乘车赶往a大物理系教室,替一位大三的同乡学长代课。 学长临时有急事要回一趟老家,批不到假,而这位专业课老师又颇有个性, 平时不轻易点名, 偶尔搞一两次突然袭击, 翘课学生必扣学分。学长实在没办法, 发消息来请季婉帮忙,许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季婉和学长只在同乡联谊会上见过两次面,不过点头之交的情分。不过学物理的男生嘛, 身上总有一股子特别的学者气质,季婉秉持一点欣赏的好感, 没有拒绝。 a大物理系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季婉在学长室友的掩护下,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只等应卯结束就开熘。 一堂专业课听得宛如听天书, 季婉觉得自己成了唐僧紧箍咒下的那只猴子,头昏脑涨,度秒如年。 秃顶的老师拧开保温杯,慢悠悠啜了口茶,亮出多媒体屏幕上的一道题,是关于计算什么「双星两子星的半径和质量」的。 老师问有没有人上台解答, 周围全是纸笔运算的沙沙声,无人应答。 季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拿着笔在纸上装模作样瞎画, 正昏昏欲睡,忽见前排靠窗的位置站起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 三步并作两步上台,拿起粉笔流畅的运算起来。 白色的粉笔被握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书写时敲击黑板,不住发出「笃笃笃」的闷响,像极了季婉此刻的心跳。 睡意在此刻烟消云散,她撑着下颌,就那么怔在了座位上。 阳光穿透懵懂的心事,白色窗纱轻舞,干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还有一位眉目如画的美少年……画面美好得,像是青春偶像片里的慢镜头。 美少年不说话,只是埋头在黑板上演算。他握粉笔的姿势很用力,连指骨都微微发白,呈现出白玉般的色泽,专注的模样再配上那出色而稍显青涩的侧颜,直击季婉的心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他很快计算出了答案,却并未停止书写,而是将写完的半边黑板往旁边一推,换了支粉笔,继续在剩下的半边黑板上写第二种解答方式,继而是第三种…… 「小黎啊,够了够了。」 老师试图阻止,美少年却是恍若不闻。写满了黑板还不算,他弯腰半蹲着身子,粉笔字已然飞到了黑板下的绿色墙漆上。 同学们闹笑起来,老师只好背着手挪去一旁,眼里有无奈,更多的是骄傲和赞许。 季婉不知道这群人在笑什么。 她弯了弯眼睛,只觉得这个帅帅的男生有趣极了。 …… 「哦,你说黎既白啊。」 学长很快根据她的形容对号入座,皱了皱眉,「我和他不熟。」 季婉将信将疑:「不熟?你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吗?」 「他是一班特招进来的高材生,专攻天体物理领域,平时不常来上课。」 学长的语气有些生硬,不知是出于王不见王的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大三的专业课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我们不常见面。」 「学长,能把你们的课程表发我一份吗?」 季婉双手合十,做祈求状,「拜託拜託。」 明白季婉想要做什么,学长一脸的讳莫如深。 「课表我可以发你,但是你最好离黎既白远点。」 「为什么呢?」 「因为他这里……」 学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点问题。何况引诱未成年人犯法,我劝你趁早放弃。」 季婉懵然问:「未成年人?谁?」 学长轻嘆一声,从手机调出论坛的某个科技奖的页面,递给季婉看。 获奖人正是黎既白,再往下翻,个人信息上赫然写着:【黎既白,1995年生,2010年特招进a大物理研究所,已获得如下荣誉……】 1995年生,十四岁进a大物理研究所,那么今年就是十七岁…… 十七岁!!! 季婉一直以为这位「美少年学长」只是长得嫩,却没想到,人家是个比她小两岁的、货真价实的未成年。 …… 季婉对姐弟恋没什么兴趣,无奈黎既白的外貌和气质实在太合她的胃口了,几乎是照着她的审美量身定制。 自从打a大回来,她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全是黎既白穿着白t恤,站在飘飞的白窗纱旁运算公式的模样。 初夏的阳光正好,少年单薄而不显羸弱的肩胛骨自衣料下微微突出,微垂的眼睫像是两片安静的蝶翼,眼尾褶皱处一点硃砂小痣……那样的明亮耀眼,让人没由来心口悸动。 好在十七岁也没有多小,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 季婉是个乐观派,纠结一阵子后,便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决定先观察黎既白一阵子再说。 在学长的帮助下,她一有时间就会往a大物理系跑。 渐渐的,她发现黎既白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反常。 譬如他走路只走直线,人行道上的盲道、马路上的白色边界线,都是他步行参考的轨道。有一次,季婉看见他直挺挺地站在人行道中间,拧着眉,愣是杵了五六分钟没动。 季婉走过去一瞧,原是盲道被乱停乱放的自行车占用。没了「直线轨道」,黎既白陷入被动的莫名焦虑中,然后一声不吭地扛车、挪车。 季婉帮忙挪开了那些乱停自行车,黎既白这才如释重负似的长舒一口气,继续前行。 「谢谢你。」 这是黎既白对季婉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清朗好听,像是夏末漱过耳畔的一泓清泉,令人心里小鹿乱撞。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季婉每次走过a大物理研究所至食堂的那条林荫道,不管有没有「偶遇」黎既白,她都会习惯性地将人行道上的障碍物清除。 季婉还发现,黎既白总是在中午12点30分准时出现在研究所旁的食堂,坐在最里头靠窗的固定座位上,饭菜永远选择一、二、三窗口的三菜一汤,雷打不动。哪怕这三个窗口时常会冒出诸如「月饼炒草莓」这样雷人的菜式,他也照吃不误,绝不会去第四个窗口打菜。 他好像讨厌所有带「4」的数字。 有次季婉瞧见他的专属宝座被两对小情侣占了,只剩下隔壁44号桌还有两个空位。黎既白便端着餐盘站在44号桌前,微微拧起眉,唇线抿得极紧。 季婉担心地询问了两遍,男人才慢吞吞回答:「我不喜欢这个数字。它看起来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很危险。」 季婉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某个数字危险,不由乐了,问他:「要是你做题目遇见这个数字,又怎么办呢?」 黎既白用一种很严谨的口吻说:「那不一样,物理是特别的。」 这是时隔三个月后,黎既白第二次开口对她说话。 逻辑奇怪,又有点诡异的萌感。 …… 「俗话说得好,,隔层纱。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室友姐妹嗑着瓜子,给季婉出谋划策,「你呢先对他嘘寒问暖,每天刷刷存在感,时不时再做点爱心便当送过去,这就叫『润物细无声』,冰山见了也得融化。等哪天你不找他了,他心里空落落的,主动来找你,这事儿呀多半就成了!」 季婉眼睛一亮。 研究美食么,她可擅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大学宿舍管理严格,不许用大功率电器,季婉便偷偷买了个不太费电的电饭煲和电饼铛,时不时做点日式便当带去a大——当然,电费她主动承担了大半,做出来的便当也会给室友留一份,请她们帮忙掩护。 临近寒假,京城下了一夜的大雪,满地银装素裹,黎既白迎来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季婉精心做了份牛肉蛋包饭便当,金黄的嫩蛋上用鲜红的番茄酱写着「happy birthday」的英文字样,旁边还点缀着心形的胡萝蔔与八爪鱼状的煎香肠。 她将便当置于保温盒中,在寒风冷冽中狂骑十五分钟自行车,赶在12点30分之前来到a大研究所旁的食堂,占据风水宝座。 过不久,黎既白果然准时出现,端着餐盘坐在固定的位置上。 季婉将自己做好的便当推过去,大大方方说:「黎既白,你吃我的这份吧。」 黎既白一边闷声吃饭,一边翻阅一本厚厚的理论天体物理书,对外界的动静不予理睬。 季婉没得到回应,索性将蛋包饭快而轻柔地倒入他的餐盘中。 黎既白光顾着看书,下意识夹了一筷送入口中,随即愣了愣。 半晌,他略显疑惑地移回视线,看向盘子里凭空出现的金黄蛋包饭。 番茄酱写就的英文有点煳散了,好在还能辨出形状,温热馨香,有着和食堂饭菜截然不同的柔嫩美味,几乎入口即化。 季婉笑得眼如月牙,凑近说:「生日快乐,黎既白。」 黎既白扭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久到季婉心跳加速、脸颊发热了,才慢吞吞问她一句:「你是谁?」 「……」 季婉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满身热意褪了个干净。 这半年来,季婉至少制造了十多次「偶遇」,每次都会主动热情地同黎既白打招唿。 十多次啊,连a大草坪里的那只小黄狗都认得她了,黎既白却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季婉哭笑不得,很快重振旗鼓,清了清嗓子重新介绍道:「你好,我叫季婉,季节的季,温婉的婉,是隔壁b大医学院的大二学生。」 黎既白还是疑惑,清清冷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a大的论坛里有你的个人资料呀。」 季婉明朗一笑,眨了眨眼睛问,「蛋包饭好吃吗?以后我还给你做好不好?别吃食堂了,你没发现大家都不喜欢去那几个窗口打饭菜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菜。」 黎既白用那双漆黑而执拗的漂亮眼睛看着她,平静地问,「我和你不熟,也没有构建深入的社会关系,为什么要给我做菜?」 季婉那双有些上挑的眼睛便微微弯了起来,柔和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腼腆,鼓足勇气说:「因为,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呢。」 黎既白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他「哦」了声,低头夹着餐盘里的蛋包饭,说:「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 和黎既白交流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季婉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有着如此优越的外在条件,身边却始终没有女孩子敢靠近了。 她觑视他,暗自打气。 不需要她的喜欢没关系,需要她做的菜就行。可怜的帅哥,被三号窗口的菜荼毒已久了吧? 天才都很难搞定。从味蕾到心脏,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 季婉一有空闲,照例会往a大食堂跑。 黎既白生得好看,又是物理系难得一见的天才,暗恋他的姑娘远不止季婉一人。有时候她稍稍来得晚了,食堂的座位就会被其他套近乎的女生占据,黎既白不理她们,却也从来不会拒绝,他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所有的专注都贡献给了物理。 气得季婉每次都要提前一个小时赶到,以免位置又被别人占去。 春去秋来,冰雪消散,窗外的梧桐树枯了又绿。 那些围在黎既白身边的女生一个接着一个黯然退场,唯有季婉仍风雨无阻地跟在他身边,笑吟吟为他递上一份温热且精緻的便当——食材大多是买来练习解剖用的牛肉与鸡腿,一举两得。 久而久之,连黎既白的同学们都认得季婉了,每次见她过来,便会自觉主动地让出位置,笑着问她:「季婉,又来给我们小白送爱心便当啊?」 「是呀。」 她的喜欢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明朗而又乐观。 惹得一群男人长吁短嘆:「唉,小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哪像我们……」 季婉只是笑,看着黎既白边吃她的便当边做物理题,满满的成就感。 她能感觉到,两人的距离在悄然拉近。 因为自从两人交换了联繫方式后,黎既白与她的见面地点便不再拘泥于吵闹的食堂,而是会带她去研究所旁的地下图书室——这是黎既白的秘密基地,他常常在这一坐就是一整天,不怕被人打扰。 夏日天气多变,季婉和黎既白从地下图书室出来,外边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腥潮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黎既白从背包中摸出一把深蓝色的摺叠雨伞,扭头问季婉:「你带伞了吗?」 季婉眼睛一亮,还以为这呆子开窍了,忙不迭说:「没有呢。」 黎既白点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告诉她:「这场雨大概会下半小时,你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喂! 我是想让你送我一程,而不是让你给我当天气预报啊!有点浪漫细胞好不好,小白同学! 季婉心中一阵抓狂,唤住撑伞准备离去的某人:「等等,黎既白!」 黎既白回身看他,雨中的少年身姿清隽,眉目如春。 季婉脱口而出:「我能不能……和你打一把伞回去?」 黎既白看了看自己的伞,又看了看她。 「这把伞不够遮两个人,会淋湿你。」 类似于「关心」的语气,令季婉欣喜不已。 「没关系没关系!我身材偏小,不会占据太多地方的。」 黎既白不再说话,在雨中等了一会儿,低低沉沉问:「那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季婉一颗心仿若直飞云霄,连雨水都变得明亮起来,当即如山雀般轻巧地跃下台阶,钻入他的伞沿下。 但很快,季婉高兴不起来了。 黎既白身量太高,伞沿离她的头顶太远,根本遮不了多少雨水,更遑论她的大半边肩膀暴露在雨水中,没走几步路便已淋了个透湿。 黎既白身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快,从来不会将就身边人的节奏。季婉踉踉跄跄地小跑着,雨水煳了满脸,又湿哒哒顺着裤腿灌满了鞋子,沉重又黏腻。 她跟不上了,两人的距离不断拉长,而黎既白始终没有回头。 好大的雨,比依萍去要生活费的那场雨还要大。季婉狼狈不堪地站在原地,看着黎既白撑着伞渐行渐远,一颗心也像浸透了雨水似的潮冷。 黎既白永远不会回应她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是一个人大步往前,将她远远地抛在身后。 追着一个人跑的感觉真的很累,生平第一次,季婉萌生了退意。 回到b大宿舍,着凉的季婉生了一场病。 先是发烧,又差点熬成肺炎,咳了快一周才痊癒。 病了这些天,黎既白从没有主动联繫过她,连慰问消息都没有一条,明明两人已经互加微信很久了。 什么「他心里空落落的,会主动来找你」,根本都是假的! 季婉有些失落,还有些小难过,反省自己是不是被恋爱脑迷了心智,上赶着追黎既白,结果一两年过去,人家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 季婉没有等到黎既白的消息,倒是等来了学长的邀约。 a大校内有一片人工湖,此时正盛开着田田莲叶,碧波揉碎浮云倒影。 学长从别人那儿听来一个消息,用认真且严肃的语气告诉季婉:黎既白患有as(阿斯伯格综合徵),别在他身上浪费精力了。 对此,季婉并无太大惊讶。 早在上个月,她便请教了医学院精神科的某位导师,猜想黎既白多半患有轻微的阿斯伯格综合徵,所以才会出现那些反常的刻板行为。 学长的话,显然印证了她的猜测。 季婉连和正常人恋爱的经歷都没有,更不用说这种地狱开局。 这也是她病癒之后,迟迟没有去找黎既白的原因。as有一定的遗传机率,这点没有谁比她这个准医学生更清楚。 尽管她离结婚生子还远着,但理智告诉她不得不慎重抉择。 学长不自觉靠近,安慰她:「早点断开也好,别拖累你一辈子。」 「是我主动追的他,谈什么拖累不拖累。」 季婉不太喜欢学长对待黎既白的那种态度,像是妒忌中又夹杂了一丝淡淡敌意,十分古怪。 学长看了她许久,喉结几番滚动,终于一把牵住她说:「季婉,你不要喜欢他了,和我在一起吧。我……我喜欢你!」 季婉吓了一跳,下意识抽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欺身逼近。 她只得抬手抵住他的肩,制止他继续靠近,生硬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呢?」 「很久了,只是我以前没意识到。」 学长抬指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说,「我把黎既白的动向发给你,是想让你像那些女生一样知难而退。有了黎既白的对比,你才会明白我的好,谁成想……」 谁成想她这一追,就是整整两年。 季婉尴尬微笑:「可是我记得,你先前有女朋友啊。」 「那个不算数,是我故意找来气你的。」 学长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解释,「这两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后悔有什么用呢?那个无辜前女友就合该被拿来当炮灰吗? 湖畔凉风习习,吹乱学长的额发。 季婉看着他略显秃然的额角,一阵默然。 …… 「哎小白,那不是季婉吗?」 同伴用手肘抵了抵黎既白的手臂,朝湖边绿荫下努努嘴,「呵,这是有人光明正大撬你墙角呢!」 黎既白顺着同伴的视线望去,只见湖边柳丝绵绵,一个有点眼熟的眼镜男拉着季婉的手,正殷切地同她说着什么。 而季婉的另一只手,则亲昵抵在男人的肩头。 黎既白脚步一顿,没说什么,低着头继续朝前走去。 快12点半了,他还要赶去食堂吃饭。 今天他还有饭吃吗? 哐当一声,是他一不留神撞上了挡道的自行车,膝盖磕得好痛! 同伴忙扶住他,嚷嚷道:「哎哟,谁的车乱停乱放,有没有公德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黎既白仍然站在原地,一手攥着肩头的书包背带,一手插在裤兜中,拧眉死死盯着挡道的自行车。 直线被挡,他跨不过去了。 怎么办呢?跨不过去了。 他去食堂要迟到了,季婉还在等他一起吃饭。 不,季婉不会等他了。 季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会陪那个男人吃饭…… 最终还是同伴发现了他的不对,一声惊唿:「小白,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 季婉体面地婉拒了学长。 她想,她还是没法忘记黎既白。 所以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艷的人。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见见黎既白,就当为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如果他还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意,那她就死心。 第72章 季婉&黎既白(二) 黎既白很好找。 非吃饭时间, 他不是在研究所弄课题,就是待在秘密基地。 季婉轻轻推开地下图书室的大门,果然见黎既白坐在那张长长的阅览桌旁,埋头飞快地计算公式。 a4纸如雪花般铺满了桌面, 白炽灯下只闻笔尖摩挲纸页的沙沙声。他半垂眼帘, 侧颜有着介于少年和成年间的俊秀清隽, 单薄t恤下的肩胛骨像是合拢的蝶翼, 微微凸显出青涩的轮廓。 季婉叩了叩门,见黎既白没反应,便弯腰拾起地上飘落的纸张, 一页页叠放齐整,搁回他的手边。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里算了多久的公式, 桌面上有两支写空了的黑色水性笔, 就连他手里的那支,也快写断墨了。 他握笔的姿势一如既往地用力, 骨节微微泛白, 连胳膊肘都在使劲儿似的,划得纸页沙沙作响。 「写了这么多!你没去食堂吃午饭吗?」 季婉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这运算量,少说也得在这儿待了六七个小时。 「我做了雪花酥,你吃一点垫垫肚子吧。吃完后, 我有话想对你说。」 季婉低头打开塑料食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原味和抹茶味两款雪花酥,沾着奶粉, 甜香扑鼻。 她的心情却有些复杂,看着漫画里走出来似的黎既白, 怅惘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与释然。 黎既白一声不吭,将她递过来的雪花酥用力地往旁边一推。 季婉眼疾手快地按住盒子,才没有让精心做好的甜品遭殃。 她瞪圆眼睛,讶然问:「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黎既白停了笔,盯着纸上的墨点说:「t2/r3=k(=4π2/gm)1」 「什么东西?」 「pv=nrt2」 「你在背物理公式?」 季婉只觉鸡同鸭讲,心力交瘁,没忍住提高音量,「你别背了,我听不懂!我有话对你说!」 黎既白抬手捂住耳朵,以一个拒绝的姿态,低着头大声说:「gmm/r2=mg;g=gm/r2!3」 「黎既白!你到底怎么回事?」 「……v=(gm/r)1/2;Ω=(gm/r3)2/1;t=2π(r3/gm)2/1。4」 黎既白双目轻阖,仍在发疯似的喃喃背诵。 灯光下,少年捂着耳朵的指骨温润修长,经络凸显,白得几欲发光。 季婉拧眉,一把拉开黎既白捂住耳朵的手,然后双掌合拢,啪的一声夹住他清俊的脸庞,迫使他抬起头来。 「不许动,不许再念经似的背公式!看着我!」 季婉俯身逼近,死死捧着他因震惊而显得无措的脸,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冷静下来,然后告诉我,你在发什么神经?」 大概是她凑得太近,抑或是她此刻的语气太过严肃,黎既白总算安静了下来。 他胸仍在急剧起伏,仰首看着季婉,清冷纯粹的眸子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许久,他抿了抿唇,恢復正常语调:「你和一个男人牵手。昨天在湖边,我看见了。」 「什么男人?我和谁牵……哦,你说学长?」 季婉被他的话弄懵了,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黎既白在生气。 他这样温吞又执拗的性子,即便心里难受也不会同人吵架,只会像现在一样用背诵公式的方式发泄。尽管这些定理公式,解不了他心里的疑惑。 黎既白误会她和学长暧昧,所以生气——虽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在赌气。 季婉一颗心七上八下,比发现了新大陆还兴奋,顾不上自己来找黎既白的初衷是什么,捧着他的脸问:「你很在意这件事,是不是?黎既白,你心里其实有我的,对吧?」 黎既白紧緻的脸颊几欲被她挤得变形,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在意吗?或许是吧。 「他们说,季婉有了别的男人,就不会来见我,也不会给我做好吃的了。」 听着少年清冷而稍显郁闷的声音,季婉心脏扑通扑通,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成型。 「黎既白,你听着,我在你屁股后面追了两年,是因为我很喜欢你。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为这两年的感情做个了结。」 季婉看着他的眼睛,用了毕生的勇气正式告白,「如果你心里也有我,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只为你一个人做好吃的,好不好?」 做季婉的男朋友,就能独享她和她的美食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好像很不错。 原来破解心中难题的方法这么简单。 「好。」黎既白回答。 季婉唿吸一滞,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道:「你想清楚,黎既白……」 「我说,好。」 黎既白迫不及待地打断她,声线稍稍拔高,清朗无比。 季婉面颊生热,没忍住轻轻笑出声来。 「都叫你『小白』,你还真是小白。那这样说好了,我们从今天开始谈恋爱,我不会去找别的男人,你也不能招惹别的女人,更不能一生气就背公式折磨自己了。听见没有?」 「嗯。」 「嗯什么嗯?说话呀。」 「听见了。」 十九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干净。季婉艰难地吞咽一番,色从心生,再也忍不住。 她闭上眼睛,飞快地在黎既白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勐地退开,一张脸红成熟苹果。 黎既白大概被她的「偷袭」吓到了,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唇釉印子,说:「你嘴上有颜料,弄脏我的脸了。」 这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钢铁直男! 她献上了自己的初吻,他却只在乎会被『颜料』弄脏脸! 「这可不是颜料,是亲吻!是只有男女朋友才能做的事。」 季婉气得不行,一把捧起黎既白的脸,无比清晰地说,「你看好了黎既白,我喜欢你!」 她再次俯身,将轻而珍视的吻落在了少年的眼尾,亲了亲那颗可爱的硃砂小痣。 白炽灯洒下清冷的光,两人一站一坐,地上的影子紧密地交融。 黎既白僵住了,十指倏地攥紧了裤子面料,眼睫颤抖得厉害。 温柔奶茶色的唇釉盖住了那枚小痣,季婉稍稍退开了些,抿着笑欣赏自己的杰作。 黎既白没敢看她的眼睛,抬手揉了一下眼尾,耳尖渐渐泛起了薄红。 季婉看着他红红的耳尖,笑得如饮蜜甘甜。 她就知道,这个傻子动了春心。 夏季热烈而绵长,开学过后,季婉升入大四,要开始忙着见习和实习。 她和朋友在校外合伙租了间房,距离a大和b大都不远,往来十分方便。 黎既白成了a大物理研究所里最年轻的课题组长,季婉闲暇时,仍会做些好吃地给他送过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漂亮女生叩开了她的房门,微抬下颌告诉她:「黎既白和我在一起了,我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季婉这段刚刚萌芽的恋情,轰然倒塌。 …… 季婉是哭着跑回家的。 她靠着门板,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是黎既白和物理系系花凑在一块儿,共看一份电子图纸的画面。 黎既白沉迷于巨行星光谱演算的淡漠,还有系花那挑衅而略带同情的眼神,都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两年多了,就算是一块顽石也该开窍了,黎既白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季婉终究还是失了态。 夺走黎既白手中的笔时,她想只要黎既白追上来道个歉,解释清楚,她就原谅他一次。 可是没有,黎既白只是飞快地换了支笔,继续演算恆星在进行辐射冷却时、吸进气体吹出来的太阳风力大小! 那一刻,季婉心如刀绞。 她想,她和黎既白彻底完蛋了。 她擦干净眼泪,深吸一口气,果断地将准备好的便当倒进了垃圾桶。 季婉没想到,黎既白竟然还敢上门来找她。 这间出租屋黎既白只来过一次。从a大到这儿,几百米的路程七拐八拐,车辆众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克服只走直线的毛病,摸索着找到这里的。 他手里还拿着上次的便当盒,无辜且疑惑的语气:「季婉,已经一点半了。我给你发信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季婉第一次觉得,单纯有时候也会成为世上最伤人的刀刃。 「我理你干什么?你不是已经有别的女朋友了吗?」 「我没有别的女朋友。」 「那系花是怎么回事?」 季婉抱着手臂,仰头质问她,「我问你,你是不是为了一份图纸,答应和她交往?」 黎既白想了想,才说:「是。」 他张了张唇,还想再解释什么,季婉却是心灰意冷地打断他:「那你去找你的新女友去吧!」 她重重摔上门,气唿唿扑在床上,捞起抱枕狠狠捶了几拳。 这样还不解恨,遂又将脸埋入枕中,无声的尖叫发泄。 季婉是被雨打玻璃的嘈杂声吵醒的。 睁开眼一瞧,已是凌晨,四周黑黢黢一片。室友今天值夜班,屋内只有她一人,安静得可怕。 雨这么大,黎既白应该早走了吧。下午他每隔十分钟按一次门铃,按了三次,没有超过「4」,门外的动静就消停了。 想着想着,季婉鼻根一酸,难掩郁卒。 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她将软枕捂在耳朵上,翻身继续睡去。 早上七点,雨霁天青。 季婉收拾好心情,给自己做了份丰盛的早餐,吃饱喝足了,提着一袋子垃圾出门。 刚出楼道,她愣住了。 黎既白仍拿着饭碗站在原地,昨晚风雨那么大,整个楼道入口都被倒灌的雨水浇湿了,连同他也被淋了个透湿,单薄的衣料因潮湿而贴服着劲瘦的身躯,脸色白得与水鬼无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他有着少年人最单纯的执拗,既没有委屈也没有不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那双黑曜石般清冷的眼睛,只有在见到季婉时,才亮起些许纯稚的生气。 季婉唿吸一窒,手里的垃圾袋险些脱力坠地。 「黎既白,你不会在这里站了一宿吧?」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傻了吗!以为自己在演什么苦情偶像剧吗!」 「季婉,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黎既白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我昨天,按了三次门铃。」 季婉扔了垃圾袋,上前搀住他,既气又怒。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呢?你有了女朋友还和别的女孩子交往,这是出轨,是原则性的错误,不是你卖卖惨就能一笔勾销的。」 「我没有出轨。」 黎既白轻咳一声,垂眸看着她,「官琳对我说,只要我和她交朋友,就给我看普林斯顿大学最新的光学仪器图纸。交往,心理学上是指人与人的直接沟通;语言学上,是指信息交流,互相走动;社会学上,是指彼此建立社会联繫……」 他流利地背诵「交往」的字面含义。 这个笨蛋,根本不明白异性提出的「交往」还有另一层暧昧的含义。 他怎么可能明白呢? 他是轻度的阿斯伯格综合徵患者啊!缺乏沟通技巧,言行举止刻板生硬,这些都是季婉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问题。 「那昨天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不理我?明明只要你追上来解释清楚,我就会原谅你。」 季婉抬指飞快地拭了拭眼角,声音微哽,「我很好哄的,黎既白。」 「你来找我了吗?」 黎既白撑着额头想了想,眉头紧皱,呈现出些许痛苦的神色,「昨天看了图纸后,我有点兴奋。那些公式在我头顶打转,我必须算完它们,否则它们会不停地在我眼前飞舞,密密麻麻,没完没了……」 他低低叙说着,唿吸越发急促。 滚烫的热度透过他潮湿的衣料传递至季婉指尖,明显高于正常人的体温。 季婉抬手贴在他的额上,不由惊叫:「黎既白,你在发烧!」 黎既白住院了。 季婉炖了鸡汤去探望,刚推开病房房门,就见床边坐着一对气质优雅的老夫妻。 是黎既白的爸妈。季婉记得,老两口都是扎根教育事业的高知分子。 她没由来怯场,刚要退出去,却被温柔的黎妈妈唤住。 「季婉?你……是季婉吧?」 季婉只得硬着头皮进来,笑着打招唿:「阿姨好。」 黎妈妈欣喜过望,起身拉住季婉的手,笑吟吟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慈爱又柔和,「先前既白说谈了女朋友,我还不信。现在一瞧,哎哟,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呢!」 「照片?他都告诉您了?」 「是我问出来的。我见他近来水灵了不少,还胖了一点,就知道肯定有戏。」 黎妈妈笑眯眯说,「他说你做菜很好吃,身上总是香香的,性格也很好。」 季婉看向床上熟睡的黎既白,面色微红。 如果黎妈妈知道黎既白是因为和她闹矛盾才生的病,还会觉得她性格好吗? 她被黎既白的外貌和才华所吸引,却忘了真心喜欢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全部,包括他的与众不同。 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黎既白。 这个少年不懂人类弯弯绕绕的那一套,太容易被拐入歧途。他一生中只有两件重要的事,一是物理,二是和季婉吃饭……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其实,这就是爱。 是比她更单纯、也更执着的爱。 大概看出了季婉的懊恼,黎妈妈握住她的手,是鼓励也是感激。 「阿姨知道,他这样的情况,不管哪个女孩子和他在一起都会很辛苦,阿姨要谢谢你对他的照顾和包容。」 黎妈妈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嘆了口气,「他是为物理而生的,研究了十来年的宇宙星辰,可他本人,却比任何一颗星星都要孤独。」 …… 后来季婉从师兄嘴里得知,黎既白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官琳。 他们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官琳回教室时,脸色有些难看。 季婉听了后,找到在地下图书室看书的黎既白,审问他。 「我和她说,是我误会她的意思了。做朋友可以,做女朋友不行。」 黎既白从书后抬起眼来,慢吞吞说,「我只有一个女朋友,叫做季婉。」 季婉对这个回答满意极了,当即凑上前,在他唇角吧嗒一吻。 黎既白眼睫一颤,低头看书。 等到季婉笑吟吟移开视线,去翻找书架上的杂志消遣时,他又不自觉挪回视线,静静凝望她窈窕纤细的身影。 有人永远不会知道,她的背影曾承载过多少含蓄而炙热的目光。 …… 季婉开始苦修心理学,毕业后硕博连读,专攻精神医学方向。 她试着用黎既白能理解的方式设定「程序」,调节他的刻板行为,比如让他夜间十一点前必须洗漱上床睡觉,以保持充足的睡眠。 一开始真的很难。 她熬得昏昏欲睡,打了个盹醒来,却发现黎既白仍然规规矩矩地仰躺在她的身侧,睁眼望着天花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婉婉,我睡不着。」 他这样解释,「我一闭上眼睛,就有无数公式在眼前飞来飞去,像是调皮的鱼群,让我不得不保持清醒。」 季婉闻言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左手撑着脑袋,右手食指沿着黎既白清隽的眉目往下,一点点慢慢碾过挺直的鼻樑,最终停留在那两片淡绯色的唇瓣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季婉慵懒一笑,凑近低语:「睡不着,那就做点其他的事。」 和黎既白交往快两年了,两人还停留在亲亲、拥抱、拉小手的菜鸡互啄阶段。季婉是个身心健康的正常女性,小白也快到了法定婚龄,有些事水到渠成,自然会渴望更进一步。 但偶尔,季婉还是会有些负罪感。 小白太单纯了,被他用那样清冷而纯粹的眼睛望着,有种在教坏小朋友的错觉。 「唔……说了多少次,不可以咬。」 季婉柔暖的手掌从他t恤的下摆钻入,沿着那片紧实的胸腹薄肌游移,笑他,「小白,你属狗的呀?」 绵长的一吻过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那些循规蹈矩的清冷淡漠,全被懵懂的情愫点燃。 黎既白乌黑的眸子有些潮湿,欲盖弥彰地将衣服下摆往下扯了扯,闷声说:「好胀……」 季婉咽了咽嗓子,壮着胆子贴上去:「那,继续?」 到底没继续成功。 两人正吻得如胶似漆,夜间零点的报时声响起,黎既白体内的刻板程序激活,红着脸推开季婉说:「该睡觉了。」 说罢竟真的闭上眼,举旗睡去。 季婉凌乱地怔了半晌,只见身边之人唿吸逐渐平稳,蓬松的额发搭在他清秀的眉眼处,轻阖的眼睫柔软乖顺,毫无攻击性。 季婉哭笑不得,抬指提了提滑下肩膀的睡裙带子,在男人眼尾的硃砂小痣上轻轻一吻。 「好梦,小白。」 作者有话要说: 註:1为克卜勒第三定律。 2为理想气体状态方程式。 3为天体上重力和重力加速度公式。 4为卫星绕行速度、角速度和周期公式。 第73章 季婉&黎既白(三) 黎既白还在白板前奋笔疾书, 油性笔划得嘎吱作响,据说是在计算某星体和气体之间的相互作用。 他唇瓣还泛着交吻的嫣红,头髮乱糟糟翘起来一缕,甚至还没来得及重新穿好衣服。男人一手握笔运算, 一手随意插在睡裤兜中, 上半身赤着, 腰肢劲瘦, 薄肌覆盖的骨架还残存着一点少年的青涩影子。 季婉内衣肩带松散,喘着气倚靠床头,还未从方才的纵情中回过神。她抱臂合拢睡袍, 不甘心地瞪着客厅里男人的背影,却又无可奈何。 瞪着瞪着, 眼眶没由来的发酸。 好尴尬, 好委屈,好欲求不满哦。 「小白, 我要出去散散心。」 五分钟后, 季婉收拾好自己,站在门口提高音量,「我走了哦。」 当然没有得到回应。 黎既白一旦沉浸在工作中,便会忘我地专注于笔下的计算,纵使天崩地陷也不会有半点反应。 季婉轻嘆一声,转身出了门。 …… 小区外有个喷泉广场。夜已经深了, 广场上人迹罕至,只有一圈彩灯静静的亮着。 季婉不敢走太远,一是不安全, 二是担心黎既白找不到她。 她就坐在梯田似的台阶上,拢了拢外套, 从身边的塑胶袋中摸出一瓶尚凝着水珠的罐装啤酒,咔哒拉开拉环。 呲地一声绵响,啤酒沫涌了出来。 季婉赶紧啜了一口,酒精肆意攻击味蕾,清凉而微苦,叫人迫不及待咽下后,却又泛起绵长的回甘。 今天是两人恋爱四周年的纪念日,季婉早早回家准备了一顿精心的晚餐,趁着微醺的酒意压住了耳尖红红的单纯小白。 正吻得如胶似漆,小白睁眼瞧见了房顶摇晃的羽毛吊灯,不知道受到什么启发,喃喃叫一声「我知道了」,便推开她下床,拿起油性笔在白板上疯狂地运算起来。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季婉一直觉得,她钻研心理学与其说是为了引导黎既白,不如说是为了开导她自己。 要跟上黎既白的节奏,是一件辛苦的事。她已经足够迁就和努力,却依然难免像今天一样,猝不及防地被抛在一旁。 然而仔细想想,日常生活中,也不是只有她在付出。 譬如她很不擅长除了厨艺以外的其他家务活,尤其是收纳整理,而小白却是个有轻微强迫症的收纳狂魔。每天她出门前后,衣服总是乱糟糟地堆在床上或是沙发上,都是小白不厌其烦地替她收拾齐整、叠放归位;做完饭菜后堆放的锅碗瓢盆,也都被他刷得光可鑑人,等她回来看到干净锃亮的家,别提有多舒心了。 小白脾气也很好,看上去高冷得不行,实则是个性子温吞安静的大男孩。他从不和她吵架,被她调戏得狠了也只会红着耳朵闷闷说一句:「婉婉,我还要工作……」 脑子里缺根筋又不是他的错,上天赐予他超凡的智力时,总要拿走他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手机叮咚一响,是小白髮来语音。 「婉婉,你在哪里?」 稍显困惑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焦急,「房间里到处都找不到你,是躲起来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季婉握着啤酒的手抵着额头,扑哧一笑。 这傻子,以为她是在捉迷藏吗? 季婉握着手机片刻,发过去一个定位,回覆说:「我在广场上看星星。」 两罐酒喝完,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黎既白套了件白色的卫衣,下半身依旧是宽松的睡裤,穿着室内的棉拖鞋,头髮乱糟糟翘起一缕,就这样根据定位的指示停在她身边。 四目相对,季婉熏熏然同他打招唿:「哟,小白。你怎么没换鞋就出来了?」 黎既白的视线落在脚上,才反应过来似的,「哦」一声说:「忘了。」 他刚算完题目,一心想着来找季婉,根本没顾得上换鞋。 季婉捏着易拉罐笑他:「还好知道套件衣服,不然着凉不说,还会被保安当做变态抓起来。」 黎既白看着她身侧空了的几只啤酒罐,什么也没说。 「今天云层太厚,看不到星星。」 黎既白规规矩矩坐在季婉身旁,与她一起仰望着墨色的天空,「我可以带你去天文观测台,看仙女座星云。」 季婉扭头看他,不受控制的,撑着下颌醉醺醺说:「小白,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对你来说,我和物理哪个更重要?」 「物理。」 黎既白几乎毫不迟疑地回答。 季婉撇撇嘴,整张脸耷拉下来。 「但是婉婉,我看过一本书——圣·埃克苏佩里写的《小王子》。小王子住在一颗很小的行星上,一天能看43次日落,身边却只有一朵玫瑰花。」 黎既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他那独有的,清澈而缓慢的语调说道,「婉婉,你就是我的玫瑰花。」 无论我观测的星系有多遥远,你都会陪在我的身边。 季婉心脏骤然悸动,起死回生。 像是啤酒刺激的味蕾,微微的苦涩过后,便炸开无限的酥麻。 小白这傢伙,真是用一种稚子般天真的语调说出了了不得情话呢。 即便没有星月光辉映照,他的眼睛也依然是干净明亮的,让人想起岁末初始的雪,清寒却柔软。那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的纯粹,即便深处黑暗也能熠熠生辉。 季婉知道,这种明亮且热烈的东西,叫做「信仰」。 黎既白有自己的信仰,那就是物理。 可她的信仰是什么呢? 季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生活不应该只围着黎既白转,她必须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小白,我毕业后打算开一家心理谘询所。」 季婉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微红着脸,深思熟虑道,「大概会回山城吧。京城这边的投资成本太高了,以我现在的经济条件很难承受。」 「好。」 黎既白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全力支持。 好像无论她说什么,黎既白都会乖顺地点头,说:「好,都听婉婉的。」 「我有钱,可以都给你。」 他很认真地说,「虽然没去看过具体有多少万,但是师兄说娶媳妇的话绰绰有余了。卡在我包里,密码是95xxxx……」 季婉忙捂住他的嘴,教育他:「密码是随便能说的吗?钱都给我,你怎么办?」 黎既白很慢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在问:你是婉婉啊,为什么不可以告诉你密码? 他轻轻拉下季婉的手:「研究所里食宿全包,我用不到钱。而且,我可以再赚。」 季婉伸手捏了捏他紧緻的脸颊,笑说:「傻子,我要是回了山城,就不能陪着你,也不能经常给你做好吃的了。」 「你回去后,会和我分手吗?」 「异地恋,不是分手。」 季婉被他逗笑了,「但是异地恋很考验感情的,有些情侣两地分居,分着分着就真分手了。」 黎既白微微睁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担心。 「你不要和我分手。」 他闷声恳求,很快做出决定,「我每年都有很长的假期,可以去你的城市找你。」 季婉问他:「你不怕走弯路了?山城距离京城很远的哦。」 黎既白偏头想了想,回答:「如果是去见你的话,不怕。」 如果是去见你的话,我会跑着去。 季婉眼眶一热,双手交叉抵着额头,痴痴地笑出声来。 黎既白歪着头看她,有些手足无措:「你笑什么?婉婉,我是不是又说幼稚的话了?」 「没有没有。」 季婉倾身抱住黎既白,用尽全身力气般,埋在他肩头说,「小白,有时候我真拿你没办法。但大多数时候,你是如此的可爱。」 季婉酒量并不好,站起来时双腿止不住打飘,黎既白便弯腰蹲身,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家。 回去的路并不直,但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轨道。 回到家后,他第一次主动吻了季婉,继续之前没有做完的事。 季婉一直觉得黎既白是属狗的,接吻喜欢咬来咬去不说,就连在床上也是小狗般缠着她拱,简单直接,没有太多花哨的技巧,埋头苦干的样子真是要命的性感。 滴答,夜间十二点的报时音响起,黎既白却并未停歇。 他第一次克服刻板的程序,眼前也不再有密密麻麻的公式飞舞,只看得见身下徐徐绽放的诱人玫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一觉睡到大天亮。 季婉睁开眼时,黎既白还在她身边睡着,两片让她这个女人都嫉妒的浓密睫毛轻轻阖着。他的面容清爽俊秀,极富少年气,和六年前初见时一般无二,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动。 季婉没忍住伸手描摹他的眉眼。 大概有些痒,他的眼睫几番颤动,迷迷煳煳地按住她的指尖,哑声唤她:「别闹,婉婉……」 已过早八点,黎组长生平第一次赖了床。 …… 入冬后,黎既白带季婉去了趟沪城。 那里的科学院有着最先进的超级望远镜,被誉为「国内现代天文学的摇篮」。 夜间空气品质上佳,苍穹如墨,风中有些许霜雪的凌寒。 黎既白拉着季婉的手爬上紫金山的一处野外观测台,带她去看光年之外的星空。 「先用寻星镜找到目标,再从这里调整焦距,慢一点。」 黎既白穿着深蓝色的羽绒夹克,弯腰手把手教季婉观测星云,侧颜凝重,有着近乎吹毛求疵的认真。 这么复杂且庞大的仪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季婉只觉得自己的灵魂穿过一片片星海,彩雾般的星云不住在眼前放大、再放大,最终定格在某处。 一开始看得不算太清晰,黎既白根据轨道耐心调整了很久很久,镜头里才出现了一颗略显晦暗的橙黄星点。 黎既白说,这是他送给婉婉的小行星,叫做「季婉星」。 一开始季婉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一边盯着望远镜观测到的行星,一边笑吟吟抬手在他肩头捶了一下,说:「好土的梗!小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土味情话了?」 黎既白被她捶得懵了一下,有些委屈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长方形礼盒,说:「我没有骗你,婉婉。这颗星星,真的是以你命名的。」 季婉将信将疑地接过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份盖章定论的英文证书。 不是某宝上258售卖的那种假证书,而是由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批准颁发的、真真正正的小行星命名证书。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将国际编号为38xxxx的类地行星命名为「季婉星」,另一张证书上还标註了这颗小行星的具体位置和轨道。 这是黎既白送给她的,一份来自于400万光年外的爱。 季婉骤然间怔在原地,拿着证书反覆确认良久,又低头去看超级望远镜里的那颗暗黄的星体,视线渐渐模煳。 她极度深唿吸,才抬起湿润的眼睛,笑着问:「你买下了这颗星星的命名权?贵不贵?什么时候的事?」 「不算很贵。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会用那些未命名的行星,来奖励对世界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或团队。」 黎既白单肩挂着书包,一板一眼地回答,「这颗类地小行星是五年前发现的。猎星人每发现一颗新的小行星,要等它绕恆星四圈以后才能确定下来。」 「那就是说,大概要等四年时间。」 「对,所以最终拿下命名权,至少要到第五年。」 五年啊…… 也就是说,她当初刚和黎既白谈恋爱没多久,他开始就着手准备这份礼物了。 谁能说黎既白傻呢? 他明明是这世上最单纯、也最长情的大男生。 季婉的眼眶湿润了,唿出一口白气笑道:「这么珍贵的机会,为什么不留给你自己?『既白星』,多好听。」 「『季婉星』更好听,以后我每看一次星空,就能想起你一次。」 黎既白捏了捏书包肩带,似乎有些紧张,踟蹰好一会儿,才提醒她,「婉婉,你再往盒子里翻翻。还有别的礼物。」 季婉还沉浸在「季婉星」的余韵中,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几欲缺氧。 送一颗星星已经够让她感动的了,她怕自己再看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礼物,会激动得当场晕倒。 季婉做好心理准备,将证书小心地拿出来搁在椅子上,这才在那一堆防震用的碎纸条中翻找起来。 两枚银闪闪的东西隐约可见,季婉唿吸一滞,哆嗦着指尖小心拂开碎纸条…… 是两枚对戒。 黎既白看上去比她还要紧张,低着头,耳尖上晕着淡淡的薄红,攥着书包肩带好半晌,才将琢磨了很久腹稿和盘托出。 「婉婉,你知道小行星是怎么被人类发现的吗?当恆星的光发生周期性的明暗变化,且每次变化的数值接近时,我们才能认定它周围有行星运行。有些行星在自己的轨道中孤独地运行了几亿甚至几十亿年,也不会被人发现……」 凌晨一点,山风冷冽,他的眼睛却是那样的柔软干净。 「但我只用了十七年就遇见了你。婉婉,你就是那个为我谱写轨迹的人。」 观测行星的人有很多,但读懂他黎既白的,只有季婉。 「所以婉婉,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季婉还能说什么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感情的主导者,跨出的每一步都是她在主动,将来的求婚也必将毫不例外。 她是真没想到,最关键的一步竟是黎既白自己想通的。 这个笨蛋,平时闷声不吭,谁知一放就是大招! 「我愿意。」 季婉吸了吸鼻子,又笑着重复一遍,「我愿意啊,笨蛋!还不快给我戴上戒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哦……哦!」 黎既白向前,半垂眼帘,笨拙而认真地将戒指套在她柔白的指节上。 季婉也拿起令一枚男戒,轻轻推入他骨节修长温润的无名指。 然后吸了吸鼻子,再也压抑不住澎湃的情绪,朝前扑入黎既白的怀中。 黎既白后退一步稳住身形,怔了怔,随即也紧紧地拥住了她。 「婉婉,你开心吗?」 「开心!开心死了!」 无名指上的小小钻石,与夜空的星辰遥相唿应,一样的晶莹闪烁,一样的永恆不变。 恰如山巅观测台上紧紧相拥的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 (全书完)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