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同人] 与幸村的恋爱日常》 第1页 [bg同人] 《(网王同人) 与幸村的恋爱日常》作者:三趾猫猫【完结】 文案 大概是一个【从一开始的他想要她她需要他,到慢慢喜欢上彼此】的故事 1.腻歪逗趣无界限宠妹的村哥x脆弱粘人的凌霄花哭包妹 2.立海大16+3,比赛描写主观且偏激,对青学粉越前粉快乐网球主义者很不友好 3.v后章节重写过,重置范围20w字以上,新增字数3w。盗文网及盗版文包收录的均为废稿。 4.本文写手有精神洁癖,梗或文字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5.谢谢我的心肝肉肉送的封面,爱你! ———— 内容标籤: 网王 三教九流 少年漫 业界精英 正剧 主角视角:明野彩 幸村部长┃ 配角:立海大 一句话简介:如题 立意:人生来就是而且始终是自由的 第1章 一 所谓的「美」而不自知,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够坦率,或者还没有「美」到足够自知的地步。 天气越发炎热的六月底,这家露天冷饮店的生意也随之火热起来,其中大部分顾客是附近「海常学园」的学生们。 一群叽叽喳喳的初中女生结伴前来,在看到那个少年的第一眼,全都屏住了唿吸。 「吶吶你们看,那个男生超美型的对不对!」 「哇啊,我就算在电视上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从他身上的制服来看,显然不是海常的学生。 他独自坐在一张圆桌边,面前摆着一杯甜橙冷饮,看起来还没动过,自顾翻看着手中一本笔记本大小的书。 如果换一个人可能会有故作姿态的嫌疑。然而这个少年从容沉静毫无呆板气,完美无暇的外型让他显得文静而赏心悦目。从内至外散发出来的高雅的气质,让所有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和这群女生一样,店内或是路过的人都留意到了他,频频向他投以或呆滞或赞嘆的目光。然而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上前攀谈,甚至没人敢在他那张桌子坐下。 女生们悄声嘀咕起来: 「怎么办,好想去搭讪。」 「但是他看起来好有距离感。」 「感觉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搭话的呢。」 「一定会被无视吧。」 高不可攀——这是几乎所有人对幸村的第一印象。虽然他本人并没有这种意图。 实际上与他有过交流的人都会发现,这个人温和体贴很好相处——比如说,今年情人节他收下了多达三位数的巧克力,并在白情一个不落地给与了回礼。 在他眼中,女孩子的仰慕、长辈的夸赞还有同辈的信任,这三者之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令人高兴的事。 虽然正值对女生大感兴趣的年龄,他的心思却全花在家人、课业以及课外培养起来的众多爱好上——直到发生某个事件。 也正是这个事件导致他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觉得不会。」 这群女孩中最沉默却偏偏最显眼的少女——明野彩,突然开口:「他看起来蛮温和的。」 「真的假的。」 「明野,你不是很害怕男生吗?」 「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还真让人意外啊。」 明野自己也觉得很意外,不禁悄悄抬头想再看幸村一眼,却蓦地与他对上视线。 她慌忙埋头,脸颊滚烫心里直唿救命,该不会被他听到了吧。 其中一人托腮嘆息:「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偶遇不到几次吧,要是不去问问邮箱地址什么的,以后回想起来绝——对后悔。」 她说出了几乎所有人的心声,这群女生压低声音,一个鼓动一个: 「去试试嘛。」 「算了,要是他理都不理我,我绝对要当场哭出来。」 「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我也不要啊。」 没一个敢上前,却又着实不甘心,推来推去,这个任务落在了明野头上。 「等等、我不行的!」 「搭讪什么的你早就习惯了吧。」 「我从来都没有搭讪过,不习惯!而且突然打扰别人问联繫方式,害他浪费时间为了我的体面找藉口婉拒……」 「会拒绝你的男人不是盲人就是魔鬼。」 「好了啦快去。」 「我不。就算他给了,我却乱告诉别人,那不是很失礼吗?」 见她实在不肯,其中一个少女手作喇叭状,「餵~那边的,彩酱刚才说你很温和哦~」 她声音还远远传不过去,明野还是吓白了脸。「知道了,我去!」 几个月前她刚过13岁生日,含苞待放的面容开始显露出惊人的美貌。 只可惜性格是一大缺憾。孤僻、沉默,小动物一般缩在角落不愿靠近人群。过度的礼貌让她显得生硬又笨拙,反而给人以怯懦可欺的印象。 毫不夸张地说,她在人际交往方面一塌煳涂。 面对他人的不自在感加重了社恐,社恐又让她在别人的目光下更加不自在。 再这么恶性循环下去是不行的——因此明野答应了这群谈不上朋友的女生的邀请。早知道会演变成这种事态,她就不来了。 躲不掉就尽快结束吧。早一分钟回家早一分钟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第2页 明野将眼泪憋回心里,果断起身往幸村走去。 走到作为陌生人来说足以引起注意的距离,这才发现还没想好说什么,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她视线乱窜,突然发现被幸村手指挑起的那一张书页正颤抖个不停。 奇怪,明明现在没有风? 啪的一声,幸村将书合上,向她仰起脸来。 「你好。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眉眼柔和,一抹温善可亲的笑意晕染着整张面庞。 哇啊,他果然超级温和——明野在心里感动到飙泪。 她微微鞠躬,「很对不起。能不能请你装作婉拒的样子对我说句话?实际上我推不掉一些不想做的委託……」 突然觉得这种说法对他怪失礼的,连忙补充: 「这不是表达我很不情愿的意思!」 又生怕他误会她在暗示什么。 「啊、这……总之我是真的不打算给你增添不必要的困扰!没有什么别的……」 「我明白了。」他温柔的嗓音里没有任何引她不安的音色。「这样可以吗?」 幸村配合地说着,同时面上现出一副为难抱歉的神色。明野莫名好笑,强忍着笑意再次向他鞠躬并道谢,回到了她们那一桌。 「没有要到,他说不方便。」 「不是吧——」少女们齐声哀嚎。 「那人是魔鬼吧。」 「他不喜欢明野这种类型吗?真稀奇啊。」 「这下没戏了。」 「抱歉。」明野轻声道。 少女们的失恋就如同秒速五厘米的樱花从枝头坠落一般短暂,小小失落了一下,很快又有说有笑起来。 明野回想起刚刚那一分钟都不到的交谈。 他没有过于亲切让她恐慌,也没有过于客气让她窘迫,这个人身上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简直全都落在了她心坎上。 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么自在呢。 明野小口嘬着柠檬水,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去,却再一次与他对上了目光。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注视着她。好像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怔神片刻,有些窘迫地撇开了眼。 仿佛一股热浪扑面袭来,明野脸颊滚烫,深深埋下脑袋。直到跟着同伴离开这里,都没有抬头再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第2章 二 这个世界满是光明,还有数不清的乐趣潜藏在无数角落,等待着自己去发掘。 ——13岁的少年幸村精市产生了这样的认知。实际上,他并不是天真单纯的乐天派。 从小到大从未留下过苦闷的回忆。家人之间亲密无间,与邻居、同学关系都很不错。 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受到夸赞,长辈一看到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同龄人仰慕他,就连最傲气的前辈都对他心服口服。 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到,想做的事只要付出一定程度的努力都能做到最好。就连困扰着绝大部分人的课业也能应对。 他兴趣广泛,闲暇时间从不会让自己无事可做。 他热爱网球,沉迷于证明自身、碾压对手带来的快感; 他醉心园艺,很喜欢拥有生命的花花草草在自己的照养下变得生机勃勃的模样; 他喜爱画画,享受着将眼中的世界描绘在画纸上的感觉,这个过程总能为他抹去所有疲惫。 网球方面,他在全日本的同龄人中已经遇不到互有来回的敌手。园艺方面,他已经可以根据自身经验纠正相关书籍上的错漏。 只有绘画碰到了瓶颈。 十三年以来备受称赞与艷羡的人生,按理来说应该是完满的,近来他却开始意识到某种神秘的空缺。 他由着灵感,用手中的画笔在黑暗中摸索,最近似乎隐隐触碰到了某种边界…… 两个月前的某天,某座深山别墅的画室中,幸村略带苦闷地放下画笔,为难地面对面前画架。 他试着描绘希腊神话中大熊座的故事: 从前有位名叫卡利斯托的女猎人,她是狩猎女神麾下最英勇最美丽的猎手。 卡利斯托的美貌引起神王宙斯的垂涎,宙斯幻化为她最敬慕的狩猎女神去接近她。等卡利斯托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逃跑,宙斯强暴了她,并害她怀孕。 不知缘由的狩猎女神误会了卡利斯托,与卡利斯托昔日的同伴们一同唾弃她、驱逐她。她身心受创,颠沛流离,不久生下了儿子阿卡斯。 宙斯的妻子赫拉知道了这件事,竟将满腔怒火倾泻在无辜的卡利斯託身上。她将卡利斯托变成了狰狞的巨熊,让这位昔日女猎人日日夜夜遭受猎人的追逐。 宙斯心中不忍,将这对悲惨的母子提升到夜空中,化作大熊座与小熊座。赫拉不肯善罢甘休,也将猎户与猎犬升为星座,永生永世地追逐卡利斯托母子。 幸村所画正是卡利斯托被赫拉变成大熊的瞬间—— 女子美丽的身躯已经有一半变成了野兽,她跪倒在地,拼命向神后伸出双臂,乞求她的饶恕。 这该是多么悲哀的一刻,然而他的画却毫无神韵可言。 幸村的风景和实物都画得不错,人物画虽然受到外行人同样程度的称赞,在他本人看来却是十足的灾难现场。至今为止没有哪怕一幅让自己满意过。 他画笔下的人物有形无神,活人和死物没什么区别。 第3页 一位白髮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近。 「画得怎么样,精市?」 「似乎很糟糕……」 老人名叫荻野九十九,是日本大正时期以来少数几个叫得出名字的画家。这座别墅建在远离喧嚣的深山之中,一年四季葱翠环绕,幽静怡人,正是荻野的工作室。 因为某些复杂但不重要的因缘,幸村在国小五年级那会成为了他的唯一门生。 「哦……」荻野眯着眼睛打量得意门生的人物画。 「呃……」荻野的表情仿佛含着一颗酸梅。 幸村可惜地感嘆: 「我的人物画果然没有活人的感觉啊。」 「不用急,精市,你差的是一个契机。某时某刻在你身上发生了某件事,你就突然开窍了也说不定。别再愁眉苦脸地对着画架了,过来看看老师珍藏的相簿吧。」 生命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某些时刻,总来得那么毫无预兆。 与照片中的女孩对上目光的剎那,他所感受到的震撼不亚于心口突然被捅了一刀。 他陷落在一种铺天盖的感觉中,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更无法挪开目光。 说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热,他微微发颤,浑身上下有如针刺。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感受了。 他该如何描述那张面孔上的神情? 在荻野老师讶异的目光下,幸村一言不发回到画室,一口气完成了先前的画作。 模煳不清的意识中,只有那位陌生少女的面容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内心深处爆发开来的洪流冲击着整个身心。 直到落下最后一笔,意识世界的风暴才平息下来。细细打量面前画作,他不禁后背发寒—— 这幅画是有生命的活物。 卡利斯托跪伏在地,向满面嫉恨之色的赫拉伸出兽化了一半的柔白双臂。顺着那狰狞的野兽皮毛看向她的面容……悲鸣仿佛在耳边迴响,栩栩如生的泪眼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可再看第二眼,幸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脸颊火烧火燎的感觉。 满面哀戚的卡利斯托,竟有着一张与照片上的少女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终于触到了苦寻不得的某种边界。 边界外阳光灿烂,春日晴好。 边界内如同未知的深渊,漆黑、荒芜、神秘,尽是可怖而诱人的未知。 还从未与她见过面,但他确信只要她出现在视野中就能认出她来。 还从未与她说过话,但她似乎在过去的几千个日夜向他倾诉了许多许多。 多亏她给予的恩惠,幸村终于画出了迄今为止第一副让自己满意的人物画——虽然她本人毫不知情。 再过不久就是国中第二年的全国网球大赛,偏偏在这种时候陷入绘画瓶颈,搅得他心神不宁。 抱着尽快突破瓶颈,全身心投入训练的期望,他才分出宝贵的时间来荻野老师的画室求学。结果瓶颈是突破了,他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当中。 她叫什么名字,是怎样长大的,都经歷过什么呢? 她会用什么样的声音和语调说话?她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平时都如何思考? 她自从拍下那张照片以来,有没有开心一点? 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幸村根本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似乎被那张不可思议的照片魇住了,又或许那少女是传说中的精灵或者圣灵,身上具有特别的魔力。 一种高于情感的沖动,一种高于理智的预感推动着他,让他去往少女所在的地方。 他必须去见她。 荻野老师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所以,你想暂时保管这张照片?」 「是。」 「你还要我告诉你这个女孩子的姓名和地址?」 「是。」 「你找到她了打算做什么?」 「只是远远看她一眼,就一眼,不会给她增添困扰的。」 荻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他知道幸村是个好孩子,温柔懂礼有分寸,想来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是我好友武田的孙女,前几年和他们夫妇一起住在里见村,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武田寄这张照片给我,是向我炫耀他的孙女有多可爱呢。」 「前几年?」 「啊,后来他们夫妇先后去世,我在武田的葬礼上见过她一面。武田的妻子说,要是她也不在了,这孩子就会回藤泽和双亲一起住。她在这边的学校好像是海常学园,至于名字……」 荻野蹙眉回忆。 「读法是akeno aya,大概是『明野绫』吧?」 于是,便有了幸村静坐在海常学园的学生最常光顾的冷饮店的那一幕。 只远远看她一眼,就一眼——他这么对荻野说。然后一次再一次,看了一眼又一眼。不过,他不认为有对老师撒谎。 毕竟在真的见到她之前,他的的确确什么也没多想。 第3章 三 那天晚上回到家的明野并没有大哭一场。相反,每当回想起幸村温和的面容和声音,还会有一种被治癒的感觉。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使,就一定是他了吧。 一个星期后,她正在学校附近的人行横道等待红灯转绿,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明野さん?」 第4页 一转眼就对上一双奇异而美丽的紫蓝色眼眸,同时也回忆起了那天的事。 「啊、你是……冷饮店的那个人。」 话脱口而出,明野为自己的冒失面红耳赤,连忙鞠躬。「失礼了!日安!」 「日安。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这时红灯转绿,人流开始向马路对面移动,可幸村完全没有跟着走的意思。未免挡路,明野连忙退到一旁,幸村跟了上来。 「实际上我迷路了。」他俊秀的面容浮现出令人不忍的为难,「我想到这附近的枫停屋,转来转去都找不到。」 枫停屋明野知道,是一家连锁文具店。当下便为幸村指路。「穿过那边的人行横道,左走的第三个路口右拐直走,在第二个路口左拐,就能看到了。」 幸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确认道:「穿过那边的人行横道,左走的第三个路口右拐直走,在第一个路口右拐?」 「不是这样。」明野原模原样又说了一遍。 幸村复述:「穿过那边的人行横道,右走的第三个路口右拐,在第三个路口直走?」 「不是的。穿过那边的人行横道,左走的第三个路口右拐直走拐……呜痛!」 咬到舌头了。 「你没事吗?」 明野捂着嘴摇了摇头。 她低敛着眼眸,长且浓密的眼睫下,隐隐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水雾。纤长清晰的眉毛好看地蹙了起来,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真抱歉……」他稍稍躬着后背,诚挚地看着她的眼睛。 明野脑袋埋得更低了,口齿不清地回应:「目关事,菩是你的错。」 「……」该怎么说呢,她的反应就像个听到风吹草动缩回洞里的野生小动物一样,怯生生的,完全看不出乐意看到他的样子。 幸村眸光微黯。可如果在这里和她道别,只会给她留下尴尬的印象,再下一次就更不好搭话了。 「我有一个请求……如果顺路的话,可以为我带路吗?」 她想也没想点点头。 「谢谢你。」 幸村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漾开一抹浅笑。 一路上,明野走在幸村身后,始终与他保持两步远,只在需要拐弯的时候出声示意。 她或盯着脚尖附近的地面,或将目光投在左右两边,极力避免少年颀长挺拔的背影出现在视野中。 一旦和谁面对面,明野就开始陷入焦虑难安之中,精神上会感觉到针扎般的痛苦。 当然,不会有人生来就社恐,可明野也说不清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多年以来,这种惶然不安的恐惧感已经刻入本能。 意识到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严重,明野从最近开始尝试克服。比如说开始答应同班女生的邀约,再比如说开始回应向她打招唿的一年生学妹。 她准备循序渐进。 和这些比起来,给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而且还是男生带路,可谓是拿着小木剑挑战大魔王了。 如果换一个人,她一定会为他另找顺路的人带他去吧。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年让她感觉尤其温善可亲,一点也不可怕。 她发觉幸村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于是她也越来越慢,直到两人几乎原地踏步。 幸村蓦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神情让明野一慌。和先前表示迷路的为难比起来,此时他仿佛打心底里感到难过,俊美的五官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 「如果我的行为让你感到不快,一定出于无意。我对你没有恶意,从未想过给你带来任何形式上的困扰。无论你有什么疑问,我都会照实回答,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照办。希望你不要害怕。对不起啊。」 明野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他说出口的话每一句都令她迷惑。 「不……我没有害怕啊。」 「但是你看起来很不安,很为难。」 明野面上先后浮现出茫然、惊讶和愧歉: 「那个、不安啊为难啊什么的我都没有,要说我具体感觉怎样,大概是很平静的感觉吧?我不擅长带路之类各种各样的事,让你误会了真的很抱歉!总之问题全都出在我身上。」 幸村认认真真打量她片刻,在她窘迫到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莞然一笑:「真的吗?」 他春风和熙的笑容比什么都能证明他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不快。 「是……」 「太好了。总觉得多少开始了解你的性格了呢。」 他举步前行,明野连忙跟在他身后,不过还是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这个人一星期前和她在冷饮店偶遇,现在请她带路。彼此之间只是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本该是这样。可她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不协调。 说到底,她根本就不知道给陌生人带路应该怎么个协调法,果然问题全部出在她身上吧。 「刚才你说会回答我的疑问,我该有什么疑问呢?」明野向他的背影道。 幸村沉默片刻,「比如说,我为什么会去枫停屋?」 「那个……枫停屋的确是文具店吧?」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是文具店没错。」幸村愉快地说:「我叫幸村精市,是立海大的学生。」 「我叫明野彩,是海常的。」 「嗯?」 明野抬高声音,「明野彩,海常的。」 第5页 「抱歉,还是没听清。」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明野不好意思高声说话。可幸村脚下不停,她只得加快脚步,和他远远保持着并排,又说了一遍。 他这才听清。 明野为他可惜。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集路痴耳背记性差于一身。 「顺便一说,yuki是幸福的幸。因为『幸村』是战国大将的名字,常常被误会为冰雪的『雪村』呢。」 「啊,我也是。aya是色彩的彩,但是一般情况下都以为是那个『绫』。」明野的食指在空气中比划了繁体汉字的绞丝旁。 空气再度沉默下来。片刻,幸村突然开口: 「明野さん有需要购置的文具吗?」 「不,没有。」 之后的话题围绕枫停屋展开。比如说这家公司在日本大概有多少连锁店,比如说这家店的文具种类多么齐全,从原子笔到水性笔都有多好用多受欢迎。 明野一路埋着脑袋,几乎后脑勺朝天,他说一句就应一声。 她不知道该怎样说话才不会引起他人不快,于是什么都不说;她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不会令人不自在,于是不与他对视。 她觉得好神奇,明明这才第二次见面,这个人竟然每时每刻都从她内心深处激发出源源不绝的好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总觉得……反而害怕起他来。 在常人的世界里,她的怯弱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在幸村眼中,她现在活就一副极度为难却不知如何摆脱的模样。 终于,拐过最后一个街角,枫停屋的大字招牌就在街道斜对面。 「就是这里了。」她有些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没关系吗?需要我带你进去吗?」 「到这里就好。谢谢你,明野さん。」幸村心中空落落的。 「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没关系的,不如说应该得到回报的人是幸村さん才对。上次多亏你配合,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村突然定定看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神情,好像要从她的话语中翻找出更多含义。 「明野さん是认真想要回报我吗?」 明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那个这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幸村微微躬身,与她视线平齐,紫蓝色的眼眸一直看到她双眼深处。 「我真的可以从你这里得到回报吗?」 他语态温柔地这么问,面容显露出某种明亮的神采,没有分毫阴暗。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期待着她给予某种奇蹟。 她内心深处有一根琴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颤音在胸中迴荡。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是。」 他神情中的光彩更甚,「太好了,我该向你要什么呢?」 「请你喝汽水?」 「如果明野さん遇到神灯精灵,会许愿喝汽水吗?」 「当然不,这也太浪费了。啊……我没打算敷衍的,但是我只是普通人,神灯精灵的魔法我都不会。不过只要我能做到,我会尽力去做!」 幸村轻笑出声,「开玩笑的,我要是真那么想不是太过分了吗?」 「不……」明野呆呆的,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而且这次你也有帮我带路,算下来应该是我欠你呢。」 他语调轻快,说出来的话又怪正经的,明野也分不清他是在随口开玩笑还是说认真。她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么欠过来欠过去,他们之间说不定要一直纠缠不清了。 「你不用在意的,幸村さん,而且我也只是顺路。」 「虽然你都这么说了,可要我真的不在意还是好难啊。」 他温和而明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让她止不住地想逃。 她将离这里最近的站台指给他看,然后才与他道别。 幸村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他并没有进枫停屋,从包里拿出一本黑色胶皮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夹着一张照片。 背景是乡下和式住宅庭院,一对面容慈爱的老夫妇搂着一个身穿蓝白水手制服的女孩。 女孩十岁出头,稚嫩的面孔上全然一副与年龄不符的、精神上的萎顿疲乏之色。 即便如此,像是为了回应那对老夫妇,她还是努力地、努力地牵起嘴角,朝着镜头展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幸村翻转照片,印着照片纸生产商水印的背面写着几个字,字迹秀雅,笔锋凌厉: 武田夫妇 明野绫 里见村 海常学园 他将「绫」字划掉,写上「彩」。 第4章 四 之后,明野每天放学都会绕一段路,特意从第一次遇见幸村的冷饮店前路过。 今天他不在,没中。 今天他也不在,又没中。 啊,今天他在,头奖。 就像敲彩蛋一样呢。 见到他之前明野心怀期待,可真见到了,她又说不清的紧张害怕。就像有一间摆满金贵玻璃工艺品的房间,她生怕笨手笨脚的自己破坏什么,别说进去,就连靠近都不敢。 每次从他附近经过,明野都有一种错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很好奇很在意,明明只要往那边看一眼就好,可她只会把头埋得更低。 有一天,当她又怯怯垂着脑袋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的声音忽然在附近响起: 第6页 「日安,明野さん。」 「啊、日、日安,幸村さん。」 她惴惴地抱着书包,不知所措。 他眸光深深,难以抑制的不安从平稳的神色下隐隐显露出来。 「这么说或许很突兀,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我要怎么做呢?」 「你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就好,就一会。可以吗?」 「我知道了。」 「唿……谢谢你!」 幸村仿佛卸下了什么负担,黯淡的情绪一扫而尽,整个人都轻快了。 明野疑惑起来,他也不像遇上了什么麻烦的样子呀,那么她要帮他什么呢? 她在他对面坐下,幸村将菜单推过来。「请,不用客气。」 她点了最便宜的冰镇柠檬汁。「发生什么事了,幸村さん?」 幸村沉默片刻,虽然神情没变,明野却怎么都觉得他有点窘迫。「过一会我再告诉你,可以吗?」 「嗯……」明野不再多问,僵硬地缩在座位上。 「你可以放松一点,不用紧张的。」 幸村柔和地看着她,竟然和她聊起天来。「明野さん好像每天放学都很晚呢——啊,抱歉,因为我每次坐在这里都有注意到你。」 后半句话让明野脸热,果然不是她的错觉啊。正好柠檬汁端了上来,她双手捧着已经蒙上一层水雾的冰凉杯身,企图把自己藏到杯子后面,轻声回道: 「嗯……大概是这样的。」 「是什么社团这么晚呢?」 「不是社团,我没有参加……」 片刻的沉默,见她不打算再说什么,幸村继续问:「那为什么?」 「我是学校的动物委员。我们学校本来养着兔子,还收留了几只流浪狗,偶尔也会有小猫什么的过来蹭饭。」 「只有这几样吗?」 「嗯。」 「我没有养过小动物不太明白,只要餵它们吃东西就可以了吗?」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问的都是明野最了解的。她顺着回答,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每年快到冬天的时候,大家都会送些不要的旧衣服过来。小碗特别聪明,只要把垫的扔到他面前,他会自己叼到窝里铺好。 「和他相比花太郎超级笨,就算给他铺好都能扒拉得乱糟糟的。我是真的拿他没办法。」 「哈哈哈……」幸村笑弯了眼,「听起来都觉得你好辛苦啊。」 「就是啊……」明野抱怨着,突地一愣——她和幸村好像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来着,这么坐着聊天合适吗? 幸村还想再问,突然发现明野神情僵硬地埋着头,比一开始坐下来那会更拘谨了。 他思索片刻,斟酌着语气感嘆,「总觉得小动物和明野さん好相衬啊。」 「那个……为什么这么说?」 「很在意吗?」 「这是当然的。」 「我不太敢说。不用在意哦,忘了吧。」 「你这种说法让我更在意了啊。」 「明野さん能保证不生气吗?」 「当然要视情况而定。」 「那我不说了。」 他身上白净的制服是衬衫的样式,还繫着领带式的领结。微微蜷曲的紫蓝色头髮服帖整齐,规整之中带着些许随意,即赏心悦目,又不会死板无趣。就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他的语态,他的神情,他周身的氛围,无一不让她感到轻松愉快。 六月底的夕阳散落在二人周围,满目都是金橙色的光彩。 明野忽然觉得,这一刻比过往任何一天中的任何时刻都更温暖也更明亮。 「我知道啦,我保证不生气。」她向他双手合十,「告诉我吧拜託你。」 「我在想……明野さん好像小动物啊。」 「……我哪里像小动物了?」 「警惕又不安定的样子很像,就像突然被投放到人群中的野生小动物一样。」 「……是这样吗?」明野机械地捻着吸管。 「就好像稍稍向你靠近一点,你都会逃走呢。啊,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是这样吗,明野さん?」 他直勾勾地望进她眼底。 明野本来很讨厌被人盯着看,可是幸村太温柔了,一点不好的感觉都没有。 一种全然陌生又模煳不清的情绪在她心中升起,她突然预感到——自己将会被这个人改变。 她害怕改变。仅仅维持着现在的生活就已经让她拼尽了全力。 于是她避开他的目光,埋下脑袋微声道: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这样啊……」幸村的声音比她的更轻,像是沉入了水下。 静默中,两人各自埋头专注于自己的饮料,冰凉的玻璃杯不一会便见了底。 「那个……我坐在这里的理由,可以告诉我了吗?」 此时东面的天边已经现出一抹藏蓝,黑夜正在降临。这一抹夜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爬上了幸村的面容。 「是啊,突然要你帮忙,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抱歉。至于理由……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还是不说了吧。」 他难过地望着她,目光比刚才更温柔了,就好像这是告别前看她的最后一眼。 明野莫名心慌。「不……你不用介意的,我本来也没在赶时间。而且幸村さん是个能让人开心起来的人,和你说话很高兴……」 第7页 救命啊她都在说个什么东西! 幸村的目光转眼间变得敏锐起来,那副调动出全部注意力打量她的模样,说不出的紧张急迫。 明野窘得再也待不下去,慌慌张张起身告辞。 她没走出几步,幸村竟然追了上来。 他隐现喜色,眼眸中似有两团篝火,明亮得令她心惊。明野十分害怕这样的温度和光亮,这会将她灼伤的。 「我请你过来的理由果然还是告诉你吧。」 明野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反应,只一个劲地避开他的目光。 「但要等到下次见面了。在那之前,我大概能编出恰当的理由吧。」 说罢,也不管明野是什么反应,柔和地微笑着朝她挥挥手,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明野呆呆对他背影挥手。 ——编……他刚才的确说了编出恰当理由对吧,这是什么意思来着??? 还说下一次…… 如果下一次他再让她过去坐坐,她知道她会答应的。 她害怕被灼伤,不敢过于靠近,可也不愿离开。 因为她太需要这一点温暖和光亮了。 第5章 五 今天的午餐也是菠萝面包。 她即没有早起做便当的习惯,也不喜欢去人山人海的食堂。好在学校和家之间有个面包店,让她每天午餐能有着落。 明野独自坐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庭院花坛。几只灰褐色的小麻雀认出了她,停落在她面前的空地上,背着翅膀,歪着圆圆的小脑袋沖她啁啾不止。 「真拿你们没办法啊。」 她掰下一片菠萝包,撕成很小的碎块随手抛过去,麻雀们蹦跳着啄食开来。 它们吃得正欢,突然发出受到惊扰的叫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三个低年级女生走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传递着同样的催促。最后,中间的被另外两个轻轻推了一下,上前两步,向明野扬起拘谨的笑脸: 「那个……明野前辈,我们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明野僵立当场,脑海嗡嗡作响,好像被塞进了一整窝暴躁的马蜂。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不想和她们一起可要是拒绝了会不会让她们不高兴可如果有重要的事要说怎么办糟糕不能和她们多说话很快就会被讨厌的果然看她一个人吃午餐好像很可怜的样子所以同情她吧可是她真的更想一个人啊救命啊好想拒绝可是这样不礼貌吧—— 「啊……当然。」 「太好啦!」女生们欢唿一声,团团围坐上来。 「我听社团的前辈说明野前辈很冷淡,原来不是这样啊。」 「我就说嘛,前辈一看就是不懂得拒绝别人的类型,啊……抱歉,我是想说前辈很温柔,很有女孩子的感觉。」 「明野前辈吃的面包不是学校食堂的吧?」 明野勉强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只用嗯嗯呃呃作答。 她们并不在意明野显然没什么热情的反应,边吃边说,问出的问题也越来越深入。 「前辈家真的像传言的那样很有钱吗?」 「不……」 「前辈的妈妈真的是那位『武田小百合』吗?我的爷爷和妈妈都是她的粉丝,一直很想要一张签名呢。」 「我的妈妈不是这个名字,帮不到你真是抱歉。」 树荫下,斑驳的阳光穿透枝叶投落在少女身上。树冠随着微风摇晃,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光与影在一片绿意中流动不止。 明野比其他人明显白了一个色度不止。脸颊、肩颈、手臂、双腿……夏季制服下展露出来的肌肤无一处不泛着珍珠般的光芒,一眼看过去相当显眼。 她有一双翠绿的大眼睛,有了旁人作对比,更是大得令人赞嘆。呈好看的杏仁状,睫毛长而浓密,末端微微捲起。她总是低敛着眼睑,幽暗的眼眸藏在扇形的眼睫下。 她的五官单看都很精緻,从整体看又显现出一种颇具独特性的美感,令人过目难忘。 也不知道她从小到大受到怎样的薰陶,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优雅的妩媚感。还很青涩,符合她的年龄,但已经足够令异性心跳加速。 与那些容易招惹嫉妒的、张扬自信的美丽少女不同,她从里到外都没有丝毫攻击性。拘谨有礼,轻声慢语。因此绝大部分情况下,都能轻易唤起同性的母性,对她颇为关照。 话题不知怎地绕到了幸村身上。 「你们听说了吗,时常会出现在露天冷饮店的那个人。」 「前天我有见到,比我想像的更加帅气。」 「他是明野前辈的男朋友,对吧!」 「咕——咳咳!」 「本来我们想,能配得上明野前辈的至少也得是童话里的王子大人呢,」 「没想到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啊。」 「前辈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三双燃烧着八卦之魂的眼睛突然凑近,原来这就是她今天突然被搭话的理由。 「不是的!」 「可至今为止只听说明野前辈有和他坐在一起哦。」 「那只是碰巧。」 「就算这样,他一定也是为了见明野前辈才来的吧。」 「他是立海大的,离这边可远了。」 「哇啊~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边,实际上为了看一眼每天路过的明野前辈特地来到那么远的地方。讨厌~好像文艺电影的情节哦!」 第8页 明野手中哗哗作响,还剩下的小半个面包被她无意识拧成几团硬块。「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那明野前辈干脆和他交往好了。」 明野为难地蹙眉:「『干脆』的说法……稍微有点……」 「对不起哦,」女生向她抵了抵指尖以作道歉,「因为不可能有人会拒绝明野前辈嘛。」 「不会的,我和他不是这样的关系……」 女生们不肯相信,向她反覆确认。在不知道多少次得到否定答案之后,一个个喜笑颜开。 「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去向他搭讪吧?」 「要是能问到联繫方式,或者拍一张合照就好了~」 「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好难搭话啊。」 明野:……? 明野:「他也没那么可怕……吧?」 「不是可怕与否的问题啦,感觉一般人就连和他说话都不配呢。」 「他真的好像欧洲宫廷剧里面走出来的贵族哦。」 「那么高雅的人,一定满脑子的帕格尼尼、屠格涅夫吧。」 「他每次都在看什么书呢?」 「《百年孤独》?《悲惨世界》?」 「《卡拉马佐夫兄弟》也说不定哦。」 「讨厌~总觉得不引用莎翁戏剧台词就没法和他对话呢。」 明野:????? 好尴尬的感觉。 好不容易挨到上课铃响,明野直线回到教室,懒神没气地往课桌上一趴。 和人相处好累啊,她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但她没有逃走,还应和了几句,这也算是好好和谁聊过天了,对吧。 这天放学正好遇到幸村。 他还是安静地坐在露天遮阳伞下,看到他的瞬间,明野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被治癒了。 呜呜呜呜天使! 明野心里感动得泪流满面,表面上还是规规矩矩地对他打招唿: 「日安,幸村さん。话说回来,你在看什么呢?」 那之后,她和幸村都很默契地没提起那个所谓的「理由」,但在他身边坐一会,和他聊几句已经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 明野手撑在膝盖,侧下脑袋去看幸村书的封壳,失望发现原来是理科公式手册。 「原来不是悲惨又孤独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吗……」 幸村收起手册,猝不及防地,明野的视线撞入了一双焕然发光的紫蓝色眼眸。 「明野さん很想了解我吗?」 第6章 六 他又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这让明野想起了纪录片里紧盯着猎物的大型肉食动物,全神贯注,伺机而动。可他真的很温柔,还有那份极力掩藏的紧张迫切又让他显得很可爱,所以并不会给她带来不安。 「明野さん……对我在看什么会感到好奇吗?」 他放缓语调,故作神秘地又问了一遍。 幸村在她身上寻求着某种无形的事物——虽然他从来没有明说,但他总是有意无意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让她察觉到这件事。 「不,没这回事。」她端正坐好,避开了几乎灼痛了她的那道目光,「只是大家都留意到你了,在讨论这件事。」 好半天才传来他平淡的声音:「这样啊。是怎样讨论起来的?」 「不知不觉就——的感觉吧。不用在意,都是夸奖的话。」 「我不是担心这方面……要是不会给明野さん带来困扰就好了。」 从她躲开他的视线开始,他每说一句声音便低落下去一分。明野忙道:「不会有困扰的。」 幸村展颜一笑:「那就太好了——对了,我看的是理科公式书。会不会很奇怪呢,在这种地方复习功课。」 「不会。因为临近期末了嘛。」 实际上并非没有困扰,学校偶尔有人来问她和「立海的美少年」是什么关系。向来孤僻的明野,竟然高高兴兴与什么人说着话,实在令人在意。 她要做什么和旁人没有关系,旁人如何看待她议论她同样和她没有关系,因此困扰归困扰,明野不打算迴避幸村。毕竟……她所能拥有的快乐实在太少了。 考试之后就是一年中最长的暑假,但明野没有玩乐的心情,她很需要一笔钱。 按理来说没有哪里会收用她这个年龄的孩子,好在外祖父的好友在市内开着一家餐厅,对外说她是亲戚家的孩子过来帮忙,实际上好好地给她结算工资。 离校前,照顾小动物的工作已经和假期值班的老师妥当交接,明野只偶尔在打工结束后过去看一眼。 整个暑假忙碌且充实,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新学期开学,天气越发炎热起来。 再见到幸村竟然没什么生疏感,明明隔了快两个月,却好像昨天才见过面一般。 这天,明野刚走出校门就被高中部的一个男生缠上。 「你好啊,还记得我吗?我叫内藤隆,『足球部的那个内藤』说的就是我啦。」 她话也不回一句,埋着脑袋加快脚步。 对方毫不介意明野抗拒的态度,笑嘻嘻地跟在她身侧。「别走那么快啦,难道是去见男朋友?立海的那个,大家都在传看到你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哦。」 听他提到幸村,明野脚下一顿,「和前辈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你们没在交往啊。这就怪了,他要是告白被拒应该就不会再来……该不会没有告白吧?那傢伙大老远过来,事到如今还不出手也太奇怪了——啊,难道说你不拒绝也不表态,就这么一直吊着吗?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坏女孩啊。」 第9页 他的话语鞭子一般抽打在明野心口。 「说起来真不愧是你啊,就连外校的人都找上来了,从今天开始干脆由我送你回家吧。那傢伙再缠着你就由我来教训他。」说着,扬了扬他熊一般粗壮的手臂。 明野脸色一白,「不需要!」 生怕他真对幸村做出什么,她改往站台的方向走去。只要搭上计程车,就可以甩开这个人了。 男生五官虽然算得上端正,脸上的神情却极其丑陋。他得意洋洋地盯着明野——柔弱无助的少女被他吓得花容失色,这也太让人兴起了。 「不用客气嘛。虽然之前你拒绝了我,可也没有同意过别人不是吗?那不如和我交往看看,说不定我们相性意外不错……」 这人越走越近,再近一点她就要忍不住把书包甩他脸上了。 明野极其厌恶肢体接触,就是有人靠近都让她极不自在。 她小跑起来,也没看路,猝不及防撞进一个男生的怀里。还来不及道歉,便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掌扶着她的肩膀。 她发出微弱而厌恶的尖叫,条件反射挣扎起来。 「没事吗,明野さん?」 是幸村的声音。 明野呆呆抬起脸,还真是幸村。 没来由的安心感让她眼眶一红,透过蒙着一层水雾的视线,幸村俯首注视着她。她还正好看清,他脸上神情从平静到愣神那一瞬间的变化。 随后他微微眯缝了眼,紫蓝色的瞳眸更深邃了。 突然想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明野顾不得那么多,反过来抓住幸村手腕。「走吧幸村さん,快。」 幸村脚下没动,将脸转向山一般耸立在二人眼前的高一生,牵着她手腕一带,让她躲到自己身后。「虽然不知道你找她有什么事,能请你立刻离开吗?」 明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对方那么大块头,无论长度还是宽度和幸村都不是一个等级,他会被揍坏的! 可幸村就像没有意识到体格差距一般从容依旧,只有严肃起来的表情让他看起来不再温和。 男生从制服和外貌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立海男生」,一种不甘承认的自惭形愧让他的面孔都为之扭曲起来。又看了明野一眼,只见她满面担忧地望着幸村。 仅仅在他认识的人里,不曾向她献过殷勤的男生就一个都没有。她对谁都不理不睬,却偏偏允许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外校学生接近…… 「你才给我消失!」 妒意直冲脑门,男生抡起石块般的拳头向幸村砸去。 早在对面冲过来之前,明野就开始翻找防狼喷雾。手忙脚乱之中听到一声惨叫,只来得及看到幸村单手扣着对方手腕,那人正好挣脱出来的一瞬间。 男生捂着手腕连退数步,再抬起脸已经满面惊惧。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幸村,突然转身就跑,仿佛被什么认知以外的东西吓破了胆。 明野觉得自己怕不是在做梦。 纤细文雅的幸村vs足球部的大个子,幸村胜?? 「那个……发生了什么?」 「反应好大呢……估计哪里有伤,恰好被我碰到了吧。」幸村平静且无辜。 「要是被人误会,希望你能为我们作证——没有发生过打架。因为我是网球部的,要是传出奇怪的传闻,会对我们之后的比赛有影响。」 「作证的话,我该怎么说呢?」 「这个嘛……」幸村一本正经:「我想和他友好握手,却没把握好力道。」 明野无话可说地望着幸村半晌,突然噗嗤一笑。幸村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谢你,幸村さん。今天要是没遇到你——」 明野一顿,这才后怕起来,脸色又白了下去。 她消沉地垂着脑袋,单薄的肩背、纤弱的脖颈近在眼前。在她无暇的侧颜上,残留着惊惧肆虐过后的痕迹。让他想起了曾在山间看过的,经受一整夜风吹雨打,花枝凌乱破碎的忍冬花。 少年默默注视着少女,心中苦闷。因为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注视着罢了。 他不想这样。 他温言道: 「明野さん很辛苦吧,现在已经没事了。」 明野悄悄观察幸村的面容,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多少。好在没看出他有哪里不自在,明野的愧疚和难堪因此减轻不少。 幸村提议送她回去,明野不好拒绝,告诉他她今天要乘巴士回家,两人往最近的站台走去。 「明野さん时常受到这类纠缠吗?」 明野回想起了很多不好的记忆,郁郁点头:「每次我都有好好拒绝,可他们很多人根本不管我说了什么,还一个劲的……我真的说得够清楚了,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问题并没有出在明野さん的拒绝方式上。同样是男生,那个人在想什么我大概知道,想听听吗?」 「嗯。」 「他并不介意你对他反感还是不反感,因为他对你也不是真正的喜欢。就算被彻底拒绝了也没关系,只要有可能他就会去追逐试试。 「看到美好的事物想要占有,这是天性不是喜欢。真正的喜欢,会想得到对方同等甚至更多的喜爱……」 说到后面,幸村像是深陷于某种无可解脱的烦恼,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这种心情无比强烈,在完全看不出对方对自己抱有特殊好感的情况下,反而会变得畏首畏尾。因为,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对方讨厌自己。」 第10页 明野根本想像不到,总是从容自若的幸村也会用这样的神情说话,没来由地难过起来。 「就算不说这些,那个人的行为也是错误的呢,我就姑且把他当做反面教材吧。因为……我唯独不想被明野さん讨厌啊。」 第7章 七 明野埋下潮红的脸颊,心里乱作一团。 她很喜欢和幸村待在一起的感觉,他总让她这么轻松愉快,可偶尔她也害怕。不是害怕他本人,她对某种似乎可以预见的未来感到恐惧。 幸村沉默着等待她的回应。可这种情况下,她所能想到的话语全都那么生硬。 她眼眶酸胀,眼中很快浮起一层泪雾。 她好希望幸村说点别的什么把话题岔开,好希望下一秒站台便出现在眼前。 明野脑中一片混乱,脚下也没看路,突然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人往前扑去。 等反应过来,她正弯着膝盖脚尖点地悬在空中,双手还徒劳地向前伸着,跟丧尸一样。原来幸村及时揪住她后领,阻止了这个平地摔。 ——救命啊这种下跪到一半的姿势好蠢! 泪花开始在眼里打转,她尴尬得恨不能原地消失。 幸村却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带着明野站稳。然后为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拍拍灰递给她。 「没伤到哪里吗?」 「没有。谢谢你。」 「后领弄皱了哦。」 「嗯。」 明野左手抱着书包,右手绕过后颈整理衣领。她有些委屈地皱着脸,她的脸颊白里透红,泛着健康的光泽。 ——说出来了。虽然她没有给出回应,但她已经知道了。 幸村突然有些难为情。他久久地看着她,紫蓝色的眼眸被火光一般的夕阳映照出温暖的色泽,让他眼中的光彩整个融化开来。 从刚才她对那个人的态度可以看出,她若是不情愿会表露得很明显,而他的的确确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过抗拒。 就好像不断接近一只停落在不远处的小鸟,她明知道他在靠近却没有飞走。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海浪一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心房。 明野疑惑看过来,「怎么了,幸村さん?还有哪里不妥当吗?」 「……」 虽然她没有抗拒,可他刚才还是太急进了。现在就连送她回家都比较勉强,更别说告白。 幸村笑了笑,「抱歉,我只是想到了有些失礼的事。刚才那一下,感觉好像拎小猫啊。」 明野登时涨红了脸,「什、什么?!」 *** 自那天以后,他们不再傻傻坐在冷饮店。幸村会邀她在附近的商店街闲逛,或者在广场公园之类的地方坐着聊天。 酷暑拖着最后的尾巴进入九月底,在开始感觉到凉意的某一天,幸村忽然对她说: 「接下来有段时间我不能过来了。」 明野心中狠狠地一空,迅速空白下去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已经不想再看到我了。 她的目光失了焦,茫然无措,讷讷说不出话,就连身后喷泉的水流声都渐渐听不到了。 幸村压低视线,歪着脑袋打量她,眼中闪动着狡黠。 「你……是在开玩笑吧。」 明野心中七上八下。 「不是开玩笑。」将她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幸村笑得心满意足,像一只饱餐了小鱼干的猫。 「接下来我们要休学旅行,然后是学园祭还有海外研修。对了,来参观我们学校的学园祭吗?会和高中部联合举办,相当热闹的。」 「……」 去陌生的地方,在一大堆陌生人的包围下……光想像一下那场景明野就毛骨悚然。 「我不要去!」 「这样啊……」 刚才还笑着的幸村转眼间就失落起来,明野大感愧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圣诞节要不要一起过?」 「……?」 话题前进得太快,她有些跟不上。 他的目光突然之间望进她眼里,明明还是那么温柔,却让她有种被捕获的感觉,就连别开视线都做不到。 「所以啊,平安夜那天,要和我一起过吗?」 虽然不会有别人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他还是压低声音对她说。即像是悄悄话,又像是某种引诱。 「啊……但是……」 这种特殊的日子,只有恋人才会一起,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那一天有别的预订吗?」 「没……」 「那就是不想和我一起?」 「不是……」 他温温柔柔地问着,然而从常理上来说,这些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说好了。平安夜早上九点,站前的咖啡厅。」 仿佛看不见她脸上的怯懦和为难,就这么替她敲定了那天的行程。 「现在说这个的确还早,但接下来几乎大半月的时间我没法来这边,要是这期间你被其他人偷走,我就笑不出来了。」 明野脸颊一热,埋下脑袋,轻声嘀咕了一句:「请不要把别人说得像是刚出土的古董一样。」 幸村的笑容里悄悄敛着一抹欣喜。 他已经相当了解明野,知道如何让她无法拒绝。虽然早就想到了结果,真得到她同意,这份喜悦仍是那么强烈。 第11页 「对了,要交换联繫方式吗?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就不会让对方一直等下去了。」 「抱歉……我不是不愿意,因为我没有手机……」 说罢悄悄观察幸村。 这是明野的心理阴影之一:她常常被各种男生男人老男人截住问号码,每次回答没有都会惹得对方不满。 幸村思索片刻:「说起来,的确没有见过你用手机呢。」 太好了,他没有不高兴。明野落下心来。 「嗯,因为没什么必要……」 「总觉得明野好像神话或者传说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呢。」 明野脸颊飞红。 为什么他明明在吐槽她却微妙的有种被夸奖的感觉?话说这种情况一般不是说野人、原始人或者老太太吗? 幸村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这下该怎么办呢?如果遇到需要联络的情况……」 「我记下你的电话吧。」 明野向他打开手心。她的手小巧柔软,血气充盈、泛着健康浅红色的掌心让幸村有片刻的出神。 「也好。」 幸村轻轻托着她手背,在她手心落笔。 他正在她手心留下他的印记,这让他陷落在一种特别的欣喜中。 明野悄悄打量幸村,他在她近处埋着眼,浓密的眼睫衬得那双鸢紫色的眼眸温柔又耐心。 从笔尖传来的力道也很轻,像是生怕划伤了她。因为太痒了,明野好几次差点没忍住缩手。 「这是我的以及我家里的电话,为防万一,都给你吧。」 他的手纤长,白净,骨节分明,像玉石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散发出微微的凉意。无论哪一处都有着极尽优美的线条,又不知为何,握着笔写字的样子充满了让她脸颊发热的力量感。 「好了……回家洗手之前要在别的地方誊下来哦。」 「嗯,知道了。那个啊,幸村……我家的情况有点复杂……电话之类的,不太方便……」 她支支吾吾,面上显现出让他难以理解的难堪神色。至少不像将他视作「不应该给家里电话」的人,幸村虽然不解,却没有介意太多。 「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去的。」 「嗯。我也是。」 不知怎的,明野有些心慌。 他的手好凉,现在的天气好像也没有那么冷吧? 从那天以后,幸村就真的没再出现。 明野这才察觉,原来于她来说,幸村已经成为了必不可少的存在。这种变化来得悄没声息,在二人共处的每一刻又都实实在在地往更深处增长着。 见不到他的时间里,明野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眼巴巴地数着时间—— 这几天他在休学旅行,说是要去沖绳。此时此刻他都看着什么样的风景呢? 休学旅行早就结束了,他怎么还没来呢?对了,他在准备学园祭来着。 反正立海的学园祭对校外开放,要不要去看看他呢?悄悄的,在远处看他一眼就好。可他要是很忙,却因为不得不分出时间和她打招唿而讨厌起她来的话……还是不要吧。 学园祭过后有很多收尾工作,没时间过来也是正常的。 海外旅行的时间一定延长了吧…… 到了寒风萧索的十一月,她终于停止继续为他的不出现找藉口。 说好的大半个月,这都一个月零十三天了。他就是不想来了,不想再看见我了——明野一遍遍这么告诉自己。 她开始细细回想她所记得的二人共处的所有记忆,她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迴避和退缩感到心惊。 那么冷淡的反应,简直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如果她和幸村角色互换,哪怕只有一次她都不会再出现在这样的人面前。 实际上她还抱着一点微小的希望——幸村出于某种身不由己的原因,没法来见她。 她不敢往深处想下去,宁愿他是对她厌倦了。 其实她所有的担忧和疑惑,只需一通电话便可以得到答案。他写在她手心的两串号码,她在当天的回家路上就背得滚瓜烂熟。 可她不敢。 她有时候真的很疑惑,一个人是怎么有勇气给另一个人打电话或者发简讯的。如果对方不想理会自己,那该在电话另一头露出怎样厌烦的表情啊。 明野不想给自己以任何可以判断幸村讨厌她了的证据,她宁愿缩回自己的小世界里,捂住耳朵,闭上双眼。 虽然她无法想像幸村厌烦的神情,就连他稍微可以称得上是冷淡的模样都想像不出来。 是了……因为他总是那么温柔可亲地对待她,总是用那双明亮的,满载着许许多多没有说出口的话语的双眼注视着她。 思念的九月,满心不安的十月,惶然无措的十一月……然后是被虚无缥缈的希望反覆折磨的十二月。 平安夜早上九点,站前的咖啡厅。 他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到。 第8章 八 突然有那么一天,毫无预感毫无预兆,整个世界的天空就此灰暗下来。就像某件无比珍贵的事物,在他毫无预感的一瞬间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海外研修回来后的第二天,他晕倒在站台,接着被推进急救室,好歹捡回一条命。两个月的时间里辗转多家医院,最后终于确诊。 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病症,从医生和家人闪烁的言辞中,幸村理解了这种病尚属于人类医学攻克范围之外。 第12页 发病症状与「格林巴氏综合症」类似:先是失去感以及从触觉开始的五感,接着四肢肌肉从肢端开始渐渐无法收缩,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晕厥过去了。 如果情况危急没能得到及时救治,心肌会有一定机率麻痹,届时心脏将停止跳动。 因此从确诊那天起,他再也没能离开医院。 没法去学校没法上街也没法回家,只能与一堆形容枯藁的病人关在一起。 一开始,幸村怎么也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光怪陆离的睡梦中,他没有晕倒在站台,他的疾病诊断书只是周围所有人联合起来对他做出的恶劣玩笑……当午夜在死寂的病房醒来,他又不得不面对噩梦一般的现实。 然后他接受了现实,拜託妹妹买来相关的医学书籍,在网络上搜索所有能想到的关键词。 病因,未知;发病机制,未知; 治疗手段,有;能否治癒——未知。 这感觉就像死神趴在后背,一边向他脖颈喷吐出冰冷的吐息,一边告诉他:不要放弃希望啊。 光辉的未来没有了,曾经唿吸一般理所当然的一切也没有了。他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阴翳,无论看什么都是铅灰色的。 前来探望他的老师、亲戚、同校学生,眼中写满了同情和惋惜。希望他好起来的善意是真,潜意识的、祸未及此身的安心感也是真。 最近每当听到「一定能治好」、「不要放弃希望」之类的话,他都会打心底里烦躁起来。他会想:这种毫无根据的鼓气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等冷静下来,又不禁为越来越刻薄的自己感到心惊,自厌、羞惭接踵而来。 好可怕。 生病真的好可怕。 破坏他的身体,将他禁锢在医院里。蒙上他的双眼,让他看不见未来。甚至连他的内心也一併腐蚀。 突然意识到,他眼中的世界将永远不再只有光明。 他作出平时那副温和平静的模样一一回应,不肯示弱的内心却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这个地方可以热闹一点。 很多人来了又走。那扇病室门就是两个世界的交界,外侧世界阳光灿漫,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人,独自面对冰冷无光的内侧世界。 幸村在镜中看着那张短短时间变得全然陌生的面孔,突然回想起了引发出一系列事件的那张照片,以及照片中明野的面容。 仓惶、无措、孤寂、悲凉…… 原来如此。她也是他曾经感到好奇的、内侧世界的住民啊。 其实无论照片还是在现实中面对面,她都深深地吸引着他。现在看来,就连这份懵懂的情感也要随着风雨飘摇的将来一併消散了。 眼看着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曾经万分期待的这一天,现在希望永远不要到来的好。 如果她也用那种看病人的目光看他,他内心某处一定会遭到永远不可逆转的破坏。 可是不赴约不行。他向她约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到。 去见她,告诉她我们以后都没法再见面了,然后真的再也不去见她了吧。他绝不要以这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按理来说他现在不能出院,最好连病房都不要离开,以便医生观察。直接请求让他出去几个小时是不会得到允许的。 他找来同病区最喜欢粘着他的几个孩子,用堆在病房里的糕点作为报酬,请他们在清晨交接班的时候吸引值守护士的注意。然后换上外出常服,像是任何一个前来探病的病人亲属一般,再自然不过地走出医院。 室外寒风凛冽,铅灰的云层厚厚堆叠在天空上,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刺人的冷风似乎一直吹进了骨头里,在这严寒中,幸村有种他随时随地都会如同冬眠的动物一般睡过去的错觉。 街道被装饰得很有圣诞气氛。也是,这世上不论有谁遭遇着怎样的痛苦,总有更多的人沉浸在欢乐之中。这种欢乐很轻易便能将整个世界淹没。 他比约定的时间更早进入那家咖啡厅,流理台上摆着一个造型復古的座机,他向店员要了号码,然后离开。 出了咖啡厅便是一条笔直的人行道,在隔着一条马路的正对面,是巴士站台。 幸村混在站台等车的人群中,一直注视着马路对面的咖啡厅。 没多久,明野出现在视野中。她推开咖啡厅大门,正好在落地玻璃窗后的座位坐下。 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的人流,浅蜜色的灯光下,仿佛被关在玻璃橱窗里的少女心神不宁地向人行道张望。 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了,以后再回忆起这个少女,大多是眼前的画面吧。 那么他再看久一点,看仔细一点也没关系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定决心,拨通了刚才得到的咖啡厅的号码。 一位店员走近,对她说了什么。她指着自己又确认了一遍,这才起身跟在店员身后。 幸村看着她拿起听筒。 「餵?」听筒传来她不安的声音。 「明野,是我。」 「幸村……」 幸村能看见明野一动不动地握着话筒,看不清她表情。 「对不起啊,我来不了了。」 「……」 「还有以后……大概我再也无法和你见面了。」 第13页 「……」 听筒对面只传来舒缓的音乐声,隐隐混杂着暖风机吹出来的热风搅动空气的声音。 幸村知道说到这一步就已经够了,即不会伤害她,也能干脆地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繫。将近两个月的观察,他自认已经足够了解明野。 本来就是他单方面在接近,只要稍稍推一下,她一定会远远逃离。 「就是这样……」 能说的话已经说完,但他并不赶时间,不那么快挂上电话也没关系。 依稀看到明野也一直怔怔地将听筒贴在耳边。将这当做最后的道别,他隔着听筒听着、或者说想像着她的唿吸声。 一对母子在站台等车,小男孩吮着手指东张西望,在看到幸村后满脸放光,指着他不断摇晃母亲的手。 年轻的母亲脸上一红,朝幸村躬了躬身,按着儿子脑袋要他也道歉。 虽然满心苦闷,幸村还是友善地向男孩弯了弯眉眼。 好半晌,她才用微弱的声音问:「幸村……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什么都没有。我没事。」 「你用这种声音说没事谁会相信啊!」她突然用和她完全不符的声音嚷了起来: 「你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来。要是真没事你现在就过来,要是来不了我现在就去见你。」 她的反应大大超乎预料,现在轮到幸村不知所措了。 「等等、你那边好像有汽车的声音。」她开始朝店外的人行道张望,「你现在就在能看到我的地方对不对?」 站台后是一座公园,幸村转过站台,登上阶梯。「没有的事,应该是你的错觉吧。」 「你在哪里?」 这时恰好路过一辆卡车,很不给面子,喇叭鸣得震天响。幸村甚至从手机听筒听到了明野那边的电子回声。 「你看吧!」 嘟的一声,明野挂断电话。 幸村茫然握着不断传来忙音的手机,在公园长椅坐下。冰冷的空气好像冻结了他的身体,他现在就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关系的,这座公园高于人行道,四周还植满了景观植物,不会被她发现的。 不一会,站台附近传来明野的声音:「幸村——你在哪里?啊啊、我在大街上大喊大叫了,这又不是在演肥皂剧。话说……他都躲着了才不会出声回答我啦……」 想像她羞窘不堪抱着脑袋的模样,幸村牵了牵嘴角。 「妈妈妈妈,这个大姐姐也好好看哦!」又是刚才的孩子。 「太郎你真是,不可以用手指着别人!那个、十分抱歉……」 「……小朋友,我想问问你,就在刚才你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过一个蓝紫色卷卷头髮的大哥哥。大概这——么高,而且他超好看。」 「嗯,有看到哦。他往后面的公园去了。」 他苦恼地笑了起来。 突然看见一枚洁白的冰花在他指背融化为透明的水珠。幸村抬起脸,铅灰色的天空下,细碎的雪花正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随着这场初雪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就像雪中精灵一般不真实。 第9章 九 从第一次见面,幸村就一直在观察明野。 目光穿透美丽的皮囊,直视她的内在,为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甚至每句话苦思冥想,在内心描绘着她灵魂的面貌。 结果发现,她是一株在干裂的土块中,孤零零耸拉着脑袋的桔梗花,眼看着就要枯萎死去。 她好像活得很累。 别的女孩可以为偶像的绯闻伤心,为明天的穿搭发愁,为买到想要的cd高兴,可明野就连每一次唿吸都很辛苦。 她怯懦、消极、随波逐流。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分毫会为自己争取什么的干劲。从没见过什么事物可以激发出她的热情。 对于喜欢的事物,幸村向来是去要去争取。他喜欢明野,想要明野也喜欢他。 每一次见面,明野对他的态度都与上一次没有变化。她什么也不喜欢,什么也无所谓。 对于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只要不是强烈反感,她就连抗拒都懒得做。绝大多数情况下,她只会站在原地看着,任其发展。比如他,以及他对她的心意。 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必须更换战术。 原本幸村打算在这一天向她告白。 循序渐进,让她来不及逃走,温柔再温柔,她就不会抗拒。最后在关键时刻稍稍强硬一点,她就会顺势答应。 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只要开始交往,变得亲密起来,他就有更多的办法让明野喜欢上他了。 可惜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打断了全部计划。 谁都可以来探病,可以用混杂着同情和安心的目光看他,可以充满爱心地用毫无根据的温柔话安慰他——只有明野不可以。 他不想让明野知道他发生了这种事,不想明野看到他的病容。无论如何也不想。 幸村认为他很了解明野,确信只要一个电话就能切断二人之间那一点他单方面争取来的维繫。 何其脆弱的牵绊。只要他不去找她,他们就不会见面。他消失了两个月,单方面持有他号码的明野一次也没有联繫过他。 可为什么……她会追上来呢? *** 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极其严重的事——看到幸村的第一眼,明野便确定了这一点。 第14页 虽然装作平静的样子,可面容残留着被痛苦扭曲过的痕迹,还有那双倦怠的双眼,压抑不住惶然不安的情绪。 他不再像印象里那般闪闪发光,某种不透光的阴翳沉甸甸地包裹着他。 「真没想到会被当场揭穿呢。」 明野从未见过他这么空洞的神情,登时慌了,说不出的难过。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幸村没什么精神地坐在长椅上,明野捋着裙边在他面前蹲下,仰面望着他。「发生什么了?」 「家里发生了一点事,加上学校那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很忙,所以没法和你见面了。」 「不是真话吧……是不可以告诉我的事吗?」 「……」 突然消失两个多月,再见面还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她却一个劲地都在担心他。 「嗯……对不起。」 有一种正在她给予的温暖中不断陷落的感觉。总觉得……好睏啊。这次的梦境一定是美梦吧。 雪还在下,一阵冰冷的气流在二人之间吹拂而过。 「这算是断交宣言吗?」 「嗯,对不起。」 明野难过地埋下眼。「既然幸村都这么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我还可以和你再说一会话吗?说完我就走。」 「嗯。」 她诚挚地望向他。浅翠色的双眼让他想起刚抽芽的嫩叶,脆弱却饱含生命力。 即便天气是这样寒冷,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依旧泛着健康的光泽。血气充盈的色泽和其他人被冷风冻出来的红不一样。只看着仿佛就可以感觉到她体内旺盛如火的生命力。 「虽然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只会给你添麻烦也说不定,毕竟以后都不会见面了,我稍微任性一次也没关系吧。 「我一直很累……各种各样的累,每一天都是煎熬,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忍受下去。但自从遇到幸村,每天清晨醒来,我都对接下来的这一天充满了期待,因为说不定可以见到你。」 幸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人,自己或者身边的一切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是幸村你让我知道,原来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能遇到好事。所以……」 纷飞的雪花中她向他仰起笑颜,「大概……不,肯定,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句话将他的内心整个翻转过来。说不清难过还是开心,强烈的情感洪流冲击着他。 「我本来就没有那么坚定……」他苦恼地喃喃,「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呢……」 站起来,去抱住她——这样的想法控制了幸村的意识,他却一点也无法动弹。 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视野逐渐朦胧,意识陷入黑暗前,只依稀听到明野惊慌的唿喊。 第10章 十 在熟悉的病房醒来,第一眼看到了担忧守在床边的明野。 「啊、幸村,眼睛睁开了!」 还来不及说什么,她起身小跑出去,没多久便拘谨地跟在医生身后回来。 医生的眉头挤在一起,就他偷跑出院的行为责备了几句。 幸村诚恳道歉,「是,我向你保证,不会再犯。」 他悄悄看了看明野。她的注意力全在医生身上,满面担忧,正努力从对话中寻找能够判断他身体状况的语句。 医生听了听他的心率,问了几个问题,告诉他情况稳定便离开了。 明野简单说明了他晕倒期间的事情经过:「我见你倒下,马上叫来了救护车。」 说来凑巧,还正好把他送回这家医院。根据医生的说法,他只是承受不住室外与病房内过大的温差,晕厥过去罢了。和上次倒在站台的危急情况不一样。 明野满心的愧疚难安,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满是歉意,便将头埋得低低地说:「对不起,要是我事先联络一下就好了。」 「明野不用道歉的。这种情况下,我可以拜託家人代我去见你,是我选择了偷偷熘出去,你什么错都没有……」 说着,又用她足以听到的微弱音量补了一句:「虽然还是满失落的。」 「对不起……」 「我才要向你道歉。那个时候突然晕倒,一定吓坏你了吧。」 「嗯……有一点。当时怎么都喊不醒你,我也差点晕倒了……」 「我就是不想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你面前啊,」幸村苦笑,「结果还直接晕倒了,再丢脸也不过如此吧。」 最不想被她看到的模样已经被她看到,好像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丢脸什么的,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呢……」 幸村用目光描绘着她脸上每一处神情。她紧蹙着的眉峰,满是担忧的双眼,抿紧的唇瓣…… 全部都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啊。幸村心口发热。 「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发生了这种事……各方面都没什么准备,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她几乎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比什么都惹人怜爱。 「但是既然来到了医院,医生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那个……」 明野为了他,笨拙地、却又极其努力地组织着言语。 入院以来,前来探病的同校生一群接一群。也有人说过和明野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每一次他都做到了以淡然有礼的姿态应对。 第15页 只有明野让他感受到喜悦而不是疲乏。她的悲伤是那么真挚,不会在他心中引起哪怕再微小的阴暗情绪。她真切地为他担忧,分走了大半几乎把他压垮的苦闷。 当她盈眶的眼泪滚滚落下,他的喜悦也到达了临界点。 「抱歉……我稍微失礼一下……」 明野转身要走,幸村抓住了她的手腕,轻柔但不容拒绝地让她面向自己。 「不用担心。」他用雪白的病号服袖口为她细细擦去泪水,「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明野仰脸,透过迷濛的泪眼望着他,鼻尖泛红,抽抽搭搭地问:「真的?」 「真的。你看,我现在不是还站在你面前,和你说着话吗?」 明野勉强点点头。 「比起那个,你在公园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么?」 幸村有些急切地问,两人的脸又靠近了一点。 明野点点头。「对不起……我在这种时候还说这些只会给你添麻——」 「太好了。我好开心啊!」 她呆看着笑开了的幸村,脸又红了几分。 「我也喜欢你……不过我想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对吧?」 她愧欠地埋下脑袋,「对不起……」 幸村按着她在床沿坐下,然后坐在她身边,困惑地问:「为什么要道歉?」 这是她今天第几次道歉了?是不是他太阴沉,吓到了她?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大概知道的……」 在幸村之前,也有别的男生会守在她必经之路和她搭话。 一个异性对她感不感兴趣,感兴趣到什么程度,会做出什么行为……只要一对上目光,她心里就大致明白了几分。 这与敏锐程度或者自信与否无关,只是从小到大没什么用的经验堆积罢了。 明野出神地盯着自己揪在一起的手指,「但我一直装作不知道。我很不安,但是又不希望你真的不再来了。所以我——」 见她羞惭得快要哭了出来,幸村打断:「不要为这种事情道歉啊,怪怪的。」 幸村隔着衣袖给她擦去眼泪,「原本就是我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擅自接近你。你允许我越来越靠近,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是相当美好的回忆呢。」 他温暖的话语让明野的眼泪淌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平復下来。 幸村含笑望进她眼底,那份渴盼了好久终于得到回应的喜悦让他的面容焕然发光,明野不好意思地埋下脸。 「我姑且问一下,你对我的喜欢的确是女生对男生的喜欢吧?」 明野点点头。 「是什么感觉呢?」 他好想知道,是不是和他对她的一样。 「又高兴又害怕,还不知道怎么办……这样的吧。」她边说边梳理心绪,这段话说得慢且混乱。 「我一直觉得同龄男生都好可怕好讨厌,只有你不一样。我是第一次喜欢上某个人,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你……」 「是这样啊。」幸村笑着感嘆。原来她对他并不是无所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知所措罢了。「我真是远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了解你啊。」 喜悦在他整个内心世界滋长、蔓延,让他不知所措,坐立难安。 明野继续说:「光是和你说话我都混乱得不行,要是再近一步的话,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我明知道你会很辛苦,但我……我害怕改变。」 「那……」他问,「要交往吗?」 明野用力摇头,「不要。我很笨,总是不得要领,那么复杂的事情,一定会被我搞砸的……」 「我不觉得你笨哦,不得要领也没有关系。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交往什么的也不明白。但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其他的都没关系。」 就好像那些让她裹足不前的苦恼,对于他来说跟尘埃一般不值一提。 一种从来不曾知晓的力量,源源不绝从心底升起,明野蓦地鼓起了勇气。 「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没关系。」 「真的吗?」 「真的。」 「真的真的吗?」 「真的真的。」 无论她问多少遍,他的回答都毫无迷茫。 「嗯……」明野犹豫着点点头。「可是……具体要怎么做?」 「陪在我身边,喜欢我,被我喜欢,这就足够了。」 他明朗的笑容感染了明野,「听起来好简单,但又感觉好难呢。」 第11章 十一 学校的寒假从12月24号放到翻年8号。新年第一天,明野去了神社一趟,她从大清早排队到午后,终于完成了新年初诣。 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她不信什么神,要是神明捨得显灵,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深陷困境挣脱不出的人了。就算有,肯定也不会眷顾她。而且这种人挤人的地方只能让她浑身不自在。 但幸村生病了,她迫切地想为他做些什么,可除了待在他身边以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笨口拙舌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他好受一点。于是只能寄託于神明。 「神明大人,请让他快点好起来吧,请更多更多的好事都发生在他身上吧。」 然后她带着一大袋东西赶到医院。 进入病室前,她推门的动作一僵,面红过颈。 第16页 对了,里面这个人是她男朋友来着。算算时间正好交往了一个星期,可她却越来越害怕。 就好像幸村往她怀里塞了一个美丽而易碎的玻璃工艺品,她生怕抱不稳摔了,路都不敢走了。 她在门口纠结半晌,察觉到路过的病人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只得推门进去。 「打扰……了。」 没有回应。静谧的病室中,幸村端端正正躺在病床上,胸口处的棉被随着唿吸微微起伏。 原来睡着了啊。 寒风凛冽的年初一,窗户仍然倔强地开着一半。冷风时不时拂动白净的窗帘,冷冽却清澈的气流不断净化瀰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就连午后的阳光也被包裹在铅灰色的云层之后。从窗口望去,屋外的世界冷沉沉的。好在病室开着灯,一片明亮。 她轻手轻脚走近床边,小心不让手中袋子发出响动。 室内开着空调,进来没待一分钟就感觉到热。明野取下她的茶色围巾抱在怀里,在病床前蹲下。 幸村阖着双眼,气色相较昨天更好一些。原本就冷白的肤色,入院后更是苍白得令人心惊。一定是源自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消耗吧。 现在他脸颊微微泛着红润的光泽,脸上神情给她以正在微笑的感觉。明野禁不住勾起嘴角,「有没有在做梦呢……」 话音未落,她后知后觉捂嘴,还好幸村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睡得好沉呢……一个人待在病室果然太无聊了吧,晚上要是不会失眠就好了。 她向病床上的幸村探过身去,在近处打量着他。 不论走在路上还是和人交谈,她都习惯埋头垂目。就算不小心对上目光,她也总是最先移开视线的那个。 所以直到现在她还认不全同班同学,也还没有好好看过幸村。 幸村是个无可置疑的美少年,就像有一双超脱人类的巧手,一寸一寸塑造出他整个面部,让人只能用「完美」一词来形容他的外形。 说起来,为什么好看的同时又不会误认他为女孩子呢? 细看之下才发现幸村鼻樑高挺,眉骨和面庞下缘的线条都十分清晰。即便五官还残留着些许稚气,平直的额头也让这张脸显露出威严感。 「啊咧……好奇怪啊……」 明野捏着拳头揉揉眼睛,她竟然在幸村脸上看出了威严感,眼花了吧。 并没有。 原来幸村有着柔和美丽的皮相,和这之下锐气迫人的骨相。粗看只觉得好看,细看就会发现这完完全全是一张颇有男子气的面孔。 明野正盯得起劲,幸村突然毫无徵兆地睁开眼,嘟囔:「好受打击啊,在明野的眼中,我的脸就那么奇怪吗?」 「!!?」明野僵立当场,面红耳赤。「你、你不是#¥……%&*#@¥@??」 幸村清亮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刚睡醒的人该有的蒙昧。看着眼前少女连耳垂都红透了,不禁躬着背闷笑出声。 「你原来装睡!」 幸村一本正经,「不算装睡,你又没问我有没有睡着。」 「怎么可能问嘛!」 幸村坐起身来,「因为我想知道啊,如果我在你面前睡着,你都会做些什么。」 他耳语一般温声说着,眼中敛着柔和至极的光彩。被他这么看着,明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架都变得软绵绵的,什么气都消了。 「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好失望。」 「诶、为什么会失望!?」 幸村望向窗外。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市里一定很热闹吧,然而医院反而更加冷清。因为医生护士调休、一部分病人和陪护也回家过年了。 「你已经和家人一起初诣了吗?」 久久得不到回答,只见明野一副呆板的表情,好像忘了怎么说话。 「明野?」 「啊、嗯,已经去过了哦!」明野连忙向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全部搬了出来。 「都是给你带的哦,这是破魔箭,这是风车……啊,福袋快拆拆看。」 转眼间,洁白单调的病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东西。 明野见幸村没有反应,抬眼发现他正愣愣地看着自己。她怯怯埋下眼,「那个……抱歉,我一时脑热就……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会挡事吧?我会收——」 「我好高兴!这么多东西不会是一下子买的吧,原来你一直为我挂心啊!」 他完全看不到平时的平静和从容,就连音调都拔高了,眉眼间满是止不住的笑意。明野心中的不安登时消散无踪,转而羞怯起来,「差不多是这样啦,你不要用这种羞耻的说法啊。」 幸村暗自落下一口气。 明野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好像随时都处于不安定的状态。如果他指出这一点并且正正经经地安抚,估计只会带来反效果。 目前看来,更多地向她流露开心的情绪效果最好。 「仔细想想的话,好像还有更羞耻的说法呢。原来——」 「停停!不用说了!」 「啊,还有人形烧。」 「嗯,因为和幸村一起吃比较开心,我就带来了。」 心口被什么极其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好一阵酥酥痒痒。幸村别开微热的脸颊,小声嘀咕:「突然袭击什么的,有点狡猾哦。」 第17页 明野:?? 在她身上,明显可以看出长时间与人缺乏交流造成的笨拙和孩子气。 她害羞或者不害羞的点也和常人不一样。虽然个性羞怯,时不时也会作出出人意表的大胆发言。 总觉得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暗沉的天空让人看不出时间的流逝,等察觉到天色的确暗了下来,时针已经走向六点。 「那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那个……」 从刚才起,明野就像揣着什么难以开口的话一般,有些畏缩地偷看他。 幸村心中暗潮翻涌。 从交往那天开始,她每天都会过来。明明放着春假,却只能让她和自己一起待在这种让人开心不起来的地方…… 她一定快到极限了吧。 「怎么了?」他压下愧疚,温柔地鼓励,「想说什么都可以哦。」 明野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微声开口:「明天我想早一点过来……可以吗?」 幸村愣了足足半分钟有余,怎么也没想到她是担心他不乐意她来得更早,而不是不想来却难以开口。 「当然啦,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因为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交往。他无法像个称职的男友一样陪伴她,给她带来快乐。 即便如此,还是自私地想要占有。 仿佛摆脱了满身重负,明野欢颜一笑。「嗯,明天见!对了,不可以再装睡哦。」 「那我这次就真的睡着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上当的!」明野颇有气势地强调。 转身离开前幸村叫住了她,「从现在开始,要用名字称唿对方吗?」 他含笑的眼眸温柔又明亮,他好像问了什么,明野没听清,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被幸村那么看着,就好像他准备带她去一个更加美好的地方。她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跟着他走。 「太好了。那……彩,你也叫我的名字试试。」 「嗯,精市。」 她软糯糯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让他在一瞬间回想起所有吃过的甜食,心口发麻发痒。 「……意外的流畅啊,还以为你需要一点准备。」 「因为我一个人的时候有悄悄叫过。」 「……」x2 两个人呆呆地看着对方,都红了脸。 明野好半天才从呆愣的状态中清醒,「等等等等!刚才的不算,请你忘了!」 「忘不了的,我会一直记得的。」幸村压下心中的激动,追问:「对了,第一次叫是什么时候?至今为止都叫了多少次?」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明野夺路而逃。 「等等,彩!」 明野扒着门框,只探出一点头来。眼中泪花闪烁,已经处于羞哭了的边缘。 幸村脸颊的热度一直没有降下来的迹象,为了掩饰这份傻里傻气的羞涩,他笑着说:「实际上,我一个人的时候也有悄悄叫过你。」 「——!!」明野以留下残影的速度消失了。 她一走,病室的空气就在一片沉寂中冰冷下来。 幸村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正对着住院大楼的庭院。不一会,明野便出现在他视野中。她突然放缓脚步,若有所感地向这边仰起脸。 她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然后向他微微鞠了一躬。 幸村向她挥挥手,忽然感到说不出的失落——为什么明野时不时的会对他这么拘谨呢? 他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向来不错,不管在生活中还是球场上都能轻易看穿对方每句话每个行为背后的目的。 可越是靠近明野,她就越让他难以理解。 就好像构成二人人格的成分来自截然相反的两极,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精神构造上的绝对差异。 第12章 十二 「如果说西德尼·卡尔顿在别的地方也有显露光芒的时候……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那片阴云却总以致命的阴暗笼罩着他……」[注1] 明野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反覆沉浮,幸村低沉清润的嗓音逐渐穿透昏睡的深海,引着她浮出海面。 「『请求您原谅我,曼内塔小姐。我想到要跟你说的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您愿意听吗? 「『即便您有可能回报你眼前这个人的倾慕之情,曼内塔小姐——如您所知,他是个自暴自弃、荒废一生、纵饮无度、不务正业的可怜虫……』」 在纸张翻页的声音中,明野揉着眼睛醒来。 时值正午,冬日的天空仍旧被厚厚的云层覆盖。前几日的铅灰阴云像是被洗过了一般白净无暇,一眼望去满目雪白。 「醒了吗?」 幸村坐在病床上,棉被盖到腰际。而明野坐在床前的陪护凳上,两手仍然趴在他床沿,迷迷煳煳地点点头。 幸村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凑近了一点盯着她嘴角一带,突然背过脸去,肩膀微微颤了颤。 明野面红过颈,连忙转身擦拭嘴角。 ——?? 没有湿润的触感,她并没有流口水。 ——!! 「你那副我睡到流口水的反应是故意的对吧?」 幸村轻笑出声,「因为你在我面前睡得太没防备了啊。」 明野想也不想就问,「你可是精市啊,为什么要防备你呢?要防备你什么呢?」 第18页 幸村被她问得脸颊泛红。「问这种问题……如果你不是无意的,还真够坏心眼啊。」 明野:?? 不是很明白他在别扭个什么。 她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懒洋洋往床沿一趴。 「那我继续念了。」 「嗯。」 明野担心独自待在医院的幸村无聊,问过他后,按照他的喜好从家里书房给他带了本西方小说。 起初他不愿在她面前看,「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待着啊。」 然而小小的病房里到底没什么可玩,幸村与明野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幸村:盯—— 明野:盯—— 不知不觉变成了「谁先眨眼」。 不知过了多久,明野揉着酸涩的眼眶举手投降。「果、果然还是看书吧。」 「一起看?」 「不……这类文学名着的书我不太看得进去。」 「那彩喜欢看什么?」 「漫画。」 幸村回想了一下同班女生互相之间换来换去的那些漫画书。「少女漫画?」 「不,少年漫画。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共同克服难关什么的。」 「除了漫画还看什么呢?」 「好像就没了?我看不来小说,字好多看着好累。名着什么的就更没法看了,好艰涩的。不如说看得下名着的精市好厉害。」 「只是用词比较讲究,只要稍微慢一点看,就会发现情节很吸引人呢。」 见明野还是没什么兴趣,他继续问:「电视的话,你喜欢看什么呢?」 男朋友的身份果然好方便——幸村想,可以正大光明地打听她的喜好。 「我不太看电视的……」明野突然有些侷促,「对了,念书给我听吧。」 幸村笑问:「我念给你听的话,原本艰涩的内容就会变得有趣起来吗?」 「我想不会吧,大概。但是我想听你的声音,你一直念,我就可以一直听了。」 又被袭击了……猝不及防的幸村脸颊发热。 状况外,歪了歪脑袋的明野:「嗯?」 ——就这样,变成了幸村念书给她听的状况。 「果然还是让你无聊了……」幸村眸光暗了暗,「今天也把你念睡着了。」 「我没有觉得无聊哦。」明野连忙说:「我晚上睡的时间比较少,一般白天在学校基本都是睡过去的。 「但是在这里我可以睡得很安心。睡着之前,刚醒来,还有半睡半醒的时候都可以听到你的声音,知道有人在身边。」 「真的吗?」 「真的。」 浅浅的笑容终于又回到了幸村脸上,他从刚才打断的地方接着念: 「『难道没有情意,就无法挽救您,卡尔顿先生?……』」 明野缓缓眨眼,再度昏昏欲睡。 「『我想让您知道,您是我灵魂深处最后一个梦……』」 ——您是我灵魂深处最后一个梦。 一种意识中的电流冲击了明野,她瞬间瞌睡全无。 幸村关心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继续。」 「『……您若愿意再听我说几句,您就做了您能为我做的一切。我想让您知道,您是我灵魂深处最后的一个梦。在我堕落的生活中,见到您陪着的父亲,见到您所经营的这个幸福的家,竟唤起了原以为早已堙灭的旧日的憧憬……』」 卡尔顿对露茜的表白深深打动了幸村,他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明野,笑问: 「终于有兴趣了?」 明野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从头再读一遍吧。」幸村将书翻回第一页。 「……真的可以吗?」明野怯怯地问。 这么一来他不就得重看一遍才看过的内容吗,同时还要为后续发展着急。 幸村心下微感苦恼:明野对他总是时而亲近时而拘谨,有时甚至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而明野似乎对他更不了解。 要怎么让她知道,他为她做这种程度的小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呢? 「可以哦。」 「谢谢你,精市。抱歉……」 幸村突然将书阖上,认认真真看着她。 「彩,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 「你不准对我道歉或者道谢的游戏。像『抱歉』、『对不起』、『谢谢』之类的话一律不准说。」 「好奇怪的游戏,为什么?」 幸村垂着脑袋,微卷的蓝紫色头髮服帖地覆在鬓角,让他兼具了英挺和优美的眉眼显得更加忧郁:「因为你这样让我很寂寞啊。」 明野在他声音里听出了实实在在的落寞感,忙说:「对不起……」 「你看吧。」 从没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明野不知所措起来,「但是,这样的话……」 「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会感到很快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生你的气。我会接受并喜欢你的全部,所谓男友,不正是这样的存在吗?」 突然对她说这种话也怪难为情的。但幸村相信,对于明野来说这样直白的诉说很有必要。 幸村的声音很温柔,他的话语比声音更加温柔。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现,驱散了常年以来附着在明野骨子里的寒冷和恐惧。 第19页 幸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让她淹没在一种庞大而甜蜜的情感中。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在泪水涌出眼眶前,她慌忙埋下脑袋。 幸村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悄悄打量埋头不语的明野。 他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起来? 「嗯。我知道了。」明野用细弱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的声音说。 她看过来的目光中,多了一份之前不曾有过的依恋。一种懵懂的羞涩感让她本就红润的脸颊更加鲜明起来。 令人失措的喜悦不断冲击着幸村的胸膛。 他竟然读懂了明野的目光,读懂了她眼眸中流露出的喜爱。比她对他告白那会,用言语说出来的更加清晰。 第13章 十三 「为什么露茜会和达尔内结婚啊??」 《双城记》的故事念到一半,因为被卡尔顿的告白深深打动,明野这次听得全神贯注。可她一直期待着的情节显然落空了。 幸村遗憾地安抚:「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露茜爱的人是达尔内。」 「嗯……」明野噗通一声坐下,无不失落地埋着脑袋。 犹豫片刻,幸村轻轻将手搭在她头顶。 明野葱白的十指纠在一起,头埋得更低了。形状姣好的耳廓比刚才更红了几分。 幸村好看地笑弯了眉眼,为她默许了他的触碰暗自雀跃。 他不舍地收回手,明野头髮的触感一直残留在手掌中。这感觉就像得到了她身上的一部分,美妙又新奇。 「那我继续念了。」 「嗯。」 正读到露茜与她父亲在月下互诉衷肠,幸村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简讯提示音。他眸光一转,将手机递给悄悄往这边张望的明野。 「帮我读一下信息吧。」 「诶、可以的吗?」 「任何时候都可以哦。」 对了,明野没有手机,也不知道她用没用过。「知道怎么开邮箱吗?」 「呜……」明野小动物一般发出丧丧的声音。 「像这样,先点开这里……」 为了更好看清他的操作,明野凑了过来。她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并没有察觉他们已经近到了唿吸相触的程度。 她接过手机,学着他之前展示的步骤开始操作。幸村大胆地在近处打量她的侧颜。 他期待着她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很近,他就可以看到她会做出什么反应了。首先明野一定会吓一跳,她会脸红吗?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同时又不希望她发现,他就可以一直这么看着她了。 她的内在也和外在一样,纤细、美好、柔弱无害。孩子气的长相对应着纯真的性格,排斥他人靠近所带来的脆弱感和神秘感让她有着别样的魅力。 就是再混乱的时刻,只要看她一眼,都会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吧。 因为她这么可爱,又说不出的可怜,一不小心就会受伤的。 「啊,点开了……」 明野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悄悄靠近。幸村不禁想,刚才要是悄悄袭击一下,她一定来不及躲开。 「是『柳』发来的信息,『幸村,我们就快到了』。」明野将手机递还给他,「哪些人?到哪里?」 「是学校网球部的队员,他们说好今天一起来探病。」 明野静止了大概两秒,唿啦一下站起来,差点带翻陪护凳。「什、什、什么!有人要来了?!」 「嗯。」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她手忙脚乱系上围巾。 「不用急哦。干脆留下来吧,我之前就想向周围的人炫耀你了。」 「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明野真的慌乱得不行,仿佛能听见她脑袋里的零件稀里哗啦的声音。 幸村自然没有忘记明野说过她害怕同龄男生。他暗自希望,明野会因为他的缘故,将他认识的人都视作特别的存在。 很可惜现阶段还没到这个程度啊,这也是没办法的。 「好好。回去的路上小心哦。」 「再见了,精市,我明天也会早些过来的。」 她出了房门不到五秒,又折了回来。 「精市,那个……」她还是怯怯的,却已经能够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问:「关于你的病,我可不可以去查查相关资料什么的……因为我到现在都还不太了解。」 「可以哦。」 明野抚着心口,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你不如拿那本书回去看吧。」 明野按照他的提示,从置物柜翻出了他拜託妹妹买来的那本医学书。「我仔细看过了,相关内容也做了折角和批註,很轻易就能找到。」 「那我就借回去看看哦,明天再带来。」 「没关系的,慢慢看吧。」 幸村再一次目送明野离开病室。 那本书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在眼前闪过,独属于他的太阳已经离开了,浓重的无力和不甘黑沉沉地在幸村眼底瀰漫开来。 明野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一大队人高马大的初中男生从反方向往这边来。从他们身上的制服来看,一定是幸村所说的队友们。 她慌忙加快脚步,离得远了一点才稍稍安心。 社恐的明野尤其不擅长应对同龄男生,这种生物在她眼中堪称世上最可怕最莫名其妙的东西,没有之一。 第20页 幸村想要把她介绍给认识的人,这份心意她很高兴。可她根本就不懂得怎样与人相处,到时候肯定会让所有人都不自在,给幸村留下糟糕的回忆。 所以她要离得远远的。至少不给别人增添困扰……还是她可以做到的。 *** 短短几页内容,明野愣是研究到了半夜。 诸如「增生」、「神经递质」、「电传导」之类听都没听说过的词彙占据了内容的一半以上,看得明野蚊香眼转个不停。 无奈,她只得起身去父亲的书房。 顺着螺旋状的步梯下到一楼,双层高的空间中间被整个掏空,正中间的水晶吊灯和难以数清的壁灯将书房映照得像是身处盛夏的大晴天下。 造型復古的书柜连通着地面和天花板,书嵴华丽的精装书排得整整齐齐,和暗红的书桌、花纹繁复的地毯相映照。 一眼望去气势恢宏,多看几眼会感觉作为书房来说实在太过花哨。 真要找书还会发现极不方便,找到了又将进一步发现这里的光线根本不适合看书。 印象中,她的父亲明野聪就没有进过这间书房。 明野搬来伸缩梯,一排排看过去。最后选了几本医学相关的入门书籍。 她随便在最后几页翻了翻,还真找到了专业术语索引。和幸村那本书对照翻阅,总算大致看了明白 这种病一句话总结就是——神经多长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发病的时候会导致大脑和肢体失去联繫。 至于病因语焉不详,治疗手段只有服药或手术,能吃的药还只有那么一种。 当看到两种手段各自的治癒率,明野心都凉了。 第14章 十四 幸村表现出来的情绪太平稳了,让她误以为他的病情真的不重。 这可是充满兇险和不安定因素,足以将整个人生拖垮的重症啊。他竟然遭遇了这种事……明明他们正是无忧无虑,开始憧憬未来的年纪。 第二天,幸村不出意外地发现明野整个人都黯淡了下去。 「我有点后悔了。」他伸手摩沙着她的发顶。清冷的病室中,让清润的少年音带上了若有似无的、那一点沙哑质感。「要是不让你看那些就好了。」 浅绿病服衬着少年的清瘦的身形,苍白的肌肤让那双紫蓝色的、温润的双眼显得尤其温柔。即便他都这样了,还在温声安抚她。困在这具病体中的,是一个健全的、温暖的灵魂。 明野微微埋着脑袋,让他的手更好的搭在她头上。 「在吃着药吗?」 「嗯。现在是保守治疗阶段。」 幸村告诉她,手术虽然可以根治,但成功率很小。一旦失败,轻则终身瘫痪,重则死在手术台上。 而药物如果能起效,则可以很好地控制病情,好处是就算失败也不会引发无可挽回的后果。可以在短期内治癒,但谈不上根治。5年、十年、二十年……随时都有可能復发。 「这么看来,还是首选药物治疗呢。」 「嗯。只要能控制住病情,这病就和不存在一样。」 身为病人的幸村一直在安抚她,一定是不希望她为这件事消沉下去——想到这些,明野强自打起精神。 「情况怎么样了?」 「上次的检查结果说是还算稳定。」 「能够控制住真是太好了呢。」 「嗯。」幸村向她回以笑容。 突然,他像是扒在鱼缸边观察金鱼的小孩一般,用新奇而赞嘆的目光盯着明野。 「怎、怎么了啊?」明野往后缩了缩。 「医学这类性的知识,突然接触应该很难理解才对。一个晚上就了解了那么多……你好聪明啊。」 「实际上我的成绩很糟糕啦……」明野先是心虚干笑,接着想到幸村这是在说好听话逗她开心呢,便配合地鼻尖指天。「那当然啦,这种事不是一目了然的嘛!」 她突然想到昨天下午的事。「对了精市,昨天他们来看你,那个……没发生什么事吧?」 本来翻开小说准备念书给她听的幸村一顿,「没有哦,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没什么。没事就好……」幸村看起来没有逞强或者不开心的样子,明野这才放心。 实际上她昨天有点后悔没陪着幸村,网球社的那群少年一个个的看起来都好可怕,站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气场简直可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一想到幸村独自面对那么一群人她就好担心。 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精市……没有被欺负吧? 「昨天你真不该那么早回去,大家带了蛋糕来。虽然几乎都被文太吃掉了。」 他笑着说,是明野没有见过的另一种笑容。 那是当然的。幸村和她不一样,在二人共渡的时间以外,和家人、好友、同学也有数不清的快乐时光吧。 「精市……」 「怎么了?」 「我这样每天都过来,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 幸村一时哑然。 总是在她脸上看到惴惴不安的神情,她就像时时刻刻需要人安抚的小孩子一样。 虽然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来说,难免显得生疏。但是和她最开始一味的退避相比,她也开始依赖他了吧。 「你这么问,真让我难过啊。」 第21页 「但是……都是因为我,让你不能和来探病的大家多待一会……」 她像是生怕被责备一般,用微弱的声音说。 幸村入院快两个月了,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望,鲜花和写满了鼓励话语的卡片就没断过。 每次护士通知有人探病明野都会躲开,直到探病的人走了她才回来。她没有哪次离开超过五分钟。她想,一定是因为幸村顾及到她的原因。 「我想待在你身边,总是缠着你。如果会给你添麻烦的话,我果然还是……」 「这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异常明快。 「嗯?」 「再说一遍好吗?只说前半句。」 这种话挑出来强调一遍不是一般的让人羞耻。可幸村用那么明亮的目光望着她,像是向她讨要什么宝物的孩子一般,让她没法拒绝。 「因、因为我想待在你身边,总是缠着你!」 「这样啊。」幸村笑弯了眼。似乎有某片阴云彻彻底底地自他脸上消散了。 他的笑容让明野蓦地鼓起勇气,一口气说道: 「所以啊,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幸村只要想,应该都不会缺人陪伴。她总来找他,好像只对她自己有好处。 「不会。因为……不管周围有多热闹,你不在身边,我都是寂寞的。」 这么说着的幸村看向她的目光极其温柔,温柔到了足以在她心中永远留下记忆的程度。 第15章 十五 幸村的入院,让这层病区多了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 「没想到真的有人好看得像是画出来的一样呢。」 「总觉得我以后都不会再追星了。」 「幸村君的父母肯定是有钱人吧,一看就是教养超好的那种家庭。」 「不如说他性格成熟吧。说话做事像个小大人一样。」 「讨厌~要是我再年轻个十来岁……」 「等等、人家还没满14岁!」 当那个娇小秀丽的短髮女孩出现,话题就换了一个走向——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女孩很像武田小百合?」 「武田小百合?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 「昭和时代的那位『国民女儿』啦,当时可是全亚洲的超级偶像呢。」 「啊啊,她啊,想起来了,难道说彩酱是她的女儿,真的假的,我第一次离偶像那么近!」 「不太可能吧,小百合现在都五十多岁了。她当时嫁了个有钱人,完全没必要做高龄产妇吧。」 「那她就是小百合的孙女……更不可能啊。」 「彩酱她好乖巧懂礼啊,真是太可爱了。再长大一点一定是个罪恶滔天的大美人吧。」 「话说回来那两人的感情真好啊,天天都来医院陪他呢。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粘人的小女友。」 「这就是所谓的热恋期吧。」 美丽的少年少女在苍白单调的病室中彼此陪伴。 虽然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任何时候去看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 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一个念书一个双手托腮地倾听,或者一个躺着一个靠在床沿一起打瞌睡。 懵懂青涩,画一般美好。令看到的人都不禁会心一笑。 这天,前去为幸村测量血压的护士禁不住打趣: 「这都开学了,彩酱还是每天都来陪着幸村君呢,两个好甜蜜啊~」 幸村从容自若地笑着回应:「矢野さん也这么认为吗?……谢谢你。」 而明野从护士进来就一直缩在凳上,神情僵硬,直到对方离开才缓过气来。 「彩,矢野さん是女性哦。」 「嗯……?」 「彩,矢野さん至少比我们大十岁哦。」 「是这样没错啦,一看就知道。」明野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东西。 「她不是同龄男生,你为什么害怕呢?」 「和这种名字都不知道,平时一整天也不一定见得了一面的人像这样说话……不会很自在的吗?」 幸村回想起她避开网球社部员时过度紧张的模样,不太确定地问:「难道说你很害怕和人接触?」 明野立即否认:「才不是,我没在害怕!只、只是觉得这样怪怪的。」 「那换个说法——怕生?」 她纠结半晌,不甘不愿地承认了:「非要这么说的话……是有那么一小点啦。一粒灰尘那么的一小点,嗯。」 幸村大惑不解,竟然有人害怕和人接触?怕黑怕鬼怕打雷都可以理解,可害怕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 他想不明白,最后试着代入到自己身上:刚确诊那段时间,他有时的确不想面对探病的人。可还远远达不到害怕的程度。 他追溯着记忆。对了—— 小学某次网球比赛,他被对手碾压,得分一路挂零。当时他吓坏了,吓得整张脸僵硬发麻。 然而不知为何,对面竟然开始频频失误,还虚张声势地朝他放狠话。 幸村冷静下来,他发现对方竟然更加害怕——害怕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的自己。 多脆弱的人啊。不过没在碾压对象身上看到畏惧罢了,这都能让他胆战心惊么? 弱小又可悲,他怎么可能输给这种傢伙? 信心暴涨的幸村转眼间逆转形势,之后一分不失地打败了实力远远强于他的高年生对手。 第22页 在场很多人都说在他背后看到了神明,自此他被称作「神之子」。 这次奇蹟让他发现,他好像天生就身处更高处,俯视着任何敢于或者企图站在他对面的人。这些人就像软泥做的一样,可以轻松拿捏成任何形状。 渐渐的,他开始懂得如何让对手陷入诸如惊慌、焦虑、恐惧、这些情绪中,懂得如何让对方绝望。 就像在调色板上调和色彩,游刃有余地绘制出对方惨败的景象。越来越多的人在与他比赛的过程中出现了五感消失的现象。 幸村将这当做独属于他的网球技术深入钻研,并以yips,即易普症的英文缩写命名。 球场上的心得融入了他整个认知系统。日常生活中,不论他再温和有礼,除了家人以外,周围的人都对他怀着不同程度的敬畏。 走在路上,就连勐犬见了他都耷拉出飞机耳。 毕竟每个人都有畏避强者的生物本能。 面对他人,幸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而和人脸对脸说句话都害怕的明野,就更在他理解范围之外了。 幸村一边食指戳着明野额头,手腕微微转动,明野的脑袋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来晃去。 她好笑地说:「你在干嘛啦?」 「真想看看你在想什么啊。」 他想要触碰她的思想,去感知它的温度和触感,想细细翻看每一个细节。 「看不到的啦,真是的……」 不知幸村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眸一亮。「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他语态里满是期待的意味,明野认真思索片刻,「温和又亲切,沉稳得像个大人一样……吧?」 「和其他人比起来,我难道不该更可怕吗?」 「哈啊?」明野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你哪里可怕了?」 「……」 已知条件:幸村让所有人害怕,明野害怕所有人 假定推论:明野应该更加害怕他 客观事实:明野唯独不怕他 得出结论:从一开始,他对于明野来说就是特别的。就和她对他一样。 「太好啦,嘿嘿……」 明野:?? 第16章 十六【含刀】 幸村相当高兴的样子。愉快的神情让他原本苍白的面颊微微泛红,甚至还笑出了声。 貌似、好像,和她有关的样子? 明明她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做,就让他这么高兴吗? 原来我也可以给别人带来好心情啊——她为这件事而感动,同时又觉得这样感动着的自己很奇怪。 不想让自己显得奇怪。明野压抑着五味陈杂的情绪,故作不在意地吐槽: 「什么啊,区区一个小精市,说起话来那么拽。我才没有害怕过,我谁也不怕。」 幸村突然望向门边:「矢野さん,请问有什么事?」 明野瞬间绷紧了后背,然而等了半天并没有什么矢野小姐。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坏事得逞的幸村笑了出来:「嗤……你看吧。」 幸村的笑脸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好看,而且他笑得好温柔好亲昵。每次被他逗弄她都生不起气来,反而禁不住和他一起笑。 「啊啊……你真是的……」 *** 沙发上,那对男女蛇一般交缠在一起,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 女人是她的母亲,而男人……不认识,从扮相来看估计是哪里的新人牛郎吧。 明野开始后悔,她要是在街上随便哪个地方消磨时间,入夜后再回来就好了。 客厅到处装修得金碧辉煌,毫无品味可言,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竟然凭添了几分奢靡感。 她伏在花纹繁复的布艺沙发上,沙发到茶几之间的地毯歪七倒八的横着几个酒瓶。她本来伸手去拿,途中又娇声媚笑,反手去推附在她后背作乱的男人。 近看才发现女人竟然早已年华不在。即便如此,绝佳的骨相硬是撑住了松弛的五官,让这张老态毕露的面容显得明丽大气。 更何况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从骨子里散发出少女般的妩媚,足以让人忘记她的年龄。 第一眼意识到的绝不会是她脸上的皱纹。此时早已落败在她扑面而来的气场下,失去思考能力,震撼于竟然有人可以这般美丽。 男人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这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当看清眼前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登时嬉皮笑脸。 「你好~你是小百合小姐的女儿吧?」 明野没有理会,她轻声向女人哀求道: 「妈妈……请不要这样。要是爸爸回来看到……」 艺名「武田小百合」,现名「明野悠」的女人点燃一支女士香菸,深深吸了一口。她的眼睛很大很美,足以令人见之难忘。与她浓而细长的眉形相衬,形状优美。 悠横斜着那双与明野一模一样的眼,隔着瀰漫开来的灰蓝烟雾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 「聪先生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来过了。」 明野像是受训的学生一般,怯怯地埋下脑袋:「对不起……」 悠嘲弄地看着明野,用一种有意识的刻薄和无意识的恶毒对女儿说道: 「真想道歉就去把聪先生抢回来啊,从里士君那抢回来。」 这句话仿佛砍了明野一斧头,她登时失去全部生息。她头也没抬,不再说什么,失魂落魄地往二楼去了。 第23页 看到整个过程的牛郎一脸莫名—— 做母亲的大白天在家里寻欢作乐,还忿忿不平。女儿竟然对这样的母亲畏畏缩缩,反而像个认罪的罪犯一样。 啊,再加上个不回家的父亲。聪先生、里士君……这两个名字发音不是一样的嘛,是亲戚? 这家人可真够怪异的,他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明野回到房间,没有开灯。她木愣愣地呆立片刻,从衣柜深处找出一个透明玻璃罐。 罐里装着半满的泥土,她将玻璃罐抱在怀里,无精打采地蜷缩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开始传来明野悠的叫骂声。她到底担心母亲,慌忙起身,将玻璃罐放回原处,快步出了房间。 下到一楼那会,悠正好扬起酒杯泼了男人一脸,指向大门尖声嚷道:「给我滚!」 男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点头哈腰捂着湿淋淋的脑袋逃走了。 他一消失在悠的视野,她就往沙发扶手一趴,在亲生女儿面前孩子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明野对于这样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她上前像个温柔的母亲一般为母亲拭去泪水。悠一边抽泣,一边细数着她在这个不知好歹的牛郎身上都受了多少气。 悠年过半百,她并非心智不全,也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只不过一直保持着少女时期的性格和言行罢了。 她喜怒无常,内心极度依赖身边的每一个人,也不管可以不可以,应该不应该。只要人还清醒,不是在闹情绪就是在撒娇,或者两样一起。 距今三十多年前,她以那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青春灵动的美貌、娇憨可爱的性格俘虏了无数人当代人。「国民女儿」、「永远的少女」这些爱称也如同诅咒一般伴随了她的一生。 她身体老去,精神却不曾成长过。在她内心深处,她依旧是那个需要呵哄宠爱的小女孩。 她永远不会犯错,永远不需要承担什么,因为她总是最柔弱最无辜的那个人。周围所有人都有义务为她的幸福和快乐负责——包括她的女儿明野彩。 哭着哭着,悠的矛头从那个逃走的牛郎转移到了近在眼前的明野身上。 「为什么彩不是男孩子呢?」 明野的整颗心都痛苦地扭曲起来。 正如「国民女儿」是缠绕悠一生的魔咒,「不是男孩」也是从明野彩出生起就烙印在她身上的诅咒。 她不是男孩,所以父亲另寻他法,所以母亲寂寞又凄凉。 她不是男孩,是她让两个家庭破碎,让六个姓氏为「明野」的人陷入不得解脱的痛苦之中。 ——不管是不是事实,早在明野彩成长到拥有最基础的判断能力之前,这样的信息就像病毒一般在她小小的脑袋中悄然扎根。 她被腐蚀成了另一种形状,她眼中的世界,她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与别的同龄人截然不同。 此时,愧疚和羞惭让她战战兢兢地向母亲垂下脑袋。 「对不起……」 「我牺牲了那么多也要生下你,期望着你能挽回聪先生的心。可你却一点作用都派不上,真是太废物了!」 「对不起……」 「你哪里和我像了?就连聪先生都不愿意喜欢你,一点都不可爱!」 「对不起……」 悠每哭诉一句,明野便道一次歉,但这完全没能让悠好起来。「只道歉就够了吗?你害我的根本多得数不清!有这功夫就去为我把聪先生带回来啊!」 明野再也无法忍受,起身就跑。 冲出大门,街道笼罩在暗沉的夜色当中。冰冷的空气令她重新回到了人世。 她仰起沉重的脑袋,发现天已经黑透了。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在头顶,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不……这样的说法不对。星星是存在的,不能因为她看不见就说没有。 只要拨开这片阴郁的、滞涩的乌云,就一定能看到那片被漫天灿烂的星海照亮的夜空吧。 明野负着双手,透过笼罩在头顶的乌云遥想着存在于另一处夜空的星月光辉。 她没有看路,只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摆动双腿,等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医院大门前。 眼眶一热,强忍了一路的泪水竟然在这种时候从眼眶滑落。「明知道不能给他添麻烦的,但我委屈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啊。」 他现在应该入睡了吧。那就悄悄看他一眼,就一眼,看了就走。 幸村今晚睡得并不安稳。 心里不明缘由地焦躁,心绪纷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良久,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因此,当明野靠近他病床,稍稍俯身看他时,察觉到动静的他睁开了眼睛。 病房没有开灯,过道的灯光映隐隐约约映照在她脸上,虽然看不清楚她是什么表情,但幸村就是知道她现在很不开心。 「彩……」 明野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睁眼,呆了呆,发出一声惊唿。 「晚、晚上好啊!再见!」 幸村一把抓住她手腕。 「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都没发生!我到家以后想起好像有东西忘记拿了,就过来一趟。」 「你没有东西落在这里,这我是知道的。」 「是我记错了!」 明野蹲下,一根根扳开幸村手指,他倒也没执着于伸手抓她。 第24页 「头抬起。」 这是幸村第一次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对她说话,一点也不像平时温柔愉快的他。明野一僵,别说逃走,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过来吧。」他轻柔的声音恍如湖面的涟漪一般在她耳边扩散开来,「你来这里不正是来见我的吗?那就再靠过来一点。」 第17章 十七 明野抱着膝头,慢吞吞地挪了一小步。在幸村无言的鼓励下,又挪了一小步。 幸村两手捧着她脸颊,迫使她仰起脸来。这罕见的强势举动吓了明野一跳,她像是被老鹰吓坏的小鸟,浑身僵硬。 晦暗的夜色中,他看她的眼神尤其温柔。微凉的拇指尖轻触她残留着潮意的眼角,微痒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她心口。 「哭过了?」 明野急忙摇头。 「有哪里受伤吗?」 明野眨了眨眼,摇摇头。 「和家里人吵架了吗?」 明野视线游移,垂着目光缓缓摇头。 说谎、没说谎、说谎——幸村在心中嘆息。 「冷吗?」 明野点点头。 她还穿着学校的制服,上身有厚厚的冬装外套,下身是校裙和多少有点御寒能力的衬袜。毕竟正值一年最冷的时候,一路走来,腿都快冻僵了。 「那就上来吧?」幸村往旁边挪了一点,给她腾出一半的位置。 明野的脸通红髮亮,「等、等等!这种事情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是不是早了那么一点点——呃唔!」 幸村鼓气似的弹了她的额头一下。「我是问你要不要上来坐着。腿盖着被子,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但是……」 「真的不来么?」幸村就像推销特卖商品的售货员,用充满诱惑力的语调说:「被子里面真的很暖很暖哦。」 「那……好吧……打扰了。」 明野除了鞋子,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和他并排靠坐在床头。被子里的温度没有她想像的那么高,但厚厚的棉被裹着双腿,她很快就回復了体温。 幸村知道她绝不是任性的人,不如说她过度考虑他人感受,到了忽视自我的地步。这样的她会从家里跑出来,一定出于谁都无法忍受的原由吧。 他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明野眼眶一酸,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要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以及前因后果都告诉幸村了。如果能向他尽情倾诉一番,该有多轻松啊。 可幸村本身就承受着身心的双重折磨,她又怎么能再加重他的负担。 何况家里那些破事她也耻于说出口。就是回想一下都止不住地犯噁心,不能污染了他的耳朵。 回想起下午那牛郎的古怪眼神,明野打定了主意:永远都不要告诉他。 「有点复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阵沉默突然降临。每当明野让他人感到不快,空气都是这么安静下来的。 明野莫名心慌,两手抓着幸村的袖子,一句「对不起」几乎冲口而出。想起他说过的不许道歉,又生生咽下。 她急于说些什么,但找不到可以描述这种心情的词语。微弱朦胧的光线中看不清幸村的表情,这下更慌了。 她现在很害怕。 幸村说过不会生她的气,也看不出他有生气,可她就是前所未有的害怕。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 幸村抬起靠近她的那只手,绕过她后背,手掌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头髮。她被他圈进了臂弯里,他的手腕几乎搂着她的脑袋。 「那个……」 「讨厌这样吗?」 「……不讨厌,但是……」 该如何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呢? 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突然看到光源一样。她茫然无措,几乎快哭出来了,但不知为何一点都不难过。 「乃乃叶她……我的妹妹,时不时会对妈妈撒娇,妈妈就是这样安慰她的。」 感觉到她的僵硬,幸村暗自忐忑。 明野什么都不愿说,这令他难免失落。可她来见他,还抓着他袖子不放,无论她是怎么想的,潜意识都是在向他寻求依赖吧。 他不知道原因,自然不知道要如何开解。只能摸索着,试着安抚她的情绪。 「来的路上人多吗?」 他开始逗她说话。 「没注意,好像不太多。」 「没注意?真亏你能平安到达啊。」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他调笑地说:「平地摔了吧,多少次?」 「一次都没有!」 「真——的没有吗?」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片刻的沉默,他沉声说:「我现在很后怕,因为晚上不安全。」 「对——那个……」 「不是要责备你哦。以后晚上想见面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去见你的。啊,我会搭车去,不用担心。」 「嗯……」 「吃过东西了吗?」 「还没……」 「柜子里有妈妈带来的点心,要吃吗?」 「现在还不想。」 明野渐渐放松下来。然后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般,怯怯地靠往他怀里。 他心脏疯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比刚才更信任了他一点,更依赖了他一点。 第25页 明野一定不知道,这再微小不过的一点的靠近能换来他多大的喜悦。正因为来自怯懦拘谨的她,才尤其令他感动。 明野卸去全身力气倚靠在幸村怀里,她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隔着衣服传来的他身上的肌肉和骨骼的触感,他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她头髮的手,他轻柔的嗓音……他的一切都让她好安心。 「到明天早上为止,我都可以待在这里吗?」 幸村迅速思考了一下:床够大,足够他们睡。只要让她睡里边,稍微盖住她的脑袋,也不会被夜间巡房的护士发现。 就算被发现,他也可以解释过去。 ——总的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可以哦。」 「啊,呃……」 「嗯?」 「不,没什么。」 她差点说出「谢谢,给你添麻烦了」,因为谢谢也不能对他说的。 明野的脸隔着病号服贴在他胸膛,除了洗涤剂和消毒水的味道以外,她还闻到了另一种很好闻的气味。 像什么呢…… 对了,是阳光和雨露。 在一场滋润万物的小雨过后,如果太阳照耀湿润的大地,当花瓣上的水珠在阳光下蒸腾,空气中就到处都是这种清爽的气味。 幸村身上有着阳光和雨露的清香。 「要打电话给家里人说一声吗?」 「没关系,不用的。」 「这样啊……」她平淡的语气的确不是在赌气,一阵绵长的刺痛在幸村胸口瀰漫开来。 这一夜,明野在阳光和雨露的清香中陷入深眠。 她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忘记了。 只记得梦中星光灿漫。 第18章 十八 「我今日所做的事要比我往日所做的更好,更好;这便是我要去的地方,那个我所知道的要好得多,好得多的安息之所……」 《双城记》的故事结束了,明野哭得稀里哗啦。 幸村仔细给她擦去眼泪,温声安慰:「好啦,还记得卡尔顿对露茜的告白吗?」 明野边掉眼泪边点头。 「他以生命成就她的幸福,在她和她的家人、她的后代心中永远占据最宝贵的位置……比起在近处守望露茜直到消沉至死,这样更加幸福吧。」 「我知道,我知道啦……但是……」 她一直哭,他就一直哄,又是摸头又是擦眼泪。 明野五官绝佳,就是哭得什么也顾不上的时候也是好看的,并且尤其招人怜爱。 哄着哄着,幸村不由自主地捧起她的脸不断换角度观察。开始研究她脸上的光影、线条、还有表情,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明野:「……………………?」 她又不是超市里的土豆,干什么这么看她? 悲伤的气氛没有了,明野哭不出来了。 「陪我去天台坐坐吗?」等她平静下来,幸村问:「今天好像没什么风,天台应该也不冷。」 「嗯。」她哭得胸口闷闷的,正想去空气清爽的地方待一会。 幸村下了病床,站在她面前。 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站姿挺拔神态端方,令人赏心悦目。可那绿色病号服下,是正承受着疾病侵袭的单薄身形,看在眼里着实心疼。 「外面肯定比室内冷,还是穿上外套吧?」 「说的也是呢。」 她踮着脚手伸得长长的给他在柜子里翻找,那副耐心又认真的模样可爱到了幸村。 明野找出一件深蓝色的冬装外套。但幸村并不老实穿好,只随意披在肩上。明野莫名想到神话故事战神披着斗篷的画面,有种微妙的威严感。 他们肩并肩从过道走过。一路上,大开的病室门后是一张张各有愁闷的男女老少的脸。 明野仿佛从展示着人类是如何饱受病痛折磨的绘卷前一路走过,心口仿佛被灌了铅水,闷痛不已。 她曾有过一位亲生哥哥,在她记事前就因病去世。记忆中,一直有个苍白的少年向她敞开怀抱,温声说:「彩,来哥哥这边……」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双消瘦却温暖的手臂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他五官模煳的面孔上满是温情…… 幸村牵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明野从没有轮廓的回忆中抽身而出,「诶?没什么啊。」 幸村没再追问,牵着她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些。 几个半大的孩子追上来。 「精市哥哥,你要去哪里玩?」 「带上我们一起吧!」 「这个姐姐是谁?」 有男有女,五六岁的样子,同样穿着病号服。或许因为年龄还小,并不懂得住在特殊病种住院区代表着什么,脸上尽是纯真无邪。 他们仰着脑袋望向幸村的样子,有着对比自己大一些却不是大人的年长孩子独有的崇拜。崇拜之中又带着亲昵和信赖。 幸村半是无奈地由着他们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摇晃。问明野:「要带上他们一起吗?」 「我倒是不介意。」 幸村向这群小孩介绍明野,一群人从步梯往天台走去。 「这个人是我的女友明野彩,很可爱吧。」 「哇啊……」小孩们满眼放光地望着她。 一个男孩突然问:「精市哥哥和彩酱有亲亲过吗?」 第26页 明野立刻松开两人牵着的手,脸烧得火红,不敢看幸村。 他住院以后才开始交往,一直没能出院。这令人开心不起来的地方,无时不刻不提醒着两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哪还有心情做些什么。 幸村满心愧疚,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野:「你、你们的等级还不够,还不能问这种问题。」 「那怎么升级呢」 明野:「首先去新手村接十个任务。」 「新手村在哪?」 明野:「在那遥远遥远的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 明野:「住着一对老爷爷和老奶奶!有一天老爷爷上山砍柴,老奶奶去河边洗衣服——」 「什么嘛——!」 幸村原本敛着黯淡的眼眸,还是被这通不着调的煳弄逗笑了。 小孩们见明野这里问不出什么,又向幸村问了一遍。 幸村:「大家猜猜看?」 小孩们机灵地对视一眼。 「我猜有。」 「我猜没有。」 「谁猜对了?」 幸村:「谁猜对了谁又猜错了,再猜猜看?」 就这么没完没了地猜下去,幸村愣是让这群不知世间险恶的孩子猜到扳着手指旋转蚊香眼。 他悄悄看向明野,没想到明野也正看着他。忽然之间视线相撞,两人都是一愣。 明野飞快埋下脑袋,幸村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眼前一个劲地浮现出她通红的耳廓。 她脸上的热度好像传染给了他。 当一行人打开天台大门,寒冷却并不刺骨的冷风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短暂的春假结束,开始了国中二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除了双休日,明野不能再像假期那样一整天都待在医院陪幸村了。 每天放学,她加快速度做好动物委员的工作,然后直头直路来医院。 明野不希望幸村孤身一人待在这种地方,但这只是理由之一。她也打心底里沉浸在与他相伴的时间里,不想与他分开。 虽然她从未特意解释过。从她越来越明朗的神情,从二人之间越发亲近起来的距离中,幸村还是感受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的陪伴给他带来的才尽是温暖和明亮,没有分毫阴暗。 明野和这群孩子转眼间打成一片。 她郁闷地问:「为什么精市是『精市哥哥』,我就是『彩酱』啊。」 「因为彩酱就是彩酱,精市哥哥就是精市哥哥嘛。」 她孩子气的举止,跳脱的思维方式,温善无害的气场。比起大姐姐,这群孩子更喜欢将她当做差不多大的小孩。 「彩,你对小孩子不会怕生吗?」 「当然啦,小孩子那么可爱,对吧?」 的确,小孩也不像同龄人一样对幸村怀着不敢靠近的敬畏心,反而很喜欢亲近他…… 幸村忽然一僵。 已知前提:害怕其他人的明野不害怕让其他人害怕的幸村,幸村和明野对于对方来说都是特别的 虽然但是:明野也不害怕小孩,小孩也不害怕幸村 得出结论—— 「可爱是可爱,本质上却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呢。规则以外,不能作数。」 明野:??? 他在说什么东西?他那表情是在和谁较劲? 第19章 十九 天台靠近围网的地方摆着一条长椅,长椅不远处还有两排花坛。在草木枯败的季节,空荡荡的花坛看起来怪冷清的。 拜託明野给他带一些花种来吧?他悠闲地想。 不一会,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们闹着要玩捉迷藏,明野划拳输了,第一轮当鬼。 小心思贼多的她会突然加速,或者发出威胁的唿声,引得孩子们又叫又笑,然后被她轻易从声音辨认出位置。 她像是在树丛间跳跃的松鼠,像是展开翅膀的小鸟,灵巧地追逐着那群半大的孩子们。 幸村没有加入他们的游戏。他坐在长椅上,神情带笑,明亮的眸光一直追逐着她活泼轻快,充满生命力的身影。 明野生怕没加入游戏的幸村会无聊,没玩几轮便藉口累了在他身边坐下。 「话说回来,彩,刚才起我就像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露茜,会选择谁呢?」 「当然是卡尔顿。」明野想也不想就回答。 「嗯……」 慢条斯理拖长的语调让明野堪比小动物的直觉疯狂拉响警报。 原本两人之间有一掌的距离,幸村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眯缝着眼含笑看她。「这样啊。」 「呃?那个……」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明野试探性地开口,「那就还是卡内尔」 「嗯…………」 幸村的表情告诉她,回答错误。 明野悲壮地说:「我知道了,我选斯特赖弗。」 选斯特赖弗你就开心了吗精市…… 然而并没有,幸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消沉地嘆了一口气。「原来我根本就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啊。」 「你还要两百多年后才出生呢,选不了啊!」 「话是这么说,该消沉的我还是会消沉。」 明野:「……」 他好无理取闹! 「我有被打击到。」幸村微微低垂着脑袋,在她面前做出最失落的表情,「彩好像很喜欢达尔顿。」 第27页 「喜欢是喜欢……但我对他是对故事人物的那种欣赏。而且他都去世两百多年了。」 明野哭笑不得地解释。 「那如果达尔顿突然復活,出现在你面前……」 「怎么可能嘛。」 「是啊,好在不可能,不然我就危险了?」 「唔……」 明野隐隐约约意识到,不论她往这个方向怎么解释都行不通。幸村笑看着苦恼的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纠结半晌,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说:「当然选你啦……」 救命,大白天的说这种话好肉麻啊! 没想到幸村还没满意,他拖长了音调问:「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你不是知道的嘛。」 「你不说出来我不知道啊。」 明野脸红得快熟透了,豁出去地喊:「因为我最喜欢你啦!」 他眼中的柔光化开,漫出眼角,在他本就温柔的面孔上化为一抹无形的笑意。 总觉得……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她受不了地在他头上胡乱薅了几把。「真是的,你都让我说了什么羞耻的话啊!」 「哈哈……头髮被你弄乱了哦。」 明野缩回手,差点喷笑。他原本服帖的、以优雅的幅度蜷曲着的头髮被她揉乱,有几丛稍短的杂草一般支愣了起来。就像早上醒来还来不及打理头髮,显得呆萌又可爱。 明野从衣兜摸出一把梳嵴为新月形的小梳子,「请用。」 「不该是弄乱的人负起责任来吗?」 幸村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一样,明野尴尬偷看了一眼正在天台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们,心一横。 好吧,反正一起羞耻。 她绕到椅背。「我开始梳了,你要是感觉到疼或者不舒服就说哦。」 「嗯。」 幸村的头髮正如看起来的那般细且柔软,还凉丝丝的,摸在手里很舒服。 就在这时,那群孩子中爆发出一道纤细的哭声。明野和幸村双双望过去,只见一个小女孩披散着头髮哭着跑过来,扑进明野怀里。 「呜呜呜呜……彩酱。」 明野有片刻的无措,随即轻轻拍着她后背。 「怎么了?」 小孩们停下玩闹,将罪魁祸首押了过来,大有交给幸村和明野这两个大孩子好好审判一番的架势。 「是亮太君弄哭她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费了不少时间,总算说清楚了事情经过。 女孩留着一头过肩长发,性格是几个孩子中最温顺的。本来大家一直相安无事,亮太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开始欺负起女孩来。 只要见她束着头髮就去解她发绳,她重新束好,他又重新再解。 女孩多次表明讨厌这样,亮太依旧我行我素。 「亮太君。」幸村温声说道:「作为男孩子来说,这样的行为很糟糕哦。如果是好孩子的话,这里就应该道歉,并且以后不会再犯。你觉得呢?」 亮太突然之间成为了公敌,本来又怕又委屈,但一直不肯露怯。他梗着脖子,心想无论怎样被骂都要顶回去。 但幸村完全没有责备他,只温和地告诉他他的行为是错的,还鼓励他道歉。他一时大感羞惭,就是疾声厉色地骂他一顿都没有这么难受。 「哇啊……对不起!」他哭得比女孩更加响亮。 幸村没有鼓动还在啜泣的女孩说原谅,只笑着说:「好孩子。但是对方就算不愿原谅你也是没办法的哦,以后必须乖乖的好好表现呢。」 亮太哭得更大声了。 女孩像是对他的哭声感到惊奇一般,竟然收住了眼泪。她偎在明野怀里,怯生生地说:「如果亮太君以后不做讨厌的事的话,可以原谅你的……」 「对不起嘛,我没有坏心的,我也不知道你真的会哭呜呜呜……」 「亮太君。」 幸村刚开口,男孩就怕怕地看向他,连哭都忘了哭。 「好孩子不会给自己的行为找藉口呢,比如说『我没有恶意』,『我怎么知道你竟然不喜欢这样』……之类的。这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连自己都管不住的软弱无能的人才会说的话哦。」 其他孩子难以置信地望向幸村。平时那么温和好说话的人,根本想像不到他也会有这么严格的时候。 但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亮太可怜巴巴地抽气,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逗笑了女孩。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再一次诚心道歉的男孩得到了所有人的原谅,一群孩子又快快乐乐地玩在了一起。 「怎么了,彩?」 一开始还在安慰女孩的明野,在听到缘由后就开始发起呆来。 「那个啊……精市,这件事错不在她吧?」 她又浮现出过去的那种不安定感。找不到路回家的小孩子一样,求救地望着他。 明野总让他感觉若即若离。 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怪物在她身后追逐着,让她四处奔逃。偶尔她会向他求助,但并没有信任他。 「为什么这么问?」 「啊、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她埋下脸去。 她从不告诉他有关家人好友,还有过去的事。要是他主动问起,就会像这样被她迴避过去。 第28页 幸村托着她一边脸颊,让她转向自己,看着她的眼睛说: 「当然,她没有错。错的是明明知道对方不快,却依旧招人讨厌的傢伙。」 他的话语带给了她某种力量,她捏了捏拳头,再开口时,声音里终于有了些许底气。「说的也是呢,本来就是嘛!」 第二天,明野啪的一声在幸村面前撑开一本偶像杂志。相连的左右两页分别印着不同的女孩,一个长发一个短髮。 「精市,这两个女孩你选一个!」 杂志遮去了她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喜滋滋、亮晶晶的浅翠色眼眸。 「快点快点,选、一、个。」 明野眼里疯狂闪烁的小星星简直就快溢了出来。 幸村快速扫了一眼,伸手将横在两人之间的杂志按下去。原本没什么兴趣的神情在和明野面对面时突然笑得满面春风。 「我当然选你。」 第20章 二十 明野哭笑不得,又把杂志举到他面前。 「所以说啊,是要你在这两个里面选一个。」 「但还是这边的你比较可爱啊。」 明野脸红。 「不是可不可爱的问题……」 「你承认了你比较可爱啊,真是坦率的孩子。但是我对她们没什么想法,只想选择喜欢的你啊。」 「你真是的……」 明野简直败给他了,受不了地捂住通红冒烟的脸。 幸村狡黠地笑出声来,「才不会上当,这是对我昨天的回礼吧?」 「才不是呢。」 明野开始头疼了:该怎样自然地让他做出长发好还是短髮好的选择呢。 幸村捡起摊在病床上的杂志,开始在明野要他选的两幅图片里总结不同之处。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头髮的长度了吧。 他回想起昨天天台上的小插曲,还有她那时异样的神情,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是想让我选择长发还是短髮吗?」 明野不好意思看他,埋下发烫的脸颊,点点头。 「你想留长髮吗?」 「精市你……觉得我长头髮好还是短头髮好?」 「我没有见过你长头髮的样子,也太不确定呢。」 「这样啊……」 明野腹诽:不用那么考究也没关系啦。 「正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才尤其期待。」幸村笑道:「真希望尽快看到长发飘飘的你啊。」 「呃……」 「而且随着头髮留长,我还能看到不同头髮长度的你。总觉得好幸运啊。」 明野现在脸红头晕思维不清,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她预料到幸村会顺着她的心意说些好听话,然而到底能有多好听就完全超出她的想像了。 幸村和她并排坐在床沿,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髮。等明野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缓缓缩小,他的手托着她的脑袋,像是不让她逃走一般。 就算都坐着,他也比她高出很多。他微微俯首,在近处望着她,温柔的眼眸里流动着细微的光彩。 这光彩在他眼底微微摇晃,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越来越明亮。 明野被他看得心跳急乱,羞涩不知所措,几次躲开目光。但她到底是乐意的,最后还是忍不住望进他眼里。 幸村不再迟疑,向她倾过身来。 「那个……」 「先闭上眼睛,我有话要告诉你。」他耳语般微声说,声音听起来朦朦胧胧的,让明野怀疑自己在做梦。 说话间,他的唿吸吹拂在脸上,痒痒的说不出的舒服。 啊,头髮碰到了,好近——她迷迷煳煳的想——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了。 她颤声问:「什么悄悄话……一定要闭上眼睛才能说吗?」 「你闭上眼睛就知道啦。」 此时的幸村和平时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他像是纯真无邪的邻家男孩一般,引诱着她和他一起去往未知的世界。 「那……也是没办法的呢……」 她听话地闭上双眼,眼睫轻颤,脸颊晕红,安静地等待着。 一种纯洁无暇的感情让她拼命对抗着紧张和羞涩。 说不清到底是感伤还是感动,幸村内心的每一个角落都因为她颤抖起来—— 「哥哥~乃乃叶我们带着特殊慰问品来看你了哦!」 幸村乃乃叶风似的扒着门框探进身来,举起热气腾腾的章鱼烧。然而哥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以安稳的笑容迎接她。 他背身坐在床沿,无奈地扭过头来笑望着她。病室靠窗角落还站着一个没见过的粉发女生,满面潮红手足无措。 「*%¥#¥!@%」 她急着否定什么,磕磕巴巴什么也没说清楚。 满头雾水的乃乃叶:「啊……总觉得……我很抱歉?」 「怎么了,乃乃叶?」 温柔如水的声音传来,一位高雅矜贵的美妇人出现在乃乃叶身后。当她看清病室情形,眼中掠过瞭然。 幸村先向明野介绍了家人。 「她们是我的妈妈和妹妹。妈妈,乃乃叶,她叫明野彩——」 「我代表班上的同学来探望幸村!多有打扰真是抱歉!」 「……」x2 幸村和幸村妈妈看着她身上的海常学园制服,均是笑眼一弯,什么也没说。 第29页 乃乃叶却一点也不怀疑,礼节周到地向明野鞠躬: 「你好,我叫幸村乃乃叶。哥哥承蒙关照了。」 「不不,我才是,一直以来承蒙关照。」明野连忙躬身回礼。 幸村妈妈挽着针织披肩,微微俯首:「以后就请多指教了,明野同学。」 「是。我才是,以后请多指教。」 明野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维持着茫然的神情站直身体。 「精——声援!大家都会为你声援的幸村同学,那么就这样,我不打扰了。」 明野告辞离开,刚走出病室便做贼一般扒拉着门框朝病室探出头。幸村妈妈和乃乃叶正好背对着门,只有坐在病床上的幸村注意到了她。 保——密——明野用唇形对他说,并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噤声。 幸村以几乎看不出来的动作向她点点头,明野放心了。 离开前,她依稀听到幸村问:「为什么在这种时间突然过来?」 乃乃叶回答:「我陪妈妈出来买东西,就顺道来看哥哥了。」 明野走在已经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医院过道,眼前一直浮现出幸村妈妈柔和的眉眼和温婉的声音。 知道室外的冷风吹拂在脸上,她才从复杂的情绪中抽身。 她突然抱住红透了的脸。 「好像刚开始沾到一点点,就一下下的样子,到底算亲到了还是没亲到啊……不,比起那个,没被看到吧?没有被看到吧!」 明野坚信,再怎么也不会比这更尴尬了。直到两天后—— 不用上课的周日,可以一整天粘着幸村。明野起了个大早,精神饱满地来到医院。 但幸村不在他的病室。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整洁平整,只在柜子用水杯压着一张纸条:彩,我现在大概在屋顶。 屋顶的花坛已经很久没人打理,最开始也不知道都种下过什么,反正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枯死。花坛只剩下一点杂草和没什么营养的土壤,在这萧索的季节,寒风一吹,整个天台一片荒凉。 当幸村向护士们询问是否可以在这里种些什么,立刻就得到了允许。 明野照着他开出的清单,给他带来一些种子、肥料和工具。这会他应该在天台整理花坛吧。 她轻快地登上顶楼,在最高一层阶梯放轻脚步,以不会发出声音的微小动作打开大门。 幸村正背对着她蹲在花坛前,从动作来看是在松土。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明野到来,专心致志的背影看起来一点防备都没有。 明野:…… 糟糕,她好兴奋好想对他做坏事啊。 她踮着脚尖靠近幸村。走近了又怕真的吓到他,故意走出一点声响,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从背后蒙住他眼睛。 「猜猜我是谁~?」 幸村乖巧顿住不动,只发出茫然的声音:「是谁呢?」 明野难以置信:「不会吧!才多久不见就认不出我的声音了?话说,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女生也对你这么做吗?」 「原来是彩啊,真是吓了一大跳。」他声音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明野鼓气地缩回手,「完全就没吓到嘛。」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部长,这女孩是谁啊?」 明野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凝结了。 「那还用问吗?」 「没有堵上赤也的嘴真是大失策,难得看到有意思的东西。」 明野僵硬扭过头去,眼前情形让她天旋地转——一二三四五六七……这天台除了她和幸村以外,竟然还有七个陌生人! 七个高高大大的陌生男生! 仔细一看都是那天来一起来看望幸村的,他们网球社的人。 这群人早就在这里了,刚才她和幸村做的一系列傻事被全程围观。 明野的眼睛迅速失去高光。 幸村按着她在长椅坐下。 「大家都是刚到。今天立海要去相原第一参加练习赛,因为顺路,就来看我一眼。……就算现在介绍说你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也没人会信了……吧?」 说到最后,幸村忍俊不禁。 第21章 二十一 明野和这群人大致打了招唿,全程旋转蚊香眼。她觉得她变成了纸箱里的仓鼠,在他们的目光下不断缩小、缩小、再缩小…… 丸井:「你一定不是立海大的吧?之前都没听说过有你这样的女生。」 「她是海常学园的。」幸村代替明野回答。 切原:「海常?记得我们二月份也有和海常的练习赛,对吧,柳前辈。」 柳:「啊,没错。是2月5号。」 切原:「嘿嘿,不管对手是谁,我都要把他打垮!」 柳生:「切原君,在明野さん面前,这样的措辞很不礼貌哦。」 切原:「啊啊,抱歉。我不是说明野さん……」 真田:「希望会是一场不错的比赛。」 明野的蚊香眼转得更快了,不是……他们都在说什么? 仁王:「puri~」 明野:puri又是什么?暗号?? 毛骨悚然的前两分钟过去,明野渐渐冷静下来。或许因为这群人带着「幸村光环」的缘故,虽然她讨厌同龄男生,却并没有对他们感到反感或者不自在。 而且一个个的对她还怪友善的,也没她一开始想像的那么可怕。 第30页 果然是「幸村光环」在起作用吧? 虽然但是,社恐+社死双重buffu下,整个过程明野的脑子都不怎么清醒。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在道别了。 桑原:「那么再见,部长就拜託你了。」 「呃、呃……是!」明野连忙点头,向他们挥挥手。 转眼间,天台就只剩下明野和幸村两人。 「你为什么不说明还有别人在啊~~~」 明野拖长了尾音抱怨,之前那下差点把她送走。 幸村已经结束了松土的工作。他还是披着外套,这个过程中,外套神奇地没有从他双肩滑落。 「我上来之后大家才到的。和之前的妈妈还有乃乃叶一样,都是突然顺路过来。」 他的语调神情比明野还委屈。敛了敛外套前襟,在她身边坐下。 明野满头黑线。为什么每次和他贴贴都会碰到这种情况。 「那你刚才提醒我一下不就好了。」干什么任她自由发挥啊,又不是两人独处。 「我觉得没关系啊。而且还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感情很好。」 他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明野为他震惊。 「你不觉得羞耻的吗?」 「为什么?」他向她歪了歪脑袋,精緻的眉眼间满是天真。 明野很想对他举白旗投降。 脑袋一沉,幸村抚揉着她的发顶。 「刚才的表现很棒哦。你很想逃走吧,但还是忍住了。正视自己的弱点并且努力克服,彩酱真是好孩子。」 「……」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酥酥痒痒的感觉从幸村掌心下扩散开来,往全身蔓延。明野突然就委屈到了极点,差点就忍不住掉眼泪了。 她微声说:「你说这种话,我会忍不住对你撒娇的。」 「唿唿……你想怎么撒娇呢,要像那天晚上一样一直抱着你吗?」 幸村逗弄地说,就等着看明野脸红傲娇的模样。 没想到少女轻轻点了点头,挪到他身边,倾身靠进他怀里。 她纤细的手臂如同攀援的花茎,环抱着他的腰。鼻尖缭绕着她清甜的香气。她柔软的脸颊贴在胸口,仿佛直接接触到了他胸腔内突然失控的心脏。 少年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一个画面:靠过来的那一剎那,她羞涩泛红的脸颊比早春的樱花更加娇艷。 感觉到他的僵硬,明野在他胸口抬起脸来。 啊,他的脸好红啊。 幸村肤色冷白面目端正,也因此那两片红晕就显得尤其明显也尤其可爱。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还以为幸村没有害羞这种情绪,她新奇地睁大了眼睛。 「精市,你的脸好红哦。」 啊……她贴着他的胸口说话。小巧可爱的脑袋随之一点一点的,让他的胸口震颤发痒。 「我没想到你会真的抱过来啊……」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说出口的话语没经过大脑思考。 「诶——??」 迟来的羞涩和突如其来的气恼让明野立刻进入傲娇模式。 「什么啊,我这么认真!」 「那就当我没说过。来,继续吧。」 「才不继续!」 明野含羞带嗔,跳起来躲得远远的,无论他怎么哄都不肯靠近了。 *** 「像这样稍微淋上两层就可以了,不用压紧,反而对抽芽不利。」 幸村手把手教着她,两人一起在花坛里种下三色堇。 「总觉得好不可思议啊。」明野的目光透过才翻动过的土壤,注视着这之下的花种。「种子放在别的地方不会发芽,别的东西埋进土里也只会腐烂。」 「真——的好不可思议呢。」幸村为她的傻话捧哏。 「顺利的话,五月份左右就能开花了吧。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直看着它们开花。」 他聊天一般语调轻松地说。正在发呆的明野却感觉到了他的紧绷。 她在长椅挨着幸村坐下,「开花之前精市就已经出院了也说不定呢。」 「要是这样就好了。」 他的目光有些散乱,不像平时那么凝然有神。 毫无道理降临在身上的不幸带来极端的不甘;完全掌控不了自己命运,无能为力的愤恨;令人发狂的,悬然不定的希望……自打确诊以来,所有的这一切时不时撕扯着幸村的心脏。 明野从旁望过来,幸村一转脸就对上那双写满了在意的翠眸。 幸村很喜欢她眼睛的颜色,就像刚抽芽的嫩叶一般浅浅的翠绿。独属于春天的、饱含希望与生命力的色彩。 只是被她这么看着,痛苦到疲惫的内心就得到了足够的安抚。 他说:「其实我今早抽了血,说是要看看之前的治疗效果怎么样。」 「多久出结果呢?」 「说是后天。」 「后天啊……真够久的……」 她看起来比他更加紧张,就好像他的焦虑和恐惧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一般。 「这段时间就我本人的感觉来说倒是蛮不错的。我想不会有事吧。」 他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总觉得……反而变成了精市在安慰我?」 「是吗?呵呵……」 第二天是明野值日。 偏偏是今天——上课途中她焦躁地想。这一整天她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坐立不安。 第31页 幸村的检查结果明明要到明天才出,为什么她今天就这么焦虑呢?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以最快速度结束扫除,三两下处理好动物角的工作,然后一路小跑赶往医院。 在医院大门,远远看到网球社那群人正好从住院部出来,她正想找个什么地方躲一下,突然察觉到气氛不对。 异样的沉默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这群少年头顶。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她感觉得到,这群人完全没了前两次看到的威风。一个个的耸拉着双肩,说不出的消沉。 明野心如鼓擂,手脚冰凉发颤。她匆匆向他们鞠了一躬,什么也来不及说,奔向住院部。 切原想要阻止她:「等等,明野さん,部长他现在……」 明野听到了,她转过脸来点点头,脚下加速。 病室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缝隙。明野喘着气,顾不得平復激烈的心跳,轻轻推开。 屋子里一片黑暗。 幸村白天从来不关窗帘,就是再冷也会开窗通风。然而此时无论窗子还是窗帘都封得严严实实,刚一踏进病室,黑暗和仿佛凝固了的空气就让她一阵心惊。 病床上没见到人,被子胡乱掀开一半。空气窒重,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死寂。 明野环顾病室,慌乱中就连书包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终于,她在靠近窗户的角落看到了幸村。 他蜷缩着颀长清瘦的身形,颓唐地倚坐在墙角。 第22章 二十二【含刀】 「精市,快起来,地上冷。」 明野架着幸村一边手臂想拽他起身,但幸村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明野只得跪坐在他面前。「发生什么了?」 好半天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得吓人:「抱歉啊,彩。」 说完这句,幸村好像又没别的可说了,空洞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脚边地面。 幸村像是变了个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过去,没有将来,没有对现在的感知。也谈不上难过或者烦躁。似乎意识也变得一片空白。 明野从未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击中了她,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害你哭了真对不起。」他苦恼而迟钝地看着明野的眼泪,没有像往常一样为她擦拭。「以后你还是不要来了吧。」 明野一怔,微弱却坚定地摇头。 「和我交往很无聊吧,我只会让你担忧难过。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我是这么糟糕的人啊。」幸村弯了弯嘴角,似乎想笑,可最后的表情比哭还难过。 「不无聊的,」明野来不及给自己抹泪,忙说:「我——」 幸村摇摇头打断,突然打开话匣子,竹筒倒豆一般倾诉起来。 「我今天对真田还有大家发火了,他们明明什么错都没有,我却大吼大叫,说了相当刻薄的话。 「前几天才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教育亮太君,结果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情绪,真是……恶劣透顶。」 听他说着自厌自弃的话,明野心中急痛交加,「谁都有失控的时候,更何况生着病,人这么难受。」 「你这么认为吗?太好了。」他苦笑着说,面容里的阴郁更甚。 「那就拜託你,维持着现在对我的看法,不要再来了吧。我好像……正在变成我所不认识的人。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幸村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恐惧。 今天伤害队友,他已经羞愧得受不了了,要是哪天再伤害明野……一定比死还让他难受。 明野突然意识到,在网球部社员到来之前,幸村的精神一定遭受了某种毁灭性的打击,让他彻底崩溃了。 即便如此,他还在为伤害了他人而羞愧难过。 「我不走。」明野不知何时收住了眼泪,她望进幸村眼底,总是怯生生的少女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坚毅。 「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对你心情都不会改变。不要为了这种理由让我走啊。」 认识以来,幸村第一次躲开她的目光。他眼眶酸痛,视野模煳,能感觉到脸上每一处皮肉都在颤抖。他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自我防卫,在她直白热烈的话语中根本不堪一击。 她再说一句,他都会哭出来的。 「够了,你回去……」 幸村蜷缩起来,头埋进手臂之间,十指痉挛般的扼住两边手臂,像是在强忍某种剧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明野催动她麻木又迟钝大脑,搜寻着可以让他好起来的办法。 对了,那天晚上他是这么做的…… 她膝行两步,以极其轻缓的动作贴了上去。她两手分别绕过幸村前胸和后背,环抱着他,脸颊贴在他肩膀。 幸村一动不动,什么也没说,只听到他的牙关磨合的咯吱声。但明野能够感觉到,他原本急促而痛苦的唿吸正在缓缓平息。 这个姿势对于她来说很别扭。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忍不下去准备换个姿势,刚一松手—— 「不要走!」幸村吼叫着扑上来,将她死死抱住。 她感觉他的手臂愣是隔着厚厚的冬装陷入了她后背,她难以唿吸,不敢唿吸,生怕紧紧相贴的两人将对方挤碎。 但下一秒她伸长了手臂,也用尽全力地抱住他。 「我不会走的,哪里都不去。」 第32页 「啊啊啊啊啊——」 他爆发出一声令她心碎的哭叫,今天以来……不,确诊以来积压在他心中的不甘和恐惧,他全部的痛苦突然集中在了这个瞬间,他压抑到了极点的内心终于在这一刻在她面前崩塌。 他像个委屈心伤到了极点的孩子一般,恸哭出声: 「为什么治不好啊!我明明有坚持吃药!为什么病情还会越来越重?我受够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唿吸都不顺畅啊! 「每天都有人死去,一张张脸苍白蜡黄,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枯萎,都正在死去!我不要变成那种样子!我还要怎么做? 「如果治不好一开始就不要抢救我好了,就让我无知无觉的死掉好了!为什么偏偏是我遭遇了这种事……」 他悲愤欲绝地哭喊着,那些在脑海中或一闪而逝,或反反覆覆折磨他的东西化作支离破碎的话语,一股脑地向她倾吐出来。 一个人的痛苦化作两个人的眼泪,他们紧紧抱着彼此,直到这眼泪流干流尽。 无所顾忌地哭叫了一场,心中很是畅快。他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明野双肩,动都不愿动一下。 怀中的身躯娇小柔软,散发出温暖的香气。他太累了,除了明野之外,他什么都不愿去想去感受。 来来往往的人们各忙各的,并没有察觉这里发生了什么。嗡嗡的交谈声让这个角落显得更加静谧。 明野现在只恨自己嘴笨,没法像之前的幸村一样自然而然地说些什么。 她时不时轻抚他后背,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半跪坐在地上的双腿冰冷发麻,幸村才松开手臂。他的声音暗哑又微弱,有些无措地说:「吓坏你了吧,身体有没有很僵硬?」 明野连连摇头。 「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他的情绪平定下来,开始感到不好意思。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没有开灯的病室里,什么都只依稀看到轮廓。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声音里的感情的确恢復了平时的沉静。 明野稍微放心了一些,点点头,「嗯。」 她打算扶他起来给他擦擦脸,幸村却用一边掌心蒙住了她的眼睛。 「暂时不要看我,我现在很难看。」 明野一言不发地拿开他的手,摸索着捧住他两边脸颊,闭上双眼向他挨了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幸村的脑海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二人嘴唇相贴,唿吸交织。 她的嘴唇很软很甜,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瓣。经她唿吸过的空气也变得说不出的甘甜,随着每一次唿吸浸入心肺。还有她微微发颤的,细软的手指。她的一切都是这么的招他喜爱。 明野此时的心情与旖旎无缘。她在用这个吻代替很多她不知道如何用言语倾诉的事,在以亲密更甚于拥抱的方式安抚他。 一吻结束,幸村的目光穿过黑暗,静静投落在她脸上。即便知道他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明野还是脸颊滚烫。 「没这回事。不如说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幸村再一次抱住了她。这一次的拥抱没有那么激烈的感情,但是十分。 他用他微凉的脸颊贴在她温热的脸颊上,阖上双眼,轻声感嘆:「好温暖。」 第23章 二十三 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灯光照亮低垂的乌云。 真田等人一直守在病院大门外。他们打算等明野出来问问情况,没想到天都黑了还没见到她人影。 柳抬腕看表,「距明野进住院部已经过了3小时25分17秒。」 丸井给自己塞了一片泡泡糖,边嚼边说:「我早就说过不会有事吧。」 切原问:「为什么丸井前辈会知道?部长他真的没事吗?」 丸井:「因为最开始的十分钟之内她都没有哭着跑出来,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回去了,肚子饿。」仁王第一个起身离开。 柳生也起身告辞,「都到了这个时间,再不回家就不太好了。」 真田生了根一般立在花坛边。桑原半是劝道:「我们也回去吧,真田副部长。」 真田应了一声,最后再看了一眼幸村所在病室的窗户,才转身向大路走去。 静谧的夜色中,少年们各自散去。 *** 病室没有开灯,还关上了门,就连病区走道的灯光都被幸村和明野拒绝在外。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可以更加清楚地感知她清甜的气息和温暖的肌肤,反而更加安心,所以不想开灯。 虽然天气不如上次的夜晚那么冷,明野还是和幸村并身坐在床上。两人的情绪都已经平復下来,久久的依偎在一起。 明野今晚也不回去了,她不想让这样的幸村独自一人待着。 「查血结果提前出来了。」幸村说。他沙哑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清润,显露出浓浓的疲惫。「那药没能起作用,病情恶化了。」 幸村将她的手包拢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明野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尽是冷汗。 「今早我听到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我今后都不能打网球了。对于我来说,失去网球和死去没多大差别。 「所以啊,我决定了……」 黑暗中,少年决然的声音里承载着赌上生命中的一切的重量:「我要接受手术。」 第33页 明野在那本书上看到过:手术成功,痊癒;手术失败,轻则瘫痪重则死亡。 手术的成功率极小。 他攥紧了她的手,像是想从她身上汲取再细微不过的那一点力量。「你觉得呢?」 关乎生命的大事虽然不该同她当初决定留长髮作对比,但是,想要从最特别的人身上得到认同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嗯,我贊成你。」 幸村一家在第二天得知了保守治疗效果不理想,以及幸村决定手术的事。一家人就要不要做手术产生了很大的意见分歧。 为此决定抽出半天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好好商量。 当幸村妈妈来到病室,不出意外看到了上次的粉发女孩。面对满脸通红,窘迫得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明野,她回以与幸村如出一辙的安稳微笑。 明野莫名得到安抚,冷静下来。她发现幸村妈妈不止外貌,就连温和可亲的说话方式还有高雅的气质都与幸村十分相像,简直就是成年女性版的幸村。 啊不对,应该是幸村像她来着。 「你和精市果然是在交往吧。」 事到如今好像已经瞒不下去了,明野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幸村。 「很遗憾,已经被看穿啦。」幸村想要做出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最后还是憋不住笑。 明野:……?! 她重新做了自我介绍,途中紧张得快要停止唿吸,太阳穴两边的动脉在疯狂跳动。 「那个……为什么您会知道呢?」 「这种事一看就明白了,毕竟我也经歷过少女时代嘛。交往中的男孩女孩,二人之间的气氛是不一样的。」 明野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幸村妈妈对她说的「以后请多指教」。这么说不是一开始就暴露了吗! 她羞耻欲绝。 「精市。」幸村妈妈侧身坐在床沿,「手术的事你先不要着急做决定。爸爸载着奶奶去接荻野老师和乃乃叶了,待会大家会好好商量一下,你参考我们的意见再重新考虑……可以吗?」 「我明白了,妈妈。」 幸村妈妈面上浮起一抹爱怜的微笑。正想摸摸儿子脑袋,又想起明野就在一旁,他一定不愿在小女友面前被当做孩子对待吧。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起身向明野说道:「彩酱……可以这么称唿你吗?」 「啊、是。」明野有些僵硬地站直了身体。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们定了站前的家庭餐厅。」 「可是,你们好像有事要商量。」 「啊,是关于精市要不要手术的事,我希望你也一起来。」 「我可以吗?」明野意外地问。 「当然啦。」幸村妈妈笑道,「彩酱是精市重要的人,还那么关心他嘛。」 就这样,明野向幸村道别。跟在温柔优雅的幸村妈妈身后,搭上计程车,到达了站前那家十分显眼的欧式家庭餐厅。 正好是晚餐时分,餐厅的位置坐满了一半,但空气清爽,无人喧譁,轻缓的钢琴声很能令人平静下来。以咖色为主的装潢强调着欧风的优雅精緻,暖色的灯光仿佛将空气也晕染成了蜜色。 身穿黑,繫着漂亮领结的侍者将二人领到预订好的座位。 「克哉他们还没到。彩酱,可以等等大家吗?」 「当然。」 「好孩子~」 幸村妈妈按铃,问过明野,给她点了一杯橙汁。明野一再表示不要,她才放弃再点一份小蛋糕的想法。 幸村妈妈即给予她对小孩的迁就和宠爱,又给予了同等成年人之间的尊重,言行之间还有一种绝不是出于客套的亲近。这让明野心里五味陈杂,茫然无措。 她悄悄观察垂首静坐的幸村妈妈,这才发现精巧的妆容还是没法掩去她的憔悴。她眼睑浮肿,眼睛隐现血丝,刚才在长子面前强自压抑的心伤愁苦全都显露了出来。 第24章 二十四 说到兄弟姐妹,明野曾有过一个哥哥,一个还未出生便夭折、连名字都来不及取的姐姐,以及一个很不想提及的弟弟明野里士。 哥哥明野胜到底有优秀?毫不夸张地说,是百万里挑一的程度。 每一次考试他都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他的剑道曾取得全国大赛冠军。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强壮和矫健。从小在精英教育中长大,偏偏个性又遗传了外祖父母的温厚开朗。 家里的前管家卡斯特奶奶曾这么评价:胜君吸收了他所处环境的一切优良品质,一切不好的事物都没能对他造成影响。 13岁那年,明野胜被确诊了无法治癒的恶疾。他迅速衰弱下去,不到五年,就在满是电子设备的病房中停止了唿吸。卡斯特奶奶特意为他准备的18岁生日礼物,终究没能送出去。 这都发生在明野记事前。她从卡斯特奶奶口中听说过大概,并不知道具体细节。 十数年后,类似的事正发生在幸村一家。幸村妈妈心伤的模样让明野心口揪痛不止,也不知道曾经的母亲是否有过同样的神情。 不一会,幸村爸爸就带着两位老人和乃乃叶赶到。 幸村妈妈首先介绍了明野,「这孩子叫明野彩,是精市的小女友,他们两个的感情相当好哦。」 幸村爸爸等人倒是立刻就接受了,只有乃乃叶鼓起脸颊开始闹别扭:「哥哥真是的,这种好事干嘛瞒着人家。」 第34页 乃乃叶很快就忘了哥哥竟然向他保留小秘密的事。她一边偷笑,一边用全新的、亲热的目光悄悄打量明野。 幸村爸爸高大健壮,放在人群中相当显眼。他五官英挺,神情明朗大方,从给人的感觉来说,与率真开朗的乃乃叶更加接近。 幸村奶奶面目慈祥,花白的头髮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丸子。即便满脸皱纹,从她端正的五官也看得出年轻时的美丽。 另一位老人年纪约莫70岁上下,戴着一顶很有时代感的贝雷帽。身形清癯,一身衣着整洁简朴,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别样气质。 明野想起她见过这个人,外祖父的葬礼上他曾前来弔唁。 幸村妈妈:「荻野老师名叫荻野九十九——他本人是这么说的,至于真名目前来说好像没人知道。」 荻野九十九——就算对绘画从不关注的人都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当世最负盛名的艺术家。 明野就着坐姿向他鞠躬,「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荻野先生,实在十分荣幸。」 荻野神情慈和地望着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见过面,在你祖父的葬礼上。」 「是,我记得您。那时候真是多有劳烦。」 「没什么。我和你爷爷是多年好友,上了年纪以后就没怎么互相拜访了,腿脚都不方便。他总向我炫耀他的孙女多乖巧多可爱,还真是……」 回想起外祖父,明野眼眶发热,慌忙埋下脑袋。 按理说她应该再说几句客套话,然而这个老人有着孩童一般纯真的双眼,还待她十分亲切,那些浮于表面的社交辞令对于他来说,想来并不是必要的吧。 这顿晚餐在沉默中开始,也在沉默中结束。 所有人都怀着沉甸甸的心思,即便料理可口,却都食不知味。 当侍者取走餐盘,幸村妈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以不容辩驳的语态说:「我绝不同意精市做手术。」 「直子……」幸村爸爸唤了她一声,似乎想要劝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成功率太低了,一旦失败,失败的话……」那两个词她就是提也不愿提起。「后果比现状糟糕百倍,而且毫无挽回余地。 「就算病情不断恶化下去,几十年后才会行动不便。网球打不了就不打了,只要失败的概率不是零,落在身上就是百分之百,根本不值得精市用将来的人生甚至性命去赌。」 幸村爸爸眉峰紧蹙,脸上尽是浓浓的愁闷。他向端坐着的老妇人问道:「母亲,你怎么看?」 或许年纪大了身体衰弱的缘故,幸村奶奶慢悠悠开口:「心怀梦想,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去实现的执着……这些都是少年人才会有的宝贵的事物。如果精市在我们的劝说下不做手术,他会不会抱着遗憾和后悔走完接下来的一生呢?」 幸村妈妈难以认同,「就算是这种理由也好……」 「这么复杂的事情我听不懂啊奶奶。」乃乃叶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手术什么的听起来就好可怕,只要能活着不就够了吗?我不要失去哥哥……」 「你的担心有一定道理,贵和子。但也不那么绝对。」荻野说道: 「人的一生很长,除了网球以外,精市也会遇到更多令他热爱的事物也说不定。那个病只要一直服药,再怎么都是可以控制的。就算几十年以后瘫痪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就算他手术成功,顺利成为职业网球手……」 说到这里,荻野心疼地皱着眉头,「你们有听说过哪个运动员是完好无损退役的?他们总是超负荷训练,有些看不见的损伤是不断积累的,还有各种事故导致受伤也太常见了…… 「精市的才能远不止运动。但凡他把对网球的热情转移到画画上,将来的成就只怕不亚于我。」 眼前光景看在明野眼中就像做梦一般不真实。 各持己见的一家人,没有哭叫没有暴怒没有争吵,没有像仇敌一般用尽最恶劣的言辞刺伤对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毫无保留倾诉内心想法…… 「明野君?」 幸村爸爸的唿唤声让明野惊醒般回神。 「在。」 「你认为呢?」 被父辈的成年人询问想法,这经歷过于陌生。她早就习惯了被忽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耻辱,正想道歉,发现幸村一家连同荻野都只用目光鼓励着她,没有责备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一家人,就算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也没关系吧。 「我贊成手术。」 她不忍去看幸村妈妈和乃乃叶的神情,埋下头说: 「对于精市来说,网球似乎真的很重要。所以……我认为不能做想做的事,不能成为想成为的人,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很痛苦的。」 片刻的静默后,幸村爸爸哑声开口:「那么……直子,乃乃叶,荻野先生反对手术,母亲,明野君,加上我,同样三人贊成。」 「克哉,你……唉……」幸村妈妈嘆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精市从小就早慧。」幸村爸爸眼底浮现出感伤的,却自豪的浅笑,「说起话来一本正经,又不爱表露情绪,个头还没我一半大的时候就像个十足的小大人了。 「我总是希望他像别的同龄人一样傻气一点,活泼一点,可他的理智还有自尊心甚至超过一般的成年人。 第35页 「他的年纪的确还是小鬼,但我觉得在这样重大的关节上,倒也可以将他当做足够对自己负责的大人看待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考虑吧,做还是不做手术,由精市自己来决定。」 第25章 二十五 最后,由幸村爸爸将商量的结果转述给幸村。 「精市,除了要还是不要手术以外,你不用考虑别的。这手术不论做还是不做都没关系,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以后的事。若干年后就算我和你母亲去世,乃乃叶嫁人,你的生活也不会有身体以外的不便。」 「是……」幸村埋着头,低声回应。 幸村爸爸抬腕看表,「爸爸差不多得走了。就这样咯?」 「是……」 他刚迈出脚步,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的声音:「谢谢,爸爸……」 倒是终于在爸爸面前流露感情了——幸村克哉心酸地想。他爽朗地笑了一笑,大手拍拍儿子头顶,「说什么傻话。」 父亲离去后,幸村痛苦地攥紧拳头。 大家的顾虑每一种他都有反覆考虑过。 成功率很低,一旦失败就再也无法挽回。世界广阔,时光漫长,只要活下来,他真的会遇到比网球更能激发他热情的爱好也说不定…… 可往后,每当他看到在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其他人,每当他回忆起网球曾带来过的快乐……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一边迷雾笼罩,一边闪烁着微小希望但兇险万分…… 纷乱的思绪揪扯着幸村的内心。 *** 「所以啊,现阶段我决定再做一个疗程的药物治疗。要是没有好转,我就要做手术了。」 时间已经进入二月,空气终于不再那么严寒。明野和幸村坐在天台长椅上,沉甸甸的铅灰的云层堆叠在他们头顶,一点也看不见蓝天。 「直子阿姨和乃乃叶酱她们同意了吗?」明野问。 「很勉强地同意了。」幸村笑嘆,「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争取到她们让步啊。」 「什么时候可以看到这一阶段的治疗结果呢?」 「四月初。」 「那时候正好开学呢。」 「是呢……」幸村语音含煳地喃喃:「到那时候……大家都升入三年级了,赤也是二年级……」 「嗯?」明野凑近了打量幸村。他眉峰苦恼地纠缠在一起,她又在他脸上看到了那天的自责神情。 幸村突然抬手,掐了掐她柔软的脸颊。 看到她呆呆的表情,幸村笑弯了眼。 「哇啊啊啊——」明野受惊的兔子一般退开,捂着脸颊:「你突然在干嘛?!」 「因为……」幸村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让人看着也禁不住跟他一起笑。「你毫无防备地靠过来,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好可惜啊。」 明野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端着肩膀坐到另一边长椅。 「我不掐了,过来吧。」 「哼!」 「你也可以掐回来哦。无论多少次都可以。」 「哼!」 她扒靠在椅背望向幸村。「精市,从那天以后……你和网球部的他们怎么样了?」 「大家都没再来过。」回想起那天的事,笑容从幸村脸上消失。 「道歉的话,用邮件或者电话诚意不够吧。可我也不好意思让他们抽出时间再来医院……」 「没关系的,他们一定愿意理解你的。」 「就算作为一个人来说都糟糕到了极点,作为部长就更加失格……我真是,无地自容。」 他话语中的自我厌恶让明野坐立难安,她又挨着他坐下。 「精市,其实那天我有在医院门口遇到你的队员们。他们看起来很消沉。如果心里很介意那种事情,是不会消沉的吧?」 「……是吗?」 「一定都在担心你呢。」 幸村面上的阴云稍稍消散了一些,紫蓝色的眼眸中满是不安定的暗芒。 他此时真的好像不小心做了错事,懊悔自责却不知如何补救的小孩子一样。 「对了,我记得之前柳さん说过,这个月五号他们会去海常打练习赛吧?我会把精市的心情大致传达给他们,请他们抽空来医院看你的。」 「真的可以吗?」 「交给我吧!」 「谢谢,但是……」 「嗯~?」 「彩……已经不怕生了吗?」 「诶——」明野春风明朗的笑容登时裂开。 「不用勉强的。」幸村摸了摸她的脑袋。「比起其他的,我更不希望你逼着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 明野反覆思索,最终下定决心。「没关系的。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在做克服这方面的练习了,因为我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明野都在做心理建设: 他们是树,是稻草人,是电线桿,是自动贩卖机……不可怕,不可怕,一点也不可怕…… 等等…… 「那么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站在一起更可怕了喂!」 终于到了五号当天,明野从网球社的同学口中问出,练习赛大概四点开始。 事到如今不上不行,她计划着,第二节 课下就买些运动饮料带去网球社等他们。 第一节 课下,班里女生说有人找。明野见了来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36页 「丸井さん??」 一众海常制服蓝白相间的背景色中,丸井文太一身芥子色队服极其显眼。就像往白生生的鸽子堆里投了一只鹦鹉一般。 丸井神情明快,「哟明野,洗苦油路。」[注1] 洗苦油路是什么?这是在对暗号? 「那、那个……汁粉?!」 「汁粉?在哪!?」丸井眼睛发亮,嘴角隐现水光。 「没有,对不起!」 「我真是的,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丸井胡乱擦擦嘴角。 「为什么丸井さん会……」 「我知道你是二年级的,就顺着班级序号一个个问出来啦,很天才吧?」 「呃……」 不,她不是想问他为什么能找到她班级。 他大刺刺地站在过道,走廊的、教室玻璃墙后的……视野内的所有人都在往这边看,明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丸井本人却完全不觉得这种状况有什么不对,语调轻快神情自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里的大明星。 「你现在有空吗?拜託了,耽误你几分钟,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嗯,好……」 「谢啦!过来一下。」 她跟着丸井来到没几个人的楼道之间。 刚才还毫不在意沐浴在无数陌生视线下的丸井突然就侷促起来,「幸村さん那天以后……怎么样了?」 第26章 二十六 「情绪的话,当天晚上就稳定下来了。至于其他……」 关于幸村的手术或者病情之类,明野不确定能不能对他们说。好在丸井误以为她并不了解,就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他后来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的。」 「身体状况如何?」 「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我想应该还不错。」 「是吗,这就好……」丸井张了张嘴,又侧过身去,一手虚握成拳抵着嘴巴,好像接下来的问题实在难以开口。 为了不给他带来压力,明野垂下脑袋,默默等待着。 「幸村さん他……气消了一点吗?」 「……啊?」 丸井烦恼地抓了抓头髮,「我们都没有和病人相处的经验,无意间绝对说过不少不妥的话……就很想好好道歉,但又怕部长不想看到我们……」 明野一时失语。 一边羞惭愧疚不知道如何道歉,一边生怕弄巧成拙不敢道歉。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拜託了明野!」丸井俯首,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我们真的有好好反省,你就帮忙对幸村さん稍稍传达一下吧,希望他能消消气原谅我们。会好好感谢你的——」 「没有这回事!」明野急忙说,「其实精市一直很后悔,当时你们前脚刚走他就开始反省了,他觉得做了很对不起你们的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 她每说一句,丸井眼中的光彩就更明亮一分。到了最后他重重蹲下,乐呵呵笑了起来:「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太好了!」 这时打响了上课铃,丸井立马起身。「谢啦明野,你去上课吧,我也得去你们的网球场了。」 他率先跑下楼梯,又顿住脚步,向后仰着脑袋对明野说:「对了,练习赛大概四点开始,方便的话就过来看看吧。拜拜~」 「呃、是,拜……拜。」 明野这才想起:她和丸井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他开朗随和,没有分毫做作,就像多年老友一般自然而然对明野搭话。等回过神来,已经像老熟人一样聊过天了。 丸井文太,多么可怕的亲和力!这如同唿吸一般自然而然的社交技巧,是她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但是,果然好羡慕。 一回到教室,几乎整个班的女生都拥了上来。 「明野明野,刚才那个人是你亲戚吗?」 「他好帅啊,超级帅!」 「大大的眼睛也超好看!」 「他叫什么名字?听说是立海的?有女朋友了吗?」 「你有没有他的联繫方式?给我吧求求了!」 一双双泛着狼光的眼睛盯着她,明野毛骨悚然。「那个……他只是我认识的人,我和他其实不太熟。」 吁声此起彼伏。 「你早说嘛。」 「我要是上去搭讪就好了……」 她连忙说:「他是来参加练习赛的人之一,四点左右去网球社的话应该还可以见到他。」 「哇哈~谢啦明野!」 第二节 课下,明野速度赶到动物角,将该做的事做好。当她提着一大袋运动饮料艰难挪到网球社,不禁被堪比追星现场的景象惊呆了。 海常学园曾经是神奈川仅次于立海的运动名门,校方为各运动社团的场地下了血本。网球场甚至完全仿造东京的冰帝学园,建成了下凹式场地,四周的阶梯式看台可以容纳半个学校的学生。 可惜后来渐渐没落,在各大运动竞赛的颁奖台上不再能看到海常学园。因此场地虽大,一年四季却没什么观众。 而此时……网球社看台竟然围了不少人。绝大多数是女生,兴奋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看你看,我就说那个红髮的超级帅吧!」 「呀~他还会吹泡泡!超可爱!」 「银髮的也好帅哦,可是感觉有点危险。」 第37页 「那可太让人兴奋了!」 「闭着眼睛的好有气质!我对这种书卷气的没辙!」 「戴眼镜的那个!鬼畜眼镜?讨厌~」 「戴帽子的好可怕……等等,他刚才是不是瞪了这边一眼?」 「黑皮?光头??外国人???救命啊我的xp会走路!」 明野的本能告诉她,现在过去可不太妙。她正想着在校门等他们出来,没想到丸井突然朝她大声打招唿。 「餵——明野,这边这边。」 他原本和搭讪他的女生们聊得不亦乐乎,合拍的照片、交换的邮箱地址无数。无意间的一抬眼,就在一众围观人群中认出了明野。 「哇啊,是二年d班的那个明野诶。」 「她认识这些人啊,应该可以找她问他们的联繫方式吧。」 「太好啦,我怎么都不敢上去搭讪……」 事到如今躲也没用。明野下了阶梯,往他们所在的最前排走去。 柳生迎了上来,向她两手之间有不少份量的塑胶袋稍稍递出手。「不介意的话请就请让我代劳吧。」 「啊,不用了,谢谢你。」说罢又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柳生一点都没介意,甚至略带歉意地朝她颔首。「没事的。对了,下午好,明野さん。」 明野悄悄松了一口气。「下午好,柳生さん。」 柳生比吕士,带着恰到好处疏离感的绅士范,令人如沐春风。 这也一定是位社交达人,羡慕。 她一站定,立海网球社的人就急匆匆围了上来。一群几乎还是陌生的,同龄的,高大的男生,面目狰狞地——围了上来! 明野旋转着蚊香眼,她快窒息了。 「下、下午好!一点土产不成敬意!请用!」 她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东西,那一袋饮料不知道被谁接过之后,她就揣着手缩在前排座位。 当真田端着肩膀走近,明野魂都给他吓飞了一半,像个在年级主任面前准备受罚的小学生一样端正坐好。 真田弦一郎,这个人是刚从古代战场下来的将军么?杀气好重! 他们争着问了很多问题,全是关于幸村的,和丸井问她的都差不多,明野有问必答。 果然啊,这群人虽然各具个性,对幸村的担心却都是一样的。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明野さん?」柳莲二突然问。 「不、我……没关系!」 「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唿吸得过来。」 丸井:「一大堆人围着,空气的确不太好吧。」 男生们自觉抱歉,正好已经了解了幸村的状况,就各自散开了。 丸井抱怨:「真是的,我不是说过了吗,还真是不亲口问过明野不放心啊。」 明野大大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得注意形象,她现在已经瘫了。 柳莲二,蛮细心的人,并且是个好人。 仁王并排蹲在她身边,向她递出一条口香糖,「给,放松放松。」 明野盯着他手里的口香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上面几片已经抽空了,还向下倾斜,为什么下面几片还能像不受地心引力一样卡得稳稳的呢? 再仔细一看,本该是纸做的外壳竟然平平整整……对了,她好像在哪里的店铺见过这种整蛊道具来着。 明野两指卡在最上面的口香糖两边,缓缓抽出。 啪——一只黑漆漆的大甲虫弹了出来,如果她自然而然捏着口香糖前端抽出,现在已经被夹手指了吧。 「什么啊,果然是……」明野好笑地看向这个新奇的小道具,满面微笑突然裂开。 这可是大甲虫啊啊啊啊啊!!好噁心!!! 「呀啊——!」她尖叫着甩手,仁王的宝贝小玩具就这么给她扬了。 「pupina!」 「啊啊我都做了什么啊,这孩子原来叫做普皮娜么?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就给你找回来!」 柳生出声劝下明野,「没关系的明野さん,这是仁王君自作自受,让他受一回教训也好。」 于是仁王只能孤零零佝着高瘦的后背,扒拉着座位一排排找过去。 柳生悠闲补刀:「现在你明白了吗仁王君,人类惊恐的尽头是愤怒。你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吃大苦头。」 明野:…… 原来这是仁王的日常操作吗? 仁王雅治,这个人一定没朋友。 杰克桑原抬腕看表,忧心地说:「都差不多要开始了,赤也怎么还没回来?」 明野也奇怪怎么一直没见上次的捲髮一年生。 仿佛为了回应他们一般,广播在这时响起:「二年d班的明野彩同学,二年d班的明野彩同学,你的弟弟来找你却迷路了,请来广播室接他一下。」 明野惊惧地睁大了双眼,如同被抽干浑身血液一样满面煞白,低声呢喃:「不可能……他怎么会……」 柳莲二讶异地睁开双眼。这个反应……可不单纯是听到「弟弟」找来该有的。 一道鼻音很重但异常清亮、朝气蓬勃的声线跟着响彻海常学园每一个角落: 「请不要乱说啊,我不是明野さん的弟弟。还有我没有迷路,是被人带过来的!」 片刻的沉默:「二年d班的明野同学,你邻家的大个小朋友在广播室,请来接他一下。」 第38页 「谁是大个小朋友啊!」 广播发出一阵令人骨头髮酸的哔音。 明野脸色回復正常,「的确是切原君的声音。」 杰克满头黑线,「为什么赤也会跑到那种地方啊!」 明野起身,「我现在就去带切原君过来。」 她一路小跑到广播室,切原看到她第一眼就迎了上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明野さん,部长他没事吧!」 因为短短两小时里已经被问过无数次这问题,明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已经没事了,请不用担心。」 「太好了,」切原翠绿的双眼中浮现一层泪雾。「部长他……」 明野谢过广播室的学长,领着切原离开。 「我们还是快一点比较好哦,刚才桑原さん好像说快开始了。」 「哦!」元气满满地应了一声,切原加快脚步,这下变成明野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切原君,这边……」 「等等,那个方向是游泳池。」 「走反了,切原君。」 「那个……那条路通往旧校舍。」 明野:…… 他明知道网球场在哪个方向,为什么每次都能走错? 切原赤也,这人该不会是个无药可救的路痴吧? 一路上,明野问出了他会出现在广播室的原因。 原来他急着找明野问幸村的事,费了好半天功夫问了无数个人才找到她的班级,但明野早就离开了。 于是他只得返回网球场。途中又重复了迷路、问人的步骤很多次,直到重复第三次问到同一个人。那人实在看不下去,又有事情脱不开身,就随手将他带到楼上广播室。 明野干笑,突然就体验了一把被商场广播找回走失小孩的感觉。 第27章 二十七 明野带着切原,正好在比赛开始前回到球场。 在她眼中,网球=追着小球朝对面打,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趣味。她的双眼机械地追着那颗小黄球,一直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 稻草人自动贩卖机电线桿苹果树啊啊把你们比喻成这种东西真的万分抱歉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们什么时候去看看精市他有很多话想对你们说真的十分感谢欢迎下次惠顾对对就是这样多练习几次一口气说出来等等不对谢谢惠顾是多余的!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后,练习赛以立海的完胜结束。 她从不关注体育比赛,对网球的判分规则也不了解。不过,从那一路6-0的得分,其他人的欢唿,还有海常网球社员心服口服的神情上,不难理解幸村的队友们在这一领域是拔尖的存在。 夕阳沉在天边,现在是归家时间,看台上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立海那边也在各自收拾背包准备离开。 明野走近,郑重地向他们俯首。「我有个请求……希望各位能抽出一点空余时间,一起去看看精市。那天沖你们发火的事他真的有在好好反省,他一直很想再见见你们。」 她的声音很平稳,毕竟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最最关键的是,她知道他们是真心关心幸村的。 她倒是冷静,对面的那群少年却一个个激动起来,像一锅沸腾的滚水响个不停。 「我们去见幸村吧!现在就去!」 「啊啊!」 「这不是正好吗!丸井君。」 「副部长,拜託你了!」 「弦一郎……」 同时,仁王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他的小道具,「piyo~~」 真田像是不愿被人看到此时的表情一般,压低了鸭舌帽檐,「接下来去医院,得向幸村报告今天的战绩。」 「太好啦!」切原欢唿起来。 丸井起身就跑,「杰克,我的包就交给你啦!」 「等等,又是我?……不对,你去哪里??」 「既然探病肯定要带礼物啦,我去新开的那家点心店一趟,你们要在前田站台前等我啊——」 「真是的,想一出是一出。」 这么抱怨着,桑原还是把丸井的东西给他整整齐齐收进网球袋。 杰克桑原,出人意料的妈妈役? 柳生向她说:「明野さん等会也去看望幸村さん吗?如果顺路的话,要不要一起?」 「是。」明野用明朗的声音回答,「我现在就去拿书包。」 虽然她对这群同龄少年并不了解,但她能确定,他们和幸村的家人、他的老师一样,都是她从不知道的,很好的人。 路上,她借切原的手机给幸村打了电话,告诉他网球社的人正在来医院的路上。 「嗯。我知道了,我在天台等你们。」幸村的声音略微有些侷促,清晰地流露出喜悦。 到了前田站台,丸井已经提着蛋糕盒子等在那了。 一路上,明野默默观察。 从其他人探病的频率和幸村的反应来看,明野知道他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网球社的这群人了。 他们的性格各不相同,在言行举止上,绝大部分成熟得远超同龄人。 其中柳和柳生尤其绅士,总恰到好处地给她以关照。丸井时不时会引她说两句,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很巧妙地调和着她与其余所有人之间的气氛。 托他的福,一路上明野没怎么吭声,但并没有尴尬的感觉。 第39页 切原还是问出了他一直很在意的问题:「那天晚上明野さん是怎么让部长好起来的?」 明野一哽,结巴了,「这……这个嘛……」 怎么可能说。 幸村那么要强的人,不会希望别人知道他脆弱的模样。并且……她也想要独占那样的他。 「其实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平静下来了,之后我们随便聊了一会。」 听得出她在闪烁其词的几个人,都聪明地没有追问。 幸村从不显露情绪,那天的他又是暴怒又是吼叫,着实把他们吓坏了。还以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能够让他平静下来的人。 不,从根源上说,突发恶疾,不得不长期住院的幸村本来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和谁交往。 这个怯生生的少女好像总能将幸村身上的不可能变为可能。 在明野毫无自觉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视作降伏大魔王的唯一勇者,受到立海大全员的尊敬。 进了医院大门,一行人直头直路来到天台。 幸村早早坐在长椅上,当听到吱呀一记开门声,他微微回过身来。 再熟悉不过的队友们鱼贯而入,并没有他所担忧的尴尬或者小心翼翼。大家自然而然地对他打招唿,耍宝的依旧耍宝,稳重的仍然稳重。并非假装那时候的事没有发生,只不过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之间的羁绊比那件事之前要更加紧密。 他目光四处梭巡,在楼道口的大门后找到了明野。她站在原地,正向他绽放出明净无暇的笑容。 她没有过来的意思,只招招手,向他传达着无声的鼓励。 幸村向她回以好看的、安稳的微笑。 *** 「她的一生,虽然短促,却留下了不可企及的精神力量的榜样[注1]。……好,故事结束。」 念完最后一页,幸村将明野给他带来的《克莱芙王妃》合上。 这个故事没有像《双城记》一样让明野哭得稀里哗啦,但也让她好一阵唏嘘。 「怎么说呢……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没错。谁都是加害者,同时也是受害者。根本没有让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路可以选啊。」 贵族女子沙特尔小姐嫁给了她不爱的克莱芙亲王。不久,她在一次舞会上与内穆尔公爵邂逅,双方一见钟情。 内穆尔狂热地追求她,让她在背德的情感与世俗的道德之间反覆挣扎。 她从未背叛,丈夫却因为怀疑和嫉妒患上了心病,郁郁而终。虽然已经没有了任何阻碍,她却没有接受内穆尔。她抵抗住了情欲的诱惑,只将纯洁无暇的爱交付与他。 「我倒是认为这样的结局很好。」 幸村撑着身后的床榻靠左在床头,闲适地屈起左腿。 「克莱芙王妃看得出来,内穆尔对她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她始终保持着理性,没有让情感毁掉她的生活以及内心的平静。」 明野若有所感:「的确,比起其他故事常见的为了追求爱情经歷各种辛苦,这个人好特别呢。」 正说着,幸村的手机响起了邮件提示音。他又将手机交给明野,让她读给他听。 「真田さん发来的,他说他们等会来探病。」 「这次愿意留下来吗?」 明野点点头,不安地问,「我不会妨碍你们说话吧?」 她想从幸村那里得到安慰。但幸村一言不发地往床沿一坐,平静地盯着她的脸半晌,突然伸手在她脸上又拧又捏。 「啊啊你干嘛啊……」 「哈哈……」 幸村无视她的抗议,摆明了欺负人的捏个不停。明野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摇来晃去,又好气又好笑。 他十指冰凉,只有掌心带着些微的暖意,凉丝丝地贴在脸上说不出的舒适。从他指缝间散发出他独有的,清冷好闻的气味若有若无地瀰漫在鼻尖。 等差不多够了幸村才停下,明野捂着脸,好气地瞪着他。神情看在他眼中十分可爱,本就红润的脸颊被捏得红彤彤的,先前的不安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才不会觉得你碍事。再说这种话我就真要生气了。」 「唔……」 「我要是生气了,会发生不得了的可怕的事哦。」他用吓唬小孩的语调说。 「知道啦……」明野微声回答。禁不住用手背蹭蹭脸颊,总觉得幸村的触感一直留在脸上。 她的脸又红了几分。 「还是说你不想面对那么多人?」 明野摇摇头,「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那就留下来吧,」幸村浅笑着说道,「无论何时,都留在我身边。」 别的情侣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样他不管,他只希望明野和他能够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不一会,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到了。他们穿着制服,看起来是放学以后直接过来的。 柳生:「明野さん今天也在啊。」 明野:「是,其实我每天都来。」 话音落下,病室突然安静下来。 第28章 二十八 明野紧张地缩着肩膀,「那个……」 她担心是不是她太粘人了,给幸村带来了负担。看看幸村,他安然的微笑没有变化。再依次看过其他人,他们有的脸红,有的微笑。 仁王:「嚯,真是love love.」 明野:「诶……诶诶诶?」 第40页 幸村:「说起来仁王,明天就是月初了,这次你打算以什么方法避开校门的检查呢?」 每月月初,风纪委员会在校门进行例行检查,所有不该带来学校的东西都会被扣下。而仁王总喜欢带些整蛊小道具在学校打发时间。 身为风纪委员的真田,顿时回想起无数次被仁王煳弄过去的事,「仁王,明天我会特意留心,你这次别想躲过去。」 仁王:「puri?」 平时的幸村也不见得不能打趣。仁王精明的长眼睛看了看敛去几分笑意的幸村,再看看羞埋着脑袋的明野,突然懂了。 部长大人是见不得其他人和他女友互动啊。 「是是,了解。」仁王举手作投降状。 「你明白就好。」真田还当这立海大头号刺头终于明白了规矩的重要性,却不知仁王那句话是对幸村说的。 桑原和切原也没留意到这些。剩下的柳、柳生和丸井,情商和智商至少点满了一项,倒是都懂了。 丸井举了举手中的蛋糕盒,一边嘴角反光,「部长,我们差不多可以开吃了吧。」 桑原:「我说你啊,那可是带来探病的。」 「没关系,吃吧。」幸村笑得温柔又包容。 「啊对了部长,我也带有探病的礼物来!」说着,切原从他的手提袋中捧出一个绿萝盆栽,献宝似的递到幸村面前。 除了幸村和切原,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赤也!你做了什么蠢事!」真田一拳锤在切原头顶。 切原惨兮兮地捂着冒烟的海带头,「你干嘛啊,真田副部长。」 柳:「赤也,盆栽作为探病礼物是大忌,寓意『久病生根』。」 「什……」切原霎时面色惨白。「很对不起!部长。我这就把它扔掉!」 切原伸手来要,但幸村依旧稳稳地将盆栽捧在手上。大片大片的绿叶,将他俊美的面容映衬得极其通透柔和。 「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的微笑没有分毫阴翳,任谁见了心情都会明亮起来。 「盆栽本身影响不了我的病情。再说绿萝可以很好地净化空气,叶片也开得又大又密,放在一边看着心情都会变好呢。我就感激地收下了。」 「部长……」眼泪在切原碧绿的大眼睛里打转。 「赤也你知道我喜欢照顾花草才特意带来的吧,你有心了。」 「呜呜……是!」切原勐地将脸埋进自己小臂的衣袖里,带着哭腔喊道:「祝部长早日康復,带领我们取得全国三连霸!」 立海大众人离开之后,幸村将绿萝摆在窗台。窗台上还有一盆可怜可爱的小雏菊。 他用小号洒水壶开始浇水。 明野坐在椅子上,扭过身将下巴搭在椅背。 「这盆雏菊开花了呢。」 几片单薄的叶片懒神没劲地耷拉在泥土上,不到手指长,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花茎上,雏菊花打开苍白的花瓣,向着病院外的天空展露出嫩黄的花芯。 「啊,当初我还以为它不行了,生命力意外的顽强呢。」 这盆雏菊是幸村刚住院那会带进来的,原本已经开始枯萎,在他悉心的照料下竟然又活了过来。 明野打量他平和优美的侧颜半晌,「精市,你为什么不介意盆栽的事呢?」 一般来说,越处于本身无力改变现状的状况,就越相信一些超自然的力量能够带来的影响。 比如说,乞求神明保佑。再比如说,对于某些「不吉利」的意向避如蛇蝎。 「因为一只盆栽的确决定不了我治得好还是治不好啊。 「人们总喜欢用『神明显灵』来解释自己不理解的现象,或者一些纯粹的巧合。坚信只要足够『虔诚』就不会受害,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幸村含笑说道:「不管一个人相信与否,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不该发生的都不会发生。毕竟神明不存在,人的意志改变不了现实,只能改变自身的行为罢了。」 明野又回想起他们来之前,她和幸村关于理性和情感的话题。 幸村很欣赏理性自持的克莱芙王妃,他本身的思维方式也极其理性。 她问:「情感和理性是互相冲突的吗?其中一个存在,另一个就无法存在吗?」 情感强烈的时候,理智会被抛之脑后;当理智恢復,情感又会平淡下去,直至消失。 这么理性的幸村,会不会有一天又不喜欢她了呢? 她问得有些突兀,幸村放下洒水壶,撑着膝盖,与她脸对脸地靠近。 明野保持着问问题的表情,呆望着他。幸村脑中突然拉响防空警报。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呢,能让我好好考虑再回答你吗?」 「嗯。」明野点点头,「一定要回答我哦。」 结果,那盆绿萝还是没能被幸村照养下去。 幸村妈妈看到后向明野笑问:「彩酱,这是你带来的吗?」宠溺的神情中有一丝无奈。 「不……」 「说的也是,我想彩酱是不会这么冒失的。」幸村妈妈的笑容消失了,脸上突然一片阴沉:「到底是谁带来的这种东西,真是的!」 她明明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摔东西更没有骂人,但明野觉得现在的她比谁都可怕。 「妈妈。」幸村为难地望着母亲,「不要扔。」 第41页 幸村妈妈认输地嘆了一口气。「知道了。我会带回家,放在花房。」 「谢谢妈妈。」幸村微笑。 *** 「彩,今天已经是2月7日了呢。」 「嗯,怎么了?」 「没什么。」 「?」 …… 「彩,今天是2月8日呢。」 「怎么了,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不是哦。」 「??」 …… 「彩,今天……」 「等等!我先确认一下,我们的生日都在3月对吧?」 「是这样没错。」 「???」 从7号开始,幸村变成了被设置过奇怪程序的机器人,每天都要提醒她当天日期。 到了12号那天,明野终于反应过来。 「难道说……你是想提醒我14号快到了?」 他故作茫然,「为什么这么说?我只是告诉你日期而已呢。还有,14号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明野捂住嘴,她已经忍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了。 幸村表现得很淡定的样子,原来他那么期待的吗。 「是那个吧。」 「哪个?我不知道。」 「巧克什么,什么克力对吧。」 「我才没有说过那种话。」幸村别开脑袋,只留给明野一个好看的侧脸,「那不就好像你被我缠得没办法才勉强做给我吗?」 闹别扭的幸村让她觉得十分可爱。「其实我已经在准备了……」 这是两人交往以来也是认识以来的第一个情人节。她早就买好模具和材料,将制作教程翻得烂熟,只等13号着手操作。 本以为他会开心,但他又像揣着什么心事,犹豫片刻才开口问:「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还是问一下……你准备了多少巧克力呢?」 明野有点迷惑,他这是想问具体的克数吗? 她前臂交叉,比了个「哒咩」的手势。「现阶段要保密,剧透禁止。」 「那我就直接说了,你不可以送给我以外的人巧克力。没错,就算义理的也不准。」 比起温和而不着痕迹地动用那些所谓的「男友特权」,幸村更喜欢她心甘情愿答应他各种要求的样子。那天她闭着双眼等待他亲吻,比直接说出来的话语更让他感受到她对他的喜欢。 然而明野的边界感太强了,幸村生怕引起她的抗拒。 要让明野照着他说的做,方法多得数不清。可要是她心里兴起哪怕再微小一点的不情愿,他都高兴不起来。 她本来也没这打算,还是故意问:「为什么不行呢?只是义理的,又没包含什么心意,也没什么吧?」 「是这个道理没错,我就是不乐意。」 没道理可讲那就不跟她讲道理,全是小情绪的幸村……好萌啊! 「我知道啦。」 幸村看出她答应得很开心,心里快乐到冒泡。「对了,以后你在家政课上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可以给别人,全都带来给我吧。」 「关东煮之类的没法带啊。」 「那饼干甜点之类的就拜託啦。」 明野面红耳热,目光游移。 「你就那么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啊……」 又不是在拍电视,他难道不羞耻吗? 他轻声笑着,「明明是你引我这么说的。」 「呜……」没法反驳。 羞耻归羞耻,实际上她可喜欢听了。 「不能给别人吃——不论男生女生都一样——就连味道都不能让我以外的人闻到哦。」 明野头上滑下巨汗。 「做不到啊,已经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了。」 「我知道的。只是向你表达一下。」 「………………」 今天也是被他几句话说得快晕过去的一天。 14号下午,当她带着准备好的巧克力赶往医院,不禁被眼前景象惊呆了。她揉了揉眼睛,面前的的确确是金光灿灿的「金井综合病院」几个大字。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三三两两往医院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某某女校呢。 一眼扫过去,她们都穿着同一个学校的制服。明野不得已混入其中,怯怯抱紧了书包,恨不得缩小到米粒大小。 一片优雅的墨绿色中,她灰蓝色的外套是这么怪异。和她们的超短筒裙相比,她的水手裙也幼稚得不行。 谁来告诉她这是发生什么了? 这群人竟然和她方向一样,都往住院部走。她和其中几个乘上了同一趟电梯,她们的对话毫无阻碍地传入了明野耳朵里。 「我真的可以给幸村前辈送巧克力吗?我之前都还没有和他说过话。」 明野呆滞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 第29章 「不用担心,幸村君其实很温柔的。去年他开开心心收下了所有人给他的巧克力,并且白情当天,我们每个人都收到了回礼哦。」 「真好啊……我也可以得到吗?好期待~」 明野将书包紧紧抱在胸前,电梯门一打开,埋头就跑。余光看到走道上站满了身穿立海制服的女生们,或许是送过巧克力了,正在等电梯吧。 她不敢多看,像是负伤的小动物一般迅速逃走。 第42页 明野顺着步梯往下,也没数下了多少层,直到跑累了才停下来。 两道楼梯之间的平台,外墙装着单向玻璃,可以清楚看到堆叠着厚厚云层的天空和缩小的城市街道。 还可以看到医院大门。 「精市也真厉害啊,女孩子们还在源源不绝地过来呢。」就连路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到了,频频回头。 「而且好像各个学年的都有。」 ——去年他开开心心收下了所有人给他的巧克力,并且白情当天,我们每个人都收到了回礼哦。 这句话无视她意志反覆在耳边迴响。明野用力甩头,想要把它甩出脑海。 可以想像,病房里会是一幅如何热闹的景象。如果她突然出现……那该有多尴尬啊。 再说她出现在那里又能怎样?对幸村说「不准收」?对女生们说「不准送,都回去」? 那么怎么行呢,她这种人……从出生起就毫无价值,没能给谁带来快乐就算了,怎么能再去破坏别人的快乐。 难道要她和幸村一样,微笑着对大家的厚爱表示感谢?更做不到。因为……她现在都已经开始哭起来了。 好难过啊。 为什么她这么笨这么没用?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损害别人,同时又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呢? 遇到幸村前,每当她难受到了极点,都会像现在这样找一个不至于给别人添麻烦的角落缩着,不发出一点声响,给自己抹眼泪。 她沉浸在错乱的情绪中,完全没留意到迅速迫近的脚步声。 「找到你了。」毫无徵兆的,她被人近乎粗暴地从身后抱住。 「还真是……一不留神你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简直就像做梦一般不真实。明明是幸村的声音,可他抱她的方式一点都不像幸村。 他抱得很用力,双臂像是两圈粗大的绳索,绞着她的胸口和腹部。手掌宽大得出乎意料,如同抓住猎物的鹰一般,死死扼住她一边肩膀和另一边的手腕。 明野被幸村牢牢束缚在怀里,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透过厚实的外套,她都能清晰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腹。 幸村从没这样抱过她。她羞怯到了极点,发出一记难受的声音。想要挣脱,才发现她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好啦,别动,先听我说。」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明野虽然很不习惯这样的抱法,倒也开始冷静下来,只是心跳一直降不下。 「我待在医院已经三个多月,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平时根本不会想起学校的生活。所以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同校生在今天特地过来。对不起啊,彩。」 他的脸颊亲昵地贴着她的脑袋,说话间,清润低沉的声音若有实质地流进耳朵里,让她不止整个耳道,连脑袋里面都酥痒发麻。 「从第一个女生进入病室,我就拜託她们对其他人说明一下情况。但她们还没出去,就听后面的人说,有看到一个别校的女孩子,明明乘着电梯上到这一层,却往步梯跑了。」 说着,他缓缓放开明野,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她惴惴地埋着脑袋,幸村就捧起她的脸颊。见她目光躲闪,眼眶泛红,幸村平稳的声音终于变了调,说出口的话语也变得混乱起来。 「能找到你真的太好了……我要怎么做呢?就算你现在说要走也不准走哦……还在生气吗?」 幸村常常被夸贊「像个大人一样」,不过他不觉得自己像大人,只是绝大多数人都太单纯了。 他们竟然完全不懂得控制情绪,也不会掩饰,还太容易受到影响。总而言之:都太弱小。 就像从高处俯视别人,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轻而易举就能摆弄——他怎么可能不从容? 明野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加脆弱,他反而对她手足无措。一面对她,幸村总是笨拙得像个小男孩一样。 ……也对,他还要一个月才满14岁,从年龄上来说的确算不上大人。 本该生气的明野反而像个无意间闯了祸的孩子一般,怯怯地说:「我没有生气啊。只是……这种情况我出现不太合适吧。我在这里等着,精市你回去吧,让大家久等不太好。」 她的怯懦令他错愕。 如果在发病前……不,上次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她的言行一定只会让他难以理解吧。 但是在跌落到谷底,深刻品尝过绝望无力的滋味后,幸村隐隐约约意识到,明野的内心世界曾被某种力量整个打碎。 就算勉强拼合起来,和其他未曾被打碎的相比,也是歪曲脆弱的。 幸村向她俯首,紫蓝色的眼眸深深望进她眼底,平静地问:「彩,你真的希望我一个人回去吗?」 明野躲躲闪闪,不敢和他对视。但他抓着她的手臂不放,让她想躲都躲不开。 「嗯……」 「为什么?」 「因为,这种事情一年只有一次,她们难得准备了,期待着……而且收下别人的礼物怎么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这样一来大家就都高兴了。」 「也包括你吗?」 「我……我没关系的。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我就没关系。」 「你真的觉得我听到这种话能开心吗?」 「呜……」 明野低垂着脑袋,感觉到幸村的目光一直笼罩着她。她不敢去看那是怎样的目光。 第43页 「我只感觉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对不起!没这回事……」 「你又说了啊,对不起。」 他抓着她的手掌分明没有用力,她却怎么也挣不开。他步步紧逼的话语也让她退无可退。意识到幸村今天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那一刻,明野崩溃地叫喊起来: 「那我要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啊!我做什么都不得要领,每次想要改变现状都只能让情况变得更糟……我从出生起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只能给周围的人带来痛苦,我这种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就好了……」 才喊到一半,她的声音就越发微弱下去。 她心里是知道的,幸村也不希望出现这种状况。她只是在恨,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不敢去应对的自己。 这份无力和不甘让她回想起了和现状无关的往事,让她陷落在自己的情绪中走不出来。 ——仅此而已罢了。 幸村始终平静地望着她,嘴角挽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他紫蓝色的双眼像是风平浪静的海洋,从头到脚地包裹着她,承载着她整个生命的重量。 「要是你没有出生过我就头疼了啊,我不就体会不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吗?也不知道原来可以有另一个人,让我幸福到这种地步。」 明野用那双通红的泪眼呆望着他,不敢相信,不知所措。 「至于怎么办,很简单,你只要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就好了。」 幸村正等待着。 他的神情,他的话语,他让她感受到的一切都在无形中告诉明野: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引发出了什么后果,他都会妥善处理。除了听听她的心里话以外,他什么都不在意。 「那……」好半天,她才怯懦地开口,「能不能……不要收别人的?」 「听不清啊,太小声了。」 「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收别人的。」 「还是听不清。」 「请你不要收别的女生的巧克力!」 一嗓子嚎下去,明野手脚发软。但他纤细有力的手臂稳稳托着她的身体,不会让她瘫倒。 「请是什么?我不乐意听啊。」 「呜……」 有完没完了是吗?至于这么严格吗? 明野开始怨恨他了,这股怨恨化作火气,从胃部冲出喉咙: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一个个的都好讨厌!我不想看见她们,你让她们都回去啊!一个都不准收!从今以后不准再对我以外的女生温柔!!! 」 幸村大喜过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发颤:「太好了,你终于说出来了!」 据他所知,明野只有四次鼓起勇气。 第一次,她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所以对他告白; 第二次,他情绪崩溃,她无视他的抗拒安抚; 第三次,她为了他和他的队友能顺利和好,走近她最害怕的同龄男生们。 第四次,也是这一次,她终于怀着期望,只为她自己,向他表达了内心的需要。 这一吼似乎榨干了明野浑身的力气,她无力地倚靠着幸村,微微颤抖着,在他怀里发出细弱的哭音。 像是脆弱的婴孩一般无力,却充满了生命初始的、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幸村牵着明野,两人一起回到病室。 原本人满为患的走廊已经空了,病室还留着三个女生。明野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哭过,就朝幸村埋下脑袋,不去看她们。 「啊,已经找到她了吗,真是太好了,幸村君。」 这道声音温柔并且略微低沉,显得比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更加成熟。 「谢谢,白鸟前辈。」 明野从幸村的手臂后面悄悄打量过去——是个金长发的女生,正关切望向这边。 这位白鸟学姐很美,但不如她。可那种娴静高雅的大小姐气质又不是她所能具备的。 另外两个女生好像对现状拿不定主意,顺从地站在白鸟身后。 「幸村さん,还有这位……真的很对不起。」 幸村平淡地说:「误会已经解开了,不用在意。」 金髮少女又向她说:「你好,我叫白鸟理惠,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明野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除此之外,这种被所有人客客气气关心的气氛也让她很不自在。 这个女生礼仪周到无可指摘,但她就是讨厌她不想理她。她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埋着脸闷不做声。 病房变得落针可闻,尴尬的气氛瀰漫开来。 明野突然又后悔了,她应该大方一点的,她现在的表现一定让幸村很丢脸。可她现在再回话气氛还是尴尬。而且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强烈地抗拒着这么做。 ——对不起,精市。 要是她一开始直接离开医院就好了。她难道不是抱着幸村会出来找她的希望才躲到那种地方的吗? 一阵温热更紧密地包裹了她冰冷发麻的手。被她丢了脸的幸村竟然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就好像白鸟刚才的问话没有发生过一般,幸村说:「辛苦你了,白鸟前辈,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回去了。」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将现场所有的尴尬转移到了白鸟身上。 白鸟落落大方的神情现出裂痕,脸色白了几分。幸村的神情依旧柔和,但他冰冷的目光仿佛洞穿她内心深处,让她无地自容。 第44页 身为幸村君的女友,遇到这种情况不仅不生气还逃跑,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幸村会选择这种怯懦可欺的人。她会留在这里,就是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会让对方极不自在。 她稳了稳心神,勾起笑容:「说的也是,今天真是多有打扰。」 又向垂着脑袋不看这边的明野温和道:「我已经叮嘱过大家,在回去的路上尽可能通知后面来的人。应该不会再有人过来了,还请不用担心。」 明野:「……」 幸村:「嗯,谢谢。时间也不早了,回去的路上还请小心。」 明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在那三人离开前向她鞠躬的时候俯首还礼。她们前脚刚走,她就扑上去紧紧抱住幸村的脖子,眼中潮意泛滥。 他安抚着少女发颤的后背,犹豫片刻,还是将人放在床上好好观察她的表情。她脸上已经见不到多少委屈心伤的神色,反而被不知道要如何表达的感动取代。 幸村蓦地鼻尖一酸。为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事都能让她感动呢?是不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她被剥夺过很多理所当然。 「彩……」他两手捧起她的脸,「像这种情况,不论你怎么对我生气,不论我怎么向着你都是应该的。这种程度的事不值得你感动。」 「但我就是觉得很开心。」 幸村微怔,随后笑意在脸上泛开:「内心的情绪不会骗人,你觉得开心的话就尽情开心吧。」想了想又补充,「无论我为你做了什么,你可以开心但不要感动,因为都是我想这么做才做的。」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是在品味他的话语。 严肃的话题差不多就到此为止吧。幸村夸张地感嘆一声:「她们终于走了。」 「嗯……」 「然后呢?」幸村突然靠近,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两人之间太近了,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又、又怎么了?」 明野往后躲,差点仰面倒在床上。 「没有什么要给我的吗?」 她不知为何突然扭捏得不行。然后心一横,眼一闭,又轻又快地在他一边脸上亲了一下。 幸村:…… 他脸颊染上两片绯红,轻声感嘆:「真是意外收穫啊……」 「诶、不对吗?」明野面红过颈,「那你凑那么近干嘛啦!」 她翻出为他准备的巧克力,按在他身上,想把他推远一点。 幸村低头看着胸口包装精緻的小方盒,还有她精緻白净的手背。他脸上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将明野连同她送的巧克力一把抱在怀里,好久好久不肯松手。 明野还是想像不出来,所谓「开开心心收下所有巧克力」的去年的幸村是什么样,但她能确定,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开心。 与此同时,立海论坛因为短时间内的流量爆发陷入瘫痪。井喷式的新增回帖中,反反覆覆都在讨论着同一个问题: 那位幸村同学,有、女、朋、友、了? ! 前去给他送巧克力的女生谁也没能送出去。大部分人甚至医院都没进,半路就被返回的人劝了回去。 满心期待捧着巧克力去,垂头丧气捧着巧克力回。 要说那位「女朋友」是什么样的,没人回答得出来,只听说是其它学校的。 不可能。本校女生换尽花样都没能攻略的那位幸村同学,怎么可能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外校女生拿下? ——这种说法以排山倒海的架势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同。 ——幸村同学一定身体欠佳,不方便与这么多人会面,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幸村同学住着院呢,今年没法准备白情回礼,所以才没有收吧。 ——话说回来,到底怎样的天女才配得上幸村同学? ——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天女吧。 ——说的也是呢,幸村同学一定没有女朋友! 到了深夜,回帖的刷新速度才开始往下降。结果,没几个人相信幸村真的有了女朋友。 明野生日是3月4日,幸村是3月5日。 对此幸村表示,生日相邻真是太好了,以后每年都可以一起过。 《以后每年》 明野:…… 她很高兴,但羞于表露,也羞于被他看出来。突然得意洋洋闷笑出声。 「话说回来精市酱,还真没想到我们之间我比较大呢。」 「对呢,真的没想到啊,彩酱竟然比精市哥哥大。」 好好的一个「没想到」,味道就这么变了。 一提到那群小孩在两人称唿上的差别待遇明野就觉得好不公平。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幸村笑道:「看来还是我看起来更像大人呢。」 「看起来终究只是看起来,改变不了我更大的事实。要好好对我使用年长者的称唿哦精市酱。」 「比如说?」 「比如说彩姐姐大人什么的。」 少年低沉温雅的声音如有质感,像是低音提琴的乐声一般流入耳中:「aya o ne……还是算了。」 可他竟然叫到一半就不愿叫了,就像用羽毛在她心口撩拨,撩得她痒了却突然收手不理,明野一时抓心挠肺。 「这样的我不要啊,叫嘛叫嘛。」 「不要不要。」 明野按着他一边肩膀轻轻摇晃他的身体,可怜巴巴地撒着娇。 第45页 「彩姐姐大人。」 幸村微微仰着脸,温醇地笑望着她。蜷曲的额发之间,大方展露着白净的额头,眉眼俊秀,眸光明亮。 「哇啊啊啊……」明野的心都快被他萌化了。 她不自禁伸手去摸他脑袋。温热的发顶,细软微凉的髮丝让她爱不释手。等差不多摸够了,幸村捉住她撤回的手掌。 「作为姐姐,无论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吧?」 「可以的哦。」明野笑盈盈地回答。 「无论什么要求?」 「嗯。你都有什么要求呢?」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以后肯定有很多。」 他什么具体的都没想,单单只为了听她的一声「可以」。他面颊晕红,纯真无邪地笑着,像个心愿得到满足的孩子一般。 「那彩对我又有什么要求呢?什么都可以哦。」 「不会有的啦。」思索片刻,她又补充,「交往以来我每天都很开心,已经满足了。要是再贪心的话,我一定会被惩罚的。」 「这种说法让我好难过啊。」 「诶?那个……」 「而且刚才是谁闹着要人叫她姐姐的。」 「哇啊停停停。」明野突然羞耻。 「照这么看,我也会有很多要求吧。可你让我现在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就和我一样喽。」 「说的也是呢~」 为了应付查房的护士,幸村十点一到就躺在床上,而明野伏在他床沿,两人就这么睡着了。 十二点还差二十分钟的时候,他们被预设的闹钟唤醒。 他们不敢开灯,幸村用手机给她照亮,她将坐垫放在窗户下的瓷砖地面,布置了蛋糕和蜡烛。然后和幸村靠墙紧挨着彼此坐下。 往上是开了一半的窗户。人工光线将城市的摩天大楼映照成了高矮不一、或明或暗的剪影,夜空中闪烁着黯淡的星光。 窗口仿佛取景框,将其中一片夜景悬挂在二人身后。蛋糕上插着十四根蜡烛,摇曳的火光给这片小小的角落抹上了蜜一般的色彩。 静谧的夜色中,二人在时针的滴答声中守着时间流逝。终于,就快到了4号与5号交接的午夜。 「时间差不多了,许愿吧精市。」 明野十指扣拢,闭上了双眼。她长长的眼睫像是两片月牙,在眼睑下方投下扇形的阴影。 幸村从记事起就没相信过诸如「神明」、「许愿」之类的东西。同样的年龄,别的小孩问「神明大人会完成我的心愿吗?」,幸村问「如果神明真的会满足任何人的愿望,那人与神是不是没有区别呢?」 但他此时不由自主地希望:以后每一次生日都能和她这么度过。 当三根时针在12点併拢,明野和幸村一起吹灭了蜡烛。 「彩许了什么愿望?」 「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 「那愿望实现的时候要告诉我。」 「嗯。」 接着两人说着「生日快乐」,交换了明明已经被对方发现,却一直装模作样藏着的礼盒,然后同时拆开。 明野收到的是一条缎带。 粉紫色的带体上有银色暗花,在灯光下反射出繁复却不花哨的花纹,洁白的蕾丝边勾起了明野全部的少女心。 她对着这根缎带发起了花痴。 「这么可爱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等你头髮再长长一点就可以用了呢。」 「现在也可以的。」 明野将缎带扎在左耳上方,仔细捆出一个蝴蝶结。 「怎么样?」 「好可爱,干脆把你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吧。」 明野就连耳廓都红透了,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那么羞耻的话啊。 「总、总觉得好难为情,果然还是等头髮长一点……」 「别啊,就这么一直戴着吧。我比较喜欢这样。」 明野轻轻摸摸缎带,这样的她也喜欢。 「好吧。」 幸村得到的礼物是一只巴掌大的晴天娃娃。 小人裙摆飘飘,一条粉色缎带在脖子扎成蝴蝶结,圆圆的脑袋上用黑色水彩笔画着大大的笑脸,还有两团温暖的红晕。 精緻,但看得出明显的手工痕迹。 「是你亲手做的吗?」 明野笑咪咪地点头。缎带和长及肩膀的粉色髮丝交相映衬,此时的她和幸村记忆最初的那个没什么精神的短髮女孩相比,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好厉害啊。可是怎么办呢,我捨不得挂出去了。」 「就是要挂在外面才有效啦,这样我比较高兴。」 「我明白了……」幸村可惜地说。 幸村搬来凳子,亲手挂在窗外。 希望这个人接下来的日子全是阳光灿烂——明野这么祈祷着。 他们分吃了蛋糕,于是这个十四岁的,第一次共渡的生日就这么结束了。 3月11日那天,明野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幸村。 幸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唔诶诶……头髮,头髮要被你弄乱了。」 3月12日那天,明野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幸村。 幸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明野啪啪拍打他手背。 3月13日那天,明野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幸村。 幸村用指背摸了摸她的脸颊。明野埋头,脸红到发光。 第46页 3月14日那天,明野端着下巴,鼓着一边脸颊,老大不开心地望着幸村。 幸村手伸到一半,明野模仿老虎发出威胁的声音,然后被幸村捏住了脸颊的肉。 她脸上的肌肤总泛着血气充盈的桃红色,白里透红,温暖柔软。幸村喜欢极了。 「你都在干什么啊?」 「因为彩自己凑过来了,还满脸期待嘛。」 「我才没有期待呢!」明野傲娇地背过身去。 「一点期待都没有。」 「真的吗?」 「真的!」 「我好受打击啊。」幸村用消沉的声音说,「亏我都做了那么久的准备,打算送你白情回礼的。」 「真的吗!」明野光速转过身来。 幸村变戏法似的捧出一只盆栽。 盆栽很小,放在书桌最合适。水蓝色的陶瓷花盆方方正正,看不到土壤,堆满了茂盛的叶片。绿油油的叶片上,三朵嫩黄的小花含苞待放。 其中一株甚至已经微微打开了花瓣,仿佛里面住着一只小精灵,正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哇啊啊……」明野发出沉醉在美梦中的声音,「不是吧,好可爱,好好看,神明大人啊……」 幸村笑看着明野乐陶陶地将他的礼物捧进怀里,「你喜欢真是太好了,这叫做长寿花。」 「我真的可以把这么好的东西带走吗?」 「带回去吧,把它当成我。这样你在家里的时候也可以随时见到我了。」 明野受凉般忽地一颤,仿佛从美梦中惊醒。她慌忙将花递给幸村,「果然还是精市帮我养着吧。我一点也没有照顾植物的经验,我怕……」 「最需要小心注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很好养活的。」 「但是……」 「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拿出去晒太阳我都会提醒你的。」 明野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明白了。你要一直提醒我哦。」 「嗯。」 明野抚触着充满生命力的叶片,想藉此稍微驱散心中的不安。 现在是三月中旬。当初说好的,决定着幸村做还是不做手术的第二个疗程就要看到结果了。 结果出来那天,明野一整天都惶惶不安。像是有一把锯子架在心口,希望和失望在两端拉扯,她所感受到的恐惧要远甚于上一次。 明野想,她都这样了,幸村还有他的家人又该多么难熬啊。 到了医院,幸村不在病室,只给她留了一张他在天台的纸条。 去天台找他之前,明野先去了医生办公室一趟。 这层住院区的医护人员全都认识明野。幸村的主治医生见是她,就问:「明野君是来问幸村君的事吗?」 「是。」她边说边向医生微微俯首,「我想知道前几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翻出病歷,让明野看到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化验单。 「很遗憾,保守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从检验数据来看,甚至比上一次更加恶化了。」 明野揣着一颗空空荡荡的心来到天台。 度过了一整个严冬,时间来到四月。空气寒意褪尽,头顶阴云逐渐消散,开始显露出湛蓝的天空一角。 可明野还是觉得好冷。 花坛在幸村的照料下恢復了生机,就因为这一抹翠色,整个天台变得鲜活起来,不再死气沉沉。 幸村身穿病服披着外套,正背对着天台大门给花坛施肥。他一手捧着肥料,考量着用量,将颗粒状的肥料撒在土里,一边爱怜地观察着在春风中不住颤动的枝叶。 「彩,来了啊,过来这边。」幸村笑着向她招手,「你看,已经开始结花苞了。」 明野走过去,将书包垫在膝头,默不作声在他身边蹲下。 她一步步看着他在这里种下的三色堇发芽、拔个、舒枝展叶。现在终于看到小指尖那么大的花苞挤破绿色的芽包,从合拢的毛绒绒的叶片中探出头来。 蓝、紫、黄、白、茜、红……五颜六色,等到这些花全部盛开,一定是一副壮丽的景象吧。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幸村问。 明野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郁郁垂下脑袋。 幸村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为什么还那么镇定呢?和上一次的他完全不一样。她宁愿他好好发泄一通,总好过攒在心里。 「你在我面前这么消沉的话……真拿你没办法啊。」 幸村牵着明野在长椅坐下,俯首看着她,问:「要抱一下吗?」 明野点点头,幸村将她纳进怀里。 一种陌生的幸福感在体内瀰漫开来。微微僵硬片刻,明野抬手也环抱了他后背。 他的气息暖暖地将她包围起来,她在这其中深深唿吸。侧过脑袋,将耳朵贴在他胸口。 她倾听着他的心跳,像是以此过活一般。 幸村摸了摸她的发顶。明野心下感嘆又反过来了,明明这种时候应该她安慰他的。 「不用担心,我没有逞强。实际上……自从和父亲母亲商量好,我满脑子考虑的就全是治疗效果不好的情况了。这或许可以称之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吧?」 好捨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的人生才刚开始,有相亲相爱的家人,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才刚开始交往。有好多想和她一起去的地方,一起做的事。 第47页 还有好多想画下来的风景,想培植的花草…… 这一切和不能打网球相比,在他冷静思考的两个月里,心中的天秤已经沉甸甸倒向前者。 可是……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还是要做手术。」 明野默不作声地抱紧了他。感觉到她的依恋,感伤填满了幸村的内心。明野支持他做手术,可她心里终究和妈妈还有乃乃叶一样,是不希望他做的。 不止明野,父亲和祖母也是。 「如果说先前我害怕手术风险,现在更害怕这个病本身。我有预感,它造成的最大破坏不在于身体,而在于我的内心。」 面对着心爱的少女,幸村毫无保留地倾诉起来。这些最深沉最隐秘的思考,除了她以外,他不会再对别的任何人诉说。 「如果不手术,接下来的每天我都会活在随时发病的恐惧当中,患得患失,惶惶不安。我想这就不能叫做活着了,只是苟活。 「我将再也见不得听不得和网球相关的一切。曾经得到的快乐全部变成痛苦,加倍地折磨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灰心丧气。我会渐渐控制不了情绪,变得喜怒无常,将身边亲近的人全都伤害个遍。 「网球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再也不能打网球的我就不是完整的我了。」 明野在他胸口抬起头来,不安地望着他。 「彩喜欢现在的我吗?」 「喜欢的。」明野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也对这样的自己很高兴,因此绝不要变成另一个人。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这病连内心也一併破坏,所以……我要接受手术。」 明野不安的内心终于开始平定下来,她撑着幸村胸口,和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仰着脸在近处打量他面容。 因为幸村的言行很有大人的感觉,自打认识以来她潜意识里从未将他当做同龄人看待。凑近了才发现,他的五官分明还残留着孩童的稚嫩。 现在,这张尚且稚嫩的面孔显露出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坚毅。 如果说生病前的幸村散发出的光芒高远、飘渺,现在的他就像饱经打磨而更加闪耀的宝石,那份超越苦痛的力量只是从旁看着,就能够振奋她的内心。 「总觉得……精市比一开始认识的那会更帅了呢。」 幸村脸颊发热,「突然袭击很狡猾哦……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有好好考虑过二人的将来。如果手术失败不幸瘫痪,他是绝不会以那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的。 毕竟成功率不高,得为她做做心理准备才行。 「我有一些很自私的话想对你说。」幸村斟酌着用词:「交往以来,只能让你来这种地方陪我……之类的话已经说了很多次,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我还要给你带来难过的回忆。」 看出她想要反驳,幸村先一步用食指按住了她的嘴唇。 「即便如此,无论结果如何,无论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都不会改变。能遇到你、和你交往真是太好了,我打心底里这么想。」 天台静悄悄的,少年与少女久久地望着彼此。 明野眼中浮现水雾,她眨了眨眼睛,向他展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好开心……但是如果重来的话,我会与之前不一样。我一直在想,一开始要是勇敢一点就好了。」 一开始,要是勇敢一点就好了——这句话勾起了幸村关于她的全部回忆。 回过神来,与她相遇已经快一年。她总是怯懦不安,原地徘徊,是他不断向她靠近。 可每次他被绊住脚步,明野都会鼓起勇气向他走近。 幸村突然有一种预感:无论手术结果如何,明野都不会离开他;他无论如何挣扎反覆,最终还是会用尽手段将明野留在身边。 明野对他的依恋,不亚于刚破壳的雏鸟所能拥有的,而他也无时不刻不想得到她。 某些神秘难言的,不知该称为天性、本能还是渴望的东西,让他和明野死死纠缠在一起——无论其表现方式是健全还是扭曲。 他捧着明野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说:「前阵子关于理性和情感的问题,我想好答案了。」 「嗯……」明野不觉紧张起来。 「情感推着我靠近你,理性告诉我我是有多喜欢你。正是理性让我对你的情感变得更加强烈。」 幸村清楚地感觉到,手心中她脸颊的肌肤正在升温。她黯淡的双眼深处,燃起了细微的光彩。 言语所能表达的情感果然太少了。 温柔的亲吻又轻又缓地落在她脸上,一下又一下。她的心湖随之绽开涟漪,一片又一片。 他们时而用鼻尖蹭蹭对方,时而脸颊相贴,时而抵着额头傻傻地朝对方笑,亲昵得仿佛自出生起就一直在一起。 就这么懵里懵懂地嬉闹了很久。 阳光微暖,不远处的三色堇含苞待放。 半个月后,幸村被推进了手术室。 明野在学校请了假,和幸村一家人守着他进去,亲眼看着「手术中」的灯牌亮起。 荻野九十九也来了,最开始他在窗口边走来走去,满脸焦躁难安。毕竟年纪大腿骨不便,一会就撑不住在坐椅坐下。 另一位老人——幸村奶奶带来了织到一半的毛线围巾,见手术室大门合上,戴上老花眼镜默默编织起来。 第48页 幸村爸爸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坐椅上闭目养神,幸村妈妈安抚着面色苍白,紧抱着她不放的乃乃叶。 时间仿佛被延长了无数倍,正午明媚的阳光逐渐昏黄。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立海网球部社员也来了。 他们身穿制服,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丸井一看到她就问:「怎么样了,明野!」 「医生说预计六点左右完成,但这种事还是说不准的……」 幸村妈妈问道:「这些孩子是?」 明野为双方做了介绍,看着他们互相问好。 「谢谢你们担心精市,一路赶来很累了吧,请坐着休息一下……都是好孩子。以后有机会请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 她的温柔从容很快令少年们安定下来,他们在走道或坐或站,一大群人心惊胆战地守着手术室大门,时间的流逝缓慢到了极点。 当明野看到「手术中」的灯灭掉,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身着手术服的护士推开门,解下口罩。护士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明野意识中无限放大。她很想上前去问,但一动也不能动,她看到幸村爸爸跳起来问了什么,护士回答了,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她求救地看向在场其他人。她看到乃乃叶捏着拳头欢唿,看到他的好友们脸上绽放出狂喜的笑容,看到幸村奶奶抹去眼角泪花,看到荻野九十九抚着胸口微笑,看到坐在她身边的幸村妈妈伏往前排座椅的靠背,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 幸村爸爸将哭泣的妻子搂进怀里,对明野说:「精市手术成功了,刚才你也听到了吧。等他醒来,一定最想看到你的笑容。放松一点,回家养足精神吧。」 明野用力点了点头。 几名还穿着手术服的护士将病床推了出来,在医生的指示下,所有人退避到墙边。 幸村躺在病床上,连着输液管和氧气罩。他安宁地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这是因为术前的麻醉效果还没过去。 他被推进了术后观察室。 72个小时后,医生确认过状态良好,就送他回到了原来的病室。 第二天下午,当明野来到病室,幸村正靠坐在床头对着窗外的夕阳发呆。火红的夕阳映照着少年身上略显宽大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像是油画中的人物一般。 他没有戴着鼻氧管,没有挂着生理盐水,也没有被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线和监护仪连在一起。 纤瘦俊美的少年向她转过头来,忽而展颜一笑。就好像刚刚睡醒,说不出的慵懒惬意。让人禁不住去想,他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直到此刻,明野才有他手术成功的实感。越过疾病和死亡的威胁,幸村真的回到她身边了。 她好开心啊。 她向他回以晴空一般明朗的微笑。 大家元旦快乐呀! 村哥手术提前完成,所以~~ 第30章 一个星期后,幸村说什么也不肯老实待在病床。医生交接班过后,他在明野耳边说:去天台吧。 「不行的,医生说过你目前还只能在病室内活动。」 「多走几步而已。」 「唔……」明野动摇了,她想干脆让幸村出去透透气,心情好了对他的身体应该也有更多好处。 「医生考虑的是伤口癒合情况。毕竟是这个年龄,我已经恢復了,随意走动也没关系哦。」 她还在犹豫,幸村突然神秘兮兮地说:「真恢復了,要看看吗?」 明野忙不失叠捂住通红髮烫的脸,「才不看!」 「说的也是……」幸村无限失落地说,「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看,好难看的。」 「没有这回事。」明野连忙安慰,「那什么……有句话叫做刀疤是男人的勋章,有伤疤的男人最帅了!」 「真的吗?那就一定要给你看看了。」幸村说着就开始撩衣摆。 「我不要看!」明野慌忙捂住隐隐开始冒蒸汽的脸,「看了那种地方你还要我怎样面对你?」 幸村好半天没有反应,明野小心从掌心中抬起脸。只见他两手揪着被子,一脸强忍。 明野大惊失色,「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就是好想笑……但果然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 「哇啊啊啊不准笑啊笨蛋!」 找外套的时候,听到幸村悄声嘀咕:「这样我就放心了。」 「什么放心了?」 「什么都没有。」 明野突然反应过来,幸村刚才真的在不安。手术造成的疤痕或许会伴随他一生,他不希望她讨厌这一点。 他侧身坐在床沿,明野将外套按在他身上,然后在他身后坐下,扶着他后背将脸颊轻轻靠在他肩上。 「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讨厌你呢。」 源源不绝的温暖和馨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少女认认真真的话语中含着一种温馨的爱恋。她有着别样的魔力,总能以他最想要的方式安抚他的内心。 「嗯。」 从简简单单的一个嗯中,明野听出了安心感。 和刚开始交往那会比起来,她与幸村之间好像变得更紧密了。她越来越能够感知到他的想法,他向她表露出来的情绪也越来越多。 有明野负责望风,两人顺利熘出这层病区,来到天台。 五颜六色的三色堇满满当当地从花坛中溢出来,微暖的春风中,花叶像是在对两人打招唿一般摇摇晃晃,教人眼花缭乱。 第49页 幸村笑开了眼,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一朵朵打量过去。 「开得真好啊。」 「那是当然啦。」明野得意叉腰,「你不能走动的期间,我每天都有好好浇水,还施了一次肥。」 「做得很好呢,简直不亚于和她们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我。」 幸村的夸夸总是放大很多倍,明野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只是按照你的提示做啦。」 「一般人记不住那么多细节,也没法做出像你这么准确的判断。彩的头脑果然很好。」 「唔……」 好不好不知道,快被他夸晕了倒是真的。 「话说回来,这种花好厉害啊。开得好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开花架势。」 「和种类没有关系,只要花一些心思,换一种花也可以做到。」 奼紫嫣红的花丛映衬着幸村仿佛散发着光辉的面容,他注视着花坛的侧颜温柔且美好。 「植物的习性各不相同。有的喜欢阴,有的喜阳;同是浇水,有的喜欢一次性喝够,有的喜欢分多次,有的喝多了反而不好。土壤的酸碱度和微量元素对于不同植物来说,可以是毒也可以是绝佳的营养。 「植物都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真诚的内心,只要了解并满足她们的需要,就会得到超出付出的回应。」 「听你这么说,好像在描述什么温顺可爱的小动物一样。」 嗐……她听得都有些嫉妒了。 「的确可以这么说呢。不过——」 虽说如此,一副专业学者的口吻说着这种纯真话语的幸村—— 两人同时开口: 「还是彩比较可爱啊。」 「还是精市比较可爱啊。」 「……」x 2 幸村向她俯首,二人额头相抵,相视而笑。 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沐浴着春日阳光,温暖的风吹拂着两人的身体。 这个天台曾经单调荒凉,这里的天空曾经阴郁灰暗,曾忧虑着他能不能见到亲手种下的花种开花,曾在这里带着不安和不舍亲吻着彼此…… 所有这一切就像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噩梦,现在她和幸村终于从这不愉快的梦中清醒,回到了阳光灿烂的世界。 「精市……我突然好睏……」 「那就睡一会吧。」 「嗯。」 明野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好几月以来,明野就没有睡过哪怕一次好觉。因为她生怕一觉醒来,幸村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像她的祖父和祖母那样,在她陷入无知无觉的睡梦后,悄无声息地离去,只剩下一具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冰冷躯壳。 现在她终于不用担心。 「精市……」她口齿不清地喃喃,「我的生日愿望,实现了哦……」 「这样啊……」 她此时的睡颜比以往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可爱:眉目舒展,安宁的神情含笑。 幸村看着看着,突然也跟着困倦起来。 其实自从发病以来,幸村对于睡眠多少有些牴触。被困意侵袭的感觉和疾病发作的时候真的太像了。 现在的话没有关系。他握着明野的手,她温软的触感穿透彼此的肌肤,成为一股甜蜜的暖流汇入血液。 春光慵懒,他将脸颊抵靠在明野头顶,在她的头髮散发出的清香中安然地阖上双眼。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的将来不再被迷雾笼罩。他越过了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终于回到了充满光辉的世界。 因为有明野的陪伴,回想起来,这个过程意外的不那么痛苦。 「一直……陪在我身边。」含混不清地说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幸村正在洗澡——听着浴室传来的沥沥水声,明野涨红了脸。 病室设施一应俱全,长时间住院的幸村会在这里洗澡是理所当然的。知道归知道,现场撞上却是头一回。 雾气朦胧的浴室,幸村闭着双眼仰头站在花洒下,湿漉漉的头髮变成一缕一缕,贴在玉白的额头和脸颊上。脖子以下全是浓重的白雾。 ——《人类无法想像认知以外的事物》 她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企图将这些擅自浮现在脑海的画面甩出去。 她再次确认时间,的确是下午四点过,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洗澡呢? 是遭遇了什么特殊情况吗?手术刀口没关系吗? 他四月中旬做的手术,整整两个星期过去,刀口应该大致长好了。虽然还远远说不上完全癒合,洗澡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脚底传来的刺痛让她皱眉。 来医院的路上两只鞋都进了砂子,她不好意思在路边清理,就忍了一路。 她扶着床沿将鞋脱下,倒过来磕了磕。 啊……好大的砂子,她的袜子还好吗? 幸村从浴室出来,看清病室情形后不由得一怔。 明野整个坐在他的病床上,纤细的双腿反折,正扶着一边小腿扭头往后瞧她的脚心。纤长的脖颈,小巧的双肩,还有那一脸为难的侧颜,无一不惹人怜爱。 她的头髮明显长了不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和胸前,好好地繫着他送给她的缎带。 换季后气温不断升高,明野终于换回了夏季制服。是那身给他留下过很多美好回忆的蓝白相间的水手裙。 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去年那件,总之同样的装束,明野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和去年不太一样。 第50页 她依旧娇小可爱,但多了一种本该用来形容成年女性的……妩媚。 幸村胸口突然一阵憋闷,脸颊燥热。 明野听到动静,懵懵懂懂地望了过来。 幸村周身水汽缭绕,热水和蒸汽的熏蒸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温暖的感觉。 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浅绿色的病号服穿得松垮垮的,最上面一颗扣子没有扣,展露出清晰平直的锁骨和一小片白净的胸口。 他整个人显得随意且慵懒。鸢紫色的头髮湿漉漉的,比平时更加服帖并且颜色更深。细长优美、柳叶型的眉毛,以及那双与头髮同色的眼睛也更清晰了,像是被一支画笔仔仔细细描绘了一道。 明野:「……」 明野一时卡壳,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莫名心慌? 幸村:「……」 幸村一时失语,她坐在他床上的模样让他心里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他脸颊发热,脸一定很红。 男生害羞的样子看起来就很靠不住,傻里傻气的,一点魅力都没有。绝对不能被明野发现,得做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行。 幸村笑眼弯弯:「让你久等了。」 「你在说什么呢?才没有等你!」 明野手忙脚乱像个小学生一样规矩坐好,「这、这是有原因的!我并不是……」 「那在等谁?」 「不是等的问题……」 「哈哈……」他轻快地笑着,向她走过去,「彩现在的样子好像新娘呢。」 「——什、什、什么?!!!」明野就连髮根都红透了。 幸村俯身,两人的脸靠得很近。 「好可爱,可以推倒你吗?」 村哥的逻辑: 我害羞了→男生害羞的样子不够帅气→我要让她更害羞,她就不会发现我在害羞 呜呜呜对不住,忘记设置更新时间了,一觉醒来没看到更新,人都懵逼了[.... 第31章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不仅断然拒绝,还慌里慌张挥着手阻止他靠近。 「好多的不行啊……我受打击了。」他委屈地拖长了音调,试着和她讨个商量:「我不会做奇怪的事,只是推倒试试而已。」 「光是推倒就够奇怪了!」 「好吧……我知道了。」幸村背着她在床沿坐下,模样莫名乖巧。 明野羞得脑子发晕,但一看到他用毛巾擦头髮又开始担心他的刀口。 「我来帮你吧?」 「好啊。」幸村高兴答应。 明野不敢让幸村的身体受力,用毛巾中间部分包裹他的脑袋吸收水汽,同时将他的头髮一小点一小点捧在手心,隔着毛巾轻轻搓擦。 她的身高只到幸村肩膀,两人不论坐着还是站着,说话都得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像现在这样从背后的俯视角度看他,对于明野来说怪新奇的。 他蜷曲的头髮原本任何时候看过去都整整齐齐,就和他的言行举止给人的感觉一样。因为湿水变得直了一些,被她擦得乱糟糟的,颇有几分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凌乱美感。 他后颈处的皮肤也很白净。 别的男生这个地方大多晒得又黑又红,粗糙得像是野兽。只有幸村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虽说他住院以来就没在阳光下活动过,但在明野的记忆中,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什么时候让她觉得不好看过。 他的脖子多一分则粗了,少一分则细了。为了方便明野,他低着头,适度突出的嵴椎仿佛是藏在层层丝绸下的珍珠。 与脖颈相连的双肩同样有着极尽优美的线条。当他挺直背嵴,那凌厉挺拔的风姿又比明野见过的任何一个男生都更具气魄。 总的来说白白的好像年糕,好想咬一口哦。 ——明野今天第二次用力摇头。 「手术的部位怎么样了?」她问。 「癒合得不错,偶尔有点痒。」 明野紧张问:「有没有觉得疼?医生看过了吗?」 「看过了,医生说痒是伤口癒合的正常现象。」 「哦……」明野心疼极了。那种地方肯定不能抓挠,只能忍着由它痒,实在太可怜了。 「痒得厉害吗?」 「我想想……大概是被彩轻轻挠着的程度吧。」 「我才没有挠过你呢!」 她手上传来轻微的颤动,幸村在笑。 「所以呢?很想挠挠看吗?」 「嘎啊啊啊啊!」明野发出恼火的声音,给他擦头髮的双手因为强忍着变得僵硬。 现在还不能对他用劲 现在还不能对他用劲 现在还不能对他用劲——好气啊! 第二天,明野迟了一些。幸村没在洗澡,披着外套站在窗边,病室里还多了两个人:柳和真田。 他们显然在商量什么,气氛严肃,神情认真。 明野正想避开,幸村发现了她,笑望过来。 「你来啦,过来。」 她客客气气向真田和柳问好,「打扰到你们真是抱歉。」 幸村:「没有打扰哦,我一直在等你。不过现在得你等我一下了。」 「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明野拘谨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幸村三人继续商讨他们的事,她听到诸如「县大会」、「全胜」之类的话,听不太懂,想来是网球相关。 她不知道这种算不算偷听,悄悄打量幸村的面孔。他敛去笑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严肃,明野好笑地瞧着他,觉得他这样怪有趣的。 第51页 幸村:「今年是夺取三连霸的最后冲锋。区区一个县大会,刷新一下最快比赛记录作为助兴也勉强够格吧。」 柳:「精市,你……」 他感觉得到,手术后的幸村与去年发病之前相比,对胜利的执着心简直不在一个次元。 真田深受感染,一时热血沸腾。 「放心好了,幸村。你安心復健,我们会以史无前例的完胜之姿等你归来!」 那两人走后,明野发现幸村的头髮是湿润的,他今天也是下午洗的澡。 「精市,这两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明野边给他擦头髮边问。 「没有哦。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以前都不会在这种时间洗澡的。」 幸村流畅回答:「啊,这是因为最近气温越来越高,我等不到入睡前了。」 第三天是海常的联合音乐会,没有上课。 活动一结束,明野就赶往医院,比往常早到了一个小时。 幸村不在病室,柜子上也没有小纸条。也对,他又不知道她会提前来。 等了一会不见幸村,她有些担心。 她去了护士站,看到每个人手上都有事情在忙,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就回到了病室。 又等了一会,幸村终于回来了。 他仿佛淋了一场雨,几缕细碎的短髮凌乱贴在前额。好在他面色红润双眼明亮,虽然看起来很累,整个人还是显得精神焕发。 「啊,精市。」明野向他迎过去。 「不可以过来。」 幸村站在原地,眉峰微蹙,为难地看过来。 明野立刻顿住脚步。 「我先去洗澡。你等我一下,好吗?」 「……嗯。」明野呆站在原地,怯怯点点头。 她不动,幸村也没有动。 「你在之前的地方坐下吧。」 「噢……」明野慢慢退了回去。 幸村松了一口气,向她笑笑,翻找出衣物进了浴室。 一阵巨大的失落感沉甸甸压在明野肩头。她突然意识到,她好久都没有体味过这么孤独的感觉了。 幸村对她有了秘密。幸村不要她靠近。 她的思绪勐然从春光明媚的地方往没有阳光的深渊滑落,无数令人伤心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涌现在脑海。 是不是她过度粘人,让幸村困扰了? 她会不会已经在给他添麻烦了?很有可能,因为她实在太迟钝了,总是察觉不到任何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果然不要来得那么频繁吧?他现在在恢復期,需要静养的。 她现在要不要先回去? 好像没过很久,浴室门传来一声轻响。明野连忙抹去眼角泪花,向他望过去。 她一双温驯的兔子眼眼眶泛红,脸上尽是委屈心伤。 幸村讶异睁大眼睛,突然三两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温柔到泛甜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怎么了彩酱,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哦?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 他这会的抱法与情人节那天追着出来的类似,双臂揽着她的后背,让两人面对面紧贴在一起。不过他所表露出来的心情比那天更加平和甜蜜。 明野大惊失色。 「等等,快放开!」 幸村闻言放开,声音和眸光都消沉了下去:「讨厌被我这样抱着吗?」 「不是,你的刀口——」 话还没说完又被满眼含笑的幸村抱了回去。 「这种程度的话没关系。」 明野好像变成了他怀里的布娃娃,被他抱得只有脚尖沾地。他吸猫吸狗一般,一下又一下给她的头髮和后背顺毛。 「彩酱那么容易受伤,简直就像惴惴不安靠过来的小兔子一样呢。我总感觉这是你独有的撒娇方式,真拿你没办法啊……」 幸村没有了平时的沉静。他的举动还有他急于表露出来的热情与他的气质并不搭调,因此尤其令她悸动,就连心口也跟着发颤。 「停停停,等等。」 幸村闻言停下,「抱歉,弄疼你了吗?」 「不疼。你才洗的澡,会被我弄脏的啊——」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他更大力地抱了回去。 「好可爱……好可爱……要怎么才能说出这么可爱的话啊……」 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体温偏凉的他身上暖唿唿的。 他用脸颊缓缓磨蹭她的头髮和耳廓。那副恨不得让两人的气味融合在一起的模样,简直就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他的亲昵,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欢悦感又将明野带回了那个阳光灿烂的世界。 明野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真是笨蛋,竟然会怀疑这样的幸村,怀疑他对她的喜爱随着病癒和时间的流逝淡去了。 「好痒……餵……哈哈……」 明野也回抱着他。 她被他蹭得好开心,好喜欢被他抱着的感觉。 幸村突然停下不蹭了,明野正疑惑,突然听到一道极具识度的、仿佛被噎到的声音: 「嗝呃……部、部长……」 「哼……」幸村用和之前判若两人的冷沉声音说:「还真会挑时间啊,你们几个。」 明野浑身僵硬。 幸村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也不敢乱动以防牵扯到他哪里,僵硬地埋头在他胸口,只把自己当做鸵鸟。 她停止了思考,不去想像全景视角的刚才的情景。那画面太美。 第52页 仁王:「看到好东西了,谢谢。」 桑原(脸红):「那个……其实我们也是刚到,还什么都……」 丸井:「杰克倒是到了,我们几个还在路上,什么都不知道。」 柳生:「说的也是呢,丸井君。啊,请小心,人行横道的灯转红了。」 桑原:「诶?只有我?!」 切原(脸红):「打扰了真是抱歉啊,嘿嘿……」 幸村:「有打扰到别人的自觉就应该默不作声离开,这种事也要我教你们吗?」 明野:「……………………」 「是……十分抱歉。」x5 4号上新书千字榜,所以当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11点50 5号开始每晚9点过一点更新,之后就不会再变啦 吸女友现场被人围观,面不改色训人的村哥[√ 第32章 周六早上,她和往常一样来到病室。 幸村不在,只给她留了一张便条,告诉她他此时正在做一个比较复杂的检查,要到中午才能回来。 ps:之前你说过的,很想看但已经买不到的古早漫画,我拜託莲二给你找来了哦。就藏在这间病室里,根据提示找找看吧。 幸村还特地给她设计了小游戏啊……明野心里泛甜,禁不住把小纸条在心口贴了贴。 ——第一个提示:狭窄,黑暗 她捏着便条略作思索,开始在各个靠墙的缝隙寻找起来。不一会,在床头柜背后发现了一张便利贴纸。 ——第二个提示:偶尔会见到光 明野很快在柜子里找到第二张贴纸。 看不到幸村本人难免有些寂寞,但好像他正陪在她身边,笑看着她在小小的病室里翻来找去一样。 一想到他悄悄为她做的这些她就好开心。 明野最后在床垫下找到漫画。书页发黄变软,但封壳被擦拭得很干净。 「我找到啦精市!……话说回来柳さん也真厉害呢,这种古物都能找来,下次见面得好好道谢才行。」 这是一本多年前的少女漫。明野之前只看过一点片段,苦于找不到全本。在和他聊天的时候随口提过一次,没想到他会一直记得。 她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中午幸村回到病室。 明野化身扫描仪,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情绪很好,面色红润,头髮整齐。没看出什么的特别的。 幸村突然变得有些拘谨,不愿离她太近。她每次靠过去都会被他捏鼻子。 他说:「午后也有复杂的检查要做,三点半以后才能陪你了。在这之前,你就看着漫画等我吧。」 明野陪他吃过医院的午餐,他没坐多久就被护士叫走了。 下午三点半,他汗淋淋地回来。 「精市!」明野像是刚出壳的小鸡一般奔向他。 「现在不行。」幸村抵住她的脸不给抱,「我要去洗澡。」 明野的脸颊高高鼓起,「怎么样的检查才会这样?你最近好可疑哦。」 幸村歪了歪脑袋,现出意外的表情,「嗯?你想一起洗,可以啊。」 明野头顶炸开一朵蘑菇云,「我才没说过这种话!」 直到他笑吟吟进浴室,明野才反应过来:又被他煳弄了。 洗澡出来的幸村高高兴兴地来抱她,明野有了小情绪,一次次躲开就是不给抱。 为他擦头髮的时候,明野问:「所以你到底在做什么检查呢?那么久那么累。」 「那叫做ゴミヤゲトブラクストガレリング。」 「ゴ、ゴミヤゲトブラクストガレリング??」 幸村没想到明野能准确复述他随口胡诌的这一串。 「是最先引进的技术,就算医院工作的医生们也不一定知道呢,在网上估计也查不到吧。」 明野老大不开心地鼓起脸颊,「你这说法……好像在说我是随口乱说的,不要拆穿我一样呢。」 「彩。」 他突然之间好认真,让明野跟着紧张起来。 「是?」 「可以亲亲你的脸吗?」 明野头上炸开今天的第二朵蘑菇云。 「为、为什么话题会拐到这个方向?!」 「不行啊……」 他忧郁地垂着眼帘,那模样看着就令人心疼。 「也、也不是不行……」 深夜,已经躺在床上的明野突然惊身坐起:「啊——又被他煳弄过去了!」 翌日,即周日的清晨,明野特意来得很早,但幸村还是不在病室。只留下一张说明他正在做检查的纸条。 那本漫画昨天看了一半还不到,她脱了鞋,坐在他床上看了起来。除此之外,这一整天都是昨天的復刻。 下午,明野一声不吭地给幸村擦干头髮,不管他怎么逗她说话,都只以嗯嗯啊啊的单音节回应。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对着庭院发呆,幸村从身后抱过来她也没什么反应。 「怎么了,一脸沉重?」他从她身后探头,观察着她明显不开心的表情。手臂从她胸前绕过,轻抚她温热的脸颊,像是要把她的表情推得开心一点。 「没什么。」她淡淡回答,「我只是在想,能和护士姐姐独处真好啊。」 幸村浑身一僵,揉她脸的动作也一併顿住。 实际上除了家人以外,不论男女老少对他都怀着不同程度的敬畏感。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以「莫挨我」的态度面对。 第53页 大脑宕机片刻,狂喜淹没了幸村的内心。这可是明野第一次对他闹别扭啊,她感到寂寞了,她在撒着娇要他哄。 好可爱。 他收紧了双臂,将少女更深地圈在怀里。 「是吗?我不觉得。彩酱以外的异性看在我眼中没有任何区别呢。」 明野:冷漠.jpg 「区别可大了,对方是位大美人呢。」 「彩酱才是世界诞生以来最美丽的女孩子。」 明野的冷漠面具出现裂痕,她强忍着压下嘴角。 「光是美丽有什么用,成熟温柔的大姐姐才是最有魅力的。」 幸村从善如流,给她换了称谓:「没这回事。彩小姐才是宇宙自诞生到消亡期间最有魅力的女人。」 明野再也装不下去,一秒破功,「宇宙自诞生到消亡期间是什么?你太夸张了啊。」 幸村笑着放开她,往床沿坐下。 「不气了?太好啦。」 「精市,别瞒着了,告诉我吧啊——!」 她正说着被幸村绊了一下,朝后跌坐在他腿上。 明野吓得面色苍白,「啊啊啊啊啊——那里,那里那里那里!」 「已经癒合了,你担心过度了。」幸村舒舒服服地抱着她,摸摸她的脑袋。但明野还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办法,他只能抱她一起坐在床上。 和之前并排靠坐床头不同,他让明野横着坐在他腿侧,将她光洁纤细的双腿搭在自己腿上,揽着让她靠在怀里,像在疼爱小孩子一般。 「我本来想瞒着,至少出院再告诉你。现在看来也瞒不下去了呢。」连续煳弄她一个星期,幸村也怪难受的,干脆都说了出来。 「其实我从上个星期就开始復健了。」 「復健?」 「嗯。未免病情变化,医生一直要求我静养。入院以来我基本就没怎么动过,身体已经相当迟钝了。」 明野还是害怕碰到他的胸腹,只轻轻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幸村那稜角分明,但又必须用「美丽」来形容的侧颜近在眼前。 「那也没必要瞒着我吧。」 「即便我不能像这样和你说话,你也想陪着我吗?」 「嗯。」明野点头。 「所以我才要瞒着你。」 「为~什么啊。」明野委屈状。 幸村的手懒懒地搭在她腰上。 「因为很难看。」 以前能够轻松做到的,现在做起来极其费力。身体协调性很差,久不久还会跌倒一次。就连刚出生正在学着站立的驯鹿都比他好看,怎么能让明野看到那样的自己。 「我才不会觉得你难看。」 「但是我介意。」倔强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正像个14岁的固执少年一般。 「虽然我在你面前又是晕倒又是大喊大叫,已经够没形象了,但我还是想尽可能减少一些不好的印象。」 明野换位思考:的确,她也有很多不希望幸村知道的事。 「知道了,我不会去看的,我就在这里等你。」 「作为交换,我回来以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哦。」 他边说边揉揉她的脑袋。明野笑着去拍他的手:「头髮要乱了……」 话终于说开了,一种毫无间隙的感觉让他们卸去浑身力气挨在对方身上,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感到说不出的舒心自在。 「啊,还有……」幸村白玉无瑕的脸颊微微泛红,「我洗澡前也不可以靠近我。」 明野想到幸村那恐怖的出汗量,她就是最累的时候也不曾那样过。他才做的手术,却每天都…… 「很累吗?」 「如果我说累你会安慰我吗?」幸村笑看着她问,笑容中满是狡黠的孩子气。 「嗯。」明野乖巧点头。 「啊~我好累啊~」他拖长音调嚷了一声,脑袋一歪,架在明野发顶。 「哈哈哈餵……」明野去推他的脸,但推开了他又懒神无气地靠过来。 等闹够了,幸村才拨拨她细软的头髮,将被他弄乱髮丝重新捋顺。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抱你一下,就什么都不累了。」 「每天都那么长时间吗……没有勉强吧?」 「没有哦,都是在允许范围之内进行的。护士小姐会计算时间,随时纠正我的动作。」 明野翻看他两边手掌。 幸村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也和他的面容一般,有如精工细琢的艺术品一般优美。然而和她的一对比就会发现,他的手整体都很宽大,骨节分明,是实实在在的男生的手。 稍稍动一动,紧绷的筋脉就会牵动那隐藏在白净的肌肤下,充满力量的手部肌肉。 住院期间一直没能碰到球拍,他两边手掌都被养得光滑起来。復健没几天,半年前覆着厚茧的地方又被磨得全是血泡,没一处完好。 明野看得心疼极了。 「不用那么着急是不是也可以呢?」 「不急不行,马上就是全国大赛了。」 「啊,说起来我还没有和你说过这方面事吧。想听吗?」 「嗯!」 两人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幸村向她娓娓道来。 从四岁起第一次握住球拍,到国小最后一年的jr大赛夺冠;从满怀雄心壮志进入立海大,到打败所有人成为网球部部长;从与前辈们的约定,到已经取得的关东十五连胜和全国二连霸。 第54页 她有什么听不懂的就打断问他,他给她解释清楚了又继续说下去。 她对体育没什么兴趣,但如果和幸村有关,她很愿意去了解。在手术之前,网球的话题只能给幸村带来痛苦,两人在日常对话中都有小心迴避 。 现在不一样了,他满怀着希望和斗志。他单纯地为明野愿意了解他感到高兴,一想到与他有关的事更多地占据了她的脑海,他就说得停不下来。 从倒在站台的那一刻起,他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注视着地狱的噩梦。现在手术成功,他也得以从地狱重返人间。 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有了许许多多曾经不可能会有的感悟。他发现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这么珍贵。 他会拼尽一切努力去追寻想要的事物,不会迷茫不会犹豫。 紫蓝色的眼眸流光溢彩,温柔地注视着明野的发顶。他稍稍收紧了拥抱着她的手臂。 同时他也会加倍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五月和整个六月,幸村每一天都在辛苦的復健中度过。这比什么都更能让明野感受到他的意志和决心。 她本人,还有她身边的其他人都是一群得过且过的傢伙,她从未见过这种充满行动力,积极迫切地追寻某种事物的人。 到底是什么让他坚持下去的呢?明野想不明白。 但她能清楚感觉到幸村身上的变化:他的声音越发有力,他的目光也一天更胜一天的明亮起来。 手术成功只是起了个头,幸村凭藉着自己的力量脱胎换骨。 同时他也变得更加温柔,更喜欢亲近她了。 出院前一天,幸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从这里逃出去,去约会吧?」 将近两个月的调养和恢復,医生确定已经幸村康復,就算现在出去也没什么关系。 每天正午前正是住院区最忙碌的时候,病室外的护士们来来往往,这仿佛在商量着越狱的感觉让明野觉得很有趣。 她手作喇叭状,也悄摸摸地在幸村耳边说:「要怎么出去?」 「想知道吗?我上一次也是同样的办法。」 「嗯嗯。」 幸村招来那群孩子,再一次拜託他们帮忙。 「诶~只有精市哥哥和彩酱两个人出去玩吗?」 「不要啊,我们也要去。」 「带上我好不好嘛。」 「不可以哦,因为是约会,只有交往中的两人才可以。」幸村说,「作为感谢,我会带马卡回来。」 孩子们犹豫片刻,在玩和吃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病室外的过道医生护士走来走去,忙碌却井然有序。病区大门正对面的护士站只有一个护士,正埋头写着什么。 幸村和明野若无其事躲在墙角,看着那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闹着要她陪。 护士手上不停,好笑应道:「我正忙着呢,不是玩的时候。好啦,快去找幸村君和他的彩酱吧。」 幸村看准时机,碰碰明野手背,抬脚往大门走去,明野立刻跟上。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明野心都快跳出来了。幸村回过脸来,递给她一个正在做坏事的笑容,惹得明野和他一起窃笑。 他们出了住院区,经过门诊大楼,一路上人影越来越少。不一会,病院大门出现在眼前。 明野突然急迫地喊了起来:「糟糕,被发现了!我们要被捉住了精市!」 幸村反应很快,牵起她的手就跑。没跑几步才想到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一回头,就被明野灿烂的笑脸晃花了眼。 他轻快地笑着加快脚步,两人手牵手冲出大门,在人行道上跑了好一阵才停下。 幸村煞有介事地感嘆:「真危险啊。到了这一带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明野挨在他怀里,笑得喘不过气。 他们手牵手,肩并肩,悠然自在漫步在街道。就好像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走多久都没有关系。 明亮的夏日晨光照在两人身上,和缓的微风迎面而来。 明野悄悄打量身边的幸村,就这么红了脸颊。 这是交往以来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走动,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夏季私服。 穿着制服的幸村气质高雅,一看就知道他会是学校里的佼佼者。 而他现在一身清凉夏装,身姿清瘦挺拔,手臂骨肉均匀。 大方展露着的肩颈线条优美、有稜有角,喉结微微凸起。下颌的线条比起刚住院那会又清晰了几分,显得更加成熟。柔和的眉眼与温暖的晨光融为了一体。 仿佛一个温柔俊俏的邻家少年,让她莫名心动。 在医院闷了八个多月,除了满心灰暗的平安夜那天,这还是幸村第一次走上街道。但他对于已经陌生起来的街道没什么兴趣,只时不时悄悄看一眼身边的明野,心中盛满了幸福感,一片安宁。 二人掌心相贴,明野感觉到他向来冰凉的手掌微微发热,尤其是掌心。 「精市,你的手好暖和哦。」明野笑着晃了晃他的手,「提前出来走走真是来对了呢。」 幸村别开脸,紫蓝色的蜷曲鬓髮遮不住脸上红晕,「你好坏心眼啊……」 「诶、为什么?」明野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没什么。说的也是啊,天气暖和晒了太阳的原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哦。」 第55页 「骗人,分明是一副有什么特殊缘由的语气。说清楚嘛,我会一直想的。」 幸村愉快地笑着,「那就一直想着我说的话好了,直到想出来为止。」 半个小时后—— 明野满面潮红,缩手缩脚地坐着。 「真、真的要这样吗?」 「要吧,来都来到这里了。」幸村放柔了声线,耐心不已地呵哄着。 「唔……」明野羞得不敢看他。 「讨厌这样吗?」 「不讨厌啦……但是这也太突然了。」 「其他情侣也是这么做的,你看——」 商业街的露天冷饮店外坐着一对对情侣,其中不少都点了同款的「特供·情侣共饮」。一个杯子两根吸管,同时喝的话脸会靠得很近,不是装作若无其事就是在近处甜蜜对视。想不散发出粉色氛围都难。 「那……好吧……」 羞耻就羞耻,反正和他一起羞耻呢。 明野拘谨地将她这边的吸管含进嘴里,感觉到坐在对面的幸村也靠了过了。她悄悄抬眼看了看他,发现他也看着她,眼中含着一抹窃笑。 果然好近…… 明野脸上的热度又上升了几分。 她心不在焉吸了一会,什么也没吸起来。疑惑看向幸村,他已经没在笑了,神情平静,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 吸管口吹出来一阵微风,掀起了她几缕刘海。 明野震惊地提起吸管,这才发现吸管早就被人为地接在了一起,两头互通。 幸村手肘柱在小圆桌上,脸藏在手臂后,肩膀颤个不停。 「啊啊幼稚鬼!」 小学生都不会做这种恶作剧啊! 这章上半段是努力復健,把休息时间排在女朋友来看他的时候,并且提前洗香香坐等的村哥(有人猜得好准,厉害呀) 下半段是玩心大起,进行了一个吸管y(?)的村哥 这章字数差不多翻倍了,是作收满150的加更嗷【疯狂暗示 第33章 沿着街道,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从交往开始,就一直待在小小的病室中互相陪伴。乍一来到外界,只觉得空气清新,视野开阔,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这么新奇。 自然而然走进了游乐园。 虽说是双休日,因为临近期末的原因,像明野和幸村这样的学生情侣很少见,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双亲和青年情侣。 投落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明野越发不自在。所以她才讨厌人多的地方,所有人都留意到了她的气氛实在太可怕了。 幸村放缓脚步,温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精市被人盯着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明野知道,无论置身于怎样的人群中,幸村都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人。他不止相貌显眼,出众的气质更是让他内至外散发出夺人心目的光彩。 和怯生生埋着脑袋的她不同,幸村从容自若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礼。就好像……实际上也的确是理所当然的事。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被人这么盯着也可以说是被夸奖了吧。」 「诶?」 这是明野从未有过的思考角度。 「正因为彩很可爱,大家才看得移不开目光。不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碧蓝的天空下,阳光温暖而明亮。但比不过身侧的他从更高一些的角度向她看过来的目光。 明野侷促地红了脸。幸村很喜欢换着花样夸她,半年过去了,她还是无法泰然处之。 明明很开心,却因为受之有愧的感觉没法坦率接受。好像接受了就会受到责备一般。 「和我比起来,精市才是真的受人瞩目。」 「你好像在说我们都被夸奖了呢。再怎么说都是好事,就开开心心地接受吧。」 幸村揉了揉她的发顶。他的轻松自在很轻易就感染了她,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身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递来一张宣传单——《绝命惊悚·恶灵徘徊的废弃病院! 》 幸村注意到明野的表情亮了起来。出乎他的意料,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她竟然对这种刺激项目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有听班上的同学讨论过,是这里新建成的主题鬼屋,据说超级吓人。」 「废弃病院」就在右手边不远处,在游乐园满目花花绿绿的建筑群中,它阴森破败的造型十分显眼。 她很早就想来一次了。但忙着打工攒钱,又没有关系不错的朋友,一直没有动力来。 「那我们就去去看吧。」 读出了她的心愿,幸村牵着她朝鬼屋走去。 她想个性沉静的幸村应该不擅长这类东西才对。 「精市没关系吗?不用勉强的。」 「你这么说,我反而想在你面前逞强了呢。」 「笨蛋,不可以逞强的。」 幸村坏心眼地反问:「还是说实际上你很害怕?」 「我才不怕呢!」明野捏着拳头,气势汹汹地说。 「医院」外墙墙皮剥落,遍布一些不知道什么液体淌下来的污迹。立在楼顶的「xx综x病院」的字牌也掉了一半,读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医院。 透过锈迹斑斑的铁栅门,可以看到大路两旁的花坛堆满了枯枝败叶,杂草丛生。空荡荡、黑漆漆的候诊大厅仿佛怪兽的巨口。 第56页 明野心里一咯噔。外面的布景都那么细緻,那里面的…… 工作人员热情地笑着,简单说明了几点注意事项,「祝二位玩得愉快~」 吱嘎一声,为他们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可能是这里太可怕的原因,大中午的竟然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顺着地砖炸裂的阶梯走进大厅。歪斜的长椅,桌上和地面散落的纸张似乎暗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意外。 大厅没有开灯,窗玻璃也是灰濛濛的,就算外面艷阳高照,这里面也一片阴森。 明野紧挨着幸村,像个警惕到极点的野生小动物一般观察着四周。忽然,破了一个洞的窗玻璃后红影一闪。 「啊啊啊刚才那边,有人过去!还是红色的!」 她将幸村的手臂紧紧抱在胸前。 幸村俊秀的脸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说实话,他不可避免地有些乐在其中。所以不好意思对上明野视线,悄悄别开目光。 他安抚地将明野一只手握在掌心。她的手真的好小,竟然可以被他整个包拢。 「不用怕,那是工作人员。要回去吗?」 明野强忍着恐惧摇头,「我不要认输,既然进来了就要坚持到最后。」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彩酱真勇敢,那我们继续吧。」 环顾一圈,只有通往二楼的消防门是打开的,其余的路都用锁链封住了。 「看来是单行道呢,至少不用担心迷路。」他轻快地说。 到了二楼,光线更加昏暗,走道两头的窗玻璃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给堵上了。一间间病室紧闭,透过门上的玻璃视窗,隐约可以看到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 病床歪斜,喷射状的血痕、满是污迹的手术器械散落得到处都是。地面、墙面没有一处完好。地砖阴凉,偶尔踩到玻璃碎片或者金属条什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中迴响。 不说别的,光是这阴森的布景就让人仿佛置身恐怖电影中。 其中有个病室门开着,明野好奇望了一眼—— 《一眼万年》 某片隔断帘外伸出一只手,一只死灰枯藁的手啊啊啊啊! 「 155111111——」 她飙着泪扑进幸村怀里。 「不用害怕,是道具。而且还是塑料的,你看……」 他安抚着明野,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块,反手一掷。脱手而出的石块准确敲打在那只手上,发出清晰的塑料撞击声。 明野自己站好,埋着脑袋,耳廓通红,毫无底气强调:「我、我也没有特别害怕!」 幸村笑道:「是~是~只是有点害怕但没有特别害怕的彩酱真是太有勇气了。」 路过值班室时,除了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对吧?」 明野怂兮兮的,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手臂上。这副害怕但全然信任他的模样让幸村心中怜爱泛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是在敲门对吧!」 明野快被吓哭了。 幸村搂着她的腰,俯首在她耳边,紫蓝色的鬓髮呵得她的耳廓很痒。他悄声说:「这也是工作人员,我们去把门打开,反过来吓她一跳吧?」 他柔和优美的眼眸中闪动着孩童做坏事前独有的光彩。明野一时忘了害怕,呆呆点了点头。 幸村一手牵着她,一手按在门把手上,轻轻一转,向里推开一些。 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那个面色惨白浑身是伤的「护士」后,明野还是缩到了幸村身后。 幸村却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神情没有分毫变化,「好,放你出来了哦。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 有那是有的,正常来说这位工作人员b应该在客人刚走过这扇门那会突然冲出来,然后进行一场令人心跳加速呀呀乱叫的追逐战。 然而她是第一次遇上这么淡定这么勇的客人,整个人顿在敲门的姿势上,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作何反应。 面前的初中男生冷静得根本不像小孩子,沉稳优雅的气质与周围环境一点也不搭。然而就好像被他站在很高地方俯视,一照面,b小姐的气势就在他面前无限地矮了下去。 她有些呆愣地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少女,又看看幸村,突然发现少年原来有着一张超凡脱俗,只能让人联想到「神的奇蹟」一词的面容。 她手忙脚乱向两人鞠了一躬,「不,没有了,十分感谢。祝二位玩得开心!」 然后怕羞似的,啪的一声关上门。 「看吧。」 明野偎在他怀里,差点笑弯了腰。 凭良心说,这个主题鬼屋的布景很走心,充满了细节。然而这些东西都无法对幸村的情绪造成分毫影响。 待在幸村身边,就像身处一艘平稳的大船中,安心和温暖的感觉组成了她的整个世界。无论外界如何狂风暴雨巨浪滔天,他都不会让她受到分毫侵扰。 「啊啊啊给~我~你~的~皮~肤~~~!!」 「精市!」 「好啦不怕不怕。」 压抑阴森的场景中,浑身血污缠满绷带的工作人员c有些尴尬地跟在散发着粉色光晕的两人身后。 c先生现在怀疑人生中。 那啥……这里的确是鬼屋吧?他像个电灯泡一样跟在这对粘煳得不行的初中生情侣后面是在干啥来着? 第57页 按照这家游乐园的规定,不可以触碰到客人的肢体。这两人不仅没跑还走得很慢,所以他也只能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走。 少女柔弱可爱,娇艷如含苞待放的花枝;少年纤细美丽,但令人莫名敬畏。一个除了还在走路的脚以外几乎全部缩进另一个怀里,一个又抱又哄温柔至极。 这里是鬼屋好么,不是黏黏腻腻的地方啊喂! 「给、我、你、的、皮——肤——!」c先生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切的怨念。 叔叔的造型那么没有存在感吗?别顾着腻歪了,给点面子理一下叔叔好不好! 之后的工作人员defg无一例外被炫了一脸。 明野和幸村出来之后,鬼屋开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怨念。 那一天,扮鬼的工作人员们尤其卖力,让后来的游客们叫到声嘶力竭。惊恐的惨叫声频频穿透破败的大楼,直冲云霄。 要说为什么村哥小小年纪情话技能满格…… 双商高+艺术细胞,本来就擅长表达 他喜欢的画家诗集小说导演全是法国的,他本身也有热情浪漫的特质 从小家庭氛围超级好,经验值满格 buff叠满了有没有 他的性格很有攻击性,看起来是逗着彩妹好玩,实际上是在看她对自己脸红紧张,向她索要「喜欢」的证据,以这种方式不断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第34章 从鬼屋出来,不远处的半空传来一阵嘈杂的尖叫。 是过山车。 明野眼巴巴望过去,活像一只对着肉干流口水的小狗狗。 幸村陷入沉思:她个性虽然保守,却意外地喜欢这些刺激的东西啊。 「去坐那个吧?」 明野想像了一下幸村坐在过山车里被甩来甩去的画面,心疼得直摇头。 「不行不行。很可怕的哦,就算后悔了人在半空也无法下来哦。」明野充满爱心地劝他,就像在劝玩火的小孩子。 「而且那个对身体的负担太大了。」 幸村:…… 怎么回事,明野是从什么时候对他有柔弱滤镜的? 一起待在医院的时间果然太长了,明野天天面对身穿病号服的他,也难怪啊。 好好表现,让她多看到可靠的一面吧。 「你这么说,我更想在你面前逞强了呢。」他牵起明野就走。 排了一会队,两人开开心心坐上过山车。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将安全压槓按在肩膀上。 明野笑着说:「我们正好坐在第一排呢精市。」 幸村笑着说:「可以说视野绝佳呢彩。」 过山车缓缓启动,所有人随着重力的变化逐渐后仰。明野很快看不到地面了,蓝天白云占据了整片视野。在最前方,向着天空延伸的赤红轨道看起来竟然比筷子还细。 救命,脚底空空的感觉原来那么可怕的吗。 明野干笑着说:「意、意料之外看不到什么风景呢精市。」 幸村握住她的手,「那就闭上眼睛吧。」 明野颤着手攥紧了他的,紧紧闭上双眼。为什么过山车没有双人座位呢?不然她就可以躲进他怀里了。 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当冲上第一个弯道,明野就像好好的坐在椅子上却突然被朝后放倒,过山车正以接近90°的直角朝天空攀爬。 已经有人开始惊叫起来。 明野眼泪巴巴地说:「精市我想下去,我不要坐了……」 幸村的嗓音依旧平稳,只变得更加温柔了,「下去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了。不会掉下去的,放心吧。你就当做在床上翻滚好了,就本质来说也没有区别。」 过山车升到最高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明野没忍住睁开眼睛——啊,原来她人在半空,正对着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地面,以及扭曲的不知道会通往哪里的过山车轨道。 过山车飞速俯冲,带着车上所有人从数十米的高空坠落。 明野只觉得浑身力气烟消云散,和别的所有人一样放开喉咙尖叫起来: 「和在床上翻滚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这段噩梦般的旅程结束,明野一个劲地掉眼泪,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她双脚软得像是草叶,被幸村半搂着下了过山车。 她怀疑自己已经融成液体了,完全感觉不到现在是个什么形状。 幸村带她在休息区坐下,她没骨头似的挨着他。哭唧唧地说:「¥ % ¥ &%……&#@# !」 「是是。」幸村给她擦着眼泪,又心疼又好笑。 「已经过去啦,下次我们就离它三百米远,绝不靠近吧。」 明野抵着通红的鼻尖摇头,鼻音重重:「想想还蛮有趣的,下次还坐。」 幸村失笑,在她兜里翻出梳子。像照顾洋娃娃一般,仔仔细细给她把有些凌乱的头髮梳理了一道,缎带重新系好。 明野盯着和坐过山车之前毫无两样的幸村半晌,「精市,手给我一下。」 「这样吗?」幸村将手放在她手中。 他手腕微凉,看起来清瘦,真碰到了才发现他骨量很大,手臂覆着一层坚实的肌肉。皮肤白净,青色的血管平直延伸,像是仔细描画出来的一般形状优美。 皮肤虽然白,却并没有将细而淡的绒毛和微小的汗腺衬托得很明显,甚至不仔细看不会留意到。 第58页 她突然对着他的手发愣,可爱的脸庞近在咫尺,只要稍稍抬手就能碰到…… 幸村有些不自然地撇开微红的脸,忍住了在她脸上摸两下的沖动。 明野干咳两声,忍住了拿他的手在脸上蹭一蹭的沖动。翻了一面,手指往他手腕内侧外缘一搭。 仿佛有一颗细小的珠子在指腹下弹跳,她感觉到了幸村的心率,规律且平缓,完全不像一个才坐了过山车的人。 「骗人的吧……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幸村骄傲地挽起嘴角。额发间,白净好看的额头微微朝天。 「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吧。」 明野一头栽倒在他胸口,嘟嘟囔囔。又是佩服,又有些不甘心。 游乐园配置着一个小型电影院。看出明野一时间还什么都玩不动,幸村就带她去看电影。 果不其然,花花绿绿的海报中,明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其中最阴间的一张—— 《诡谭怪声》 铅灰的天空,浓雾瀰漫的沼泽,没有枝叶的枯木渔网一般包围着一片泥潭。一只青灰浮肿、指甲崩裂的手求救般从泥潭深处探出来…… 但明野却指着一部文艺爱情片,「要看这个吗?」 虽然她对那部恐怖片很感兴趣,但从幸村之前在鬼屋的淡定反应来看,他对这些东西显然没什么兴趣。考虑到他喜欢看小说,应该也会喜欢文艺电影吧。 幸村心口痒痒的,并且开始发热。 ——明野放弃自己感兴趣的,选了他可能喜欢的。 ——她真可爱。 愉快的感觉在胸口膨胀,笑意从他柔和而有神的眼眸里泛开。 「看《诡谭怪声》吧。」 明野意外:「你真的想看这个吗?」 「因为你的反应一定很有趣啊。」 明野被他的笑容晃呆了,等反应过来不禁满面通红,小鸡一般晃着手臂强调:「好好看电影不准看我!」 两人捧着爆米花,提前五分钟进了放映厅。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另外几对情侣。人不多,坐得又分散,就显得放映厅空空荡荡。时不时传来压低的窃语。 没等多久,所有照明灯突然一关,陷入黑暗的放映厅随之安静下来,只有银幕反射出惨白的光线。 扑通、扑通——沉闷的心跳声伴随着诡异的配乐充斥着整个空间,电影开始了。 剧情不断深入,明野越来越不安,浑身紧绷地缩在座位最里边。 第一个jump scare随着骤然拔高的诡异音效出现,她咽下冲口而出的惊唿,搭在膝头的裙边被她两手揪得皱作一团。 因为有其他人在,明野没法像在鬼屋一样想哭就哭想喊就喊。看之前幸村期待着她的反应,真看到她那么害怕又不忍心了。 他搂着她靠向自己,「还能坚持吗?」 幸村在她耳边悄声问。近在咫尺的轻柔嗓音和温暖的吐息仿若有形,挠得她心里痒痒的,一时间说不清楚是难受还是快乐。 但现在害怕的情绪占了上风。 「没关系,我可以的。不如说又怕又必须看下去才是它有趣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主角小队的「无脑青年」一不小心陷进沼泽。同伴们齐心协力将他拽上来,取笑着惨叫个不停的他。 「我**发誓,沼泽下真的有一只**手在拽我的脚!拽着这儿……」 他挽起裤腿,自己都惊呆了——两边脚踝果然印着一圈诡异的手印。 明野浑身一颤,立刻回想起那张海报,脑海中随之出现一双半腐烂的手从黑漆漆的座位底下抓过来的画面。 她腿脖子发凉,但又不好穿着鞋踩在座位上。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幸村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搂过她后背,一言不发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明野:「………………?!」 借着银幕的光,她清晰看到幸村脸上又是好笑又是安抚的神情。 「等等,你在做什么啊?!」她用气音问。 「讨厌这样吗?」他也用气音问。 「倒是不讨厌……」 幸村像抱小孩一样让她横坐在他腿上,不得不说,她坐得各种意义上的很舒服。 「会被其他人看见的。」 虽说四周乌漆麻黑一片,坐在他们后面的,还是轻易能从剪影看出他们现在的姿势。 「那当然是擅自看过来的别人不好。」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啊。 明野刚想吐槽两句,四周突然响起了诡异的咕噜声。 荧幕上,一行人走远。而被他们留在身后,理应不存在任何活物的沼泽表面,气泡一个接一个地炸裂。 明野吓出泪来,扑进幸村怀里。 「无脑青年」平时太喜欢恶作剧,根本没人相信他的话。一行人在压抑的配乐中说说笑笑,这毫无疑问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笑得出来的时光。 故事本身没什么新意,但导演显然很擅长调动观众情绪。 大厅拖拽式的泥污痕迹、一觉醒来床单上巨大的泥手印、正对着小屋偷窥视角的运镜……怪物都还没有正式出场,明野就已经胆颤心惊。 她环抱着幸村的脖子,每当出现恐怖画面就把脑袋埋进他肩膀。 「不用怕哦,再怎样怪物都不会从银幕出来的。」 第59页 幸村摸摸她的脑袋,在她耳边用气音说。 「这我知道,但是吓人的画面就是很可怕啊。」 「害怕只会是单向的。只要你不怕它,它就该反过来怕你了。」 「我做不到啊。精市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不怕哦。就算是怪物,只要夺去它五感,它就什么也做不了吧。」 「……夺五感都出来了,你又不是沙加老师。」 这会明野清楚意识到和幸村之间的体格差距。他不止高,四肢还很长,胸膛也很宽阔。平时看起来俊秀纤细的他,实际上身上哪一处都很紧实。 他将害怕的她整个抱在怀里,像一层坚实的铠甲,严密地包裹着她。 好奇怪。 她明明感觉很安心,心跳却降不下来,脸颊火热。 幸村发现明野渐渐心不在焉,电影她是完全没在看了,蜷缩在他怀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无聊吗?」他饱含爱怜地用指背抚了抚她的脸颊,「可以睡一觉哦。」 借着朦胧的光亮,依稀可以看清她羞怯的神情。 「没有……我只是在想,精市面对这些刺激的东西,还真平静啊。」 不管是过山车造成的身体冲击,还是鬼屋和恐怖电影带来的心理冲击,竟然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幸村没有回应,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目光转到荧幕上。 过了好一会,他才微声说:「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嗯?」 他声音里有一种无奈但是甜蜜的妥协。 「要是被你误会我就难办了,偏偏你又……」 ——又拥有一颗这么容易不安的心。 他轻轻按着她的脑袋,让她一侧耳朵贴在他胸口。 ——扑通、扑通、扑通…… 黑暗中,光影忽明忽暗,电影的声音在意识中渐渐远去,只有幸村明显急速的心跳声清晰地在耳边迴响。 「其实我完全平静不下来……因为像这样抱着你。」 明野清楚感觉到,同样频率的震动也在她胸腔迴响。 她环抱着幸村的腰,与他紧紧贴在一起。电影情节已经无所谓了,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也无所谓了。 她只想一直像这样听下去,听着他因为她而加快的心跳。 这章是默默划重点的村哥:她喜欢刺激的 第35章 等到电影开始浮现片尾字幕,明野才老大不舍地从幸村身上下来。 一场电影看下来,两人竟然都说不清楚后半段到底是什么情节。 见太阳已经西斜,幸村就带她去了餐厅。 明野不想吃正餐,于是他点了两杯一样的水果芭菲陪她吃。 因为是在公共场合,明野又变得拘谨起来。她斯斯文文用着勺子,小猫小鸟一般小口小口吃着芭菲。 她在鬼屋和过山车都哭了,虽然一场电影的时间过去,浅翠色的眼眸还是蒙着一层水雾。血气充盈的脸颊白里透红,眼眶泛红。 就像初春的桃花在她面上拂过,花瓣的色彩却驻留在了脸上一般。 幸村留意到她将草莓都拨到了一边。 「讨厌草莓吗?」 「没有的事,最喜欢了。但我是把喜欢的留到最后的类型。」 「喜欢啊……」幸村光顾着看她,面前的芭菲几乎就没有动过。他挑起自己这杯的草莓,刻意在她眼前掂了掂。 「彩,想吃这边的草莓吗?」 他笑得像是一只正准备做坏事的大猫,语调却是极尽宠溺的。就好像只要她说一声「想」,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才不要呢……」明野别扭地别开脸,不敢直面诱惑。 吃东西就是吃东西,她一点也不习惯这样纠缠来纠缠去。 「真~的不想要吗?」 幸村眸光含笑,煞有介事地晃了晃勺子,鲜红的草莓在她的余光里存在感十分强烈。 她为难地闭上双眼。 「不、不要……」 没什么意义地坚持了一会,明野最终败下阵来。 那可是草莓啊,她真的好馋! 幸村笑出声来,「坦率的孩子有奖励,好,张张嘴。」 明野环顾四周,别开脸,用食指将自己的杯子推了一点过去。 「放在这里面就可以了。」 「不行哦,亲自餵到嘴里的才叫做奖励。」 明野羞红了脸,被旁人有意无意围观的羞耻感最终败给了那一小颗清甜的草莓,乖巧张嘴。 幸村将草莓餵进她嘴里,笑意在眉眼间化开。 「开心吗?」 有一种被他疼爱的感觉,明野含羞点头。她现在比起草莓,更希望幸村继续餵她吃东西。 「坦率的孩子应该被鼓励。好,再张嘴。」他又舀了一勺冰淇淋递过来。 结果,幸村那杯芭菲都进了明野的肚子。他单手托腮,不慌不忙餵给她吃。专注地、入神地注视着她,好像以心为纸,以目光为画笔,在内心描摹着她的面容一般。 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两人才向今天的最后一站——摩天轮走去。 随着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摩天轮缓缓升空。 玻璃窗外,反着光的幽暗河水、如豆的灯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迷离的城市夜景如同一副流动的绘卷,在眼前铺陈开去。 远方的深色山脉连绵不绝,夜空中星光闪闪。 第60页 「风景还不错吧。」幸村问,「我想着可以看夜景,所以才在最后来这里。」 他坐在她对面,闲适靠在椅背,侧脸向外眺望。 远方的灯光隐隐约约映照在他面容上,明野「嗯」了一声,只觉得再美丽的风景都不如幸村此时的侧颜好看。 无论远还是近,无论从哪个角度,幸村就连发梢、指尖,甚至是一片衣角都是完美无瑕的。他简直就像超脱于人类的圣灵偶然创造出的奇蹟一般。 并且…… 幸村向她望了过来,笑眼弯弯,「怎么在发呆?过来吧。」 「好~」 明野起身,高高兴兴过去挨着他坐下。 并且,他好温柔。真的像他当初说的那样,包容着,喜爱着这样的她。 他的性格也很沉着,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同龄男生都更加成熟有风度。但是明野并不会为此感到寂寞。因为—— 「彩。」 「嗯?」 他孩子气地凑过来问:「从进来开始,你是不是一直在期待着什么?」 「我才没有!」明野羞红了脸,没好气地背过身去。 同时他也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同龄男生都更幼稚。可爱又有趣,从来不会让她无聊。 说到摩天轮,当然是那个「在最高处接吻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的传说啦。但明野想幸村是不会相信这种没根据的东西的,就像深入鬼屋却丝毫不会被环境影响一样。 理性和透彻让他不会轻易被情绪左右,所以他才能撑过病痛的打击。 最开始看到他安稳的模样,明野还以为他病得不重。直到了解他的病情,亲眼见证他如何下定决心做手术,他从不间断的復健,她才知道这场疾病对于他来说有多可怕,他对网球又投入了多少执着和热情。 贴在一起的手臂传来颤动,幸村在笑。 这时,摩天轮逐渐升到了最高点。 「那就从现在开始期待吧。」 说着,幸村抱了过来,轻轻托着她的脸颊转向他,二人嘴唇相贴。 ——因为,每一次被他拥抱亲吻,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炽热的感情。 拥抱的时候,他从不满足于稍稍搂着。不论用力还是不用力,他总是伸长了手臂,将她整个人纳进他的怀抱和臂弯之间。 每当这时,明野总能感觉到他果然是个高大有力的男孩子。 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安心极了。 亲吻的时候他极尽温柔。明野时不时会悄悄睁开眼偷看他,总能看到他微蹙着细长优美的眉峰,好像同时沉浸在苦恼的克制和忘我的甜蜜当中。 一直在一起吧——他用这个亲吻对她说。 一吻结束,两人短暂地分开。他的头髮和眼眸被夜色晕染成了更深的紫蓝色,含笑的双眼盛满了柔光,在近处凝望着她, 摩天轮缓缓下降。 明野收紧攀在他后背的双臂,贴向他,二人再次吻在了一起。 一直在一起哦——她用这个吻回应他。 少年少女就像交换着神圣的约定一般交换着亲吻。 夜幕渐深,城市的喧嚣也逐渐平息。 幽深的河水倒映着两岸灯火,时不时有河鱼搅动水面,让橙黄的灯火倒影在摇晃的水面上碎裂成千万片。 明野和幸村手牵着手,顺着河岸往医院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时不时看到喝得东倒西歪的上班族、背着手的老人,或者牵着孩子的家庭主妇。 晚饭后的散步时间,像他们这样的年轻情侣倒是不常见了。 忽然,幸村声音低沉地感嘆:「交往快半年,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呢。」 「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呢。」明野明朗地说,「因为我们几乎每天都有见面……话说回来,和精市待在一起的时间,就算没在约会也很有约会的感觉呢。对吧~?」 她以为幸村会贊同,没想到他微微别开脸,别扭地嘀咕:「你好会说啊……」 他语态中有一种温柔又亲昵的嗔怪,让明野莫名开心。 「精市有玩到尽兴吗?」 两人几乎玩遍了游乐园的刺激项目,明野又怂又爱玩,幸村可以说一直都在照看她。 「我很开心。和你去了没去过的地方,看到了你很多没见过的一面。」 明野羞涩得不知所措,幸村又补了一句:「原来你也可以叫得很大声,真是出乎意料啊。」 「啊啊啊给我忘了!」明野发出老虎的咆哮声。 幸村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荡来荡去,笑个不停。 明野鼓起脸颊表达着她的怒气,又突然笑了。想了想,说: 「我也有一种重新认识你的感觉。打个比方的话……就像从一个很狭窄很黑暗的地方一起回到了阳光下,终于可以好好看看你了。」 「嗯。被这场病耽误的一切,终于可以开始补回来了。」 实际上一个星期之前他就开始为今天做功课了。约会途中也一直在观察明野的反应,确保他们做的每一项都是明野当前最想做的。 他总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该往哪方面加强他又说不出,反正就是没法对和明野共处的自己感到满意。 约会结束,和她悠闲走在归途的现在,这份不满与整天积累的下来的快乐融合在一起,又都成为了让他高兴的回忆。 幸村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第61页 「虽然对你说这样的话会显得很生疏,但我必须谢谢你才行。」 他突然认真起来的语态让明野有些紧张。幸村眸光微垂,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影影绰绰的对岸灯火让他美好的侧颜变得不那么真切。 「谢谢你,在我最难熬的时间里一直陪在我身边,即便我能带给你的乐趣少得可怜。」 幸村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话,明野忙道:「我根本就没做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我只是为了自己开心缠着你而已。」 「这才是最宝贵的。」幸村侧过脸来,柔软到了极点的眸光轻轻笼罩着她,「你没有把我当做病人,因为喜欢才待在我身边,依赖我,亲近我。完完全全像担心男友那样担心我…… 「一看到你,我就感觉自己回到了正常的世界,不至于连内心也跟着生病。所以我才很快下定决心,不然我一定会一直迷茫,直到再也拖不下去为止吧。」 明野埋下滚烫的脸颊,用快要消失的声音抱怨:「不公平啊,明明你自己不许我说谢谢的。」 「情况特殊,只有这次你就收下我的感谢吧。」 夜风撩动着他脸颊两边蜷曲的鬓髮,让他不自觉地眯缝了眼,像是在微笑一般。 大致解释一下彩妹带来的蝴蝶效应 这一章是为初次约会暗戳戳做了很多准备,但还是对自己感到不满的村哥[要求太高撩 第36章 书桌上有一个装着大半瓶泥土的玻璃瓶。 灰褐色的泥土夹杂着碎石块、枯枝以及腐败的草叶,被妥善装在圆形透明玻璃瓶中,金色的金属瓶盖扭到了底。 玻璃瓶大概有大半个课本那么高,明野不在家的时候,会将它收到衣柜里。 在祖父母去世到遇到幸村之前的这段时间,瓶中的泥土一直都是她全部的精神寄託。 明野坐在书桌前,向玻璃瓶双手合十。 「对不起哦,姐姐。我得买手机,不然没法和精市联络。」 买手机的钱是她自己打工攒下的。 虽然对于这个家庭来说,钱只是一串数字罢了,不过明野的零用钱都由母亲保管。每月1号,她会给足一个月的用于购买文具和午餐的份,再多的就没有了。 每次从母亲手上接过钱,她的神情都让明野觉得自己像个难以摆脱的乞丐。 其他时候,明野从来不会向母亲要钱,像是「想买手机」之类的要求更是提都不会提。 「不过从这个暑假开始,我又可以去打工了。再等等哦,很快就可以来接你了。」她对玻璃瓶中的泥土,如此说。 出院那天,幸村说:「我到你们校门口等你放学吧。」 明野坚决拒绝。他才出的院,身体很虚弱,而且家里一定积攒了很多事情没有处理,还要为第二天的上学做准备。虽然很想和他见面,还是不忍心让他辛苦。 明野说:「我会买一个手机。我还记得你的号码和邮箱的,等我联繫你哦。」 不知为何,幸村脸颊泛红,微垂的目光远远飘开。 「你的记忆力真好啊。」 「还行吧。一般刻意去记的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忘。」 她好像答错了什么,幸村维持着羞涩别扭的表情,压低了柳叶形的眉峰。 「偶尔哄我一下也没关系吧……」 明野:? ? ? 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哄? 她无奈踮脚,揉了揉幸村海浪一般优美蜷曲的头髮。 「好好好,精市好孩子,真乖!」 幸村:……………… 沉默片刻,幸村失笑:「算了……这样也不错。」 真的拿到手机那天,明野傻眼:她忘记问幸村什么时候可以给他打电话了。 白天害怕他有事在忙,晚上害怕他已经睡下,结果就这么拖了两天,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没想到这天放学,另一个班的女生跑来找她,说有立海的男生在校门口等她。 「精市?」 明野蹦跳着飞往校门,一路洒下五彩气泡。当看清来人,气泡碎了一地。 并不是幸村,是丸井和桑原。 从两人的神色来看,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她迅速收拾好表情,向两人鞠躬问好,桑原和悦地向她回礼。 「啊好你。」丸井依旧是令人迷惑的打招唿方式。 「说事情之前先把line加了吧,之前忘记问你联繫方式了。还好我和你们学校的几个女生关系还不错,不然今天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啊,是。」明野慌忙掏出手机,一顿,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 「那个……我今天才用上手机, line什么的还不太懂……」 「啪」。丸井的口香糖泡泡炸了。他是第一次遇到没用过手机的同龄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这样啊……那就邮箱地址?」 「那个……在哪点开呢?」 「………………」x 3 空气十分安静。 想想她肯定还没设置过地址,丸井试探问:「电话号码……可以吗?」 明野后脑勺朝天,微声说:「是……这个我懂。」 桑原茶叶蛋色的脑袋挂下几颗汗滴,强笑着鼓励。 「哦哦,作为新手来说很不错了!」 丸井站在她对面,反向为她操作手机,「你点开这里,然后再按顺序点击数字键,然后再点击这个,接下来就是等待对方接听……」 第62页 明野窘迫地听着。总觉得她提前至少七十年体验了一把年轻一辈对老年人的温柔。 丸井用她的手机拨通自己电话,再挂断,然后存上她的号码。 「关于要你帮忙的事……」 原来网球部的人准备给明天归校的幸村办一个復归祝贺会。 丸井:「我们想给部长一个惊喜,需要有人在社活结束后拖住他,方便布置部室。」 明野:「我要如何帮忙呢?」 丸井明快地说:「明天你来立海,让幸村带着你逛校园也好什么都好,离部室远一点。等我联络你了再让他带你来部室。很简单吧。」 明野忐忑:「可是……我真的可以去立海吗?不会给幸村带来麻烦吗?」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 桑原:「等等,你们吵架了吗?」 明野:「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丸井:「那幸村说过你给他添麻烦了,或者不要去找他之类的话吗?」 「也没有。」明野看起来比他们还疑惑,就像理所当然的事遭到了质疑一般。 「因为他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桑原和丸井的表情让她意识到,她的说法好像很不妥当。 丸井深吸一口气,俊俏的娃娃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像个大哥哥一般语重心长地说道: 「明野,你能不能去立海,会不会给他添麻烦之类的问题,千万不能对幸村问出口。」 「是……请问为什么呢?」她不安地问。 「幸村他会寂寞的啊。」 明野呆怔怔地钉在原地,眨眼间脸上血色褪尽,如同枯萎的花叶一般垂下脑袋。 丸井差点跳起来,「哇啊啊啊——你别哭,抱歉!对不起!我话说重了,收回,不作数!赶快把她哄好啊杰克!」 桑原满头的透明汗滴,整个人仿佛从水里走出来。 「为什么是我?这种事不是你的专长吗!」 「我没遇到过明野这种类型的!」 在丸井的认知里,女孩子们柔弱归柔弱,实际上都有坚韧的一面。而明野外表看起来怯生生的,内在更加脆弱,简直一触即碎。 她抬起头来,并没有哭,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明白了,丸井さん,我会注意的。谢谢你提醒我。」 丸井两只腿都很软,他单手架在桑原肩上,重重唿出一口气。脑海中,幸村冷沉的大脸终于缓缓消散。 还好还好,他没惹哭幸村的女朋友,他的五感保住了! 明野问了具体的时间还有一些要注意的细节,丸井都一一回答。分别前,她犹豫片刻: 「请问还有哪些话我不可以对幸村说呢?我不希望让他难过。」 丸井思索了一会,郑重开口: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觉得你应该更相信幸村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在你以外的人面前,幸村不是那么情绪外露的人。 「还有你,倒是自信一点啊。我之前就觉得你一副随时都在害怕的样子,至少在幸村面前,你不必要那么不安吧。 「你稍微对他任性一点,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红髮少年亲切、明快,神采飞扬,看起来幼态的面孔上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通透。 他含笑鼓励她的模样,不知为何与记忆中模煳的哥哥的面孔重合了。 明野一路耸拉着脑袋回到家,进了房间,反锁房门。抱着膝盖蜷缩在房间角落。 遇到幸村之前,曾有过无数心灰意懒的瞬间。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她就变得再也无法与谁亲密起来了。 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快为什么高兴。 孤身一人也无所谓,她不介意。她不需要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需要她。就这么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也不错。 可她遇到了幸村。就像凌霄花遇到了大树,她缠绕着他不想放手。 依赖幸村的同时总提醒自己不可以太过依赖,要当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女友」,因为害怕被他讨厌——仅此而已。 她没完没了地在他身上汲取安心感。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一句话一个行为也可能让他受伤。 明野静静等待情绪平復,她开始思考: 丸井是真正关心幸村的人之一,并且是个社交达人,他的建议一定没错。 相信幸村,自信一点——她在心中默念。 吃过晚饭洗过澡,她缩在房间等待着。龟速前进的时间终于进入了没有晚到可能会睡觉,也没有早到还在吃饭的时间段。 她在手机的虚拟键盘上,按下那串熟悉得仿佛已经成为自己一部分的号码。 拨通提示音还没响到第二声就被接通,听筒传来幸村略带急切的声音:「彩,是你吗?」 手机原本贴着耳朵,听起来就像幸村正站在她身后对着她耳朵说话一样。明野脸颊一红,连忙将手机拿远了一点。 「嗯,精市。」 「彩酱……哈哈……不,没什么……哈哈……」 他低声笑着,就好像太过开心,一个劲地只顾着笑,连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现在在房间里吗?」幸村问。 「嗯。」 「坐着的还是站着的?」 电子设备的转换让他原本清润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听在明野耳中很是新奇有趣。 第63页 「坐着。坐在书桌前。」她问:「精市呢?」 「我在洗澡。」 怎么又是洗澡? !说的也是呢,现在本来就是洗澡时间嘛。 ——《脑内图像生成中》—— 明野用力摇头。她怎么就管不住她的脑子呢! 「等等,那你的手机不是浸水了吗?」 「没关系的,准确地说我是在泡澡。」 「这、这样啊……」 「彩,难道说你在紧张?」 「才没有!」 「太明显了啊。你在为什么紧张?为什么会紧张呢?」 隔着电话,明野都想像得出他在逗弄她的时候那独有的,孩子气的浅笑。还有那期待着她的反应,含笑望过来的紫蓝色眼眸。 「你慢慢洗,我要睡了,晚安!」 「等等、别挂断!」他的声音慌了起来,「我不逗你了……」 明野鼓着泛红的脸颊,「说好了哦。」 「嗯。……仅限今晚。」 「这算什么啊。」 幸村轻笑出声,「我很诚实吧。」 接着他问:「不意外吗,我连洗澡都带着手机。」 「要说的话是有点。」 「因为我一直等着某人的电话啊。」 偶尔的偶尔,幸村也会用这种参杂着丝微苦恼的无奈语调对她说话,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因为她让他不安了吧。 是啊,在医院分别那天,明明说好的她得到手机第一时间联繫他。 他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是多么开心啊,如果他知道她的号码,一定早就打过来了吧。 明野空着的那只手攥紧了裙边。她深吸一口气,说:「精市,我会努力的。」 「嗯。好孩子。」 明野头顶,经常被他摸摸头的那一带突然发麻发痒。原来,被他安抚的感觉已经刻进了她的身体里。 突然想起好像聊了很久。 「你泡澡的水还热吗?」 「嗯……好像不太热了。」 「不要受凉哦。」 「我不要起来。」 「诶?」 「我要是起来,你是不是就要挂电话了?」 明野哭笑不得。 「我不挂就是了,你差不多了倒是出来啊。」 「嗯,说好了哦。……等我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响,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明野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等他。 「啊……」 她差点忘了丸井和桑原拜託她的事。 没等几分钟,她就从电话里隐约听到几声脚步声,然后就是幸村似乎离手机有一段距离的声音。 「彩,你现在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有点小声,但听得清楚。你是在擦头髮吗?」 「答对了。」 「那个啊精市,我有点事想拜託你。」 幸村那边顿了顿,接着,他的声音又靠近了。 「想要什么都可以哦,说吧。」 明野不由得坐了起来,突然认真的幸村让她也跟着紧张了。 「不,不是什么大事啦。」 「是大事啊。回想一下,这的确是你第一次向我要什么呢。」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泛着丝微的苦涩。让明野有些心痛。 「明天方便的话,我想去你们学校看看。」 「好啊。」幸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下午放学了我去接你吧。」 「但你们放学不是还有训练吗?」 「这没关系。」 「但是我想自己过来。」 「那我在站台等你。」 「嗯。还有我不想来太早,六点的样子到那边可以吗?」 「这个时间的话,逛不了太久就要关校门了呢。而且你再回家也不早了,会错过家里的晚饭时间吗?」 明野呆愣片刻,才回答:「我家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精市家呢?」 「只要提前和妈妈说一声就好。」 「那就好。」 「这个时候学校也没有多少人了,你果然是在害怕在陌生的环境被陌生人留意到吗?」 幸村的声音又变远了,想来是在继续擦头髮。 「呃……嗯。」 这也是原因之一。主要是祝贺会要在社活结束之后办,她去得太早也没意义。 说定了这件事,明野放松下来。 她重新躺在床上。 「这个学期已经到期末了呢,精市的功课没关系吗?」 「我想想……虽然我在医院也有自己学习,对于考试重点就没办法了呢。而且几乎也没做过习题。」他语调欢快地说:「估计糟糕了。」 对于接下来可以预见的考试结果,他倒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你呢?」他问。 「我的成绩一向不行的啦。」 「这是在谦虚吗?」 「没在谦虚啦。为什么你会对我有成绩很好的滤镜啦。」 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聊着,谁也不愿挂断电话。 不知道几个小时过去,明野开始哈欠连连。她睏倦的声音软糯糯的,像是咬了一口年糕,听在耳中回甜。 幸村放柔了声线,她很快就在他摇篮曲一般的声音中睡着了。 他还是没有挂断。给已经提示电量不足的手机连上充电器,期待着能听到明野的梦话或者唿噜声。 然而嘟的一声,那边挂断了。 第64页 「啊,说的也是……」他可惜地说。 明野的手机也会没电,一定自动关机了吧。 「我还想着录下来放给她听呢。」幸村自言自语,笑得纯真无邪。 「她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如果彩妹的手机也连上了充电器…… 第37章 第二天一早,手机上的欠费提示让明野傻眼了。 「不是吧——!!啊啊啊啊啊……」她趴在床上哀嚎。 「好贵啊神明大人啊!」 不是,谈恋爱那么花钱的吗。 「呜呜呜……」 可那是精市诶,谈那是要谈的,看看能不能有少花一点钱的方式吧。 他好像不缺零用钱的样子,那那那100次让他那边打过来51次好了! 放学后她一直待在学校动物角。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往最近的站台走去。 不止一个亲戚邻居这么感嘆:「明野家的小小姐真是从小美到大啊」。 的确,她秀丽的外形,大大的眼睛和瓷白的肌肤让她与常人有壁,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之百。 这对于内心怯懦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反而成了一种负担。 多来,她的头埋得越来越低,佝着后背缩着肩膀,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但是今天,她回想起幸村在游乐园鼓励她的那些话,心里突然生出几分理直气壮的情绪。 她微微抬起头,绷着脸,骨子里对旁人的排斥感转变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质。 坐在巴士上,明野敏锐地感觉到,原本那些肆无忌惮盯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收敛了一点。 她表面上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心里激动得直飙泪。 果然幸村说的没错,害怕是单向的,她不害怕别人,别人就开始害怕她了。 当下的情形好像还说不上害怕不害怕,但也都是一个道理吧? 未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她比约好的早了近二十分。看时间还早,就没有联繫幸村,乖乖待在站台等他。 当第三个人过来搭讪,明野终于绷不住了,躲进离站台最近的一条巷道里。 临近傍晚,天色本就不像白天那么明亮。两边高高的墙壁几乎遮去了全部的光,形成一个卵形的黑暗空间,将明野包覆其中。 巷口像是一道整齐的破口,泄露出外界的光亮。明野蹲在这道破口后,看着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像在看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行人匆匆而过,没人留意到这个角落有个微不足道的明野。直到一抹紫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是幸村。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明野,原本淡淡扫过来的目光在认出她后立刻软化开来,浮现出意外之喜。 「彩酱……本来我以为到早了,随便在附近找找看,你竟然真的躲在这种地方啊。」 「精市!」 明野扑进他怀里。 幸村面现窘迫,雪白的面颊染上薄红。他没有抱明野,只扶着她肩膀想让她站好。 「好啦,我刚才出了很多汗……」 「没关系的。」 明野抱得更紧了,将脸颊深深埋进他胸前的制服里。 洗涤剂的气味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幸村独有的阳光和雨露的味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伴随着热腾腾的体温包围着她。 「精市你可好闻了。」 啪嗒——幸村手里的书包掉在,或者说被他扔在地上。他伸长了手臂缠抱着明野的后背,让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他在明野脖颈间埋首,让紫蓝色和粉色的头髮纠缠,深深地唿吸着从她衣领之间散发出来的馨香。 整整三天没见面了。自打交往以来,还从未分开那么久。 他在她耳边说:「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朵从来没见过的花。」 那花在他眼前舒展着柔嫩的花瓣,艷丽地绽放着。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散发出很甜的香味。醒过来我才想起,那的确是你的味道。」 明野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说呆了,柔白的脸颊一片绯红。 幸村阖上了柔光潋滟的眼眸,向她唇上吻过来。 「等等——」明野及时回神,双手盖住他的嘴,保持被他抱着的姿势尽量拉开了点距离。 「会被看到的。」 路过巷道的行人有意无意朝这边望了过来。 「我不介意。」 幸村笑得大度极了,那句「我不介意」好像是在说「我就原谅他们吧」。 明野满头黑线,「你倒是在意一下啊!」 她大受震撼的神情逗得幸村直发笑。 夕阳西斜,满天的火烧云通红透亮。 幸村和明野手牵着手,顺着人行道往立海大走去。 他们右侧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左侧的柏油马路吸饱了一整天的阳光,正开始释放热量。隔着马路,是错落有致城市风景。他的学校就在前面不远处。 幸村和往常一样,不着痕迹走在靠近马路那一侧。 在立海大,要数幸村统领的网球社最为刻苦。在他严厉的要求下,每天最后一个结束社团活动的都是网球社。因此一路上一个学生都没见着。 「精市,你们每天都训练到这么晚吗?」 「嗯,每天都。除此之外,双休日还有各种各样的假期也照常训练。」 第65页 看着明野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幸村补充: 「没办法的,只要稍微怠懈一段时间,身体和球感都会变得迟钝起来。而坚持训练的人不断在进步,很容易被别人拉开距离。为了取胜,持之以恆的训练是基础中的基础。」 「都做些什么训练呢?」 「主要是基础训练和练习赛吧。基础训练包含的项目很多,这要根据个人特长……」 虽然经歷了一个下午的训练,幸村仍旧衣装整齐,俊美的面容神态闲适。一头微曲的头髮也服服帖帖,偶尔有几缕调皮地支愣出来,在迎面袭来的潮湿海风中微微颤动。 两人有足足20厘米的身高差,他低着头,温声对她说话的模样尤其温柔。 不论明野问什么,他都回答得极其详尽。 然而对运动毫不了解的明野还是没怎么想像出画面。只从挥拍几百下,变速跑几十分钟,左右横跳几百次……这些数值中得出结论——好累好枯燥啊。 如果是她,只怕十分钟都坚持不了吧。网球真的那么有趣吗? 正说着,进了校门。 首先面对的是一栋四层红砖建筑。古朴端肃的气息扑面而来,明野仿佛面对着一位满腹学识的威严长者,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栋楼叫海志馆,你看着有什么感觉呢?」幸村问。 「总觉得很少见呢。」 暗红的砖块大大方方地暴露出来,不做任何装饰,以一种她没见过的方式拼接着。 幸村向她细细说明:「这叫做法式砌砖法,看起来很有感吧。立海在明治初期建校,这就是这个学校最初的教学楼。」 明野轻声感嘆:「那不是有一百二十多年的歷史了吗……」 「啊,期间也翻新多次,最开始的时代特徵倒是尽可能地保留了下来。和它连在一起的就是高中部的校舍了——网球部的社团活动室在这边。」 幸村牵起明野,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向她展示那一堆奖盃。 她为他孩子气的、明亮的神情恍神了片刻,连忙拽着他剎住脚。 「等等、等等!我想先去你的教室看看。」 「好啊,在这边。」幸村笑意更深,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明野红着脸跟在他身旁,头顶不断炸开微型蘑菇云。 好险好险,惊喜的復归祝贺会差点被她搞砸了。 话说……他身上真的没有什么魅惑buff吗? 这都交往半年了,又不是没见过他各种各样的表情,还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为什么她对他还是一点免疫力都没有呢? 打开教室门的一剎那,清风翻捲起半透明的窗帘。夕阳透过玻璃窗斜斜打进教室,为整片视野抹上了一层炽红的蜜色。 课桌和板凳排列得像表格一般规整,光滑的桌面和金属桌腿反射着细微的光彩。黑板清理得一尘不染,靠着后墙的置物柜整整齐齐收纳着书本、运动服以及一些个人用品。 明野不禁屏住唿吸。 立海是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名门高校,除了在各项赛事中名列前茅的体育成绩以外,偏差值、升学率同样遥遥领先。 「没有吃小孩的怪物哦,走~进去吧。」幸村轻轻推着她的后背,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精市,你的座位在哪里?」 「在这一排,倒着数上去的第四个。」 「骗人的吧。」 大概在整个教室最中心的位置。说实话,他的座位不是经典的「王之故乡」她不是很认可。 明野坐上去,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想着「这就是他平时看到的啊」,面上漾开了笑容。 幸村靠着窗台,静静凝视着明野。 她秀丽的面容因为散发出来的快活气更显红润。随着她的动作,粉色的过肩长发在柔白的肩颈处拂动。蓝色的百褶裙边在他的凳子上扫来扫去,就好像扫在他的心口,闷闷的直发痒。 蓦地回想起那个梦,模煳的、朦胧的,但她的感觉充斥着睡梦中的全部感官。 少年脸颊滚烫,禁不住别过脸去,不敢多看少女。 「精市,你过来一下。」明野起身向他招手。 幸村侧着脑袋打量明野,紫蓝色的眼眸中含着羞涩而温暖的感情,表面上的平静几乎触之即碎。 他在想,是不是被她发现了?发现他和她独处的时候会躁动难安。 明野:? 还好,并没有。 他走过去,顺从地被她按着在自己座位坐下。 「你平时上课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她问。 「你想知道我上课认不认真吗?」他用他独有的,调笑但不失警惕的腔调反问。 「嗯。」 「那当然很认真咯……唿唿……」 「骗人,分明是哄小孩的语调。」 「也不一定是在骗你哦。」 少年故作神秘。他希望明野一直对他抱有这样可爱的探究欲。 明野一时兴起,挨个在他前后左右的位置坐下,扭头去看他。最后站上讲台。 「哇啊……好萌!」 坐在视线下方,稍稍仰着头望向这边的幸村好萌好乖巧! 「彩,过来这边。」 他眼眸中闪动着某种别样的光彩,让明野莫名脸热。 她不敢看他,羞怯地挪腾过去。幸村也不急,单手托腮,含笑看着她缓缓走近。刚一走到他触碰得到的范围,他就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靠向他,拦腰抱住。 第66页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这样的姿势很别扭。明野笑着推他,他却抱得更紧了。 她只得坐在他腿上。 夕阳又浓烈了几分,就连空气都染上了火一般的色彩。 温热的夏风从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整个校园、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什么声音都没有。 幸村一手稳稳地抱着她,另一只手手指插入她丰茂的长髮之间,托着她的后脑勺,专注地亲吻着她。 「等等……」她发出含混的声音。 「在这里的话,就不用担心被谁看到了。」 「但是……」 他笑问:「你过来之前不是知道会变成这样吗?」 「才不知道!」 小心思被戳破,她绯红的脸颊又明艷了几分。 「这么多天没见了,一点都不想我吗?不想好好地像这样待一会吗?」 幸村与明野唿吸交织,在极近的距离看着彼此。他流连不已地抚触着她的脸颊,调笑的神情下,眼底深处隐含着某种炽热而迫切的心情。 明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嗯,好想你唔……」 话还没说完,又被吻住了。 幸村明明这么温柔,比女孩子更好看。这样的他说着让人不好意思的话,还做着侵略性十足的事。 一种微妙的错乱感让明野整颗心都颤动起来,连带着心脏疯狂跳动。 但明野并不害怕。 他的亲吻温柔又细緻,慢条斯理的,像是在细细品尝着她一般。 温暖的双唇时不时落在她的眼睑,脸颊,额头,或者头髮上。偶尔坏心眼地咬一下她的鼻尖或者下巴,逗得她直发笑。 有一种正在被他疼爱的感觉,让她好安心好幸福。 最开始这只是一种让双方脸红心跳的小游戏。随着时间的流逝,多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内心的欢愉满溢出来,流遍四肢百骸,让她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或许是幸村亲得越来越舒服的缘故……吧? 太阳落下山头,夜色从东边开始浸染茜色的天幕。 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明野的双腿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难得没有被幸村调笑,他只牵着她,还稍稍别开脸。 说他是害羞吧,又不太像。好像有些苦恼,却又很开心的样子。 明野:? ? 他好奇怪哦。 幸村牵着她往校园中心一带走去。 「去花圃看看吧,我去年种的蝴蝶兰开得很好。」 「嗯嗯~」 庭院的花圃是一片石竹色的海洋,蝴蝶兰盛放到了极致,像是要争着靠近静立在花圃前的幸村一般,一个推挤一个。 按理来说土壤中的养分有限,种得多了会导致整体养分不足。但这里的每一株都生机勃勃,娇艷欲滴。可以想像得出,它们都得到了幸村多么细緻的照养。 幸村突然靠近,揉了揉她的发顶。 「怎么了?这副表情。」 一脸羡慕的样子。 「彩酱的话,无论是摘回去还是连根刨出来带回去都可以哦。数量不限,选你想要的吧。」 明野呆望着花圃,摇摇头。 「我在想,我要真是一朵花就好了,然后开在精市身边。」 幸村的心软化得一塌煳涂,融成了糖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了形状。 等心率稍稍平息,他才取回说话的能力。 「但是除了彩酱花以外,我还会照顾其他的花哦,这样也可以吗?」 「唔……」明野的眉头皱成倒八字,脸颊鼓成了河豚。 「不行!」 幸村笑着说:「对吧。所以彩只要做你自己,待在我身边就好。」 「嗯!」她高兴地答应。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丸井打过来的。不等她接,只响了三声就自行挂断。这是网球社的人已经准备好了的信号。 明野立马回拨过去,同样响三声就挂断,表示现在就带幸村过来。 「谁?」幸村问。 「呃、家里的人。」明野慌忙将手机塞进兜里。 「说不定有事,再打过去看看吧。」 「没关系的。」明野埋下头藏住她生硬的表情,「我很想看看你们的社团活动室,现在就去吧。」 就连明野都觉得自己太可疑了,没想到幸村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牵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你还真喜欢和我去没人的地方啊……」 明野涨红了脸,「我才没有!」 「嗤……」幸村单手环着肚子,笑得肩膀直颤。 何止有人啊,简直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门口呢。 明野生怕他一进门就抱着她亲,那就不是社死的程度了。她可以和幸村躲进深山一起研究去火星的办法了。 她连忙躲到他身后,推着他的后背走。 「不准笑了,快点快点。」 「好~好。」幸村配合地加快脚步。 他用钥匙插入锁孔,光滑的球形把手毫不抵抗地在他手下转动。平时应该妥善反锁的部室门现在没有反锁。 幸村眼中掠过一抹无奈,装作没有察觉推开门。 一片黑暗的部室突然开灯,随着两道炸裂声,幸村以及他身后的明野被淋了一身金光闪闪的彩纸。 「部长/幸村/精市,欢迎归队!」x7 第67页 原本简洁的部室被装饰得像是在过圣诞节,正中间的桌子摆着一个雪白的方形大蛋糕。蛋糕上有个用奶油做成的,足以以假乱真的网球,网球旁边还有个两头身q版幸村。 明野笑吟吟地跟着鼓掌,和负责拉响炮的丸井仁王一起退到角落,让幸村成为屋子里唯一的中心。 幸村顿了顿,大概三秒之后才笑着说:「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大家会特意为我做这样的事。辛苦你们了,谢谢。我很高兴。」 热烈的气氛中,切原啪地一下握拳。 「总感觉我的斗志已经燃烧起来了!既然部长归队,立海大的三连霸没有死角!」 幸村好笑地说:「还要我归队才没有死角吗?看来大家需要一些特训啊。」 切原发出被噎到的声音:「真的假的?」 丸井等人立刻与切原割席: 「那可是赤也说的,无论什么时候,优胜独属立海大。」 「我任何时候都默默燃烧着斗志哦。」 「 puri~」 「怎么这样——前辈们请不要抛下我啊!」 等笑闹够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双双明亮的、仰望的目光集中在幸村身上。 这一刻,少年颀长的身影看在明野眼中尤其高大。 只听他说:「今年就是最后一年了,大家,一起完成与前辈们的约定吧。」 「是——!」 响亮的回应声久久在耳边迴荡,明明她没有加入其中,却也感到热血沸腾。 之后丸井开始切蛋糕,他将有着网球的那一块给了幸村,有着q版幸村的那一块给了明野。 明野心里乐开了花,实际上她瞄上奶油q村很久了。双手接过:「十分感谢,丸井さん。」 丸井好笑地说:「没事。除了你以外,也没人敢动这块就是了。」 明野:? 一团做成幸村样子的奶油而已,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吗? 她端着盘子,对着眼前的小q村犯了愁。 「怎么了?」真人大幸村问。 「太可爱了我捨不得吃……」 少女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仰头望着他,满是苦恼的声音放得很轻。毕竟还有其他人在场,她不愿被幸村以外的人留意到她在撒娇。 「总觉得我开始嫉妒了呢。」幸村也放轻了声音。 「但是大小有点微妙,一口吃不下……」 分成两口的话……呜……好可怜,不能想下去了。想想她都快哭了。 幸村将两人的蛋糕交换,「这样呢?」 明野又不情愿了。 「不行,我要吃那个。」 幸村笑了:「这就是所谓的鳄鱼眼泪吧?」 她鼓起微红的脸颊,不满地瞪过来。 他戳了戳她的脸颊,才说,「闭上眼睛,张开嘴。」 明野想都没想就照着做了。 她微微张嘴,闭着双眼,长而浓密的眼睫在下眼睑投出两片月牙形的阴影。如同一副风景画中,那一点绝妙的点缀。 仿佛睡着了一般,就连眼睑都不带动一下的。 她好信任我啊——幸村甜蜜地想。 他用塑胶叉子将自己的q版小人舀下一半,餵进她嘴里。有趣地看着她的腮帮和嘴唇一动一动。 她小巧可爱的嘴唇比春日的满树樱花更加好看。他还知道那触感清甜柔软,比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更加美妙。 美妙到了每次接吻,他浑身的血液都被炙干了一般,缺氧的大脑没法好好思考。 她的舌头和口腔内部是不是也一样呢? 不知道。好想知道。 幸村:…… 他还真的开始嫉妒起那一小团奶油了。 吃东西的过程中她睁开了眼睛,幸村蓦地不好意思与她对上视线。 明野没有发现幸村的脸颊浮现出明显的酡红,她朝另一个方向别开脸,害怕看到他手中已经不完整的q版幸村。 咕嘟一声咽下,她又朝幸村闭上双眼等待投餵。 一连餵到第四口,她发现嘴里除了奶油之外还有下面那层蛋糕,才往他手上看过去。 那块蛋糕上空荡荡的,q版幸村没有了,已经被她吃到肚子里啦! 「嗯哼哼哼哼……」明野满足地笑眯了眼,活像一只大型毛绒玩具。 幸村:…… 他真的真的开始嫉妒了,遂开始搞事。一本正经说: 「因为彩没看到,我给你描述一下。第一勺从头顶竖着切下,包含一半的——」 「停!停停停——!」明野以光速给他餵了一口,「精市你也吃!」 她打定主意不能给幸村说话的机会,他刚咽下又接着餵。她餵得太急,奶油都给沾到了他脸上。 总是优雅整洁,像个小大人的幸村的这副模样可不常见,明野被她自己做出来的坏事逗笑了。 幸村也知道她在笑什么,但他只作不觉,还跟着她一起笑。 「……」x 7 幸村/精市/部长你知道吗,你现在浑身都是破绽/死角/槽点。 这章超级肥,营养液3000触发加更啦 你们好厉害啊没想到会收到这么多【激动得疯狂码字 关于加更,暂定3个条件 1.作收每满150 2.营养液每3000 3.有效长评两篇(要2分的哦) 都在日更基础上加更一次 条件很斗胆很斗胆,因为我的手速实在太慢了qwq 第68页 第38章 虽然但是,幸村可不是随便就能调笑的。尤其是浑身散发着粉色光晕,就差把「恋爱中,不要碍事」几个字打在公屏上的现在。 回想起上次在医院被夺去五感的回忆,仁王和切原突然就开始视野发黑。 丸井笑着对桑原抱怨:「亏我还担心他们两个呢,完~全没必要嘛,真是的。」 那两张交相辉映的笑颜极尽美好,少年们看着看着竟然忘了害怕,下意识放轻了唿吸。 结果,明野不好意思把舀得乱七八糟的蛋糕换回去,两人就着手上的吃了起来。 幸村守着正在吃东西的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明野吃得很慢。她外形小巧内心纤细,就连吃东西的模样都是这么的细緻可爱。 她吃东西的时候并不老实,明润的大眼睛四处打量,最后被那些一时半会数不清的奖状奖盃吸引了目光。 正对着大门的那一整面墙壁,用最好的木料定做了可活动的玻璃橱窗。任谁进门来,肯定会在第一眼被那一片金光闪闪迷了双眼。 明野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奖状集中在一起,心下赞嘆不已,「全部都是网球部的吗?」 她边吃边问。 「嗯。拿在手上看看吧。」 明野连忙阻止伸手要打开橱柜的幸村,「不用不用,这么看就够了。」 幸村没有强求,细细地向她介绍起来。 「自网球部建部,获得过的奖状都在这里了。那边的是最早的,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吧。旁边的这些都是诸如县大会之类的小型比赛,大一些的是歷届的关东大赛……」 奖状裱在特制金属框里,写着龙飞凤舞的汉字。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傲然立在所有人眼前。 「这几个是全国大会的。」 众星捧月一般放在正中间的,是在白炽灯下反射着夺目光彩的金属奖盃,每一个都用十分漂亮的手法繫着丝带。 最两边的橱柜没有隔层,底部做出了蜂窝状的支架台,插着数面华贵精美的锦旗。 「这些也是全国大赛的。」 如数家珍地向她介绍着的幸村,骄傲的神情带着孩子气,整个人都绽放着明亮的神采。 她不由得感嘆:「精市还有你们的立海网球部都好厉害啊。」 即便他早就对各种各样的赞嘆习以为常,突然被明野夸奖,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正因为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夺得这样的荣耀。」 復归祝贺会很快就结束了。离开这间屋子前,明野最后看了一眼摆满了奖状的橱柜。 即便与她无关,看在眼中还是心潮澎湃。 受到他人肯定,证明自身价值——夺冠的感觉该有多么美妙啊。 幸村可以那么拼命的理由,她好像开始了解了。 屋外暮色四合,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校门。 他们走上通往各自的家的岔路,最后只剩下明野和幸村,他们在站台停下脚步。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家吗?」幸村再次确认。 「嗯,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看着明野登上巴士,看着她跑到最后一排,隔着玻璃窗向他挥手。 汽车启动,很快就看不清她的身影了。 直到巴士拐了一道弯消失在视野,幸村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想起下午的事,他不禁笑弯了眼。 其实他一早就看出,他们在瞒着他准备什么。神之子今天也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视着他人的一举一动。 因为大家特意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很乐意让他们高兴高兴。 一开始难免有些动摇:如果没有这件事,明野就不会来看他了吗? 好想你——简简单单几个发音,抚平了他心中全部的不安,让他浑身轻飘飘的,好像漂浮在云上。 心中甜意泛滥,独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的幸村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大家想要隐瞒什么的时候,在微表情的管理方面似乎只有柳生和柳勉强靠近及格线啊。仁王急于作出伪装,反而可疑。至于剩下几个,想什么就差写在脸上了,尤其是切原。 一个词评价:糟糕。 而明野…… 「真可爱啊……」 「像这样,摇摇摇摇摇摇摇~」 幸村像是准备用喷漆进行恶作剧涂鸦的孩子一般,快速摇晃着他的手机。 「哈哈哈……」 明野觉得沉稳优雅的他做着这种动作好有趣,也学着他边笑边摇摇摇摇摇摇摇~ 手机突然传来震动,点开一看,和幸村已经加上了好友。 明野不能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骗人的吧?!什么时候?怎么加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幸村护着肚子笑个不停,被她这副震惊的模样可爱到了。 现在是工作日的傍晚时分,地点是明野家附近的公园。幸村和明野挨着坐在长椅上,他在教他不懂人间科技的小天女使用智慧型手机。 ——时间倒回到復归祝贺会那天晚上,睡前通话里,明野提出她每天放学后都去立海大见他。 「那样你回家的时间会很晚,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明野回答。 有时候幸村会问一些明知道她会怎么回答的问题,明野心里明白,他是要亲口听她说出来。 第69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野已经可以从他的语调里判断他是不是在明知故问了。 果然电话对面的他低低笑了两声。 「那就说好了。我会把你平安送到家的。」 但明野不要他送,拒绝得很坚决。 母亲明野悠时而会在家附近散步,她不想他们碰面。 幸村沉默片刻,「这样的话,我没法放心。」 结果就变成了她每天放学在家附近的公园等幸村,一起待一会,差不多了再各自回家。 幸村每天训练到很晚,见面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公园没什么人,是个幽会的好去处。 和幸村待在一起,周围有人还是没人都没多大区别。 就算有人他也旁若无人,没人的时候更亲密一些,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让她讨厌的事。 她想,无论幸村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讨厌的。 明野不知道她算不算一个「随便的女孩」,她只知道她很喜欢他的触碰。 他身体的触感和体温带来了安心感,将她空荡荡的心口填补得满满当当。被他触碰着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出「好幸福」的欢唿。 「精市。」 「什么?」 「精市就像那朵云一样。」明野往遍布红霞的天空一指。 「哪片?嗯……很像吗?」 两人悠闲地坐在公园长椅,悠闲地进行着毫无营养可言的傻瓜对话。 「但是它很像棉被,所以很像你。」 「这是我很像棉被的意思吗?」 「嗯,而且是冬天的棉被。看到就想扑上去滚两圈,然后裹得严严实实的,很快就能睡着呢。」 幸村莞然失笑。 「哈哈……这算什么啊……」 他说:「那彩就像是刚破土的嫩芽。」 「为什么?」 「小小一个,需要被小心照料。虽然看起来脆弱,却有无限生机。让人期待你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哈哈哈……」明野笑个不停,「这算什么啊。」 太阳已经落下山头,夜色像是晕开的墨水一般浸染了霞红的天空。周边的路灯自动点亮,因为很久已经没有下过雨的缘故,灯罩上敷着一层薄灰,反而将公园衬得更加阴暗。 「你得回去了呢。」明野就着坐姿靠进他怀里。 「我是得回去了啊。」 这么说着,幸村的一边手臂从背后环抱过来,懒懒搭在她腿上。 两人身穿学校的夏季制服。幸村体温偏凉,和他的手掌一样,在大热的天气挨着他很舒服。 明野后脑勺枕在他胸口,像是给自己按摩一般转动脑袋。 幸村胸口微颤,被她这副耍赖的模样逗笑了。 「彩,从现在到放暑假为止,你每天都要在这里等我哦。」说着他握住明野的手。 微凉干燥的掌心总给人以十分洁净的感觉。他的掌心贴着她细腻的手背,修长有力的五指也严丝合缝地嵌进她的指缝根部。 清澈微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暑假期间我们也得每天训练。马上就是全国大赛了,我作为队长和半个教练是最不能松懈下来的。 「但是我每天都会来见你,无论什么情况,和你见面的时间都是有的。 「全国大赛过后我们就可以更多地待在一起了。好吗?」 明野从他怀里仰起脸,二人正好目光相触。他敛着眼帘望着她,紫蓝色的眼眸在暗沉下去的天色中变为了夜空一般的深蓝色。 好奇怪啊,明明他说着安抚她的话,她却觉得现在的幸村反而是那个需要安抚的人。 如果是过去,明野一定会像大众认知里的「好女友」一般说尽体贴话吧。比如「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或者「你很累的话不见也可以。」 「那就说好了哦。」她说,「大赛过后要更多地陪着我,把这段时间的全部补回来。」 「啊,说好了!」幸村的眼眸焕然发光,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虽然像异地恋一样说了很辛苦的话,从这几天的实际感受来看,好像和他住院期间没多大分别。 时间回到幸村教她用摇摇摇加上line好友的现在—— 明野抱着他紧实的手臂,下巴搭在他肩上,看他教她操作。 「输入,再点这个按钮就可以发送消息了。」 「嗯嗯嗯。」明野喜滋滋地点头。 她已经在想晚上入睡前要给他发什么了。 「点这边可以下载表情包,这个和这个可以吗?」 「嗯嗯嗯。」明野乐陶陶地点头。 表情包什么的都好有趣啊。 「顺便把邮箱地址也设置了吧——」 幸村长而好看的两边拇指在屏幕上飞速敲击。 「这样的可以吗?」 「嗯嗯嗯。」明野习惯性点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抓着幸村的手,将手机递到自己眼前。 「 seiichaisuki……这算是什么地址啊,好羞耻的不要啊! 幸村无辜地望了过来。 「但是……地址一旦设置就没法改了。」 想想其他收件人看到这个地址的表情,明野发出勐虎咆哮:「嘎啊——你是故意的!」 可一想到他将他的狡猾劲用在这种地方,看到他强忍笑意的表情,明野又觉得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还是鼓着脸颊,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第70页 「好啦,不气不气。」 幸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小礼盒,放进她手里。 礼盒用可爱的粉紫色包装纸包得漂漂亮亮的,还扎着精緻的丝带。轻飘飘的,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 明野放在耳边摇了摇,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还气吗?」幸村问。 明野本来就没有气,这下简直乐开了花,几乎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还好吧……我气量很大的,原谅你好了。」 「嘿嘿,太好啦。不打开看看吗?」 明野顺着包装纸的摺痕小心拆开,一阵馥郁但清爽宜人的香味飘散开来。 那是一个用木料做出框架,以白色蕾丝布料蒙着的小盒子,精緻可爱。顶端的盖子是半球形,别着卡扣,得用手指特意拨动才能打开。 盒子里塞着一个扎着口的小布袋,香味就是从这里面源源不绝散发出来的。闻着像是桂花和柠檬。 明野喜笑颜开,「好好闻,好可爱……」 「是用丹桂和柠檬草做的。」 「你亲手做的?」 「嗯。顺带一提,也是我亲手种的。」 「好厉害啊……」 明野不好意思地用指背蹭蹭鼻尖。怎么感觉幸村比身为女生的她还精緻? 「彩,你没有什么要给我的吗?」 「诶?」明野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幸村敛去笑容,「是我们正式见面的一周年纪念日啊。」 「啊、……这样啊。」 明野一整个忘得干干净净,只能心虚地干笑着。 她从未定过什么纪念日,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会忘记。她一直以为这种仪式感只在电视剧里才会有。 「原来只有我记着啊……」幸村难过地拖长了语调,朝明野微微低垂着无暇的侧颜。 他苦闷地蹙着眉峰,低敛的眼睫下,通透的眼眸里浮现出心伤。 明野赶紧贴过去抱住,「我不会再忘记啦!以后每年都不会忘啦。」 「说好了哦。」幸村温柔地说着,温柔地吻了过来。 虽然有点突然,明野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然后她就被咬了一口。 「哇啊啊啊啊——」明野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唇,「你在干什么啊?你是狗狗吗?!」 幸村这才不装了,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痛吗?」 并不痛,但是明野委委屈屈地说:「好痛的。」 幸村托着她的脸转向自己,指腹在她红润温软的脸颊上摩挲,柔声说:「那这次就不咬了。」 「嗯……」明野挤出一副好难过求安慰的表情,主动挨向幸村,暗自计划着一定要给他咬回去。 双唇相接,幸村做了一件让她惊愕的事。 明野当场就呆了,而幸村还在继续。直到这奇怪的一吻结束,她才捂着嘴退开。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久久残留在唇齿之间。 她哭笑不得:「你是猫猫吗?」 幸村对她呆立半晌,不知为何,突然心虚地别开脸,嘀咕:「总觉得好有罪恶感啊……」 明野:? 她不太懂,只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等等,你做了什么?」 「手机借我一下。」 幸村笑得像个捣蛋的坏小孩,单手操作她的手机。明野想看,他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抬高,还单手将她扣在怀里,不管她怎么闹,不给看就是不给看。 「点这边可以看浏览器搜索歷史,等你晚上回家再看吧。啊、在外面看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明野一得到手机就想点开,听到后半句,还是忍住了。 「时间差不多了,回家吧。」幸村起身就走。 「等等,你先告诉我刚才是在做什么。」 明野追上去,揪着他后背的衣服不放。 「我不,嗤……你回去自己看。」 幸村笑嘻嘻的,越走越快,活像一只偷了小鱼干急着逃离犯罪现场的大猫。 送他坐上巴士,明野一路小跑到家。直线冲进房间反锁。 她顾不得平復急促的唿吸,急忙按照他说的点开。 白色的萤光映照在她震惊的面容上,她难以置信地往上划动,那一行行小字让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到几乎滴出血来。 她是有受过口口教育,知道生命的创造过程。可她哪里知道这个创造过程还可以有那么多花样? 新世界的大门在她眼前打开。 「啊啊啊啊啊……」她扑倒在榻上,无济于事地捶打着枕头。 「你好h————!!!」 呆滞猫猫旋转坠落宇宙五彩星云.gif 你们也太厉害了吧……我以为至少要大半个月的,今早起来看到惊呆了 【奔跑】【对月嚎叫】【创飞其他】【一路滚下草坡】 虽然没满但我就当做它满了呜呜呜呜 加更拆分成两半哦,进行一个两天的4500+ 第39章 期末考试过后就是暑假。 明野和去年一样去了祖父熟人的店打工,和在学校期间比起来反而更忙了。 她每天依旧在家附近的公园等待幸村,和他度过一段轻松愉快的时光。 时间如同静谧的流水,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中旬。 关东大赛决赛那天,明野特地请了假去看比赛。她起了个大早,提前几分钟到了约好的站台,没想到幸村早就等在那了。 第71页 他身穿芥子色的运动服,披着外套。 这个扮相相当考验身材,很容易显得粗壮笨重或者消瘦病态。 然而幸村身姿颀长,一身劲瘦的肌肉恰到好处地支撑起了运动服,完美兼顾了力量感和美感。一种强盛的精神气让他整个人挺拔如松竹。 他安静地立在站台边,姿态闲适,气质高雅,远远就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英俊的五官更是让走近他身边的行人看得移不开眼。 明野小跑上前。 「早上好,精市。久等了吗?」 「不,我才刚到。早上好。」 幸村像是看到了什么耀眼的事物一般,微微眯缝着笑眼。 明亮的晨光让整个视野色彩分明。她粉色的过肩长发随着跑跳的动作在清风中飘舞,白里透红的脸颊粉扑扑的,带褶边的白衬衫有着蓬松的袖管,轻飘飘的及膝裙也是粉色。 好像一团粉色的云朵,带着快乐和甜蜜向他飘来。 她就连每一根髮丝都散发出少女独有的青春娇媚。如果他从未遇见她,想必也会在这一刻为她心动吧。 明野飞快看他一眼,埋下泛红的脸颊。 她是第一次看到穿运动服的幸村。短袖和运动裤下伸展出来的四肢白净、笔挺,肌肉线条清晰。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朝气蓬勃的活泼气,只有一尘不染的运动鞋和漂亮地繫着蝴蝶结的鞋带看得出他平时的规整。 幸村额头围着一个不知道用途的绿色圈圈,让他的五官显得更加英挺了。 总的来说就是:好帅啊好有男孩子的感觉……但总感觉少了什么。 车还没来,幸村牵起她的手。 明野感觉到路人投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挨近他贴身站着,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夹在身后。 更明显了哦——幸村好笑地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他说:「这是第一次看到你穿这一身呢,好可爱啊,很衬你。」 「嗯……」明野埋着脑袋,耳垂泛红,像是缀着一颗饱满的樱桃。 微风不住拂动她耳边的碎发,让只是在一边看着的他心口发痒。 不太妙,不能再看下去了。 幸村别开目光。发热的脸颊和脑袋在微风的吹拂下终于降温。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傻,无声地笑了起来。 巴士上的乘客很少,两人颇有默契地走到最后一排,幸村不着痕迹地引她坐在靠窗的里边。 明野有趣地看着车窗外流动的街景。一抬眼,发现窗玻璃模煳地映出了幸村的面容,并且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看着她了。 明野转开目光,羞于和他对视。 「怎么了?」他问,「今天有点奇怪哦。」 「不……我在想精市头上的是什么?」 「这个吗?」他指着「绿色圈圈」问,「这是吸汗带。小时候我有一位很仰慕的网球手,在我看来,一直戴着吸汗带是他的特徵,所以就学着这么做啦。」 「这样啊。」她好笑地说,「我还以为只是为了实用呢。」 幸村登时有些心慌,「难道说很奇怪吗?」 「没有啊。那个……」明野脸颊泛红,「还怪好看的。」 幸村那边半天没有回应,明野悄悄看了他一眼,只见幸村平视前方,嘴角高高扬起。 他好像就等着她朝她看过来,突然转过脸,笑问:「果然还是很在意吗?要摸摸看吗?」 明野也好奇那是什么手感,点了点头。 幸村挨过来,单手柱在两人之间的座椅接缝处,朝她垂下紫蓝色的脑袋。 她抬手,在靠近他眼睛附近时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但还是睁开双眼,沉静的眸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上。 明野先用食指尖戳戳,再用指腹摸摸。触感像是毛巾,但是要更粗糙一些。 她手指的触感隐隐穿透吸汗带,若有若无的触碰感让他的额头连着后脑勺那一带酥痒发麻。她碰到哪,他全身的感官也跟着集中到哪。 明野摸了又摸,幸村一直耐心保持着一个姿势,大有随她摸到尽兴的架势。她突然抬手,吸狗子一般在他头顶捋了几下。 幸村眼眸含笑,由着她作怪。然后捏了捏她的脸颊以作报復。 突然间听到一记尖锐的剎车声,明野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在惯性作用下朝前倒去、她的脑袋噗地一下撞在一个不软也不硬的东西上——是幸村的手。 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用手垫在前排座椅和明野的脑袋之间。 明野大惊失色。 「你没事吗精市!疼不疼?」 「没事哦,你看。」 明野拿着他的手捏了又捏,确定他的确没有哪里疼才放心。 要是他的手受了伤,那可就不能打网球也不能画画了。都说运动员体魄强健,为什么她反而觉得幸村更让人提心弔胆了呢? 笑着笑着,幸村突然失落下去。 「只可惜我今天不会上场。」 「啊!」明野这才想起今天的幸村少了什么。是网球袋啊。 「为什么呢?」 他那么努力地復健,就是为了赶上比赛啊。 幸村:「这是我和妈妈的交换条件。她同意我做手术,但我在关东大会上不能出场。」 「啊……这样啊。」 她本来想着可以看到幸村是怎么打网球的。幸村妈妈这么要求,一定考虑到正式比赛对人造成的身心负担吧。 第72页 幸村可是才做了复杂手术的人,就是剖腹产都得休养三个多月呢。 「不过到了全国大会就可以了。」 幸村目视前方,写满了战意的侧颜意气风发。 「真期待啊。」 明野试着想像了一下幸村打网球的样子—— 他是这么的温柔,就算是和他争输赢的对手也一定对他感到如沐春风吧。比赛过程一定充满愉快友好的气氛,对,就像一首田园诗一般。 「嗯哼哼哼哼……」 明野被那情景美得傻笑起来,周身浮起五彩气泡。 幸村:? 比赛场地在藤泽最大的体育公园内。除了他们以外,一路上还看到不少别校的初中生,还有不少大人,以及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人。 幸村告诉她,带着相机的基本上都是各大体育周刊的记者。大人里有不少家长,或者各大高校前来挖角的老师。 公园入口的草坪上,一群穿着芥子色运动服的少年或蹲或立。原来立海的其他队员们已经到了,旁边还停着校车。 明野这才反应过来,幸村是特意去她家接她来着。 幸村一眼扫过去。 「很好,都到了啊。」 柳:「精市,离开始登记还有35分22秒。」 切原:「部长,我今天准时到了!现在干劲十足呢。」 丸井毫不留情地揭穿:「是因为昨晚在我家过夜,一路上跟着我才没有导致睡过头或者迷路吧。」 切原堪堪维持着笑脸,神情在尴尬中凝固。 丸井:「而且哪个傢伙昨晚上还想和我家两个弟弟连夜打游戏来着?」 真田:「赤也,你太松懈了!」 看着切原千钧一髮躲开真田的拳头,明野吓白了脸。 天吶,沙包大的拳头!要是切原没躲开,他会不会被揍出脑震盪? 宽大的手掌按在明野头顶,又吓了她一跳。 幸村安抚地对她笑着,「好啦,没事,别怕。」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用力,将她的头按低了一点。她只看得到脚下的地面,听到幸村用温和的声音说: 「真田,这里是会场,我们处于所有人的目光下。还请你不要做出灭自家队员威风的行为。」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丸井和切原没说笑了,柳生和桑原没吐槽了,就连仁王也没有了「puri」。 只听到真田徒然微弱下去的声音: 「我知、知道了,幸村……」 明野:? 气氛好像怪怪的。 她抬起脑袋,对上了幸村朝向她的,温柔得仿佛连春光都随之融化的笑脸。 明野:错觉吧√ 意识到她这身粉白的裙装在一片芥子色中尤其扎眼。 「精市,我先去观众席哦。」 「等会你来前排吧。我作为部长和教练,得坐在场内才行,没法陪你坐观众席了。」 「嗯,我知道了。」 「等等。」幸村叫住她,突然解下外套,投进她怀里。 明野懵圈抱住,这件外套比她想像的要更重一些。 「帮我拿一下吧。」他说。 「我知道了。」离开前明野叮嘱,「你要是觉得冷了,随时说一声哦。」 明野一走,幸村脸上的笑容就自然淡去。他好像分成了两个部分,轻快惬意的他被明野带走了,这里现在只剩下严肃的立海大部长。 在没有笑着的时候,这张俊美无匹的面容竟然充满了慑人的威严感。 感觉到部长周身气氛的变化,正选队员们的立时绷紧了神经。 「我们是王者立海大,绝不容许失败。」幸村沉声开口。 「务必要以完胜之姿晋级全国,明白了吗!」 「是——!」 为不曾失败过的王者姿态而骄傲,少年们意气风发。 碧蓝的天空下,青翠的草地间,唯独这一抹明亮的芥子色尤其招人心目。 明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某种被她忽视了很久的东西在今天尤其醒目,她几乎就要反应过来了。 「是什么呢?」 她生怕幸村的外套被她揉皱了,给他整理整齐,小心抱在怀里。 一时半会好像想不起来,她摸出手机,埋头搜索网球相关的资料。 途中幸村从过道经过,特意过来用手指敲敲她的脑袋。非要逗一逗她才进场地。 随着比赛时间临近,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耳边尽是嘈杂的嗡嗡声。 一群身穿正红队服的少年走近,望向还未开始比赛就已经暗流涌动的场地。 「不愧是关东大赛决赛啊,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视力绝佳的佐伯扫视周围一圈。 「各校都派了人来观战,是想现场侦查立海大的实力吧……怎么了,剑太郎?」 回头只见自家部长满脸放光,痴愣愣地盯着观众席一点,眼中满溢着赞嘆。 「快看那边啊,佐伯君……」葵用仿佛在做梦的声音说:「你看那个女孩子,好可爱,太可爱了!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偶像都更加可爱!真的不是天使或者精灵一类的生灵吗?!」 葵剑太郎对于外形可爱的女孩子总是见一个爱一个,佐伯本来也不以为意,然而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后还是愣了小片刻。 他好笑地说:「我想她的确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吧。」 第73页 「我要去搭讪!」葵激动难耐地握拳,「被拒绝也没关系,我现在要是不过去绝对会后悔一生的!」 「啊、等等。」佐伯及时扳住他的肩膀,委婉建议:「冷静一下想好要怎么说再去吧?她一时半会也不会走。」 葵总是热情过度,虽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言行,却没少吓到被他搭讪的女孩子。 尤其那个女孩看起来怯生生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哭着逃走的样子。 「说的也是!等等、我看看……」葵翻出手机,开始在谷歌上搜索「 xx个必胜搭讪小技巧」之类的东西。 佐伯突然发现,那个女孩身上有一抹不容忽视的色彩。 「那个难道是……」 「是立海大的外套。」 自来熟的千石清纯走过来,接口说。 「那女孩的男友君还真有危机意识啊。让她拿着那种显眼的东西,不就相当于在说她已经有男友了,人就在附近吗?看这架势,要是真的上前和她搭讪,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能脱身吧。」 佐伯失笑,「那位男友君在球场上一定是位无机可趁,让人完全看不到还手希望的可怕对手吧。」 千石望洋兴嘆,「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小天女,真是太不luck了。」 葵还是不愿放弃,「说不定她是那个人的姐姐或者妹妹呢?」 佐伯又扫视了一圈,自信地说:「立海那边就只有幸村さん没有外套。」 千石:「幸村さん的妹妹没有她这么大。」 在各种正式比赛中,各球员的家人常常会来观看比赛。千石去年见过幸村乃乃叶,对于可爱的女孩子,他向来是过目不忘。 佐伯:「这种做事风格和他打网球的风格也对上了啊。」 千石:「可以确定了呢。」 噗咚——葵在铺天盖地的绝望中失去了五感。 明野正看到网球的比赛机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唿喊,什么「部长」、「剑太郎」的。 一个和尚头男生被一圈人围着,正捶地痛哭。 明野脚趾抠地。 救命好尴尬,这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她满头黑线,起身坐远了一点。 「啊……」 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闪。 ——部长? 幸村的队友们好像也叫他部长来着? 等等,部长是什么意思来着? 等等等等等等!幸村是立海大的部长?部长不是最可怕的真田吗? ! 她听其他人部长部长地叫幸村,完全没留意到幸村原来是他们所有人的头领! 明野震惊片刻,艰难地消化了这条信息。 「真好啊,有精市当部长。」她羡慕地说。 她试着想像了一下幸村在网球社指导社员的样子—— 他是这么的温柔,立海网球部一定每天都充满了温馨愉快的气氛吧。对,就像春之声圆舞曲的曲调一般。 「嗯哼哼哼哼……」 明野被那情景美得傻笑起来,周身浮起五彩气泡。 这章是暗搓搓宣誓主权的村哥√ 【猫猫懵圈.jpg】 怎么又快一半了……我也太幸福了叭qaq 第40章 至今为止,明野已经足够见识过立海大网球社的强大。她毫不动摇的相信立海大一定会顺利夺冠。 第一场比赛是由桑原和丸井上场的双打2。对手青春学园那边是两个二年生,从神情上来看一个明朗一个阴沉,而且看起来关系不好的样子。 双方实力差距明显,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但看到最后,就连明野都为对方不肯放弃的执着劲感动了。 比赛以双方6-1的分数结束,明野和其他人一起鼓起掌来,为立海的胜利,也为青学那两个坚韧的二年生。 丸井和桑原汗淋淋地回到教练席,远远就看见幸村平淡的面容上没有分毫笑容。桑原已经开始怕了,丸井聪明地保持安静。 幸村:「虽然赢了小你们一岁的对手,还是不祝贺比较好。对吧,四个肺的男人,还有立海的天才。」 丸井桑原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桑原惭愧地埋下脑袋,「我中了对方的挑衅,没有採用最佳战术。十分抱歉……」 平时总喜欢把麻烦事甩给桑原的丸井,在这种时候反而愿意和他一起分担了。 「是,部长。一开始我们的确轻敌了。」 见两人知道错在哪里并且懂得反省,幸村的神情柔和下来。 「海堂体力过人,桃城意志顽强。虽然还只是二年生,都是难缠的对手。 「对上他们两个切忌长久战……虽然是这个道理,稳住自身心态,随机应变才是最重要的。辛苦你们了,杰克,文太。」 「是!」 「下次再对上不会失分了!」 两人响亮地回答。 幸村坐回教练椅,往椅背一靠:「全员除掉重力护腕。看来手冢不在,反而让他的队员点燃了干劲。 「你们将面对一群超常发挥的对手,之前的比赛录像和资料已经不能做参考了。」 这句话是对他背后所有排进比赛名单的正选说的,幸村只抬高了音量,头也没回。但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只要他开口,周围就会安静下来,所有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他身上。 队员们依言照办,就连被排在单打2和单打1,原本并不在出场计划内的切原和真田也不例外。 第74页 仁王本来不想除,可就算是他也不敢挑战幸村的威严。 如果是副部长真田这么要求,他甚至懒得鸟他。然而幸村对于胜利执着到了可怕的地步,如果非要违逆他,至少得一分不失地赢得比赛才能过关。 想了想,仁王还是除了腕带——他要边打边玩。 第一场比赛明野看得全神贯注,到了第二场她就开始走神,也因此发现幸村会时不时扭头朝她看过来。 或向她笑一笑,或对她递个眼神。明野有时装作没看见,等他开始转头回去才调皮地朝他挥挥手。 就像背着其他人说悄悄话一样,两个人隔着老远玩得乐此不疲。 结果,她就这么错过了场上大变活人的戏码。 从周围人的感嘆中她才知道,原来柳生和仁王互相假扮成了对方的样子,打着打着又突然换了回来。 明野觉得很有趣,可作为对手的大石和菊丸却遭受了惨痛的心理打击。 柳生有一招高速回球叫做「镭射光束」,几次下来菊丸已经适应了对方的球速,开始稳定回击。 就在他和大石以为已经破解了这一绝招,即将扭转局势的时候,「仁王」竟然打出了更快的回球,然后在震惊的他们面前抹下伪装。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镭射光束」,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受到愚弄的屈辱、无法回球的绝望,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单纯率直的初中少年。 之后,青学方面别说得分,甚至一球都没能回击。 后来大石和菊丸还是振作起来,改用新的双打阵型追回一些分数,然而实力上的差距还是没法弥补,再来也耗尽了体力,最终以6-4输了比赛。 「糟了个糕,玩脱了。」仁王心想。 他耷拉着肩膀,和柳生一起回到幸村面前,一言不发准备挨训。 但幸村没有多说什么,双手抱胸,还翘着二郎腿,坐姿闲适。 「柳生,接下来你要做好任何人都能回击镭射光束的准备。在全国大会上,菊丸这样兼具动态视力和灵活身手的对手还有很多。」 柳生郑重点头,「是,我明白了。」 「仁王,在双打中,心理战术对上默契度高的对手起不了决定作用,有时还会起到反作用。」 青学后期一路追分,仁王失去了对比赛的掌控权。幸村知道,这个人再任性也好,本质极度高傲。在他自尊心受挫的情况下,自己就是不说什么,该懂的他也懂了。 仁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只有声音低沉了下去。 「了解,大将。」 下一场单打3是柳。他正沉默地做着赛前准备,将球拍、毛巾和水从球袋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教练椅上。 对方上场球员是干贞治,幸村很清楚这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柳的胜利没有悬念。 他反而和柳讨论起上一场比赛:「莲二,你觉得青学的黄金组合怎么样?」 「你觉得呢?」 柳罕见地将问题抛了回来。 「潜能不小。」幸村看向青学场地,大石和菊丸正休息在一起。 「那两人默契十足,个性和球风完美互补。他们打起双打来就像一整个人调动自己的躯体。并且在比赛过程中不断变强。如果是那两人,很可能到达同调的境界。」 柳有些迟钝地回道:「啊……的确。」 他的反常引起了幸村的注意。 「说起来干和你一样,也是数据网球啊。」 柳的后背微微一僵。 幸村细长的眉峰一蹙,那双平时美丽得令人惊嘆的眼眸迸发出迫人的锋芒,转眼间就变得令人畏惧。 「看来他和你渊源不小。莲二,」他语含警告,「你应该明白这是正式比赛,而不是感人的重逢吧。」 柳虽然也有少年人的争强好胜,但个性过度善良,善良到了毫不介意自我牺牲的程度。如果是他在意的人,甚至不用对方开口,他都会主动退让吧。 一丝痛苦的裂痕出现在柳向来平淡的面容上。他一早就意识到了:面对离别多年的髮小,他根本做不到不带私情地和他进行比赛。 像是为了强迫自己取回该有的状态,柳起誓一般向幸村说: 「啊,我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赢得这场比赛。」 青学在双打1夺了4分,明野不禁有些担忧。 「不愧是关东地区的总决赛呢,对面的人也很厉害。」 看到是柳上场,她又安下心来。 「柳さん的话一定会赢的。」 幸村对她说过: 「莲二比别的每一个队员都更厉害,但是比真田弱一些。真田很强哦,除了我以外没人能战胜他。」 回想起幸村当时骄傲的小表情,明野小小的脸红了一下。 她看向幸村,没来由地心一沉。 幸村仍然背对着她的方向坐在教练椅上,明野只看得到他鸢紫色的后脑勺,可她就是确信幸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为什么?只要柳赢下这场比赛,立海大不就取得冠军了吗? 随着裁判一声口令,比赛开始。 最开始比分互有来回。从立海队员的反应来看,是柳掌控着比赛势态。直到对面的干突然发狂。 没错,发狂——明野也只能想到这个词。 最开始的干冷静理智,像个机器人。突然之间他就变了一个人,吼叫着、频频纵身飞扑,去追去抢每一个回球,活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第75页 就连明野都发现柳的动作随之变得迟钝起来,好像每一次挥拍都感到于心不忍。 比分来到5-4 ,柳从兜里掏出网球,以网球指向干。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柳更加心不在焉。 幸村面色沉静,只冷哼了一声。 「赤也,去做准备运动。」 「诶?」切原本来正跟着拉拉队以及非正选队员们一起为柳激情吶喊,在比赛进入白热化,最不能输了阵势的时候,他不明白部长为什么说这种话。 「你仔细看看,莲二已经认输了。」幸村没什么兴趣地说。 对于这种知道缘由,看得到结果的比赛,幸村不想白费精神。 切原什么都没想明白,但立刻接受了这个即将发生的事实。他对幸村的判断力毫不怀疑。 「我明白了。」 他以野兽般兇狠的目光瞪了干一眼——早晚有一天我要击垮你。 毕竟就连他都还没打败过柳呢。这不就好像打都没打他就输给干了吗? ——然后切原开始绕着观众席进行慢跑。毕竟要是再跑远一点,他会不知不觉跑到奇怪的地方以致错过比赛的。 比赛陷入拉锯战,柳如同站在暴雨中,浑身大汗淋漓。 和拼尽全力去回每一个球的干不同,柳的疲乏完全来自于精神层面。 不忍心让这么拼命的髮小输球,可他也放不下和前辈们的约定,他三年以来的梦想,为梦想付出的汗水。 其中最让他痛苦的,是此时坐在教练椅上的幸村。 ——贞治,做到这一步你也不愿认输,是吗? ——精市,接下来我该以何面目面对你? ——就算我输了,于最终的结果也无妨。 ——还有赤也和弦一郎,关东十六连胜不会因为我这一场而断送。 ——对不起,精市。 比赛分数你追我赶,就这么进入了抢七局。除了以幸村为首的立海大正选那一片空间,整个会场像是生水溅入了滚烫的油锅,一片沸腾。 明野整颗心悬在空中,甚至忘了唿吸。 终于—— 「比赛结束,7-5,青春学园干胜!」 [塞定心丸]立海大16+3不会变! 讲一个地狱笑话: 柳>切原,切原>干,干≥柳 完美闭环是吧(乐) 这几章都是村哥彩妹视角的比赛内容,因为在原着是让我相当心梗的剧情,再加上是写这篇文的理由之一,所以会比较详细。 关于比赛结果,我会在尽量尊重原着,并且我觉得符合逻辑的前提下进行改动 你们可能会有村哥画风突变的感觉,因为不是彩妹视角的他~ 最后在营养液的小山上打个滚 第41章 立海这边一片死寂,没人愿意相信作为「三巨头」之一的柳会输给一个青学的干。 柳黯然低垂着脑袋,缓缓走到坐在教练椅上闭目养神的幸村面前。 「精市……对不起。」 幸村没有睁开眼,冷肃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气归气,他早在看出柳不打算赢的那一刻冷静下来,开始回想青学之前的比赛录像,并在脑中模拟接下来的两场比赛。 难以捉摸的「天才」不二周助,以及潜力无穷、被手冢视作青学王牌的一年级新人。 变数还不少。 得不到幸村的回应,柳的心沉到了底。他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于是默不作声地收拾球袋,回到选手区。 青学看到了战胜立海的希望,立海不愿声势落了下风,双方都扯开嗓门加油吶喊。一片嘈杂中,幸村静静地蹙着眉峰。 场上的不二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抹面具一般常年挂在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睁开冰蓝色的眼眸,神情肃然。 「认真起来的不二吗……」 幸村观看过的比赛录像中,不二一次也没有认真过。 他的击球类型是反击型,绝招也全是回击球。总是悠然自得地弯着笑眼,见招拆招,将比赛当做一场有趣的游戏。 与执着于取胜的幸村完全相反,不二毫无胜负心。 即便如此,不二只偶尔在双打中输过比赛——不如说,他还没有遇到过需要认真比赛才能战胜的对手。 「0-1!」 不出幸村所料,认真起来的不二相当轻巧地取得一局。惊怒交加的切原双目充血。 失去理智,血光闪烁的双眼让不少人发出惊惧的唿声。 幸村扭头看向观众席——明野的注意力全在赛场上。柳的失败,加上切原处于劣势,她开始担心了。 毫无疑问,切原将瞄向不二的身体进行攻击,虽然担心明野被那场面吓到,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愿离开吧。 罕见地犹豫片刻,幸村放弃了支开明野的打算。 红眼模式的切原,以力气速度为首的基础能力会提升不止一个档次。即便如此,还是没能缩小与不二的实力差距。 不二轻松化解切原的全部攻击,网球一沾到他的球拍,就变成了最驯顺的宠物。按照他的心意,以令人惊嘆的弧度和速度落在他想要的任何地方。 中途出现意外。走神的不二被切原一记扣杀击中脑袋,失去了视力。切原好不容易追平分数,不二竟然潜能爆发,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照常回球。 面对这位深不可测的对手,切原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求胜心。他竟然进入了无我境界,不断使出曾见过的所有招式。 第76页 双方比分你追我赶,每一球都可能决定这场比赛的结果。终于—— 「比赛结束,7-5,不二胜!」 除了欢唿开来的青学方向,全场静默了好一阵。 「两胜两败,真的假的。」 「除了青学以外,立海大有这么苦战过吗?」 「青学原来那么厉害吗?」 不败的王者,出人意料的黑马。 ——简直就是漫画里常见的逆转情节嘛! 「呸呸呸呸呸!」 明野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不会输的,精市他们才不会输!」 接下来的单打1将决定关东大赛冠军。 当裁判宣布双方球员进场,整个赛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悬空一般的紧张感中屏住了唿吸。 只有幸村依旧镇静自若。 「算了……就由你摘下关东十六连胜的桂冠吧,真田。」 真田没有回答。他像是踏上战场的将军,携着一身的肃杀之气走进球场。 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就只有如何击垮对手这一个念头。 王者立海大竟然在关东决赛陷入苦战,没能以完胜之姿进军全国,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绝不容许的耻辱。 他要毫不留情地击溃青学的一年级新星,出一出这口恶气! 越前以「无我境界」率先拿下一局,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但「无我」的副作用是惊人的体力消耗。从第二局开始,真田以绝招「风林火山」一路得分,转眼间就到了5-1的赛末点。 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成定局。却没想到原本暴汗如雨、几乎连路都走不稳的越前的状态竟然越来越好。一路高歌勐进的真田反而开始失误频发。 越前间断性地进入「无我」,愣是以「风林火山」将真田的「风林火山」一一破解,比分追至5-5 ,进入罕见的抢七局模式。 现状堪称节目效果满分,两方拉拉队员疯了一般嘶吼。 看着那一张张激动的面孔,明野不由得手脚发颤。她并没有害怕,好像她体内有什么东西,随着现场气氛一起燃烧。 交换场地时,双方有着短暂的休息时间。 「你竟然被追击到这一步啊,真田。」 即便比任何人都渴望着得到胜利,幸村依旧是全场最镇定的那个人。 他看向满头大汗,坐在教练椅另一边的真田。 真田两边手肘柱在膝头,佝着宽阔的后背,脑袋几乎埋进胸前。他的坐姿就像被吓坏了,想要躲避什么一样,高大得不像个学生的身形竟然显得微小起来。 「他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幸村心想,「也难怪,那个孩子的确潜能惊人。」 「真田,不用怀疑,你现在对战的的确是将来会在世界网坛留下名字的人物。那个孩子拥有世界顶尖运动员的素质。」 真田毫无反应,埋着脑袋一动不动。 幸村:「越是靠近赛末点他的状态就越好。绝佳的球感让他在激烈的比赛过程中飞速成长。不用怀疑,这样的人物的确存在于我们身边。但……」 他的语态不容置疑:「现阶段你比他强。」 好半天,真田才呆呆抬起头。作为初中生来说,他的面孔成熟得有点过了火,这张脸上此时凝结着令人不忍的惊惧。 真田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幸村,我真的在越前身上看到了武士的鬼影。」 幸村:………………………… 真田的发言过于离谱,原本满心思沉浸在赛况中的立海队员们就像被打了一拳,齐齐懵圈。 仁王:「puri……副部长撞鬼了。」 丸井:「餵等等,撞鬼又是怎么回事?」 切原脸色惨白:「这是说这里有鬼的意思吗!」 气氛在一阵尴尬中静默下来。 真田频频失分,大家还以为他是身体抱恙,没想到竟然是被鬼影吓坏了。 真田人高马大,这并不代表他的胆子也比常人更大。 好好的网球比赛竟然白日见鬼,他将这归结于幻觉。没有什么武士鬼魂,那是他被越前的「球威」压垮,出现了幻觉! 心有余悸的真田突然发现天色变暗,阴风阵阵。 不,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变暗的是幸村的脸色! 幸村双臂环胸,冷沉着脸俯视他。从他身上爆发开来的冷气流搅动着空气。 「真田,你在说什么梦话?不要告诉我你还没睡醒。」 明野隔着老远,第一次看到幸村那么火大的样子。她正担心,真田突然站起来,转身喊道:「你们谁快过来揍我一拳!狠狠地打!」 立海这边目瞪口呆,无人敢上前,幸村事不关己地抱着手臂,神色冷沉。 裁判已经喊出口令,要求双方球员入场。 真田喝道:「还不快来!」 仁王跳进场中,一言不发走近真田,然后照脸给了他一拳。 虽然不知道真田发的什么疯,光明正大殴打副部长的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仁王没有手软,这一拳切实陷入真田左颊。他后退几步差点跌倒,刚毅的面孔上立时浮现一片淤青。 唾了一口血沫:「干得好,仁王!」 仁王:「……多谢惠顾。」 「哈——!!」真田吐出一口恶气,再度扫视观众席上这一片芥子色。 他都做了什么蠢事!大白天的竟然因为一道鬼影差点输了比赛。三年来的每一天,他都在为了战胜手冢拼命锻鍊,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手冢看好的后继者! 第77页 学长的交託,部员的信赖,与大家的约定……压在他肩头的可不止这些,还有关东十六连霸的重任。 多少年以来,前辈们的汗水和坚持换来的荣光,怎么能断送在区区一道冤魂的幻影上? 「抱歉,幸村。我已经清醒了,现在就赢下这场比赛。」 大概一个多小时前,柳也这么说过。但真田的语态中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决心。 明明艷阳高照,吹在真田身上的风却刀子一般刺骨。阳光在幸村脸上投落下明暗分明的剪影,将他美丽却充满威严的面孔衬托得比什么都恐怖。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在裁判的催促声中,真田回到了场地。他恢復了「皇帝」该有的霸气,脸上挂着一抹残酷的冷笑。 ——武士、鬼魂、球威?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幸村他可要比这些东西可怕一万倍啊! 管你是个什么东西,是武士就滚回你的饲主身边,是怨灵就给我滚回地狱去。 这个地方,是神圣的网球竞技场,不是怨灵徘徊的臭水沟。 真田展开双臂,整个人犹如一只高飞的勐禽。 「侵掠如火——!!」 「还是这一招哇。」 「风林火山对越前已经没用啦!」 青学看到越前一路追分,本来以为胜券在握,不禁发出嘲讽。可下一秒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越前震讶地望着他空荡荡的抽搐发颤的手心。他记得他的确触到了网球。 啪嗒——这是他的球拍掉落在远处的声音。 刚才还被他破解的「火」,竟然击飞了他的球拍。 全场静默,只听得到裁判报数的声音:「15-0!」 青学有人失声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越前明明在一瞬间进入无我境界,使出了其缓如风的!」 越前已经借来布巾,将球拍牢牢绑在手上。 真田俯视着战意不减的越前,神情可怖。 「你以为你真的能用我的风林火山?别让我发笑了混帐!」 真田和幸村也是仅有的几个能进入「无我境界」的人,但他们都不愿使用。原因不止体力大量消耗这一点。 在真田看来,每个人的绝招都是歷经千锤百鍊苦思冥想,无数日夜苦苦浇筑出来的硕果。就凭一个「无我境界」抄袭了去,着实卑劣。他不屑于使用。 在立海大骤然爆发的欢唿声中,切原向教练椅上的幸村问:「部长,为什么越前的无我突然对真田副部长不起作用了?」 「通过肌肉记忆而不经思考,本能地使用出见过的对手的技艺,所谓的无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幸村淡声回答。 「世界上不存在同样的树叶,这个道理放在人类的身体构造上也适用。肌肉的大小,筋膜的韧性,骨架的粗细,身高,体重,身体比例,每个人都千差万别。因而做出同一种动作达到的效果也千差万别。」 在裁判时不时响起的报数声中,不止切原,立海大的其他正选们也凝神聆听来自部长的解说。 「非洲巨蛙以外的动物不可能跳过五米高,猎豹以外的动物也不可能跑出115公里以上的时速。所有以无我境界使出的招式,与原主使出来的相比都不过是低劣的模仿。」 沉静的鸢紫色的双眼映出球场上奋力相拼的两个人。 「而且,真田的击球威力也比一开始更强了。」 来自剑道世家的真田,从四岁起每天四点起床进行坐禅和剑道的晨练。磨练身心,坚持至今,不曾有过一天怠懈。日积月累之下,他体内每一个细胞都饱含着无穷无尽的爆发力。 正如遭遇强敌的越前潜能爆发,陷入绝境的真田也爆发了潜能,每一记回球的速度和力量与先前有着云泥之别。 第二记「火」被越前接到,但他还来不及进入「无我」使出「风」,巨大的冲击力就带得和球拍绑在一起的他跌倒在地。 「30-0!」 第三次,越前算准了真田的挥拍时机,以抽击球b的助跑滑行抵消对面的冲击力。但他还是慢了一拍,球拍中心空了个大洞,网球重重砸落在他身后场地。 「40-0!」 在立海大「最后一球!」的助威声中,越前换上备用球拍,照样用布巾绑在手上,不过调整了角度。 他像上一场比赛所提醒不二的那样,用拍框接住了球。 咔擦、 虽然他把握住了时机,但吱嘎作响,扭曲变形的球拍根本打不出「风」。 「7-5,真田胜!」 欢唿声经久不绝,还有人发出亢奋的嚎叫。 嘈杂的会场中,只有幸村所在的一角依旧沉静。但明野知道,他的内心要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激动。 有人勐地地抬起立海大网球社锦旗,翻飞的旗帜下,俊秀的少年神采飞扬。他向她望过来,骄傲地挽起嘴角。 午后的阳光投落在他身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和从容让他周围的一切迅速黯淡。 他好似……不,的确闪闪发光。 视野正中的那个人太过耀眼,明野不由自主地眯缝着双眼。 总觉得——开始羡慕起他了。 比赛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颁奖仪式。 「关东大赛优胜队伍,冠军立海大,请上前领奖!」 第78页 司仪的声音经过麦克风,向着一碧如洗的蓝天远远飘荡开去。 幸村站在队列最前方,身姿挺拔,姿态端肃。他微微侧过脸,向身后的真田说:「去吧,真田。把大家的奖状领回来。」 这场比赛他没有上场;在所有人辛苦训练的时候,他只能待在医院里;缺少了部长的网球社,所有重担都压在真田肩上。 幸村在以这种方式向真田,向其余队员表达感谢和鼓励。 真田没有推让,干脆利索点点头,迈着沉稳的脚步上前,从司仪手中接过冠军奖状。 这一刻,立海大的所有队员,或多或少都禁不住挽起了嘴角。 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热烈,还时不时夹杂着拔高气氛的口哨。明野也跟着用劲鼓掌,直到手心通红。 当掌声平息,最前排的幸村头也没回地说: 「真是太好了呢,大家。虽然很勉强,好歹也取得了优胜。」 「………………」x 7 所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幸村的声音语调和较真田上前领奖那会一点变化都没有,但他们就是禁不住的心底发毛。 说好的「以全胜之姿进军全国」,结果打得这么狼狈,还差点输掉。 不好,幸村他果然相当/超级/要命的火大。 「所有正选,解散之后去西南角的凉亭集合。」 …… /哦豁完蛋/糟糕/不太妙呢/我的确松懈了/餵怎么办/噫——救命! 十分钟后,西南角的凉亭前,立海队员们在草坪上一字排开,闷不吭声地承受着幸村的怒火。 就连平时最任性散漫的仁王都站直了身体。 幸村脸上没有丝毫笑容,阴云遍布,相当骇人。美丽得不像凡人的面容原本令人赏心悦目,在他毫不掩饰怒火的现在,只能带来超脱常理的压迫感。 「赤也,你根本就没有看过青学的比赛录像吧。不二的白鲸并非没有在正式比赛出现过。」 切原本来就因为输给不二恼怒到了极点,这下更是咬牙切齿,双目充血。 但他始终向幸村埋着脑袋,顺从受训。他心底的愤怒没有一丝一毫指向幸村,全部化作滚烫的刀尖攻击着自己。 幸村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斥责一个人的时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指问题核心。就是再桀骜难驯的人,也无法反驳他一句。 和别的靠着肌肉或身高保持威严感的人不同,幸村哪怕手脚无力地躺在病床上,也没人能够违逆他。 「你看到白鲸的那个反应算什么?你不把对手放在眼里,还在比赛前放出大话,结果从头到尾被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切原齿缝间咯咯作响,他强忍住不甘的泪水,一字一句说道:「部长……我再也不会输了!」 「我姑且记下这句保证。」 接着,幸村转向真田。 「真田,如果我没有坐在旁边看着,简直无法相信你竟然被一个一年级孩子的气势压倒。」 回想起比赛途中看到的武士鬼影,真田脸颊肌肉抽了抽,说不出话来。 想想真田的失常或许应该归结于某种未知的力量,幸村沉声感嘆: 「好在你没输。要是断送了立海大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关东连胜,那可让人笑都笑不出来了。」 最后,幸村缓缓看向难掩痛苦神情的柳。 他压低了眉峰。 「莲二,你不是赢不了,是不愿赢。」 如果说他对切原和真田的愤怒还有商量的余地,对柳就只剩下百分之百的怒火。 「时隔多年的重逢让你很开心,开心到了就连回球都软绵绵没有力气。还有,你不忍心让那么拼命的髮小输球。」 「精市……」柳只能发出痛苦到含混不清的声音。 「干早晚会知道你对他放水,还是说,你再也不打算在正式比赛上场了吗?」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极其安静。其余队员的心情已经从最开始的害怕转变为担忧。 在关东大赛决赛放水导致失败——以禁赛作为对这一行为的惩罚的确恰如其分。但这不是这群少年们愿意看到的。 柳是他们所见过最善良的人,他身上有一种佛性,就算自我牺牲也愿意帮助他人。这里的所有人都曾受到过他友善的关照。 他头脑聪慧,但在为人处世方面有些笨拙。他不擅长表达自己,在只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上总是太过老实。 就像现在,幸村神情虽然严厉,却静静等待着柳开口。 这一通斥责并不是为了发泄怒火,幸村希望这几个人能从心底里认识到错在哪里,并向他作出保证。 ——快向部长保证啊,保证你不会再对对手心软! 丸井在心里大喊。 可柳那副被愧疚自责压垮了的神情,怎么也不像会作出保证为自己争取机会的样子。 怎么办啊喂——丸井的脑子飞快运转,连着否决了好几个可以转换话题的提案。正焦急,视野中突然闪过一抹粉色。 他状似无意地望向幸村身后,「啊,明野过来了。」 明野的名字说出口的瞬间,沉重的空气蓦地一松。 幸村满脸呆滞,像个做了坏事被抓现行的小孩一般僵住了。他不确定脸上的表情是否还那么吓人,甚至不敢转头看一眼身后。 「喂,明野——过来这边。」 第79页 丸井向躲猫猫一样藏在一颗大树后的明野招手。 散场后,明野想着应该对他们道喜,一路跟了过来。途中小动物的直觉拉响警报,她发觉这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幸村很快重拾表情控制权,这才转过脸去。看到明野躲在不远处的枫树后,扒着树干,只露出一个脑袋和半边肩膀,怯怯看着这边。担忧害怕不敢过来的样子。 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笑容让幸村周身开始旋转五彩小花。 「怎么了,彩?过来吧。」 ——呜呜呜超级温柔! 明野快要融化在他的笑容里。 十六连胜——达成! 【撒花 这一章是捂紧马甲,在彩妹面前装乖的村哥√ 关于原着真田这场,xf简直把读者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个人看法【重点】,网王的巅峰是在对冰帝那场,对六角看得出江郎才尽,血崩在关东决赛,龙马放出他爹的cosy幻影之后就莫名其妙赢了真田的那一页。 jojo直唿内行。 前一页才说真田就算回球一千次都能次次压底线,鬼影一出,真田各种失误。 xf你是认真的吗? ? ?我完全没觉得这是反转。真田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我特喵只在恐怖片里看过这种情节!这是《邪降之球场鬼影》么? ? ? 关于我对三道门的看法,已经在文中借真田和幸村表达出来了。 在我看来这东西相当于卍解和小宇宙,放在热血战斗番里没毛病,放在运动竞技里就很噁心了,简直就是在侮辱刻苦锻鍊的运动员们。 所以我要在这篇文里崩掉一切我觉得不合适不符合逻辑的设定,其次才尊重原着。 以及所有吐槽针对xf的设定不针对角色,毕竟是童年回忆,每一个角色都带着白月光滤镜。有一段吐槽武士鬼魂的,因为是真田视角,就显得比较凶。 上一章竟然有人jio得我会写他们输掉比赛,断掉十六连? ?你们真的,我哭死qaq 有没有觉得这一章超级肥?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所以我尝试日六,想要好多好多的夸夸qaq 日六情况下加更变日九哟【荷包蛋眼泪举碗 第42章 明野觉得出于礼貌,应该向他们道喜。 这并不是说她不想道喜,因为她心里莫名堵得慌。她本来觉得立海大就算没有一路6-0,也应该碾压式取胜。 尤其柳和真田那两场,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拘谨地走近,「有妨碍到你们吗?我去那边一点等你。」 「没有,想说的正好说完。」幸村柔和地笑着说。 「这样啊。」 不知为何,其余所有人都用强烈的视线看着她,一言不发。但气氛绝不是不欢迎……不如说恨不得她早一点过来。 明野窘迫起来,匆匆鞠躬。 「那个、恭喜各位取得关东大赛冠军!」 啪啪啪啪啪啪啪—— 丸井切原柳生桑原十分卖劲地鼓掌,真田投过来的视线更加强烈了,仁王莫名老实。只有柳始终神色黯淡,和其他人画风不一样。 明野:? 「谢谢。」幸村说,「实际上我们在商量要去哪里吃烤肉,彩也一起来吧。」 「我就不去了。」 明野想也不想地拒绝。 这是他们的庆功宴,她去混吃混喝不好。 而且一场烤肉吃下来,人也熏入味了。她可不希望幸村在她身上闻到烤肉的味道。 「拜託你务必要来!」丸井夸张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拜託了,明野さん。」柳生也说。 切原的声音甚至染上了哭腔:「拜託你来啊,明野さん!」 真田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恐怖:「不用客气,来就是了!」 明野:…………! ? 打个文艺的比喻,这群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一样。 「我、我明白了!」 明野不着痕迹地躲到幸村身后。 ——突然之间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果然幸村以外的男生都好可怕! 幸村暗自嘆息一声,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都在心中翻篇。 结果,来到了桑原家经营的烤肉店。 桑原爸爸是个皮肤黝黑的巴西人,个头高嗓门大,看起来十分爽朗。桑原妈妈是日本人,体态纤瘦,话不多,但十分温和。 这对夫妇对儿子所在校队的队友们表现得尤其热情。 烤肉店生意不错,桑原爸爸给一群人安排在了店外的遮阳伞下,这个位置空气好,空间大。不远处就是隔着一条公路的海岸线,视野广阔。 滋滋滋—— 浸透了酱料的厚实肉片被放在滚烫的烧烤架上,一柱柱白烟升腾。肉片表面从鲜红转为砖红,肉的纹理逐渐清晰可辨,引人垂涎的肉香飘散开来。 「啧啧啧……我都等不及了。」丸井两边嘴角都挂下亮晶晶的口水。 烤肉店少主(?)[x]天生劳碌命[√]的桑原勤快翻烤整片丝网上的肉。 「差不多了……」 「嘿嘿嘿得手了!」切原跳起来就往最大一块伸筷。 「等等赤也,那块是我的,写着我的名字呢。」 就这么一迟疑,切原盯了很久的大片肉块进了丸井嘴里。 「写在哪里的,什么时候写的?」切原委屈哀嚎,听语气显然完全信了。 第80页 丸井脸不红心不跳,边嚼边说:「早就写了,写在边缘。」 明野憋笑夹了最靠近自己的一块,剩下几个人这才动筷。 她意识到,馋嘴的丸井、学弟切原、还有身为女孩子的她都被其余的人视作了谦让对象。 从各个方向伸过来的手在丝网上方闪动出残影,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肉块就被清理一空。 桑原顾不上吃自己的,开始烤下一轮。该说不愧是烤肉店的小老闆,他动作极其利索,三两下丝网就铺满了肉片,根本不用其他人帮忙。 仁王:「餵赤也,你酱料撒了。」 切原惊唿着起身拍打衣服,这才发现并没有撒。一转眼,他的肉已经被仁王吃进了嘴里。他嚎了起来: 「你干什么啊仁王前辈!刚才明明呆坐着不夹。」 仁王:「从别人碗里抢来的味道更棒啊。」 「可恶——」切原几乎捏断了筷子。视线转了一圈,果断向目前怨念最大的丸井伸手。 「唔姆咕咕……」满嘴都是肉说不出话的丸井立马进入护食模式。他被切原吸引了注意,等回过神来,碗里仅剩的几片都被仁王偷走了。 丸井紫水晶一般的双眼中腾起火苗,「你做了绝、对不能对我做的事啊,我已经生气了!」 桑原满头黑线,「餵你们几个,小心桌子!我这里还有……」 仁王的视线刚一转过来,柳生的镜片就反射出锐利的白光。 「我先说好仁王君,今天我碗里的肉哪怕少了一片,你都不要想知道下次的考试重点。」 「 puri……」 一张烤肉桌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一边抢来抢去热火朝天,柳生、柳、真田、明野、幸村这边各自安好。 「咳咳咳……」风的方向变了,明野被烟燻到,禁不住呛咳。 幸村向桑原要来一把扇子,每当烟飘过来就停下筷子,为明野扇走。 他扇得很有技巧,烟没有被扇到其他人的方向,而是被扇回烤架上方,打着旋散开。 「等等……」 如果是两个人,明野很开心被幸村照顾,甚至还会投餵空不出手的幸村。可现在…… 据她观察,男生在其他人尤其熟人面前对女友都会更酷一点。据说对女友太温柔会很丢面子,失去最重要的「男性雄风」。 幸村这样已经不是温柔的程度了。 她挨近幸村,压低声音,「别这样。」 「为什么?」 幸村也挨过来,丝毫不介意他们此时看起来有多亲密。 ——对了,幸村根本就不会为这种小阵仗羞耻的啊。 「你都没法吃了。」 「那彩可以让我吃吗?」 ——餵你吃再怎么也太过了啊。 「不可以!」 「为什么?」 「会被其他人看到的。」 「不会的。大家都吃得很专心呢。」 幸村的音量一点也不像在说悄悄话。 明野悄悄将目光转回桌上——所有人都朝他们这个角落的反方向别开了脸。 只有切原还在闷头苦吃。丸井默默伸出手,将他的海带头转了个方向。 「前辈们你们在干什么啊?」 清亮的疑问打破了静默的空气,但没有人回答他。 ——没人看,但还不如被盯着看。 「啊哈哈……」明野干笑,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奇妙心态下,夹了一片塞进笑得灿烂的幸村嘴里。 她蓦地想起纪录片中的非洲大草原。 幸村就像群狮中的领头雄狮,根本不用示威不用发出号令,只静静地往那里一站,其他人都会遵从他的意志往东或者往西。 她不太懂,其他的社团部长也是这种感觉吗? 曾经是个寡王的明野非常不能理解手机是如何成为现代人生活必需品的。 给人打电话很可怕,因为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愿不愿接这个电话。好好的突然被人打电话进来就更可怕了。要是节假日收到邮件,不回吧很失礼,回吧光是要回什么都能让她纠结到死。 所以手机对于过去的她来说是有还不如没有的东西。 现在的明野:真香! 何止必需品,是比空气更加重要的存在啊!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接到幸村打过来的电话或者发过来的信息诶!就像每时每刻都在开盲盒,而且保底有惊喜。不能更香好不好! 为了不错过他的电话,明野恨不得它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就连洗澡也带在身边。 浴室水汽氤氲,明野懒懒地泡在浴缸里。 已经长到后背的粉色长髮被她用发卡松散地挽在脑后。有几缕倒长不短的收不上去,垂落在脖颈和两边耳廓,湿淋淋地贴着肌肤。 温暖的热水包裹着全身,和被幸村抱着的感觉有点像。 明野放空脑袋,鼻尖以下沉入水里。 ——咕噜噜噜噜…… 无聊地在水面吐着泡泡。 突然手机响了,是幸村打来的视频通话。明野笑逐颜开,立刻接通。 「晚上好呀精市。特训已经结束了吗?」 今晚的幸村很反常,一言不发,只出神地透过手机摄像头盯着她。呆愣、惊喜、羞涩……简直像个突然闯入童话世界的小孩,对着光彩夺目的新事物看得移不开眼。那模样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第81页 明野心疼,「是太累了吗?还好吗?」 幸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这么红,红得快滴血,并且还往耳廓和脖颈蔓延。 「精市??」 「精~市~」 「喂喂?有人吗?」 明野的食指小鸡啄米一般叩击着屏幕上的幸村。他整个人呆呆的,好半天纹丝不动。 忽然,他发出一声奇怪的嘆息,终于错开了视线。声音沙哑得吓人:「不行,到极限了。」 嘟——他那边挂断了电话。 「干什么啊……啊?」明野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脸红到冒烟,像个年久失修的木偶一般,一卡一卡地垂下视线,然后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潮红消退。 她好好地泡在水里呢。只露出一点肩膀,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嘛吓我一跳。」他反应那么大,真的好纯情哦。 突然回想起之前她打电话过去他在洗澡那次,被他好好调戏了一番。 「诶嘿嘿……」这么难得的机会,她不好好报復一下怎么行呢? 关东大赛结束后,幸村忙到了没法像之前一样与她每天见面。为此他细緻地解释过: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强敌青学。一个月后就是全国大赛,说不定将在总决赛与立海大争夺全国冠军的宝座。尤其大石和菊丸的双打组合,他们默契无间的配合令人无法不在意。 网球双打中有一种境界叫做「同调」,这是与「无我」一个等级的传说。自如操控「同调」的双打选手,无一例外都曾问鼎世界赛。 如果是青学的黄金组合,在陷入绝境的情况下可以达到同调也说不定。幸村决定对桑原和丸井进行相关的特别训练。 距离全国大赛还不到一个月,正可谓争分夺秒。在不给那两人的身体造成超负荷的前提下,幸村安排他们每天训练到晚上九点。作为教练的他肯定也要在一旁守着。 他每天到家都是晚上九点半,洗漱收拾一下就十点了。 「晚上十点以后的我很闲,当然,其他时间随时也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他这么告诉明野。 当然她明白「很闲」是不可能的。幸村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会东想西想,他是在用这个词安抚每次准备打电话给他的明野。 她回到房间擦干头髮,给幸村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幸村已经换上睡衣,正坐在书桌边,看起来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好像忘了刚才的小尴尬,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精市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完全没法去沙滩或者泳池这些地方。」 「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刚才你的反应很大嘛。如果去到那些到处都是泳装大姐姐的地方,你会不会喷鼻血呢?」 「不会呢。」 「骗人。」 「真的哦。因为我去过沙滩。」 「切~」明野往床上仰面一瘫,举着手机。屏幕里的幸村一脸平静,她还想看他羞涩窘迫的表情。 「而且你说的刚才是什么时候呢?发生了什么吗?」他迷惑的表情跟真的一样,明野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刚才我泡澡的时候你打电话过来,你慌了你害羞了。」 「要是真有这种好事我怎么会忘记呢?一定是彩酱刚才泡到睡着做梦了。」 明野翻身一趴,双脚在床上乱蹬,「有的有的!精市你装傻!」 「没有的事就是没有哦,因为——」幸村讨打地拖长了音调,「彩酱又没有证据嘛。」 「嘎啊啊啊啊!」 她恨啊,刚才怎么没有及时截图呢! 女友的干嚎声中,幸村热心建议,「彩要不要把衣服拉下来一点呢,如果我的表情和刚才你看到的一样,不就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了吗?」 他很有自信,保守易害羞的彩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但他显然不知道情绪上头的少女可以多冲动。 「好啊,你看好了!」 幸村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明野就刷啦一声将衣服拉链一开到底。 很可惜明野还是没能看到想看的。几乎在同时,幸村那边伴随着一声脆响屏幕一黑。 慌乱之中他将手机往桌上一扣,这还不够,就像害怕手机自己竖起来让他看一样,用手臂压着,脑袋枕在手臂上。 不是不想看,为了明天的训练,为了立海大的三连霸,他今晚不能不睡觉。 心跳如擂鼓,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真是的,败给你了。」 「哈哈哈哈哈……」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从她洋洋得意的笑声里想像出来。 算了——幸村释然一笑。他想在她面前展现出可靠的一面,不想被她看到他的慌乱无措,可如果能让她这么开心,偶尔一下……也没关系吧? 在幸村忙着网球部的同时,明野也忙着打工。眨眼间时间进入八月。 他每天都会打很多视频电话过来,就算没能来见她,也没有让她感觉到被冷落。可她还是很想与他本人见面。好想抱抱他戳戳他在他胸口靠一靠啊。 哦,还有闻一闻捏一捏亲一亲。 她没法提出直接去见他,因为他现在正专心为队友训练呢,不能让他分心。 第82页 但很快的,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了。 她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小型餐厅,这家餐厅附近有很多办公楼,也是许多学生和上班族通勤的必经之路。虽然没开在繁华地段,生意却很不错。 考虑到她一个小女孩回家的安全性,每天下午的高峰期一过,山内店长就让她下班了。 这天她正准备解围裙回家,四抹眼熟的色彩突然出现在店内。白、红、褐、海带……等等最后一个不是颜色。 不,比起那种事,她就要被幸村的队友们发现了啊!她光速缩到收银台下面,拼命朝同事作噤声手势。 她一直没有告诉幸村打工的地点,要是被他的队友发现,幸村肯定也会知道的。 那几个人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首先是丸井:「我肚子都饿疼了。明野,拜託给我们打包炸鸡块猪排饭蛋包饭天妇罗炸虾仁……」 他一连报了十几个菜名。 明野:…… 刚才丸井好像叫出了她的名字?错觉,一定是错觉。 仁王:「喂,我和赤也特地留下来陪你们两个,不该我们点菜吗?」 丸井:「都可以点,随便点,反正有这位杰克请客~」 桑原:「餵怎么又是我?!」 切原:「话说明野さん一直蹲在这下面是在忙什么啊?」 明野:…… 错觉,还是错觉! 丸井从柜檯顶探出火红的脑袋:「我说啊明野,你该不会是在躲我们几个吧?」 明野干笑着站起来,「请问……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丸井:「进来之前隔着落地窗就看到你了。不如说是看到你在这里打工,特意来照顾生意的。」 明野:…………………… 桑原告诉她,他和丸井最近每天都在附近的网球俱乐部进行特训。由幸村亲自指导。其他队友轮流作为对手留下来陪他们,今天是仁王和切原。 幸村现在人在网球俱乐部。他们几个是出来买饭菜顺便休息的,还要带幸村的那一份回去。 明野突然激动:「本店提供免费送餐服务,是!请让我为各位送餐!!!」 切原丸井桑原像被风吹弯了的芦苇一般往后倾,刚才还躲躲闪闪的明野不知道开启了什么开关突然这么积极,着实吓了他们一跳。 仁王:「豁……」 但她又很快冷静下来,「那个……果然我还是不去打扰你们的好。其实我就想远远地看精市一眼,不被他发现,看了就离开。希望各位不要告诉他我去过,还有我在这里打工的事也请不要告诉他。」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对于她这种拘谨的个性实在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她和幸村的感情不是很好吗?幸村不是很宠她吗?为什么会感觉她对幸村有所保留,甚至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丸井正在想要怎么劝,仁王开口了:「只要做出一点伪装就不用担心被幸村发现。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吧,不想在近处看看他吗?」 「唔……」明野被说动了,「可要怎么伪装呢?」 仁王从包里掏出一个没用过的口罩。 「试试这个。」 明野道谢接过,拆开包装。翻来覆去看了,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口罩而已啊。她向仁王投以询问的目光,但仁王没什么表示。 她戴上口罩,「请问怎么样?」 丸井、桑原:……………… 明野的体态脖子头髮眼睛……不如说她整个人都太过独特,这口罩戴不戴根本就没区别。 仁王:「完美,根本认不出你。」 切原还真的没有认出来,「说的是啊,不愧是仁王前辈。」 桑原开始自我怀疑,「真的假的?」 丸井脸上也现出和仁王一个款式的表情,「还真是完美的伪装啊,这样一来就算面对面也不用担心被幸村发现了。」 桑原:? ? 除了他以外的人竟然都认不出明野吗?一定是他看着明野戴上口罩,影响了判断力的缘故。于是也跟着说:「嗯……啊,完全认不出。」 明野本来怀疑区区一个口罩根本没用,可仁王是变装专家,其他人也都这么说,就真的相信自己变装成功了。 她向仁王鞠躬,「真的十分感谢,仁王さん。还有愿意为我保守秘密的各位也十分感谢。」 丸井双手交叠无辜状枕着后脑勺,目光漂移。桑情略带尴尬,切原开朗地表示不用谢。 仁王:「puri~」 运动系男生的食量超出明野的预想,只是五人份的晚饭竟然就重到了坠手的地步。几个少年当然没让这位唯一的女生提重物,很有默契地全部交给桑原。 桑原象徵性抱怨两声,提了满手的餐盒。明野小心观察这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并没有僵硬感。虽然看起来各种被欺负,实际上桑原是情愿为身边人做这些的。而且另外几个人对他也是一种「乐于拜託」的感觉。 这群人虽然个性不同,但都在以各自舒服的方式相处呢。 她不太懂,男生之间的友情都是这样吗? ……啊,女生之间的友情应该是怎样她也不知道。 暮色四合那会,她终于在网球中心见到幸村。 明亮的灯光下,浅绿色地面的场地边,身穿芥子色运动服的少年正坐在教练椅上,对着手中的笔记本思索。 第83页 明野随着几人走近,幸村头也没抬,「回来了啊。先吃东西,看半小时的比赛录像,再接着训练。」 她后背好一阵紧缩。 言简意赅,表情严肃的幸村好可怕哦。这就部长模式吗? 明野在口罩下痴汉状大口唿吸。 这就是精市周围的空气吗?好香好清新啊啊啊啊啊! 她不知道今天之前其他几个人是不是和幸村一起吃的晚饭,但他们此时拎了自己那份一齐走开了。 明野最后再隔空深深吸了他一口,也准备离开。幸村此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但又不知是失望还是好笑地放下。 好在整个过程都埋着头,没有发现身后的明野。 丸井扭过头来:「对了幸村君,我们是在附近餐厅买的晚饭,你也要好好谢谢这位送餐员哦。」 幸村这才意识到场地里多了个人。明野到底心虚,见他转过头来连忙向他鞠躬,因此也正好错过幸村眼中烟花一般绽开的惊喜。 她哑着嗓子:「多谢惠顾!」然后扭身就走。 看着她迅速走远的幸村从呆滞到迷惑。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罢工的大脑重新运转,结合她的性格特质,他很快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明野还没走出球场,后背衣摆传来一阵牵扯,就好像被钉子钉在原地。幸村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的,手指拽着她的衣服不放。 「那个……」她不会败露了吧,等等,说好的完美伪装呢? 「十分抱歉,这位送餐员小姐……」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客气,还带着点为难,完全不像是看见身为女友的她的样子。 「是?」 啊,原来还是没有发现是她吗?明野这一分钟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庆幸。 「你的衣服好像勾住了我的手指,能为我解开一下吗?」 「衣服勾住手指是个什么登西??」她情不自禁用本音喊了出来。 后知后觉地捂嘴,幸村已经向她绽开了大大的笑脸——完全就是看到了身为女友的她的表情! 「你这不是已经发现是我啦!」 幸村笑着向她敞开怀抱,「好想抱抱你啊,彩~」 「呜哇哇——」明野哭奔进他怀里,把想对他做的事都做了个遍,然后也被他一一做了回来。两个人尽情贴贴到爽。 明野突然发现现在天都黑透了,抵住幸村再次凑过来的脸。 「你先去吃饭。」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教练椅。 「彩吃过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 但幸村还是说着一个人吃不开心,各种投喂,餵的还都是最好吃的部分。几次以后明野就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她原本担心她的到来会打扰到幸村他们。但幸村在和她腻乎的时候尽情腻乎,在指导队员的时候就算她在旁边也不会分心。这让明野相当的安心,不知道是他性格本就如此,还是了解她的小心思所以作出这副模样,又或者两者皆有。 当时针指向九点他们才结束特训。把该说的都说完,丸井几个人自觉远远走在前面,把身后的空间留给手牵着手的幸村和明野。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啊。」幸村说,「搭计程车吧,我送你到家门口。」 「家门口」这个词让明野脸色霎时白了几分,「不用了,还有巴士的。」 她像来立海大那次一样拒绝了他送她回家,但现在已经九点过,等她坐着慢悠悠的巴士到站台再步行回家,已经是一个行人都没有的深夜了。 「不行。」幸村的语调变得和刚才指示他的部员一样,简短而不容拒绝。 明野摇摇头,「站台离我家很近的,而且附近很安全,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件……」 幸村目视前方,只无声地攥紧了她的手。他什么也没说,但她清楚这代表着没有商量余地。她还想再劝,一看到幸村的队友们还走在前面有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又只能收声。 走过几个岔路,就只剩明野和幸村。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默地走到站台。 当看到巴士从拐角处出现,明野挤出笑脸说:「车来了,我要走了。」 他还不松手,明野开始去扳他手指,但他的手就跟焊在她手上的一样纹丝不动。偏偏他又很会控制力道,即让她挣不开,又没让她疼。 或许他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明野也不敢真的用劲去扳,害怕不小心刮伤了他。 他不顾她明显的抗拒,牵引着她上了车。两人分明都在闹情绪,看起来却像在嬉闹一般。 幸村牵着她坐在最后排。 这是他第一次不顾她的意愿这么强硬,想到他或许真的会跟到家门前,或许会看到母亲那副模样,她无言地埋下煞白的脸。 确认客人都坐稳后,巴士内的灯光熄灭了,视野变得一片幽暗。人行道的灯光映照进来,随着汽车的前进,脚下的灯影不断在明暗之间变幻。 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他绝对生气了,我让他难过了……想到这些,明野手脚冰凉,眼中水雾朦胧。她不知道当车在站台停下,她将面对什么,也不知道她和幸村之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分手?或者他不再喜欢她了? 又来了,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陷入困境,却怎么也无法从困境里挣脱出来…… 第84页 幸村突然有所动作。他松开她的手,改为揽着她另一边手臂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从手背包拢她这只才被放开的手,五指嵌入她的指缝之间,将她的手牢牢固定在掌心里。 他的脸颊轻轻抵靠在她发顶,好像还略带犹豫地吻了一下。她有些恍惚,不太确定。 「彩,谁也不能预料到下一秒自己身上是否会发生什么意外。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了。」这样严肃的他在她面前十分罕见,但也比平时还更加温柔。 「我不会对你做违背你意愿的事,但前提是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这种时间女孩子独自走夜路很不安全,你觉得呢?」 她神情郁郁,始终低埋着脑袋一言不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幸村只能当做她已经默许了。 下了站,明野这才第一次开口:「从这里到我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很安全的,精市你回去吧。」 她嗓音干涩,倦怠,就像被弯折到了极限即将折断的枯枝发出的脆响。幸村心口一颤,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她。 明野松了一口气,勉强向他笑了笑,「今晚谢谢你,再见。」 挥挥手,她转身离开。夜风吹拂着她耳畔的几缕碎发,也将幸村微弱得几乎消散在夜色中的声音送到她耳中—— 「对于彩来说,我是什么呢?」 她单薄的身影摇晃了一下,但还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幸村看着她决然的背影片刻,突然快步上前,从身后抱住她。 怀中的身躯毫不抵抗,就要被冷坏了一般静默地微微颤抖。 「我不是你的男友吗?可你不愿告诉我你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不愿让我送你回家,不愿告诉我在哪里打工,你看……」他轻轻在她脸上一抹,果然满手的泪水。 「就连哭成这样了也不愿让就在眼前的我知道。你真的让我好寂寞啊,彩。」 「哇啊——!!!」 明野突然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号啕大哭,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附近居民,哭得蹲在地上他搂也搂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将不再道歉的约定抛诸脑后,反反覆覆重复这一句话。 对不起,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害你分心。 对不起,我有一对见不得人的双亲,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太过丑陋。 对不起,没能尽早从这种家庭离开。 对不起,我不是个开朗明快可以给人带来快乐的女孩。 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美好的恋爱体验。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她都哭成了这样,幸村在慌乱之中很快妥协。 「对不起哦彩,今晚一切不愉快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我们都回家好好睡一觉,一定要睡好。充足的睡眠会让心情变好,然后我们再挑一个气氛合适的时候重新处理这个问题。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打打腹稿啊。」 在他的劝慰下,明野很快停止哭泣。她抽着气,喉咙又干又烫,还是不要他送。 幸村没再坚持,但条件是到家以前都不可以挂断视频通话。他一直守在原地,直到确认她平安到家才离开。 完了——这是她瘫倒在床上后的唯一一个想法。 「你真的让我好寂寞啊」她让他难过了,她还是伤害了他。 「然后我们再挑一个气氛合适的时候重新处理这个问题」好像在很多电视剧里听过类似的台词。 「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然后冷静着冷静着就分了手。 她满腹自责,将脸埋进枕头,无声落泪。才挂断没多久的电话又响了,她条件反射地接通,还是幸村。 「彩……果然还在哭啊,别再哭啦。」 她拖着哭腔嗯了一声。 「快快睡觉吧。」 「嗯。」 「如果睡不着就起来用冰毛巾敷眼睛,明白了?」 「嗯。」 「虽然你嗯了,但完全没有起来敷眼睛的意思呢。」 「嗯。」 「那就睡觉吧。」 「嗯。」 预想中的尴尬僵硬或者两人再也不联繫都不存在,就好像这次冲突并没有发生,幸村一如既往温柔而亲昵地呵哄着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做了一个晚上的梦。 梦到了曾经最要好也是最后一个朋友,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她的名字:梅原踊子。 要好到什么程度呢?每次上厕所都会一起去,约好以后长大了要当对方的伴娘,约好了以后要建一个共同的秘密花园,哪里哪里种什么,哪里哪里要有鞦韆。 踊子什么都会向她倾诉,爸爸说好的周末带她去游乐园却加了班啊,妈妈因为她打碎了花瓶骂了她啊。 「彩酱总是不开心的样子,你有什么话都要对我说哦,我们是朋友嘛。」 明野本来觉得这个家庭发生的一切都很难以启齿,但她相信踊子,就事无巨细地对她倾诉了。踊子同样年幼的面孔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还是懵懵懂懂地安慰了她。 之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感觉踊子对她渐渐冷淡下来。有一天她在站台等车,一转脸就看到了踊子,高兴地与她打招唿。 当看清踊子脸上的暴躁和不耐烦,她才留意到刚才看到踊子的一瞬间,她正悄悄从她身后经过。微微躬着后背,脚步很快,跟做贼一样。 第85页 ——她看到了我,但不想和我打招唿,想在我发现她之前逃走。 这个意识涌入脑海的一瞬间,明野并没有产生特别的感想,却不知为何牢牢记住了踊子脸上的嫌恶神情。 以这天为界限,踊子与她迅速拉开距离。当两人的友情宣告终结,踊子那时的神情成为了永远折磨她的梦魇。 她开始明白,缠绕在她身上的阴郁和扭曲不是正常人能够忍受的,它令人噁心,可以轻易毁灭一段感情。 踊子那时候的表情要是出现在幸村脸上,她会变成什么样呢?不敢想,大脑本能地拒绝去想。她这种事死也不要。 ——啊啊,好希望他一直喜欢我,一直交往下去。可从结果看来,不管我瞒他还是不瞒他,最后都是要分手啊。 因为满脑子都是「要分手了」,她在第二天醒来的第一眼人就清醒了。心情的沉重让整个身体都很沉重,但是打工的事不能落下。她提起劲起身穿衣。 幸村又打来视频电话,怔怔看着她半晌,重重嘆息。 「你的眼睛……」 明野又开始抹泪。他不是来说分手的吗?眼睛怎样都行吧。 当她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是,我眼睛的位置怎么有两个红色的铃铛? 好丑啊。但只要不被精市看到也无所谓了吧。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在他面前要美美美。 虽然不介意在其他人眼中是美是丑,她还是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哭过。于是蒙上口罩戴上墨镜扣上宽檐贝雷帽才出门。 明野:? 为什么还是这么引人注目? 走到昨天的地方,幸村竟然等在那里。 一定要面对面提分手看她是怎么哭的吗?这种时候他也很有仪式感呢。 「彩……」 她不理会他,他想摘下她的墨镜她却勐地别开脸。幸村的手僵在半空。 明野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又开始掉眼泪。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怎么都哄不好,甚至不让他哄。 幸村心中勐地一空。想也不想就分别攥紧了她的手。本就微凉的双手温度迅速流失。 他失去了她的信任吗?他让她失望了吗?会分手吗? 他的手冷得像冰块,明野蹙眉,也顾不上哭了。她想让他松手,转把他的手捧在手心,但她才开始挣幸村就越攥越紧,大有绝不放手的架势。 没办法,明野只能就着被他抓着的样子,将他两手併拢举到嘴边,一下下对着呵气,还时不时让它们互相搓蹭一下。 幸村失语地睁大双眼。 她想让他的手暖起来的模样专注又认真,她嘴里唿出的热气甜甜地在他心口瀰漫。如果她真的开始讨厌他并且打算分手,是不会在意他的手凉不凉的。 「彩……」幸村轻声唿唤她的名字,试着松手。果然她立刻就将他的手拢在手心,唿唿又搓搓。 「彩!」幸村落下心来,喜笑颜开。突然笑容一僵。他以为彩要分手,彩会不会也这么误会了? 他的手迅速回温,明野又开始伤心了。眼泪都还没落下就被幸村抱进怀里。 「让你留下了难过的回忆真对不起,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以分开哦。要一直在一起。」 因为他勐地抱过来,贝雷帽被挤得掉在地上,但谁也没那功夫去捡。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用仿佛被泪水浸坏了的声音问:「精市难道不是来说分手的吗?」 「我怎么可能想到和你分手呢!」他一边嘆息一边加重了拥抱她的力气,她就是为了这种事一直在哭吗?要是他再细心一点,就不会让她白白难过那么久了。 是了……他昨晚也陷入了混乱,失去了以往的观察力和思考能力。 「彩。」他认认真真地捧起她的脸,「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打算和你分手哦。」 使尽手段也哄不好的女友就因为这一句话止住了眼泪。一路上两人十指紧紧交缠。 明野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是没法好好工作了,就向山内店长请了假,随着幸村来到网球俱乐部。幸村让丸井他们按照计划表的训练,打来热水找来毛巾,开始搂着她给她敷眼睛。 「彩酱小仙女的眼泪真的好多啊,你一定是盐湖系的仙女,从小泡在盐水湖里长大……以后我们家要是没有盐了就让你切一切洋葱,一定够吃一整年… …」 明野听得烧红了脸。她平时在他眼里有多可爱她不清楚,早上她照过镜子,现在是一副怎样的尊容她心里有数,然而幸村竟然可以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夸仙女吗?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明野抡起拳头咚咚敲他,幸村只笑不躲。到了后来,绷不住的明野终于跟着他一起笑出来。 从那天开始,明野每天下班之前幸村都会出现在这家快餐店,然后一起带着一群人的晚餐去网球俱乐部。 训练结束后再将她送到家附近的站台,等确认她平安到家之后才离开。 那一晚的不愉快没有刻意提起也不去刻意迴避,就好像只是吃饭咬到舌头这种程度的小事,两个人反而变得更亲密了一些。 至于幸村说的「找个气氛不错的时候重新处理」,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之间达成共识。至于那一刻到底何时来临,他们都不会着急也不会害怕。 第86页 因为已经说好了,绝不分手。 8月22日,全国大赛总决赛前一天傍晚,明野从藤泽乘坐地铁到达东京。 几乎在踏上站台的同时,她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了幸村。 一身再简单不过的休闲服也遮不住他高雅的气质,优异的五官与旁人有壁,像是给周围打上了一层电影滤镜。经过他附近的人都禁不住绕远一些,放慢脚步,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更早一步发现她,已经迎着她走了过来。 明野小鸡仔一般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噫呜呜噫噫噫……」 幸村笑着收紧双臂,脸颊在她发顶缓缓磨蹭。 「这下又不怕被其他人看到了?」 「我不知道,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明野把脸埋在他胸口,还闭上了眼睛,只要她看不见路人异样的眼光,那么异样的眼光就不存在了,嗯。 和羞不羞耻那种小事比起来……她都一个星期没见着幸村了诶! 全国大赛在东京举行,于8月17日开幕。幸村以及参赛正选们在16日就被接到东京,在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入住。 酒店预留出了一部分房间给选手们的家人,幸村家除了还要上班的幸村爸爸以外,其他人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跟着幸村一起住进了酒店。 明野也想一起来的,但一听到「住酒店」,想想她稀薄的存款又犹豫了。 她问幸村,他是不是每天都会出场。 幸村说,他估计只在最后一天出场。 所以明野决定在总决赛的前一天来,只看幸村的比赛就够了。 幸村带着她往酒店走去。和往常一样,不着痕迹地让她走人行道里侧。 东京无论街景还是行人的气质都与藤泽完全不一样,明野怂兮兮地埋着脑袋,抱着幸村一边手臂,整个人都靠往他身上。 「害怕吗?」 幸村牵着她的手,笔挺的身形支撑着她,走得稳稳噹噹。 「不怕。」此时的明野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有点不习惯而已。」 「难道这是你第一次来东京?」 「又没有什么特殊理由,我怎么可能来过嘛。」 「那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呢?」 「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明野数了几个地名。 幸村一击正中红心:「难道说都是休学旅行跟着学校去的?」 「呜……」明野羞于承认,但她的反应和承认也没两样了。 幸村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在接收到明野抗议的目光后,他说:「太好了,以后我不论带你去哪里,都是你第一次去了呢。」 他鸢紫色的眼眸从更高一点的地方俯视过来,眼中蕴含着温暖的情感,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他看化了。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 「而且我现在不管把你带到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呢。」 明野:? ! 「警察先生,这个人要把我带到奇怪的地方去!」 「哈哈哈……」 结果,幸村奶奶,幸村妈妈还有乃乃叶都在酒店大堂等着她,着实令她受宠若惊。 幸村妈妈:「我们打算一起去接你的,但是精市这孩子不准。说什么腿脚不方便的奶奶需要人陪。」 幸村奶奶:「小孩子想独处是当然的,下次再用奶奶当藉口也没关系哦,精市。」 幸村被揭穿也面不改色,「是,我明白了,奶奶。」 「没用没用。」乃乃叶亲亲热热挽住明野,「反正彩酱晚上和我一起睡。我们不仅睡一间,还要睡一个被窝说女生之间的悄悄话呢,对吧~~」 按照幸村妈妈的安排,她和幸村奶奶一间,明野和乃乃叶一间,今晚才来得及过来的幸村爸爸和荻野老师一间。 在明野动身来东京之前,幸村就在电话里徵询过她的意愿。 明野当然没有意见。 乃乃叶得瑟地对幸村仰着下巴,「就连哥哥也没有过吧~」 明野:「不,有过的。」 空气霎时陷入沉默。包括幸村在内的一家人神情在呆愣中凝固。 状况外的乃乃叶:「已经一起睡过了啊,哥哥好狡猾!」 幸村妈妈笑得满脸阴影:「精——市——?」 明野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造成了什么不得了的误会。 「不是的!不是精市的错、是我那边有了突发状况,那天晚上不知不觉就变成那样了……没有任何不好的后果!那个……我觉得很幸福。」 幸村额头上的黑线越来越多。 「彩酱,有个词叫越描越黑。」 明野不敢再说什么。直观地看来,至少幸村妈妈的脸越来越黑。 幸村妈妈堪堪维持着笑容,几乎咬牙切齿:「精市,来我房间。我有话要对你说。」 明野想跟着一起去,幸村妈妈的眼神看起来好像要把幸村撕了一样。 幸村按着她坐下,「我一个人去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明野不安地问:「真的吗?」 幸村微笑:「我会活着回来的,一定。」 明野:「只保证活着吗???」 当然,实际情况并不像他逗明野的那么可怕。他很快就对母亲解释清楚了当时的情况。 「误会你了抱歉哦,精市。」 幸村妈妈郑重叮嘱:「绝不可以做伤害女孩子身体的事哦。」 第87页 「是,我明白。」 他诚诚实实,没有一分虚伪地答应了。 但有那么一缕思绪,却不受他控制地飘向未知的方向——只要不会伤害她的身体就没关系啊。 另一边,明野也在为刚才闹出来的乌龙自我反省。 她很少和人交流,本来就不习惯说话过脑。幸村一家人能够让她彻底放松下来,她说起话来就更加不经思索了。 以后话说出口前还是稍稍思考一下吧——在幸村面前除外。 明野以为都住着酒店了,三餐肯定在房间各吃各的,没想到幸村一家人会特意聚在幸村奶奶那间一起吃。 她以为这是幸村家的某种规矩,弄得自己很紧张。后来才从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氛发现:这家人只是喜欢待在一起罢了。 晚上九点过的样子,幸村约她出来在这一层的大厅见面。 他向她晃了晃手中的紫色缎带,缎带看大小刚好够蒙住她的眼睛并在脑后打个结。 「要来玩一个游戏吗?」 「捉迷藏?」 「不是哦。」幸村用骗小兔子开门的大灰狼语气说:「是个很好玩很有趣的新游戏。」 明野忍住笑,点点头。 虽然幸村努力营造出很不妙的氛围,但他从来没有做过让她不舒服的事,还总是给她以惊喜。 幸村笑弯了眼,用那根缎带蒙住了她的眼睛。 视野变成一片暗紫色,只有灯光化作浅黄的光斑,就连物体的轮廓也看不见了。 虽然看不见,她的目光还是朝向他。 幸村细心为她拨出被缎带压着的刘海,每次不经意的肌肤相触,都让她微微发颤。幸村知道,因为没了视觉的原因,她的其他感觉变得敏锐了。 每当被她小兔子一样温软的目光看着,他都有种没法抵抗的感觉。一想到现在她什么都看不见,莫名让他变得没止境的大胆起来。 说起来,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见到她了啊。 幸村扶着她两边胳膊,向她俯首。 察觉到他靠近的唿吸,明野脸颊迅速染上一片迷离的酡红。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惹人心痒的嗔怪。 「我没打算偷亲你的。」 明野:? ! ! 「我知道!」明野恼羞成怒,扬着拳头要锤他。 「仅限刚才为止。」他补充。带着七天以来的思念,轻轻吻在她嘴唇上。 因为看不见的缘故,这一次的晕眩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亲吻都更加强烈。她不禁倚靠在幸村身上,攥紧了他身侧的衣服。 好不容易结束这一吻,明野忍不住抬手扒拉缎带。 幸村捏住她的手腕示意不可以,然后把她转了个方向,从背后推着她往前走。 「真的不是为了做这种事哦。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明野踩在坚硬的雕花地砖上,脚步不带丝毫犹豫,乖巧地被幸村推着转来转去。 他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停下,等待了一会。叮的一身,幸村带她走进了电梯。 从身体的感觉来看,好像是在往上走。 「晕吗?」幸村问。 「有一点点。」明野老实说。 幸村将她稳稳搂在怀里。 「再忍一会,很快就到了。」 「嗯。」 出了电梯,幸村有些懊恼地嘀咕:「我也真是……怎么早没有想到呢。」 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明野笑吟吟地靠在他臂弯之间,两只脚尖调皮地一点一点。 感觉到他在一级一级往上登。 登上最后一级,他放她下来,扶着她站稳,然后吱嘎一声推开了一扇门。凉爽的夜风伴随着嘈杂而遥远喧嚣声迎面袭来。 「我们到了天台吗?」她禁不住问。 「秘密。」 他推着明野又走了几步,将她转到某个方向,然后她感觉到他解开了系在她脑袋后的缎带的结。 「可以了,你看——」 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映在明野眼中的景色之美,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想像得到的边界。 是东京的夜景。 仿若银河流坠落,在地面碎裂成了千百万片。 深沉的夜幕下,这座不夜之城依旧灿若白昼。 光点鳞次栉比,隐约映照出密密麻麻的、错落无序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灯在橙红的道路上流动,宛若在血管中流淌。 明野见过很多竭力赞嘆大自然美景如何宏伟壮阔的词句,但她无论在什么样的纪录片中,都还没见过比眼前所见更加壮观的景象。 与大自然相比,人类何其渺小?正是这般渺小的人类,一砖一瓦堆砌出了如此壮绝的城市,才更令人感动啊。 简直就像电影里的外星城市,像赛博朋克游戏cg 。明野完全失去了真实感,就连幸村将外套取下来披在她身前,然后从背后抱住她都没意识到。 「好美……」 好半天,她也只能发出这一句感嘆。 幸村将脑袋架在她肩上,舒舒服服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你喜欢真是太好了。」 怀里的少女就像一阵稍纵即逝的风,像一片随时都会飘散的雾,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深深地拢在怀里。 「彩……」 耳边这一声唿唤带着某种深切的心情,让彩从眼前的美景回过神来,「怎么了精市?」 「我希望你可以更加信任我一点。」 第88页 23.3.22大修 第43章 呆愣片刻,彩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天的事。 「我之所以想知道你的事,并不是出于好奇或者对你有所怀疑。我想更加了解你,如果你以后还会为过去的事难过,我也可以更好地安慰你。」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相当于半空,夜风幽幽,依稀传来地面的汽笛声还有不知道哪里的流行乐声。和这些相比,幸村近在耳边的声音就显得无比真实。 「而且……」他将刚才用来蒙她眼睛的缎带放在她手里,含笑的眼眸闪动着狡黠,「刚才也证明了,你是可以很信任我的。」 眼睛看不见,却毫不犹豫抬脚走路。不管被他带到哪里都不会不安。 明野不由自主地将缎带攥在手中,好像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些许力量。 「精市,我……」 「不用急的。」竹节一般的食指轻轻压上她柔软的唇瓣,「今晚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可以更加信任我,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明野眼眶一热,踮脚在他脸上重重一吻。 就像要回应她的心情一般,幸村搂着她的肩背和后腰,深深地吮吻她的唇舌。 再之后,静静地看了一会夜景就回去了。 幸村送她回房间。房间在17层,两人特意在23层出了电梯,从步梯慢悠悠走下去。 明野一只手被幸村牵着,另一只手将刚才用来蒙她眼睛的缎带打着旋玩。 她问:「明天的总决赛,果然是和青学吗?」 幸村的表情变得很有意思,似笑非笑,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感慨:「对哦。」 明野旋缎带的动作一顿,「关东大赛的最终对手也是他们吧?」 「嗯。」 她回想起之前那场互不相让的对决,「青学果然也是全国级别的网球名门吗?」 「在今年的大赛之前,还算不上全国级别的名门吧。」 幸村告诉她,在现任部长手冢加入之前,青学只在东京的都大赛有所表现。在手冢的带领下,前两年总算打进关东。今年打进全国总决赛,毫无疑问是这场比赛最大的黑马。 「不过,无论青学再强,胜者都是我立海大。」 幸村挽起嘴角,柔和的眉眼间流露出俯瞰一切的傲气。 一般来说,这么温柔的人不会这么狂,狂到这种地步的人不会像他这样温和有礼。但幸村就是能把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揉合在一起。 每当从他平和的一面看到激烈的另一面,明野都会莫名慌乱。 并不是害怕。这样的幸村让她心跳降不下来,面红耳热。 「到了哦……怎么在发呆?」 这时已经走到了她和乃乃叶的房门前。幸村站定,躬着后背,托着她一边脸颊让两人四目相对。 「脸好热……」 他担心地反覆抚触她脸颊,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给她试体温,蜷曲的鬓髮呵在她脸上,痒痒的。 「是不是在天台受凉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野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看得出她很有精神,幸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泡个热水澡再睡吧。晚安。」 「先等等……」 明野钻进他怀里,抱着不放。 「再陪我一下下。」 幸村眼中流动着柔光,收紧了环抱着她后背的双臂。 「嗯。」 「五秒的样子就够了。」她可怜巴巴地说,一边不住地用脸颊在他胸口磨蹭,「五、四、三……」 结果别说五秒,就连一分钟都不够他们粘的。 幸村牵着她,在这一层大厅的沙发坐下。 是因为周围很久都没有人经过吗,她变得很大胆。保持着坐姿,紧贴贴地抱了上来,头埋在他胸前。 「精市,你很紧张吗?」 ——而且还变得很坏心眼,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明野体温偏高。她的温度好像又不单单只是人体的温度,仿佛在她体内燃烧着旺盛的生命之火,这温度带着火焰独有的穿透力。 冷天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火炉,热天抱着她……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融化在她的体温下。 「我要怎么不紧张呢?你明明知道的……」带着些许亲昵的责怪,他说。 能够感觉到,他的思考能力也随着脸上蒸腾的热意漂出体外。 「不要紧张。」她竟然一本正经地安慰起来,「平常心平常心。」 幸村又好气又好笑,不轻不重地在她腰上掐了一下。 明野发出短促的笑声,条件反射地一缩。 「我有个诀窍,只要把对方想像成电线桿、扫帚、棒球棍之类动不了的东西,就不会紧张了。唔……在这种情况下不太适用呢。」 「是啊,是不太适用呢。」幸村好整以暇地感嘆着,轻轻戳弄着她脸颊上最柔软的地方。 她今晚莫名乖巧,不管被捏还是被戳都毫无怨言。 幸村:……? 「还有一个方法。」明野打开他的手掌,在他掌心画下相接的一撇一捺,「在手心写人字,然后吃下去,就不会紧张啦。」 幸村鸢紫色的眼眸带着点疑惑注视着她,像她手中的牵线人偶一般,被她托着手背按在嘴上。 「有没有好一点?」 她明亮的笑颜让幸村好一阵恍神,不由得点了点头。 明野:「太好啦,有用!」 第89页 幸村:…………? ? 「果然还是早点睡吧,晚安,精市。」 她倾身靠过来,水晶灯将她美丽的面容映照得更加妩媚。粉色长髮不断从肩上滑落,她随手拢住,手腕处细腻的肌肤反着光,可以看到纤细的青色静脉。 她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挽着他的手臂,送他坐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合拢,最后只看到她笑吟吟向他挥手告别。 幸村独自走在酒店走廊。身边没有了明野,空调持续制冷下的冷空气让他迅速取回思考能力。 只有刚才被她亲吻过的地方,好似附着一片令人心生愉悦的花瓣。 他好笑感嘆:「什么啊……她是在说比赛的事啊。」 长时间以来,他的胜利被视作理所当然,比赛之前不会有人问他紧不紧张,并试图安慰或者鼓励他。 虽然他的确没在紧张,但是很喜欢她为他操心的感觉。 幸村爸爸和荻野九十九按计划在晚上到达酒店。第二天,明野随着幸村一家赶到东京体育馆。 远远看过去,主馆就像一块巨大的灰蓝色的宝石,镶嵌在东京密集的建筑群之间。 该说不愧是全国总决赛,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涌入主馆。不多时,可容纳上万人的观众席就几乎坐满了人。 沙漏状的会场,比赛场地在中心最底下。观众席环绕赛场,呈阶梯状往高处延展。 天公作美,天气晴朗。主馆的顶棚一开到底,耀眼的阳光将赛场每一个角落都照耀得一清二楚。 双方队员还没有入场,明野的十指在自己膝头敲个不停。 乃乃叶见状:「不用紧张的彩酱,哥哥他可是日本第一呢!」 经过昨晚,明野和乃乃叶之间变得没那么拘谨了。 并不是说她们交换了什么小秘密或者相谈甚欢。实际上,昨晚几乎都是乃乃叶一个人在说,她只负责听。 明野对上幸村以外的人就有些无话可说,乃乃叶说兴起了就停不下来,这两个人正好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互补。经过昨晚,都发现和对方相处起来还蛮自在的。 「嗯……」明野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只望着场地。 不知过了多久,身穿白衣的裁判和几个工作人员进了赛场,开始做一些她看不懂的准备工作。 就在她急得开始颠脚的时候,会场广播响彻在主馆每一个角落: 「现在,请双方参赛选手入场。」 会场安静了一瞬,接着响起经久不绝的掌声和欢唿,闪光灯不住闪烁。 盼了好久的那抹芥子色终于出现在视野。她看到幸村领着立海队员们,在全场观众的欢唿中踏上绿茵茵的场地。 他披着外套,衣摆和袖管在一阵下旋的气流中翻飞不止,像是一面出征的旗帜。 当手冢国光和真田弦一郎的名字显示在led屏幕上,会场霎时安静了不少,她听到有人感嘆:「一上来就是这两个人的巅峰对决啊。」 明野一手握拳,一手抓住这边手的手腕。 真田看起来很强,但上次和青学的一年生打下来赢得不太顺利。手冢是青学部长,比他们的一年生还要强很多……吧? 真田会输吗? 比赛没多久,她就打消了顾虑——竟然是真田单方面得分。 他以剑道姿势挥舞球拍,击回的球快得根本看不清,更别说接住。 但明野还来不及高兴,形势突然逆转。手冢仍旧站在原地脚下不动,真田的回球却每一个都落到了界外。 明野听到有人说那是「手冢魅影」,虽然不知道原理,但肯定是手冢的球技在发挥作用。 不一会,手冢的左边手肘和真田的两个膝盖竟然红肿起来。面积之大,颜色之深,就好像那两人的肢体随时要活生生炸裂开来,看起来相当恐怖。 如果明野在幸村身边,他就会解释给她听: 「手冢魅影」和「动如雷霆」给身体带来的负担过大,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会给骨骼、关节和肌肉带来损伤。 现在那两人感受到的痛苦,不亚于生生撕裂血肉。 真田手冢都是现今国中网球界拔尖的人物,实力相当,如果没有不惜毁掉自己的觉悟,是没可能赢过对方的。 因此这场比赛的关键就在于:真田的双膝和手冢的手肘,哪一边先崩溃。 幸村已经看到了结果——是真田。 幸村了解真田的性格,就算他潜意识知道会输,也会坚持所谓的「正面对决」直到站都站不起来吧。 赛场上的这两人都有着人人称赞的高洁品性,永远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做出被世人认定为不齿的事。同时他们也不知变通,很容易被普世价值观束缚。 再这样下去,立海大的单打3就要输了。 换场休息时,幸村向坐在教练椅上强忍剧痛,艰难唿吸的真田说: 「你没必要每一击都用雷,只要用林消除回球的旋转就好。」 而另一边的手冢,不知道真田会在哪一击以「雷」回球,就不得不一直使用手冢魅影。 真田满脸的茫然讶异,「你要我放弃正面对决?」 幸村以不容置喙的语态说:「没错,这是为了立海大的三连霸。」 再上场的真田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苦,耻辱感像是淬了毒的火焰,不断撕咬他的自尊心。 第90页 「皇帝!皇帝!」 「青学!青学!」 「立海大!立海大!」 他极度痛苦地遵从着部长兼教练幸村给他下达的指示。精神上的煎熬,竟然让他感受不到肉体上的剧痛了。 他以「林」抹消网球上的旋转,缓缓过网的球又再次被手冢施加上「手冢魅影」必不可少的旋转。 手冢的负担不断加剧,而得以恢復力气的真田总算开始重新得分。 自从小学jr大赛后惨败于手冢,三年以来的日日夜夜,每一天都在渴盼这一刻。 渴盼着、渴盼着、渴盼着战胜手冢的这一刻。 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将令人发毛的污垢一般粘附在内心的,当年惨败的耻辱一口气洗刷干净。 他等了三年才等来这一天,而他现在竟然要为了胜利做出这等不堪的行为。 利用手冢球技的负面效果让他把他自己耗死,这样赢了他也能叫做胜利吗——不能。他真田弦一郎会为了这样的胜利感到开心吗——不可能。 耳中嗡嗡作响,浩大的助威声中,他总是听出几道鄙夷的声音: ——竟然放弃了正面对决,真田原来是这种人啊。 ——什么皇帝啊,太卑鄙了! ——手冢可是赌上了自己的未来啊,和他相比,那个真田真不堪。 这几道刺耳的声音听不出是谁的,并且无处不在。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些声音将伴随他一生。 就像要喝退这些声音一般,真田振声咆哮:「动如雷霆——!」 「30-15!」 球出界了,但真田心里终于痛快了。 「手冢,我将与你正面对决。堂堂正正取得胜利,才是王者立海大的风范。」 远远坐在教练椅上的幸村察觉到真田身上的气势变了,他将放弃战术,坚持使用雷与手冢魅影对决。 幸村看到了结果,他只沉静地感嘆一句:「还是这么容易感情用事啊,真田。」 一边膝盖的崩溃速度很快赶上另一边的手肘,手冢还可以正常回球,但真田的移动速度越来越慢。 「6-5!」 比分来到手冢的赛末局。 黄色小球就在不远处翻滚,但真田只能僵立在原地。钢锥穿刺般的剧痛从膝盖扩散到整个双腿,他的腰部以下已经一点也无法动弹。 「唔哦哦哦哦哦——!!!」他发出暴怒的吼声。困兽般的怒吼令人心底发毛。 无论教练还是立海大别的球员,没人敢开口询问真田要不要下场。 这是真田的发球局,谁都看得出手冢只要把他毫无威力的发球回击到真田所在那一小片区域以外的任何地方,就可以轻松拿下比赛。 可手冢却偏偏将回球打到了真田手边。 ——来吧,一决胜负。 没有言语也没有目光交流,但真田的确听到了手冢的声音。 真田心中激情澎湃,能与如此可敬如此强大的对手拼尽全力正面对决,他已经没有遗憾。 「动如雷霆——!」 「比赛结束,青春学园手冢,7-5!」 全国大赛总决赛的第一场比赛,以立海大的失败告终。 明野焦心忧虑得不行,却听到满场欢唿。这欢唿声与谁赢了或谁输了没有关系,人们好像在为什么强烈地感动着。在青学队员扶着手冢过来与真田握手的时候,这种感人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她不懂体育,但莫名感觉很诡异。 好像这并不是一场比拼技术或者心态的体育竞技比赛,而变成了别的什么。 一种扭曲的、有哪里悄然变质,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样的感觉。 她看向同样没有被这氛围裹挟,异类一般从头到尾只平静坐在教练椅上的幸村,心中莫名升起不详的预感。 双打2的出场队员也出乎明野预料,她记得柳和切原在关东大赛都是单打。 青学的选手休息区发出不小动静,所有人都围着他们的一年生正选,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太妙的状况。 「彩酱彩酱,比赛开始了!」 乃乃叶摇晃着她的手臂。 「哦……嗯。」明野收回目光。 幸村经过深思熟虑,才将这两人安排成双打。 切原一旦进入红眼模式就控制不住情绪。别看他平时最害怕真田,实际上柳才是最懂得约束他的人。并且柳可以补足切原缺乏谨慎思考的弱点。 而切原旺盛的求胜心,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牵制容易心软的柳。 这场比赛,立海大以不可阻挡的势头连连得分。海堂创造出的新招式足以令对手防不胜防,这倒是出乎了幸村的意料。 青学开始得分,很快拿下一局。 对面拉拉队将这当做反击的开始,卖力地助起威来,声音压过立海。 幸村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依旧气定神闲。 「青学的正选们果然成长速度惊人。但……也到此为止了。」 切原不慎被网球正中面部,倒地流血。当他站起来,所有看得清他外貌的人都禁不住毛骨悚然。 他一头墨黑的捲髮在阳光下褪尽色彩,变得雪白。浑身肌肤泛红,双眼更是猩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切原神情癫狂,止不住地发出狂笑。在他身上,明野根本找不到丝毫那个天真傻气,开朗有礼的小学弟的影子。现在的他活像一个择人而噬的恶魔。 第91页 他每一个回球都落在干身上。即便知道球的大致落点,青学的两人也根本接不住恶魔化切原的球。 不一会,干重伤倒地,青学弃权。 目前一胜一负。 啪。 丸井一不小心吹破了他的草莓味泡泡糖,他发现幸村时不时扭头往某个方向看。 他顺着看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了那个粉色的身影。 单打2,仁王对不二。 关于单打2该让谁上场,幸村并没有烦恼太久。 充满求胜心的青学天才不二周助,即便在立海,也只有幸村和真田才有把握击败他。 因此除了仁王以外,没有别的人选——用仁王模仿出来的手冢打败不二。 青学选手总在比赛过程中飞速成长,从比赛录像得到的信息显然不够用,仁王还特意赔上开场几局用以观察不二。 明野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仁王遭到了单方压制。直到他变身手冢,用手冢独有的技能将比赛推进到5-4. 但仁王再也没能得分。 面对着强于他的同校队友,不二的状态越来越好,不一会就反超回来。比赛进入不二的赛末点。 仁王又变身成了另一个人,据说是在次决赛打败不二的四天宝寺部长。 明野屏住唿吸,只希望能够发生奇蹟。 奇蹟是发生了,却是不二周助创造出来的——终结了这场比赛的回球,伴随着星火的闪光。明明是白天,所有人却都看到了星辰。 「比赛结束,7-5,不二胜!」 这个结果倒也不算超出幸村的预料,只平淡地感嘆了一句:「不愧是天才,不二周助啊。」 仁王输得心服口服,他满头大汗回到休息区,颓然坐倒。 青学的吶喊声越发高昂。三场比赛,两胜一败,迄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哪里的学校可以将王者立海大追击到这个地步。 明野脸色很不好,立海已经一场都输不起了。 乃乃叶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你看,单打1出场的是丸井和桑原。这两人可是日本第一的双打呢,不会输的。」 明明在安慰她,乃乃叶的手却微微发着颤。 明野用她温热的手心捂住乃乃叶微凉的手背。 「嗯,不会输的。这一个月以来,精市每天都有为这两个人特训。好像正好是针对青学双打的。」 乃乃叶有些讶异地睁大眼睛。明野在安抚她,但并没有为了平定她的情绪只顾捡好听的说。她理性、讲求实际的语态让乃乃叶莫名想到了幸村精市。 乃乃叶在这个年龄比她大一点,但个性内向还有点呆呆的少女身上看到了她哥哥的影子。 青学方得意洋洋的助威声反而让丸井和桑原的战意更加沸腾。 「少给我沾沾自喜了,杂鱼。」 「反正你们也到此为止了。」丸井吹出青黄色的柠檬味泡泡。 比赛才刚开始,明野留意到青学那边,名叫桃城的二年生突然带走了一脸茫然的越前。不一会,观众席不断有初中生离场。 这群人身穿不同的学校制服,所有人都带着球拍,往青学一年生刚才经过的出入口离去。 有一种默默无言的氛围:所有人都在帮助青学一年生,都在期待着同一个时刻——常胜的立海大,不曾失败过的幸村,彻彻底底从王座摔落的那一刻。 「精市……」 明野不懂得这些,但她很讨厌现在的气氛。 幸村仍旧坐在教练椅上,端正的背影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她虽然隔着老远,可就是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漠然。 她现在好想从这个地方下去,坐在他身边,或者从背后抱住他。 赛场规矩或者别人的目光什么的,她都不想理会了。 「好让人火大!」明野发出气恨的声音。 乃乃叶被明野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 「等等彩酱,刚才是我们这边得分啦!」 「嗯,我知道。我在说别的事。」 明野憋着一股火气,非得嚎一嗓子才行。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作喇叭状:「加油——立海大!!」 她即便放开嗓子,声音也微弱得可怜,轻易就淹没在会场的嘈杂中。 但幸村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朝她扭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他笑了。 那笑容不是在安抚她,也不是为了表示不介意勉强在笑。 那是不将一切逆流放在眼里,立于高处不惊不乱的笑容。 不管看到什么操作都不要担心, 16+3不会变【塞定心丸 蝴蝶效应之一,单打一输了 原着真田遵从幸村的命令,没有坚持用雷,但他心里很不痛快。我认为他后面的背刺行为带着点取回心理平衡的意味。 他之所以没有反抗,我认为是因为关东输了,他没有底气再输一次。这篇文里就不一样了,他在关东赢了,有这个底气。 既然这是他希望的所谓「正面对决」,那就满足他吧。 原着他听了幸村的战术,腿伤和手冢的手伤还是拼了个五五开,可以看得出:真田膝盖崩溃速度>手冢手肘崩溃速度。 真田太轴了,很容易陷入别人的节奏,不等别人pua他他自己动手。又不是他让手冢受伤的,是手冢自己选择的牺牲手臂,使用战术本来就合情合理。 第92页 迹部比真田更有独立思维,而且责任心更重,但小景太温柔了,当时赢得十分痛苦qaq 当然手冢本人想不到他的行为会让对手陷入多大的心理压力和道德困境,这个人直头直脑直肠子,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思维也不懂得拐弯。 第44章 一个月前,幸村在社活结束后将丸井和桑原叫到社团活动室。 「要给我和杰克进行对同调的特别训练?」丸井问。 「啊。」幸村回答,他身后的酸枣木桌上,堆着山一样的录像带。 「我还没在初中生里见过比大石菊丸更有默契的双打组合,就翻出世界比赛的录像看了一下。我发现以他们的默契程度,很可能会在比赛中出现同调。 」 在他的示意下,丸井拉上窗帘,桑原从那堆录像带中随机取出一盒,开始播放起来。 一场双打比赛投影在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幕布上,幸村按下快进,迅速略过前面几十分钟。 比赛进行到白衣球员的赛末点,眼看着就要赢了,对面的两个黑衣球员身上突然散发出诡异的光雾。 原本左右支拙的黑方如有神助,转眼间就逆转局势取得胜利。 幸村:「只出现在双打比赛中,和三道门一个级别的传说中的境界。能自如掌握同调的双打组合,都曾问鼎世界赛。」 桑原难以置信:「等等,就算是传说这也太……从实力上来说,黑方和白方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为什么赢的会是他们啊?」 丸井咋舌:「简直就像金手指一样啊,有点噁心。」 这样的比赛结果令人不适。 作为竞技,比的是什么呢? 千锤百鍊的技术、任他狂风暴雨我自不动如山的心态?日復一日将肉体磨练到极致的体能、辗转反侧苦思冥想的战术? 比什么都可以。胜者光明正大,要留神下次被人拽下来。败者心服口服,朝着更高的方向磨砺自身。 所以竞技虽然残酷,却令人热血沸腾。 这蛮不讲理的「三道门」、「同调」,都让竞技变成什么了?敲彩蛋吗,谁更幸运谁中奖。 距离比赛还有一个月,换做是谁听到这种预测都会大受打击。但反而激起了丸井和桑原的干劲——因为他们有着幸村精市这个部长兼教练。 鸢紫色的额发之间,大方展露出来的额头给他以聪颖的气质。幸村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从容自信,让两人禁不住仰望他信任他。 丸井:「那我们该从哪方面开始特训呢,部长?」 看到满脸迫不及待的两位部员,幸村好心情地挽起嘴角。 「特训之前你们先把这些录像看完,要仔细看。」 之后就是长达一个月的,已经触到身体能够承受的负担边界的魔鬼特训。丸井和桑原每天疲惫到能在洗澡途中睡着,但他们的精神却像两团不断添加燃料的火焰,越烧越旺。 ——这可是幸村部长的特别指导诶!其他孩子都馋哭了。 而且能在全国大赛的赛场上狠狠教训这噁心人的「同调」,也太让人期待了吧。 正如幸村所料,大石和菊丸在对冰帝那场出现了「同调」。 比赛一开始,丸井和桑原就火力全开,比分都来到了5-0,对面还是没有同调的迹象。 青学方一片静默。在「立海立海,日本第一」的吶喊声中,桑原忍不住嘲讽:「再不同调比赛可就结束了啊。」 丸井:「期待了那么久,还希望你们使出来看看啊。」 大石和菊丸满脸自信。 「也难怪你们没有察觉到。」 「我们早就开始另一个同调了。」 丸井、桑原:「………………?」 就在这时,返回观战席的桃城向赛场大喊了一声:「大石前辈,英二前辈,越前的记忆开始恢復了!」 明野:? 情绪激动之下,桃城的大嗓门让几乎半个观众席的人都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来被排在单打1的越前失忆了,可以通过打网球恢復。之前明野看到的那群离场的初中生都曾与越前交过手,都在出力为他恢復记忆。 明野:? ? 医学奇蹟! 真田背上球袋,默不作声起身离去。 柳不太确信地望过来,「弦一郎?」 幸村头也没回,「真田,你要去小孩那里么?」 真田与手冢的决胜已经结束,虽然还是输了,但他体验到了久违的热血沸腾。 他执着于这场胜负多年,而手冢为此赌上註定光辉无限的网球生涯。二人光明正大,于这场全国瞩目的大赛中竭力拼杀。 就是两个武者以命相博,也不会比这场比赛更加激动人心。 比赛结束时,全场观众的欢唿还残留在耳朵里。他的高尚与手冢的捨身忘我同样令人敬佩。日后每当回想起来,他都会心潮澎湃吧。 如果说这场比赛存在着污点,那就是临近赛末的时候他屈从于幸村威压,以不正当的手段取得了几分。 就像一张完美的书法溅上了墨痕,就像一件崭新的衣物沾上了油污。真田暗自恼火。 一开始要是不听幸村的,堂堂正正正面对决就好了。那才是「皇帝」真田弦一郎的做法。 「幸村,」他说,「在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中打败那个自大的新人吧,这才是王者立海大该有的做法。」 第93页 幸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气流拂动他颈边碎发。 真田顿住脚步——柳莲二立在道路正中。 他罕见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刀锋一般扎在真田身上。 「弦一郎,应当堂堂正正的说法从何而来?青学一年生的失忆与精市无关。」 真田没有回应,只沉下脸,「莲二,给我让开。」 柳是个毫无疑问的老好人,但他的个性中不存在任何一项通常与「老好人」绑定的,诸如「温吞」、「软弱」、「无主见」的缺点。 面对着气势慑人的真田,柳以更强的气势柱在原地。 「无论如何也要去的话,弦一郎,你就该从不显眼的地方悄悄退开,换下这身队服再去。」 意外和薄怒让真田的面孔越发骇人。柳是要他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从暗处遁走吗? 「你说什么?」 柳:「这是团体比赛。身为副部长,你的任何行动都将影响立海大的士气。 「我不会让正在助威的社员和拉拉队、正在比赛的文太和杰克,以及即将上场的精市看到你大摇大摆前去帮助对手。」 真田嗤笑,「你竟然跟我说不要帮助对手,少让人发笑了。」 柳目光凛凛地看向他,「你是想说我在关东决赛输给干的事吗?」 时至今日再提起那场比赛,柳已经不会痛苦了。 那天从体育公园离开后,幸村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原谅了他,允许他重新站上赛场。 柳这种性格的人犯了错,惩罚会让他安心,不惩罚会让他不断自我反省。 幸村之所以不惩罚是因为他洞察人性,知道要如何把不同个性的人拿捏成想要的形状——和仁王一样,柳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但他依旧感激幸村愿意给他机会。 「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会再犯。」他说,「并且也不允许别人去犯。」 「蠢货!」 真田打算直接推开柳的肩膀。可他刚抬脚,双膝传来的剧痛就贯穿了全身。 是了,他没有听从幸村的指示,不顾膝盖损伤一次次使出「雷」。别说去让越前恢復记忆,他现在就是站着都费劲。 他输给了手冢,他的单打3输了。 想到这些,连带着精神也萎靡下来。 真田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无力坐倒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赛场上,大石和菊丸散发出扭曲周身景物的光雾。早已让丸井和桑原等得不耐烦的「同调」终于出现了。 结合先前桃城的那一声吼,桑原明白过来,「原来你们已经能自如进入同调。是为了给一年生正选争取时间,刻意延长比赛吗?竟敢看不起人……」 大石菊丸笑而不答。两个不同的人,两张不一样的面孔,站姿、看过来的角度、嘴角的幅度竟然都没有丝毫偏差。 丸井好脾气地劝慰已经开始火大的搭档。 「嘛,有什么不好,我们也开始认真起来吧。」 两人取下四肢的重力腕带,噗嗵几声,腕带在塑胶场地上砸落出沉重的闷响。 青学:「好像很重。」 「难以置信,一直戴着那种东西比赛到现在吗?」 ——然后撩起衣摆,摘下围了腹部一圈的铅块。 青学:………… 明野紧盯着赛场,眼都不捨得眨一下。 大石和菊丸原本一个稳重一个活泼,是从里到外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所谓的「同调」就好像把那两人各自独有的色彩取出来混在一起充分调和,然后再涂抹在那两人身上。 他们的表情、气质、跑动的姿势……除了外型以外,全都变得一模一样。比赛过程中的配合度提升到了极点,就是同一个人操控自己的肢体,也不会像这两个人操控对方一般自然。 明野满头黑线。 好恐怖!好诡异!好像在巫术类鬼片看到过这种? 从青学进入「同调」开始,丸井就气定神闲站在网前一球不回。桑原则满场跑,拼尽全力回击每一球。 双打变成了二对一。 立海的这对组合堪称全国最令人胆寒的双打对手。 负责进攻的丸井是截击球天才,技艺之多,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而负责守卫的桑原有如一座铜墙铁壁,无论对面的回球落在哪里都能被他打回去。拥有一半巴西血统的他体能惊人,肺活量达到了惊人的8000ml ,是普通成年男性的两倍以上。属于「老天追着餵饭」型天才运动员。 这样的两个人组合在一起,攻守兼备,各司其职,在双打比赛中将各自天分发挥到了极致。 就像现在,面对着两个进入同调模式的对手,桑原也能做到稳定回球。 他在进攻方面到底有所欠缺,只能回球无法得分。原本负责进攻的丸井只顾杵在网前吹泡泡,甚至还往边界让开了一点。 青学开始单方面得分,但赛程被拖得极长。往往青学取得一分,放在正常比赛已经过去了一局的时间。观众席有人开始打哈欠。 「6-5!」 青学方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加油吶喊声明显地兴奋起来。 「赢定了!竟然不用打满五场就能赢过那个立海大啊!」 「黄金组合,全国最强!」 「青学!青学!青学!」 第94页 一片噪杂之中,不二一惊,勐地睁开冰蓝色的眼眸。 「不好……」 ——大石和菊丸浑身都被自己身上的汗水洗了一道,暴汗如雨,气喘吁吁。 大石勉强打回桑原的「火鼠炮击球」,却没控制好力道,打出一个等着被人扣杀的中场吊高球。 就在这时,端坐在教练椅,从头至尾神情没有半分变化的幸村淡声开口:「上吧,文太。」 「了解,大将。」 丸井纵身一跃,高举球拍。 菊丸警铃大作:「是撞柱球,还是滚网球?」 他抢身上前,然而丸井灵活地在半空翻了半圈,就在与网球错身而过的剎那间,打出了半空胯下回球。 「妙计,时间差地狱。」 受到菊丸的影响,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网前的大石匆忙赶往后场。才迈出一步就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而他身上的痛楚同样影响了菊丸,让本可以跳起来截击这一球的菊丸以同样的姿势摔倒。 网球砸落在后场。 「15-0!」 丸井双手持拍,躬身守在网前。 这预示着他将重新加入比赛的举动仿佛也预示了别的什么,立海大方爆发出高昂的欢唿。 「同调」是两个双打选手精神融合的特殊状态,通过共享感官和思维,从而达到契合的极限。 所有能够自如「同调」的双打选手都曾问鼎世界赛,但并非所有问鼎世界赛的选手都靠的「同调」。 它并非无敌。 看了世界赛录像的幸村很快发现一个规律:「同调」选手总是很快取得胜利,而使出「同调」却输了的比赛耗时都很长。 「同调」选手可以共享各种状态,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 一个人的疲惫会变成两个人的疲惫,两个人都感到疲惫会给双方带来成倍的疲惫。 「同调」的死穴正是长久战。 幸村给出的解法是:故意延长比赛进程。 丸井保存体力,桑原一对二消耗对方。号称有四个肺的混血少年也没让自家部长失望,愣是以一人之力拖垮了对面两个人的体力。 大石菊丸已经脚步不稳,桑原却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余暇高声嘲讽: 「怎么了你们两个,这就累到动不了了吗!」 他犹如热带雨林中的野兽,奔跑、跳跃,灵活至极,滴水不漏地回击着每一球。 「杰克你让开啦,接下来是本天才的个人秀场。」 早就按捺不住的丸井火力全开,使出的招式没有一个重复,精巧程度堪比特技的回球令看的人心情大好。 原本为漫长枯燥的比赛过程无聊的观众情绪沸腾,欢唿声随着裁判的报数一阵高过一阵。 「40-0!」 「6平!」 「30-0!」 终于—— 「7-5,立海大丸井、桑原胜!」 这是第无数个,所谓的「同调」在被汗水浇灌出来的天分下原形毕露、一败涂地的瞬间。 两胜两败,接下来的单打1将决定全国大赛的冠军。 屏幕显示出幸村和越前的名字。裁判一再朗声重复:「请双方选手入场!」 幸村还是坐在教练椅上,气定神闲,好像不是他上场。而越前根本就没见着人影。 实际上只要幸村起身往球场一站,越前就会被视作自动弃权。但他不打算以这种方式取胜。 被残酷的比赛陆续刷下来的参赛学校,将越前视作全部希望的青学……全都盼望着立海大以及幸村的不败神话就此终结。 他们迫切地想要看到王者落败,王冠蒙尘。 就在这群人面前击败越前,一点一点,像是将手中的枯叶搓捻成粉末一般粉碎他们的希望——才更有意思啊。 幸村没打算起身,却有人自告奋勇要为越前争取时间。 四天宝寺的远山金太郎一个翻身跳进赛场,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语调:「吶吶,立海的大将,在超前来之前先陪我打一场吧,拜託啦。」 立海这边早就看不下去了。 「开什么玩笑!」 「比赛都开始了一直不来,搞人心态吗!」 「这小子打算消耗部长的体力吗?太卑鄙了!」 青学也不甘示弱,一齐朝着立海大发出据理力争的声音。可仔细听,却听不出他们都在嚷嚷什么。 工作人员一边一个架走缠闹不休的远山。好好的全国大赛,场面越来越闹剧化。 幸村沉静地站起身,这一瞬间,刚才还在为自家部长鸣不平的网球队员们安静下来。流动不止的微风环绕着幸村,尖锐的风声中,他外套下摆和两边袖管翻飞不止。 「那就来吧,远山君。」 明野一开始担心的体力消耗并没有发生。 远山像一只精力无穷的小兽,满场又跑又跳,细瘦的小身板打出的击球声音沉重得吓人。 但幸村轻巧回击了他每一球,而他一次也没能碰到幸村的回球。 远山的动作逐渐变得笨拙、僵硬。不一会竟然吓破了胆一般,不打球了,球拍掉了也无暇去捡。虾米状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明野:? 「这孩子身体不舒服吗?」 远山的队友冲上场,将他带了回去。但好像并没有送他去医院的打算。 幸村的外套仍然披在肩上,别说喘气,就连擦汗的动作也没见到。 第95页 人们很快将这场小插曲抛诸脑后,因为迟到良久的越前终于回来了。 「久等了。」戴着白色球帽的少年傲气地扬着嘴角,球怕宛如出鞘利刃,遥遥指向场中幸村。 会场随之爆发出热烈的欢唿。 明野:「………………」 为什么其他学校的队员一副「齐心协力为男主角打通任督二脉」的气氛? 为什么越前一副「万众瞩目众望所归,男主角闪亮登场」的模样? 为什么观众一副「勇者大人终于前来挑战大魔王,大家的村子有救了」的氛围? 这不是正式比赛么?对面都迟到了诶! 明野脚趾抠地。 立海大这边早就开始暴躁了。 「的确久等了啊!」 「你以为你迟到了多久!」 「青学的连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吗!」 这几道怒吼穿透力极强,刚才还在欢唿的观众们齐齐一哽,竟有种突然被敲醒的感觉。 在一阵微妙的尴尬中,欢唿声迅速减弱。 终于,单打1正式开始。 蝴蝶效应之二,双打一胜利。原着双打一堪称整个全国大赛最莫名其妙最无厘头的一场。 蝴蝶效应之三,真田没能去帮龙马。真田他痛击我方队友一直可以的。 这章有点瘦,下章一口气解决。 很多人想看的秀恩爱安排了、 以及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就算是烤肉争霸赛立海大也毫无死角? 第45章 明野屏息静气,整个意识都追随着那颗在双方场地间来回弹跳的小黄球。 对面的瘦小少年以堪比舞蹈的复杂动作挥拍。经过他球拍的球,或分身、或隐身、或划出诡异的曲线,招式竟然没有一个重复。 而幸村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轻巧准确地将网球打过去。 仅此而已。 他一球未失,从一开始就是幸村在单方面得分。 就连外行的明野都看得出来,幸村与越前有着两个次元的实力差距。这种差距不是「决心」、 「运气」之类能够弥补的。她根本想像不出幸村会输。 当比分来到3-0,不知为何,越前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就和之前的远山一样。 他没了一开始的那股气势,像是在潜意识地迴避着什么,回球显露出越来越明显的畏缩感。 越前的状态越发糟糕,无助地举着球拍满场乱跑,连球都碰不到,还频频摔跤。 听到有人说他失去了五感。 明野:…………? 她打开手机,搜索刚才听到的新词「yips」。 ——一种运动障碍综合徵,属生理上的病态现象。临床症状以无意识肌肉收缩为主。病因:心理压力。 这么看来,之前的远山也是「易普症」了? 明野:? ? 好巧啊,怎么和幸村打球的两个人都连着变成了这样? 看不见也听不见的矮小少年摸索着回球,试图将比赛进行下去。那副跌跌撞撞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坚毅,也很可敬。 青学方有人发出心痛的哭声: 「呜呜呜越前……」 「够了,已经够了啊龙马君。」 「真是难为你了啊,龙马……」 明野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脚趾抠地,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青学那边要弄出一副越前很可悲的氛围。 难得的总决赛,对手却变成了这样……幸村会怎么想呢? 明野看到幸村依旧平稳回球,完全没有被对手的异样所影响,她放心了。 她本来以为越前很快会被队友扶下场,像之前的远山一样。但越前身上突然出现比「同调」更加诡异的状况——他发光了,大白天的,大活人在发光! 他整个人如同初升的太阳,放射出浅青色的光芒。有那么一剎那,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他身上的光线照耀成一片雪白。 越前站了起来,头髮根根直立,周身萤光漂浮。 乃乃叶捂着被刺痛的双眼,尖声喊了起来:「超级赛亚人变身了!」 幸村爸爸脸色沉沉。 「的确和悟空变身一模一样。但他身上并没有赛亚人的特徵,说不定是小宇宙爆发。」 幸村妈妈蹙眉思索片刻:「根据我最近看过的中国小说,这种情况应该叫做飞升才对。突破了某种界限,身体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荻野目瞪口呆,失神喃喃:「不可能……人体怎么会发光呢。这个小孩他、他是水母改造人!」 幸村奶奶眼镜歪了一边也忘了扶,不知所措地在脑海中搜寻她近来听到的「新词」。 「这、这什么,人工照明,机器人, ai技术?!」 明野:「等等,这不是网球比赛吗???」 她突然有种做梦般的荒谬感。就好像他们所处的世界是某个顽童手中的积木,他好好地堆到一半,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堆下去,于是开始乱堆一气。也不管堆出的东西是多么的扭曲诡异。 作为越前对手的幸村,心中的惊诧多于在场所有人。 本来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就在他面前打开了传说中「无我的最后一扇门」,他突然追不上对面打过来的回球,连球的轨迹都看不清了。 一双看不见的命运之手,突兀地调换了他与越前在天秤上的位置,但天秤仍旧维持着先前的角度。毫无道理,无从抗拒。 第96页 倒在站台的那个冬天,他第一次听到了十多年以来构筑的世界支离破碎的声音,现在他再次听到了那声音。 明野听到有人在解说——那是无我境界的最后一扇门:天衣无缝之极限。 「将无我的力量储存在身体深处,以某种形式毫无浪费,适量地释放并爆发出来。」 「也就是说,将千锤百鍊之极限的力量,适时适量地自由移动到身体各处的招式进化版。」 「不是这样的,少年们。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天衣无缝。 「所谓天衣无缝,每个人都拥有它。你们想想,刚开始打网球的时候,从早到晚忘我地沉浸其中,不管遇到任何挫折都乐在其中。那时候无论谁都处在天衣无缝的境地中……」 天衣无缝——就是这种东西让幸村一球都没能回击吗? 形势180度大逆转,从越前发光开始,幸村就没能再回击哪怕一球,成了越前单方面得分。 明野心口一片冰凉。紧接着,一股十四年以来前所未有的怒火让她浑身发颤。 「天衣无缝又是个什么鬼东西!」她攥紧了双拳,向着一切的不合理,向着她看不见的、她所有愤怒的终点发出怒吼: 「无视先天资质和后天努力,无视真实实力差距,像游戏修改器一样说开就开,简直噁心死了! 「这是体育比赛啊!又不是狗血烂尾漫画。提前想好结局却不知道怎么发展情节,所以就从魔幻故事里生搬硬套一段强行反转是吗!!!」 她声音不大,其中的情感却极其尖锐。所有听到的人都不自觉沉默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她的话语砸破了某个装满污水的水缸,同时注入源源不绝的清水。 脑海中的迷雾逐渐消散,好像所有人一齐从一场荒唐的怪梦中惊醒过来,发现有某种怪物正蛰伏在人群中间。没有人开口,大家都心照不宣。 明明赛况反转,刚才还响彻全场的欢唿却奇异地安静下来。 看着球场中心那个头髮直立、散发着磷光,还时不时漂浮在空中大活人。观众们的表情像是含着一颗发苦的酸梅,眼神逐渐微妙。 越前本人倒是没有留意到这些。他满面愉悦,像个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味到网球快乐的孩子,完完全全沉浸其中。 「吶,打网球快乐吗?」他发出天真愉快的疑问。 「你有在享受打网球的乐趣吗?」 网球在幸村身后砸落,眨眼间,比赛就进入了越前的赛末点。 他就要输了,有什么好快乐的?什么又是享受! 他只知道他要赢,他要达成立海大的三连霸! 半空中的越前将球抽击在挂网的钢线上。高速旋转的网球让钢线变成了锯子,伴随着紧密的摩擦声,网球一分为二。 变为两部分的球在空气中划出两个奇异的轨道,往幸村的场地砸落。 「哇啊啊啊啊——!!」幸村向摆弄着他命运的那双手发出愤怒的吼叫,纵身将球分别回击。 半空中,早就等在那里的越前高高举起球拍。一记扣杀,两瓣网球一左一右,分别砸落在他两边脚下。 ——他输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幸村,意识陷入黑暗。 「吶,裁判。」越前将球拍指向呆坐在裁判椅上的人,「不宣布比赛结果吗?我赢了,不是吗?」 裁判犹豫片刻,高声宣布:「因网球……那个球它……它裂成了两半!比赛暂停!」 越前呆愣地瞪大猫眼,笑容僵在嘴角。 片刻的死寂,观众们就像为了彻底摆脱那股诡异的感觉一般,一齐发出闹笑。 「哈哈哈哈球裂了是个什么鬼?!」 「我们想看杂技不会去马戏团吗!」 「好好打啊喂!」 裁判自己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种事在整个运动史上都没有听说过——打到兴起的球员把球削成两半?越前选手是在搞什么鬼? ? ? 他招来裁判委员会的人,以及两个学校的队长和教练,商量这一球到底该怎么判。因为立海的队长、教练都是这场比赛的选手幸村,不方便参与讨论,就由副队长真田代替。 「嘁……」越前发出扫兴的声音,倒也并不懊恼。 「还以为能用新的必杀技拿下呢。」 幸村垂着脑袋坐在教练椅,脸色白得吓人。满头大汗,压抑而急促地喘息着。 正选们在幸村身边围了一圈,如果是平时,他早就平淡地笑着出声安抚了。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从不显露情绪注重仪态的幸村什么都顾不上的模样。 切原焦心:「部长,你怎么了!」 「幸村君,振作一点!」丸井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现他的双眼没有焦距。 柳艰难地说出结论:「精市他……被yips反噬了。」 「那怎么办!」桑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刚才那一球很可能不会作数,等裁判委员讨论出结果就要继续比赛。这将是立海大,是幸村最后的机会。 仁王干脆利索说出一个名字:「明野。」 丸井双眼一亮,「对啊,找明野来看看部长。」 没有人反对——不如说只恨没有早一步想到。在他们看来,只要幸村哪里不好,找明野就是最有效的。 远远坐在观众席的明野和幸村一家人都发现了他的异样,早就急作一团。她顾虑着赛场秩序,反覆站起又坐下,恨不能直接飞到幸村身边。 第97页 丸井和切原不顾观众好奇打量的目光,跑到明野面前。还没开口,明野就急忙点点头,起身要跟他们走。 「等等!」乃乃叶死命抱住明野的腰,屁股钉在座位上。 「你们走开啦,去~去~哥哥和我约好,不让别的男生靠近彩酱,做得到的话他就给我买站前那家蛋糕店的限量慕斯。」 来不及吐槽自家部长对女朋友小心翼翼、藏而不露的八百多个小心思,丸井急声说:「我们就是来带他去见部长的!」 「诶?那快去!」 乃乃叶光速起身,推着明野的肩膀跑起来。 明野奔向幸村。 双手往水泥围栏一撑,小鹿一般轻灵跳进赛场。 此时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痛苦唿吸着的幸村,不论谁说什么,她都不会老实回去的。 裁判一转眼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我说你,无关人员不可以进来!」 「柳生」姿态得体地挡在裁判面前。 「抱歉,我们部长之前做过手术,现在好像有点不舒服。她是队长的私人看护,希望能让她确认一下部长的情况。」 裁判不由得看了「柳生」一眼。 一看就知道他是家教极好,个性温善的好学生。虽然那位「护士」看起来只是个初中生,但一定是他看错了,这种好孩子怎么会撒谎呢? 裁判好心叮嘱了一句「不要勉强,该去医院就及时去」,转身和委员会的人商量刚才那一球了。 他没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柳生,而且他身后的这个正扒下假髮取掉眼镜,露出一双精光烁烁的狐狸碧眼。 「puri,好学生的嘴脸真好用。」 真·柳生:「仁王君,嘴脸这个词在这里用法不当哦。」 少年们用高大的身躯组成人墙,挡在裁判委员和明野之间。 「精市……精市!」明野轻轻摇晃幸村的肩膀,他大睁着没有焦距的双眼,毫无反应。脸上尽是豆大的汗滴,触手一片冰凉。 明野悲哀发现,幸村的意识已经被封闭在一个她触不到的地方了,正孤零零地注视着只有他看得见的噩梦。 幸村的确陷落在阴森的噩梦中。 最清晰的记忆变成了在站台倒下那一刻。此时他一动不动躺在医院病床,神情麻木。白日里惨白的天花板被夜色浸泡出诡异的幽蓝,摇摇欲坠地悬在头顶。 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他手术成功,带领大家取得了关东十六连胜,并且第三次站在了全国大赛的赛场上。 堪比白驹过隙的一瞬间,这些记忆走马观花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假的。全是假的,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这冰冷的病床,死寂的病院,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才是现实。 幸村闭上了双眼。 ——精市……精市! 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对发出这个声音做出了反应。 想起来了,她是让他的人物画有了灵魂的女孩子……不,与她之间的羁绊远不止这种程度。 曾安抚着心碎无措的她。 曾抱着她,伏在她肩上哭叫。 曾在天台对她倾诉衷肠,那时三色堇才刚结出花苞。 时而像刚破壳的小鸟一般依恋着他,时而像太阳一般为他驱散黑暗的她…… 如果她也是虚幻的,为什么此时此刻在胸口激盪的情感会如此真实? 不,有她参与的回忆才是真实! 明野心里急痛交加,幸村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 见他满头是汗,她用手腕抵着袖口,轻轻沾去他脸上汗水。手腕一紧,幸村已经扣住了她的手。 他浑身肌肉紧绷得像是石块,却唯独抓住她的这只手没有用什么力气。一种下意识的谨小慎微,让他在这种时候都注意着没有弄疼她。 「彩……」 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幸村像是被打捞上岸的溺水者,急促地唿吸着新鲜空气。 顺着相触的手,二人视线相交。幸村眼中的迷雾很快消散得一干二净,鸢紫色的眼眸深处,又重新凝聚出锋锐雪亮的神采。 明野急切:「精市,你没事了吗?」 「啊……」幸村眼中流淌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专注地望着她,好像这一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些重要的记忆呢?」 说着,他将她的手背在一边脸颊贴了贴。然后轻轻放开她的手。 「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在旁边等我一下好吗?」 见他已经恢復了常态,一抹安心的笑意在明野脸上漾开。 「嗯!」 其他正选也落下心来,明野和他们一起回到休息区。她想在更近一点的地方看幸村,就没有回到幸村一家人身边。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待着,裁判压低声音向其他人确认:「那就这样决定了吧,青学的两位都没有意见吗?」 手冢和龙崎教练交换了一个目光,向对方点了点头。 「没有意见。」相貌堂堂的手冢,眉眼间有一股凛然坦荡的正气,「青学认同各裁判委员的判断。」 真田向手冢微微俯首,「多谢你,手冢。」 在他看来,如果青学方不服坚持闹到底,这场比赛是没法进行下去的。 手冢冷肃却礼仪周到:「不必道谢。」 他看了一眼已经平静下来,正静坐在教练椅的幸村。 第98页 ——就当作幸村之前没有入场,等待越前的回礼吧。 与这两个正直的少年不同,身为成年人歷经各种比赛的龙崎教练十分心虚。 从一开始叫堀尾代替越前进场,到越前迟到那么久,再到越前刻意破坏网球。双方要是较真到底,这场比赛只怕会直接判青学败,青学、越前都会受到禁赛惩罚。 裁判坐回裁判椅,高声:「因比赛过程中网球损毁,该球不计入得分,比赛从40-0继续!」 青学正选所在角落一片安静,其余社员却像是被滚水泼到,叫嚷起来: 「部长?!龙崎老师?!」 「开什么玩笑!」 「凭什么啊!」 「你们太卑鄙了!」 「明明是青学赢了!」 「输不起吗立海大!」 立海大的拉拉队和部员们本来就火冒三丈,这下简直一点就炸。 这可是全国大赛最终决赛,这么严肃的比赛,作为对手的青学和前两年的相比实在令人火大。 「又不是马戏团,球都裂了凭什么算分!」 「篮球可以切成两半传球吗?足球可以切成两半射门吗?啊——?!」 「越前这算是刻意损坏网球吧,就没有什么惩罚措施吗!」 「还迟到那么久!」 「根本就是宫本武藏行为,哪来的脸说别人卑鄙!」 「又是迟到又是杂耍,青学的到底有没有把正式比赛当回事!」 「话说之前入场的不是那个一年生正选吧!」 「餵裁判,青学的一开始就犯规了!」 「的确有录像的吧?」 青学那边静默小片刻,突然声嘶力竭地喊起加油来。那副恨不得把嗓子眼都吼出来的气势,愣是压过了立海大发出的质疑声。 绝大多数观众没有留意到这点小插曲,重新站上赛场的两个少年让所有人屏息静气。 幸村已经取回一开始的状态。他双手持拍,躬身站在底线附近,平静等待着越前发球。 越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初次打开天衣无缝,本来正在兴头上,比赛却暂停了。这感觉简直不亚于在最兴奋的时候被兜头浇了一桶夹冰的凉水。 「那么,我要来了。」 碰到了小黄球,他那颗因为网球而欢欣不已的心又復甦了。微笑着将网球高高抛起。 ——又是那个极速发球。 幸村的目光注意着越前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节,在球打过来之前,他人就动了。 球拍网上传来沉重的拉力。电光火石之间,幸村给回球加上了极其精巧的下旋,越过球网的网球极速坠地,越前慢了一步,没能接到。 「15-40!」 幸村还是没有看穿「天衣无缝」的真面目,但他发现,它并没有一开始他所感受到的那么厉害。 原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从越前全身发光开始,到明野与他肢体相触之间,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感知能力骤降,身体变得迟钝,意识不清。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他从高处拽下来,摁着他的脑袋要让他输掉这场比赛。 很不可思议,他现在挣脱了枷锁,一身轻快。 明野不止是他的缪斯,还是驱散厄运的幸运女神吧。 他回到了他所在的天秤一端。冷静地,轻巧地进行回击。 「40-15!」 明明是越前的赛末点,只差一球就能摘下桂冠,幸村却开始得分了。片刻的静默,青学方喧譁起来。 「一定是巧合吧!」 「对啊,越前可是打开了第三扇门,天衣无缝之极限啊。」 「我们的一年级正选是无敌的!」 他们叫嚷着,想要驱散从脑海深处瀰漫开来的绝望——幸村精市,神之子又变回了比赛开始那副从容自若,高不可攀的模样。 如果有人在高处俯视自己,任谁都恨不得将对方拽下来狠狠地摁进土里,自己取而代之,对吧? 如果目之所及的地方就有一个光辉万丈的存在,无时不刻不在衬托出自己的黯淡,任谁都想扑灭这光芒,没能亲自动手也会去助力会去赞扬动手去做的人,对吧? 这是在残酷的丛林法则中生存下来的,地球上所有物种印刻在基因中的本能。 可随着裁判的报数,这个梦想变成了再也无法实现的妄想。 「幸村得分,5平!」 在立海大骤然爆发的欢唿声中,夹杂着青学犹如困兽的叫喊: 「上啊,越前!」 「动作和球速怎么没有刚才那么快了?」 「你现在不是天衣无缝吗!各方面的加成都上哪去了?」 「三道门不行就开第四道,五六七八道的开啊!」 「打败幸村吧!」 ——「精市才不会输给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粗矿的吼叫声中,这道轻柔婉转的声音不知为何尤其清晰。 回过神来,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在等她把话说完。明野头皮发麻,害怕得恨不能缩到地缝里。 但她不想在这种时候丢了气势。 想起幸村说的「你不害怕它,它就开始害怕你了」,她仰着下巴绷着脸,掩饰着浑身的怯弱。 「能来到这里参加比赛的人,实力都是用汗水一点一滴堆砌出来的。正因为艰辛又枯燥,取得胜利的时刻才尤其开心。就算失败,也绝不会讨厌那样努力过了的自己。」 第99页 由不懂体育的她对着一群运动社团的人说这些好像不太合适,但有些话她不吐不快。 「所谓的天衣无缝又能证明什么?强行扭转实力差距,抢夺不属于自己的胜利。这是对所有热爱运动、坚持不懈磨砺自身的人最大的侮辱。」 青学的人刚出声反驳,就被立海正选们响亮的鼓掌声盖了下去。其余社员和拉拉队员看着正选在鼓掌,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做。 明野面红耳热,心如擂鼓。和以往不一样,她现在的心情与羞怯无缘。她不明白这种新奇的感情是什么,拼命想要记住这一刻的感受。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向幸村倾诉。 等掌声平息,柳生慢条斯理地说:「青学的各位还真想靠着一些诡异的现象提升实力呢。这种东西,我们部长一眼就能看穿。」 「没错没错。」丸井立刻接口,「天分不够又不想靠努力,企图凭着一些歪门邪道取胜的傢伙全都见鬼去吧!」 切原心情很激动,也禁不住胡诌了两句:「游戏可以输,金手指绝不可以用!」 虽然胡诌,倒也正中靶心。 柳睁开狭长的双眼,注视赛场半晌,感嘆:「天衣无缝之极限吗?很不错的名字。要如何在漫长时光里将天分磨练到极致,才可以称之为天衣无缝? 「一点一滴的积累,绝大多数时候看不出身上变化。不断与自身的惰性、自我怀疑、茫然、焦虑战斗……无论如何,绝不会是转瞬之间的脱胎换骨。」 青学方奇妙地安静下来,赛场被立海大的助威淹没。 「常——胜立海大!常——胜立海大!」 场上的越前没有察觉到这一面倒的气氛,他愉快地笑着,「诶——不愧是神之子啊。」 幸村一言不发,精准挥动球拍。平静之中显露出慑人的气势,仿佛一只亮出全部爪牙,奋力搏杀的勐兽。 眼中只看得到胜利,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战胜对手。 命运的轨迹似乎悄然改变,越前身上再也没出现过裁判暂停比赛之前,那堪称跨次元的实力提升。 这场比赛,终于再次回归于技与技的比拼。 追击间,黄色小球来来回回。 「幸村得分,6-5!」 「打网球果然很快乐吧!」越前使出奋力一击,笑问。 「好像除了我以外,还没人和你打到这种程度来着?你也别那么严肃了,好好享受一下网球的乐趣怎么样!」 越前脸上尽是返璞归真的纯真笑容,尽管不断失分,却整颗心地沉溺在网球的快乐中。 一个凌厉肃穆,只想着战胜对手。一个轻松愉快,一门心思享受着这场比赛。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网球比赛。是拼搏进取、只为立于最高点的竞技精神,与只为了开心的快乐网球之间的较量。 本来没有哪一方更强更纯粹的说法,也没有哪一方是错误的应该被否定。 不过,这样的两个人正身处全国大赛赛场,脚下是饱饮了无数运动员汗与泪的砖红场地,满载着胜者的荣光与败者的不甘。 在这里,竞技精神应该受到尊重,轻浮的娱乐至上主义应该受到唾弃,因为它企图染指不属于它的地方。这是拥有常识与判断力的,所有正常人之间的共识。 越前闪闪发光的笑容丝毫没能感染他的对手,幸村从始至终不为所动。 轮到幸村发球,他让黄绿色的小球在地上弹跳两下,握在手中。 「孩子,网球绝不是什么快乐至上的小游戏。」 残酷的寒冬,在没有尽头的深渊坠落。浑浑噩噩的白日,噩梦连连的夜晚。 为了取得胜利,为了不让已经化作自身一部分的这片血肉坏死。赌上生命中还能够紧握的珍宝,迷茫着痛苦着咬紧牙关,抱着粉身碎骨的决心扎身于迷雾笼罩的将来。 所能唿吸的每一分每一秒,执着的意志压榨着发出悲鸣的血肉,汗水如暴雨。 以整个生命的重量热爱着这项运动,献上一切的一切,只为换取甘美的胜利果实。 「对有的人来说,网球就是这么沉重的东西。」他以低沉有力的声音向越前、向那双看不见的巨手说道: 「因为这世上的痛苦与快乐,从来不是泾渭分明。」 高高抛起的网球遮蔽了太阳,只留下一圈刺目的光晕,幸村眯缝着鸢紫色的双眼,奋力挥拍。 网球划出一道浅黄的轨迹,砸落在越前的场地。 「比赛结束,7-5,立海大幸村胜!」 16+3达成√√√√√! 能收到五位数的营养液好开心呜呜呜,一个激动进行了一个字数的爆 夸夸我好不好鸭 第46章 「赢了——!!」 「我们是王者立海大啊啊啊啊啊!!」 「三连霸达成了!!!」 立海大爆发出如沸的欢唿,少年少女们又跳又叫,用力摇晃着手里能够摇晃的一切。 观众席有人不明所以:「就算赢得冠军,也不至于这么亢奋吧?」 旁边有人解释:「这可是立海大连续第三次获得全国冠军,他们三连冠了。」 「那怪不得。」 「三连冠啊,厉害!」 「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学校做得到吧?」 观众席也跟着鼓掌,但是包含着惊嘆和赞赏。 第100页 海啸般的欢唿直冲云霄,就连遥远的苍穹也随之颤动。 终于达成了三连霸,但幸村的心情并没有他当初想像的那么激动。他像是个经歷了漫长跋涉终于到达终点的旅人,有些疲惫,还有些欣慰,只想静静观赏一会终点的风景。 他抬眸看向明野。 少女正茫然地拢着手心,环顾周围沸腾欢唿的人群。 身处这样热烈的气氛中,人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这么多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歷,却在这一刻一齐为立海大的三连霸欢唿。就是再拘谨的人也在尖声大叫,有的甚至在抹泪。 她荒凉的内心第一次这么感动,她突然羡慕起来,羡慕每一个能在立海大读书的同龄人。 幸村呢? 少年站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心,平静沐浴着这份无人可及的荣耀。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简洁利落的运动服让平时文静的他充满了活力,蜷曲的头髮稍许凌乱,晶莹的汗珠犹如碎钻。 隔着老远两人目光相接。 他的决心他的坚持终于换来了回报,明野为他开心。 一抹温软的笑容在她脸上化开,她鼓掌,用口型对他说:「恭喜你!」 他也向她回道:谢谢你。 正选们激动簇拥上来,切原甚至开始掉眼泪。 「呜呜呜,部长,我们做到了!」 「啊,多亏了大家。」幸村的温和的目光从队友们身上一一扫过,「抬起头来,仁王。再高兴一点吧,柳生。能走到这一步,并非取决于几场比赛,是我们每个人互相支持的结果。」 抱憾输了比赛的仁王,以及作为替补的柳生,脸上最后一点阴云一扫而尽。 柳生:「我明白了,部长。」 仁王:「pupina~」 幸村走向仍坐在观众席的真田。 真田佝着后背,脑袋埋在胸前。他的内心此刻整个被懊悔占据。 自从三年前的惨败,他一直执着于战胜手冢。 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都在想。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当他终于能够再次与手冢面对面站在挂网两边,真田就变成了一个被执念占据的怪物。 抛下三连霸的约定、抛下立海大网球社副部长的责任、抛下与幸村和柳之间的友情,整个思维围绕着「堂堂正正打败手冢」而转,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立海大第三次取得全国冠军的那一刻,如潮的欢唿驱散了附骨之蛆一般附着在身上、让他连接做出失常行为的诡异的力量。 他这才回想起,这三年他一直为之拼命的不是战胜手冢,而是立海大的优胜。 身体轻松了,内心却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 幸村走到赛场边缘,隔着围栏与他相对。 「真田。」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柔和。 「抱歉,幸村。」真田根本抬不起头来,「你们先去领奖,关于我的惩罚等回校再说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你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常啊,说明你现在也清醒过来了。」 真田疑惑看向幸村。 没有责难也没有安慰,幸村冷静的语气像是在分析一道数学难题。 「关东大赛你说的看到鬼影,我在刚才也感觉到了类似的东西。看来的确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在阻止我们获得优胜。」 不信神佛鬼怪的幸村说了这样的话。 「既然是我们意识之外的存在,就不要去多想。反正从结果上来看对方已经失败了。」 「是、是嘛……」 真的可以把他不堪入目的行为视作超自然力量的影响吗?真田不太确信。 「要列队了,身为副部长的你不在很奇怪。只要膝盖还没碎就立马过来,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抛下这句话,幸村转身回到场地,披在肩上的外套随着走动轻轻飘舞。 「啊……哦哦。」真田仿佛刚睡醒,带着些迷瞪迅速起身。 幸村回到网前,与越前握手。 满嘴快乐网球的越前,即便输了情绪也没有分毫消沉。 「嘁,难得遇到你这么厉害的傢伙。算了……反正我打得很开心。」 猫眼少年的微笑婴孩一般纯真,让幸村想起了一个成语——赤子之心。 幸村轻声感嘆:「原来如此,返璞归真,所以才能从失去五感的痛苦中挣脱出来啊。」 「因为打网球真的很快乐啊。」越前将头顶球帽拨正,「这下你明白了吗,立海的部长。网球还是快乐的打法最好。」 他纯真无暇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但幸村傲然自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比赛只有输赢,抱着玩乐的心态在赛场胡来,是要被教训的。」 「………………嘁。」越前没趣地嘟囔,「你可真现实啊。」 握在一起的手松开,幸村和越前各自回到队友之间。 当对上那一队青白相间的队服,越前神情黯了黯,压低帽檐。一句「对不起,我输了」还未说出口,他就被学长们七手八脚地捉住,一下又一下往天上抛。 「小不点,你实在太棒了!!」 「能和那个神之子打到这种程度,是在太争气了!!」 「做得好啊,越前!」 「我们是亚军啊,全国大赛的亚军!」 颠簸晃动的视野中,越前再次绽开笑容。 第101页 执着于胜利的王者立海大实现了三连霸的梦想; 多年以来止步于关东的青学,勐烈冲击了王者宝座,取得全国亚军; 被残酷的赛场淘汰的少年们,在青春年少的岁月里留下了一段永生难忘的憧憬; 而观众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奇蹟。 或许这才是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的结局。 颁奖仪式上,会场十分安静,人们都不禁放轻了唿吸。 仪态端庄的大赛协会代表清了清嗓子:「全国中学生网球大赛,冠军——立海大附属中学!请代表上前。」 带着整个国中的回忆,幸村缓步上前。 太阳光越过大开的顶棚倾目而下,他双手接过那面绣着「全国中学生网球大赛优胜」的锦旗。 清风久久缭绕在他身侧,芥子色的外套袖管和衣摆在风中翻飞。泛着幽光的暗红旗帜肃穆迫人,万千荣光集此一身。 包括明野在内的所有人,都禁不住被海浪一般翻卷着的锦旗吸引。 幸村将锦旗竖立。随着他的动作,金属杆上反射着的阳光也随之攀缘而上,最后停留在直指天际的杆顶,久久地闪烁着。 今年的全国中学生网球大赛,完美闭幕。 说到大赛后的犒劳——当然是烤肉啦! 大赛结束数小时后,距离会场最近的一家烤肉店,立海大正选们再加上一个明野,按照「抢肉组」和「不抢肉组」团团围坐了两桌。 滋滋声响中,肉香四溢。 丸井不知道第多少次吸熘口水,「我委屈一下,替大家试试可以吃了没有。」他向还差点火候的烤肉伸出筷子。 开什么玩笑,给丸井试试那肉还有么? 「抢肉组」纷纷动筷,「不抢肉组」也各自摸索筷子或者调和蘸料。 幸村端坐在明野身边,以冷肃的声音开口: 「在开吃前,我有话要说。」 仿佛被按下了快退键,所有人原路返回放下筷子。 单从比分来看,这次表现好像比关东大赛更加糟糕——想到这一点,幸村和明野以外的所有人后背密密麻麻出了一层冷汗。 幸村展颜一笑,「等回校我再给大家好好復盘,今天在这里就放开肚皮吃吧。」 气氛整个放松下来。 「好耶!」 「我开吃啦!」 明野满心纠结:空气全是烤肉的油香味,她要被熏入味了。 她才不要满身怪味的和幸村贴贴啊救命。 「精市,我去这附近的超市一下哦。」 幸村闻言放下筷子,「我陪你一起。」 「不行我要自己去。」她将起身到一半的幸村按回去。 幸村叮嘱她带好手机,「我好怕你迷路啊。」 「几步路的距离我才不会迷路,不如说精市才是个大路痴。」 立海大:…… 部长什么时候多了个路痴人设? 幸村立刻回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他是如何费尽心思引明野陪他走一段路的。 直到确认她离开,幸村对部员说:「大家,有些事要和你们统一一下口径,是关于我的路痴,耳背,还有记性差的。」 立海大:……………… 部长/幸村/精市,你在她面前真的好有心机啊。 明野来到几百米开外的超市,忍着肉痛,斥巨资买了一支清新喷雾。等她回到烤肉店,整个人都傻了。 ——救命!男生!好多的男生!满屋子的男生! 她内心的小明野尖叫着旋转蚊香眼。不是,她才离开小片刻,烤肉店怎么变成了这副地狱绘卷? 金色小春:「救命~~~男生!好多的男生!满屋子的男生哇~~~~~」 青春少年散发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双臂含胸疯狂摆臀。突然之间来到这种绝伦天国,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啦讨~厌! 他无视一氏裕次的哀怨恳求,「这么多男生人家该怎么选择嘛,来让人家看看有没有之前没留意到的好男人~ !」 刚才还嗡嗡作响的空气突然变得落针可闻。少年们呆望着突然出现的她,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雪一样的肌肤,花一般的容颜。童话里的白雪公主从此有了形貌。 白白净净,美到发光。啊,令人怦然心动的初恋脸! 佐伯:「那女孩……我记得的确是立海大的——」 比嘉中自动脑补: 木手:「立海大的经理吗?」 平古场:「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美少女,谁还会没有干劲啊。」 甲斐:「可恶好羡慕。和立海大比起来,我们成天面对的都是什么。」 ——是秃头啤酒肚,粗鲁嘴臭烂脾气,白瞎了「早乙女晴美」这么可爱的名字的中年油腻教练。 葵剑太郎顿时充满了希望,「原来她是经理啊!也难怪会为部长拿外套。」 互相导致对方的误会,六角中与比嘉中堪称双向奔赴。 葵顾不得穿鞋,一个箭步从榻榻米窜下来,「你好!我叫葵剑太郎,之前我在关东大赛见到过你,我一直好想和你搭话来着——」 他怼过了陌生人之间该有的躯体距离,满脸写着「我想和你进一步发展」,是她很害怕很讨厌的那种进犯性强不顾对方反应的类型。 明野心底发毛,吓得无法动弹。但在其他人眼中,满脸漠然看也不看葵一眼的她,犹如高岭之花高不可攀。 第102页 不等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幸村,她的男友已经过来了。 一道语态平和,却不知为何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葵身后响起: 「葵君,你能不要和别人的女朋友搭讪吗?」 一时间,烤肉店只听得到立海大「抢肉组」热火朝天的声音。满屋子的少年像等待投餵的八哥一般,呆愣愣地张着嘴。 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疑问:「等等,女朋友是什么来着」 干条件反射进行科普,「所谓女朋友是恋人中女方的代称,也就是说这两人是情侣!」 「情、情侣!」 「这女孩是立海大幸村的女友?!」 在场少年绝大多数都没有(过)女朋友。虽然没有,却都憧憬着一段甜甜的恋爱。他们每一个人连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约会想去哪里都想好了。 毕竟这是少年人的天性之一。 憧憬归憧憬,他们现阶段还是对网球比较感兴趣。想着「现在还没时间去做那种事,反正也不急」,课业以外的闲暇时间,全都用在了打网球和一些积极向上的个人兴趣上。 直到现在看到幸村与明野,才意识到自己都错过了什么——酸酸甜甜的玫瑰色青春。 葵:「诶女朋友……」 幸村越过呆愣的葵走近明野,他一靠近,明野就扑进他怀里。 「精市!」 她已经管不了在那么多人眼前这么做恰当不恰当了。 好可怕!满屋子的陌生男生都死盯着这边。再不挨着幸村闻一闻他的味道她会哭着逃走的。 满屋子少年像正在吐泡的金鱼一样,红着脸呆看着旁若无人紧贴在一起的幸村和明野。一个柔声呵哄,一个抱着不放,两手还紧紧揪住他后背的衣服。 原、原来身为男朋友,可以和女孩子这么亲近的吗! 「不怕不怕。」幸村搂着她,摸摸她粉色的头髮。 「都是手下败将,没有什么可怕的。」 ——全国大赛冠军的队长这么说。 「………………」x n 盯向这边的目光带上了实质化的怨念。 葵呆站在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近处,浑身迅速褪色。他一直有个令人伤心的疑问:为什么我不受欢迎 告白被拒,搭讪没人理,情人节唯一会给他巧克力的女性就是自家老妈。 为什么他不像佐伯和其他社团的前辈一样受女孩子欢迎呢 在看到幸村的现在,他好像明白了受欢迎的同龄人都有什么特徵——都是超级帅哥来着。 葵满心绝望,他不想看到这对粘腻的情侣了,不想再听他们的粘腻对话。 「唔哈哈哇哇哇哇——」 正在失去五感的葵哭奔着冲出烤肉店。刚出店门,脚尖磕到了凸起的泊车石,勐虎落地式扑倒,失去了意识。 六角中:「剑太郎——!!!」 他们真的非常担心自家部长,但烤肉正好端上来,只能含泪坐回去。 「那两个人,该不会已已已已经……」磕巴半天,桃城终于说出了那个让他万分羞耻的词:「已经牵过手了吧!」 干颤着手扶了扶眼镜:「所谓的牵手,是两个不同的自然人将手握在一起……」 「谁也没问你那种事!」 他们想知道的是——女孩子的手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软软的吗?女孩子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香香的暖暖的吗? 啊啊啊,幸村的女友好粘他! 家里的猫猫狗狗弟弟妹妹粘上来都足够让人高兴了,这可是女孩子啊!活生生的同龄女孩啊! ! ! 「怎么回事……」一道关西腔自言自语地嘀咕,「总感觉这两个人散发出远不止牵手的气氛……」 在场少年们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一位温软粘人好像对她做什么都会乐意接受的超可爱女朋友,她超爱他他也超爱她,二人独处的时候自己会做什么? 片刻的死寂后,小小的烤肉店好像变成了桑拿房,少年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甚至有人开始狂喷鼻血。 可恶啊那些只能在自己脑内发生的事幸村已经在现实经歷过了吗? ! ! ! 明野已经冷静下来,两手牵着幸村,跟着他回到原来的桌子。 满屋子的少年就像情绪不佳的二哈一般瞪着幸村。就像好好趴在路边啃骨头,突然被踢进一边的泥坑,然后灰头土脸地看着他牵着女朋友从面前经过。 刚才才在体育馆领了冠军优胜给他们看——而且还是三连霸。少年们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吃一顿烤肉好好安慰一下自己,结果幸村又在这里秀起了超可爱感情超好的女朋友给他们看。 幸村精市你凭什么虐待我们?凭什么! ——话说这里的谁不是每天训练到傍晚,双休节假也陪着网球拍过,他又哪来的时间去追女孩? 而且是这种不可遇更不可求的美少女。从梦里拐到现实的么? 不知道谁磕磕巴巴感嘆了一句:「部里有个女孩子做经理真好啊,每天一起训练,不知不觉之间感情升温。」 柳:「明野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丸井:「而且部长放学后待在学校的时间更多,知道他有了女友我们都吓了一跳啊。看来是见面没多久就在一起了。」 一片死寂中,只有漆黑的怨念在膨胀。 很安静,两人压低了声音,他们的对话还是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除了早就习惯的立海大以外,听到的人都脸红了。 第103页 「说起来,彩刚才去买了什么?」 「不告诉你。」 「那我要是猜到了,你会怎么奖励我呢?」 「奖励什么的才没有呢,我又没让你猜。」 「可你不告诉我,就是在等着我猜啊。」 「唔……」 「你要是想不到,那就让我指定奖励了哦。」 「不行,精市心眼超坏的。」 「啊啊啊啊啊啊——!!!」有人发出可怕的痛叫,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是刑房而不是烤肉店。 是谁在吼已经没区别了,这是所有被伤害与被侮辱的人的共同惨叫。他们已经被幸村逼到了疯和死只能选一个的地步。 「已经看不下去了可恶啊!来一决胜负吧立海大!」 空气安静下来。 正在逗明野的幸村,正在哼哧哼哧吃肉的其他立海大队员全都停下动作,齐齐抬起脸来。 他们的表情变了。 幸村傲然勾起嘴角:「作为王者,立海大接受挑战。」 因为各校人数不同,公平起见,每校只派六名代表上场。 立海很快就确定了参赛名单。 口味清淡、不想暴饮暴食的柳和对烤肉兴趣不大的柳生主动退出。 ——幸村、明野、真田、仁王、切原、丸井。 明野:「诶?!等等,我?其实我对自己的饭量没多大自信,比起我,还是桑原さん参加比较好吧。」 桑原:「没关系,难得这么有意思,你就当去玩好了。反正只要有文太我们就不会输……而且赤也也在。」 说到这里,桑原褐色的面孔浮现出肉痛的表情。他平时没少被丸井和切原这两个大胃王缠着请客,钱包扁塌塌。 菊丸:「因为所以,校际对抗赛之烤肉大赛开始了哟~实况解说由我菊丸英二和——」 忍足:「忍足侑士为大家播报呀……这是为啥啊?」 菊丸:「那么,各校的六个代表们就是他们——首先是作为王者,接受大家挑战的立海大附属。」 烤肉店角落,没有参赛的少年们坐在一起。 金色小春周身闪耀出带气泡的粉色光晕。 「嘛啊~这就是王者的气势吗?立海大的大家都好a好棒!小春心砰砰跳!」 菊丸:「嚣张程度不亚于我们家小不点,立海大二年生王牌,切原赤也。」 切原:[吸熘]「嘿,打垮你们。」 小春:「哇啊啊兇巴巴的小狗奶,纯真又兇残,简直是天使和恶魔的究极结合体!」 菊丸:「球场上的欺诈师,仁王雅治。那么,他在烤肉桌边又将布下什么骗局呢?」 仁王:「puri~」 小春:「痞帅痞帅的坏男孩~~~小春的心跳得快要飞出来了嘛~~~」 菊丸:「特技超多的截击球天才,丸井文太。等等,怎么在吃蛋糕!不用留点空间吃烤肉吗?」 丸井:「唔姆唔姆……我要补充热量才有力气吃肉,而且甜食和肉是分在不同区域的。」 小春:「娃娃脸美少年!红色的头髮也亮闪闪的,真是太可爱了!」 菊丸:「中学生网球界的皇帝,真田弦一郎,在烤肉比赛中也会是皇帝吗?」 真田:「哼,那是当然!」 小春蛇一般扭动起来,发出高亢的尖叫: 「哇啊啊啊啊啊——看那高大威勐的身形,看那浑身鼓起来的腱子肉!小春的真爱,就·是·你~」 他翘臀一顶,手作瞄准镜状:「lock~~~ on!」 菊丸:「意料之外的参赛选手呢,这女孩真的不是白雪公主吗?明野彩!」 不能丢脸不能输! ——在心中这么吼叫着,明野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紧绷着脸鞠躬。 「请多指教……」 等等,现在是对抗赛又不是联谊,她这么客气会不会给立海大丢脸? 明野深吸一口气,大声:「胜利的桂冠就由立海大收下了!」 全场静默。 主持人菊丸忘了说话,小春也从对真田的花痴中清醒过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少女会说出这么有气势的话。 在满屋讶异的视线下,明野微微发颤,开始旋转蚊香眼。 果然她太没礼貌了吗?救命救命救命,她该怎么补救! 幸村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顶,「说得漂亮,彩。」 疯狂抢戏的小春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彩妹性格上的变化qwq 哦这篇文没有u17情节,后面都不会有网球比赛的内容了 第47章 菊丸:「最后就是人称神之子的立海大部长,幸村精市!」 幸村:[笑] 就算同样是男生,也无法不折服于幸村的形貌和气质。 不止外形俊美,他举止优雅,沉静中散发出若有似无的压迫感。一面对他,就像在面对美术馆中最名贵的艺术品,就是再跳脱的人也不由得老实下来。 明野不友好地瞪向金色小春。这个人对立海大发了一路的花痴,如果他对幸村也这样,她就要…… 就要怎样她还没想好,反正就是不准。 金色小春周身的粉色泡泡消失了,他老实端坐,难以置信地感嘆,「立海大部长……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相貌吗?他真的不是神明或者精灵一类的生物吗? 」 第104页 明野满意收回目光,不再注意金色小春。 之后两位主持人依次介绍了青学、冰帝、六角中、比嘉中、四天宝寺。 有个奇怪的规则引起了立海大的注意——必须喝干汁。开局一杯,之后烤肉每吃十盘一杯。 柳:「原来如此,只是比拼食量多少有些无趣,需要一些不可控因素给比赛增加挑战。干汁是用来淘汰选手的,对吧,贞治。」 干自满地「哼嗯」一声,「都是富含营养,强身健体的独家饮料。请大家放心食用。」 他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淘汰机制。看着被端上来的、散发出萤光的绿色饮料,原本摩拳擦掌的众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喝这玩意会被淘汰?人无了吗? 在恐怖而静默的空气中,明野第一个端起干汁。 幸村:「放下,彩。不能喝来歷不明的东西哦。」 明野:「不,第一杯让我喝。」 本以为是轻松愉快的烤肉争霸赛,没想到会有这种机制。 她胃口最小,毫无疑问,第一个淘汰她能让损失最小化。 幸村:「……」 她总是这样,看似怯懦,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坚持喝下去的。 明野:[泪目]「再见了,精市。就算在天上化作星星,我也会一直守望大家的。请一定要赢。」[咕嘟咕嘟咕嘟] 立海大: [泪目]「明野(さん)——!!!」 在满屋惊忧的目光下,明野喝下了一整杯干汁。 「嗝唔……呸呸呸!」明野好看地皱着脸,「这是什么啊,真的好难喝……」 ——就这反应? 没想到世上还存在着不二以外淡定喝下干汁的人类,青学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充满了震撼和敬佩。 干:「?!!这、这不合理论!」 幸村打来清水给她餵下小半杯,嘴里味道总算淡去不少。 众人宽心地想: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轻松喝下去啊。真是,还说什么淘汰,弄得那么夸张。 [咕嘟咕嘟咕嘟]x3 日向:「嘎啊啊啊啊啊————!!!」 忍足(谦也):「噢哦哦哦哦——!!!」 首藤:「哇啊啊啊啊——!!!」 现场堪比颜艺大会,每个喝下干汁的人都可以拍下来做成表情包。他们哭嚎惨叫,奔向烤肉店外。 明野脚趾抠地。干汁的确很难喝,比她吃过的任何东西都令人作呕,但他们一个个的也太夸张了吧?这又不是沙雕综艺节目或者什么古早漫画的情节。 比赛开始不一会,立海大、比嘉中以及冰帝就与其他学校拉开了差距。 比嘉中有个体型巨大、山一样堆在那里的大胖子田仁志。他用烤肉夹吃烤肉,一口可以咽下六七片。 冰帝的桦地也学着他的烤肉夹吃法。虽然体型不如田仁志,进食速度却不输给他。 如果吃别的,立海大说不定已经落了下风。可吃的是现烤的烤肉,再怎么快都得等它烤熟。胃口再大、一口能吃再多都没什么意义。 与其说在比吃下去的量和速度,在拥有大胃王选手的学校之间,实际上比的是烤肉速度。 明野和幸村只负责烤,没怎么动筷。 原来立海大的「抢肉组」抢起烤肉来简直天翻地覆,为了不让他们把餐桌掀了,桑原往往拼了命地加快烤肉速度。 见识过他那套「极速烤肉法」的幸村明野将它再现了出来。及时翻动肉片、拨动炭火。配合得极好,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与另外四人的进食速度持平。 菊丸:「哦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立海大只是轻巧地吃,轻巧地烤,无论冰帝和比嘉中使出怎样的必杀技都完全不顶用,被他们轻轻松松遥遥领先。」 明野:…… 好像在哪听到过类似的话。 啊,是比赛那会,幸村用平a回击越前各自招式的时候来着。 很快吃完十盘。 这次的干汁满杯通红,一看就很辣。明野伸过手去,不带半分犹豫。 幸村:「话说回来真田,手冢好像收到了德国方面发来的入职邀请。」 真田:「你说什么?」 幸村:「好像打算将他当做职业选手培训,估计他很快就会过去吧。你好像已经没有和他在正式比赛对战的机会了。」 真田大受打击,视野泛黑,牙齿吱嘎作响。 幸村:「啊,说到干汁,手冢好像可以面带微笑地喝下去,还笑着对其他人推荐呢。该说真不愧是手冢吗。」 越前:「你这描述……」 桃城:「根本就是不二前辈好吧。」 但真田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提起手冢,他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战胜他! 「给我!」 他从明野手中夺下干汁,一口气灌下去。 满屋子的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等着看「皇帝」真田弦一郎惨叫哭奔的模样。 但真田只是咚地将空水杯往桌上一杵,威风凛凛的笑脸满是狂气:「什么干汁,一点味道都没有,你们就这程度吗!」 忍足:「简直难以置信哇。」 菊丸:「骗人的吧!干汁对立海大的人无效吗?」 干:「这不合理论!!!」 柳:「你太天真了,贞治。」 第105页 继续海吃的真田很快发现不对劲——怎么烤肉也没有味道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幸村灭掉了他的味觉。难道他要在什么都尝不出来的情况下吃这顿烤肉吗? 刚一抬头,就撞见幸村肃然的面孔:「真田,这是为了立海大的优胜。」 幸村曾以同样的表情对他说了同样的话,想起之后的结果,真田自然没有意见。甚至恨不得幸村把他剩下的四感也灭了最好。 明野:「嘿嘿。」 突然一脸严肃没头没尾蹦出一句话的幸村……好可爱哦! 之后的干汁都由满心思战胜手冢的真田喝了下去。 木更津:「哇啊啊啊啊啊——!!」[喷火] 日吉:「呀啊啊啊啊——!!」 [喷火] 芥川:「哈啊啊啊啊——!!」[喷火] 桃城:「咚哦——!!」[喷火] 石田(银):「波动——!!」[雷射发射] 明野满头黑线。 这群人怎么回事?吃着吃着突然表演起了中国民间绝技。四天宝寺的那位甚至喷出了电光闪烁的「波动球」。他是奥特曼么? 她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 不管喷火还是喷光波,喷过之后全都惨叫着冲出店外,显然这并非出于他们本人的意志。 再加上每十盘的干汁,除了立海大和比嘉中以外的学校迅速减员。 菊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相被六角中的树希彦揭发:原来比嘉中部长木手,偷偷摸摸往别校选手的蘸料里添加沖绳特制辣酱。 真田:「哼!下三滥的二流货色。」 木手:「随你们怎么说吧,这就是身为杀手的我的做法。」 烤肉的浓烟中,比嘉中几人脑袋凑在一处互咬耳根。 平古场:「我说永四郎,重点是立海大啊立海大。」 知念:「他们快要突破六十碟了,和我们差距越来越大。」 木手的神情在困惑中显得有些阴郁,「我的确往他们每个人的蘸料里都加了料。从结果来看好像就连岛辣酱都对他们无效。」 不知火:「没时间了,我们所有人加快速度赶上去。」 甲斐:「可恶的立海大……啊,差不多换蘸料了吧。」 木手:「说的是呢,加上一点这个——」 他从衣兜掏出同样沖绳秘制的开胃酱料,给每个人的蘸料碟里都添了一点。 立海大遥遥领先,明野将第59碟最后一片生肉摆在烤肉网的空位上。突然,比嘉中的方向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呕啊啊啊啊——!!!」x6 明野这一看差点被吓哭——比嘉中的人脸上色彩斑斓,一个个瞪着白眼,大张的嘴里不断冒出诡异的瘴气。 菊丸:「这是怎么一回事?比嘉中选手突然全员出局!」 忍足:「只给大家留下一个堪比遭受了不可名状袭击的暴毙现场哇。」 经过两位主持人的现场勘察,部长木手「死前」握在手中的小玻璃瓶非常可疑。 菊丸两根手指掂起小瓶,面现惊恐:「喵咦——这是什么?!」 小瓶中的液体散发出和「死者」脸上同样的五彩光芒。明明没有摇动,却仿佛有生命一般互相推挤。流动之间,隐隐可以看到一张张不可名状的鬼脸。 「是至今为止所有干汁的混合体。」仁王没正形地坐在烤肉桌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摊开,指缝挟着一瓶写有「开胃增鲜」的小瓶,狡黠一笑: 「他本来想放的好像是这个,puri~」 菊丸:「难道说途中被你调换了吗?」 仁王:「调换的说法可不准确啊,我只是把他对我们做的事做回去罢了。」 幸村好心情地笑着:「木手君好像真以为我们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啊。」 柳生同情嘆息:「偏偏在有着欺诈师名号的仁王君面前做这种事。」 柳:「多种干汁混合,产生了难以计算的成倍破坏力。正可谓自食其果……吧。」 各校瞠目结舌。 失去战斗力的「尸体」都被闲坐在一边的少年们清理了出去,和刚开始比赛那会相比,烤肉店冷清得可怜。 时限还有二十分钟,立海大依旧满员并且遥遥领先。 突破60碟以后,盛肉的碟子变成了非常精緻的和式托盘。每一盘只摆放几片切成长条状的牛肉,在箬叶和杏鲍菇的衬托下,显得尤其昂贵。 据说这是牛肉之王「沙托布里亚」。 切原:[嚼嚼]「嘿嘿,今天真是太幸运啦!」 真田:[吃吃]「……」[真·食不知味] 仁王:[尝尝]「puri??」 丸井: [咬咬]「沙托布里亚啊……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吃嘛。」 幸村:[咽咽]「怪怪的,我记得不是这个味道。」 明野: [吞吞]「精市也这么说的话,那就不是我的错觉了。看来这个不是真的。」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现在要以比赛为重。 虽然已经不可能输了,但是和第二名的差距还是越大越让人开心,对吧? 直到冰帝也突破60碟,迹部自信道破这是冒牌的沙托布里亚。先前侃侃而谈开嘲所有人顺带科普这种牛肉的干遭到了群嘲。 明野正在放烤肉,突然听到一声「危险——干!!」。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突然一双手盖过来,视野一片漆黑。 第106页 她后脑勺撞在坚实的胸膛上,是幸村从背后蒙住了她的双眼。 「嘎啊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烤肉店每一个角落。 然后就是无数道感同身受的、冰凉的抽气声。 「等等,发生什么了?」 随她怎么扒拉幸村都不肯松手。 「不可以哦彩酱,现在有点脏东西不能让你看到。好啦,听话。」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幸村才放手。 明野扫视烤肉店一圈,发现青学的干不见了。 「干さん发生什么了?」 其他人或一言不发地沉着脸,或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任凭她怎么问都没有人回答。 明野:……(气) 当立海大突破70盘,桌上不知何时也不知被谁摆上了一个奇怪的罈子。 它的外观很有年代感,整体染成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某些毒物的、诡异的紫青色。 忍足:「立海大已经开始吃涂有秘制咖喱酱的烤肉了哇。」 明野:「……」 这很明显是恐怖片中封印着某种鬼怪的绝不可以解开封印的大凶之物好吧。 最近她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越来越魔幻,发生什么都已经不奇怪了。 罐子转半圈,看到一个大写加粗的「干」。 明野:! ! ! 她挡住幸村伸过来的烤肉夹,「那个啊精市……我闻了一下,这个东西好像不太新鲜了。虽然浪费食物很可惜但也没办法呢,我拿出去丢了哦。」 说完,她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抱着罐子起身就走。 立海大虽然有些莫名,但也没有拦下她。 这家烤肉店的垃圾都放在巷道里,等着路过的垃圾车清理。去巷道途中,她耳边响起了亦真亦幻的恶魔低语: 「快,带我回去,一片片放在烤肉网上,立海大就可以得到优胜……」 明野不为所动,「就算不藉助你的力量,立海大也不会输的。」 她满头黑线,「话说你是干さん吧,为什么你会在这个里面?你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嗝……」不知道哪里传来被噎到的声音。 正好这时垃圾车停在巷道,明野加快脚步。 「停下!等等,快住手!你会后悔的,绝对会后悔的!」 明野不作理会,将罐子递给垃圾清理人员,微微鞠躬,「抱歉,请为我清理一下这个。」 当罐子被车上的挤压设备挤碎,立刻散发出漆黑的瘴气。有什么无形的可怖的东西想要逃出来,但终究晚了一步,被吞进垃圾车里。 「呜哇哇哇哇哇——!!!!」 怨恨的,不甘的嘶吼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垃圾车深处。 「你太天真了,干さん。歷经无数恐怖片的我是不会被这种低级的把戏骗到的。」 ——奇怪的岩洞不要闯,奇怪的小屋不要住,奇怪的咒语不要念,奇怪的盒子不要开。 一阵微风袭来,明野将被风吹乱的长髮随手一拨。 她身后是高远的蓝天白云,一场灾厄就这么被她在风轻云淡中化解。 时间结束,立海大以领先第二名四十盘的绝对优势取得完胜。 菊丸:「那么那么,有请优胜队伍发表获胜宣言!」 幸村接过话筒,有些无奈地笑着,无奈中又显露出超然物外的傲,仿佛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众生。 「说真的,我没想到大家偏偏向立海大挑战吃烤肉呢。」 真田,喜欢的食物:肉 丸井——什么都喜欢,并,大胃王 仁王——烤肉 切原——烤肉 幸村:「就算我们想输,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输啊。」 「………………」x n 幸村身后是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尸山」,什么学校的制服都有。身边是包括明野在内的立海大全员被烤肉店灯光分割得明暗不均的笑脸——全员冷笑。 ——总觉得,就算是烤肉也赢不了这个人呢。 ——好可怕,好难过,好绝望。 ——不想待在这个人面前,不想和他对上视线。 ——身体渐渐变得无法动弹,五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烤肉这种东西,已经一辈子都不想吃了。 近来,不少心理医生都接诊了同样的病人。 病人们都是十多岁的男孩子,学校社团都是网球社,都对烤肉有着严重的心理应激障碍。 病因语焉不详,无法明确发病机制。 大惑不解的医生们为这种病取名——烤肉yips。 立海这边全员mvp: 幸村明野:魔法师,决定全队刷本打怪的速度 幸村:负责给敌方带来心理压力,造成debuff,给己方添正buff 丸井切原:剑士,负责打怪 真田:肉盾,负责抵消干汁带来的伤害 仁王:结界师,给队伍每个人都套上反伤甲 来都来东京了,当然要玩(秀)一圈再回去啦,下一章是腻歪的约会 第48章 现在正好是暑假,幸村一家人并没有急着回神奈川,打算在东京玩几天。 这种气氛下,明野也不好一个人提前回去。想到结算酒店住宿费的那一刻,她只能对着钱包默默流泪。 她坐在客房的阳台外,天气晴朗,高楼大厦正如同钢筋水泥的森林耸立在整个视野。往下是车水马龙的宽大马路。来来往往的汽车缩成了马卡龙的大小,行人如同胡乱移动的芝麻,让人看一眼都开始晕眩。 第107页 幸村一家人带着荻野老师出去玩了。乃乃叶本来邀明野一起,却被幸村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走。 「彩,在发呆哦。」 幸村从她身后摸了摸她的发顶。 「诶?嗯……」 明野下意识耙了耙被他弄乱的头髮,没怎么回过神的样子。 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但幸村愣是把明野捞起来,自己坐下去,然后放她坐在自己腿上。 身下座椅被她体温捂热,怀里是软绵绵、暖融融的她,无论哪边都让他感觉舒服极了。 她还是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彩,全国大赛结束了,接下来我就有更多时间陪着你啦。」 他温存的声音让明野回过神来,她挨在幸村胸口,点点头,「嗯。」 「这并不是说网球更加重要哦。因为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我想全心全力去完成。这样一来,事情完成以后我就不会再去想,就能专心陪着你啦。」 明野:「但是你们不用训练了吗?」 幸村:「以往的话,不管是暑假还是双休日都要训练。但初三生都不强制要求参加,因为课业开始紧张起来,得以成绩为重。」 明野愧疚:「但是我还要一直打工……」 幸村轻抚她披散在后背的长髮,斟酌着用词问:「你家里……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状况吗?」 「没有哦。就像精市一直在打网球,我也一直在打工。因为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做了,不知不觉就会做下去呢。」 幸村看得出来她没有说谎。但一如既往的,她将话题带往另一个方向,轻巧避开了关于她的家庭、家人、还有她过去发生的事。 这些话题是他们谈话中永远的禁忌。看得出她有意迴避,幸村也从未逼迫过她。所以直到现在,他对她的了解都少得可怜。 她始终裹着一层迷雾般的轻纱,不肯让他靠得太近。 幸村停下抚触,她微凉的粉色长髮正纠缠在他指缝间,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拳头,让手指与她的长髮互相缠绕。 他从来没有为人际关系烦恼过。和他有所接触的人大致分为两类:一类像仰望太阳的向日葵一样仰望着他,他乐意以诚挚的善意相待。 一类对他有着战意或者敌意,他并不会放在心上。可如果对方面对面发出挑衅,他就会从精神上击垮对方,让其变成第一类人。 只有明野,他希望她主动靠近。 从她给他的人物画注入情感的那天开始,她就成为了牵动他整个心绪的存在。 那天是6月24日,她随着一群同龄女孩出现在他眼前,在她们的鼓动下过来与他搭话。 不是照片上的影像,也不是脑海中的幻影,她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有心跳,有唿吸,会回应他的话语,会对他的行为做出反应。 当时的他心脏飞跳,脑海中有一团热气在膨胀,浑身血液涌到体表。 好像有滚水从头顶注入,整条嵴椎滚烫不已。体内神经仿佛被剥离出来暴露在外界,就是一阵风吹过来都能让他发颤。 装模作样捧着书本的手颤抖不止。 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忍耐。 忍耐着、忍耐着,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彻彻底底属于他一个人。 好像很多人都说明野很粘他,但他只觉得不够。 明明她已经那么依赖他了,却总有一股力量推着她让她远离自己。她就像半空中的风筝,他小心地牵着那根线,不敢太过收紧。 遭到束缚会想要逃离,主动靠近才会不断贴近。 可她靠过来的速度也太慢了。 然后两人一起上街。 作为亚洲最繁华的城市,东京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和奢侈品,堪称享受的天堂。 「今天彩酱可以买买买,我来付钱。作为全国大赛的优胜队伍,我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笔奖金。」 「钱」字让明野双眼勐地一亮,「多少?!」 幸村说了个数字。 明野眼巴巴,「诶~真、好、啊——」 幸村:? 她的语气很羡慕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可以用男友的他的钱感到高兴,而是恨不得变成他。 一般来说越好看的女孩子越喜欢打扮,明野却一直很朴素,除了他送给她的缎带以外,身上什么饰品都没有。 她的私服就那么几套,很可爱很衬她,但都不是什么顶好的面料。 整个暑假她一直在打工,和她同样忙着打工的初三生很少,一般来说家境都极其贫寒。 幸村斟酌着每一个表情每一句用词,生怕无意间刺伤了她。但明野显然和真正身陷贫寒境地的人不一样,她的自尊心并没有那种敏感又脆弱的特质。 对于那些高档奢侈品,她显露出一种见怪不怪的冷淡,看得出她打心底里不认为那些东西的实际价值配得上它们的标价。 如果强硬地买给她,只能满足他自己,明野是不会开心的。 结果中目黑、代官山、表参道一圈逛下来,什么也没有买成。 突然回想起来,明野回家的方向是整个藤泽最高级的富人住宅区。 「彩,不喜欢买东西吗?」 据说购物是女人的天性,他本来打算让她好好高兴一下的。 「嗯。不管是衣服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够用就好。我喜欢把钱存起来,因为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第108页 这么说着的明野,孩子气的面孔仿佛一个饱经磨难的成年人。 明野问:「精市呢?喜欢存钱吗?」 幸村:…… 从来没存过。 幸村的父亲很擅长投资理财。他在炒股方面赚来的钱,供养着幸村一家优渥的开销,供养着宽阔的屋宅、花房、以及妻子儿女各种堪称「烧钱」的爱好。 他只在一家gg代理商会挂了个闲职。他本来可以不去上班,只不过用这个工作维持正常作息和最基础的社交罢了。当然,先决条件是它很清闲,不用加班,不会挤占陪伴家人的时间。 对于幸村一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彼此相伴,钱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幸村早慧,双亲对他非常信任,零用钱向来是要多少给多少。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为钱发过愁,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存钱。 他开始慌了,他不要明野认为他轻浮不可靠。 幸村正色:「存的哦,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存着了。」 「诶……」明野发出意外的感嘆,「可精市看起来是对钱没意识的类型呢。」 「没有这回事。因为存钱可以给我们带来安心感和成就感,正所谓灵魂的升华,心灵的净化~」 明野笑得捂住肚子,「哈哈哈……精市的语调好像念诗哦。」 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幸村:…… 糟糕,要暴露了。 「彩。」 鸢紫色的眼眸深情地望进明野眼里,他的双眼好似一片没有尽头的云雾,这么被他看着,会有一种不断下坠的错觉。 「嗯……在?」 「我喜欢你哦。」 明野毫无防备,呆呆睁大双眼,眨眼间就晕红了脸颊。 「突、突然袭击,好讨厌!」 之后,幸村带她去那家world breakfast allday吃了甜点。 这家店最有名的是每两个月会提供不同国家风味的早餐。八月下旬的这天,主题是「你好,法国」。 他们点了两份蒙布朗栗子蛋糕。蛋糕很美味,可惜被明野看到了标价,让她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幸村这下明白了,她对享受或者奢侈品丝毫不感兴趣,对花钱这件事有着很强的牴触心理。 交往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对明野的了解根本不够。 她怕生,社恐,讨厌他以外的男生。虽然脆弱,只要稍微鼓励一下又可以变得很勇敢。她的内在是坚韧的。 她喜欢小动物,喜欢甜甜软软的水果还有甜食,喜欢过山车、恐怖片之类刺激的东西。 她没有什么爱好,对漫画电视剧之类大众化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似乎和家人的关系不好,但是从来不对他提起,也从不对他诉说她的过去。关于她是如何长大,都经歷过什么快乐或难过的事也从来不说。 和初遇那会相比,她变得积极开朗了不少。可她与同龄人相比,身上总是少了点什么。某种与快乐、开朗息息相关的东西。 不够啊。 明野和他还不够亲近。远远不够。 幸村有些出神地咬了一口蛋糕。 对了,她和蛋糕很像,同样又甜又软。 「??」背嵴发毛的感觉让明野一个激灵。 幸村问:「怎么了?」 明野怕怕地说:「刚才突然有种被不得了的东西盯上,要被吃掉了的感觉。」 「是吗?」幸村抿了一口咖啡,垂下脑袋,很可惜这样做并不能藏住他面容。 她伸过来一只柔软的小手,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和两边脸颊。 她的手微热,但碰在他脸上,竟然产生一种十分滚烫的错觉。他被她碰到的地方都好像要融化了。 明野担忧问:「精市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才突然脸好红哦。啊,更红了。」 幸村扣着她的手按在桌上,「我没事。好啦,不准作乱,吃东西。」 「我才没有作乱,担心你吹风受凉来着……」明野鼓起脸颊嘀咕,但幸村的神情却让她渐渐说不下去了。 向来从容沉静的少年侷促地埋着脑袋,俊秀的眉眼中含着甜蜜的感情,脸颊晕红。明明一副想要躲开她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和往常亲吻她的时候很像。 他抓着她的手,就好像要带她去往一个充满未知的,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到达的秘密花园。 有一种跃跃欲试的躁动感。 这一刻一定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让她脑内程序错乱了吧。她嘴上说着知道了,手上却装作不经意,挠了他的手心一下。 幸村反应很大,像是被电打到了一样缩回手。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明明幸村的反应很有趣,她应该笑话他的,但一种突如其来的羞涩让她不敢抬头看幸村。 她红着脸埋头开吃,在出这家店之前都避免将目光投往他的方向。幸村更反常,平时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逗弄她的机会,这一次竟然莫名老实。 幸村带她去了水族馆。一进入馆内,她就被那些奇形怪状五彩斑斓的海鱼吸引了目光,幸村暗自开心——看来这次来对了。 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的水槽连通了天花板和地板,人行走的地方光线很暗,水槽内妥善布置着幽蓝的人工灯光。漫步其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就好像真的来到了深海,在那些五颜六色的物种之间穿行。 第109页 灯光的映照下,水槽外的人们在视野中变成了单调的深色剪影。明野的胆子更大了一点,亲昵地搂着幸村手臂,偏着脑袋依偎着他。 和在电影院一样,大家压低了声音说话。虽然她说什么他都听得很清楚,幸村还是向她低着头,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明野像个兴奋的小孩子,无论看到什么新奇有趣的都要向他报告。 「精市你看那个,好像蝙蝠一样。」 「那个叫蝠鲼。嚼起来的口感不错。」 明野震惊:「诶?可以吃的吗?!」 「可以哦。」 「精市你看这个,身上有豹纹诶。」 「这个叫豹纹海鳗。味道吃起来有点怪怪的。被称为水中人参呢。」 「哇啊这个,身上好像包了一层塑料薄膜,会反光诶。」 「这是黒鲔,肉味回甜。」 明野嫌弃:「这个的侧面,看起来微妙的像人脸啊……而且还是被打肿的那种。」 「它叫瘤鲷,很美味哦。」 明野看向他,额头挂满黑线:「你看到那么稀奇有意思的东西就只想着吃吗?原来精市是个吃货。」 她仿佛受骗上当的语调让幸村笑出声来,「因为好吃啊,海鱼营养价值很丰富呢。从道理上来说人类只要能捕捉到的都会吃。除了有毒。不……就算有毒也会冒险吃吧,比如说河豚。」 明野不明觉厉。 过了一会,她对着五颜六色的珊瑚礁感嘆:「要怎样才能生长出这样的形状呢,真的好好看。」 幽暗的灯光下,她柔白的脸颊显得十分细腻,明润的大眼睛反射着夜明珠一般的光华。幸村不由得眯缝着眼,挽起唇角。 「啊,虽然很好看……」 明野等着他的后半句,半天没等到。 「虽然?」 他笑着将目光转向隔着一层玻璃的鱼群,故作神秘:「没什么。」 「呜呃……说话说一半,好讨厌啊。」明野脸颊发热,她会往臭美的方向脑补的好么。 「话说珊瑚礁总该不能吃了吧。」 她像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什么突破口,有些得意。 「可以吃哦。」 明野大受打击,「骗人的吧!看起来和石头一样,怎么吃?」 幸村回味无穷状,「制成粉末泡着吃。」 明野呆望他半晌,突然清咳一声,正色:「请问要怎么把水族馆变成水馆?答案是……」 她做出一副夸张的恐怖表情,「将精市投放进去!」 幸村委屈嘟囔:「好像把我说成了入侵的外来物种一样,好受打击啊。」 「哈哈哈哈哈……」明野笑得停不下来。 从水族馆出来,幸村默默在心中记下:她喜欢新奇有趣的。 他下一步带她去的地方让她大受震撼——竟然是堪称阿宅天堂的秋叶原。 大楼之间随处可见美少女巨型gg牌。背着背包,身穿印着二次元logot恤衫的阿宅满大街都是。扑面而来的宅气息让明野有点窒息。 明野:「诶?诶诶诶???」 幸村看起来那么现充,原来是个藏得很深的阿宅吗? 班上女生偶尔也会提到「宅男」,说他们都是一群阴沉又噁心,变态又好色的傢伙。 明野一直不认同像这样给某个群体贴标籤的做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真的,如果是幸村的话,怎么样她都会接受的。 他一点也不阴沉噁心,就算变态好色,如果只对她一个的话……那、那也问题不大! 幸村:「唿唿……」 他想,爱看漫画的明野一定是个阿宅。他希望明野开心,就带她来了这里。他想要了解她的兴趣,也会努力去喜欢的。 幸村发现明野红透了脸,连蚊香眼都出来了。将她的反应理解为开心但是不太放得开,揉着她的发顶说: 「不用紧张哦,有想去的地方吗?」 明野的理解—— 不用紧张哦=我也没有那么变态啦 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想从哪里开始了解我的兴趣呢? 「我没关系的!就去精市想去的地方吧!」 幸村的理解—— 就算满大街都是她喜欢的东西,明野还是以他的喜好为重啊。 她真好,我们是双向奔赴。 幸村开心到脸颊泛红,更加握紧了明野的手,「那就去我感兴趣的地方吧。」 实际上他哪里都不感兴趣,一路上总是偷看明野,默默观察她的喜好。 但明野从始至终羞埋着脑袋。 ——救命,好多的巨x蜂腰大长腿,海报上、模型小人的女孩们衣着一个比一个清凉。 幸村原来喜欢这种的吗? ? ? 扎眼的形貌让整条街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两个。更何况还手牵着手,散发着甜甜蜜蜜的气息,从99.999%都是母单的阿宅群体眼前路过。可以说相当嚣张了。 但是—— 一路上的阿宅们都眯着变成两个等于号的眼睛,冲着明野和幸村远去的背影傻笑,周身浮动着五彩气泡。 《fff团不烧真爱》 半条街逛下来,幸村总算发现明野对这里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 「这里没有彩喜欢的东西吗?」 明野慌忙:「不、现阶段喜欢还谈不上,但如果是精市的兴趣的话,我会去了解的,会努力去喜欢的!」 第110页 幸村呆望着她半响,哑然失笑。才笑两声又像想到了别的什么,脸上突然红成一片。 明野:「那个啊……精市不用介意我的,你想看想买什么就去吧!带我一起。」 「不。」幸村含笑说,「我对这里的东西不了解也没兴趣。我们走吧。」 明野:? ? ? 幸村终于带她去了符合他气质的地方——被赞誉为「最美书店」的茑屋书店。 缃色灯光静静映照着店内每一个角落,油墨清香瀰漫在空气中,密集而巧妙地布置着难以计数的书册。 同样是书店,完全没法将这个地方和街边随处可见的书店联繫在一起。这里更像美术馆,高雅,温馨,安静中流露出别具一格的涵养。 比起秋叶原那种画风跳脱的地方,果然还是这里与幸村更搭。 她回想起了一年多以前一些美好的回忆,期待着再次欣赏幸村看书的模样,嘿嘿笑着搓搓手。 但幸村牵她直头直路走到「俄罗斯文学」的书架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一排排暗红精装书嵴滑动,不带分毫犹豫抽出其中一本,然后直接去结帐。 幸村将这本书送给明野—— 《白痴》,作者是明野这种学渣也知道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据说他是俄罗斯文学的巅峰,据说他每一部小说都是世界名着,据说无数享誉世界的大作家都是他的粉丝。 本来就称得上厚实的书显得更加沉重了。 「好像很深奥的感觉,我看不懂的啦。」 幸村孩子气地笑弯了眼,像是在为某个小秘密感到高兴,又像是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期待她的发现。 「不看也没关系,我希望你收着它。它对我们有着特别的意义……也说不定。」 第一次送给她的书?第一次同游东京的纪念? 有些微妙,好像都不太对。 临近黄昏,幸村带她去了晴空塔。 这座世界第二高塔孤零零耸立在大地上,明野记得前天晚上幸村带她看夜景的时候,晴空塔周围的高楼大厦活生生被它衬托成了平地。 走近塔底,明野仰头仰到几乎向后跌倒都看不见塔顶。 进了内部才知道,这个地方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有售票处,有甜品小店,还有相关周边商店。 幸村给她买了草莓糖葫芦。一口咬下去,外层硬质糖浆纷纷碎裂,草莓独有的香甜口感在味蕾瀰漫开来。 「嗯哼哼哼哼……」明野在满满的幸福感中眯着眼睛傻笑。 糖浆外壳在柔软的草莓中融化开来,酸酸甜甜好好吃…… 「啊,精市也吃。」 明野将糖葫芦递给他。 「彩酱不是最喜欢草莓了吗,真的愿意分享给我吗?」幸村问得意味深长。 明野鼻尖指天,「那当然啦,因为我很大度嘛。」 他不满嘀咕:「我反倒希望你是小气的。」 「我才不小气呢。」想想举止优雅的幸村不可能像撸串一样吃这个,明野拔下一颗递到他嘴边,「你看我多大方。」 还愿意餵你呢。 幸村张嘴吃下,泄气似的咬了她的手指一下。 「哎呀你是故意的!」 笑闹间,突然发现周围的光线变暗了。幸村眉眼一沉,向身后望去—— 比嘉中的人围着印有晴空塔logo的围裙,在发传单。其中两人还穿着胖滚滚的玩偶服,正取下头套,满头大汗地给自己扇凉。 他们身上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怨念。像是要刻意迴避目光接触一般,别开脸盯着别的方向。 「真巧啊,比嘉中的各位。」幸村和善有礼地打招唿。 看得出对面神情谈不上友善,明野只学着幸村的样子对他们点点头,「你们好。」 然而这群沖绳少年集体失忆了一般。 「比嘉中是在说什么呢?」 「我们和两位好像并不认识。」 明野:? ? 她反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好在幸村的反应也不像认错人的样子,明野这才没有怀疑自己向来优秀的记忆力。 幸村:…… 太刻意了。有什么必要得装作不认识? 幸村柔和但暗藏锋锐的目光在这群人脸上一一扫过。他们故作平静,但还是被他看出了尴尬和无处发泄的怨念。 他们现在好像很缺钱,所以在晴空塔打工。 「我没想到比嘉中的各位会趁着暑假期间在这里打工呢。靠着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是可敬的,在我看来这样的各位都很了不起。」 幸村真诚地说——虽然他很清楚在这里装作不认识并尽快离开才符合比嘉中的期望。 比嘉中的人脸上肌肉抽动。 抛下一句「没取得优胜的废物有什么脸坐船坐飞机,有本事就给我爬回去」,狗x教练捲走了钱,独自回了沖绳。 为了不被饿死,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首先打工填饱肚子,计划着步行回沖绳。 搞鬼啦!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还偏偏是这个人生赢家。 还偏偏带着女友在他们面前约会。 还偏偏在这腻歪给别人看! 比嘉中: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听不懂。」 「大家只是一群在网上认识,结伴进行环球旅游的爱好者罢了。」 第111页 「今天是我们第一天来到东京。」 明野:! ! ! 「精市,比嘉中的人都要亖了!」 比嘉中:? ? ? 不是,好好的你怎么骂人呢? 「这怎么说?」幸村问。 明野慌慌张张,「林肯、芥川龙之介还有歌德死前都曾看到另一个自己。据说要是世界上出现一模一样的人,原本的那个人很快就会亖掉的!」 「那可真就不太妙啊。我会联繫网球协会的管理员,让他们通知比嘉中注意安全的。」 比嘉中全员沉默。 ——小姑娘,你最好不是天然黑吧。 明野转眼就忘了这段小插曲,和幸村手牵着手乘上电梯。 观光电梯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风景,随着电梯升高,高楼林立的城市逐渐展现在两人脚下。 首先来到350米的那层。明野意识到这座本来用于发射数位讯号的高塔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做成观光景点。 巨大的落地玻璃于视野完全没有阻碍。游客们仿佛隔着一道屏幕,可以尽情欣赏壮丽绝伦的整个东京。 此时正是黄昏。 城市上空瀰漫着薄雾般的烟尘,视野的尽头朦胧不清。瑰丽的火烧云晕染着远方隐现的黛色山脉,夜色正从东方开始侵袭整片天空,烟青色的云层与山脉仿若彼此的倒影。 幸村说,「很多人来这里都是为了看夜景,但是夜景我们之前已经看到过了。夕阳下的东京。也还不错吧?」 也不知道这样的安排能不能让明野高兴。幸村注视着她的双眼,期待她的回应。 明野笑吟吟地说:「嗯!夜景的话,果然要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呢。这里人太多了,来看夕阳正好。」 随着她的话语,一抹美好的笑容在幸村脸上泛开。 这一层看得差不多了,两人又去往450米那层,登上环形的天空迴廊。 明野感嘆:「好像在宇宙飞船上观赏外星城市哦。啊……那个好好看。」 此时暮色四合,东京塔全塔点亮,火红的灯光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株耸立在地面的,无比巨大的火炬。 「那个看起来好奇怪啊。」明野表情微妙。 「那叫做金之炎。虽然努力做出了火焰的样子,很可惜还是被大家叫做金大便呢。」 明野捧腹大笑:「嗤哈哈哈哈哈——!!!」 救命!幸村一脸平淡地吐出这种粗俗的词彙怎么会那么搞笑的!反差感也太大了吧! ! ——关键是……那玩意看起来真的好像大便啊哈哈哈哈哈! 暮色四合的时分,两人手牵着手缓缓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夜晚的来临并没有让这座城市安静下来,漆黑的天幕下,它灯火通明依旧喧嚣。之前幸村曾带她在酒店顶楼看过夜景,现在置身其中又是另一种趣味。 「彩,有没有觉得累或者脚疼?」 两个人逛了一整天。他一直留意着身边的她,她轻快的脚步从早上出来那会就没有改变过,倒是让幸村有些意外。 「不累啊,脚没有扭到或者撞到什么的,不会疼哦。」 果然啊,她体内有一种火焰一般蓬勃的生命力。 「那明天要去明治神宫吗?」 「好的呀去去去。」 他手上提着一大袋零食,都是明野的。买的时候她一直在问他喜不喜欢这种喜不喜欢那种。幸村猜想她是在根据他的口味买给乃乃叶,两个女生今晚是打算开零食派对吗? 可惜幸村不怎么吃零食,每次她问他只根据包装袋好看与否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 结果这些零食竟然都是买给他的。 酒店旁边有一个景观公园,入睡前明野邀他来到凉亭。拆开一袋薯片,拿了一片递到他嘴边, 「精市,啊~」 幸村张嘴接下。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中他也拆开一袋泡芙要餵她。 「不行不行,这次只能我餵精市。」 她给他餵了一袋又一袋。抿着嘴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饱了吗?」时不时这么问一声。 「只要是彩餵的我,多少都吃得下去哦。」 「诶……这样我就为难了啊。」 她停了下来,手上还拿着一颗巧克力涂层饼干。幸村抓起那只手递到嘴边,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 「所以啊突然餵我吃东西是什么原因呢?」 「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要怎么让男友开心,评论都说餵饱他,所以我就试着餵饱精市了。」她扑闪着纯洁无暇的、亮闪闪的大眼睛,「怎么样精市,我餵饱你了吗?你现在开心吗?」 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表情呢?好像有点为难,好像对她以外的不知道谁抱有怨言,但总的来说是开心的,却又不好意思让她意识到他在开心,脸颊红了一大片。 「嗯……」他目光漂移,「饱了。」 明野笑了起来,「精市现在的表情好有趣哦。」 不一会她收起了笑容,欲言又止。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抓揉着裙边。幸村伸手过去,将她的一只手牵过来拢在手心。温声问:「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那个啊精市,我来东京的第一天我们说好的关于信任的话题……」像是从他平稳柔和的目光中得到力量,明野深吸一口气:「我愿意相信你。」 第112页 相信他对她的喜爱,相信他不会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抛弃她。 「但是有的东西我还是没法开口对你说,这并不代表我——」 幸村轻声打断:「我明白,不用向我解释的。」 不同的人边界感也是不一样的,明野的边界感要比他强得多,这并不代表着明野对他不够喜欢。他觉得两人还不够亲密,但她已经很努力地向他贴近了吧。 不敢太过收紧手中的风筝线,生怕一不小心绷断了,她彻底离自己而去。 轻轻抚触着她在夜风中有些泛凉的脸颊,如愿看到她安心地阖上双眼,「作为交换,很多时候我也希望你能原谅我。当初确认交往的时候,说着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就没有问题的是我……」 从结果来看,他还是自信过度了。 「说不定我还会像那天一样惹哭你,希望你不要对我失望。」 明野急忙摇头,又用力点头。 他不会惹哭她的,她也不会对他失望。 「还有就是不准再一个人难过。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一直在留意你,很容易感觉到你的情绪变化。你开心还是不开心我很清楚,你什么都不说会让我在担心的同时又急又难过。」 「我明白了!如果我以后——」 眼看着她都准备发誓了,幸村手快一步捂住她的嘴。 「我们约好就够了,不可以说不吉利的话。」 明野忍不住笑了,幸村明明不信这些的。 「回去吧。」他说。 两人以一种别样的慎重紧紧牵住对方的手。 第二天一早,幸村带她去了明治神宫神社。 穿过庄严的鸟居,到达正殿之前,是一条长长的参道。 落叶被清扫到参道正中,形成一道金黄的分割线,将参道一分为二。 参道两边是茂密的森林,向道路正中伸展着翠绿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头顶的天空。仿佛有生灵寄宿在高大的乔木中,正探过身来俯视着参道两边虔诚的人类。 就像真的有神明从参道经过,在枝繁叶茂的远古森林中踏出一条连通着人间的道路。 「简直难以相信呢。」明野感嘆,「在东京这种城市也能看到森林。」 而且没什么人工痕迹,原汁原味。 脚下的参道铺满了细砂,每一步都沙沙作响。一阵清风拂过,林涛如海。 在这样的声音下,幸村略带沙哑的嗓音就显得尤其柔和。 「一开始的确是人工种植的哦……」 他为她介绍着这座神社的种种。 「精市好像什么都知道诶。」 阳光穿过头顶的枝繁叶茂,幸村神秘地笑了笑,变幻的光影间,鸢紫色的眼眸深深望进她眼底。 「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 为了在她面前显得很博学的样子,他早在约会的前一天就计划好了要去哪里,并恶补各种知识。 很矛盾。他绝不会直接告诉她他做过这种事,同时又希望她察觉到。 他们很幸运,正好遇上一场神前结婚式。有一对新人正在这里让神明见证他们的结合。 一对男女决定将未来的人生託付给对方,彼此相伴,这样美好的事总能令人展露微笑。 道路两边是观望的人群,明野和幸村手牵着手,看着这对新人从眼前款款走过。 新娘身穿白无垢,一身雪白。她微垂着头,精心打扮过的面容显得羞涩且幸福。 新郎身穿全黑的和服,每走几步就要偏头去看一眼身边的新娘,根本控制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 倾目而下的阳光宛若神明的祝福。 不知为何,幸村微凉的手掌给她以滚烫的错觉。她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与他彼此触碰的那只手上。 此时此刻,他任何一举一动都前所未有地、强烈地牵动着她的心绪。 她听到他问:「彩,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她的声音轻得随时都会消散在饱含草木气息的空气中。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笑了,绝对笑了。 就算现在她不敢看他,也能轻易想像出他含笑的模样。 明野突然好不甘心。 这个人怎么总是肆意搅弄她的心绪,让她脸红心跳平静不下来啊。 好想逗他作弄他报復他。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那精市又在想什么?」 「我不说你也知道。」 明野好不甘心,一时间忘了羞涩,鼓着脸颊瞪过去。 却没想到幸村早就背过脸去,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边使坏一边欣赏她的羞涩无措。 ——只看得到他红透了的耳廓。 本章9000+,含12000营养液加更ww 搞了个抽奖,一点新年的小心意诶嘿 抽奖条件是订阅百分百,订阅量统计截止于22号0点哦(系统设定的) 这里是钱=数字,但在抠搜的彩妹面前假装爱存钱的好宝宝的村哥 前晚上恶补各种小知识,制订约会计划,带着彩妹到处玩的村哥 一脸高雅说出糟糕词彙的村哥 以及粉中隐隐透出黑的彩妹。天然呆被调戏多了是会黑化的,村哥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第49章 回到东京后,明野继续着打工日常。幸村则停下了网球社的活动,开始补回住院期间落下的课业。 第113页 幸村:「虽然我在医院也有自己看课本,结果成绩还是下降得很严重啊。」 他一副老大不开心的表情,明野心疼极了。考试大失败的感觉,她懂。 她揉揉他的脑袋,安抚:「这也是没办法的啊,精市的话一定可以很快补回去的。所以呢,你下降了多少?」 「下降到年级二十多名了。」 明野:……是我不配懂。 她笑容僵在脸上,幸村捏捏她的脸蛋,「彩呢?这次期末在年级排多少。」 她羞答答地说:「也、也是二十名……」 「彩酱好厉害啊。」幸村对她就是一通海夸。 「一边要为我操心,一边还要计划着打工的事,能考到这个成绩真了不起。」 明野绷不住了,捂脸嘤嘤嘤。 「是倒数!」 幸村化作了美术馆里的雕像,一整个呆滞。 她受不了地说:「所以你对我成绩很好的滤镜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即便是暑假,幸村也不会睡懒觉。他并非不懂得放松。因为是人都有惰性,已经养成的好习惯很容易被打破,不小心养出来的坏习惯又很难去纠正。 他依旧六点半起床,为家里的植物浇水,吃过早餐,然后带上今天要复习的功课走出家门。 从家最近的站台乘上巴士,在二町目站下车,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明野打工的餐厅。 他向前台正在忙碌的店员点点头,「早上好,朝仓さん,须野さん。」 这两人一个是暑假打工的大学生,一个是附近家庭主妇,他们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向他鞠躬,「早上好!幸村君。」 少年贵气迫人,偏偏温和有礼地对他们打招唿,这反而令人诚惶诚恐。 他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做,但店内不论正在吃早餐还是排队等候的客人们全都呆望过来。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视线牵引到幸村身上。 对于此类现象习以为常,幸村如入无人之境,直头直路来到二楼,推开最角落的门。 这是一间十叠大小的房间,阳台朝着屋子背面。与一楼精緻的装修不同,这里就像晨间剧最简陋的出租屋,榻榻米破旧褪色,壁橱也变形了,墙面为了清除霉菌斑刮去不少墙粉。整齐堆放了不少杂物的阳台还晾晒着一家人的衣物。 整洁,但是破败。 优雅俊秀的贵公子与这里一点也不搭调。 如果突然来到这种地方,幸村会忍不住皱眉。但现在这里是世上最可爱的去处,因为明野在。 温暖的阳光从大开的和式窗户撒进来,明野坐在书桌前,正埋头于一大堆帐目表中。 听到开门声,她望了过来,杏仁状的大眼睛在映出幸村的那一瞬焕然发亮,「早上好啊精市。」 「早上好,彩。」 一面对她,内心就被轻松愉快的感觉充盈。 明野身侧有个矮桌,他面朝明野在矮桌边坐下,翻出包里课本。 安宁的空气中,两人各自埋头于自己的事。 幸村保持着看书的姿势,时不时抬眼偷看明野。她全神贯注写写算算,专心致志的侧颜看起来尤其可爱。 好想戳一戳她的脸——不行,不能打扰她。 好想摸摸她的头髮——不行。 好想抱她坐在怀里——不行。 好想亲一下……不,很多很多下——还是不行。 幸村脸颊发热,禁不住为自己好笑。 只要明野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忍不住想要对她作怪。这种沖动并没有随着每天都会面对她而减弱,反而越发强烈。 他好胜心强,个性极富侵略性,像一头最好斗的麋鹿。当面对明野,这种旺盛的进攻冲动就换了一种面貌显现出来。 明野若有所感,一转脸就对上出神望着她的幸村。 「怎么了精市?在发呆哦。」 幸村正色:「啊,我在思考,一个封闭的三维空间中,如果三维空间上的每条曲线都能收缩成一点,那么这个空间就是一个三维球面……的问题。」 [注1] 明野咋舌:「好像很复杂,加油哦。」 「嗯。」他朝少女含笑点头的模样,说不出的温柔乖巧。 不一会,时间到了中午。 「唔唔唔……」明野反扣十指,双臂指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揉了揉眼睛,她的动作让幸村想起毛绒绒的小奶狗。 「精市中午想吃什么?」 「那就亲子浇盖饭吧。」 「好~」 和她不一样,幸村从来没有选择困难症。每当她拿不定主意,问问幸村总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明野下了一楼,绕到厨房。 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厨师和助手手上不停,负责端盘子的员工脚不沾地。 因为要求很早上班,老闆自知占据了员工准备便当的时间,也就承包了大家的午餐。老闆一家本来住在二楼,一楼有家用厨房,每天由明野为所有人准备饭菜。 锅碗瓢盆的合唱声中,食材滋滋作响。她深吸一口气,大声问:「大家,中午吃亲子浇盖饭可以吗?」 不可以她再给幸村另做。 众人手上不停。 「好像好久没吃过了。」 「我ok。」 「我也。」 「那就拜託彩酱了。」 「是,我明白了。」明野礼仪周全地点点头。 第114页 她提着桶子,从冰柜翻出食材装进去,然后进去无人的家庭厨房。 她还在洗菜,幸村就找来了。 幸村:「我来帮忙吧。」 明野:「不用了,都是做习惯的,有人帮忙反而挡事。」 幸村:「好吧。」 实际上他和厨房这种地方相性不好,多少有点自觉的幸村选择了不去碍事。 他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穿着小草莓围裙,在光线明亮的水槽边洗菜的明野—— 「彩酱现在好像新婚妻子呢。总觉得好幸福啊我。」 「不要突然说些让人羞耻的话啊!」 明野抬起湿淋淋的手朝他一弹,幸村笑着没有躲,因为这些水珠来自她手上。 「哎呀笨蛋你倒是躲啊。」 见他一脸的水,明野连忙用手背抵着袖口给他擦干。 她柔柔弱弱的精市啊,要是受凉感冒怎么办! 幸村静坐在一边,视线追逐着她轻快的身影。 她每一个动作都不带犹豫,每一步做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像是从很多年前就习惯了厨房。 微笑从幸村脸上消失,他的心绪被心酸整个占据。 「以后教我做菜吧。」他说。 「好的呀。」正在磕鸡蛋的明野随口答应,突然惊喜出声:「精市你看,双黄蛋呢!」 幸村笑,「好幸运呢。」 明野将那颗双黄蛋另外捞了出来。 等她洗干净并收拾好砧板和菜刀,不用担心分神切到手后,幸村才拖长了语调说:「说起来某人好像答应过,不会让我以外的人吃到她做的料理啊。」 「咕呜……」明野发出心虚的声音。 幸村目光哀伤,却努力牵起嘴角,好像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优美的五官像是一件被打碎的艺术品,让人看着都为之心痛。 「她答应我的时候我好开心的。」 明野的声调比他还可怜:「这是我的工作,也没办法的嘛呜呜呜……」 幸村立刻找到一个绝妙的切入点: 「只是工作而已啊。」 明野顺水推舟: 「嗯嗯嗯。」 「一点感情都没带对吗?」 「当然啦。」 幸村笑逐颜开,「只是敷衍他们而已,对吧。」 ——没有敷衍,我工作很认真的。 明野眉头抽动,愣是憋住了这句大实话。 「呃……嗯!」 幸村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勉强,得意洋洋感慨:「呵呵……真可悲,禁不住同情起他们来了呢。」 「啊哈哈……」明野强颜欢笑。 她按照人数将大碗摆开,盛上米饭,浇盖汤汁。去厨房和前台提醒了一声,然后和幸村端着他们两人的份回到房间。 「我开动了。」x2 「精市,吃之前你先看看。」 明野保持着双手合十,虎口夹着筷子的姿势,睁开一边眼睛,笑得古灵精怪。 在期待感的催促下,幸村来不及说什么俏皮话,连忙打开碗盖—— 肉香扑鼻,浓稠的米白汤汁下依稀浮现出米饭和鸡肉的形状。调味用了芹菜、茼蒿还有大葱,那一点深浅不一的绿色更是绝妙的点缀。其中最显眼的,要数正中间一大一小两个蛋黄。 「刚才的双黄蛋我留给你啦。这下开心了吧?」 「嗯,好开心!」 和刚才装模作样,闹着要明野顺他话说下去的时候不同,幸村此时满面心满意足的笑容,笑得脸颊泛红。 明野失笑。 他真的很容易闹情绪,但也真的很好哄。完全就像小孩子一样嘛。 筷子尖端压破蛋黄,稍稍涂抹,蛋黄就融进了粘稠的汤汁中。幸村随手搅拌一下,像是切蛋糕一般,用筷子将被汤汁包裹的米饭切下一块,送进嘴里。 清甜的米饭,新鲜的蛋液,鲜嫩爽口的香菜……以及被彻底煮入味的松软可口的鸡肉,几乎入口即化。无论是味道还是口感,都达到了绝妙的境界。 明野笑吟吟:「怎么样?」 「真好吃。好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一日三餐都能吃到啊。」 明野呆呆的脸红了片刻,清咳两声。 「你对昨天的咖喱饭也是这么说的,快对咖喱饭道歉。」 幸村不慌不忙笑望进明野眼底,「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做的饭菜我都会这么说的。」 「呃……」被揭穿的明野脸更红了。 「你也明明知道,我可能会揭穿你的。」 「唔唔唔……」明野开始冒烟。 「你还知道,越看到你不好意思,我就越喜欢逗弄你的。即便你都知道,还是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他宠溺地感嘆: 「彩酱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被我欺负啊。」 「#¥……%&¥%……#@#!!」明野趴桌上撒泼,幸村这才投降哄人。 众所周知,食不言寝不语是个好习惯。但幸村和明野都不是那么老实的孩子。 幸村问:「你在这里的工作内容都是什么呢?」 明野回答:「主要是记录店里的收支情况,还有各种材料的採购安排。中午的时候为大家做午餐,下午没什么事就去厨房帮帮忙。 「还有为山内先生家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啊,山内先生就是之前你看到的店长,这里的整个二楼都是他家。」 第115页 幸村端起酱汤,「总觉得好复杂呢。」 「简而言之就是店长和其他店员都没空做的事啦。」 明野趁幸村喝汤,悄悄把碗里的姜片塞往幸村碗里,但幸村竟然保持着仰头喝汤的姿势,用筷子夹住了她正要缩回去的筷子。 「哎呀呀!」她发出耍赖的笑声,愣是抽回筷子。 他又问:「我只在前天看到过山内先生呢。」 他提前支付了到开学为止每天的午餐钱,并告诉店长,他希望可以陪着每天在这里打工的明野。和别的任何人一样,对于他的要求,店长痛快地答应了。 明野敛着眼眸,声音低沉了下去,「山内太太早年偏瘫了,还有基础病,时不时会入院治疗。他们的儿子一家都在美国,只有山内先生可以照顾她。 「他不愿请人,说是不放心,宁愿自己辛苦一些。」 她生怕话题往不想要的方向发展过去,装作不经意地往另一个方向引导:「有没有觉得这里只是一家家庭餐厅,生意却特别好? 「嘿嘿,附近的学生和上班族比较多是一个原因,这里还有名厨石井先生哦。他以前是高级鱼肉料理店的厨师,因为年纪大了,而且和山内店长以外的人相处不来,所以就在这里当厨师。 「因为他,时不时有了不起的大客户会在这里订餐呢。」 「原来是这样啊。」幸村愉快地接着她的话题说。 明野想起之前在水族馆,幸村从头到尾就知道吃吃吃,问:「难道说精市很喜欢吃鱼肉?」 「嗯,最喜欢啦。尤其是白身鱼。」 「那你好幸运哦,知道这里有一位擅长做鱼肉料理的大厨师。可以好好尝尝他的手艺啦。」 「但我还是更想吃彩酱做的饭菜啊。在我心里,只要是你做的,就算只是一碗白米饭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料理。」 「哎呀你真是的!」明野想羞答答地捧脸笑又不好意思那么做,只能打桩机一样狂戳自己的碗里还剩一半的午餐。 等回过神来,话题又被幸村引了回去。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打工的?」 明野一僵。 下一步就要问她为什么打工了。 「我……盐好像不够,我去加一点!」她端起碗就跑。 幸村很敏锐,她有很多小情绪,不说出口他都能察觉到。幸村也很体贴,从来不会让她为难——除了一件事。 他明知道她不愿说家里的事,却执拗地、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把那些事从她嘴里撬出来、 她在家庭厨房呆站了一会,忐忑不已地回到房间。 幸村安静坐在原来的位置,筷子整齐架在筷架。听到动静,向她偏过头来,脸上漾开柔和的浅笑。 「回来了啊。」 心虚和愧疚让明野不敢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她坐回去,「不吃了吗?」 「在等你,果然是一起更好吃。」幸村拿起筷子。 「唔……嗯。」 「彩。」 「在!」明野像个被点名的小学生端正坐好。 「你哪天休息呢?」 「因为店里是这种情况,我没有哪天固定休息的。不过要是有事,随时都可以向山内先生请假。」 「后天我们学校附近的神社有祭典,还有烟火大会,要一起去吗?」 「去去去!」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幸村弯着笑眼,「那天可以请假吗?」 「祭典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下午五点左右吧。」 明野略作思索,「我平时五点半的样子就下班了,那天稍微走早一点应该也没关系的。」 幸村敲定时间,「那就五点半,在立海大校门口见。可以吗?」 「可以的!」 和幸村一起逛庙会然后看烟花啊……想想都好期待哦。明野「嗯哼哼」捧着脸傻笑。 她没有浴衣,之前山内太太说过要借给她穿,还告诉过她浴衣收在壁橱的哪个位置。只要和山内先生说一声,她就可以找来穿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首先山内太太病情加重,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这种情况下,明野无法对山内先生开口说要借浴衣去逛祭典。 其次送货的货车出了车祸,车上载着今天下午必须要用的大佐贺。 这种金贵的鱼在超市根本买不到。入院的司机说,车里的货品都没有受到损伤,需要有个人来事故现场拿。 每个人都忙得脱不开身,休息中的其他员工也赶不过来。 明野搭上计程车,拨通幸村的电话,大致解释了状况,告诉他她今晚会迟到。 幸村一点怨气也没有,「我会等你的,不用急。」 挂断电话,幸村发来一条消息:[目的地是哪里?有记下计程车的牌照吗? ] 明野回:[没有记] 幸村:[我不放心你] 明野还来不及回復,他就打来电话。 「一直像这样保持通话吧。反正是line的语音通话,就算有电话打进来也能接到。」 幸村一直在逗她说话。经过电子仪器过滤,微哑的嗓音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原本占据着明野内心的愧疚、慌乱、不安,独自与陌生男性共处的恐惧,全都被不在眼前的他安抚下去。 他总像小孩子,爱闹情绪爱作弄人。但要是明野真的感到困扰,他又可以成熟得像个长辈。 第116页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计程车往市区边缘驶去。 司机腾出手往哪里拨弄了一下,甜美悠长的歌声在车内流淌开来。听曲调,是昭和年代的歌曲。 「小姑娘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吗?」自来熟的司机问。 「呃……嗯。」 「年轻真好。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超喜欢的偶像,这首歌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是武田小百合的《今朝,太阳雨》。我以前还对老妈说,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娶小百合当老婆呢。」 也不管明野完全不想接话的样子,司机继续说,「那时候的偶像真不错啊,个个都是大美人。演技,唱功,品德,哪哪都无可挑剔。 「话说一定有人和你说过吧,你真的和小百合很像啊。」 还好和幸村通着话,不然这趟车坐得也太让人难受了。 当她顺利解决这次危机,天色已经黑透了。 见面的地点另换在举行祭典的神社入口。明野从计程车下来,第一眼就看到静立在鸟居一侧的幸村。 她以最快的速度奔过去,冒冒失失撞进他怀里,慌慌张张向他解释这次迟来的全过程。 「并不是店里的工作比精市重要,点餐的泽口先生他是他会社的科长……」 她说得颠三倒四,气喘吁吁。等稍稍平静下来,发现幸村一直揽着她的后背,让两人贴靠在一起。含情带笑的眼眸在近处凝望着她的面容。 「彩酱……」幸村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慢条斯理地描摹着她的脸颊,「原来迟到的你是这种表情啊。」 沉默小半晌,明野受不了地憋出一句话:「我说啊,幸村君,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 「听着的哦,你迟到的原因刚才在路上就解释过了。我现在对没见过的你的新表情比较感兴趣啊。」 明野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真的一点也没生气,还是和平时一样没正经地调戏人,他真好呜呜呜…… 夏夜祭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幸村牵着明野,踏着石板路,汇入人群中。 明野窘迫地埋下脸。 周围的男性基本上都穿着常服,女性挽着头髮,穿着可爱的浴衣。只有他们这对相反,幸村浴衣她常服。 身边的幸村突然窃笑出声。 「精市,你在笑什么?」 「我现在很得意,就忍不住笑出来啦。」他用孩子气的语调说,「彩就算穿着常服,也是这里最可爱的女孩子,其他人一定对我羡慕得不行吧。」 一排排的灯笼散发出金橙色的光,将夜幕映照得通透发亮。 但这里任何一处的灯光都比不过幸村偏着脑袋朝她看过来的目光,那么明亮又温暖。 明野还是绷不住了,停下脚步,一头栽倒在他胸口。 「精市,我上辈子估计拯救了地球。」 对于周围看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幸村好笑地搂着她,「那我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拥有彩酱这样的女朋友。」 「那我拯救的就是全宇宙。」 「果然我拯救的是八兆兆个平行全宇宙。」 「我拯救八千八百八十八兆兆兆兆全宇宙。」 「不存在哦。平行世界只有八兆兆个。」 明野哼哼唧唧不甘心,幸村笑着说,「看来还是我比较幸运啊。」 虽然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在幸村有意无意的安抚下,明野还是渐渐变得满心轻松。 她这才悄悄打量幸村。 藏蓝色的浴衣很衬他头髮的颜色,让他洁白的皮肤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中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俊秀的五官像是一副意境深远的山水画,让人怎么也看不够。明明那么温柔,下颌的线条却给人以凌厉的感觉。 微微凸起的喉结让这之下的颈窝显得更加深刻。颈窝两侧凸起的锁骨看起来就像是用最精緻圆润的玉石雕琢出来的一般。 平直向两边延伸的锁骨深入交襟的衣领之下。单薄的衣料让他肩背一带的骨架隐隐显露出来,看起来有些清瘦,但明野很清楚他那一身包覆着体表的肌肉是多么的坚实有力。 幸村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偏西式的,身穿和服浴衣的他有一种与往常不一样的气质。西方式的优雅与东方式的唯美交相映衬,完美地融合在他一个人身上。 没有逛一会,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 「这边看得比较清楚。」 「嗯嗯。」哪边都无所谓,明野只管让他牵着,跟着他走。 幸村给她买了苹果糖,光滑莹润的糖衣透着艷丽的红,反射着蜜色的灯光,明野拿在手里旋过来旋过去,捨不得吃。 顺着山道的石阶往上,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在接近阶梯尽头的地方并身坐下。 周围很安静,只有明野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 他们所处的位置很高,可以看到城市的光影以及远处与夜幕连为一体的漆黑海面。 幸村怔怔对着脚下灯火通明的祭典发呆,清凉的夜风时不时撩动他蜷曲的鬓髮。 ——今晚的幸村果然有点奇怪。 时不时会走神,像是独自深陷在某种令人感伤的思绪中。 明野心里着急。 「你怎么了,精市?」 「没什么。」幸村转过眼来,眸光比以往要更加深邃。 「为什么会这么问。」 第117页 「因为你平时几乎都不发呆的。」 他笑,「被你注意到了啊。」 但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像是在等她做出反应。 「那个……」她将还剩一大半的苹果糖递过去,「吃吧,甜食可以让人打起精神来的。」 「怎么吃都可以吗?」 「嗯。」 幸村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托住她脑袋,突然吻了过来。 和以往温柔的吻法不一样,几乎可以称之为兇狠的,充满了进犯感。 [注1:这是世界七大数学难题之一的庞加莱猜想,这段话复制自网络] 收到了好多宝子的祝福,但是来不及一一回了,在这里统一向大家说一声新年快乐ww 预警一下,下一章会大致说明彩妹的身世。 很多人说彩妹的家庭是个雷,这个雷的定义如果是「男女主感情遭到破坏」的话,那就可以说这篇文不存在雷 村哥彩妹是永远的情侣,就算结婚几十年七老八十,也还是和热恋的时候一样。这世上就不存在能够拆散他们的事物。 其实动笔之前我就很清楚彩妹这种人设会很凉,但不是这样的她我就写不出这篇文。我并不是想开虐什么的,就想写一个身陷困境的人变得越来越好的故事。 下一章根据反馈其实很甜并不刀,所以原本打在标题上的【含刀】我就去掉啦 第50章 那天,傍晚回到家的明野发现餐厅满地狼藉。 看得出有人做了满桌子的料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人发泄情绪地全部扫到了地上。杯盘碗盏碎了一地,夹杂着多少还看得出原形的各式料理。 女佣菊江正在收拾,满脸不耐。当她察觉到明野正蹙眉看着这一切,连忙在脸上堆出略带为难的笑容。 「哎呀您回来了啊,小小姐。真是可怜了悠夫人,难得准备了这么多……」 明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开。她讨厌菊江脸上的表情。 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聚在一处摆出一副台下观众的嘴脸碎嘴他人私事的行为。就像交换着咀嚼发出异味的剩饭剩菜一般,让她噁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今天的事一定会成为这片住宅区茶余饭后最受欢迎的谈资。在相邻两家忙里偷闲的佣人们嘴里传递,在一起为庭院除草的主人家和佣人之间传递,在每一家的饭桌上随着电视机里新闻的声音传递。 然后所有人、所有人都会用高高在上的同情目光看她,就算她走远了都会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没人会讨厌身边有个活生生的、比自己更悲惨的人。这会显得自己的生活也没那么差,会在内心深处为「原来我还有余裕同情另一个人啊」而松一口气。 从意识到双亲做出来的事是有多丑恶也有多可悲的那一天,她就开始痛恨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这对夫妇。 明野气得想哭,但强忍住泪水,脸上因为竭力不让表情崩塌而开始僵硬发麻。 母亲房门紧闭,从门缝背后传来她的哭声。本来想装作听不见躲进房间,但那哭声竟然像一双无形的手,不住撕扯着她的心口。 突然回想起来,今天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不知出于怎样的偏执,母亲一直认为这段婚姻会回到曾经的美好。每年纪念日都会准备一大桌料理,一次次地给父亲打电话,催促着,等待着。但她等来的永远只有失望和伤心。 明明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母亲,但就是没法不去在意,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女人孤零零哭泣的身影。 ——适可而止吧,求你别哭了…… 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与她的哭声共鸣。终于,忍耐了好半天的泪水涌出眼眶,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还有鄙视和痛恨。 做不到不去理会,可也无法忽视心中的痛苦。只有拼命地去想有关幸村的事,她才能得到那么一点力量。 悠像个受到委屈的小女孩,伏在床上嘶声痛哭。看到女儿走近,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这一整天都去哪里了啊!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 母亲抬起一张比平时更加浮肿苍老的脸,像是被泪水给泡坏了,曾经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红肿得吓人。 「难得的日子,我从一早上就开始为聪先生准备饭菜,可他竟然说他没空。我多打几个电话过去他还凶我……」 女儿刚在床边坐下,悠就咽呜着伏在女儿腿上,还将脸埋进她怀里。如果忽视两人的体型差别并且只看剪影,任谁都会认为明野才是母亲。 明野一直感到疑惑,为什么在别人嘴里「母亲」这个词会带着温暖的归属感。在她的世界里,母亲从来就不是她的避风港,而是经受暴雨吹打的蔷薇花丛。支离破碎地伏在她脚下,需要她的安抚。 「再忙也不至于回家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陪那个野种的时间倒是有得多,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了……那种低等女人生下来的东西,连你哥哥指甲缝里的灰尘都比不上,开什么玩笑!」 越来越多的污言秽语从悠嘴里蹦出来,彩静静听着。往往这时候的悠只需要一个沉默的洞,让她痛痛快快将淤积在心里的情绪倾倒出来就够了。 后来母亲终于哭累了,迷迷煳煳睡过去,她这才得以解脱。但思绪陷入一片混乱。 想起还没吃晚饭,但没什么胃口,只有口很干。便去厨房接水喝,经过餐厅发现餐桌边坐着一个人。 第118页 菊江已经把那一堆收拾干净,没开灯。一片黑暗中迴响着悲哀的唿吸声,仿佛有人在哭泣。 她第一眼竟然没能认出来那个人是父亲。她怎么也无法将那个疲惫佝偻着的人影与总是威严又傲慢的父亲联繫起来。 灯一打开,原本垂头丧气的男人勐地转过身来,满脸厉色,像是准备好了要与来人大吵一架。在看清是女儿后,怒容消退,冷漠地别开眼。 「在家里走路不要轻手轻脚。」甩下这么一句话,明野聪起身就走。 很小的时候彩就知道,父亲讨厌她。 他从来不会与她对视,好像她这张脸、她从头到脚都让他极其反感。除非必要,不会对她多说一个字,她一出现在他面前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离开,无论手上在做着什么。似乎她的存在本身就会让他极度的不自在。 「父亲,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聪顿住脚步,但依旧背对着她,毫不掩饰他的不耐烦:「什么?」 「你和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聪冷冷抛下一句:「大人的事你少管。」 「你是捨不得她吗?」 父亲的后背像一根紧绷的弦,他好像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静默之中,彩进一步追问:「你还爱着她吗?既然爱她,为什么不能对她温柔一点——」 「无聊!」聪疾声厉色地呵斥起来,好像被她激怒了,「还以为你要问什么,我很忙,没有时间回答没意义的问题!」 彩低敛着黯淡的眼眸,「是……十分抱歉。」 倒也谈不上害怕或者难过,与这位亲生父亲比起来,面包店的都要与她更加熟悉。 这段对话就此结束。 聪的年龄足够当彩的爷爷。但他注重仪容,再忙也坚持每天锻鍊,加之身形高大,整个人像是披甲的将领,体态威严。 他青年发迹,几十年来简直看腻了各式各样谄媚讨好的嘴脸,高高在上的目光鹰一般锐利。松弛的脸部皮肤非但没有减损他的威仪,反而像是能乐中的鬼面一般令人没来由的发憷。 就是这样的明野聪,在脚步匆匆地经过比同龄人要瘦小一些的女儿面前时,竟然显得有几分矮小。 那之后幸村问她知不知道浴衣大概放在哪里,明野回答不出来。 「记不清了,当时有很多用不上但也没必要丢的东西,我全部收拾起来放进仓库了。」 因为爷爷奶奶才去世没多久,那段时间她整天浑浑噩噩,根本记不住自己都做了什么。 幸村轻快地说:「那我们就做好把仓库里里外外翻个遍的准备吧。」 彩笑着点了点头,又想到这是在打电话,就带着笑音「嗯」了一声。 「再算上来回车程,至少也得一天以上呢。」 他提议在那里多住几天,反正是难得的暑假,就当作外出旅行好了。明野开心地答应了。和幸村一起自由自在地待在不会被打扰的地方,这可不是小学第一次郊游之类的能相比。 去里见村的前一天,明野开始收拾这趟出行会用到的东西。 首先是毛巾牙刷漱口杯,还有替换的衣服。 从里见村的主宅离开前,特意里里外外清理过一遍,所以那边的屋子没有任何吃的。好在村子虽小,便利店还是有的,钱得带够。为防万一,再带上一点即食食品吧。 乡下奇怪的小虫子很多,还得带上驱虫喷雾。对了,梳子不能忘,扇子也带一把去吧。 这么一想,真的好像二人旅行哦。 「彩,你收拾这些做什么?」 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在背后观察着动作轻快神情活泼的女儿。 「有点事……要回里见村一趟。」彩像是生怕母亲注意到什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彩从小就害怕母亲,怎么也和她亲密不起来。悠只有哭泣的时候不那么可怕,因为这样的她看起来很可怜。 「做什么。」 「没……」 「我在问你回去那里是要做什么?」 「那是……」 彩像是被追击得无处可藏的小动物,看起来相当无助,但这并不能打动悠。女人好整以暇地往门框一靠,摆明了会一直等到她好好回答为止。 「浴衣……我想去把奶奶的浴衣拿来。」 「也对,彩也到了喜欢参加夏夜祭的年龄呢。」 彩脸色发白,一种可怕的预感让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母亲此时的表情。 「以前你都不去的,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吗?」 女儿怯怯点头。 手里的烟还有大半截,但悠已经不打算再抽了。她像是要将堵在心口的什么唾出来一般,狠狠一掸菸灰。 「那真是太好了。」 简短地抛下这句话,悠转身离去。 朋友?是男人吧。 到了晚上,菊江愁眉苦脸地敲开彩的房门。 「小小姐……你要不要去看看悠夫人的状况?从早上起她这一整天就没有吃东西……」 母亲的房门没有锁,当彩进去的时候悠正在哭泣。 不是平时小孩子一样的哭喊,而是像重症病人一般侧躺在床上,没声没息地流眼泪。悠很少像这样哭,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唿吸。 「妈妈……?」 彩心里着急,但不敢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这样的悠,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第119页 「我没事。只是回想起了以前的事……你知道吗,彩,聪先生他啊是真的很爱我。」 悠坐起身,亲热地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用饱含泪意的声音倾诉起来。彩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这些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聪先生是爱我的……他在变成了不起的大人物之前就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但他只对什么都不懂的我好。不管别人怎么嘲笑他他都不去理会,但要是欺负了我,不管是谁他都会为我打架……」 悠开始没完没了地诉说起那些幸福的过往。但彩一点也不想听。和凄凉的现状比起来,只显得可悲罢了。 「我们本来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血色从彩的脸上飞速褪去,转眼间她就变得脸色苍白。 是的,这对夫妻本来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直到她的出生,让一切往不幸的深渊坠落。 「这是没办法的,不是聪先生的错,不是男孩就没法继承聪先生的工作……」 ——不是丈夫的错,那又是谁的错? 「但妈妈不忍心拿掉你,虽然你还没有出生,但妈妈已经很爱你了。你就像特意前来安慰长子重病,又刚失去一个女儿的我还有聪先生,我想这一定是神明送给我们的礼物,是我和聪先生的天使,明明这么相信着的……」 ——只可惜她不是什么天使,辜负了这对夫妇的信任。 「你出生后,聪先生待在家里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你这个孩子啊,要是更加可爱一点就好了……」 ——是的,全都因为她不是男孩,帮不上父亲的忙。她不可爱,无法唤起父亲心中的温情。 满意地听到女儿因为痛苦而急促起来的唿吸,悠动情地说:「即便如此,妈妈还是最爱你了。」 悠心中疑惑。今天的女儿有哪里不对,平时她应该已经被愧疚压垮,边掉眼泪边道歉了。 抹泪的间隙,悠悄悄抬起目光。竟然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女儿像是看待陌生人一般冷静地观察着自己。悠心口一紧,下意识地埋头躲开彩的目光。 房间空气越来越冰冷,除了悠断断续续的啜泣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悠再也掉不出眼泪,女儿才开口:「妈妈,你真的爱我吗?」 悠难以置信抬起眼,「你……问的这是什么话?」 回想着幸村一家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阵几乎令人发狂的心酸吞噬了彩。 「你真的爱我吗!」 悠像是快要晕厥一般身体一晃,悲声说:「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呢?你是我辛辛苦苦怀在肚子里,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的孩子啊。」 她的话语饱含深情,脸上的神情也是这么的真切,怎么看都是一位深爱着孩子,独自咽下全部苦果的温柔母亲。 彩苍白的面容顿时被迷茫和痛苦占据。她的内心被困在一片迷雾中,找不到出口,只能继续原地徘徊。 像是要让气氛轻松一点,悠勉强笑了笑,说:「聪先生这段时间看来是不会回来了,算了,有彩陪着我也好——啊、你还要去要浴衣,和朋友参加夏夜祭吧?」 她难得温柔地说:「没关系的,去吧,玩得开心一点。」 同时,幸村也在家里收拾行李。 这是第一次和明野去那么远的地方,简直就像二人旅行一样,他亢奋得就连梦里都在想这件事。 对于他来说,里见村有着特别的意义。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明野的地方,那里就像她的内心世界,封印着数不清的她的小秘密。她带他去那里,就像牵着他的手,领他去往她的内心一般。 幽静宜人的乡下,和明野两个人待在她长大的地方……可以的话,尽量住久一点就好了。 一想到那里的空气和土地都残留着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痕迹,幸村就恨不得将能看到的每一处风景都画下来,好在回来以后细细品味。 那里买不到绘具,什么都要带够才行。 当然一来一去的路上用来投餵她的零食不能少,还有饮料、漫画…… 幸村爸爸发现儿子竟然像第一次郊游的小学生一般收收捡捡,肉眼可见的激动欣喜。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天文现象,连忙报告妻子。 乃乃叶察觉到动静又叫来幸村奶奶,一家人在他房间门口探头围观。 幸村奶奶:「精市……的却是去你们网球部的合宿吧?」 「是的哦。」 幸村爸爸:「你的行李和上次合宿相比会不会太多了?」 「嗯……好像多了一点?」 乃乃叶:「不不多的不止一点吧?这一大包已经比你房间的门框大了吧,连家门都带不出去的啦哥哥。」 「是啊,那就分成两包吧。」 乃乃叶:「哈啊……??」 「因为都是必要的,一样都不能减少。」 想到《海螺小姐》快开始了,幸村奶奶首先下去客厅,乃乃叶紧跟其后。幸村爸爸觉得这么情绪外露的儿子十分稀奇,咔嚓咔嚓换着角度拍了不少照片,这才满意离去。 只剩下母子两人,幸村妈妈再也忍不住笑,「精市,和彩酱两个人玩得开心一点哦。」 幸村轻快回应:「是,我们会的。」 从编出「和网球部的大家去合宿」这种藉口开始,幸村就没指望能瞒过同样敏锐的母亲——如果奶奶爸爸妹妹怀疑起来,他倒是想好了怎么忽悠过去。 第120页 看到母亲还想提醒什么的样子,幸村安慰:「不用担心,妈妈,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儿子脸上绽放着十分纯粹的喜悦,幸村妈妈不禁觉得刚才的担忧有些太早了。 「好,每天都要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哦。」 不论精市还是彩,都还是小孩子呢。 入睡以前,接到明野的电话。 「精市……」 她什么都还没说,幸村就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消沉。 「嗯,我听着的。怎么了,彩?」 「那个……对不起啊……」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几次话都说不下去了。 「我家这边突然有些事情,没法去里见村了……真的……」 他蓦地回想起最开始见到她时,那个低敛着眉眼,精神恹恹的女孩子。自从交往以来,她已经很久不像这么消沉了。 他的心也跟着整个沉下去。 「这样啊……」幸村放轻了声音,「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吗?」 电话对面的她更加难过了。 「我没事。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但我走不开……我……很想和你一起去的,我想遵守约定的,但是……」 感觉她就要哭出来了,幸村的心口传来虫蚁噬咬般的,绵绵密密的痛楚。他想安慰她让她不要哭,又想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好好地哭出来。 「我知道的,彩酱不是故意的,你是好孩子。」 「唔……」 压抑的啜泣通过听筒传进耳朵,幸村再也忍耐不住,他从床上起身。 「你现在在哪里?我想来见你。」 「不了,不要来。」她立刻说,「我在家,没事的……」 「这样啊……」 这是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放开他的手,推开他,将自己独自关进那个忧郁的小小的世界。 失落吗? ——他失落。 怨她吗? ——没法怨她。因为在遇到他之前,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活过来的。用于自我保护的躯壳已经和她的血肉长在了一起,他又怎么忍心强行将她从那里面拖拽出来。 「虽然有些遗憾,我这边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不用担心我。」 「嗯……」 传来她好像安心了的声音。果然她会这么难过,大部分原因是在于担心他啊。 「夏夜祭那天……可以来吗?」 像是试图拼合一只破碎的陶瓷娃娃,幸村小心翼翼地问。 「……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失约了。」 「嗯,那我们约好了。」 他又问:「打工那里这几天能去吗?」 「也去不了了。具体从哪天开始能去我也不知道……」 夜渐渐深了,幸村一直在陪她说话,直到她昏昏欲睡。当电话挂断,独自一人被寂静的夜色包围,明野突然又没了睡意。 房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哪里反射着人行道的灯光,在天花板靠床这边投下一片浅黄的斑点。明野盯着那一点,脑子里越来越清醒。 ——即便如此,妈妈也还是爱着你的。 每当母亲说着爱她,她都感受不到半点被爱的喜悦。因为悠的母爱总像耳光一般抽打在她脸上。羞愧、难堪,不知道要怎么去弥补对母亲的亏欠,心中除了罪恶感以外什么都没有。 如果爱是那么让人痛苦的东西,她在幸村一家人身上看到的又是什么?如果爱本身充满了温情,为什么母亲的爱只让她感到痛苦? 黑夜中,明野捂住潮意翻涌的双眼。 ——咔嚓、 这是裂痕在玻璃或者陶瓷器物上蔓延的声音。 别想了,不能再往更深处想下去了……不然,她的世界会整个坍塌的。 山内店长的妻子出院不久,他们便回到了位于餐厅二楼的家。 他终于不用在家和医院两头跑,可以在家里照顾妻子,併兼顾店里生意了。 他翻看前段时间的帐目表。 规规整整的字迹记录着每一笔收支。分门别类,粗中有细,相当照顾看这个表的人。 就算明野谈着恋爱,男友还天天来这里找她,也完全没有让她的工作质量下滑。 说到底,山内就是确信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同意这个请求。 他可以说是看着明野从小长大,当少女独有的风姿在她身上显现,他一度担忧她的将来。 明野是个孤独的孩子,如果有心怀不轨或者不靠谱的男人去接近她,说不定她会毫不抵抗地任由对方摆布,就此堕落下去。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明野抵抗住了所有迎面而来的诱惑和追逐。山内这才发现,这个孩子自卑的同时极度自傲,渴求温情的同时又比谁都难以打动。 总的来说,她眼光高得不行。迄今为止唯一被她选择的,是个让他第一眼就很放心的人。 明野的男友相貌俊美,气质高华。最难能可贵的是,明明还是小孩的年纪,却拥有比很多大人都更加沉稳圆融的言行举止。 每次面对他,总有一种压力不知从何而来,让山内不得不将他当做一个聪慧、理性的成年人对待。虽然这个少年应该是他孙子辈的人。 从医院回来后,山内发现他养的那盆舞春花开花量比以往多得多。五颜六色的小小花盘一个挤一个,仿佛争着向着他打开花瓣,看得人心情大好。 「这种花喜阳。」明野的男友——幸村告诉他。 第121页 「越多的日晒会让它开出越多的花。我看到它一直被放置在阳台的背阴处,就搬到阳光充足的地方了。啊……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不不怎么可能,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怎么都养不好……」 自然而然攀谈起来。 他惊喜地发现,幸村知识丰富,和他谈天说地越聊越畅快。 我竟然能和这样一位少年这么聊得来——一种受宠若惊的荣幸自心底里油然而生。 不知不觉,话题也不知道被他们中的哪个引到了明野身上。 「彩小姐没有对你说过吗?我曾是她家的厨师。」 新年快乐! (嗨呀昨天应该说除夕快乐的) 我终于懂了,你们是怕被刀【捂脸 其实从遇到村哥开始,彩妹的苦难就已经结束了。一路看下来,很多小可爱都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但是她还有成长空间,村哥会让她变成远比现在更好更闪耀的人。 她没有遭受过肢体上的暴力,这个大家可以放心。 昨天有条很正常的评论被管理员删了,不知道对面是有什么事【嘆气 我没有权限恢復,摸摸头小可爱,我们不跟抽风的jj管理员计较 第51章 现在是下午最忙碌的时间,明野去了一楼的厨房帮忙,他的妻子在隔壁房间睡着了。 感觉到口有点干,山内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顺带殷勤地给幸村面前的茶杯添满茶水。 「我和她外祖父武田是一个村长大的玩伴,就是武田帮我开口,我才能以这把年纪去那种人家做事。只不过后来没有干下去了。」 「所以山内先生才会在这里开餐厅啊。」 「哈哈,没有哪里需要我这种老傢伙嘛。」 「店里的收入果然要比在明野家做厨师更多吧。」 「那是当然。」 「要是更早一些出来做就好了呢。」 「但自己开店什么的果然还是太累了。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在有钱人家做一个悠闲的厨师啊。」 「那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呢?」 山内神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个家庭太扭曲了。如果对那个家的一切习以为常,人的脑子会变得不正常。如果对他们看不顺眼又不得不面对,人就会很难受。」 静默片刻,幸村不以为然地笑问:「有那么夸张吗?」 山内苍老而倦怠的面容上显露出深切的、慈爱的同情。 「因为生下来的孩子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所以对亲生孩子没有半分温存……这样的父母在这世上的确是存在的。 「人和人血脉相连,组成一个个家庭,不就是为了彼此照看吗?有的人啊,真的不适合结婚,也不应该生下孩子。」 幸村出神地盯着榻榻米某处因为反覆摩擦变得粗糙的一点,没有回话。 「所以彩小姐才想从那种家庭脱离出来吧。」 山内吐出一口混浊的闷气。 「我从她五岁到九岁那几年在明野家干活。我实在受不了那个家的气氛,再加上老婆病重,就没干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年夏天她祖母把她从大城市接到了乡下,和两个老人一起住。也就住了两年,两个老人接着去世,她又回到了父母的家。」 说着,山内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冰天雪地的那个冬天,他正在清扫店门前的积雪,明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寒风唿啸,冰冷的空气让全身的骨头都冻得发疼。明明是春假期间,她却裹着学校的冬装外套。 低垂的眼睑、黯淡的眸光、紧抿的唇线在她脸上形成一种特别的神情。这种神情他只有在被病痛反覆折磨的病人脸上看到过。 就好像风再刮大一点,她就要活活冻死在这恶寒的天气里了。 「彩小姐希望我留她在店里工作。我立刻就明白,她是想要攒钱,好离开那个家。 「她年纪太小了,有哪里敢僱佣一个12岁的小孩子?但我多少理解一点她的心情,而且除了我以外,恐怕也没有别人能帮助她了。 「彩小姐以前成绩很好,基本门门都能考满分,让她干体力活太可惜也太可怜了。我就试着教她帮我管理帐目,她果然做得很漂亮。 「托她的福,每年假期我都可以好好地照顾我家老太婆。这个……」说到这里,山内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彩小姐是怎么想的……那个,因为我家孩子都在国外,所以我们看着她……她的存在让我和老太婆感觉没那么孤独了。 「所以我就对她说要是彩小姐哪天离家出走又没有地方去,就来我这里吧,把这里当作包吃住的工作场所,其实我想说的是,就来成为我家的孩子好了。 「我对其他人说她是亲戚的小孩过来帮忙,背着别人好好给她结算工资。就这样,她一直在我这里干了下来。」 说到这里,山内忍不住笑了起来,向一直静静倾听的幸村比了个「钱」的手势。 「她的工资比这里的任何店员都高,嘿嘿……不要说出去哦。」 幸村似乎有些艰难地抬起脸,向山内回以笑容。 「是,我会保密。」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哦,请进。」 门从外打开,门外是围着这家店定制围裙的明野。 第122页 她低垂着眸光,像是无法抬头看一眼屋子里的两个人,向来红润的脸颊一片雪白,令人看着就于心不忍。 「那个……我差不多要下班了。我们走吧,精市……」 「哦哦也是,不知不觉和你聊了这么久啊。」山内爽朗的声音在静默的空气中显得尤其突兀。 然而幸村一言不答,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山内疑惑地望向他。终于在这个小大人一样从容沉静的少年脸上,看到了符合这个年龄的孩子的表情——好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在无措和慌乱中陷入呆滞。 回家路上幸村和明野一前一后,隔着两步远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氛围沉甸甸地包裹着两人。 幸村手心空荡荡的。 到了现在,和她走在一起却没有牵手,已经成为一种让他感到不协调的事了。 除去住院那段时间,这是他第一次被勇气尽失的感觉镇住了心神。他不敢抱她,不敢牵她,甚至不敢对上她的双眼。 尽管和他比起来,她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像婴儿一般柔弱无力。 他也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对他人情绪的感知会那么敏锐,为什么他不是个神经大条的人。 要是没有留意到她的不自在她的沉默就好了,他就可以幸福地以为她没有在门外听到他和山内店长的对话。 她是飘在半空的风筝,只有那一点单薄的风筝线将他们两人联繫在一起。他顶着那阵让她远离他的风悄悄收紧风筝线,想要她离他近一点。可线断了,他现在两手空空,她正在离他远去。 两人走上无人的河堤,等越过前方桥洞,就不得不分别了。 西斜的夕阳将走在身后的她的影子投落在脚边。幸村看到她一直低垂着脑袋,就像静静舔舐伤口的幼兽一般。 明野是不是已经开始讨厌他了? 他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他的心情? 他该如何抚平他今天在她心中留下的疙瘩。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慌乱无措。 「我该怎么办啊」的感觉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 越来越近的桥洞就像断头台,他被押着不断朝那靠近,却没有办法救自己一命。 终于,到了不得不分别的岔路。 幸村顿住脚步,有些艰难地回过身。 明野也定在原地,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扣在身前提着小包的双手十分用力,骨节泛白。 看得出她现在被激烈的情绪左右着,再提起刚才的事只会加重她的反感,先让各自冷静一下吧。 虽然很对不起她,他今天得远远跟在她身后守着她到家。他实在不放心情绪混乱的明野独自走在黄昏的街道上。 「那么就在这里分别吧。」他轻声说,「明天见,彩。」 她一动不动,没有回应。他有些勉强地向她牵了牵嘴角,转身离开。 「精市!」 身后传来一声慌乱的唿唤,刚一回过身,她就携着一阵急促的风撞进了他怀里。 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幸村就收紧了双臂将她紧紧抱住。 然后铺天盖地的感动才开始冲击他的内心。 她……好像没有生他的气。 提包在她抱过来那会掉在地上,她完全没去留意。只抬起双臂像抚摸小猫小狗一般不断给他的后背顺毛,同时慌慌张张地说: 「精市不要不开心,高兴一点好不好?那个、还有精市超帅的!超级超级超级帅,宇宙无敌第一帅!」 幸村哑然失语。 她嘴里说着混乱的话,像是捡到什么说什么。同时脸颊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动作之间有一种生搬硬套的僵硬感。 他突然反应过来,明野是在尝试安慰他。这些话,这些动作全是他之前安抚她的时候说过做过的。 幸村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卡着她的下巴,让她在他胸口仰起脸。 她满脸的慌乱无措,眼眶泛红,早有眼泪从那双水汪汪的泪眼中滚落。一切的情感都在剧烈颤动,像是第一次面对着什么极尽恐怖的事物。 就在刚才,明野终于知道自己最怕什么了。 幸村从始至终都对她很温柔,就算因为别的事情心情不佳也绝不会让她看到他沉下来的脸。 可她时不时的会对他感到害怕。她一直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每当他企图挖掘她的过去而她紧捂着不让他碰时,这种害怕的情绪就会在心里翻涌。 今天下午回家的这一路上,她前所未有的心惊胆颤。 她从没见过在她面前这么沉默的幸村。他像是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一般,迈着空虚的脚步,背影显露出无力感。 都是她的错。 幸村是这么的执着,她却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她伤害了幸村,让他难过了。 夕阳洒落在粼粼的河面,金色的波光仿佛一条条发光的锦鲤,在河水中随波流动。河风将岸边的杂草和芦苇丛吹拂得沙沙作响。 前夜下了一场大雨,将河堤边的水泥台阶沖刷得十分干净。 幸村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明野侧身坐在他双腿之间,挨着他的胸口被他单手搂在怀里。 「所以呢,精市从山内先生那里都知道了什么?」 幸村将他下午和山内的对话挑重点向明野复述了一遍。 第123页 「……你还真的知道了不少啊。」明野勉强挤出笑脸。 「我还是完全不明白。」他说,「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明野在他胸口耷拉着脑袋,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幸村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 好半晌,明野深吸一口气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幸村抚触着她头髮的手隐隐发颤,听她娓娓道来。 她的母亲曾经是当时最具人气的偶像,在26岁事业达到巅峰的时候嫁给了他的父亲。于第二年生下第一个孩子。 「父亲比母亲大十岁,结婚之前,就已经是他们公司在神奈川这边的支社长了。哥哥得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全部优点,帅气又聪明。」 人人称羡的美满生活在唯一的儿子被确诊绝症这天打破。 「哥哥重病没多久,母亲就再次怀孕,但很快又失去了这第二个孩子。她是我的姐姐,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然后就有了我。」 说到这里,明野满面的愧疚难安。 「可我不是男孩子,无法代替哥哥继承父亲在公司的职位。母亲为了生下我遭受了损伤,再也无法生育了……」 她像是已经知道错误却依旧受到责骂的小孩子一样,想要补救却不知道怎么办。悲哀地、无助地瑟缩着。 「父亲和母亲都没法原谅我,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补救。我们三个互相讨厌,没法好好面对彼此,所以我才想打工存钱,尽早离开。」 此时幸村心中比先前以为被明野讨厌了的时候更加慌乱。 他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安抚明野,因为两人的成长环境堪称天差地别。他没有经歷过明野经歷的一切,不了解她所感受到的痛苦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想说任何空洞的好听话,因为那可能加深明野的痛苦。 任何人都无法安慰她,就像任何人都无法安慰患病入院的他一样。 他将全身的力气都注入手臂,搂紧了她。 「你没有错。」他小心翼翼地说,「你没想过伤害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不是你的错。」 是他的话语本身还是这谨小慎微的安抚起了作用呢,明野向他展颜一笑。 「谢谢你,精市。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轻松了好多。」 幸村微微蹙眉。 明野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他心中空空落落。就好像往深不见底的枯井唿喊,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一般。 静静地依偎片刻,明野说, 「对了,我之所以会去里见村住也是因为在藤泽的家里待不下去。可是祖父祖母不久就去世了,我只能回藤泽。 「还有我为了离开家打工攒钱只是原因之一。我的姐姐被葬在泽口站神社的后山里,我觉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那里太可怜了,就想带她回里见村,和祖父母还有哥哥葬在一起。」 明明拥抱已经成了习惯,幸村此时抱着她的模样却说不出来的笨拙。好像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她感到更温暖一些。 「我没关系的精市,不要那么担心啦。」明野反过来安抚。 幸村将她的脸捧在手心之间,问:「还有别的瞒着我吗?」 「没有了。」她向他抿唇一笑,像是在让他放心。 ——说谎。 虽然明知道她在撒谎,但他根本不忍心揭穿。 幸村微微嘆息,闭上双眼,与她额头相抵。如果肌肤的触碰能让独自存在的两个人就连内心也相互触碰就好了。 「以后也不要有别的瞒着我。你不孤单。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嗯,我知道了。」 这么回答着的明野,任由内心的淤泥坠往更深处。 对,这样就够了。将那些阴郁的、沉闷的东西全部藏起来不去面对,至少待在这个人身边,可以沉浸在安心感中。 回到家,今天的光景与昨天完全不同。 客厅散发出酒精和香菸的味道,其间还传来轻薄的笑闹,并伴随着湿漉漉的亲吻声。 路过门厅时她瞥了一眼,陌生的、花哨的年轻男人。毫无疑问,母亲又换了一个牛郎。对于她来说,这种人只是用来引起丈夫嫉妒以及打发时间的消遣物罢了,腻了就换。 反正劝也没用,明野不想再劝,加快脚步回到房间反锁房门。 没什么心情吃饭,她扔了书包,任由自己沉进床榻。 一旦放松浑身力气什么都不去想,还真有一种正在沉往海底的感觉。 她好想将自己分割成两半。好的那部分全部交付给幸村,坏的那部分……就任由它在原处腐烂好了。 未免再发生什么意外,夏夜祭这天早上,天还没亮明野就出了家门。 打工的地方今天休息,距离和幸村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十个小时。明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眼看着没什么行人的街道逐渐热闹起来。 眼中所见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活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脚步匆匆,有去的地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明野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某个男人不慎掉进排放工业废水的河道里,其中的剧毒物质腐蚀了他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怕。 他用厚重的衣服遮掩自己的样貌,出现在人群中的每一秒,都在担心被别人觉察到,指着他大喊——看啊,那是个怪物! 他断绝了一切与好友亲人的联繫,越发地离群索居…… 第124页 来来往往的人群让明野莫名不自在,她放弃了在街上闲逛消磨时间的想法,抬脚往举行夏夜祭的神社走去。 神社显然提前划分过摊位,用具比较多的已经在布置了。 结果就算逃到这里,两手空空无所事事的她也还是这么突兀。 神社半山腰有一座废弃的小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建。木屋外有一排长椅。 明野在长椅坐下。这个地方好就好在不起眼,即可以远离人群,又可以观察在山道上上下下的行人。 这个时间幸村在做什么呢? 幸村一家人很喜欢待在一起,如果不是她,一定会开开心心地全家人一起逛夏夜祭吧。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做傍晚出来之前的准备了。 手机拿出来又被放回兜里。明野打消了去找幸村的念头。 提前一个小时,幸村到达了约定的鸟居前。他当然不打算在这里干等,之所以提前这么久,是为了调查场地。 翻过这座山头就是立海大附属,在这里入学以来,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参加这里的庙会。他对这座神社已经熟悉到了像是自家的程度。 但对于幸村来说这还不够,他可不想让一些出乎意料的状况打搅两人的约会。 即便已经谨慎到了这种程度,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就看到明野。 她坐在远离山道的小木屋前,山道两边的松树棵棵粗壮,将她与所有人分隔开来。孤身一人的她仿佛山间的妖精,坐在一边,淡漠地观望着热热闹闹的人类世界。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黯淡的眼眸焕发出明亮的光彩,妖精变成了满心欢喜的人类女孩,小跑着奔进他怀里。 和平时算是打招唿的飞扑不同,她久久地依偎着他,伸长了手臂拥着他的后背。 她在他胸口仰起脸,「精市,我这次有好好遵守约定哦。」 「嗯。干得好,夸夸你。」他稍微使了点劲地摸摸她的头髮。 「你为什么来这么早?」 幸村一时语塞——不行,不能让她知道他会事先调查约会地点。 「彩呢?什么时候来的?」 「不太清楚,我没有看时间。」含煳地说着,她埋下脑袋去牵他的手,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 「这是什么?」她拨开纸袋边缘往里看。 「带给你的,自己看看吧。」 一件水球花花色的浴衣,雪青的底色在夕阳下反射出艷丽的色泽。 「这是妈妈小时候穿的,我向她借来了。不介意的话——」 幸村本来有些忐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在看到她眼中哗啦啦闪个不停的小星星后,笑着催促:「好啦,快换上吧。」 小木屋没有上锁,有点歪斜的大门虚掩着。幸村推开门,借着夕阳的余光看了一圈。 屋子空空荡荡,破旧的榻榻米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没有人,也不像是会有蛇或者老鼠昆虫的样子。 「确认安全。」他推着原本怕怕的躲在自己身后的明野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明野抓着他的袖子不松手,「精市也进来。」 她不要一个人被关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是换衣服的状态。虽然她身上的衣服防御力为0 ,但要真脱下来还是会有一种暴露在危险之中的感觉。 幸村脸颊泛红,苦恼地别开目光,「不行,还是不要的好……」 「呜呜嗯……」明野往地上一蹲,原地进入耍赖模式。幸村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打败了。 小屋仅有的一扇窗户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虽然不用担心被人从外面看到,她还是躲在从窗外看不到的角落。 很不巧窗户和门是同一个朝向,因此背对着她站在门边的幸村离她格外的近。 她今天穿着一件连衣裙,抬手一勾,肩带便从双肩滑落。裙子坠下去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衣料拥在胸前。 心跳得飞快,好像随时都会冲破胸腔。她扭头从肩膀向后望去,幸村和刚进来那会一样,一动不动。 「精市,你有偷看吗?」 「……你的声音听起来是面向我的哦。」 「咕……」被揭穿了,毫不留情地。 明野轻手轻脚将衣裙从脚边褪下。她知道幸村不会偷看,他的话,一定是正大光明的那种…… 啊啊啊啊——有被自己的想像羞耻到,她胡乱将裙子搅成一团。 有生以来,他的听觉从未像现在这么清晰。 他听到她身上那件连衣裙溪流一般滑落的声音,听到她拿出浴衣。那件两个小时前才被他亲手叠好,收进纸袋的浴衣。 明明紧闭双眼,却在恍然中看到了衣料如同流动的云雾般滑过她的肌肤,被她仔细收紧,将纯洁无暇的她包裹在其中。 浴衣散发出衣柜里独有的清香。它的年龄比她还大,但崭新依旧,显然被保管得很好,深受主人的爱惜。 明野珍而慎之地系好腰带。又将刚才慌乱之中被造成一团的连衣裙取出来重新叠好,收进纸袋。 幸村仍然保持着之前的样子,从头至尾纹丝不动的背影看起来莫名乖巧。她绕到他面前,发现他甚至闭着眼睛。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抗一般,眉头微蹙。 「换好了哦。」 「唿……」幸村松了一口气,「比连着三个小时的比赛还要辛苦啊,各种意义上的。」 第125页 「哈哈哈哈哈——」明野笑得捂住肚子,还没等她笑够,脸就被幸村一把掐住,「啊@#%¥%……%¥#@?!」 「小折磨王。」 ——喜提新外号。 虽然来得早了一点,两人四处走走看看,等回过神来夏夜祭已经开始了。 花花绿绿的摊位并没怎么吸引明野,她一直在悄悄打量幸村,他也穿着浴衣,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 藏蓝色的浴衣很衬他头髮的颜色,让他洁白的皮肤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中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俊秀的五官像是一副意境深远的山水画,让人怎么也看不够。明明那么温柔,下颌的线条却给人以凌厉的感觉。 非要以东西方来分的话,幸村的气质毫无疑问是偏西式的。这样的他身穿和服浴衣,西方式的优雅与东方式的唯美交相映衬,完美地融合在他一个人身上。 与喜滋滋悄摸摸频频偷看他的自己不一样,今晚的幸村竟然很明显地在迴避看向她。明明她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穿浴衣(无歧义),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力夸夸。 明野:盯—— 每当对上目光,他就会难为情地别开脸,但又忍不住想笑的样子。 「要吃章鱼烧吗?」幸村问。 明野摇头。 「巧克力香蕉?」 摇头。 「炒面?」 还是摇头。 不仅什么都不想吃,对散发出油烟气以及捞金鱼之类带水的摊位也远远避开。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幸村突然明白过来。 「害怕弄脏浴衣?」 「嗯。」 「不用在意的。出门前妈妈才说要我们玩得开心一些。」 明野拖长了音调「嗯嗯」地摇头,但是肚子却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幸村笑了,「这边的意见好像很大哦。」 「啊啊啊你忘掉忘掉!」明野恼羞成怒,猫猫拳捶打他胸口。 「是,我会记得忘掉。」 「不用特别去记!」 然后幸村给她买来没有油腻又不会掉渣的苹果糖。 他选了一个最大最圆的。凝固的糖浆包裹着鲜红的苹果,祭典的灯光映照在光滑的表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大颗晶莹剔透的红水晶。 明野拿在手中转来转去地看,有些捨不得吃。 「不吃吗?」幸村问。 「无从下口的感觉。」 她递到幸村嘴边,让他先咬一口,然后才从他咬出来的缺口开始小口小口地吃。 明野想起幸村出门很早,一定也饿了,自己吃一口就要餵幸村也吃一口。当苹果糖只剩下苹果核,她吃进肚子里的还不到半个。 于是幸村又买了一个,同样一人一口地吃完了。 幸村用一种很夸张的懊恼语调说,「我失算了啊,早知道一开始就买两个好了。」 明野悄声嘀咕:「不要,这样吃就好。」 「你说什么了?」幸村挨过来。 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的表情,明野埋下通红髮热的脸,又轻轻说了一句:「这样吃就好……」 「没听清~」 他几乎跟她脸贴着脸,唿吸轻轻喷洒在她耳廓,温热发痒。明野受不了地推开他胸口,大声说:「就要这样的吃法!」 幸村高兴地将她的手攥进手心,「嗯,以后都这样吃。」 估算着时间,烟花大会就要开始了。 「去最高的地方看吧。」 「最高的地方?」明野问。 幸村带她来到一处鸟居前。高高的石阶隐藏在山林的夜色之间,与一边热闹的祭典不同,石阶后一片寂静。 藤泽每年夏季都有多达三位数次数的祭典,基本上烟火大会也是保留节目之一。因为办得多了,谈不上稀奇,很少有人会为了看烟火辛辛苦苦爬那么高的阶梯。 她突然被幸村打横抱起。 「走吧。」 「等、你打算一直抱着我爬上去吗?」 「对哦。」 「不用了,放我下来吧。」 「怕我累着?」 「嗯。」 「你这么说,我反而更想在你面前逞强了呢。」 明野哭笑不得,拼命摆动双腿,「不要啊,我要自己走!」 「嗯……好吧。」他放下明野,牵起她的手。 「因为很暗靠紧我一点。石头的台阶摔起来很疼哦。」 幸村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照亮。她明明走得很小心,还是有几次差点摔倒,都被幸村及时抱住。 当终于登上台阶的最后一级,明野禁不住欢唿:「平安无事地到了!」 幸村正经脸:「真是惊险万分的大冒险啊。」 这是一个大概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周围用半人高的金属栏栅作防护,有一张长椅,还有一只年代久远的石笼。 幸村在长椅坐下,向明野敞开怀抱。 「来吧彩酱,反正你也捨不得在别的地方坐吧。」 明野高高兴兴坐进他怀里,脱去木屐,双脚放在长椅上。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没有别人,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城市的光影以及远处与夜幕连为一体的漆黑海面,祭典上的喧闹声变得很远。这个地方好像变成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另一个世界。 相贴的身体传来令人心安的触感,她所唿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着他的气息。他小心地环抱着她,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摔着了一样。 第126页 她特别喜欢被他像这样抱着。 这个地方很高,夜风清凉。 「精市,你冷吗?」 「好冷哦。」 幸村收紧手臂,将她往自己胸口挤啊挤,引得她发出一阵讨饶的笑声。 「开玩笑的。这种天气的话,我只是不太受得了空调风,自然风吹在身上反而很舒服。而且还能抱着你。」 从她身上传来源源不绝的热意,就像抱着一个小火炉。稍微低下头就可以看到她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扑闪的眼睫,小巧的鼻尖,还有比任何一种花朵都更加令人陶醉的,她身上的馨香。 烟火大会开始了。 别跑.抓住亲亲你 第52章 光玉尖啸着升上夜空,争相在夜色中绽开五彩斑斓的花火。就像一盏盏转瞬即逝的天灯,将周围的景物还有两人的面庞映照出不同的色彩。 看了一会,她突然抬起手臂环抱他后颈,脸隔着衣服枕在他锁骨。 幸村以为她是瞌睡来了想睡觉,摸摸她的头髮,直到感觉到她后背的颤抖。 明野在哭,满眼的悲伤变成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她边哭边问:「为什么烟花升到最高点就一定要坠落呢?为什么会消失得什么也看不见呢?明明是那么明亮的……」 后半段花火两个人都没再看了,一个哭一个哄。当烟花逐渐稀少下来,她也终于停下泪水。 一旦从那种情绪中脱身,她就开始不好意思了,好像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哭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发现她在幸村面前真的好爱哭。就好像从小到大,那些忍住的或者哭不出来的眼泪没法再压抑,全都流泻出来了一般。 幸村惩罚地咬了她鼻尖一下,「还哭吗?」 明野忙着抹去眼角最后的那点泪水,用力摇头。 「还要哭?」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又在她脸上咬了一下。 「不哭不哭!」 「真的吗?」又咬了一口。 「真的不哭了,别咬了……」她将脸藏进他胸口——她待会不要满脸牙印地走在路上啊啊! 他拨开她头髮,去咬她的后颈,直到听到她的笑声才停手。 随着最后一株烟花消散在夜空,两人的第一次夏夜祭结束了。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因为祭典的缘故,街道上还是能看到不少正在归家的人。 他送她到家附近,明明都挥手道别了,幸村却转回来抱住了她。 「精市?」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无言地抱紧了她,这个拥抱格外的温存。 明野突然明白过来,他一定是被她刚才的那顿哭给吓到了。 「我已经没事了哦。」她用温热而甜蜜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那个……女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真的没事了。」 幸村眸光深深,凝视她的脸庞半晌。 「嗯。晚安。」 即便是在暑假期间,学生们也不是完全不会去学校。一些社团就算是假期也会进行社团活动。 比如说立海大的——新闻社。 副社长远藤在路过庭院的时候,意外发现网球社社长。铲子水壶工具一应俱全,正刨捞着花坛正中间。 「网球社社长在学校种花养草」。听起来稍微有些别扭,如果发生在立海大倒没什么可惊奇的。兼任绿化委员的幸村精市很喜欢照养花花草草,这事大家的都知道。 因为这种时候的幸村总是散发出安定的幸福感,他注视花朵的目光就像在看天真可爱的小精灵。因此立海大多了一个「照养花草可以得到幸福」的校园传说。 但远藤觉得今天的幸村不太一样,他的目光流动着甜蜜的柔情和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的怜爱,像是在注视恋人。 因为新闻社採访过网球社很多次,远藤觉得自己在这位神之子面前姑且也算混了个眼熟,便上前打招唿。 「日安!幸村同学。」 「日安,远藤同学。」 太好了,幸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远藤决定多问几句。他可不单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今天的事说不定还能当作新闻素材呢。 「那个……请问幸村同学是在种植新的植物吗?」 「是这样的。」 「原本种着的花就这样拔掉了吗?」 「不,只是把她们种得紧密一点。因为新种的要更加重要,只能委屈这些孩子了。」 远藤看了另外几个花坛一圈,「每个花坛都要种吗?而且都是种在最显眼的地方。」 「啊,每个都要种。」 远藤探头看了纸包里的花种一眼,好像不止一种,他认不出都是什么。 「请问新种的是什么花呢?」 幸村友善地说:「目前来说这是秘密。」 当一年里最热的几天过去,初中三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开始了。 为了半年后的升学考试,就算是海常这样的学校也开始瀰漫起紧张的氛围。 这天早上第四节 是班主任的课。下课铃打响之前,他让学习委员给每个人发了一张通知表。 「我想在座的大家都已经确认了升学志愿吧?从这个周五开始要进行临毕业生家长恳谈会,务必请你们的监护人来一趟,得好好讨论一下关于你们的学业和将来。 「錶带回去签字,来不了的註明缘由,我会打电话过去另约时间。」 第127页 这种东西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与废纸无异。明野看都不看一眼,随手团成一团。 「那么下课。」 「起立!」 「您辛苦了——」 正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吃午饭前,明野先给花圃浇了一次水。 早在三年级第一学期伊始,明野就主动从毕业的学姐手中接过了照养花草的任务。做着这些事的时候,会有一种幸村就在她身边的感觉。 原本无论在家还是学校她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习惯了也喜欢这样。幸村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等回过神来已经变成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哪怕分别一分钟都教她难受。 当初没想那么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好像就要失去他了。 幸村的未来光辉无限,而她根本就看不见自己将往何处坠落。 开学没多久,就是立海的海原祭。 可惜那天明野得上学。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迅速处理好动物角的事,以最快速度赶往立海大。 幸村在站台等着她。 海原祭对外开放,不管是学生的亲友还是附近的人,谁都可以参加。一路上,她看见很多穿着常服和别校制服的人往学校的方向涌。她混在其中,一身海常制服倒是不显眼了。 校内被装饰一新,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纸花、气球和彩带。原本庄严肃穆的校舍在可爱之余还有几分滑稽,明野看得想笑。 「马上就要开始各社团的话剧表演了,等表演结束我们再慢慢逛,可以吗?」 明野当然没有意见。于是幸村直头直路带她去了大礼堂。 原本的演讲台布置成了舞台,台下是密密麻麻一排排的正红色绒布座椅,已经坐了不少人。 随着幸村来到后台。 这里和舞台只隔着一层幕布,抛光的木地板反射着日光灯的光线,角落堆着一些纸箱和道具。 网球社的熟人们都已经换上戏服。 从服装来看是欧洲童话风。看惯了他们穿运动服和制服,现在的扮相就显得新奇有趣。尤其柳生和丸井,穿着十分华丽的礼裙,作贵族名媛打扮,让明野看呆了。 该怎么说呢…… 「那个、十分美丽,很衬丸井さん和柳生さん。」 丸井那套偏可爱。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神态亲和,还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而柳生举止优雅,模仿大小姐摇扇子的模样竟然毫无违和感。 「………………」x 2 丸井:「虽然被夸奖了,感觉好微妙啊。」 柳生的眉毛耷拉成两头相接的正「八」字。 ——明野应该不知道男生穿着裙子被夸完全不会开心……的吧? 明野发现幸村还穿着制服,也完全看不出他打算换戏服的样子。 「精市演的什么角色呢?」 「我不会出场,担任的旁白。」 「噢……」 豆豆眼的明野遗憾对手指。好可惜啊,她好想知道幸村穿起戏服是什么样子。 原本正在确认舞檯灯光开关的幸村转过脸来。 「要是我也上台表演,那就让别人看到我穿戏服的样子了。只要是坐在这里的,谁都可以看到。这样也没关系吗?」 明野头摇得像拨浪鼓。 「绝对不要!」 「对吧。」幸村笑。 就在这时,后门被勐地撞开,传来一道元气满满但委屈至极的声音。 「部长!这身戏服怎么是这样的啊?!」 循声望去,明野不禁发出惊嘆。 是切原。 他显然出演剧中的女主角,身上裙子比谁的都更加抢眼。 粉与白的配色,复杂的褶边,以及正中仿佛小学生画出来的大朵红花……不得不承认,这稍微带着一点点直男式审美的土味。但也正因为这光明正大的土,让这件裙子显得亲和可爱。 裙边也不知道被什么支撑起来,切原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株粉白相间的吊钟花。 切原也有一双大眼睛。他皮肤白净,鼻樑高挺,还是个尖下巴。只不过个性桀骜,平时面对他,绝不会把他的长相与「漂亮」一词联繫起来。 不得不说…… 「切原君,这一身和你十分相配。」 糟糕——这是在场其他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切原本来就对出演女主角还有穿裙子充满了抗拒,这下怕是说什么也不肯上台了。 「诶……真的吗?」 原本满脸不情愿的切原脸上现出一丝喜色。是那种小孩子考了满分,受到大人夸奖的时候独有的小得意。 「是的。」明野真诚感嘆,「总觉得裙子和切原君互相衬托,把双方的优点都凸显出来了呢。」 「嘿嘿……」切原自诩帅气地蹭蹭鼻尖,转向幸村,「部长,待会我会好好努力的!」 幸村:「啊,我期待你的表现。」 立海大:…… 真是个快乐的傻孩子。 话说明野她这是歪打正着……吧? 结果,稍后赶来的越前和桃城看到切原这副扮相直接爆笑,恼羞成怒的切原夺门而出。 明野跟着一群人追上去。正劝着把自己关在隔间后自闭的切原,突然发现这里是男厕所。她涨红了脸,连忙逃出去。 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劝的,切原竟然拿出了浑身干劲登上舞台。 第128页 戏剧开始了,为了不影响舞台效果,后台的灯被全部关上。 其他没上场的都站在幕布后,只有明野陪着幸村待在控制室。 控制舞檯灯光的按钮散发出微弱的萤光,在黑暗中隐隐约约描摹出幸村稜角分明的前额,优美蜷曲的鬓髮。还有他高挺的鼻樑,以及让她不好意思多看的唇形。 他的神情和眼神却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不清楚。 因为视野暗下来的缘故,其他感官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比如说她可以闻到弥散在空气中的,阳光和雨露的气味。每当他有所动作,她还可以听到幸村身上衣料的摩擦声。 明野莫名脸热。收手收脚地坐在他旁边,埋下脑袋。 「接下来是网球部的献礼,喜剧《辛德瑞拉和她的愉快伙伴们》,十分感谢。」 幸村嗓音微哑,音色却是柔和清亮的,通过话筒扩散到礼堂每一个角落。外边的声音返回到这里,与就在近处的没有经过电子设备过滤的声音有着微小的时间差,一同混合在明野耳朵里。 她就像等待着睡前故事的小孩一般,双臂交叠趴在控制台边缘,等着幸村通过旁白展开这个故事。 明野:……? 等等,喜剧,愉快的伙伴们是个什么东西? 《灰姑娘》是那么欢脱的故事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做辛德瑞拉的可怜少女——」 「啊啊,累死了。」切原懒散的抱怨声从舞台传来,「天天使唤我扫除洗衣服的,这种事根本没法认真干下去啊。」 「嗤——!」要不是旁边有个话筒,明野已经笑出声了。 观众席也传来闹笑。 之后登场的柳生丸井仁王也是,完全没感觉到认真演戏的氛围。大礼堂笑声不断。 明野正笑着,旁边的幸村突然伸来一只手,揽着她让她贴靠自己。 「啊……」吓了一跳的明野及时捂嘴,用气音问他:「你要干什么啊?」 黑暗中,依稀可以看清幸村明亮的双眼。 「没什么,抱抱你。」 他贴在她耳边,也用气音回答。说话间的唿吸和气流呵得她的耳朵好痒。 「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我明白啦。明白是明白,但还是满脑子抱抱你的想法啊。」 「忍·耐,等演出结束双倍抱抱!」 「不行,忍不住了。」 「那我出去等你好了。」 「估计我会立刻放下旁白的工作,把你追回来继续抱抱。」 「什……」 幸村绝对做得出,然后用奇奇怪怪的藉口把所有人煳弄过去。 「那实在是不太妙啊……」 她只能像只布娃娃一样老实待在幸村怀里。幸村像是要表达他的满足似的用脸颊使劲蹭她。 明野一边稳住一边悄悄往桑原那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否有意迴避,桑原站得远远的,背向他们这边。 好吧,反正没人看见。 光线晦暗的室内让明野胆子大了起来,她也抱住幸村,在他身上蹭啊蹭。 途中出了不小的意外——切原不小心把裙子弄出一条大口子。虽然桑原很快给补好,但裙子也因此小了不止一号,切原穿不上了。穿得上的只有—— 顶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越前像是要摆脱什么包袱地看向明野。 「演戏什么的我不明白,让你们部长的女朋友做不就好了。她是女生,正好演女主。」 幸村:………………………… 突然之间,室内气温骤降。 「我不行的!」明野连忙说:「光是出现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我都……而且还是那么多人,要我穿着奇怪的衣服说奇怪的话。会死的!不行不行不行——」 所有男生,尤其是立海大这边的都在一种沉闷的压迫感中一动不动,甚至连唿吸都不敢太用力。而扮演王子的真田更是魂飞魄散: 「不、不是的,幸村!我没有这个打算——!!」 气氛极其险恶,但偏偏只有敏感又胆小的明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个劲地还在那「不行不行」。 幸村看起来苦恼又焦急。 「但我不可能代替真田,太明显了观众不会接受。」 越前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来不及说什么,幸村向他走近一步。 「越前君不是才说的不过穿着裙子演戏,你可以做的很好吗?」 又走近一步: 「拜託了越前君,为了这场戏我们所有人都准备了很久,真的很想让它顺利演完!」 激将法加上道德枷锁,一系列组合拳下来,越前失去了拒绝的立场。 该说不愧是搞笑舞台剧,就算演着演着女主角明显换了一个人,观众也毫无质疑地接受了。 她突然发现幸村在黑黢黢的控制室连剧本都不用看,只随着舞台演员的台词念旁白。 幸村腾出手来掐掐她的脸,「怎么了,突然对着我发呆?」 「我在想精市真努力。明明可以照着剧本念的,却还是全部背了下来。」 幸村愉快地说,「因为剧本就是我写的啊。」 明野:…… 这种粗糙胡来随性搞笑的剧本是幸村写出来的? ! 明野辛苦憋笑,直到幸村念出落幕旁白,她才在满堂掌声和闹笑声中哈哈大笑。 那让几个大男生穿着花裙子的也是他?也太有想法了吧! 第129页 观众们反应热烈,显然网球部大获成功。 之后就是其他社团的剧,看得出来她没什么兴趣,幸村就按照一开始说好的带她去逛海原祭。 夕阳西斜,湛蓝的天空已经开始染上一层薄薄的茜色。但一年一次的祭典正举行到兴头上。 看着满校园和幸村穿着同样制服的少年少女,明野轻快的神情突然消沉下去。 她定在礼堂后门出口,拽住正打算带她一个个摊位逛下去的幸村。 「精市,我不想逛了。」 幸村俯身,以平齐的视线观察她神情,温声问:「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没有不舒服。」 「那为什么?」 「这里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好讨厌……」 好讨厌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和幸村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到了明年四月,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会和幸村一起升上立海大的高中部吧。 而她呢,她的将来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这就是现实。无论她再如何视而不见,总有不得不面对的一天。再多的快乐也会像昨夜的梦一般消散。 「那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突然发出一记啜泣般的唿吸音,「我不想回去,再在你身边待一会……」 她攥进了他的手,她不想与他分别,她强烈地渴求着他。如果此刻她的心情与一切痛苦无缘,对于他来说又是多大的幸福啊。可他分明听到了她无声的啜泣。 绵绵密密的痛楚,细雨一般洒落在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像是在安抚号啕大哭的孩童一般,幸村揽着她的后背,轻轻抚触她的头髮。 明野现在满心都是嫉妒,嫉妒可以在立海大读书的每一个同龄人。 实际上,小学三年级以前她的成绩很好。那时她还抱着「只要我努力一点,就可以给父亲母亲带来快乐」的天真想法,那时她还以为作为那两个人的孩子,她有责任给他们带来幸福。 同学说:上次的考试我只被扣了五分,爸爸妈妈周日就请假带我去游乐园玩啦,拍了好多照片哦,你们看! 而她可以门门考一百。 同学说:上次妈妈生病,我给她端水餵药,爸爸回来夸我了,妈妈也好高兴的。 而她可以在山内先生的帮助下做出一桌的饭菜,给他们用毛线打出整整齐齐的围巾和手套。 可是她故作不经意放在茶几上的满分试卷被视作废纸,饭菜凉透了父亲也不会回家,偶尔回一次家,引发的永远都是尖锐的哭叫和争吵。 渐渐的她不再去努力。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没有失望就不会受伤。 挣扎只不过白费力气,不挣扎就不那么累也不那么绝望。不过看着自身加速腐败罢了。这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都不去感觉,不做反应。 麻木感就像就像不断滴落在清水中的墨汁,一层层地在她所有清醒着的时间里晕染开。 直到今天勐然清醒,她才发现她与同龄人都拉开了多大的距离。 没人在意的东西就这么烂掉吧——如果她没有抱着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放弃课业就好了。结果除了现在才开始后悔的自己以外,她都报復到了谁? 再振作一点,专心读书,她就可以考进这所神奈川最好的高校,可以早一点遇到幸村。 没有那么多奇妙的际遇,或许他不会留意到她更不会喜欢上她。但没关系,只要能远远看着这样光芒闪耀的人,她都会不断警醒自身不可以放任自流。 可是只有幸村才可以让她振作起来。 为什么不能更早更早一点遇到他呢? 好疲惫好孤独好痛苦,她一个人的话根本撑不下去的。 幸村一直静静抱着她,直到她情绪平復下来。 她眼眶泛红,翠绿的眼眸蒙着一层厚重的阴翳,显得黯淡无光。她没有哭,他却从未看到过这么难过的她。 「虽然早了一点……来吧,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幸村牵起她的手,他们穿过校舍,来到冷冷清清的庭院。 花草依旧长得很好,但和她上次看到的不一样,每一个花坛中心都被腾空了一片,露出显然新翻动过的泥土。 是新种了什么吗,几点零星嫩芽从灰褐色的泥土中探出头来,像是睡梦中的婴孩一般蜷缩着翠绿欲滴的、最初的嫩叶。 「这是?」 「繁缕和绿菟葵。」 「啊……」 她知道的,是3月4日和3月5日的生日花,她和幸村的生日花。 他从身后将她整个纳进怀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不会像烟花一样消散的。无论在哪,无论何时,我们都在一起。」 第53章 我想来海常看看——这么提出的第二天傍晚,幸村被明野领进了海常校门。 这时候大部分社团早就结束了活动,校舍内显得十分冷清,只偶尔会看到几个人影。 幸村身上穿着明显的别校制服,并且两人本来就很引人注目,一路走下来,没少受到各种毫不掩饰的打量。 明野埋下脑袋,更紧密地挨近了幸村,不自在的感觉也随之减轻不少。再反观幸村,他的神态和刚进校门那会完全没有变化,是真的没有把旁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夸夸彩酱。」幸村摸摸她的脑袋,「表现越来越好了哦。」 第130页 「因为精市你总是一副没什么好在意的样子嘛。」 他改变了她,她染上了属于他的色彩。一想到这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满足感。 「不去在意就够了。」这么说着,幸村牵起了她的手。 就算用最委婉的说法,也只能说海常学园实在没有哪里可看的。没什么歷史,没有标志性建筑,和哪里的学校做对比都没什么亮点可言。 明野本来担心幸村失望,但他问这又问那,显得兴致勃勃。 幸村:「彩,平时在哪里吃饭?」 明野:「那边的庭院。」 「你们的教室在几楼?」 「3楼。」 「从走廊路过的话可以看到这边吗?」 「虽然可以看到……」 「但是?」 「走路要是不好好看路会摔倒的。」 「说的也是啊~」幸村笑了起来。 他们走在一起,没少出现她突然绊一下被幸村及时扶稳的情况。 明野脸颊一鼓,「你不要这样子笑啊真是的……」 「是。彩殿下允许之前我都不会笑了。」 明野被他的语气还有迅速变得面无表情的脸逗得直发笑,她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一边鼓气一边笑的表情有多奇怪,又羞又恼地捶他。捶了几下手被他稳稳牵住。 看到不远处的岔路,幸村问:「你每天去教室走的是哪一条?」 「对面的那条路。」 「好像不是最近距离哦。」 「嗯,但是可以顺路看花坛一眼。」 之前她告诉过幸村,她从初三开始负责照看一部分花坛,虽然没有明说,幸村好像知道这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而不是被指派。 「在哪边?好啦,快带我去看看。」 看着在她的照顾下生长得极其茂盛的花坛,幸村又是对她一顿海夸。当初接手这个工作的明野并没有想过会得到什么回报,途中也有觉得麻烦的时候,但现在看着幸村那么开心的样子,她打心底里庆幸当初的选择。 之后就带他来到位于食堂后面的动物角。 为了防止小动物们满校园乱跑,雪白的兔子被关在笼子里,几只看不出品种的串串小狗好好地用围栏围着。只有几只狸花猫和三花猫无所束缚,摊开肚皮在屋檐晒太阳。 幸村还没走近,它们就踮着小碎步跑开了,在很远的地方警觉地观察着他。 「诶、为什么?」 因为从小被海常学生投餵到大,平时这些小猫咪都很亲人,就算陌生人靠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逃开。 明野各种哄,还打开猫条一根诱惑之,但猫咪们怎么都不愿靠近。 「怎么这样……」明野难以理解。她还以为它们会像医院那些小孩子一样亲近幸村,还想拍一张幸村被猫猫各种缠着吸的照片做屏保呢。 幸村又去向两只小狗打招唿。 「小心一点。」明野提醒,「花太郎以前是流浪狗,对陌生人警觉性很强……的?」 话没能说完,尾音梗在喉咙里。她看到了什么?那个陌生人一靠近就远远躲开,再继续靠近就会威胁低吼的花太郎竟然在对幸村摇尾巴? 它也好,小碗也好,全都对幸村夹着尾巴狂摇尾尖,飞机耳贴得和脑袋平齐。时不时点点头,瞪直的目光撇向别处,不敢抬头看幸村一眼。 当幸村走近,它们噗通两声齐齐倒地,向他露出肚皮。 幸村摸摸他们翻白的狗肚皮,笑:「好乖好乖,真是亲人的狗狗。」 「不不不……」因为特别去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明野可以肯定:「这是顺从的反应。它们很怕你,在对你表示服从。」 就像遇到除了性命攸关以外绝不敢反抗的、什么庞大而兇狠的存在一般。 但幸村停止抚摸,它们也和猫咪一样,躲幸村躲得远远的。 明野生怕幸村为此失落,连忙牵他去看兔子。 「这孩子叫阿饭,因为它太能吃了。你喂喂看。」 她递给幸村专门用来餵兔子的新鲜菜叶,幸村将菜叶从笼子缝隙塞进去。几乎是在能碰到菜叶的瞬间,阿饭就抢了过去。闻了闻确定能吃,迅速塞进嘴里,三瓣嘴以带出残影的动作蠕动,转眼菜叶就没了。 幸村忍俊不禁,明野跟着笑出声来,「看吧!」 餵了一会,幸村突然说:「就像彩刚才看到的那样,其实我从小就不受小动物欢迎。」 他托腮看着笼里只顾着吃的小兔子,就像在叙述一件事实一般说着,并没有对此感到失落的样子。 「但也分时期。刚出生的小猫小狗比起其他人会更亲近我,当它们长大以后——」明白了什么叫做危险,懂得害怕这种情绪以后——「不仅不再亲我,还比害怕别的任何人都害怕我。那些孩子再长大一点,也会变成这样吧……」 明野知道幸村指的是上半年那些和他住在同一个病区的孩子们。回想起他们缠着幸村的模样,要是以后变得疏离起来,那也太让人寂寞了。 「不会的!」刚想列出反论,突然想到真田。 据说他和幸村从四岁就认识了。可看他对幸村的态度,顺从中时不时带着点怕,与其说是一起长大的好友,更像是上下级。 身为副部长的真田都是这样,就更别说其他队员。 ……不,好像有一个例外? 「切原君他很亲你哦。」 第131页 切原也很尊敬幸村,但他的尊敬和任何一个单纯率直的人对任何一个学长兼队长的尊敬没什么不同。 「赤也啊……」幸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这么说虽然有点失礼,他的精神年龄还是个孩子呢。」 「唔……」那就丸井? 那位很积极也很懂得关心人的丸井,他看幸村的目光始终还是仰望的。 她又回想起初遇幸村的那一天,那些为他双目迷离的女孩子们,就连其中最大胆的都不敢上前搭话。 她正发呆,幸村突然探过身来,好像很有趣地在近处观察她神情,明野脸上一热,「怎、怎么了?」 「我没有失落过哦。」幸村的手掌轻轻地来回揉着她的发顶,「虽然被那些孩子们毫无负担地亲近会感到开心,但反过来我也不会失落。但是……只有一次例外。 「我着急、不安,至今唯一一次对这种特质感到苦恼。那是在我和你刚认识的时候。」 他注视着她的双眼说,「似乎稍微松手你就会逃走,一直抓着不放又会让你讨厌。不甘心只在远处看着,想要靠近你,却不知道该怎样靠近……」 「不是的!」明野连忙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精市很温柔很想让人亲近,但是我……如果我……」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组织言语,但幸村显然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话,将她的双肩搂在臂弯之中,耐心地、喜悦地等待着。 「如果你?」 鸢紫色的眼底含着炽热的光,晶莹剔透。 明野急了,干脆踮脚搂住他的脖子。 「如果我是那些猫猫的话,就会一直这样,一直粘着你!」 「嗯!」幸村喜不自禁,用力将她抱进怀里。 这种事情在交往没多久,更深入了解她的性格以后就想到了。但听她说出来和想到,所感受到的喜悦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我—— 这之后的话语没法对他说出口。 ——如果我是个更加积极直率的人就好了,就不会让他苦恼,就可以更早一些感受他的温暖了。 明明自打第一次见面,他在她眼中就和别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明明预感到了自己会喜欢上这个人,她说不定会因为他得到幸福。 她为什么会怯懦到连幸福都害怕的地步呢? 明野带他来到教室。 夕阳比之刚才又浓烈了几分,呈深重的金橙色,透过窗户斜斜洒落在教室。 桌椅有些歪斜,桌面也被涂画了乱七八糟的痕迹,显露出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凌乱感。 「我的座位在这里。」 明野带他来到教室角落,最后排,挨着墙。离窗子很远,就算是西斜的阳光也照不到这个角落。 「我的座位也不是王的故乡呢。」 幸村按着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坐在她邻桌。 他手肘搭在课桌,偏过脸来看着明野。明野也学着他的样子望向他。两个人就像忍不住在上课途中走神,只顾着朝对方傻乐一般。 回想起上一次在他教室做的事,明野突然红了脸颊。 总觉得……像这样什么也没做,只看着对方傻笑什么的……反而比那样的拥吻更加让人不好意思。 他有些出神地说: 「总觉得……好嫉妒啊。」 「嗯?」 「我在嫉妒坐在这个座位上的人,白天的绝大多数时间,只要以转头就可以看到你。不……我嫉妒你们班上、这个学校的每一个人。」 明野呆呆睁大双眼,在她意识到之前,双眼已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她苦恼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我们要是在同一个学校就好了。」他继续说,「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准备学园祭,一起休学旅行。 「你呢?想和我一起吗?」 他越说她的表情就越难过。最后将脸埋进臂弯之间,摇了摇头。 「已经做不到了。就算我想去,也考不上立海大啊。」 和他在同一个学校读书,毕业,工作……这之后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不想呢?可现实是,他们的人生轨迹就要从明年的升学考试开始渐行渐远了。 家庭也好,学业也好,自身也好,她和幸村是在两种完完全全不一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两种完完全全不同的人。他们所处的世界不一样。 幸村一定也感觉到了。比谁都更加理性的他,为什么还抱着这种希望呢? 「可以的哦。时间还有半年,彩酱的话可以做到的。」 她受不了地朝他扭过脸,「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那么高估我啊?」 「才不是高估。」幸村也以一样的姿势趴在桌上望过来,「一晚上看懂复杂的医学书籍,捉迷藏的时候知道逗小孩发出声音,见过一次的人就能记住姓名样貌,听过一次的又长又没规律的词彙可以马上准确复述…… 「就算是我都做不到这些呢。彩酱的头脑比我要好多了。」 明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感觉都有。 她消沉、麻木、浑浑噩噩,她怯弱、迴避、放任自流。 幸村却偏偏愿意喜爱这样的她,真心对她好。 日復一日在她耳边说着鼓励的夸奖的话,抽丝剥茧地去消融笼罩着她整个心灵的阴云。 「我好想和你读同一所学校啊……你呢,想吗?」 第132页 他们本该毫无交集。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一直是幸村在向她靠近。他已经做了所有能作的尝试和努力。 如果这样的她也可以去喜欢一个人,如果还想和他在一起的话…… 「嗯。我想。」 ——为了与他一同走下去,向前迈出了一步。 第54章 幸村正了正眼镜,爽朗地笑着说:「诶~这一题你不知道怎么算吗?其实只要代入这个公式……不行,应该严肃一点。」 他独自待在自己房间,面对穿衣镜练习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给明野辅导功课。但比来比去,总找不到让他满意的表情。 「毕竟彩酱只要下定决心,做什么都会很认真的。那就稍微……」幸村收了笑容,沉下脸,「首先把这一页到这一页的题目全部做完,回家背这一课的单词,明天我会抽查……不行,这是部长模式,太兇了。」 就没有一个能让明野轻松一点又不会破坏认真严肃学习氛围的表情吗? 「哥哥,我进来了哦——噫……」 推门进来的乃乃叶露出嫌弃的表情,想来是以为他在对着镜子臭美吧。 幸村并不介意被妹妹误会,平静地问:「什么事,乃乃叶?」 「奶奶问你什么时候把眼镜还给她,《海螺小姐》要开始了。」 楼下电视正在播放那部着名的国民动画片,没戴眼镜的幸村奶奶看不清楚,只能眯着33眼,侧过耳朵听片头曲。 「知道了,现在就还。」 幸村问,「我拜託你找给我的课本怎么样了?」 明野从小学四年级就没再听课了,如果地基不打好就急着建房子,房子始终不稳当。于是幸村决定给她从当初欠下来的地方开始补起。 幸村小学时代的教科书全都处理了。重新找齐的方式有很多,因为时间紧迫,他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向读小学的妹妹要。 作为交换,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每天都要无条件为妹妹检查作业。 考试在六个月后,这期间明野要补回六年份所有科目的课业。 每天下午的会面地点,从明野家附近的公园变成了离她家最近的图书馆。首先,他们会从各自学校乘坐巴士到图书馆的站台碰面。 照顾动物角的事,她提前交给了下一年级的学妹。每天下课铃一打响她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即便如此,还是幸村等她的情况占了大多数。 这天罕见的是她等幸村。早在中午那会,他就发消息过来说今天有事要耽误一会。 会是什么事呢? 一般来说从这学期开始,临毕业生会因为课业的缘故不再强制参加社团活动,但幸村作为部长,还是有很多事情要他出面的吧。 就算不是社团那边,幸村几乎牺牲了所有的玩乐时间来给她补习,这对于一个天性活泼精力无穷的初中男生来说,一定很辛苦吧。 ——从巴士下来的幸村看到的,就是仿佛沉浸在不安定的心绪中的她。 看到他的瞬间,原本黯淡的眼眸忽地明亮起来,缀满了小星星,他几乎可以一颗一颗地数出来。 「要办的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哦。是和彩酱有关的。」 「诶、什么什么?」 「是什么呢?」 「唔……」 明野含羞带恼地瞪着他,幸村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笑着牵起她的手。 除了几个查资料的成年人,图书馆里基本都是学生,其中高中生占了大多数。毕竟来这里的目的都是自习而不是约会,像他们这样的一男一女组合实在少之又少。 幸村有些迫不及待地推着她的肩膀,摁她在书桌边坐下,献宝一般掏出一把水蓝色的梳子和装饰着棉布铃铛的发绳。 看样子都是新买的,想来这就是幸村今天晚来的原因。 他竖起食指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开始给她梳头髮。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明野的头髮长到了腰际。不止长得快,她的发量也很惊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上个世纪的海报上那些长发如瀑的女明星们。 只靠缎带已经拴不住了。 幸村很享受给她梳头髮的时间。细软的长髮流水一般从敏感的指缝间滑过,凉凉的很舒服,手心也会留下她头髮的香味。 生怕刮疼她,幸村轻轻从髮根开始梳起。她的头髮稍稍有些自然的弯曲,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但好在总是很滑顺,不使力也能一梳到尾。 绑皮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难度,松了紧了都不行。他照着手感绑了一下,在她耳边悄声问:「会难受吗?」 「这样就好。」明野也悄声回答。 她翻看这把新梳子。梳子整体是偏向圆润的造型,还有q版浪花图案,倒也不能肯定是女生用的而男生不能用。 而身旁的幸村有些出神地望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明野束马尾。 窗外吹来一阵清风,形状姣好的耳廓后边,细碎的髮丝顽皮地颤动。原本薄雾一般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眼前的她,因此多了几分真实感。 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去确认、去感受些什么。 明明待在背阴处,她的脸颊、脖颈以及稍微显露出来的肩颈都白得好像在发光。这就衬得脸颊更加红润,粉色的双唇娇艷欲滴。 如果将现在的她画下来,必须要强调出色彩的之间的对比,用上最饱满的红色才行。不然画不出花蕾一般在她身上悄然显现的、女人独有的媚态。 第133页 但她小巧的鼻尖、圆圆的大眼睛又是那么的孩子气。她望向他的神态完全就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子。 她眼巴巴地看过来,目光像是在说:「给我呗。」 幸村什么也没想地点头。 明野笑逐颜开,将水蓝色的浪花梳子揣进兜里,掏出她现在用的梳子按在他掌心,算是交换。 之前用的坏了,她这把也是前两天买的,不算欺负幸村。 倒也不是她讨厌这把,只是她更想用幸村买的。 幸村看着手中亮闪闪的少女粉梳子,默然片刻,收进兜里。 真没办法啊。水蓝的梳子是买来两个人一起用的,现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只能用这把少女粉了。 如果用的时候周围有别人……那就提前夺走他们的五感吧。 图书馆很安静,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明野专心在看课本,幸村给她批改习题集。批着批着不禁蹙眉。 一题都没有错。按照她现在的学习进度来说,这也太快了。 他相信明野的决心。但就算是他,面对一件很久没做的事,从不做到做再怎么也需要一点适应时间。 明野她……是不是太勉强自己了? 幸村细细打量身边的明野。没有睡眠不足或者精神不济的现象,但要是等它出现就已经晚了…… 闭馆之前,两人最后一个出来。 因为太过专注,明野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时间的流逝。现在走在外面,都还满脑子的英语单词,一时半会根本没法从学习状态中清醒过来。 「彩酱。」 身后的幸村手搭在她双肩。 「嗯……」 明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脖颈一阵温热的风拂过,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炸毛了。 「啊啊、你突然干什么啊!」 干了坏事的幸村却一点也没有干了坏事的自觉,反而像个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孩子。 「我在想啊,彩酱的脖子一直被头髮盖着,像这样突然露出来,稍微吹一下会不会特别痒。」 「痒啊,这种地方就算没有一直盖着都痒!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作为报復,明野也去吹他。因为身高差距普通的吹不到。她抓住他胸前衣襟,踮脚去吹。 「唿——唿——唿唔——」 不出意外被吻了,明野眼角挂下黑线。 幸村好像完全没有酝酿一下气氛的打算,就连眼睛都没闭,只很好玩地含着她的唇瓣。分开之前,还像咬水果一样啃了她一口。 明野:? ? ? ? 第一次知道,接吻也可以吻得这么搞怪的吗? 「辛苦了,彩酱。」 他塞了一颗软糖进她嘴里。纯正的果糖味在口腔化开,明野突然明白,幸村这样的闹腾是为了让她放松一点。 送她回家的路上,有一段充满安宁感的静默。幸村突然说:「彩,虽然变成了几乎只有你在辛苦的状况,我每天都会陪着你一起的。」 「一点都不辛苦的。」明野连忙说,「一想到要是能做到就能和精市在一起读书了我就……」 「偶尔的偶尔,多少会感觉到那么一点辛苦的,对吗?」 他的目光像是一注温暖的泉水,穿过层层叠叠阻碍淌进她内心深处。像是在对她说:你不用对我逞强的。 「嗯……」 怀抱着的希冀越大,对结果的恐惧就越深。空闲下来她想得最多的是「要是做不到她会变成什么样」。 「不用那么拼命的。」他说,「要是彩来不了我所在的地方,我就去你所在的地方。我和你,一直在一起……」 明野微微睁大双眼,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泪雾。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埋下头两只手都攥紧了他的衣角。 幸村几乎是笑着感嘆了一句:「好爱撒娇。」 「什么啊,那么拽……明明比我小一天的……」 不甘心地嘀咕着,幸村的手突然抚触着她的脸颊,然后托起她的脸。 他俯首,明野闭上眼睛。但幸村向上抹开她的刘海,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幸村走后,明野面红耳赤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往床上一瘫,整个人就像喝醉酒了一般。 额头被他亲过的地方感觉痒痒的,那时的触感还清晰地残留着。 明明都已经习惯了大人的亲吻方式,突然这样子……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彩来不了我所在的地方,我就去你所在的地方。 「好狡猾啊……」 他这么说,她会更加拼命的。 时间进入九月下旬,夏日的暑意不再咄咄逼人。那天晚上入睡前,从窗户吹进房间的风让明野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今年入夏以来,还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冷」。 回想起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在她手心写下电话号码的幸村的手也很冷。 然后他…… 像是要驱赶脑海里一些不好的想法,明野用力摇头。 第二天,和幸村一起从炎热的室外踏进图书馆,首先意识到的就是瞬间黏附在皮肤上的冰冷空气。 这里的空调开得很低。 「精市,我们还是不在图书馆了吧。」 「怎么了彩酱?」 「我怕你着凉,你说过对空调风……苦手的吧?」 第134页 说到一半明野有些后悔,担心自己会不会太神经质了,但幸村却十分开心的样子。 「好啊。」他高兴地问,「我们去哪里好呢?」 好像她将他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记在心上这件事本身,对于他来说比别的什么都重要。他望过来的神情也让她觉得:直接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那么……去哪里好呢? 在这种天气,不管哪里的室内都开着空调,室外又太热,还要兼顾环境安静……想来想去也只有试着拜託山内店长。 餐厅二楼那间小小的单间,在她没有去打工的期间都是半闲置状态。 说明了缘由,山内想也不想便答应了。甚至在听到明野要为了升学考试努力一把,他还十分感动的样子。 关于这个热天最后的记忆,是书本、唿唿作响的电扇、夕阳染红的天空,以及在她面前展露出各种各样神情的幸村。 明野体温偏高,幸村偏冷。即便在这种天气,她也感觉他身上凉幽幽的,简直就像清晨的花露所凝结成的人形一般。 但是他的双手,他的怀抱和后背,他的脸颊和唇舌……他的全部都是这么的温暖。 随着深秋的到来,天气逐渐从炎热转为不得不穿上外套的寒凉。 明野提前给幸村打好了毛线围巾和手套,虽然距离用得上的时候还有点早,她还是仔仔细细包装好,送给了他。 幸村收下的时候明明很开心,但那一整天都满脸凝重,就好像犯下了绝不能犯的失误,正在想办法弥补一般。 「怎么了精市?」 「等等……再等我一下。」 他不肯说,但很着急的样子。 明野:? 临别的时候,他终于投降。 「对不起哦,彩。」幸村一边一只将她手腕收进手心,像是生怕她突然转身离开,「我真的想不起今天是什么的纪念日了……」 去年这时候他人在海外,和明野失去了联繫。 明野呆滞:「你今天……一直在烦恼这个?」 接着笑弯了腰,「哈哈哈哈……什么纪念日都不是啦!我只是做好就直接给你了。」 「这样啊……说的也是!」幸村开心到冒泡,原本两人之间直接互送礼物就没有区分过是不是特殊日子啊。 「我还真是没什么意义地想了那么久啊。」 「嗯……」明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她意识到和同龄人相比,自己多少有点缺乏常识,于是闲暇时间在网上查了很多——查了,很多…… 「原本这样的礼物应该在圣诞节送的,但我觉得那时候都那么冷了,这种东西早该用起来了……」 幸村又有了新的烦恼。 「我可以不用,收藏起来吗?」 「为什么?」 是不喜欢颜色和样式吗?她是照着去年的时装杂志做的,今年不流行了也说不定。 「因为会弄脏,说不定还会弄坏。我一定会很珍惜的,但也有这样的可能不是吗?」 那还不如好好保留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反正现在捧在手里看着都感觉足够幸福了。 他像个被数学题难住的,认认真真的小学生一样,明野又被逗笑了。 「就是做给你用的,坏了也没关系哦。」她也认认真真地说:「我再做就是了。做很多的、各种各样的。」 ——就像幸村一直以来为她做的一样。 第55章 当明野开始复习初二的功课,初三的第二个学期也结束了。立海大和海常在24号这一天同时开始放春假。 「接下来要不要来我家复习呢?」 「好的呀。」 ——圣诞节当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新的复习地点。 幸村牵着明野,第一次带着她往家里去。 他一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虽然戴着手套,却还是被明野捧在手心。空气冷得每一次唿吸都会吹出白雾,她总觉得这股寒气正在侵袭幸村。 两人在一栋独栋欧式建筑前停下。 红瓦白墙,分两层。从外观就能想像得出内部房间的宽敞和充裕。 也不知道是不是幸村一家人给她的感觉带来的影响,明野只觉得这座屋子的上空天色明亮,周围空气清新。只是靠近就感到心情愉悦。 推开最外层的铁门,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笔直通向主宅。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路右边的花坛和左侧的玻璃花房。 在这万物萧索的冬天,唯有幸村家的花坛花草葱荣。一眼看过去,会让人忘记寒冷,产生一种春天已经到来的错觉。 透过明净的玻璃,可以看到花房内部也是一片生机盎然。 幸村牵着明野往屋子走去,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啊,现在说这种话好像有些晚了。可是彩酱没关系吗?我家里现在没人哦。」 「没人?」身后的她发出茫然的声音。 「啊,一大早就走了。因为是春假,说是要去箱根泡温泉,算是家族旅行吧。」他掏出钥匙,笑望向明野,「也就是说,待会只有我们两个人……」 「精市!」 她激动地唿唤了一声,冲上来紧紧抱住他。 幸村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她浑身发颤,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为某种激烈的情感动摇不已。 幸村窘迫地别开脸。 第135页 他现在陷入一种极其尴尬的境地——他只是逗她好玩,实际上不打算在这种对于她来说非常关键的时期对她做些什么。所以任何准备都没做。 明野从小就无法与谁变得亲近起来,就像独自在孤岛长大。再加上个性孤僻,缺乏交流,因此天真可爱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不认为他们在最近会发展到那一步……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噫呜呜噫……」 她哭唧唧地在他胸口抬起脸来,与他呆愣涨红的脸两两相对。 明野的双眼哭成了两个边缘波浪状还在不断流动的荷包蛋泪眼。 她带着哭腔说:「你为了给我补习竟然放弃了一家人的温泉旅行,呜呜呜……我一定会拿出十二万分的干劲好好学习的!」 「原来如此,这里是应该感动的场合啊。」 幸村一只手一边,抻皮筋一样掐了掐她的脸。 明野:「@#%¥#%¥&¥#@???」 跟着幸村进到屋内,虽然知道没人在家,她还是鞠躬说道:「打扰了。」 这间屋子每个角落都散发出温馨明亮的感觉,与她在幸村还有幸村一家人身上感觉到的真的一模一样。 待在这里,就仿佛正在往软绵绵、暖洋洋的云朵里陷落。一种安心感包围着她。 浅浅的茉莉黄色为主色调,内部和外观看起来一致,也是欧风的装修风格。 造型优雅的水晶吊灯、摆设整齐的茶几、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绒布沙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一尘不染。 雪白的墙壁挂着几幅水彩风景画,清新优美,并且与客厅整体很搭。玄关的镂空伞筒,鞋柜上的小花瓶,茶几上的卡通隔热垫……这些实用的小物品每一件都很可爱。 看得出,居住在这个家的所有人都在精心地维护着这个温暖的居所。 「我先带你到处参观一下吧?」 「不,先学习。」明野啪地握拳,「今天我要学到晕厥为止!」 幸村无奈劝,「不要太拼命哦。」 二楼书房採光极好,明亮且不刺眼的自然光从朝向不同的窗户洒落进来,令人精神大振。 初中课业相比小学难度激增,她现在的学习速度比一开始慢了好几倍。照这样下去,甚至来不及在明年考试之前将整个初中的内容过一遍。 即便如此,前中期还是马虎不得,同时也不能给她太多压力。 幸村坐在书桌另一边,面前摊开一本小说。 他一边守着正在疯狂刷题的明野,一边为她计算时间。 按理来说,人能够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时间非常有限。超出一定限度,就算仍然坐在书桌前,学习的效率也会下降。 但明野在这方面显然有着特别的天赋,她可以长时间保持超高度的精神集中状态。 回想起那张照片上以及去年的她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实在想像不到她也可以有这样的精神气。 就和她小火炉一般偏高的体温一样,她体内果然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生命力。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好,到此为止。休息二十分再继续。」 再不停下来她就该感到疲惫了。 明野听话地放下笔。 「精市……」她侧着脑袋趴在桌上,眼巴巴地望过来:「我好想去花房看看啊。」 幸村有被萌到。 但他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情,以掩饰泛红的脸和迅速软化开的表情,沉吟片刻才说:「好吧。」 明野发出轻快的欢唿声。 那可是花房啊,她以前都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现实还是第一次见。 打开玄关大门,寒冷的气流扑面而来。时间临近中午,倒也不像来时的清晨那么冷。明野推着幸村后背,快速跑进花房里。 这里面果然有恆温设备。微暖的空气中,花香袭人。 花房显然也被精心布置过。 悬挂式盆栽高度不一,因为用的钓鱼线,看起来就像漂浮在空中。各色小花从花盆中流淌出来。 花房中即有花坛,也有可以灵活移动的盆栽。巧妙地预留出了可以就近观察每一种植物的路径。 在一片葱茏翠绿、奼紫嫣红的包围中抬起头,透过玻璃天花板看到的是白云绵绵的天空。会有一种置身童话世界的错觉。 「精市好厉害啊……」明野感嘆,「在那么冷的冬天也能让花朵开花。」 他会魔法吗?他是花仙子……不,花仙男吗? 幸村噗嗤一笑,「你现在看到的,包括外面花坛的花都是冬天开花的植物。这是蟹爪兰,那是风信子,那边的是丽格海棠。」 明野涨红了脸。学着刚才的语调说:「那、那个,精市好厉害啊,花开得都好多,看起来很精神呢!」 ——太过尴尬,企图进行一个记忆的覆盖。 幸村相当配合,若无其事地说:「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家里的花还是妈妈和奶奶照看的情况比较多。」 花房中放着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书柜、座椅以及画架。 「精市会在这里看书或者画画吗?」 「嗯……」 不知为何,幸村明快的神情黯淡下来。背对着他去看书柜的明野并没有发现。 画架上是一副水彩画,画着平直的河堤,岸边长满了芦苇,还有反射着夕阳的河流。 第136页 明野认出来,这是暑假期间两人一起回家的那一段路。 「好厉害啊……」明野不禁感嘆。她不懂美术,但这副风景画是她面对面见过最好看的一副,甚至比电视上拿来展览的更加好看。 「我是第一次知道精市那么会画画。」 她知道幸村画得不错,但他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过绘画的事,久而久之她都给忘了。 想到这里又有些失落。 幸村靠近她身后,拥着她靠在自己身上,无言地抚爱着她的头髮。他的动作有一种十分清晰的怜爱感。 「唔唔唔……」明野像个毛绒玩具一样满足地眯着眼睛,完全沉浸在其中,很快就忘了这一点小小的失落。 「好,现在开始休息30分钟,顺便吃午饭吧。」 「好~幸村老师。」 幸村一呆,目光放空了几秒,随后冷白的脸颊浮起一片薄红。 「不要用奇怪的方式称唿我。」 他起身就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老师的称唿才不奇怪呢。快对全世界的人类园丁们道歉。」 幸村毫不反省,还掐掐她的脸,「在这里坐一会吧,我去弄吃的。」 「不要,我还没看过精市做饭的样子。」明野小鸡仔一样跟在他身后,一边还「幸村老师、幸村老师」地叫个不停。 她想,像网球绘画园艺这些又难又复杂的东西幸村都能做到最好,煮饭做菜这种小事那是更没得说了。 幸村的话,一定能在转眼间做出一满桌亮闪闪的超美味料理吧。 「诶嘿……」明野托腮坐在餐桌边对着幸村傻笑,嘴角挂下一条口水。 幸村打开了冰箱。 幸村拿出了两个餐盒。 幸村开始把餐盒放进微波炉加热。 明野:……? 「走之前妈妈给我做了满冰箱的便当,得在大家回来之前全部吃掉才行。」幸村笑眼弯弯,「彩酱还没有吃过妈妈做的料理吧,我们一起吃吧?」 「哦……嗯。」明野呆呆点头。 出门旅行前给儿子做好满冰箱的料理是每个妈妈的基础操作吗?她不太懂。好像在电视剧或者动画里都没有看到过。 「你妈妈做了多少呢?」 可是她好想早一点吃到幸村给她做的,会pikapika闪光的法国大餐哦。 「多少不太好说呢。彩酱自己看看吧。」 明野打开双开门大冰箱,懵了。 便当盒、便当盒、全是便当盒! 完全看不到任何料理材料的影子,不留一丝空隙,堆满了便当盒。就连下面的冷冻层也全是。 「诶?等等……这个。」明野变成了豆豆眼,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妈妈很挂心你呢。」 「对吧。」幸村也有些无奈,「都说了不用,还特地留了纸条给我,你看。」 ——给精市: 我们不在家期间的一日三餐我都给你做好了。记住,直接从冰箱拿出来,放进微波炉加热。具体操作严格按照以下步骤(略)……不要出现任何偏差。 冷冻层的便当要在前一天放进保鲜层解冻。 (以下下划线)记住了,千万不要自己做饭。这是妈妈一生的请求,拜託了。 明野:? ? 端正的字迹之间沉重感扑面而来。这种提前预知结局,苦口婆心劝对方不要作死的语态是怎么回事? 「精市,你自己做饭会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幸村歪了歪脑袋,「怎么会呢?」 明野又被萌到。 歪头杀,好可爱! 啊对对对,他说的都对! 虽说只是简单加热的便当,但菜色多,每一种都煮得很入味,味道相当不错。 当夕阳西斜,也是明野今天第四次休息。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下一次休息她就该回家了。 她将板凳挪腾到幸村身边,斜着身体钻进他怀里。幸村含笑将她圈进臂弯之间。她每一次的主动贴近都能给他带来不同的喜悦。 因为待在室内的缘故,她一早就除去了冬装外套。透过靛蓝的毛线衣,可以感觉到她纤细柔软的身体。好像他稍稍用劲都会让她受伤。 「精市……」她软糯糯的声音甜甜地融化在他耳边,「这几天我可以在这里过夜吗?」 「……」与山内先生的对话及时止住了他发散的思维。 明野家是个正常人无法忍受的,扭曲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明野就埋脸在他胸前蹭了蹭,「这也是为了学习。你看,在路上一来一去的时间我都可以刷好多题了。只要沙发就够了……」 「在乃乃叶的房间睡吧。」他说。 「不用了,沙发就够了。」她坚持。 如果现在才在电话里拜託她借用房间一晚,乃乃叶就会陷入就算不愿意也没法拒绝的境地。 「是在顾虑乃乃叶吧。」幸村禁不住抱着她紧贴自己,唿吸着她周身温暖馨香的空气。 就算不看她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说中了。 「出门之前乃乃叶就说过了,如果你在家里留宿,可以随便使用她的房间。」 天擦黑那会,他陪明野回家去拿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明野自然不会让幸村站在冷风里等,牵他一路进了屋子。 「那个啊,精市……」明野有些难堪地说,「你说不定会见到我的妈妈。不管她在做什么都不要惊讶,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要介意哦。」 第137页 第56章 「嗯。我知道。」他揉了揉她的发顶。 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进门的一瞬扑鼻而来的酒气还是让幸村一怔。进了客厅,果然看到满地空酒瓶,还有一个头髮散乱,脸朝下瘫倒在沙发不省人事的女人。 明野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点点头,跟着她放轻脚步来到二楼。 她的房间也和他所想的一样,没有任何装饰,朴素到了极点。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不是放松身心的独属于她的小天地,而是只为满足住宿需求别的地方吗? 她开始翻柜子捡衣物。幸村脸颊发热,只能背过身去面对门板。 不一会。 「捡好了,走吧。」 明野手上提着一个半大的衣袋,幸村伸手接过,牵起她的手。 再次经过客厅时,明野妈妈好像听到了动静,「彩,是你回来了吗?头好痛,快给妈妈倒杯茶……」 明野犹豫片刻,还是松开幸村的手,用嘴型对他说:「等我一下。」 她走过去,从乱糟糟的茶几上翻找出茶杯和茶壶,倒了半杯,递到已经翻过身来斜躺着的母亲手里。 幸村知道现在不是打招唿的时候。好在他和明野的母亲之间隔着沙发靠背,看不见对方,就率先走出了客厅。 两人的对话穿过门墙传进他耳朵里。 「你怎么穿着外出的衣服?真是的,一整天你都去哪里了啊……」 「嗯……有点事。」 直到与明野的家人面对面,他才对山内店长口中的「扭曲」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做母亲的每一句话都拖长了音调,像个正在撒娇的小女孩。显然已经不再年轻的嗓子带着一种极不健全的妩媚感。 做女儿的语调低沉,每一句话都很简短,和在他面前的明野简直就是两个人。 「到处都邋里邋遢的,快点收拾一下嘛。头好痛……还是给我按一下头顶好了。」 「我看到菊江小姐在准备晚饭了,等一会再让她收拾吧。我这几天要去同学家住。」 「你几时有那么要好的同学了?」 「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吧?」 「不是的。只是去她家住几天,假期结束以前回来。」 「你可真悠闲啊——知道吗,里士君又准备跳级了,说是明年春天直接读高三。」 她发出讥诮的冷笑,「还真等不及想要接手聪先生的工作呢。倒是和养大他的那对父母没有区别,没品的地方和路边的野狗一模一样。」最后长长嘆了一口气: 「如果你是男孩子,哪还轮得到那个小野种呢……」 「对不起。」明野忍不住打断,「我得走了。」 「你……竟然连听听妈妈说话都不肯,好过分!」 骤然爆发的啜泣声中,明野快步经过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 「走吧,精市!」 出了大门,深冬的夜晚寒风刺骨,但和那座屋宅的空气相比,竟然显得十分清爽。 走了很远一段距离,明野的脚步才缓下来。 她沉默着。隔着一层毛线手套,幸村攥紧了她的手。 就像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一般,明野回握了他,笑容苦涩,「有没有觉得其实我和家里人的关系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寒冷的空气将少女的嘆息冻成一片白雾,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这是她第一次向他倾诉内心: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缘的枷锁吧。即便没法变得亲密起来,还是会下意识地依赖对方,对对方抱有期待。」 母亲的斥责会让她受伤,母亲的眼泪又让她不由自主地为她难过。 如果彼此只是陌生人,讨厌就是讨厌,恨就是恨,那该有多好啊。 「虽然一直想着存够钱就离开这个家,可我真的能离开吗?」她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如果母亲刚才说的不是「好过分」,而是「不要走,陪在妈妈身边」,她可能……不,肯定就没法离开了。 就和在河边倾诉的那会一样,在满溢着爱意的家庭中长大的幸村不了解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 蓦地有些恐慌——为他不能够了解明野的心情而感到不安。 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已经足够他判断出这一家寄宿着怎样的扭曲。一直以来,明野独自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一群人之间。她的过去伴随着痛楚,就算面对再信任的人,都不是可以若无其事当作秘密分享出来的事。 「抱歉啊,彩。」他说,「我之前不该为了这些事情逼迫你的……」 是他太自大,认为自己总不会出错。将她当作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存在,理所当然地要求她按照他想要的来。 「希望你原谅我……」 「精市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急急忙忙地说。 「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会担心,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是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了吧,她的神情就好像身体某处正在疼痛着一般。 「但我做出了让你为难的事,」好害怕她的心因此与他疏远。 「真的,再也不会了……」 「已经可以了!我不要精市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她难过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努力地用所有想得到的话语来安抚他: 「这种程度的事情无所谓的。不,因为你是精市,无论怎样都没关系的……」 第138页 他不发一语,将一个劲为他着急的少女搂进怀里。她也伸长了手臂抱紧他。 好半天,她才用明朗的声音说: 「人和人之间果然是独立的个体呢。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或者半辈子的夫妻,也存在着完全无法体谅彼此的情况,互相理解什么的,真的太困难了。即便如此……精市是这么努力地想要理解我……我很开心哦。」 为了更多地感受她的温暖,轻轻以脖颈磨蹭她的脸颊。冰冷的空气中,这点微弱的温度是这么的难能可贵。 就像要摆脱从明野家带出来的沉闷感一般,之后他们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到了幸村家,时间还早,他邀她上街,明野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平安夜。 不只平安夜,还是和幸村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她明明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就因为回了一趟家,心里乱糟糟的,给忘记了。 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雪吗,寒冷的空气仿佛要将人的骨髓冻结,但街上却很热闹。平时已经关门的店铺仍然在营业,摆成各种图案的装饰用灯交替着发光,一对对的情侣随处可见。 明野观察了一下,他们这样的初中生情侣还蛮少见的。 想来也是,在天真烂漫的初中年纪,幸村这样注重仪式感的男生真的很少见。不如说他与同龄人相比太成熟了。 「魔法小道具大丰收。这下随时都可以投餵彩酱了。」 所谓的小道具就是零食。他买了两大袋子,全是明野喜欢吃的软糖泡芙夹心饼干什么的。 「好狡猾啊,你都不说你喜欢吃什么样的。」 这样一来她不就没法投餵他了吗。 「因为我对零食吃不吃都无所谓啊。」 「几岁开始的?」 明野就不信这世上存在着不爱吃零食的小朋友。 「几岁来着……」幸村回忆着说,「上小学之前……吧?有一次我陪妈妈去超市,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吵闹着要他的母亲给他买什么。 「他母亲不愿意,那孩子就边哭边坐在地上跺脚。好像就是在那之后,我把吃零食和幼稚联繫在了一起,很快就不感兴趣了。」 「哈……」 「但这只是我的情况。甜甜的零食一定是为了彩酱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哦。」 幸村自然而然地摸摸她的发顶,却发现明野有些慌乱地埋下头,脸颊泛红。 她在想,幸村果然从小就像大人一样啊。他的言行举止,思维方式,他看的书,他疼爱她的方式,他的全部、全部都像大人一样。 和他相比,她是不是太幼稚了? 回到家,幸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好的圣诞树,还准备了包着反光彩纸的尖角帽,他们一人一顶。 这种幼稚的东西戴在幸村头上就显得尤其搞怪。他肯定知道他这样子很有趣,但反而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明野差点被他笑出泪花。 交换了礼物,吃过蛋糕,两人第一次共度的平安夜随着午夜的钟声结束了。 幸村看着她的目光有着别样的热切。 「这本来应该是我们共度的第二个平安夜呢。」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段致暗的日子。那时的他万念俱灰,每个白天晚上,只为了与放弃一切的冲动对抗就耗尽了全部心神。 梦想也好,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子也好,根本不敢想像还能迎来将这一切重新抓在手里的一天。 像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细緻地亲吻着她。 「唔……」 明野很喜欢这样的亲吻方式。全部的意识都被集中在他反覆抚爱的唇舌上,他们好像化作了两条水中的鱼……不,用蛇来形容更加恰当吧,尽情地嬉戏、交缠。 被他疼爱的感觉简直让她心醉神迷。 逐渐感知不到自身的存在,失重感中,明野抬起手臂环上他的脖颈。 幸村好像颤抖了一下,然后突兀地停了下来。苦恼又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她,笑了笑想要把什么矇混过去。 明野哼哼着又缠了上去。 虽然浮现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幸村依旧热情地回应着。 这一次更多的是嚼咬。他有没有用力明野不知道,因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管痛还是痒她都已经判断不出来了。她只想像感到舒服的猫一样,发出点什么声音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真的不行了……」 幸村唿吸不稳地将她脑袋按在胸前,嘀咕:「彩酱真是不得了的小妖女。」 刚认识那会,她像小动物一样拉满了防备,一不留神就躲得远远的。一旦同意他的亲近又变得完全不设防,遵从天性,在他眼前疏枝展叶。怜爱也好,採摘也好,全然交付予他。 「已经晚了,睡觉吧。」他少许地揉乱了她的头髮,好让她看起来更像小孩一点。但明野不知为何很紧张,脸颊一片酡红。 「那个啊……精市,你……你要抱我吗?」 说出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的话语。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x)…………营养液是会过期哒 最近三次元事情比较多,没法像以前日六了,但是营养液满三千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更九千 所以所以趁热投给我吧么么q3q 第57章 心脏勐烈跳动,连带着胸口也跟着抽疼。明野根本不敢去看幸村的表情。他会开心吗?还是失望。 第139页 虽然不愿承认——她好像的确是那种「放盪」的女孩子。她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可珍惜的,他想要的话,就全部拿去好了。比起那种东西,她只想更多地留在幸村身边。 幸村一言不发地捧起她的脸,一寸一寸打量她面容,最后深深地望进她眼底。 「精市?」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伤感,就好像她说了让他难过的话。 又好像只是错觉,幸村笑吟吟将她一把抱进怀里,就像抱一个软绵绵的大抱枕。 「竟然会问这种问题……我当然要抱彩酱啦!」 「@#%&¥%@#??!」 糟糕,被他误会了——是那个抱不是这个抱啦! 然而幸村无比欢脱地对她又搓又蹭,完全没有那种气氛了。 他像是被自家小猫小狗萌到发疯的主人一般,狠狠盘了她一通。然后推着几乎脚步不稳的她进去乃乃叶的房间,按她躺下,盖好被子。 温热的指尖轻轻描画她的面颊,然后浅浅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黯淡的壁灯下,他的眼底隐隐涌动着疼惜。 「晚安,彩。」 夜渐渐深了,但明野越来越清醒。 除了不想学以外,上课途中总是睡觉也是她学业糟糕的原因之一。因为她长期失眠。 每当夜深人静,一天中最清醒的时刻便到来了。大脑异常活跃——虽然用「活跃」一词作形容,这种时候她脑子里却全是悲哀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咀嚼过去曾让她感到痛苦的每一刻,吐不掉,咽不下。 自从幸村病癒出院,她很少失眠了。就算失眠,想的也全是他的事。 他赋予了她被爱的喜悦,数不清的疑问也随之而来。 他为什么喜欢我?我这种人真的值得喜欢吗?他会喜欢到什么时候?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一直一直喜欢我? 「精市……」 她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唿唤他。 就连和他在这么近的距离分隔两处都变成了难以忍受的事。 自打这个人出现在眼前,她就知道他会让她变成这样,所以一开始才想要躲开他。 好冷好孤独好痛苦,虽然有点勉强,还是可以活下去的。再怎么渴望都不要被谁喜欢更不要喜欢上谁。 因为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她就会像冬虫夏草一般在对方身上扎根,一旦被拔下来,她会立刻死掉的。 不行了,现在就要见到他。明野抹着眼泪起床。 他房间没上锁,这让她尤其高兴。 轻手轻脚关上房门,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被子下隆起的人形。 房间每一处都散发出他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她。最重要的是,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虽然很想立刻钻进他怀里,可他要是醒来,一定会把她摁回乃乃叶房间的。 万幸垫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让她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近。 幸村规规整整躺在床上,被子也盖得整整齐齐的模样特别可爱,像蚕宝宝。他背对着这边,看不到他的睡颜有点可惜。 她以每秒不到一毫釐的速度在他身后躺下,好半晌,他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她这才掀开被子钻进去。 好想紧紧贴着他,被他抱着,虽然有点遗憾,但这里需要忍耐。 他是她的太阳。只是像这样待在他身边,心中就满是安宁,舒心的倦怠感源源不绝。这就是在喜欢的人身边入睡的喜悦。 总觉得……不,终于,感觉到困了。 明野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睡过去,迷迷煳煳之间,幸村那边传来细微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做梦,她看到幸村轻手轻脚从另一边起床。背对着她,也没有转过头来,在床沿坐了一会才离开。 昏昏沉沉的明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脑海中一直有个念头让她感到不安——他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惊身坐起,「精市!」 凌晨两点半,幸村家响起惊慌的唿喊。 一片漆黑的屋子很快亮起了灯,满屋乱窜的明野转眼间就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在的彩酱。」 明野后怕地望着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做噩梦了吗?已经没事了。」他将明野整个搂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抚她后背。 「不……嗯。」 还好,没有发生她最害怕的事。 她发现这里是客厅,还发现沙发上多出了被子和枕头。原来他那么久不回来是在沙发上睡了啊。 明野委屈,「精市讨厌和我一起睡吗?」 幸村苦恼地压低了眉峰,俊秀的面容上显露出一种很高兴,但完全不想表露出他在高兴的别扭表情。 「怎么会讨厌呢……过几年再说吧。」 后半句他说得极轻。 「小气。」 「好啦,当个乖孩子。」 「我们以前一起睡过的。」 「心情还有气氛都和那时的不一样了。」 明野拖长了音调,「明明说好作为交换,随时随地随便我撒娇的……」 幸村窘迫,「情况特殊。会变成了不得的事态。」 「有多了不得?」 幸村难为情地撇开目光,「作出小宝宝……」 「啊……」 他说出来了。 「好啦好啦。」不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幸村扳她肩膀转个方向,一路把她推进自己房间。 第140页 「彩酱。」 他靠近,嘴唇轻轻沾了沾她的脸颊,「这次真的晚安了。」 正想离开,明野轻轻钻进他怀里。 她埋着脑袋,只能看到她细软但丰茂的长髮,以及长发之间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精市的话,没关系的。」 ——要抱我吗? 早在入睡前她这么问的时候,他的脑海就因为喜悦一片空白。青涩的、晚熟的、易害羞的她愿意接受他的全部。 但很快发现她的样子不太寻常——并非出于好奇或者感兴趣,她就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着急地给出她能给的所有,以换取安心感。 不可以再对她趁虚而入了。幸村这么告诉自己。和一开始不一样,她已经属于他了。 要怎么告诉她,就算不到那一步,他对她的心情也不会改变呢。 「就算这样也要和我一起睡吗?」他问。 她点头,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服。 「那就没办法了呢,因为我也想和彩酱一起睡。」 所以才没有反锁门,不如说他也期待着事态变成这样。 她的神情瞬间明亮起来,才一对上目光,又像被烫到了一般埋下通红的脸庞。 幸村将她打横抱起。 「那就来吧。」 她立刻就慌了,「啊啊啊……那、那、那个……我!」 并不是害怕,更不是后悔。她紧张得不行,因为她不清楚具体要怎么做,还担心她在作为男生的他眼中缺乏吸引力。 他嗤笑着像放小婴孩一般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我什么都不会做哦,因为彩酱还是小孩子呢。」 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不服气地嘟哝:「我是小孩的话,精市就是小小孩,你比我还小一天呢……」 「那我们明天上街做个路边调查吧,我和你谁看起来更年长,只要有一个人说彩酱年长我就认输。怎么样?」 明野发出被噎到的声音。好吧,只有这件事她认输。 「而且彩酱是很容易受伤的体质呢。」 之前闹着玩的时候有捉弄过她的脖子。就算只是轻轻地咬了一口,也在她肌肤留下了红痕,好久才消散。他当时很后悔,她再三保证不疼他才好受一点。 好像再稍稍用力,就会划破肌肤让她流血。 正如同她那颗敏感易伤的心,一不留神,她又不知道在哪里哭起来了。 「睡吧。」他将她整个纳进怀里,「晚、安。」 「嗯。」她在他胸口蹭了蹭,「晚安,精市。」 第一个晚上相安无事。 第二个晚上他躁动难安,根本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第三个晚上—— 「……嗯……」 明野被他吻得几乎无法唿吸。而且是不常出现的、充满进犯感的、毫不斯文的吻法。 她跟不上,来不及回应,只能一味地承受着。 和温柔的抚爱比起来,她也说不清楚更喜欢哪种。心中满是悸动,浑身上下好像从脑髓开始正在融化…… 幸村几乎压在她身上,她仰着脸,原本两个人的变成了她一个人的。 太多了,分不清谁的更多一点,来不及咽下的从嘴角溢出。从肌肤一路流下的痕迹很快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冷,然后又被两人高了或许不止一度的体温蒸发。 他的苦闷让明野取回了一点理智,她有在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论坛查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本来担心这种情报不可靠,可即便没有开灯看不清幸村的表情,也能够知道他很开心。 他像是陷入高热的病人一般,说不出完整的话语,他不知所措抱紧她的方式,他满是眷恋的亲吻都在向她传达着他的喜悦。 「彩……好可爱,太可爱了啊……」 强忍着羞涩带来的颤抖,她笨拙地、努力地安抚着他。 当一切结束,急乱的唿吸平息下来,她发出很可怜的啜泣声。幸村及时抓住她的手,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 「好啦,会进眼睛的哦。」 他带她去洗漱台,像照顾小孩子一样从她背后捧起她的双手给她洗手,然后又用热毛巾为她擦脸。 明野难为情地埋着眼帘,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刚哭过的眼眶更红还是脸更红。 「彩酱小笨蛋,都说了不用勉强的。」 「没有勉强。」她用微弱却坚定的声音说。 「我只是……很开心。」 据说那种事情对于男生来说很不得了。有多不得了她不知道,但她捨不得他难受。 她也终于能为他做些什么了。 自爱?矜持?知羞耻?这种东西从来不曾让她好受一点,相比起来她只想要幸村。 那些说着「女孩子就该怎样怎样」的人,一定不曾遇到过除了那个人以外,别的一切都无所谓的人。 沉默中,幸村没有托起她的脸,只将她脸侧幕帘一般垂落的头髮别在耳后,躬着后背细细打量她。 他又看到了什么呢?拇指抚触着她的脸颊,像是要抹去某种潜藏在她神情中的阴翳一般。 「明天我有一样东西想让你看看。」 「是什么?」 「先保密。」 「给点提示嘛。」 「不~行。」 「唔——」她发出不开心的声音。 第141页 「彩酱要是安心睡觉的话,一眨眼就到明天了哦。」 明野很想鼓起脸颊表达一下不满,但并没能鼓起来。 「那好吧。」 幸村给她看的,是他保存在书房的画。 他没有一下子全给她,而是一张张地递,她也就一张张地看。 昨天在花房看到那副画了一半的画,明野就知道他画得可以有多好看。但幸村并没有向她展示得意之作的喜悦,反而像是顾虑着什么,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的样子。 「旅游期间我会把不错的风景画下来。」 低矮的石头房占据整片画纸,一条石板巷道将画面一分为二;残破的神殿;头戴月桂花冠的女神手捧酒罈,这是一座喷泉水池、还有放眼望去全是尖顶建筑的海岸。 基本都是异国风情的小镇,看来幸村去过很多地方。 「没有画过人物画吗?」 「……有过,但总是画不好,就没有保存下来。但是,从这一幅开始……」 ——阴沉沉的天空,就连杂草都没能生存下来的旷野,有两个女人。 一个面容愠怒,庄严的身姿充满了压迫感;另一个女人跪伏在地,正向她哀求着什么,卑微地伸出去的手正在变成野兽的模样。 当看清这个可怜的女人,明野吓了一跳,她竟然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孔。 再看那个站着的女人,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叫——是明野悠。明明一点也不像,但她的确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悠的影子。 幸村迅速将画盖上,安抚地揽她进怀里。 生怕她的态度伤到幸村,明野连忙解释。 「那个啊……我并不是讨厌。」 「我明白的。」幸村眉眼沉静,「这的确不是一副会给看的人带来好心情的画。不止彩,还有荻野老师,爸爸他们……就连身为绘者的我也这么感觉。因为,这幅画的故事本身就很令人不愉快。」 这是大熊座和小熊座的故事。 权能无限的施暴者,神王宙斯;饱受屈辱的神后赫拉,还有无辜而疲惫的受难者卡利斯托。 一个加害者与两个受害者,更强的受害者无法报復加害者,便将她的悲屈她的愤怒一股脑地发泄在弱小的受害者身上。 加害者依旧逍遥快活。而两个受害者,一个落下了「善妒、恶毒」的坏名声,一个更加悽惨。 「这还真是……」 明野讨厌这个故事。非常讨厌。一回想起里面的人物和他们做过的事,她就浑身不自在。 「但是,这幅画本身很好的。」 向幸村表示她已经没事了,明野从他手中拿过那幅画,再一次细细打量。 「不单是画工好,怎么说呢……很让人动容。」 能够引起身为观赏者的她情绪波动的画,除了那些传世的美术品以外,这是她在生活中第一次见。 「嗯,荻野老师也用从来没有过的话语夸赞它。从这之后,我就能够得心应手地画好人物画了。」 但是幸村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骄傲或者高兴,反而郁郁不乐。 「彩,你看看这幅画的时间。」 明野翻到背面,右下角标註着「初二三月」。 「这是我在面对面见到你之前画的。」 「诶?但是……」 他从抽屉翻出一个笔记本,其中夹着一张照片。明野认了出来,「这是那时候照的,为什么会在精市这里?」 他向她娓娓道来。 关于她祖父与他老师之间的友谊,关于他为画不出满意的人物画而苦恼,关于这张照片带给他的冲击,关于素未蒙面的她如同缪斯一般降临在他身边。 「这样你就知道了吧,当初我会出现在海常附近并不是偶然。只为了你,只为了去见你。」 ——以及,他毫不意外地喜欢上了她这件事。 「彩。」他将她的脸颊捧在掌心,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去过很多地方,接触过许许多多的人,但只有你能够打动我。」 少年独有的柔情涟漪一般在鸢紫色的眼眸中扩散开来。 「就算你待在原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也依旧会为你动心。你身上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特质,很吸引我。」 手心中的脸颊不断升温。好像有数不清的星星掉进她眼底,让那双一旦没有倒映出他的身影就会黯淡下去的眼眸,浮动着滟涟的水光。 「这样……嗯……」 她几次张口,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用她单薄但是温热的手心贴上他手背,细细地感受着他的存在。 「之后呢?」像是哪里让她感到疑惑,她问:「之后你画的人物画是什么样的?」 幸村苦笑,「你自己看看吧。」 这幅画以后,竟然一张人物画都没有,全是风景。 她学校附近的冷饮店,他交给她电话号码的喷泉池边,那间病室,萧索的天台,她们学校的动物角,她打工的餐厅以及二楼房间,还有之前见面的公园,两人一起回家的路…… 明野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别扭,总感觉少了什么。 ——是人物。 每一幅,与其说是风景画不如说是背景画。空就空在应该有人物的地方,画面整体给人以缺少主体的空洞感。 如果加上她或者他就完美了。因为是以幸村视角画的,所以缺少的是她么? 第142页 不好的预感,明野有些不安。 「为什么?」 他看着那些画,眸光深远。 「人物画的话,我只想画你,画别的任何人就算画得再好我都枯燥无味。可是……」他嘆息般地说:「我画不出开心地笑着的你。」 他画笔下的明野永远地凝固在了照片上的那一刻——消沉、疲惫,强忍着某种无法捕捉的痛苦,朝着画框以外的他显露出虚弱的笑容。 即便已经足够地见过明野各种各样开心的神情,一到了落笔的时候,他就是无法画出她的笑颜。 任凭他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去画,画纸上的明野就像另一个她,顽固地、孤零零地在画纸里的世界悲哀地望着他。 幸村微蹙眉峰,苦恼的神情让明野联想到了天边再浅淡不过的一抹薄云。高远、飘渺,不沾染分毫尘世的烟火气。 想来这是那些醉心于艺术,毫无杂念的艺术家身上共有的气质吧。 他们是将人类的思想、情感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具现为实物的工匠。他们拥有丰裕的灵魂,敏锐的感官,能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痛苦和喜悦,思想可以到达常人到不了的场所。 这样的幸村在为他的画难过,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样安慰他才好。心里又急又痛。 「怎么会这样?那该怎么办……」 他向她展颜一笑,单手将她圈进臂弯之间,摸摸她的头髮,「不用怎么办。大概是照片的第一印象太强烈了吧。」 「但是……」 「我不要彩酱不开心。所以啊,直到我能够画出笑着的你之前,再等等我吧。」 「嗯……」 所以幸村才不向她提起他爱画画啊……他画不出笑着的她,是不是因为此时身在他眼前的她的缘故呢? 想到这里,明野眸光微黯。 不想让自己沉落在不好的情绪当中,她从他胸口仰起脸来向他展颜一笑。 「我就说你为什么偏偏送了那本《白痴》给我,原来我们的邂逅方式和书中的男女主一样啊。」 虽然还未见过面,梅斯金公爵却因为一张照片对纳斯塔西娅产生了强烈的执着。两个人,两颗心在无法解脱的苦闷中抵死纠缠的故事就此展开。 「但是只有最开始的部分是一样的哦。」他捧着明野的脸,认认真真强调了一遍。 因为成长环境与人生经歷不同,再加上痴傻,梅斯金一直没能理解纳斯塔西娅,没能给她她所需要的爱。直到生命结束,她的内心始终被困在当年那个黑暗的阁楼里。 明野也和她一样吗?即便待在他身边向他展露笑容,内心却还是被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这就是他画不出笑着的明野的原因?是他的潜意识或者冥冥中的某种灵感在告诉他她不快乐? 他不要这样。不论如何他都要牵着这个少女的手,将她带到阳光灿烂的天空下。 ——不论如何。 这之后,就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新年。 一定要一起参加今年的新年初诣——这是明野和幸村很久之前就约好的事。 今年的最后一天,一起吃过荞麦面,不做耽搁地出门去往神社。很可惜神社已经人山人海,队伍长得看不到头。 凛冽的寒风中,夜幕逐渐降临。 「精市,你冷吗?」 隔着毛线手套,明野再三确认他手掌的温度。 出门的时候,明野也要他「多穿一件,再多穿一件」,恨不得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起来。 是因为他去年在冬天发病的吧,所以她格外紧张。想到这里,幸村又是甜蜜又是心疼。 「真的不冷哦。」像是让她放心,也像是再一次告诉自己,「我已经治好了,不会再犯了,放心吧彩酱。」 「嗯,是我过度紧张了。啊、精市身上完全没有什么不好的徵兆哦!」 她这么说着,努力缓解她有可能传给他的不安。 「但要是问我冷还是不冷的话,果然还是有点冷吧。所以……」他敞开怀抱,「来温暖我吧彩酱~」 「昂~~」 明野欢快地偎进他怀里。 幸村解开大衣衣扣,包裹着明野。 她真的好小只啊——他的心微微颤抖——像这样竟然可以将她完完全全地包裹进衣服里。 「会闷吗?」他问。 闷是当然的,但因为周围全是他的气味,所以…… 「没关系的,这样更好。」 只是这么站着干等果然很无聊,不一会,幸村感觉到她浑身松软下来,唿吸绵长。 他稍稍打开衣领,低头一看,明野竟然睡着了。 幸村脸红。这样都能睡着,这份出于本能的信任让他好幸福。 暖融融,软绵绵,好小只,好可爱。 不妙,好想把她亲到醒。看她睡眼朦胧回不过神的样子,听她嘟哝抱怨,搞不好她还会气恼地捶他胸口呢。 一起排队的情侣并不少,但像他们这么旁若无人黏腻在一块的仅此一家,因此吸引了不少目光。 很遗憾这里要忍耐,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被亲吻的样子。 迷迷煳煳之间,明野只感觉幸村一直稳稳地抱着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我跌倒的——她这么确信。 虽然身处她最讨厌的人群之中,但幸村的气味让她就连每一根头髮丝都舒缓下来。耳中是嘈杂的嗡嗡声,周边正在排队的人群像是在上演舞台剧一般,发生着各种各样离奇的事。 第143页 「彩,下雪了哦。」 明野从他衣服里探出头来,没怎么睁开的双眼环顾一圈,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刚煮熟的年糕: 「精市,那两个跳肚皮舞的大叔呢?」有家贸易公司在这里开跨年晚会来着。 幸村:? 「老闆娘还没上菜吗?那边的客人很不满了。」好像是混黑道的,很不好惹的样子。 幸村笑得浑身发颤,「还有别的什么?」 明野突然清醒过来,脸红了。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睡到做梦。 「快看,下雪了。」他说。 他仰头的模样让明野捨不得移开视线,但还是跟着他望向夜空—— 暗灰色的天空下,漫天雪花无声飘落。 「是初雪呢。」 随着初雪一同降临的,是除夕夜的钟声。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病痛、苦恼以及所有所有不好的东西,都随着钟声被撞飞吧。 参拜的队伍移动得极其缓慢,夜已经深了。幸村眼帘微垂,看起来有些睏倦。明野开始后悔,要是早上再出来就好了。 「精市你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下?」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有趣的发言。 「可以吗?彩酱那么小只,我会不会摔倒呢?」 「我刚才睡了一下,现在很有精神!一定会稳住的。」 「嗯……那好吧。」 幸村从她身后环抱她的肩膀,歪着脑袋脸颊枕在她头顶。 「晚安彩酱。」 明野一脸别扭。 他根本没有使力,他要是真的压上来那可重了,她很清楚这件事。 「你又逗我,这可是在神明大人面前哦。」 被揭穿的幸村并没有动,「但是以这种角度压彩酱的话,彩酱会长不高的。」 「呜呜……」 的确,他们的身高差距要是再拉大一些,她抱他脖子就得跳起来了。 幸村笑着将脑袋架在她肩膀,大猫一般蹭了蹭。 呀啊啊啊啊啊! 明野心中的小人尖叫——你的卷卷头髮蹭人超痒的你知不知道啊! 「想吃什么?」他问。 「吃了东西就不会困了。」 他在附近摊位买来年糕小豆汤,蒸腾的热气中,两人就着一碗吃了。温暖的感觉从咽喉一路流淌到胃部,幸村精神起来,明野却开始哈欠连连。 结果,又挨着他睡了一觉…… 两枚硬币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从缝隙漏进钱箱。两人一同摇响垂铃。 看着身边虔诚闭目的少女,幸村也学着她的样子拊掌。 时至今日仍然不曾相信神明的存在,他并没有许愿的对象。 既然这样,就让愿望变成誓言吧—— 所有不幸都离她远去,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离家之前,幸村妈妈就考虑到了明野会一直待在这里的情况。虽然很想做足两个孩子春假期间的三餐,很可惜冰箱容量不允许。 不知道第多少天,坐吃山空的幸村和明野不得不动手做饭。 幸村:[可靠]交给我吧彩酱。 明野:[期待]嗯嗯! 幸村: [闪亮]想吃什么?什么都可以哦。 明野: [信赖]没有特别想吃的,只要是精市做的什么都可以哦! 前一天晚上,他们去了趟超市採购食材。 明野:? 是她的错觉吗,幸村好像看什么顺眼就买什么,购物车里堆了一大堆五花八门的,有蔬菜有菌类,鸡肉鸭肉鱼肉海鲜——什么都有。 「精市……你打算一次性做很多天的吗?」 幸村:? 「没有啊,这里是两天的份。」 哦,他是准备做很多种料理啊。但多个菜品的话,每一种的量好像又不太够——也不一定,她打工的餐厅偏日式,法式中式或者其他的她都不太懂。 时间来到各种意义上难以磨灭的那一天。 书房里,明野正默写单词,幸村阖上小说。 「彩,你继续背,我去做午饭。」 「嗯嗯!」 明野傻笑着,嘴角挂下口水——她就要吃到精市的手作料理了!是法式中式还是别的什么式呢?好期待啊! 直到一声爆炸打碎了她的幻想。 心急火燎冲下去,厨房浓烟滚滚,炉具上燃烧着半人高的大火。幸村茫然站在火焰前,像是看呆了。 「快灭火啊啊啊啊啊!」 回过神来的幸村就近抄起手边的小碗一扬—— 「嘭——」火焰张牙舞爪膨胀开来,很快与溅射在灶台的火星连成一片。 幸村发出毫无危机感的声音:「啊,泼成油了。」 「哇啊啊啊啊啊!!!」 明野抄起桌布整个蒙上去。 折腾了好半天,总算没有演变到需要拨打火警电话那一步。只可惜了装潢精美的厨房,被火烟燻黑的地方一时半会是没法处理了。 灶台上只有一个里里外外都被烧干了的锅,明野检查不出起火原因,坚持让幸村打电话叫维修人员过来。 维修工这里掏掏那里扭扭,说:「给你们重新接了一道。没有外力作用的话,下次检修之前是不会出问题的。要说刚才为什么起火,这就要更专业的人来调查了。」 送走维修工,明野还是没法放心。 「我想大概……是我的原因吧。」 第144页 幸村以在平静中面对着某种未知可怖之物的神情说,「我和厨房这种地方合不来,每次做饭总会发生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故。」 受到她的感染,咕嘟一声,明野害怕地咽下一口唾沫,「事故?」 「嗯。比如说起火、冒烟、爆炸。」他悲伤地挽起嘴角,「我好像从出生起就被诅咒了。」 15000营养液加更【8/9】奉上! (喜) 因为剧情原因字数不足,后续补上爱你们ww 第58章 「精……市……」他的悲伤感染了她。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坚强地说:「不要为我担心,我是不会认输的。」 「呃……嗯。」 明野耙了耙被弄乱的头髮,突兀地从希腊神话式的宿命悲剧气氛中脱离出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你也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着吧。」 幸村拿出一个金属小碟,摆了两个生鸡蛋上去,再拿出两盒牛奶直接放在上面。然后往微波炉里一塞。 「呜隆隆~~~」忠心的微波炉开始工作。 「呀啊啊啊——!!!」明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飞扑过去按下暂停。 幸村:「彩酱?」 明野抹了一把冷汗,「不是彩酱是打上花火!金属、整鸡蛋、密封的食物,任意选出一种进微波炉都会炸的啊!你简直是超级加倍!微波炉里是要放烟花的!」 「这样啊。」幸村绽开笑颜,「彩酱懂得好多啊。」 「这都是厨房常识啊常识!」 「……」x 2 空气陷入沉默。 「那个……」明野笑容僵硬,「难道说精市是厨房杀手吗?而且还是只在搞笑漫画里才有的,那种每次做饭都能引发爆炸,超级夸张的厨房毁灭者?」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幸村满面的平静在明野关爱的笑容下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光辉无暇的面容浮现出一抹红晕,视线漂移。 「精市……你其实是有自觉的,对吧。」 他压低了细长的眉峰,「我不是,这就是诅咒。」 「你不是不相信这类东西的吗?」 「…………………………」x 2 幸村扭开脸,被苦恼羞惭填满的心整个乱了。本来还想好好表现,却在她面前出那么大的丑。 不敢看她现在的表情,不想看到她勉强地笑着安慰他的样子。从此他在她眼中不那么好了,也不那么可靠了。 「真是的~精市你个小冒失鬼。」 幸村:……? 她的声音很甜蜜,她的目光好宠溺。她开始干劲满满地扎头髮,还扎出了大将军披甲上阵的气势。 她检查冰箱里的剩余食材,嘴里念念有词:「主菜大概有五天的分量,西芹也够,补一点洋葱番茄土豆胡萝蔔,柠檬一定不要忘了……」 兵器库检查完毕,明野、不,明野将军发出备战指令:「去换衣服然后带上钱包购物袋,要出发了哦精市。」 幸村茫然:「去哪?」 「当然是去买菜啦。」明野将军一叉腰,正可谓气吞山河,「快、一、点,要饿肚子了!」 「唔、嗯……」他简直像是她手心中的人偶,什么都乖乖照做。 出营帐前,明野将军发现幸村整个人呆呆的,装备都没齐整。又亲手为他戴上毛线帽,围巾围好,手套戴好,外套扣好。 一路上明野脚步欢快,就像童话故事中挎着竹篮哼着歌去森林里面采蘑菇的小女孩一样。而幸村脑海一片空白,能做到的只有看着她,跟着她。 即便看到了他那么糟糕的一面,她也没有嫌弃没有失望。幸村一时间简直都没法相信自己对他人情绪的观察能力了。他反反覆覆确认,她身上的确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反而很开心的样子。 心脏突突乱跳,脸庞滚烫。为什么他现在会出现和刚开始喜欢上她的时候同样——不,更加强烈的反应?本来就喜欢着的人,原来也可以重新喜欢上吗。 回到家,明野将军把想要帮忙的幸村推出厨房,警告:「不准偷看。绝——对——不准偷看哦!」 明野将军即将征战沙场,但是她看起来好羞涩,好像准备沐浴更衣的新娘子啊——幸村恍惚地想。 好像没等多久,又好像等了很久,一顿丰盛而精緻的晚饭就做好了。 热腾腾的饭菜香飘散开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间的超豪华烤比目鱼。 明野在餐桌对面缩成一团,双手捂脸。指缝间还是可以看到她一片通红的肌肤,就连脖子都红透了。 「彩酱?我说彩酱啊……」幸村在她身边坐下,扒拉她手臂,他现在特别想看看她的眼睛。 再怎么说她的害羞程度也超过了单纯的「初次在男友家做饭」。 「别啊,你别这样……」明野举着手腕挡脸,怎么也不肯。幸村只好作罢。 「这条烤鱼是特地费心为我做的?」他问。 「嗯……」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很早就想做给我了?」 「嗯……」 「为此学了很久?」 「嗯……啊!」 幸村抱她坐在腿上,故意让她重心不稳,她惊叫一声好不容易撑住他胸口,也顾不上捂脸了。他如愿对上一双羞怯含情,眼波朦胧的眼眸。 第145页 明野有些破罐子破摔,干脆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打工餐厅的主厨很擅长做鱼料理,我之前是说过的吧。从知道你喜欢吃我就跟着学了。但是精市好像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很擅长料理,肯定做的比我好所以就……」 这就是他的彩。 他笨拙的,怯懦的,但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在用她所知道的任何方式爱他回应他的彩。 就像个没人教她怎么走路,但遵循本能、摇摇晃晃脚步不稳,朝他伸出双手努力向他走来的小孩子一样。 幸村痴怔怔地望着她,喃喃:「我不行了……受到暴击,被彩酱打倒了。」 明野难为情地别开脸,「别说傻话了,快吃饭吧。」 她想起身,但幸村抱着她不放。 「比起吃饭我更想吃彩酱。」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饿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但是带着撒娇的意味。 「等……」 「还是先洗澡?我们一起。」 「别、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唔……真是的……」 什么被彩酱打倒了,大骗子,被打倒的明明是她。 「至少,不,必须关灯!」 ——虽然破坏气氛但必须插一句题外话:这里是某些地区,不会发生任何不允许发生的事——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等他们好好品尝过晚饭,已经到了睡觉时间。 「彩……」幸村斟酌着用词。 「你有没有勉强自己?」 「没有的事……怎么说呢?」明野羞涩地笑了起来,「我很高兴。」 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并非她将什么献给了他,而是两个人一起去往了独属于他们的花园。 这里阳光明媚花香满园,所有的烦恼都被隔绝在外。他们遵从天性,尽情地在里面嬉闹,纯真又快乐。就连那点迷惑、慌乱、不知所措,回想起来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我又被打倒了。」幸村抱紧了她。 突然之间,明野意识到了自己的扭曲。她身边的同龄女孩们,对于这些事情是绝不会像她一样抱着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的。 在性格方面,她一直被长辈们夸奖为「温顺」。 她从不抱怨从不生气,就算有再多的情绪也不会发泄出来。不管面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好,天天见面的同班同学也好,她总是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以对方为重,时刻担心自己破坏了别人的好心情。 在这样的表象下,她的内在早就有哪里坏掉了也说不定。是长期压抑的后果吗,还是她其实也有叛逆的一面。 「那个啊精市……你会讨厌放盪的女孩子吗?」 「……如果彩酱是放荡女孩,那我就是双倍甚至三倍的放盪男孩了。彩酱会讨厌放盪的男孩子吗?」 「这算什么啊。」她笑了起来,满心都是温暖的明亮的情绪。 这下她明白了,和压抑、叛逆什么的没有关系。因为喜欢眼前的男孩子,她才变成这样的。 「精市……」 「嗯?」 「你这样就可以了吗?」 非要说的话,他们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于他来说,这样真的够了吗? 他好像对这种问题毫无抵抗之力,轻声说:「可以了……」为了掩饰这份欣喜中的羞涩,他接着道:「因为彩酱太小只,一口吞掉太可怜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就要做好觉悟哦。」 「为、为什么你能若无其事说着这种羞耻的话啊!」 「我倒是认为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的彩酱更羞耻呢。」 「呃……」 一边聊着一些有的没的,少年少女逐渐陷入安稳的睡梦之中。 虽然幸村的家人都出言挽留,明野还是在他们旅行回来的那一天离开了幸村家。 对于幸村妈妈来说,比起明显遭遇过一场劫难的厨房,她更在意这对一起生活了十来天的孩子——才一段时间不见,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黏腻了。 虽然学校的教育已经足够,幸村妈妈之前还是给他细緻地科普过,如果对那女孩乱来,她会遭遇怎样的伤害和风险。 她向儿子投以严厉的目光,对方坦然回望。这下子她就放心了。 因为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捨不得。 对于幸村来说,除了不得不替换几块瓷砖的厨房以外,没什么是他会心虚的。 恋爱是他和明野两个人之间的事,做什么不做什么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只要她不讨厌,只要不会伤害到她,那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对于明野来说,住在幸村家……或者说待在幸村身边的时间里,她吃得香睡得好,体重增长了0.3千克。 除此之外,身体方面什么变化都没有。 就这样,增长了很多知识的春假结束了。 即便明野卯足了劲,也还是没能赶在立海大入学考试之前完成全部的课业复习。 眼看着时间不够,幸村要她放弃文科,以理科为主。 「你是要我别管国文和英语,以数学和理科优先,尽量多做题吗?」 「啊。」幸村回答,「国文英语只要有一定基础多少都能应付过去,而且背起来要很多时间。理科的提升效果更明显。我们现在以分数为重,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明野还是没多大信心。 「但是大家都说理科是男生的强项,女生不行的。」 第146页 「没有这回事,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要远远大于性别所带来的差别。除了体能决定的力气活以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事情男生做得更好,或者女生做得更好。 」 未免明野只将这当作爱的鼓励,他补充:「这是社会学家们通过大量取样调查得出来的结论,和大家都说相比起来,要更加可信哦。」 除了小说和诗集,幸村也没少看社科之类的书。日积月累沉淀下来的知识让他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这也是长辈们不由自主将他当做大人对待、他说出口的话没人能够反驳的原因之一。 就这样,在最后的时间里明野一心冲刺理科。她整个人都变成了做题机器,到了开考那天,脑子里除了完成考试以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当最后一科收卷铃声响起,明野机械地停下笔。她现在才开始害怕,禁不住地去想:要是她没考上怎么办? 整整半年时间,幸村放下了别的一切一门心思扑在她的课业上。那么喜欢旅游的一个人为她放弃了春假,每天放学后的时间都用来守着她,就连双休日都不例外。每一天都和最开始的那天同样温柔耐心。 如果她还是没能去立海大,该有多对不起他啊。 她呢?随波逐流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鼓起一次勇气。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如果因此与幸村渐行渐远,她这辈子只怕再也提不起任何干劲了。 回去的路上,不知怎的变成了幸村将她背在背上的情况。 他好像一直在对她说话,他的声音从她左耳进右耳出,一回神就忘记他都说过什么了。 「彩,我现在要不要爬树?」 「嗯?」 「因为考拉就是要爬在树上啊。」 他是想说他们现在很像考拉吗?好冷,不是一般的冷。 明野木僵的脸因为这个冷笑话终于有所松动,但她还来不及笑,突然就哭了出来。 幸村的双臂稳稳托着她的身体,上半身前倾,让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背上。明野搂着他的脖子,脑袋架在他一边肩颈。积压了半年的疲惫,对考试结果的恐惧全都化作泪水滴落在他身上。 将这泪水当做她的宣洩,幸村任由她无声啜泣。 等差不多哭够了,她深吸一口气说:「如果我落榜了,精市就照常直升立海大的高中部吧。」 幸村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脸来,「不要。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可我不要!我不要你因为我的缘故——」 「我说过哦,」他打断,「不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出于自愿,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彩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她攥紧了他肩膀那一带的衣服。 「做不到啊。我会惭愧得没法面对你的。」然后与他的心渐行渐远。 「彩……」 「拜託你了,就算精市不在身边我也会努力的。这次有三年,我会以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为目标,反正我们初中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彩不在身边的话,我的脑子好像会变得迟钝起来。」 明野眼中顿时蓄满了泪花。 15000营养液加更【9/9】奉上(举碗) 第59章 「对了,」幸村语调明朗地说,「刚才的题目都做完了吗?」 「做完了,但是来不及检查,也不知道对了多少错了多少……」 「也就是说你每一题都做出来了?」 「嗯。」 「那就等最终成绩出来再说吧?」 他没有答应,明野知道,他也没打算答应了。 「嗯……」 像是作为给她的奖励,幸村将她往上颠了颠,让她可以更好地趴在他背上。 「精市,我还是下来吧。」 本来放她下来也没什么,但幸村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患得患失的情绪。 「为什么?」 「你都背我走了那么远,累了吧。」 「不要。」 「唔……」 「不累哦,彩酱简直一点重量都没有呢,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羽毛什么的也太夸张了。」 天色将黑不黑,见不到几个人的人行道上,一盏盏路灯随着弯曲的公路线条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两人合二为一的影子被橙黄的灯光投在地面。想要追上来一般不断缩短,与下一道影子交接,然后又在他们身前随着再次的伸长而逐渐消失。 幸村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她就像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摇一晃,舒服得想要这么睡过去。 「在我眼中,彩就像童话里才有的发光的羽毛。有一天突然从天上飘下来,我追了好久,才终于握在手里。 「我想把你装在口袋里,但害怕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飘走,想把你含在嘴里,却又害怕一不小心咬伤你。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你一生下来就是我的一部分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有一天会离开我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 「嗯。我的确记住了。」稍事停顿,他又说: 「偶尔会出现你也没办法的情况,这种时候我就会去往你所在的地方,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到了这会,明野才意识到幸村是在安抚她,在说他需要她。 明野眼中噙着泪水,轻轻用脸颊磨蹭他的耳鬓,蜷曲的紫蓝色短髮与长长的粉色直发交融在一起。 第147页 她突然知道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双城记》里的卡尔顿了。他向露茜剖白内心的那一章,她反反覆覆反反覆覆地看,每一次都热泪盈眶。 虽然这么说有些过于高攀,她和这个角色身上的确有着哪里很相似。 消沉,颓靡,终日浑浑噩噩。 某天眼前出现了一个温暖的明亮的人,从此开始对未来有所憧憬。 「精市……」 「在的哦。」 精市,你是我最后的美梦。 四月,潮湿的海风送来暖流,唤醒了每一株樱花花枝。花瓣在温暖的空气中舒展到极致。 大街小巷的樱花一片又一片连成了粉色的云海。风一吹,一阵又一阵的樱吹雪令人心迷目眩。 明野换上了一身立海大高中部的衬衫短裙,走出家门,奔向静立在公园花坛边等待她的幸村。 乍一照面,看着幸村和她穿着同一个款式的制服,她突然羞得面颊滚烫,路都走不动了。 「你别看我啊……」 她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嘤呜声,试图用雪白纤细的手臂遮住潮红的脸。 「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想盯着你看了呢。」 他牵起明野的手,禁不住感慨:「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天,总感觉像是在做梦呢。」 他的话语让明野安定下来,得偿所愿的幸福感沖淡了羞涩。 「嗯,我也一直在期待……」 一路走去,樱花花瓣洒落在两人发顶和双肩。 其中有一瓣短暂地驻留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之间,却很快被伴随着潮声的海风拂落。 非立海大初中部的学生要进入这里的高中,得经歷两场考试。一场是决定是否能够入学的入学考试,一场是决定在哪个班级的分班考试。 而幸村这样本来就就读于立海大、并且得到直升名额的,则要和入学试通过的外校生一同参加分班试。 在给她补习的过程中幸村反覆自学,补上了住院期间落下的进度,考出年级第三的好成绩,被分在「特进班」的a班。而明野入学考试本来就低空掠过,分班考试成绩很不理想,不出意外被分到了末尾的班级。 确认入学之后有一场面谈,当老师问她「将来的升学意愿」,「想去公立还是私立」,这些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总不能回答「我想和男朋友一起体验校园生活,其他的根本没想过」吧。 她空虚的内心逐渐被幸村填满,心里想的也全是他一个人的事。关于将来什么的,她仍然像任何一个浑浑噩噩的同龄人一般。 而幸村……一定全部规划好了吧。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呃、嗯!没关系!」 入学第一天的早上,是新生入学典礼。礼堂布置好之前,到校的学生得先在教室等待。幸村要作为新入生代表作演讲,得提前一些去礼堂。 幸村送她到e班门前,对她很是放心不下。 「门后面全是陌生的同龄人哦。」 「呜呜不要说出来……」明野有些绷不住了。 「可以和我一起去礼堂哦。」 「不用了。」礼堂全是老师,那就是一堆陌生的大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没法粘着他,相比起来还是教室好一些。 「对了,精市准备脱稿演讲吧,都背下来了吗?」 幸村展颜一笑,十分自信,明野不禁也跟着笑。 「只记得大纲。」 明野的笑容裂开了。 「等、这不是糟糕了!」 「演讲稿早就准备好了,照着背下来好无聊呢。」幸村一点也不慌,「记得大纲,剩下的自由发挥。这才叫做脱稿演讲而不是全文背诵,对吧?」 明野有被他装到,但是脸红,因为同时也被帅到。 「那我就先去礼堂等你,待会见。」 「嗯。」 幸村笑吟吟地摸摸她头髮,最后又像表达心情一样甜腻腻地叫了她一声「彩酱」,这才转身离去。 明野站在远处看着他走远,他仿佛知道,在拐过拐角前回身向她招招手。 她以几乎不会发出声音的、最微小的动作拉开后门走进教室,快速扫视一圈。 该说不愧是主打直升的高中,这个班的学生好像早就认识了,已经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大致形成了各自的交际圈。 正好后门附近不起眼的角落还有一个空位,抽屉挂钩空空荡荡,不像有人,于是明野悄无声息地坐下去。为了缓解不自在的感觉,埋着脑袋看手机。 打开最常逛的论坛,之前关注的《恋爱中的男生都在想什么》的帖子又多了几条回復。 屏幕上方弹出消息提示。 幸村:【还好吗彩酱? 】 幸村:【新教室的感觉怎么样? 】 明野:【比我预想的好ww】 明野:【一定是精市滤镜的缘故呢】 明野:【一想到这些人和你读过同一个初中,就感觉他们都好亲切哦】 幸村:【我的心化了,今天之内除了彩酱以外已经没法说别的话了】 明野:【我待会不想听到全是彩酱彩酱的演讲啊,你冷静一点! 】 幸村发来一个融化到一半、满脸幸福的年糕人表情。 起初是一两个,这一两个人呆滞的目光让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她,然后整个教室的人都在看她。 第148页 同样因为形貌受人注目,但别人看幸村和看明野是不一样的。 幸村就像高悬在晴空的太阳,耀眼夺目无人敢于直视。明野像夜空中的月亮,光彩照人,谁都乐于观赏打量。 明野的脑袋越埋越低,强迫自己不去留意这些。终于,有人过来搭话了,是几个好像很社牛的女生。 「之前都没有见过你呢。」 「你是从别的学校考进立海大的吧?」 然后她们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呢?」 「明野彩……」 是看到她一个人所以好心过来搭话吗?但明野没在她们身上感觉到多少热情,她们的语调和目光有哪里怪怪的,让她不想回应。 日光灯让她们的影子投落她面前的课桌上,还有她身上。好难受,好想逃到幸村身边。 「我们几个,还有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 「你初中是在哪里的学校?」 这种事情她们知道了又能怎样?她的反应那么无趣,一般来说这种僵硬的对话已经结束了啊。 「也是藤泽的。」 「这样啊,那你一定早就知道幸村同学了。」 幸村的名字终于让明野抬起脸来,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但这几个女生误解了她脸上的茫然。 「什么啊,你不知道?」 「幸村同学就是刚才送你进教学楼的人哦。」 「我们之前从窗户看到了。」 原来如此,只是走在一起就会像这样被质问吗?明野这才想起幸村很受欢迎这件事。 他的外形和气质,他是运动社团的社长,他优异的成绩……简直集齐了所有校园人气明星的要素。关于他有多受欢迎,在去年的情人节她就见识到了。 在两人相处的时间里,幸村从来不会提起这种事。现在回想起来,他肯定有意迴避,为了不给敏感的她带来心理负担吧。 「所以啊,为什么明野同学会和幸村同学走在一起呢?」 「是你向他搭话的吗?」 舌根发麻,坐立难安。 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和他在交往——明明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她就是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要是说了出来,这几个人绝对会显露出她最不想看到的表情,她体内会有什么被摧毁的。 为什么她不得不忍受这样的质问?她和幸村在哪里在做什么又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她不曾也绝对不会招惹这几个人的,就不能放过她吗? 一方的长久沉默终于让这场对话没法再进行下去。领头女生圆场地笑了笑: 「我们好像打扰明野同学了呢。」 「你在幸村同学面前看起来还蛮好相处的,意外的很内向嘛。」 「等等,你很失礼哦。」 「哪有,我又没说阴沉什么的。」 她前排的男生半是玩笑地说:「你们几个也太吓人了吧,好像要把别人吃掉一样。」 「什么啊,干你什么事?」 一直静静观望的另外几个女生也开始帮腔: 「好啦好啦,明野同学对大家还不熟悉呢。」 「那么温顺的孩子,会吓到她哦。」 虽然很不服气,为首几个女生还是不得不走人。开始变得怪异起来的气氛就这样在说笑中缓和。 自打明野出现在教室,有几个胆大的男生就开始跃跃欲试。本来都打算开口帮她赶人了,没想到会被抢先,这下也顾不得腼腆,争着往她座位挤。 但班里的女生比他们动作更快,转眼间就将明野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在那种堪称铜墙铁壁的「女生之间」的氛围下,男生们尴尬地缩回座位。 「明野同学你好可爱啊。刚才第一眼看到你我真的一下子就呆住了呢。」 「你的防晒霜洗面奶用的什么牌子,推荐一下嘛。啊,还有唇彩也是。」 「要交换邮箱地址吗?还有line,我拉你进群吧,刚刚建的,大家以后就是一个班的了。」 「可以拍你的一张照片吗?我想给家里的人看看。」 同样是陌生的同龄人,相较于男生,明野对女生可以说是没什么排斥感。而且现在围着的的确比最开始的几个给她的感觉更好。 「谢谢……不记得了,我回家看看……好,麻烦你了……这个就有点……」 她垂着脑袋,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很轻,并且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到了。这样的反应谈不上友好,但也足够温和有礼。 「诶~回答得好认真哦,性格也好可爱!」 其中一人问:「明野同学和二年级的明野里士前辈是亲戚吗?」 「什……」 明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那个名字,脸色顿时变了。 「不,不认识。」 「那好巧哦,明野这个姓氏还蛮少见的对吧。」 明野问一句答一句,跟挤牙膏一样。大概看出她真的很不喜欢说话,围上来的人逐渐散去。 她的课桌留下一本校刊,说是给她了解立海大用的。她有点感兴趣,便翻开了目录页,其中一个标题引起了注意:《激动人心!网球部正选们的大攻略~~ 》 一定有幸村,明野含笑翻开。 【转眼间就到了年末,来年开春前辈们就是高中生了,真让人不舍啊。 【说到春天,那就是恋爱的季节,除了大赛以外,在恋爱上也备受关注的前辈们,将在高中有着怎样的邂逅呢? 第149页 【为此关于他们喜欢的女孩子类型,我们做了特别的採访。之前也採访过不止一次,作为对比,这里就先把之前的相关採访片段放出来。 【两年的时间过去,前辈们对喜欢的她的期望,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变化呢?真期待啊~ 】 就连这种东西都会採访吗?明野心口突突直跳,迫不及待地看下去。 【国中一年级·幸村精市 【要说喜欢的类型……我果然会对阳光开朗的女生很有好感吧。 】 耳边的嘈杂声迅速远去,让人几乎要叫喊起来的冷冰冰的感觉从嗓子眼瀰漫到全身上下每一处。 【诶~真意外,还以为幸村君会偏向文静那一类的呢。 】 【啊,因为在我接触的人里,严肃的类型比较多……只是看着对方朝气蓬勃,干劲满满去做每一件事的样子,心情都会好起来呢。 】 直到刚才为止她还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东西、差点被最开始搭话的几个人破坏的东西,就这样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新生入学仪式就要开始了,红得有些刺眼的绒布座椅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小小的窗户根本无济于事,空气越来越沉闷,嗡嗡声也越发扰人。 心不在焉的幸村不知道第多少次翻看手机。 幸村:【我到大礼堂了哦】 从这里开始,明野就一直没有回他消息,后续也没有接电话。而人群中始终没看到那一抹亲切的粉色。 幸村:【你那边怎么样了? 】 幸村:【差不多可以过来了哦】 幸村:【彩? 】 幸村:【发生什么事了吗? 】 幸村:【我好担心你】 幸村心慌意乱,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正打算向老师告假,手机发出收到消息的震动。 明野:【我总算明白了】 明野:【西德尼是不可能和露茜在一起的】 为什么西德尼没有追求露茜? 为什么他只留下仅此一次的令人心碎的告白,就告别了露茜,回到他颓靡堕落的生活中去? 比起阳光灿烂薰风和煦的花园,没人会更喜欢潮湿阴郁,充满了淤泥和腐败物的沼泽。 因为前一种人只是在一旁看着,心情都会好起来。而后一种,稍微接近都会沾到他们身上的淤泥。 西德尼明白这一点,所以选择了在远处守望露茜的幸福。因为就算他赢得了露茜的心,也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只不过会拖累她,让她也沉到淤泥深处罢了。 直到刚才,明野也明白了这一点。 幸村在中庭找到了明野。 上一次和她一起待在这里,是带她看新发芽的繁缕和绿菟葵那次。 半年过去,绿菟葵的茎叶已经生长得十分饱满,尖端正酝酿着花苞。而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繁缕长满了整个花坛,舒展着小小的、但是多不胜数的叶片,生机勃勃地汲取着春日的阳光。 而他的彩在花坛前背对着他,正在哭。 眼泪流得又急又多,她不住地抹泪,细瘦的双肩颤抖个不停。 明野很容易哭。感伤的时候会哭,难过的时候会哭,发泄情绪的时候会哭,开心的时候也会哭。对于怎么哄她,幸村早就得心应手。 但这一次他没有余暇去哄。明野哭得很痛苦,她的痛苦让他眼中的世界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从背后将哭泣的女孩轻轻搂进怀里。 「找到你了……我等了你好久,一直没有等到。」 明野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精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幸村苦恼地嘆息。她又打破了「不准对他道歉」的约定,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他真的很后悔,要是强硬一点把她带在身边就好了,她才离开他的视线多久啊。 「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调。什么都还没明白,他就已经被她的哭声催出了眼泪。 「我总是这样对不起……我阴沉、悲观、懦弱、动不动就哭……我这种人真的好讨厌!……可我也不想的……不是我愿意变成这样的!就算是我… …就算是我也想变成温暖快乐的人啊……」 幸村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给她抹眼泪。虽然这样会给她抹得满脸都是,但比起纸巾手帕或者衣袖什么的,她更喜欢他的手掌。 她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头来。 「精市,和我这样的女生在一起很累吧?」 「这样的问题,只会让我怀疑我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让你难过了,只会让我心慌不解而已。」 「你不用骗自己的,我知道的。」她摇了摇头,「因为我也讨厌我这种人…… 「和我在一起是快乐不起来的,我太消极了,看什么都悲观,这种糟糕的情绪只会让你的心情也变得糟糕…… 「我其实早就有这个自觉,但一直不愿正视。西德尼也是这样……」 萎靡、消沉、怎么也无法振作起来。奄奄一息的精神拖着疲惫的皮囊,终日将自己浸泡在酒精里,浑浑噩噩度日。 她努力让自己停止哭泣,但泪水仍然掉个不停。 「他很庆幸露茜不爱他。因为他不能给露茜带来幸福,只会让她和自己一起痛苦罢了…… 「他唯一能够也应该为露茜做的,就只有远离她的生活……」 幸村预感到了什么,「所以呢?」 第150页 他攥紧了明野的手臂。一定弄疼她了——视野的余光中,他看到自己双手筋膜暴起,指节发白。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也很可怕吧。即便这样也不能松手,不愿松手。 「所以你准备怎样?」 问出来了。明知道她的回答会在他心口扎上一刀,教他终身难忘,但还是问出来了。 透过那层朦朦胧胧的泪光,她定定地望向他。 「不要离开我。」 ——他听到了什么? 她伸长了手臂,以前所未有的力气和热切、拼尽全力地抱住了他: 「不要离开我不要讨厌我! 「对不起……我很坏很自私,明知道会让你难受还是想要待在你身边……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很努力很努力靠近你的,只有离开你这种事情我不要……」 她递过来的不是刀,是一颗鲜活的心。即便这颗心脆弱得一阵微风都可以吹得粉碎。 这章又是一个字数的爆,求夸夸qvq 第60章 「这样啊……真想回到那个时候,首先把当时的我五感灭了吧。」 从明野口中得知前因后果,幸村对当初的自己很生气。现在的自己也有错,这么大的雷区都有本事给忽视了。 「不要这样,小精市没有做错任何事。」 明野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他们现在在水池边,他用手帕蘸湿水,给她敷眼睛。 「不可以欺负他。」 「你那么袒护他啊。」 「因为……」 「和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比起来,果然还是我更好吧。」 「不要把他说成另外一个人一样啊,哪里怪怪的我都快晕了。」 一边插科打诨,幸村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没事了。」像是要打起精神,明野拍了拍自己的脸。 「入学式好像开始了,我们快走吧!」 「没关系。」幸村由她牵着,但刻意放慢脚步,「我的演讲在最后,等我前面的高年生代表上台了我们再去也没关系。」 手机也关机了,不会让年级主任的催命电话打扰他们两个。 二年和三年生还没有开学,一年生和教师们又全在大礼堂。礼堂广播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偌大的校园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嗯……」明野点头。 他们调整着步伐向对方挨近,手臂相贴地前行着。 「彩……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去找你并不是出于喜欢。」 幸村开始向她表白,并且审视他的内心。 「看到你的照片之前,缪斯什么的我根本不相信。我第一次遇到这么特别的人,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你……」 难免有些心慌,他攥紧了她的手。 是感觉到他的心情了吗,明野也以同样的力道回握。 「我大概也和你差不多。那个时候的我……各方面来说都到极限了,我需要点别的什么转移注意力。」 「嗯,我知道。」 「诶?」明野意外。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快乐的女孩,还知道只要温和地接近你,在关键的时候稍微强硬一点,你就不会拒绝。 「一边接近你,一边在心里计较着这些,这样的心情……在现在的我看来谈不上是喜欢。」 「但是我知道的。」她向他展露出安宁的笑容,「那个时候的精市对我说的喜欢,那个时候的我对精市说的喜欢,都不是谎话。」 稚嫩的少年少女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情」,那一点点心动,那才微微萌芽的「欲」,撼动着他们的内心世界,让他们心慌迷茫,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于是将这一切冠以他们所知的最神秘最特别的感情:喜欢。 幸村品味着过去的回忆,确认:「嗯,不是谎话。因为我们很合得来,会变成恋人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他向她倾诉着,郑重地回应着刚才她的那句「不要离开我」: 「真正让我喜欢上你的,是后来我们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每一天的我都比前一天的我更加喜欢你,这样的喜欢不断累积…… 「彩,你不会是西德尼,我也不会是露茜。我亲眼看着你振作起来了无数次,而我……爱着你。」 回到大礼堂的两人虽然已经足够低调,但还是成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旁若无人手牵着手,贴得极近。一个忧郁而矜持地微微埋首,一个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带她在空位坐下,这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男生是今年的新生代表幸村精市,女生有一头罕见的粉色长髮,远远的看不清脸。只从她的举止还有幸村的态度模煳感觉到她应当很有女孩子的感觉,并且很迷人。 像是捅了哪里的马蜂窝,嗡嗡声在大礼堂此起彼伏,根本没人再去听高年生代表的演讲。 高年生代表正是在男生中很有人气的白鸟学姐。她照着稿子,平静地完成了演讲。然后独自来到准备室,掏出手机,打开与柴田的聊天界面。 初中时期柴田是她在美术社的后辈,仰慕着她,并且在一年前曾和她一起给住院中的幸村送过巧克力。一同经歷了幸村将沮丧逃走的女朋友找回来那件事。 之前柴田发消息告诉她,说幸村君的女朋友也来了立海大,还和她分在一个班。白鸟原本不相信的。 第151页 白鸟:【柴田同学,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 柴田用极其繁琐且混乱的字句告诉了她入学典礼开始前,e班所发生的事。 柴田:【后来大家渐渐散开了,她一个人在座位看校刊。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开始抹眼泪,我想她一定是哭了。她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她在哭,急急忙忙的离开了教室,我没跟出去看不知道她要去哪】 白鸟熄灭手机屏幕,来到舞台后方,怔怔地看着演讲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年。 他正进行着一场流利的脱稿演讲。柔和的嗓音中气十足,发音清晰,每一次抑扬顿挫都很好地牵引着所有人的情绪和注意力。 他从容且自信,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整个年级的同龄人以及学校的教师和领导,而只是一丛无害的青草。他一个人的气势就盖过了在场所有人的。 虽然他低了她一届,但她仰慕他,作为女性深深地为他折服。她从未见过比他更具男子气的异性。 可这样的幸村却选择了她所见过的、最娇弱的女孩子。 这都一年过去了,明野家的小小姐还是完全没有成长。 别人还什么都没有做,她就再一次哭着逃跑了。然后让幸村君急急忙忙地去找她哄她安慰她。 一个人到底可以懦弱到什么地步? 她再次打开手机,开始向柴田发送消息:【幸村君真的好可怜】 当幸村的演讲结束,雷鸣般的掌声让教师们吓了一跳。幸村有些好笑地看着台下一对对好像饿了很多天,简直散发出绿光的眼睛。就差把「求你赐瓜」喊出口了。 比起演讲,他们比什么都更关心他和粉发女生的关系。拼了命地炒热气氛,希望他顺应气氛,做出点校园偶像剧男主该做的行为。 但是并没有。幸村微微一鞠躬,下了演讲台。取而代之的,是又矮又胖的校长作演讲。 根本就没人想听。他讲他的,学生们在台下三三两两地咬耳朵,嗡嗡声越发明目张胆,直到隐隐有了盖过扩音器的趋势。 如果换一对疑似情侣的人,倒也不会引起这种程度的骚动。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胆这么旁若无人黏腻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对方。 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两株合而为一的火苗,分开的时候似乎能看到缠绕在两人身上的无数根丝线。 只是远远地看着,少年少女们就躁动难安。 校长两边眉头挤在一起。 「各位,请肃静!」 绝大部分的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观众席一角的几个人正处于几乎吵起来的架势,因而他们的谈话内容传遍了大礼堂每一个角落。 「一年前就有传闻幸村君的女友是个粉毛软妹,他也一直说自己有女友的,很明显就是刚才那女孩吧!」 「巧合啊巧合!一年前的事都说了是谣传,说有女友只是方便拒绝告白!」 或许是年纪大了还临近退休,演讲被打断的校长对这群小孩容忍度极高。他不想强硬地要求他们安静,就算最后他能顺利做完演讲,这场新生入学式也会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不痛快的回忆吧。 他将目光转向这场争论的中心——正事不关己站在幕后的幸村,带着开玩笑的追责意味晃了晃话筒。 ——谁叫你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腻歪,这下可得请你负起责任让大家安静下来喽。 少年会意,微微点头。 校长亲切地调侃道:「呃——介于大家更加关心幸村君的事,为了入学式能够顺利进行,就特别请他来说明一下吧。」 霎时,大礼堂落针可闻。 在无数期待的目光下,幸村以毫不动摇的脚步再一次踏上演讲台,从退让到一边的校长手中接过话筒。 ——出现啦! 「没错,她是我的女朋友」,校园偶像剧必不可少的当众承认桥段!土虽然土但很a很苏,当事人女方会脸红心跳在心里呀呀乱叫的那个! 所有人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因为往往越俗套的情节发生在现实就越教人上头。 ——这可是神之子啊,那个女孩是有多幸运啊! 「关于大家的疑问——」 「不是的!不可能!」 一道带着哭腔的喊叫从观众席一角响彻大礼堂。 「柴田、我说柴田啊!」 女生不顾身边朋友的拼命拽她想让她坐下来的动作,顶着所有人目光喊着。她脸上青白交错,嘴唇哆嗦。失落、不甘、愤愤不平、恼恨……众多复杂的情绪笼罩着一场美梦破碎的阴影。 努力追求过某个憧憬,但那个人没有给她,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校女生。对方不仅不珍惜,还一次次轻易放弃。 女生扔一次,他就捡起来再送一次……这就是她青春年纪所憧憬的东西?既然这样还不如她亲手摔碎。 「我和她分在一个班,有人问过她和幸村同学是什么关系,她、她……」不敢去看台上少年俊逸的面容,以后永远都不敢了吧。 「她说了不认识幸村同学!」 柴田知道,那个懦弱的少女是绝对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出声反驳的。 大礼堂依旧很安静,但比起先前无声的期待,这次是反应不过来的迷惑。幸村蹙了蹙眉,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好了救场台词。 第152页 但是—— 「不对,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这声音细弱、微哑,但却是这么的坚定。 粉发少女平静地迎着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目光,与埋着脑袋浑身颤抖的柴田相比,她就像在将错误的指针拨回原位一般轻描淡写。 一种这个学校的学生十分熟悉的、安稳的压迫感从她身上瀰漫开来。 「精市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交往。」 没能及时拿开话筒,幸村的一记轻笑在大礼堂迴响。 「就是这样。」 在下午的班级会议开始之前,入学仪式结束后有好一段空余时间。幸村说有一件有趣的东西要给她看,带她来到了家政教室。 她毫无防备地走进去,随着砰砰两声,身上洒满了五颜六色亮晶晶的彩纸。 「明野同学,欢迎入学立海大!」 网球社的熟人们都在,这是一场为她而办的欢迎会。 「本来应该在网球社社办,但类似的剧情已经发生过,你要是在途中猜到就没那么惊喜了。」说着,幸村牵她来到正中间的大蛋糕前,蛋糕上是手牵着手的她和幸村的q版小人。 「我……那个……」 明野急于说点什么,但脑海一片空白,只能捂住通红的脸蹲下去。 说实话,她有点害怕这样纯粹的好意。担心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担心不能作出最好的回应,担心自己的表情话语不妥当惹别人扫兴,一般这种时候她都会选择逃跑。 但她已经不想再逃了。 「那个……十分地十分地感谢各位。我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但我真的……」 因为和别的同龄人相比,柳生与家里的母亲妹妹相处得比较多,便自觉担任起劝慰工作:「没关系的明野同学,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内敛的人,你的心情大家都已经接收到了,所以你放松一点也没关系。」 一道天真无邪的声音在这绝妙的时候插了进来。 切原:「你在说什么啊柳生前辈,明野前辈才不内敛。入学式的事我已经从论坛看到了,明野前辈太帅了!」 明野:………………………… 她缩成一团,无论幸村怎么扒拉都不肯起来了,脑袋上方嗞嗞冒烟。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小小的空间降临。未免受到波及,丸井仁王默默从切原身边走开。 「赤也。」幸村的声音很柔和,但脸上蒙着一层骇人的阴影。 「我记得你们已经拿到这个学期的课本了,明天离开学校之前,你要背完第一单元的英语单词。」 「为什么啊——?!」切原惊慌地哀嚎,「期末考试我的英语及格了!」 「及格?是刚好及格吧。也就是说本来没法及格但运气不错。今年的大赛也是从六月份开始,要是你因为测验不及格失去参赛资格,那可笑不出来了。 「还是说你有把握在学业越来越紧张的后半学期也能兼顾社团训练?」 「嗝——?!!」 第61章 第二天,明野一进教室就察觉到原本嗡嗡作响的空气安静了下来。片刻的寂静过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归吵闹。 她在座位坐下,抬起眼睛环顾一圈。 怎么说呢……因为昨天入学仪式上的事,她好像变成了「很令人在意但因为不熟悉没法搭话」的存在。班里的人只是在意她,对她也没其他别的情绪。 虽然从各个角度若无其事飘过来的视线让她有些难受,但就算时间倒流,她肯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反正结果不会改变,这么一想,倒是看开了。 新学期伊始,精力旺盛,课业又不重的少年少女们很需要一点新鲜的事物来刺激神经,比如说——神之子的八卦。 入学仪式上的事,不到半天就在学校传开。人们纷纷想看看那位传说中「顶着一张弱气软妹脸做出偶像剧霸道男主行为」的少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很长一段时间内, e班外的走道成为了立海大头号打卡圣地。 人是看到了:是只看一眼就能轻松获得一整天好心情的美少女。还顺带看到了别的好东西——神之子幸村精市谈恋爱的样子。 几乎每节课间,他都会从a班跑来e班见他的宝贝女友。人们的反应也从「啊啊啊啊他来了!」「哦哦哦他又来了!」逐渐转变为「我的天他还来啊?!」 很多人都脑补过恋爱中的神之子会是怎么样。总体上都感觉他会是温柔体贴的同时又会保留双方个人空间,平时聊聊文学艺术,约会去美术馆欣赏欣赏中世纪油画什么的。再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笑吟吟绕着女友打转的这一挂。 而明野,没见着幸村的时候就像一只缩在角落情绪平稳的刺猬。除非必要她不会主动和人搭话,向她搭话倒是会认真回应,但都是简短的礼节性用语,谁都和她聊不起来。 幸村一出现,她就像变了个人,花都要被她笑开了。看着她开开心心快步走向幸村的样子,要是她长着尾巴,肯定都摇上天了吧。 热恋期的小情侣就是这样的——这么想着,有人问「明野同学你和幸村同学交往多久了?」 在得到「一年零四个月」的回答后,所有人都绷不住了。 交往了那么久还能那么黏煳的你们是怎么回事? !都不腻的吗? ? 是两个本来就腻歪的人遇到了彼此,还是只对对方这么腻歪,这谁也说不清楚。 第153页 总之,e班的全部学生不管愿还是不愿,新学期才刚开始狗粮就吃了个饱。 从好奇到震惊,从难以置信到嘆为观止,到了最后,看着这对旁若无人的恋爱脑笨蛋,心里只剩下浓浓的吐槽欲。 但不得不说,和原本那个高远的神之子比起来,这样的幸村还怪有趣的。 高中生活的第一个全校活动就是「校园田乐大赛」。根据幸村的科普,这是个以社团为单位,学生们做菜摆摊绝大部分社团都可以大赚一笔的超人气活动。 活动的前一天,明野陪幸村去买了他所负责採购的那部分食材。 「对了彩酱,你用女孩子的眼光为我挑选两件围裙吧。要可爱的。」 「倒是可以啦……」 这是要买来送给幸村妈妈的吗?看不出来那个人意外的喜欢可爱的东西呢~ 她选了一件白底q版猫爪花纹的,还有一件粉色荷叶边,胸口有个巨大的爱心。幸村十分满意的样子。 这一晚明野睡得很不好。 一种不详的预感阴云一般覆盖在心头。她白天好像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关乎性命的大事。 她做了一整晚的怪梦,第二天精神萎靡地醒来。 打开手机,有一条幸村发来的消息: 【来海风馆一楼的家政教室吧,大家都在这里准备食材】 等,家政、食材、料理……厨房+幸村=…………? ! 不得了了精市要被炸伤了! ! 明野心急火燎地赶往家政教室,途中甚至脑补出教学楼浓烟滚滚、洒水车团团包围,幸村被推上救护车的情形。 「我不要这样啊!!!」 好在并没有什么核平的景象,家政教室一派忙碌,和平时上课相比也没多大差别。 网球社在最角落。 柳生切菜,丸井和桑原烹饪,而幸村正在水池边洗菜。 「彩酱!」幸村笑眯眯,抬手朝她打招唿。但他好像忘记了正在洗菜,甩了自己满脸的水。 「你看看你,这不是弄湿了嘛!感冒怎么办……」 她出门出得急,没带纸巾,就先将就用手给他擦擦脸上的水。无语地发现他肚子那一带的衣服也被溅上了大滩的水印。 而幸村手上洗着的白菜叶,绿色的菜叶已经千疮百孔,菜杆部分被折成了好几段,了无声息地挂在菜篮边缘。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幸村脸上浮起红晕,满脸准备生气的别扭神情,「我什么不知道……不知不觉它就变成这样了。」 「好啦好啦,精市最棒了,这都是奇怪的透明外星人做的,才不是精市的错。」 她看到窗边有一排太阳光,「你去那边晒一下,把身上的水弄干,我来洗吧。」 幸村乖巧答应,一转身却弄翻了沥水篮。他蹲下去捡,起身的时候脑袋结结实实磕在流理台边缘,发出一声清晰的「咚」。 「啊啊啊啊!!」明野心疼极了。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让他进厨房,他和这个地方相性是真的不好,debuff都要叠出屋顶了。 亲手摁他在窗边坐下,明野扒开他头髮察看——还好没有破皮,就是稍稍鼓了起来。 明野:qaq 其他人:……………… 他们看到那个时而严厉时而温和,但从不表露情绪的网球部部长,在女朋友面前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乖巧地被她牵着走,被她摁着坐下,还低下头让她看他刚才磕到的地方。 而那个无论身边发生着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少女,比她自己受伤还要着急,站在他身边给他摁揉了好半天。 少年满目憧憬地感嘆着,少女羞红了脸。少年点点头,也不知道在向她肯定什么,少女含羞带嗔像是在吐槽他,引得少年也红了脸。 只可惜距离太远他们声音又轻,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谁都没能听清什么。 多么纯情的两个人啊! ——众人满怀欣慰地想。 实际上发生了如下对话: 幸村:「彩酱真好啊,无论我哪里的口口疼了都愿意为我揉。」 明野:「大清早的就说口口话飙车,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幸村:「那当然了。这可是在对彩酱开口口腔啊,让我尤其的dokoki。」 明野:「你这不完全是个变态吗!」 幸村:「彩酱说我是变态…… wakuwaku 。」 明野虽然脸红,但是大无语。 这个人没救了,那些被他洗到一半的菜还有救。她把他头髮拨回原状,转去洗菜。 哗啦啦的流水声中,明野突然有种沧桑感。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叫一声名字都会脸红羞奔的纯情少女来着。 做菜途中,丸井根本耐不住近在眼前还散发出浓郁香味的食物,边做边吃。 桑原:「不要就开始吃了啊……」 丸井:「唔呣……不是吃……啊烫、是在用我天才的味觉把关,料和火候不对不行的吧?」 正在切菜的柳生:「要是食材不够就拜託你跑腿了,丸井君。」 丸井:「饶了我吧,我不喜欢做这种体力活……不会不够的对吧,幸村君?」 幸村:「先不说这个,按照你的吃法,血糖似乎得定期监测啊。」 不一会,网球社就做好了足够卖到下午的味噌料理。一群人提着食盒,把东西搬到了海林馆一楼的空教室。 第154页 他们的摊位就在这间教室的窗户外。 透过大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柳和仁王正在起锅摆摊。 桑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赤也那傢伙,又睡过头了吗?」 正说着门唿啦一下打开,切原冒冒失失冲进来,满头海带晃晃悠悠:「对不起!我一不小心来晚了……」 丸井招唿他坐下,「反正又是睡过头了吧,肯定没来得及吃早餐,给,先吃一点。」 切原十分感动:「丸井前辈……」 「作为交换,要是食材不够就全部交给你去买了。」 「是!我明白了!」 桑原已经想像出切原因为迷路、买错东西闹出的一大堆烂摊子,五官登时纠结在一起,「喂,交给赤也不行的吧……」 「嘘——嘘——」丸井拼命要他噤声,目光一转,发现真田一脚跨进了门,连忙若无其事地走开。 于是真田就看到众人各忙各的,只有切原悠悠哉哉准备开吃。 「太松懈了,赤也,你在干什么!」 切原被他一拳打懵了。 「对不起,真田副部长!我不是故意睡过头的!」 「你还迟到?!松懈至极!」 当沙包大的拳头今天第二次往海带头上砸落,切原跳起来一个箭步闪到明野身后。 「诶?等等!」 「拜託了明野前辈。」切原惨兮兮地捂着刚才被揍的脑袋,「我已经不想再被揍了!」 「就算你对我这么说……」 这是要她为他求情么?她说什么根本没用好吧。再说为什么是她? 到底难以拒绝学弟的哀求,明野挂着僵硬的笑容缓缓转向真田。 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什么都没说,真田就像不得不刻意忽视明野所在的角落一般僵硬地放下拳头。 真田脸上肌肉抽动。 他很怕明野,比害怕幸村还怕明野——虽然他会害怕明野的原因就在于幸村。 幸村像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静,递了什么给真田。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营业吧。这是围裙。」 「啊,你有心了,幸……」真田展开一看,眉头一跳。 明野:…… 等等,这不是昨天幸村要她帮忙选的花围裙吗?他是一开始就打算拿来这里给网球部的队友穿吗?那为什么还特地要她选可爱的款式? 真田已经开始尴尬了:「根本就没必要穿这种东西吧。」 幸村慢条斯理地说:「可以防油污,还很有料理大会的气氛。偶尔大家也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一定可以成为不错的回忆。」 真田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反驳幸村的话。于是虎着脸,将他的大块头挤进全是猫爪印胸前还有「 cute」logo的围裙里。 柳生眼镜反光,桑原满头黑线,丸井双手扶墙,只有切原爆笑出声: 「哈哈哈这算什么啊!」 「赤——也……」 吼到一半,才发现切原还躲在明野身后,后半句不由得熄了。 幸村悠然问:「还有一件,谁来?」 推来推去,推到了切原手里。 「我不穿这样的,比起我来,明野前辈不是更适合吗?」 明野:? ! 什么,叫她穿着围裙在一大堆陌生人面前摆出营业性微笑卖东西?不行,做不到,这对于她来说太要命了。 「这、这个……说起来网球部的摊位旁边等了好多人呢,好像都是为了切原君来的!」 切原:「真的吗?」 明野有些难以对上他纯然的双眼,「是。我听他们说就是为了瞻仰初中部王牌切原穿着粉色围裙的英姿而来、切原君穿着粉围裙卖东西的样子肯定无敌帅气… …」 切原开开心心套上大爱心粉色荷叶边围裙,自诩帅气地蹭了蹭鼻尖。 「受欢迎真让人烦恼啊,我就满足那群傢伙吧!」 幸村忍俊不禁,发出一阵轻笑。俊秀的面容染上笑意,就连窗外的春光都为了他争相漫进这间小小的教室。 「彩,你做得很好,作战成功。」他向她抬起素净的手掌。 「来。」 明野自然而然与他合掌,「啪」地一声发出轻响。 她勐然回过神来:「等等……作战、什么作战?」 是错觉吗?丸井桑原柳生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她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真田也转身离开。走路带风,虎虎生威。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明野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幸村向她说:「彩,还在害怕真田吗?」 他很早就发现,明野每次面对真田都会怕怕地挨向自己。 「唔……嗯,有点。」 「没这必要,真田不会对女生使用铁拳制裁哦。」 「也不是揍不揍的问题……」明野斟酌着,避免一些对真田失礼的用词。 「那个……真田同学一看就很严厉吧,就算不会揍人骂人,但我在他面前也会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做错什么。反正就是很可怕。而且……」 犹豫片刻,明野还是轻轻地在他耳边说:「有一种人是那种目标明确,会为了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把妨碍的人全部……排除或者扔掉?这种感觉吧。 「我不了解真田同学,他到底是什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他会让我想起这种类型的人。」 第155页 幸村观察着有些出神地埋着脑袋的明野,摸摸她的头髮。 「彩讨厌这类人吗?」 碍于幸村和真田之间的友情,明野本想摇头,但还是点头。 「我不是说真田同学,因为他是精市的朋友,我不会讨厌他的。精市身边的都是很好的人呢。」 再加上有幸村滤镜的加持,虽然没什么自信,明野还是暗自在为与这群人友好相处而努力着。 「那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目标明确,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会不留余地地把想和他争的人全都打垮。他天生有一种特质,一旦严肃起来会让周围的人很怕他… …彩,会讨厌这个人吗?」 两人这会离得很近,一紫一绿的眼眸在近处两两相对。 幸村盯着她的眼睛。虽然用的一副闲聊的语态,但明野看得出他在紧张。 「不讨厌哦。」 「这样啊。」一抹轻快的笑意在幸村脸上漾开。 「但是这种人就是俗称的气势强吧?我不擅长应对这样的。」 幸·光凭气势就能让对手失去五感·村:「…………………………」 第62章 最后交待几句,幸村就准备带明野离开。 「走吧彩酱,田乐大会开始了。」 听起来是要带她好好逛一圈的样子。 「你不用守在这里吗?」她问,「如果很忙的话我陪你待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部长的工作就是给其他人安排工作,如果什么都要我亲力亲为,这样的部员也太没用了。」 明野留意到,听到这句话的其他人非但没有一丝怨气,反而更有干劲的样子。 幸村从后背推着明野双肩,刚走出活动室就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还有一件事没交待,等等我哦。」 他转身回去,关上门,隔绝了明野的视线。 活动室内的部员眼见着满面的笑容从幸村脸上消失,他们突然无比思念才几秒钟没见的明野。 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幸村神色严肃。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时候的部长开不得玩笑,并且若是办不到他提出的要求,后果会很可怕。 「下午5时会发表各社团营业额排名。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田乐大会,大家也不要赢得太难看。至少要和第二名拉开两倍的距离吧。」 从还没通知哪天举办的上星期开始,幸村就利用他所有细碎的闲暇时间筹备这次田乐大会。按照各部员的专长,具体连哪个人哪一分钟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休息多久都安排好了。就是为了能在这一天好好陪陪明野。 谁也没有不满。因为再也不会有更妥当的安排,并且根据以往经验,只要照着幸村安排的去做,就能得到最想要的结果。 毕竟在这群少年身上,争强好胜的特质比别的任何同龄人都更加明显。幸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从活动室出来的幸村一身神清气爽,虽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明野也不自禁地跟着傻乐。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 阳光倾目而下。今天的立海大没有平日里朝气蓬勃的书卷气,道路边随处可见花花绿绿的摊位。大部分都已经开始营业,空气中飘散着味噌的香味。 成双成对的少年少女也不少,却只有他们、或者说幸村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明野一头雾水。 不单因为美丽的外形被注视——视线里的赞嘆或者艷羡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也完全不因为入学仪式——他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调侃,也没有谁在窃窃私语。甚至在明野悄悄看回去的时候小心收回目光。 她从中能感觉到一种不敢冒犯,谨小慎微的气氛。 他们走到哪哪就安静几分,并自动开闢出一条笔直的大路。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却像为了更好地仰望什么崇高之物一般,不由自主地往两边退去。 明野:? ? ? 她不太懂。所有取得全国大赛优胜的运动社团社长都是这种待遇吗 大致逛了一圈下来,手上提满了各种小吃。本来打算在哪里坐下慢慢享用,但因为有校外人员参与的缘故,能坐人的地方都坐满了人。 「我们边走边吃吧?」明野提议,「正好我想看看精市照顾的花坛都长成什么样了。」 现在是温暖的春季,去年他为她种下的绿菟葵和繁缕,一定在鲜花的簇拥下生机勃勃地陪伴着彼此吧。 「好哦。」 中庭—— 花坛被一整片绿色覆盖。茎叶小巧但多不胜数的繁缕占满了花坛每一寸泥土。因为过于茂盛,甚至像满溢的水一般从花坛边缘溢了出来。 绿菟葵也长了好大一丛,已经结出了绿色的花苞。挺拔的枝叶像是在守护着这一片繁缕。 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明野:「……开得很茂盛呢。」 怎么说也茂盛过头了。 「对吧~」幸村好心情地蹲在花坛边,手指轻轻抚触在微风中摇颤的繁缕。明明只是没什么特色的草叶,他却像是在对待什么奇花异卉一般。 「繁缕这孩子啊,生命力十分旺盛。就算生长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也可以顽强地活下来。」 虽然难免有些精神不振。 「但只要稍微照顾一下,就可以生长得非常好。这份坚强比什么都更加可爱。」 校道—— 第156页 绿菟葵精神满满,繁缕开成了一片又厚又密的翠绿地毯。 操场边、林地、屋顶庭院,都是一个样。 明野:? ? ? 「等、其他的花呢?」 「有段时间妈妈想做鲜花果子,我就全部带回家处理了。本来就觉得它们抢占彩酱花的养分,正为难呢。」 繁缕,汉字写法是「繁缕」,乍看上去还挺唯美,其实只是杂草的一种。广泛生长于田间路边,有着相当恐怖的生命力和繁殖能力。 「因为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多照料了一点。」对着眼前的一片葱茏,幸村笑弯了眼。 「你看,开得很好吧。」 本来就很能长,他还像照料娇花一样细心照养,怪不得一年时间不到就长成了这样。 「这样很不妙吧……你看,就连道路的砖缝里都开始长了。再这么长下去就要变成物种入侵了!」 「彩酱花……入侵,彩酱星人……入侵地球?」幸村出神地重复着关键词,然后一脸幸福:「那地球就要变成天堂了!」 「你都在说什么傻话呢,太羞耻了!」谈恋爱以来,某方面他们两个越来越成人化,某方面又越来越低龄化。 「这样再怎么都不太妙吧?大家会说你明明负责照看花坛,却任由花坛长满杂草的。」 「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我事先有在学生会上通过,说花坛如果种得花花绿绿,会破坏严肃的学习气氛。而且我有好好除掉别的野草。」 的确,花坛里只有绿菟葵和繁缕两种,和疏于照养杂草丛生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而且马上就是夏天了,彩酱花很快就会开出可爱的花朵。」 彩酱花又是什么啊!明野简直藏不住自己通红滚烫的脸。作为报復,她指着在繁缕的包围下同样生机盎然的绿菟葵说: 「那样的话,那就是精市花!」 「嗯。彩酱花和精市花。」 新入生们逐渐习惯了新环境,很快就到了不得不确定社团的时候。 「彩打算加入什么社团?」 「嗯……」 「还没有确定吗?」 「嗯。」 她整个初中都是回家社,没什么朋友,一旦身处人群中她就浑身不快,和谁一起高高兴兴进行社团活动对于她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参加一个社团——这是立海大的硬性规定。 「那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 明野消沉地摇头。她的内心满是冲突,根本没有培养兴趣的余暇。 「让我想想,彩酱擅长的事情有……料理和手工,那就在料理社和手工社二选一?」 正好这些社团是女生限定,没有男生,不会让轻度恐男的她不适。 「但我还是更想去自由度更大的社团。」 「为什么,想偷懒?」他调笑着问。 「不是啦……」明野红着脸垂下目光,「一年后不是有分班考试吗?那个……我想好好努力,去精市的班级啊——」 话还没说完被幸村一把搂进怀里狂搓脑袋。 「竟然那么害羞地说着粘人的话,彩酱好可爱!」 「@#%¥&……#!」 等他搓够了,才一边给她梳理被他造乱的头髮一边说,「我很高兴彩酱这么想,但我也希望彩酱可以悠闲地体味高中生活里的全部乐趣。反正只有下课期间可以一起玩,而我课间都会来找你的。」 「嗯……」 她还是想和他在同一间教室上课。一转眼就可以看到他什么的,想想都好开心。 但说不出口。 就算是明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粘人程度或许到了病态的地步,她害怕幸村会疲惫。 他说过爱她,因此她更加不敢消耗他的爱,反而想加倍地去珍惜这份独一无二的爱。 幸村解开她的髮带,给她把头髮梳整齐。然后从两侧鬓边拨出两缕,在脑后并作一束,打成一条三股辫。 她发量很大,末梢已经长及后腰,捧在手中又厚又重。随着气温不断升高,这样会让她清爽一些。 「还有一年时间。」幸村劝慰,「就算彩酱悠闲一点,等到分班的时候也是可以考进年级前几十的。在那之前我们都稍微忍耐一下。」 「嗯。」 「那么,彩酱要去的社团是?」 「呃……」 这都还没决定,她就开始紧张了。 「可以去你们的网球部看看吗?我想知道社团活动是怎样的氛围。」 「唔、啊,可以的哦……」 明野:? 幸村为什么一副措不及防的样子?而且还有那么点微妙的心虚? 「真的可以吗?」她问。 「之前我们班的女生有讨论过,说是想去给你们的社团活动应援,但真田同学不允许。」 「的确有规定不可以聚起来围观。因为你想想,要是有大片大片的人聚在周围盯着,还大声喧譁,再怎么说都会影响大家的状态吧。」 明野满头黑线,「想想都要窒息了!」 「对吧。实际上如果能安安静静隔着一段距离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天下午的网球社,距离社团活动开始还有几分钟,但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做什么准备活动——幸村部长带着他的女朋友来啦! 早就传闻他们的部长是个女友奴,为此他们还与人争论过——那位强势、理性还超受异性欢迎的幸村诶,怎么可能嘛! 第157页 直到他们亲眼看见。 幸村开开心心从活动室给他女朋友搬来椅子,把自己外套铺上去,然后递了什么在女友手上。 别的男生当着其他人的面对女友做到这一步,怎么都会让人忍不住调笑两句。但这个人是幸村,同样的事,别人做是「献殷勤」,他做就该称之为「旁若无人地疼爱女友」了。 他的女友并没有坐下去,她抱着他的外套小跑追上,给他重新披肩上。明明都四月份了,那副生怕他着凉的样子让人嫉妒得牙根发痒。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愣是给这两人弄出了「在门口道别的新婚小夫妻」的气氛。他们就是当众来一个道别吻都没有什么可惊奇的。 「彩酱就坐在这边看哦。」幸村对她说,「今天有练习赛,围网说不定会被乱飞的网球撕开,远一点比较好。」 「嗯嗯。」 幸村递了一个巴掌大的繫绳小布袋给她。 「就在这里等我。」 「嗯嗯嗯。」 幸村走远明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撕开?围网的确是用金属做的吧,怎么被他说得跟纸煳的一样?还有他刚才递东西给她的时候好像在忍笑?错觉吧。 布袋里装着她最喜欢的水果软糖。塑料糖纸将周围的光线聚拢再反射,五颜六色亮晶晶的,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 一般来说,糖纸颜色对应着糖果口味。黄色的是芒果,绿色苹果,红色草莓,蓝色蓝莓,白色椰子,紫色葡萄…… 明野挑出一个黄色包装纸的,边看球场边将里面的糖果塞进嘴里。 「嗝唔——??」 她差点呛到。嘴里化开的明显是草莓味。包错了吗……偶尔也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一颗吃完,她拆开一颗白色的。糖纸里面的软糖是蓝色,吃进嘴里果然是蓝莓味。 明野不信邪,拆开红色的看里面,糖竟然是绿色的。仔细一看,好像每一颗糖的包装纸都有点松散,好像被人重新包了一道。 她黑线地抬起头,幸村此时后背倚着围网,正扭过头来看她。视线刚一对上,幸村就开始笑,隔着老远都能看清楚他微颤的双肩。 明野:——? ! 她脑海立刻就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 幸村的房间,檯灯,满书桌的被拆开的糖果和糖纸。幸村笑得像偷腥的大猫,把所有糖果包进不对应的糖纸里。 好好的糖果袋他要特意给她做成盲盒……这个人到底可以幼稚到什么地步啊! (恼) 等幸村笑够了,部员们也做完了准备运动,在他面前集合成一个整整齐齐的方阵。 「看来在升上高中以后,前辈们都度过了十分惬意的社团时光啊。」 这一刻,气温骤降。 幸村的声音很平稳,端肃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用那双不带情绪的双眼看着这边。在他的目光下,高年生们人人背嵴发凉,浑身皮肤紧缩。就连和他一起升入高一的同级生也都绷紧了神经。 「小前原前辈,岛田前辈,栗生前辈,大彬前辈,你们那软绵绵的挥拍动作算什么?就连棉被上的灰尘都掸不下来。 「小川前辈,山下前辈,中谷前辈,你们在跑圈途中聊得好像很开心。 「前岛前辈,你刻意放慢速度,少跑一圈。社团活动结束前,还请你补回三十圈。」 被点名的几个人冷汗直冒。他们看幸村笑得那么开心,还以为他光顾着看女友了。 「但、但是……」有人鼓起勇气,「高中的课业……比较……那个……呃……」 明明是在找藉口,但幸村没有打断。一直等到这位前辈实在「那个」不出来了才说: 「我没有要求你们以社团活动为重。没法两者兼顾的,随时可以请假专注于课业。但只要出现在立海大的网球场上,我就绝不允许散漫的态度存在。」 「…………………………是。」 「听声音你们好像没睡醒啊。」 「是——!!!幸村部长——!!!」 久违了的社团活动正式开始。 幸村向明野那边望了一眼,她正在纠结糖果的口味,没有留意到这边气氛。很好。 前几天的社团会议上,社长主动退让,社团活动都还没开始,他就又成为了网球社社长。 不过就算前任社长不退,他也准备像初一那会,把不服的前辈们全部挑趴下。 幸村眼中,辈分、年龄这些东西在网球场上没有任何意义。他当部长除了想当以外,安排社团日程以及给各个部员做针对性训练会更加省事也是原因之一。 日常生活中他待人友善,那是因为周围人已经向他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认输。这种「认输」是无意识的,通过更客气的用词,谨小慎微的神情显露出来。这会让他自然而然地温和起来。 爪牙越是锋利,就越懂得收敛。 被视作和平象徵的鸽子时不时会将表示投降的同伴啄咬得鲜血淋漓,而真正兇勐的狼绝不会对朝自己翻肚皮示弱的同类下口。 赛场上,所有敢于站在他对面的人都会被他视作挑衅,他会不留余地地释放他的攻击性。 yips并非什么魔法或者超科学现象,那是他不加以约束的气势压垮了对手,让对方在应激状态下出现躯体化症状罢了。 这就是他的性格。目标明确,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会以最高效率清除所有碍事的人或事。 第158页 很可惜,他恰好是明野会出于本能去迴避的那一类人。 实际上刚认识那会,帮她赶走那个纠缠不休的前辈的时候幸村就发现了,真正的他并不是明野喜欢的类型。 事到如今并不是对明野的感情没有自信。只是他知道,害怕和讨厌都出于本能,他不希望明野有所勉强,希望她出于纯粹的喜欢,更加粘他亲近他。 就这样,对于当初升入高中逃过幸村魔爪的高二高三生们来说,久违的、令人浑身紧绷的社团活动终于结束了。 视野中难得的那一抹亮色——粉色长髮的少女毫无防备地奔向幸村,看起来就像只亲人的快乐小奶狗。 ——喂喂你知不知道你跑向的是个多么不得了的傢伙啊! 「彩~酱。」 黏腻的、浓稠的,像是正在融化的糖浆一般的声音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喂喂这个甜宠系粘人精男友是谁啊? ! 「辛苦啦精市。」 「让你无聊了吧,我们去玩吧。」 「嗯……」少女环顾球场一圈,看到了不少正处于吐魂状态的灰白色「尸体」,而那些还有力气站着的,看起来也不太精神。 ——话说回来部长的画风好奇怪。他好像在他女友面前拼命凸人设的样子,温柔亲善的那种? 再看看这个少女,娇小可怜的外形,拘谨地观望着球场的模样有种弱不禁风的脆弱感。 ——懂了。就连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生都会被部长吓到冒冷汗,要是换成这个少女,说不定会啪的一声被活活吓成碎片吧。 「运动社团的活动,都是那么辛苦的吗?」她问。 「没有这回事哦,你看……」幸村笑望向网球场,「大家笑得多开心啊。」 所有还能动的人,在这一刻齐刷刷望向明野,挤弯了眼,用尽全力吊起两边嘴角。 同步率:100% 诡异感: 200% 明野:啊啊啊啊啊——! ! ! 她在心中发出惊恐的惨叫。她是在哪部恐怖片里看到过这种场景来着? ? 然后,她决定去手工社。 提交的入部申请很快便得到通过。这天下午,她在幸村的陪伴下去往手工社的活动教室。 各个社团都已经开始活动,走道上只有他们两人。越是靠近手工社,明野的脚步就越慢,最后几乎变成了原地踏步。 幸村马上就要走了,她马上就要独自面对一群陌生人了。但不去不行,这里要再努力一点,不能让他总担心她,她得克服她的弱点。 「精市……」趁着周围没人,她偎进他怀里。 再稍微撒撒娇,她就有勇气了。 幸村:「嗯。」[摸摸脑袋] 明野:「精市……」[闻闻气味] 幸村:「嗯。」[顺顺后背] 明野:「精市……」[蹭蹭脖子] 幸村:「……嗯。」[拍拍口口] 「啊啊啊你个笨蛋!」明野羞恼交加捂住被拍的口口。 「不知不觉就顺手了一下。」幸村笑得纯情又可爱,像个不小心碰到女孩子小手的小学生一样。 明野:「……」 为什么这傢伙可以用最纯洁的表情做出最糟糕最捣蛋的事? 也多亏他这么一闹,明野完全没有紧张感了。 「那我就去了,结束以后我去你们网球社等你。」 「啊。如果能和大家顺利相处的话,我会奖励彩酱哦。」 「说好了哦!」 幸村看着她打开移门然后进去。侧首听了听,里面好像很顺利的样子,他这才转身离开。 网球社仍旧是立海大最晚放学的社团。在大部分社团都开始散了的时候,明野的身影出现在球场最近的一颗银杏树下。 她埋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这让幸村很心慌。 他走出球场,快步走向她。 「彩?」躬着后背由下朝上去看她的脸。 不顺利吗?被欺负了吗? 明野一言不发向他倾身,脑袋磕在他胸口。 「唔唔唔~~」微弱的,撒娇的声音。 幸村拨开她脸侧的头髮,发现她脸颊比正常情况下多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这样啊,很顺利的样子?」 明野无声点头。 「太好了呢,彩酱。」 回去的路上,她说:「所以啊大家都太热情了。」 好像在那么多社团中,她选了手工社让她们很荣幸一样。同级女生对她问这问那,二三年级的学姐们隐隐有着要把她当作吉祥物对待的架势。 虽然其中一部分人是在顺应气氛,但真正对她热情的还是有不少。 「这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本两人只是随意地勾着食指,见她眼眸微黯,幸村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手心。 「这怎么说?」 「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们的好意,感觉蛮对不起人的。像比如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会讨厌我……之类的阴暗想法也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彩酱没必要去回应什么。」幸村说,「她们对你热情,是因为你很好看,你的性格让她们很有安全感。你只是存在于她们眼前,就已经在她们心中激起了好感,所以才会对你热情的。」 明野安静地品味着他的话语。 「别人对你无论喜欢还是讨厌,说到底都是他们自己的自作主张,和你本人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你完全不用在意,说你想说的,做你想做的,让自己轻松一点就好了。」 第159页 明野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没错。虽然短时间内还是没法像他这么从容,心境却因为他的宽慰变得明亮起来。 「所以呢,我的奖励是什么?」明野晃悠着他的手,「要奖励要奖励!」 他的奖励是带她去烤肉串店撸一顿。 幸村出现在这种接地气的地方,多少有哪里怪别扭的。但他表现得从容自若,整体上来说给人的感觉还是很自然的。 他应该来过很多次,并且给店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店长大叔一看到他就笑出了满嘴大牙。 「哟!小哥这次带着女朋友来啊。」 「女朋友」这个词让幸村向他回以比平时更加亲切的笑容,「嗯,我心爱的可爱的女朋友小姐。」 明野羞红了脸——好羞耻啊你真是的! (喜) 点过菜没等多久,烤肉串就端了上来。 肉串涂满了酱料,被烤得滋滋冒油,热腾腾,香飘飘。但……全部好好地串在竹籤上。顶端的那一片可以竖着塞进嘴里吃,后面几片就有点难搞了。 明野在店里环视一圈,「我去找筷子和碗哦。」 「不用的。」幸村摁她坐下,「彩酱,看好了哦。」 明野:? 她眼看着这位气质高华、举止优雅、画一般的美少年咬住肉串中间,竹籤横着一拔,一口撸下好几片。 明野:? ! 幸村:[嚼嚼][嚼嚼][嚼嚼] 白净的脸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酱料,一个小小的鼓包在皮肤下不住滑动,然后被他咕嘟一声咽下。 「嗯,好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明野笑弯了腰。 文雅的幸村以这种豪迈的吃法吃东西实在太好笑了!他奶凶奶凶的! 店长也哈哈大笑。 「最开始小哥和他的光头朋友来,吃相可斯文了。我告诉他这种吃法才是烤串的灵魂所在,他试过一次以后就时不时自己一个人来吃了。」 「好,到彩酱了。」 明野起初还是放不开,学着他的架势,轻轻咬住肉片边缘拉拽。但她不是把肉片撕坏就是根本拉不下来。 几次以后,她耐心耗尽。满脸狰狞地咬住中间,狠狠一拔。 哦,满口的肉。这刻在人类基因里的饕餮快感。 明野: [嚼嚼][嚼嚼][嚼嚼] 她脸上鼓起两个滑熘熘的鼓包,然后咕嘟一声咽下。 明野很感动:「真的诶,这样特别好吃!」 「哈哈哈哈哈……」幸村笑得直打颤。她好勐好兇好可爱! 第63章 交往的前十五个月里,明野与幸村不在一个学校,但基本上每天都会与对方见面。 因为这样的见面承载着一整个白天的思念,以及就连见面都那么不容易的委屈,他们已经习惯了一看到对方就进入腻歪模式。 来到立海大以后,明野无数次提醒自己——这是在学校、神圣的学校,大家都在看着的神圣的学校,不可以。但已经养成的习惯还是没那么容易有意识地压下去。 比如—— 这天是明野和一个女生的值日,负责打扫的区域除了教室还有操场附近的清洁区。两片地方倒是没有哪边更难打扫的区分。本来商量好了一起打扫,但对方一看到幸村找来,便笑了笑: 「那我这次就负责清洁区那边。」 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像是在说「再不走这两个人就要开始腻歪了」,让明野好一阵脸热。 「彩酱……」见没人,毫不反省的幸村粘了过来。 「哒咩!」明野抵住他胸口。 「随时有人从门口路过的。」 幸村像是勉强了自己去体谅人一般,显得懂事又委屈。 「知道了,我会忍耐。」 他真的没有作乱,老老实实帮着她一起打扫。但时不时地在明野眼前展示出他强忍着落寞的侧脸,并且像面对镜头的写真偶像一样摆出最唯美最忧伤的角度。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明野还是止不住的心软。这个傢伙太爱也太懂得撒娇了! 到了收尾阶段,他帮她擦黑板。 夕阳投落在黑板一角,被窗户分隔成歪歪斜斜的金红色光带。黑板右下角并列着两位值日生的名字。 幸村蹙眉。他擦掉另一个名字,将自己名字写在「明野彩」右边。然而中间有一条油彩画的竖线,隔开了他们两人。 他拿起粉笔,将就这条竖线画了一把爱情伞,罩在他和明野的名字上方。然后像大清早进入教室,勐然发现自己和某个关系暧昧的同学被人恶作剧了的小学女生一样说:「吖哒,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 明野有被羞耻到,「这不是你做的好事吗。」 「那彩酱也来?」 「我才不来!」 「来嘛,就一下。」 明野受不了被他那双紫蓝色的眼眸眼巴巴地望着。强忍着脸上快要烧起来的热度,好艰难地在黑板中间写下两人的名字。 幸村期待:「要来了,关键的小雨伞。dokoki」 爱情伞什么的实在太难绷,明野心一横眼一闭,干脆画了个爱心把两人的名字框起来。 幸村:——! ! 有被羞耻到,但是意外之喜。 明野受不了了,闹着要立刻擦掉。幸村抱着她不放,就是不给擦。 「会被人看到的!」 第160页 「再让我看一下,就一下。」 「别看了,我爱心都画歪了。」 幸村从善如流,「那我们再画个好的。」 他从背后挂在她身上,握着她的手,在新的空处写下两人名字,重新用一颗爱心框起来。 不得不说不愧是擅长画画的幸村,手非常稳。就算拿着她的手,画出的爱心仍然十分规范。 幸村:「好像挺不错。」 明野:「啊啊啊!!」 救命啊好土好蠢好肉麻啊他们两个! 嘎——课桌腿摩擦地面的声音让明野骤然清醒。扭头望向声音的方向,是今天和她一起的值日生。 对方歉意地笑笑,尴尬而不失礼貌。 「清洁区已经扫好了。我回来拿书包,不小心……总、总之你们继续!」 幸村气定神闲悠然自若。 明野:qaq 比如—— 这天,明野和一个同班女生被安排了临时图书委员的工作。 女生本来就不想枯坐在这种地方,当看到幸村出现,主动拜託幸村代替她。作为交换,她答应下次为明野值日。 明野和幸村自然没有异议,三人一拍即合。 因为才开学没多久,就算是学习氛围浓郁的立海大,也没几个人会在这种时候放弃宜人的春天躲在图书室与纸张为伴。刚下课那会稀稀落落的有几个人来借书(其中一个是柳),渐渐的就没有人来了。 ——然后就闲了下来。 两人并身坐在柜檯后。 幸村笑着说:「感觉之后都不会有人来了呢彩酱。」 明野笑着说:「不用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真好呢精市。」 幸村笑:「只有我们两人哦。」 明野笑:「简直是属于我们的小天地呢。」 幸村倾身挨近:「不论我们做什么好像都不会被打扰呢。」 明野震惊:「你冷静一点,不要在神圣的校园做奇怪的事!」 幸村:「你强调神圣,我反而更起劲了。」 明野:「你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嘿嘿嘿……」幸村自顾地笑,鸢紫色的眼眸闪动着清澈的光芒,很有趣似的从侧面歪头看着明野。 他并没有做出奇怪的举动。大多数情况下,他并不会真的做什么。好像比起那些事情,他更喜欢看明野脸红无措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 ——就像个因为受宠而满心甜蜜的小孩子一样。 每当看着这样的幸村,明野的心尖就会痒痒的。 「你真是的……」一边抱怨着,她起身抱住了他,脸颊蹭了蹭他耳鬓。 「忍耐。在学校果然还是不太妙。」 「嗯,我会忍着。」 他轻轻地、规规矩矩地回抱了明野一下。 「我念书给你听吧?」 「嗯。」明野坐回去。 「你有想听的书吗?」 明野想了想,「没有,就念精市想看的吧、」 她跟在幸村身后,见他直头直路走往法国小说那一柜。 「嗯……有没有什么适合念给彩酱听的,比较可爱的故事呢?比如说童话什么的。」 她其实早就过了听童话的年龄,虽然从小她就对童话什么的没兴趣。 在不对她撒娇的时候,幸村可以说完全将她当作小孩子一样疼爱。而她好像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某个空着洞的地方被他一点点填补一般。 「啊,那就《小王子》吧。」 明野回想起他看的小说大多是法国的,前阵子还买了厚比砖头的《法国简史》,天天捧着看。 「精市果然很喜欢法国啊。」 「嗯。」仰脸望向书架的幸村,侧颜文静而美好。 「很喜欢。不会被死板的规则拘束,更注重内心的自我。这种精神通过这个国家的小说、电影等艺术形式表现着,让我很受吸引。」 明野一呆,突然有种预感:在以后的以后,幸村说不定真的会去法国。不是旅行,而是更长久地待在那里。 他本来就是个喜欢到处走走看看的人,怎么可能只待在一处小小的天地里呢? 他们坐回原处,幸村打开书给她念了起来。 明野听得心不在焉,她表示很想眯一会。幸村把两人的凳子并在一起,将她稳稳地揽在怀里。 「我继续念吗?」 明野点点头。于是他轻柔得如同乐曲一般的声音再次流淌进耳中,间或夹杂着一声棒球场上传来的击球声。 半透明的窗帘被夕阳染成茜色,时不时被涌进来的风拂得飘起来,再无声地缓缓垂落。时不时的,眼前有人影晃动。 等明野睡醒,发现柜檯上多出了几本明显是刚刚归还的书。 「有、有人来过了?!」 「嗯。」 「你倒是叫醒我啊……」(泪) 「我是有点后悔,要是提前把门锁上就好了。第二个人差点吵醒彩酱呢。」 「……你好理直气壮啊。」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幸村开始收整桌椅,明野则将归还的书放回书架。 最后一本得放回高她两层的那一层上。明野踮着脚尖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好气哦,就差那么一点点。 叫幸村过来的话他可以轻松放回去,但那样不就等于她输给了这个书架吗? 拼着这股气,明野开始原地起跳。 第161页 跳第一下,失败;跳第二下,没成;跳第三下,还是不行;跳的第很多下,硬装书壳在书架边缘磕了一下,没放上去。 明野:(气) 「唿——」她深吸一口气,使劲一跳——放上去了! 但没放稳,书朝着她的脸砸下来。 明野根本来不及躲。但并没有被砸,书刚掉下来就被一只熟悉的手给接住了,递还给她。 「不愧是精市,接的漂亮!」 「嗯……」他好像被她夸得有点心虚,「因为我从你踮脚也够不到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了。」 「……所以你就这么看我跳个不停?」 「因为蹦蹦跳跳的彩酱很可爱啊。」 「你好可恶啊!」(恼) 幸村讨好地粘上来,俯身环抱她大腿根那一带,然后站直身体。她双脚离地,被他很轻巧地抱了起来。这样一来她反而比幸村高了不少,可以轻轻松松把书放回去。 运动系的男朋友在这种时候就尤其可靠呢。 ——并没有。幸村故意离开书架一段距离,让她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 明野又好气又好笑,「你过去一点啦。」 「不要啊。」 「啊这样,那你就一直抱着好啦。」反正她现在轻松得很,累的是他。 「这可是彩酱说的。」 他还真的一点都不累。不仅不累,还像撒娇的大猫一样懒懒地用脸蹭她后背。 「彩酱……」他唿唤她的声音莫名让明野联想到猫咪很舒服的时候发出的唿噜声。 「彩酱好香好软好甜好可爱对我好温柔……」 他弄得她很痒,但她根本没地方躲。只能边笑边求饶。 运动系的男朋友在这种时候就尤其可恶啊! 比如—— 偶尔,幸村在安排好网球社的事情之后,也会去美术社度过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他虽然不是美术社社员,但在这里很受欢迎。 可能因为他的缘故,就连跟着来的明野也受到了热情对待。 几个社员聚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什么,其中看起来最开朗的女生一个人走上前来。 「明野同学,能请你做我们的模特吗?」 「呃……那个……」 明野视线游移,不去对上他们强烈的目光。一想她现在一定表现得很不情愿,就有些胆颤心惊。 本来以为他们会因为她无趣的反应而放弃,没想到竟然被更进一步地包围起来。 「拜託了!我们是第一次见到明野同学这样的女孩子。」 「你不止可爱,还有一种……呃……」 「氛围感!」 「对对,就是那种从远处都知道你一定很好看的感觉。」 「明野同学当模特的话,一定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好的灵感的。」 「拜託你了!」 出于私心,幸村并不希望有他以外的人画明野。可如果明野愿意,他也只能忍耐过去。她没有开口拒绝,但是向他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明野同学对大家好像还不够熟悉,以后再说吧。」 幸村的语态很温和。明明哪里都没有让人害怕或者不适的地方,但一对上他,他们就禁不住的浑身紧绷,一点违逆的想法都不敢有。 「是!明白了。」 「我们有些突然了,真的十分抱歉。」 陪着幸村在部室一角坐下,明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刚才彩酱的小脑袋里又在纠结什么了?」幸村一边为他们两人准备绘具一边问。 「不愿意直接拒绝就好了。」 美术社的活动教室很大,社员们彼此都隔得老远各画各的。确认过他们的谈话声音不会打扰到别人,明野才说: 「我要是拒绝他们肯定会不高兴的吧。」 令人生气、失望、不快,都会让明野心中生出巨大的罪恶感。 「这可是对方在求着你做哦。开口之前就应该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这是求人办事者的义务。」 「但是做模特什么的很普通吧?我却这么过度反应……」 「那彩酱愿意吗?」 明野毫不犹豫地摇头。被一群陌生人围一圈,被他们盯着任何想盯的地方什么的,想想唿吸都不顺畅了。 「那就对了。」作为她直接表达自己意愿的奖励,幸村鼓励地说,「没必要以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不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你内心的感受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 除了各种形状的石膏模型和几尊雕像以外,书架还有不少图册。汇集了世界各地的自然风光或者各具特色建筑物的照片。 幸村选中一本风景照的带回画架边。一转眼,发现明野正含着浅浅的微笑对他发呆。 「怎么了?」他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弯掐掐她的脸颊。 「我在想啊,果然在精神方面,精市一直在照养着我呢。」 幸村回想起,当初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苍白黯淡的女孩子的心情。 「说不定是这样。是我发现了你,找到了你……」 让你变成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这之后也会一直,好好地浇灌彩。」 明野的表情一秒崩裂,「我说你、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对我飙车吗?」 幸村呆滞片刻,「只有这次我没有想那么多哦,真的。」他好像很难为情地感嘆:「彩酱真是个h的女孩子。」 第162页 明野涨红了脸,多少有些恼羞成怒,「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不是我们一起回归自我释放天性的吗?就算是我一开始也很纯情哦。」 「你骗人。」 「好受伤啊……第一次伸手对你摸摸头的时候,其实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呢。」 「诶、真的吗?」 明野觉得十分可惜,当时她也顾着紧张了。看来在她没有留意到的时间里,错过了不少好东西。 幸村开始画画。 目光专注神情认真,沉静的侧颜完全看不出平时和她逗趣的模样。 手……那只总是在她脸上温柔流连的手,可以将她的手整个拢在手心,可以用球拍打出让对面疲于奔命的回球。此时正稳稳握着画笔,笔尖悠然在纸面游移。 他就是这样让一个世界在笔下成型的。 鸢紫色的鬓髮自然垂落在耳边,看得她好想连着这部分头髮一起摸摸他的脸。 ——哒咩这里人多要忍耐。 明明他在认真画画,还是有一种被勾引到的感觉。她以手作扇,给自己扇扇高热的脸颊。 为了转移注意力,看向他翻开的那一页图册:这是一片阴郁的森林。松树林薄雾缭绕,灰濛濛的太阳,以及一栋建在沼泽上的、门窗紧闭的破败小屋。 幸村面前的画纸已经大致描绘出了松树的雏形,看来他参照的就是这一张。 明野给他记住这一页的页码,然后翻看其他。最后她选中了一张向日葵花田的照片。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海洋中,最挺拔最鲜艷一株被选作主角,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虽然照片里没有太阳,但从那明黄色的花瓣、粒粒分明的褐色花芯、浓绿欲滴的叶片以及一致朝向一个方向的巨大花盘上,可以感受到当时的好天气。 明野学着幸村的样子,从圆形的花芯开始画。她的画工一般般,属于「能够看得出画了个什么东西」的程度。 q版人物画倒可以说还蛮不错的。 虽然她就坐在他身边,幸村还是偶尔停下笔,看看她在做什么或者向她递一个眼神。见他没有继续参考那张沼泽森林照片的意思,明野就将画册放在自己这边,照着画了起来。 几天之后,幸村的画画好了。她看着很喜欢,他就送给了她。 和那张照片上的比起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清澈透亮的蓝天,洁白无暇的云。一颗颗挺拔的松树像是远古的巨神一般守护着那间小屋。 小屋不再破败,线条圆润,像是童话绘本中住着小精灵的屋子。开启的门窗透出金色的光,就好像天上的太阳藏进了里面。 沼泽也长出了郁郁葱葱的青草,草地上开出了零星的白色小花。 营养液眼看着又要满3000了(喜) 9000+爆肝准备中 所以……(伸碗)(美滋滋) 第64章 在将整个校舍所有地点都打卡了一遍之后,两人都觉得还是屋顶待着最轻松自在。 第一次来到幸村照管的天台,明野就狠狠被惊艷了一把。 这种地方印象中只能看到粗糙的水泥地面和笨重的水塔,在这里被改造成了顶层式庭院,走廊、座椅、花圃一应俱全。 「从我入学立海大,屋顶就是庭院式的,花圃也种着花。」幸村向她解释。 「但不多,长得也不好。我看那么多地方空着怪可惜的,就主动提出照看这里。」 明野懂得。就像荒凉的医院天台一样,这个地方也因为幸村变得美丽而充满生机。 她的精市真的走到哪里花就开到哪里,简直就是幸村·春之小仙男·精市嘛。 幸村的偏心让「彩酱花」泛滥,屋顶庭院也遭到了占领。在明野的提议下,还是开闢出了最小的那座花圃,用于种点别的,给这个地方增增色。 种下的花种还没发芽,这片花圃暂时只能看到新翻的泥土。 立海大的学生都知道是幸村在照管屋顶,于是渐渐的,屋顶庭院成为了如非必要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 不熟悉幸村的人很乐意在远处、在人群中仰望他。可要是走近一点,与他面对面,再社牛的人都会变社恐。 所以除了两人以外,基本上不会有别的人来。 于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本来就没把「禁止不纯异性交往」这条校规放在心上的幸村,似乎变得更加自由奔放。 比如说—— 被他摁在铁丝围栏上亲。 敏感细滑的粘膜,以及相比起来显得粗糙的舌,以她最喜欢的方式执拗地纠缠着她。 浑身力气随着思维能力一併蒸发,她逐渐感知不到自己双脚,肩背承托着全身的重量,压在围网上。风吹得后背凉凉的,有种可怕的悬空感。 她知道围网承得住,也知道幸村不会让她掉下去。但知道归知道,浑身的神经肌肉还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明野想伸手抱他或者依偎在他身上,但幸村坏心眼的不让。扣住手腕摁着她两只手,让她的十指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徒劳地攥紧又松开,就连抓住什么缓缓劲都做不到。 这样一来,浑身上下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就只有…… 也许是自然的反应,也许带上了点报復的意味,明野的亲吻方式变得比平时粗鲁不少。 「啊……」 把幸村亲得发出了声音。 第163页 偶尔分开的时候会看到他苦恼地敛着长长的眼睫,鸢紫色的双眼一片迷离。他越来越迷煳,没了捉弄人的余暇,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等、停,停停停!」 明野勐踩剎车。 「不要吗?」 他的声音低哑得吓人,完全变了个调。他看她的模样,像个在高热之中神志不清的人。 「地点不对啊地点,等下还要回教室啊——」 幸村隔着衣服在她肩上咬了一口,这才放开。 她将乱糟糟的制服整理好,红彤彤的幸村在一边平復唿吸。明野觉得他们这幅狼狈的样子很好笑。未免笑出声,她气气地说: 「都说了在学校不行啊笨蛋!」 「彩酱生气了?」 明野觉得他在明知故问。 「哼。」 幸村捉住她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那作为抵消,彩酱也抓我的……」 「你的又平又硬,我能抓到个什么啊?」 「那当然比不过彩酱的——」 「你住口别说了!」 幸村失落状:「我是被嫌弃了吗……」又献宝似的提起:「我也有不平的,但还是很——」 明野飙泪:「住口啊笨蛋——!」 比如说—— 令人睏倦的春日,午休时间。 吃过午餐,就算是从来没有午睡习惯的明野一时间也不想动了。她靠坐在长椅,脑袋支在椅背,任由一头长髮藤蔓一般在椅背后面垂下。 咸湿的海风从海面吹来,粉色长髮轻轻飘舞,犹如这个季节的樱吹雪。 「彩酱,我好像困了。」 幸村放下水壶,向她讨要一个膝枕。 「你等等哦。」 明野没有起来,就这么坐在座位上,佝着腰除掉室内鞋,再将短筒袜轻轻褪下来。随着她倾身的动作,柔顺的长髮纷纷顺着她的肩膀流淌到身体一侧。衬着她小巧玲珑、曲线窈窕的身形。 她光呈着的双腿自然弯折,一边搭着一边,让膝盖高于腿根。这样他躺着就不用担心脑袋滑下去,可以睡得很安稳了。 明野「给抱抱」似的朝他张开双手,满脸天使般的笑容:「来吧精市~」 幸村突然觉得,就算他们不是恋人,就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此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在内心生出向她求些什么的想法。 他用不知道是苦恼还是幸福的表情感嘆,「我的瞌睡好像醒了,而且有哪里好像正在变得精神起来。」 明野满脸嫌弃。 「先说好我是不会在学校和你做什么奇怪的事的。而且还是室外,还是这种很可能会有人突然出现的地方。」 「我知道啦。」可怜地嘀咕着,他在她的大腿躺下,闭上双眼。 刚躺下,他就朝她翻身,脸颊蹭了蹭,然后若无其事地向她挨近。 「咚。」 明野无情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幸村这才老实。作为奖励,明野摸摸再揉揉他被崩的地方。 幸村仪态整洁举止端庄。但和其他模板一样的「好学生」相比,他少了古板多了一种颇具气势的从容。就像摇晃着一身鬃毛,在自己领地巡视的雄狮一般,随性而自如。 他时不时悠哉游哉地批着外套,领结也不会束到最底。他像这样躺着,她都可以看到他平直而清晰的锁骨。 幸村这一带的皮肤不仅看起来薄,实际上也很薄,她是知道的。 暖融融的春日阳光给他的面容更添光辉,明野突然发现,他的脸好像比昨天又更有男人的感觉了。 好看还是好看,但那些带着稚气的柔和像是不会再涨的潮水一般从他脸上消退,越发显露出他锐气迫人的骨相。 ——阳光会不会太刺眼了?这么想着,明野的手掌蒙在他眼皮上。他长长的睫毛让她指腹发痒。 突然想起上个月才一起过的生日。是了,他们又长大了一岁。 她也不知道她和幸村到底算幼稚还是成熟。他们之间的嬉闹好像从来就不具备「有那种意思」和「没那种意思」的区别。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面对彼此,他们就变得像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天真、单纯、无忧无虑,怎么有趣怎么来。 说他们像小孩吧,又过于黏腻;说他们像成人吧,实际上又过于幼稚。倒是与他们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的这种微妙的年龄相符。 她以食指描摹着幸村脸上稜角分明的线条。一边怀念着在他脸上残存不多孩子气,一边想着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哼嗯……彩酱……」 明野黑线,「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因为我都快要被彩酱摸融化了。」 「不要说得我好像摸了奇怪的地方一样。」 「彩酱这两天好像尤其的捣蛋啊……」说着,幸村又不睡了。他起身坐好,将她搂进怀里。 「膝枕以后再说。这几天还是彩酱靠着我睡吧。」 「嗯?」 「你现在是生理期,对吧。」 「你怎么知道。」 她的生理来得并不准,时不时会提前或者推后几天,他很确信的样子。 「你的气息和平时不一样。」 「什——」 气味那么明显的吗?怎会如此,她刚才下课的时候才换的啊。 明野慌忙起身,「裙子没沾着吧?我去换一下……」 第164页 「不是那个意思。」幸村带着她重新靠进他怀里。 「是身上整体的气味……或者说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 他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头髮全部拨到一边。她身上的气味从她衣领散发出来,幸村着迷地唿吸着,时而用脸颊蹭蹭她的头髮,或者轻轻地吻一吻。 明野觉得他现在就像一只沉迷猫薄荷的猫咪一样,抱着她各种吸。但很明显的有所克制。 他嘟哝:「这种时候就算你站在远处什么也没做,我也会有一种被你邀请的感觉……」 她满头黑线。 「总觉得这样更加不妙啊……」 「彩酱有没有哪里难受的?」他问。 「没有啊。」 「但是据说生理期的女生很辛苦。」 值得开心的是,明野的身体状况总是很健康。交往到现在,幸村从来没有发现她因为哪里不适脸色不好或者虚弱过。 健康、生命力旺盛。她本来可以是个积极开朗充满行动力的女孩。 「这也分人。」她说,「有的女生会痛到晕厥,有的全程没什么感觉,我就属于后面那种。也就第二天会稍微抽痛一下,大腿稍微有点酸吧。倒是没什么影响。」 「嗯。」幸村还是不放心。 对于明野来说,忍耐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她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或多或少地有一种麻木感。其他女生痛到走不动路的情况,说不定她都不当一回事,理所当然地忍受着。 他抱她坐在腿上,让她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身上。虽然可以让她试试膝枕,但她应该更喜欢被他的手臂搂着的感觉。 「睡吧,彩酱。」 比如说——事先说明,并没有那么多让人不好意思的比如说—— 自从开学,明野每天的午餐就是幸村从家里带来的,幸村妈妈做的爱心便当。 立海大的餐厅办的很好。菜品多,兼顾营养与味觉。但幸村妈妈好像很享受为家人制作便当这件事本身,所以幸村是个便当派。 反正每天都要做三个人的份,顺便为彩酱做一份也没关系——幸村妈妈这么说过以后,她的午餐就被她承包了。 明野很感激幸村妈妈的心意,最近也在烦恼要怎么回报才好……这件事情先放一边,今天便当里有烤鱼一条。 她把烤鱼夹给幸村。 「彩酱不喜欢吃鱼吗?」 幸村对此十分在意。 「倒是和喜欢与否没有关系……」明野不自然地别开脸,嘀咕:「因为剔刺很麻烦。」 幸村感慨无限地嘆息,「彩酱真喜欢撒娇啊。」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又气恼又羞耻,「我没在撒娇啦,我本来就是嫌麻烦从来不吃鱼的。」 不一会,幸村把完美剔去全部鱼刺的烤鱼推过来:「来,请用,彩酱大小姐。」 明野:——! ! 她、她就知道他会这么做的。但是大小姐什么的再怎么说也没想到。 明野嘴角疯狂上扬,又给他推回去: 「我不要吃。鱼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吓人。」 幸村截去鱼头,「来,请用,彩酱公主殿下。」 明野:——! ! ! 为什么被他恭恭敬敬地叫公主殿下还是会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她强忍住不断漫上来的笑意,再一次推了回去,「鱼尾巴没有肉,好麻烦弄的。」 幸村又截去鱼尾,「来,请用,彩酱女王陛下。」 明野:——! ! ! ! 她这就继承皇位了。 正准备动筷,幸村已经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递到她嘴边。 「反正吃起来也很麻烦吧,来,啊~彩酱女神殿下。」 明野:——! ! ! ! ! 女神什么的! 她张嘴接住,感动。 但下巴突然被捏住了,幸村笑得不怀好意,「嚼起来是不是更麻烦呢,我来帮你吧。」 彩:——? ? ? 他要怎么帮她嚼? 「来,完全放松。下巴一点力气都不要用。」他温声呵哄,然后竟然卡着她的下巴一下接下一地轻轻往上磕,同时嘴里配音:「磕巴磕巴磕巴。」 明野嘴里含着东西说不出话,眉头抽搐,强忍住喷笑的冲动连连摇头。但幸村就像没注意到她的暗示,一边说着「磕巴磕巴」一边捏着她的下巴玩个不停。 ——被当作那种下巴可以自由活动的大嘴河马玩具玩弄了。 等她腮帮子差不多酸了,幸村也就停下没再玩。一口口给她餵饭,边餵边哄边说些羞耻的话逗她。 ——同时也被当作哪里的小姐公主女王女神殿下宠爱了。 还是午休时间的屋顶庭院。 明野: [呆——] 「彩酱,你有空隙。」幸村戳戳发呆中的女友的脸。 她整个人瘦瘦小小,孩子气的脸庞也给人以清瘦的印象,看起来十分可怜。但骨肉均匀,脸颊戳起来还是软绵绵的。 明野回过神来,试探地对他喊了一声:「那个……耶稣?」 幸村迷惑歪头,试着当作词语接龙给她接下去,「喜欢?」 「呃……一定。」 果然彩酱是在和他玩接龙呢,幸村好心情地想。 「话说回来。」 「能做到。」 「琉璃瓦。」 「lucky……哎呀我输了!」 第165页 「那接下来就是惩罚游戏的环节了。彩酱你说说看,想被我怎样惩罚?」 明野立刻和他保持距离,「总之h的不行……等,」她这才反应过来,「我没在和你玩词语接龙啦。」 第65章 「那就是修女把恶魔误认为她崇敬的上帝的y?」 「也不是,」明野恼,「你知道不是的吧,故意逗着人玩。话说你给自己的定位是批着上帝皮的恶魔吗?」 一阵好奇妙的沉默在二人之间降临。幸村及时找回表情的控制权,又问:「那是什么?」 「是你的外号啊。大家好像都很习惯叫你神之子,上帝之子不就是耶稣吗?这种外号是怎么来的?」 幸村:………………………… 十岁那年,神奈川青少年网球大赛,他被一名初中生以0-4压制。当时他很害怕很无助,恐惧到了整张脸都麻木了的程度。没想到对面会因为他所谓的「镇定」反而对他产生畏惧心,结果发挥失常。 随着他将比分扳回,对方在绝望中失去了五感。他得以赢得比赛。 当时看了比赛的人都说,他仿佛如有神助,从此得到「神之子」的外号。 「嗯?」 眼前是明野写满了好奇的,小巧柔软的脸庞。 幸村绽开一抹温柔的笑容,说: 「我十岁那年的网球大赛,被一名初中生以0-4压制。但我一点也没有气馁,依旧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不放弃,努力回球,最终赢得了比赛。对手为我的开朗明快所感染,虽然输了,却笑得十分开心。 「当时看了比赛的人都说,我就像神派来给这个世界带来温馨快乐的神的孩子一样……于是就有了神之子的外号。」 「呃……」明野的表情很微妙。 「彩不相信吗?」 「不是……」说起「笑得十分开心」,她回想起了几天前在网球部那场噩梦般的回忆。 幸村失落嘟囔,「在彩看来,我不像给世界带来温馨快乐的孩子吗?」 「没有这回事!精市你,你……」明野痴迷状傻笑,「精市最甜最暖最温柔啦!」 幸村:[闪亮]「对吧~」 明野:[开朗]「对哒~」 幸村:…… 好歹矇混过关了。 第二天—— 明野:[呆——] 幸村自言自语:「彩酱又在发呆了,对她做点什么好呢?」 「那个啊……我听到了。」 「真遗憾。」 「那个啊精市……」犹豫片刻,明野还是问,「为什么你走到哪哪就自动开路呢?」 刚才他们去了食堂,幸村给她买了特产「立海馒头」,「田乐大会的时候这样,刚才在食堂也是这样。」 简直就像皇帝出巡……不,神明现世一般。明明幸村很安静很低调,可不管他在多么拥挤的地方现身,周围的人不仅纷纷让路,还像看到神明显灵一般敬慕地仰望着他。 幸村:………………………… 短短的三秒间,幸村脑子里闪过了宇宙大爆炸以及地球40亿年间生命演化的全部过程,然而并没有用,他没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矇混过关。 明野带着一种令人高兴又无措的好奇感望着他。 幸村向她俯首,浅浅地吻了吻她温热柔软的嘴唇。他像是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有些难为情地说:「被你这么看着,我好像不知不觉的就会变成这样呢。」 「谢谢夸奖。」明野的表情和被他亲之前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呢,为什么你走到哪哪就自动开路?」 幸村:………………………… 他说不出话,脑袋里的零件全部散了架,哗啦啦作响,吵得他心都乱了。 「噢——」明野以拳捶掌,「精市你不是耶稣,是摩西哒。」 「为什么这么说?」幸村的脑内零件加速组装中,没能跟上她的步调。 「一定是被动吧,你有一种叫摩西分海的被动。」 就和他炸厨房一样,本人没有这个打算,但就是会引发这种现象。 明野掏出手机,将幸村的备註从「耶稣?」改为「摩西!」,展示给他看。 明野:[开心]「改好啦~」 幸村:[宠溺]「改好了呢~」 幸村:…… 虽然没来得及,但明野好像自己得出了她信服的结论。他运气不错……吗。 那天课间没看到幸村的人,但收到了他的消息。 摩西! :【老师有事找我,下节课间我再来】 小蛋黄:【嗯嗯】 摩西! :【彩酱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食堂还没开,没有吃的,饮料的话什么都可以哦】 小蛋黄:【什么都不用啦】 摩西! :【嗯】 明野:? 按理来说,平时的幸村会在这种时候腻歪一句「彩酱除了我以外什么都不要啊」,看来他现在真的很忙呢。 不一会,有个女生冒冒失失冲进e班,从制服来看,她是初中部三年级的。 「非常抱歉!请问存档点、安全屋、物理学圣剑前辈在吗!」 静—— e班学生面面相觑,虽然槽点很多,但没有人笑话她。因为她脸上那副焦心的表情好像这是事关人命的大事。 有人说:「在我们班没有这种绰号的人呢,你没有弄错班级吗?」 第166页 女生:「没有错,就是高中部一年e班!」 有人问:「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呢?」 女生崩溃抱头:「切原那个笨蛋没给我说她的名字啦!再这么下去他就要亖了!真的会亖的……」 有人提到:「切原……难道是初中网球部的社长切原?」 女生:「啊对对对!」 网球部…… 唿啦啦——一整个班的人都转过头来望着明野。 明野:? ! 「等等……」 女生看到她,双眼一亮,「粉色头髮的弱气美少女,是你没错了!」她扑过来:「拜託你了明野前辈,请你救救切原!」 明野被她的气势压倒,刚点头答应就被女生拽着跑了起来。一路上,通过她支离破碎的言语,明野大致猜到了事情经过。 女孩叫朝仓优希,是切原的女朋友。因为误会扔掉了当初准备送给切原的小礼物。解除误会并且得知这件事的切原问出了大致位置,连夜带着铲子和照明工具熘进学校开刨。 偏偏这礼物被扔进了幸村一直照养的花坛里。东西是找到了,可花坛里的植物都糟了殃。 听到这里,明野的脸色连同脑海一併泛白。心惊肉跳之中,她被女生带来了中庭。 花坛原本长满了繁缕,几株绿菟葵与之相伴,任何时候看过去都是一片翠绿葱茏生机勃勃的景象。现在,这个地方像是遭遇了一场肆虐的暴风,变得坑坑洼洼几乎没一处完好。 切原原本土下座趴在地上,战战兢兢面对双臂环胸一言不发的幸村。在看到明野的那一刻原本惊恐的表情变成惊喜。 ——来了!网球社的存档点安全屋物理学圣剑前辈! 像坑爹游戏里的存档点一样令人感到安心,像恐怖游戏的安全屋一样不用担心遭遇危险,像打怪游戏里第一根捡到的武器一样令人勇气倍增。 只要有她在,部长就绝对不会生气! 明野呆呆走近被粗暴地拔出来扔在地上的绿菟葵。伸出手去,又像是害怕弄疼了它一般不忍心碰。 绿菟葵本来都结出了花苞,她和幸村天天守着等待开花,现在悽惨地萎顿在地,沾着污迹一般的黑色泥土。而那些繁缕很多都被齐齐地铲断了茎叶,有的甚至就连根须都暴露在阳光下。 被她和幸村爱称为「彩酱花」和「精市花」的植物,就像他们两个的小家一样的这个花坛……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竟然遭到了这样的对待。 一个七零八落,一个眼看着活不成了。 被分开了,被破坏了…… 明野一声不吭,呆望着这一切片刻,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眼眶,顺着她神情黯淡的面庞滑落。 「赤也……」清润的嗓音低沉得不像是幸村能够发出来的。 切原和跪坐在他旁边的朝仓只感觉到气温骤降,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刺得胸口生疼。 笨蛋情侣维持着一模一样的呆滞表情抬起脸来。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上次那样旋转着五彩小花花的幸村的笑脸。 他脸色阴冷头顶电闪雷鸣。 「你现在已经不可能得到原谅了。」 ——救星变灾星,救命变催命。 大概十五分钟前,解开误会的切原和朝仓抱作一团又哭又笑。等回过神,才发现幸村部长的花圃都给他扬了。 他脸上血色尽失,向来嚣张的脸孔上第一次浮现出恐惧的表情。 「我……完了。」 正好这时,那位「神之子」幸村前辈从中庭经过。 他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花圃,最后将平静的目光压在切原头上。 「赤也,你能给我说明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朝仓在那张冷沉的面孔上看不出喜怒。正因为无法预料他会做出什么,和自家男友那张正被拖上断头台的脸一对比,显得比什么表情都恐怖。 都还没和这个人对上目光,朝仓就有种脚下地面正在塌陷的感觉。 切原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在朝仓耳边说:「快去把部长的女朋友找来!她在一年e班。」 她听说过那位在高中部新生入学典礼上大出风头的「神之子女友」,但没有见过她本人。 「前辈的女朋友是谁?」 「她是存档点安全屋物理学圣剑!」 同样没少玩游戏的朝仓秒懂,起身就跑。跑到半路才发现不对劲。 「切原你个笨蛋!我是想问前辈女友叫什么名字,你给我说她的属性是有个鬼用啦!」 好不容易给他把人找来——那啥,切原你好像死得更快了也更惨了? 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冷气压中,切原咕咚一声倒地。 「赤也,你应该好好反省。——虽然你现在已经听不到我在说话了。」 最近几天医院家里两头跑,能安心码字的时间有限,加更先欠着过两天还,谢谢宝子们 【所欠加更:1】 第66章 朝仓:「切——原——!!」[徒劳伸手] 幸村又转向她,朝仓下意识端正坐好。 「让你看到自家部员难堪的一面,真是惭愧。」 「是!我明白了!今天的事我不会乱说……的?」 朝仓有些呆滞。明明幸村神情温和语态友好,她为什么会下意识作出被威胁的反应? 「谢谢。」说罢幸村转身,在他女友面前蹲下,托着她的脸颊为她擦拭眼泪。 「好啦彩酱不哭。」 第167页 他现在的语调和先前那种因为涵养,以及温和的性格带来的温柔截然不同。像是呵哄哭泣的孩子的长辈,同时又带着恋人之间独有的亲昵。 「彩酱花的嫩叶可以吃的,用来煮汤特别美味。等会午休我们择一下,把能吃的部分带回去——这两天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 「……没有。」 「那就来我家吃晚饭吧。我们一起吃。」 明野轻轻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突然羞于和幸村对视一般埋下了眼帘,脸颊泛起潮红。清瘦的、孩子气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十分艷丽。 她已经收住了泪水,眼眶泛红,神情依旧很伤感。她望着满地狼藉的模样,让同为女孩子的朝仓都心痛得不行。 ——妈妈我面对面看到了传说中的破碎感美少女! 「可是……这些精市花……」 「很可惜已经种不回去了。幸好已经结了花苞,花瓣可以做成干花书籤,虽然会小一点。彩酱想要吗?」 「嗯,想要。」她声音带着鼻音,语调柔软得像是正在融化的糖果。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哭过还是在对幸村撒娇。 「那就期待着吧。」 他的笑容感染了明野,她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 「精市花我会种新的,这次多种一点。」 「嗯。」 「在他发芽之前,虽然很可怜,彩酱花只能忍耐一下了。可以忍耐吗?」 「嗯……会忍耐的。虽然彩酱花会很寂寞。」 朝仓默默抓住毫无反应的切原的双脚,由他保持着面朝下的姿势拖到一边。她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 这两位前辈一个端庄一个乖巧,乍看上去都是那种老老实实的好学生。分别和他们面对面她没什么别的想法,但这两人一旦遇到一起,就会散发出一种让她脸红的气氛。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奇怪的地方想。 他们明明是同龄的男女朋友,一个却像疼爱路都走不稳的小孩一样疼爱对方,一个对对方满心依恋。虽然朝仓知道她不该这么想前辈们,但是—— 你们两个的这种相处方式真的好色气啊啊啊啊! 幸村又轻声安慰了他女友几句,然后走过来喊醒切原。 切原好像从噩梦中惊醒,迷瞪了一会,惊喜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五感回来了!部长,你原谅我了吗?」 幸村依旧对他冷着脸,「我是要你把这里恢復原状,收拾干净。」 他本来双臂环胸指示切原还有帮着切原的朝仓做这做那,在看到明野也在动手,又俯身和她一起捡。 切原看着那几株残破的绿菟葵被明野珍惜地捧在怀里。就在刚才,就是他破坏了这么被人珍视的事物。 可明野只是安静地低敛着眉眼,从到这里开始就没有责备过他一句,也没有看他一眼,像是在同时可怜这些花和承受着幸村怒火的他。 切原难受起来,和刚才被幸村夺走五感一样难受。 「十分抱歉!明野前辈,幸村部长……」切原双手合十,深深埋下海带头,「我不该弄乱花坛,也不该抱着侥倖把明野前辈喊来……」 明野温和地挽起嘴角,「请抬起头来,切原君。以后就算再急也得注意环境呢,要是受伤就不好了。」 和刚才面对幸村说话的娇柔感不同,这位前辈现在看起来温柔又可靠。 而幸村侧首看着这样的明野,眉目柔和。朝仓感觉得到,这位超恐怖的幸村前辈从这会才真正的开始消气。 继而恍然大悟。前辈生气的真正原因不是花坛被刨,而是他的女朋友会因此难过啊。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多鹅肠菜?」 幸村妈妈看着两个孩子拿回来的一堆,一脸讶然。 明野干笑。 这里的鹅肠菜就是白天她和幸村收捡起来的,能用来做菜的那部分繁缕。繁缕是学名,鹅肠菜是最常用的俗称。 「学校的花坛长得太多,我和彩酱就想着清理一下。」幸村解释,「因为没吃过,很想尝尝味道。能拜託你吗,妈妈?」 「白天收到你的消息,说是要带些调味的蔬菜回来,没想到会是这个。」幸村妈妈无奈地答应了。 「那么多,真是的,够吃好一阵了。」 「谢谢,妈妈。」幸村牵着明野离开了厨房。 明野心想:「就算是对自己的母亲,精市也没有详细地说明呢。」 没有告诉她繁缕对于他们两人有着什么特殊意义,就连这是冒失的学弟做出来的事也没有提起。并不是嫌说明起来麻烦,也不是对母亲无话可说。对于他来说,不表露情绪和内心的想法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来到书房。 制作干花书籤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要先将摘下来的花压平整。 她从包里翻出那一束让她难过了一整天的绿菟葵。幸村先是除掉又干又硬的小树枝,然后连着花苞细心剪下细长的花径以及叶片。 「彩,你从书架找几本比较厚的书给我。」 明野的目光在书架扫了一圈,发现有个角落的书都很厚,就从中抽出三本。 「我看看……《少年》、《群魔》、《卡拉马佐夫兄弟》……」幸村好笑地说,「全都是陀翁的呢。」 明野想起之前他送她那本《白痴》也是这个作者的。 「怎么又是他?」 第168页 「虽然我想说这就是缘分……很可惜不过是巧合而已。」 她的精市一边说着一点都不浪漫的直男台词,一边做着干花书籤这种特别浪漫的东西呢。 幸村按压着还未绽开的绿菟葵花苞,将它们愣是挤开了一点。 「稍微这样处理一下……直接压扁的话,说不定形状会很奇怪。」 然后用纸巾包好,夹在书里,将书放回书架。 「得过几天,水分差不多干了才能做。」 明野轻轻嗯了一声。 她低敛着眼帘,浓密的眼睫下,是一双因为失神而显得有些水气朦胧的眼眸。 她总是这样,就算人在眼前,也有本事让他对她牵肠挂肚。 「你真是的……」无奈地喟嘆着,幸村托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因为刚刚才处理过那几株绿菟葵,他的手指散发着浓郁的植物芬芳。 嘴唇相接,他的唇瓣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时而轻轻吮吻。细緻、亲昵,又轻又缓。好像可以用来像这样安抚她的时间多得根本用不完一样。 「别难过了,彩。」近乎于哀求地在她耳边说。 但明野却更委屈了。眼睫因为漫上来的泪意开始颤抖,眼中也蒙上了一片水光。之前才哭过的双眼,在刚才被他充分吮吻过的双唇都染上了一片艷丽的红。 「真爱撒娇……」他嗓音低哑,唿吸急促起来。 来到他房间,落锁的一声轻响宣告着这里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他的亲吻像是一阵轻缓的细雨,绵绵密密地落在她额头、脸颊,还有嘴唇上。 「今天怎么哭得那么厉害?」幸村问,「你不喜欢在我以外的人面前掉眼泪的。」 相反的,在他面前就是个眼泪流不完的小泪包。 眼泪不住地顺着脸庞滚落,明野无助地攀上他的双肩。 「因为我好害怕……昨天的那些繁缕花肯定很开心,她以为绿菟葵会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但今天却发生了这种事。绿菟葵……绿菟葵被拔走了……还种不回去了……」 想着不能被幸村家的其他人听到,她的哭泣声因为压抑变得更加凄凉,「突然就不在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繁缕……我不要这样……」 他柔声说:「我不会的……不会突然离开你的。」 「嗯……」像是要吞饮这些话语一般,明野深深地亲吻起他来。 类似于海浪沖刷沙滩的,细微的沙沙声。少年少女月光一般纯白无垢,在暗室里交相辉映。温热的气流倾吐得越发急促,交缠在一起。 她的手掌自然地贴了上去,但幸村轻抚着她的手臂,引她环抱自己。今天由他来安抚她就够了。 「不可以离开我……」她用几乎消失的哭音说,「我不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啊,不会离开……一直待在你身边。」 她整个人都变成了攀援的花茎,紧紧地纠缠着他。而他则用轻柔的吻,温热的手掌安抚着她的全部。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止哭泣。 自从看到庭院那副悽惨的景象,就有一股冰冷的旋风一直在体内打转,在海面翻搅出漆黑的海浪。 现在狂风停止,不安定的内心总算得到了宁静。 温热的雨露洒落,攀援的花枝得到了浇灌。本来已经平静的海面再次泛起微弱的波澜,但又紧贴着彼此,一同往更深的安宁感中陷落。 第67章 时间如同清澈见底的溪水,倒映着明亮的阳光,从眼前缓缓流逝。 明野才开始习惯高中生活,才开始记住同班同学的脸以及这个学校各处的建筑物,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就来临了。 全年级424人,她这次考了第136名。 于是—— 「彩酱……我说彩酱啊。」 任凭幸村怎么唿唤,她都捂着脸藏在座椅背后,不愿面对他。无奈,幸村只能把努力将自己缩成一颗豆的女友整个抱起来,坐下,搂怀里。 翻年以来她长高了一公分,但幸村长高了两公分,所以对于他来说她更小只了。她甚至可以蜷缩着稳稳地坐在他腿上。 「彩酱。」 她还是不理人,一动不动。 虽然她脸捂得死紧还埋着脑袋,但缝隙还是有的,比如脖颈到下巴那一带,还有手腕之间。 幸村也不哄了,开始对着这些空出来的地方吹气。 温热的气流勐地灌了进去,在肌肤表层引起一阵阵的颤慄。明野发出细弱的尖叫,「你干什么啊!」 「因为彩酱不理我啊。」 「不是不理你……」她惴惴地依偎在他胸前,「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幸村是年级第三。顺带一提,第一是几乎全科满分的柳,第二是柳生。 而她这位「神之子女友」却这么差劲,幸村会不会因为她的原因被人笑话呢?就算这么问,他一定会毫不介意地安慰她,所以她连问都问不出口。 「什么丢脸?在这种问题上不把彩当作彩本人看待,而用幸村女友代称你的人首先就有问题。对幸村女友应该怎样,擅自为这种事情定标准更是问题的根源所在。而且……」 看着正在努力消化这些话语的明野,幸村不得不放慢语速,「为什么彩非得为别人定下的标准让自己那么疲惫呢?」 幸村并没有安慰她,而是把有可能会这么想的人整个否定了。 第169页 「但是……」她在他怀里抬起脸来看他,「精市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很开心哦。」幸村边摸头边夸,「彩酱那么用功,每一分努力都得到回报了呢。并且很骄傲,彩酱是这半个学期以来进步最快的。」 并不是为了安抚她的好听话,幸村是真的在为她高兴,为她骄傲。明野又问: 「精市对我的标准是什么样的呢?」 「标准什么的没有,希望倒是有的。」 「是什么?」明野坐正身体。 「我希望彩酱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希望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喜欢我一个人。」 春日阳光下,少年侧颜白净,鸢紫色的眼眸流动着柔和的暖光。 明野不由自主地搂住他脖子,更紧密地贴向他。认认真真地说: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快快乐乐,让精市也快快乐乐。」 幸村瞬间哀伤,「后面两个不愿意?」 「本来就是这样!」 幸村的表情立刻转悲为喜。 「你明知道的,故意这样……」 这么嘀咕着,明野心中生出一种「真拿他没办法」的感嘆。 开学已经差不多两个月,对于e班的学生来说,这段时间真是经歷了好漫长的心路歷程—— 一开始:哦哦哦,这可是恋爱中的神之子啊!他和女朋友好粘乎! 到后来:不是,你们这也粘过头了吧? 而现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他依旧和第一天他们看到的一样,每节课间都来。 和别的同龄情侣比起来,幸村对她投注的关注再怎么说太过了,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可怕。这是第一次看到像保护自己的瞳仁一般守着女友的男生。 就算刚会走路的幼猫都不至于守得这么紧,简直一刻也捨不得休息。 如果说被明野的外形吸引而怀着某些心思的男生,以及因为幸村对她心怀不甘的女生,这两种人完全不存在——这是不可能的。但…… 从没想过那个端庄文雅的幸村精市会像一只不断巡视自己领地的肉食动物一般。越是上心,受到冒犯所发起的攻击肯定越是兇狠吧。在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掌控欲和保护欲下,他们什么都不敢做。 偶尔的偶尔他们也会想:明野真的受得了这种令人窒息的爱吗? 观察够了幸村,又开始观察明野。她依旧沉默、黯淡,只有幸村出现,才会像阳光一样照亮她的神情。 偶尔的偶尔他们又会想:幸村真的不累吗? 被一个人依赖到这种程度,承担着她全部的喜怒哀乐。她在他身上扎根、生长,凌霄花一般每一根茎叶都在纠缠他。 但只需一眼,只要看一眼这两个人相处的模样,又觉得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他们施与对方的,正好是对方最想要的。 幸村和明野就像恰好破碎成两半的玉器,彼此契合,严丝合缝。 所以……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当然,绝大多数女生对明野都抱着一定程度的好感。女孩子这种生物对于精緻可爱的事物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更何况还是这样一张我见犹怜的面容。 她躲闪的眼神,不安定的声音,忧郁的气质……全都有着一种如履薄冰的美感。像是在说「不要伤害我不要责备我」,像是婴孩发出细弱的哭声,哀求着温柔的对待。 她像一只不亲人的野猫,但并不具备令人顾忌的爪和牙,温软无害的性格更像一只布娃娃。 可以尽情地欺负她摆弄她,就像将层层叠叠的月季花瓣在手中揉碎,她掉眼泪或者委屈的样子一定很美。也可以随着自己喜欢装扮她怜爱她,当被她以无限信任的依恋的目光注视,一定就像得到全世界一样满足吧。 「所以啊我在想,要是我们的世界也开始分化,明野同学一定是那种超级美味的小甜o。」 明野:……? 「这是什么啊。」 她的课桌被围了一圈。 e班的女生发现,如果每天坚持在她那里打卡,混熟脸了的话多少还是可以聊几句的。 「明野同学不吃abo吗?」 明野:? ? ? 越来越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了,遂摇头。 「也就是说明野同学是女孩子中的女孩子啦。」 「我对男生不感兴趣,说不定会是a呢。」 「 a就是男生中的男生,或者女生中的男生……大概可以这么理解吧。」其中一人补充说明。 「那我还是当b好了,要是你们身上多出了奇怪的东西我真的要绝交。」 女生们在很近的距离望着她。明野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很美,只是看着心情就好了起来。 微微蜷曲的粉色长髮,泛红的耳廓,单薄的肩背,纤细的四肢……她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甚至像个小孩子。可有时候她给人的感觉很成熟。 柔白细腻的肌肤会让她们想起过年的时候化在口中的年糕。明明看着她的脸颊、脖颈、手臂这些很平常的地方,但就是会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羞耻又惊慌。 突然明白幸村为什么守她守得那么紧了。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呢……各种意义上。 「话说回来我们真的好好奇……」一个女生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明野同学和幸村同学进展到哪一步了?」 第170页 明野一言不发埋下脑袋,转眼间脸颊就被红晕占据。 ——怎么说得出口。 「讨厌啦~好纯情!」 她们显然误解了什么。 因为这种话题比较敏感,女生们围拢了一点,声音更低了。 「吶吶几垒了?」 「该不会全垒打了吧?」 ——倒是没有。 「哈哈……怎么可能嘛~」 「明野同学感觉是那种牵手都会脸红的孩子呢。」 「幸村同学又那么温柔绅士……」 女生们十指交握,开始脑补幸村问明野我可不可以牵你的手,而明野满脸羞红说不出话的画面。 errrrr……总觉得有哪里好别扭? 那个从容得像个小大人,在球场上将对手逼迫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幸村,那个对幸村满心依赖还温顺得不行的明野。丝毫不顾及旁人目光,大白天都粘乎得不行的两人…… 「呀啊~~~~讨厌啦!」女生们一个个的也红了脸,发出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八个度。 「怎、怎么可能嘛!」 「不可能不可能!再怎么说也太过了!」 「因为明野同学怎么看都是保守胆小手都不敢牵的那种类型嘛……」 明野装作听不见,心里的小人含着眼泪,打开手机疯狂刷新和幸村的聊天界面。但不管刷多少次,始终停留在最后一条消息。 摩西! :【我有点事要找老师,等下会晚些过来哦】 摩西! :【虎摸脑瓜.gif】 奶油冰淇淋:【哼唧露肚皮.jpg】 ——事情办好了没有啊你可不可以快一点(悲) 她正窘迫,突然发现教室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本来围着她的女生们也都散开了去。所有人不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全都下意识往后退避。 这个现象,是摩西分海! 一只熟悉的手以熟悉的方式按在她头顶,幸村向她耳后俯身,以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保守胆小手都不敢牵的……」 明野:「——!!」 他又站直身体,以正常的音量说:「明野同学,你现在已经是a组的学生了。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明野满头问号地看着幸村给她收拾好包包,塞她怀里,然后搬起她的桌子椅子走出教室。傻愣愣地跟了半路,突然回过神来。 「等等……为什么我突然就成a班的学生了?」 「彩酱难道不想来吗?」 明野现在很混乱,傻傻点头。 「我也想。所以就对老师提议了一下,他们立刻就同意了。」 明野惊奇地打量幸村,「精市,你到底是怎样说服他们的?」 「因为入学考试和期中考试作对比的话,你是进步最大的一个。按照这个速度,明年的分班考试大致也看得到结果了。反正你都会进a班,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表情很自然,好像这种事情很平常。 ——平常才怪了。 「不不不,就算进步速度再怎么快,老师们怎么可能因为学生的提议就同意这种事?」 「但是他们同意了哦。」 「所以问题就出在精市你身上啊。」 「嗯?」幸村歪头,脑袋上方弹出一个问号。 「果然你有哪里不一样,学生就算了,为什么老师们也那么听你的话?我真的待在现实吗?」越说明野就越觉得所处世界不真实起来。 「难道说立海大是什么以学校为伪装的组织,精市你就是这个组织的幕后boss ?」 幸村捻着下巴思索状:「如果写成电影剧本的话,这个设定作为暗线还是很不错的。整个学校都是伪装是个新颖题材,可以作为后期反转。然后呢彩酱,再完善一下相关世界观设定给我听听?」 他像个对剧本很感兴趣的大导演一样,于是明野也很快代入了「新人剧本家」的角色。 「那、那个,首先这是一个世界上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地下势力的——餵你又想煳弄我!」明野勐然回过神来,「设定什么的怎样都行,问题的关键是精市有没有瞒着我什么?」 煳弄失败,心慌意乱之间,幸村脸上浮现出了生怕遭到抛弃的孩子般的神情。 「彩,对于被瞒着这件事很讨厌吗?」 「这……得视情况,倒也不是那么的……」 幸村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会让你双倍的讨厌对方吗?」 他惴惴不安的样子让明野很难过,她连忙上前攥住他的衣服。 「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这种行为本身我是不希望啦,但我担心精市。」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要是瞒着我什么,难道不会很累吗?就算精市是外星人我也不介意哦,但我不希望你因为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增添多余的烦恼。」 幸村呆愣地看着她半晌,脸红羞涩,「我现在好想把彩酱亲到站不稳啊。」 第68章 「再怎么说都不行吧!」 实际上,他们一个抱着书包一个提着课桌椅子站在走道,来来往往的学生正好奇地看过来。 就在这时,打响了上课铃。 幸村浅浅挽起嘴角,「我没有什么瞒着彩哦,不用担心。我先进去了,你得在教室门口等等老师。等会的自我介绍也要加油呢。」 他给她把书包收进课桌,然后把桌子搬了进去。 第171页 刚一进教室,台下所有眼睛就望了过来。她不敢抬眼,生怕和谁对上目光,只用余光确定了幸村的大致位置。 ——他在好好地看着我。 自我介绍完毕,明野埋着脑袋特意从他所在的那一行快速往后排走去。经过幸村身边,他竟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你干什么啊?!」 「明野同学。」幸村平和的语态让她蓦地安定下来。 「你的座位在我前面。」 「呃?」明野左看看右看看,全班的确只有幸村前面的位置是空着的。 「是……谢谢……」明野垂着豆豆眼乖巧坐下。她漫画看多了,下意识的就往「王的故乡」走。 教室响起一阵短促而友善的闹笑声,缓解了她的尴尬。 随着老师开始讲课,耳边只听得到翻书声或窗外清风吹拂花草树叶的声音。刚才那点小插曲显然已经没人记得了。 她突然发现,本来以为羞耻得想要原地去世的状况实际上好像也没那么大不了。 在老师做板书的时候,明野没忍住回头看了幸村一眼,没想到幸村也正看着她。光线明亮的教室里,少年俊秀的五官有一种清透感。他脸颊微红,专注的视线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她多久,带着点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的情愫。 他现在的表情和在走廊说着想亲她的时候一模一样。明野被他看得脸热,连忙背过脸去。 ——但我担心精市。 ——就算精市是外星人我也不介意哦。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增添多余的烦恼。 她到底知不知道说着这些话的自己有多可爱?只是回想着她当时的表情,他就浑身滚烫。 对于幸村来说,这些话语比「我爱你」、「我喜欢你」这些约定俗成的告白更具魔力也更具杀伤力。因为这是她用自己的语言组织出来的,她赋予他的独一无二的爱语。 暂时……不,一段时间内必须得瞒着她。 当他以完完全全毫无掩饰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而她以完全接受的姿态向他告白的时候,他不知道……或者说不敢多想那时的他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这节课明野上得并不专心。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和幸村还是彼此毫无关联的陌生人。然后因为一张照片,他找到了她,让她喜欢上了他,顺顺利利地交往到现在。先是成为同校生,现在坐在一个教室上课,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离他越来越近,并且还可以继续贴近下去。她真的好开心也好安心。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开开心心地转身想要和他说什么,却发现他还是那副让她脸红的表情。 「彩,我们果然还是换一下座位吧。」 「为什么?」 「你在我前面,我一抬眼就能看见你……对吧。」 明野愣怔小片刻,好像明白了什么,连耳垂都红透了。脸上的神情混杂着震惊、害怕、爱莫能助,以及不愿表露出来的羞涩和喜悦。 「男、男生和女生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吗?完全理解不了你的身体机制!!」 要说a班和e班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学习氛围更好,毕竟都是年纪成绩拔尖的那一拨。 也有几个女生想要和她走近一些的样子,时不时主动来找她说话。但明野没法在她们面前放松下来,对她们表现得又木又闷。几次以后,她们也就不来找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值得一提的是,柳、柳生、真田,都在这个班。 明野默默观察。不区分男生和女生的话,这几个人在班上的受欢迎程度排序是柳>柳生,这中间隔着一个断层,然后是真田>幸村。 柳的课堂笔记是班上最抢手的东西,课间几乎总能看到捧着书向他求问的同学。不论是谁不论问他什么,都能得到温和细緻的讲解。 柳生在课堂上举手发问的次数比全班学生加起来都多。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问的都是老师没能讲解清楚的地方。其他学生还来不及举手就被他抢先,足以看出他思维敏捷。 和不会拒绝别人求助的柳相比,柳生时常主动帮忙。但也仅限于此,他的有礼有节之中带着一种「君子之交」的疏离感。 真田对于看不顺眼的事会当场斥责。加上个性端肃,身材高大,面对他就像面对一个古板严厉的长辈。除了网球社的熟人以外,没人会主动和他说话。 如果说大家对真田是害怕,对幸村就是敬畏了。 即便他像柳一样温和有礼,也不像柳生一样释放出疏离感,一般的同学在他面前神情和说话的声音就是不一样。 明野:[呆——] 幸村有种不好的预感。 「彩酱……」 明野:[呆——] 「彩酱……」 他在她脸上各种作乱,揉揉又搓搓。要是平时她都该推开他的脸或者打他手背了,但明野的脑袋就算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也没有任何反应,自顾地思索着。 那天的切原和朝仓,不单单像是做错了事感到害怕的样子,他们害怕的好像是幸村本身。 他的摩西分海,还有迄今为止网球社和其他人看到他的表情,同班学生对他的态度…… 「精市,难道说大家都很害怕你吗?」 ——终于被她问出来了。 第172页 幸村疑惑地歪着脑袋,看起来特别呆萌。 「怎么会呢?我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啊。彩酱也看到的吧。」 「不,我不是说做不做坏事,是那种看不见的……对,就是气质方面的问题。 「一般的校园偶像是不可能这样的。我感觉得到,这个学校的人面对你和面对其他任何人心情完全不一样。 「而且老师们也都很听你的话,就连给学生转班这种事你提一嘴都能同意。」 幸村神情不变:「转班的事完全是你努力的结果哦。这个学校的老师都把教育当做事业来做,看到认真好学又有才能的学生,都会忍不住出手帮一下。」 「那这之外的就不是我的错觉咯?」 静默在两人之间降临。 「精市,你到底……」 她轻轻握住他手腕,「你果然在为了隐瞒我什么而辛苦着吗?」 「是啊。」幸村低敛着眼帘,神情严肃,「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让你看到了。」 明野屏住唿吸,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不能伤害到幸村。 「彩,你先转身过去。」 「嗯……」明野照着他说的做了,还闭上了双眼。 沙沙沙——这是衣料的摩擦声。 明野涨红了脸,眼睛闭得更紧了——他他他在这种地方到底打算让我看什么啊? ! 不一会,身后传来幸村平和的声音,「好了,转过来吧。」 明野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因为幸村有时候越严肃做出来的事就越让人哭笑不得。她捂着脸,缓缓转过去。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她听到幸村含笑说:「你在干什么呢?好啦,看看我。」 她张开手指,当看清幸村现在的样子,禁不住睁大了双眼,发出忘我的赞嘆。 幸村:「咩?」 ——是小羊羊!超级超级可爱的小羊羊啊啊啊! ! 他好像从天上摘下了一片雪白蓬松的云披在身上。头顶是半个羊头布偶。 粗短的角费劲地弯曲成一团,耷拉着三角形的薄薄的耳朵。黑豆一般明亮的小眼睛无辜地望着她,还有一看就知道手感巨好的胖嘟嘟的小嘴。 羊头下,是笑眼弯弯的幸村。 好像一只巨可爱的小羊羔成了精,还来不及除去羊羔的特徵,就这么可可爱爱地出现在明野面前。 「这是奶奶买给大家一人一件,冷天去庭院可以挡风的披风。我觉得很有趣,一直想穿给你看看来着。不过……」 幸村好笑地说,「你现在已经听不见我说的话了吧。」 没错,明野此时被迷得七荤八素,不断发出细弱的尖叫。 「我的天、骗人的吧!救命!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啊啊啊!!!!精市你好可爱——!!!!!!」 幸村抱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她坐在怀里,笑吟吟任由眯着眼睛傻笑的明野隔着小羊披风在他身上戳戳抓抓摸摸。 两人周身漂浮着五彩气泡,就连空气都变成了粉红色。 ——小羊羊那么可爱,才不会可怕呢! 「啊,说起来今早有音乐课来着……」 早上第二节 课课间,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原本嘈杂的教室安静了一瞬,然后大家又各忙各的。 「精市。」明野用笔头戳戳幸村后背,「音乐课怎么了吗?」 正好这时真田从两人旁边的走道经过,幸村问:「真田,你能解释一下大家为什么不想上音乐课吗?」 真田哼了一声,「一群松懈的傢伙。不管什么课程都应当认真对待。」 幸村向明野笑嘆,「——他这么说。」 明野:? ? ? 「到了音乐课你就知道了。就算我现在向你解释,听起来也夸张得难以置信吧。」他从包里翻找出两粒橙黄的耳塞,放在明野手心。 「我为你准备了这个,上音乐课会用到。」 明野的问号更多了。 不是,戴耳塞上音乐课是立海大的传统吗? 下午,去音乐教室的途中,明野发现除了真田以外的人竟然都戴上了耳塞。而音乐教师在看到真田走进教室的那瞬间,原本带笑的表情立刻就垮了。 明野大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提前猜到了,她还是深受震撼。 仅凭一人之力,真田压过了全班近四十人的声音。每当他放开歌喉,吊灯颤抖窗玻璃振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地震。 即便戴着耳塞,真田那堪称音波冲击的歌喉仍苦苦折磨着所有人的耳膜。 真田本人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他在音乐的海洋里纵情畅游,在歌唱的天空下尽情舒展激情的羽翼。 陶醉极了。 他并没有走调到离谱的地步,只是声音实在太大。他在歌声中注入200%的感情,从头到尾用尽全力地怒吼。愣是将一首悲哀婉转的小调唱出了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的壮阔气势。 在一众苦不堪言的神情中,只有幸村还笑得出来。他牵起明野的手,在她手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有真田的音乐课算是立海大的名产呢ww 一节课上下来,不论教师还是学生都很虚脱。幸村牵着脑内天旋地转的明野走出教室,一道立在教室门外的身影让她眼前一亮。 「啊……日安,幸村君。」 「日安,绫崎。」 第173页 「嗯~」被称作绫崎的少女友背着双手,友好地倾着身体打量明野,「这女孩就是幸村君的女朋友吗?」 感觉到她的目光,明野本能避到幸村身后。幸村换了一个牵手方式,宽大的手掌从手背将明野的手包拢在手心,向她传达无声的安抚。 「啊。她叫明野彩。彩酱,她叫绫崎良子,是真田的……」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关系最好的人。」 他们两人的称唿方式比其他人要更进一步,也不等明野为此不安,幸村接着说:「她是真田的,小时候常常陪真田去网球场。也算是我的熟人了。 「绫崎前阵子才从英国回日本,就算分别多年,和真田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呢。」 「嘿嘿……」这句话似乎深得绫崎心意,她脸颊泛红,笑容矜持而羞涩。 「日安~」绫崎笑盈盈地向明野打招唿,「叫我良子就好,良子酱的话我会更开心的。要是能叫你彩酱就好了。」 绫崎眼眸弯弯,菱形的嘴唇唇角微微翘起。她不用刻意去笑,本身就长着一张甜美带笑的面容。 她举止优雅,仪容精緻,身上散发出怡人的淡香。有一种深闺大小姐独有的纯真亲切。 像是受到她的感染,明野也不禁向她浅浅地挽起嘴角。 「嗯。良子……酱。」 「呵呵……好开心。彩酱。」 这是明野第一次和一个见面还不到一分钟的人以名字互称。想着「大进步啊这是」,明野有些激动地晕红了脸。 幸村也为明野高兴,但他到底受不了她和他以外的人这么要好。 「你等等,绫崎,我这就为你叫真田过来。」 在看到绫崎的那一刻,真田像是从红色萤光油漆桶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红了。 「良、良、良子!」 「弦君~」绫崎本就轻柔的声音变得娇柔婉转,笑容甜美得渗出蜜来。 「我们这节是美术课。我听到弦君在唱歌,就过来看看你。」 「哦哦……啊……」 古板严肃的真田这会就像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小孩子,微微低垂着瞪直的视线,简直羞于和绫崎对上目光。 他的反应和他高大的身躯一对比,笨拙得有些可爱。 绫崎抚掌,提议:「难得碰巧,大家一起吃午餐吧?」 明野以为这两人肯定在交往,但发生了如下令人迷惑的对话—— 屋顶庭院上,明野和幸村一桌,绫崎和真田一桌。 也不知道是幸村的影响,还是腻歪已经成了唿吸一般自然而然的事,明野现在也可以做到和他旁若无人地互相投餵了。 真田对这两人的互动眼观鼻鼻观心,习以为常。绫崎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向真田说:「弦君,我们也来。」 「那怎么行!」真田断然拒绝。 在绫崎含怨带嗔的泪眼下,真田面红耳赤,磕磕巴巴:「我、我们现在还不合适……」 绫崎提议:「下个周末大家有空吗?我好想试试四人约会的~」 真田面红过颈,坐如针毯,「幸村和明野去就行了,我们两个没必要跟着去打扰。」 绫崎:「才不会打扰,是开心愉快的四人约会!」(恼) ——他们两个的气氛好不对劲! 明野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幸村,但幸村不仅不担心,还一副很有趣的样子。 「那、那个……」明野实在担心这两人聊着聊着就感情破裂了,「两位的感情真好呢……」 「真的吗?」 不得不说绫崎真的很好哄,就这一句话,脸上暗色烟消云散,亲昵地挽起真田手臂。 「她这么说哦,弦君。」 她的笑容对于真田来说似乎过于炫目。呆愣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当然,毕竟自小就认识了。」 明野呆滞,幸村嗤笑。 绫崎羞恼地松开真田,起身就走。 「我回去了!」 「等、等等,良——子——!」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的真田追了上去。 「我想不明白啊。」明野大受震撼,「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幸村告诉她,他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对上的脑电波,绫崎以为她和真田正在交往,真田以为绫崎只将他当做儿时好友——虽说他们互相喜欢,而且明显得已经不能更明显。 「那、那得让他们尽快解开误会才行!」 她想牵着幸村追上去,却被坐着没动的他带回去拦腰抱住。 「不用的,就让他们维持现在的样子,这样比较有趣。」 话音刚落,天台陷入一片寂静。 明野由他抱着,缓缓向他转过脸来,看他的目光像是初次见面。 「精市……你刚才说什么了?」 第69章 「怎么了彩酱?我什么都没有说啊。」他像在安抚被噩梦惊醒的孩童一般,将明野抱坐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 「你说了!」她撑着他的胸口和他保持一段距离,「我想让他们解开误会,你却说就让他们维持现在的样子,这样比较有趣。」 「彩酱……」 鸢紫色的眼眸在极近的距离望着她,带着一种好像正在被她折磨的神色。明野被他看得心慌意乱,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脑袋逐渐迷煳起来。 「精市……你……」 第174页 他嘆息着阖上睫毛长长的眼帘,很有情调地吻了过来——被明野用掌心抵住。她这次虽然也恍惚了那么一小下,还是及时清醒过来。 「不给亲。首先——」 「那就一起来玩掀裙子的游戏吧!」幸村画风一变,这会又变成了缠着她对她乞食的大狗狗。 「我们还没玩过这样的,对吧?」 「呃、啊?是没玩过啦。」正要答应,突然反应过来: 「什么一起玩,不是只有我穿着裙子吗?单方面就是你掀我我被掀吧!」 「不可以吗?」 幸村写满了企盼的狗狗眼里开始浮现出怀疑自己不受宠的委屈。 明野最受不了他这样。 「倒、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在学校,而且这里还是室外……真田同学和良子酱随时都会回来……」 「真田跑得太急,把门带上了,不从我们这边开是开不来的哦。」 明野看了一眼,果然和他说的一样。 「不会被谁看到的。」他继续哄,对于她来说过于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脸颊,让她在极近的距离对上他那双让她难以拒绝的眼。 「不行!这里是学校,等回去再……」 「但我现在就想玩。」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是坚决摇头。 「我现在就想和彩酱玩掀裙子……」耍赖。 摇头。 「掀裙子……」可怜。 摇头。 「掀裙子。」 他像是一个饿到神志不清的人,双目迷离地望着她,只向她不断重复自己最想吃的东西。 「让我掀裙子……彩酱……」 「啊啊啊啊啊……」明野崩溃捂脸,「我随便你了精市你个变态啊啊啊啊!」 但幸村没有真的掀。他扶着她的腰让她面对面坐在他一边膝盖,然后很开心地亲吻着她。 他的手微凉、干燥,轻轻贴在她腿上。就像春日的阳光唯独洒落在被他触碰到的那两处肌肤。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动作,只是这么贴着,好像这就让他很满足很舒服了,又像是在细心地感受着她的体温和触感。 常年握着球拍的地方覆着薄茧,有点痒,但并不刺人。不如说恰到好处的感觉很好。 明野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渗入她体内,而她的气味也开始缠附在他手掌上。 很开心的感觉——她不禁稍稍直起身体,搂着他的脖子索求着更多更深的亲吻。 幸村突然停下来,闷闷地嘀咕着什么,好像不会觉得窒息一样将脸枕在她胸口。她的手滑落到他脖颈,感觉到掌心之下激烈的脉搏跳动还有他加速的血流。 「我现在不太妙,彩酱……好妖艷。」 明野黑线,「那你一开始就不要吵着闹着提这种奇怪的要求啊。不如说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不,」幸村否定,「还是低估了,因为我现在很——」 「住口啊笨蛋!这里是学校!」 明野发现今天的幸村心情不太好,笑容变淡变少。随着下午上课铃打响,脸色还越来越沉。 「精市,你今天怪怪的,怎么了?」 「怪……哪方面的怪呢?」 他很努力地想要矇混过去,她也差点上当,但他神情里的荫翳还是被明野看在眼里。 明野开始反思:虽说是恋人,彼此还是需要一点私人空间的。尤其她还是这种极度粘人的类型。 她很努力地劝自己接受,但还是有一种被他推远的感觉。如果这里是她的房间而不是教室,她就又开始掉眼泪了。 忐忑之中,迎来了下午第一节 课。是化学课。按照学号,她和柳一组。 别的需要分组的课也是按学号,比如美术和家政。不过幸村总会与和明野同组的人换一个号,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没有换。 明野频频地但悄悄地回头去看幸村。 第一眼,老师叫大家打开课本。幸村没什么表情。 第二眼,老师开始演示无水乙醇的制作法,幸村神情冰冷地蹙着眉。 第三眼,幸村和他同组的男生开始动手,他强忍着什么的表情已经明显得不能更明显。 他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的一瞬间,明野从不安转为恐惧。她举手: 「老师,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需要谁送我去医务室。」 老师没有怀疑,直接同意了,还没来得及叮嘱一句什么,自称身体不适的明野光速起身离座,拽着幸村就走。 「彩?哪里不舒服。」 来到走廊,幸村着慌地打量着她。 「我没有哪里不好,不好的是精市!」 「我也没有哪里不好哦……」 「骗人!你脸色都和平时不一样。」一想到他可能像前年一样突然发病,明野的面容就开始失去血色。 「拜託你别逞强了,现在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幸村哑然,他像是认输了一般,扶着她的肩膀对她说道:「身体方面我没有什么不好,真的。我今天和往常不一样的原因就是这节化学课。我讨厌化学药剂的味道,讨厌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事。」 明野久久地在近处打量他脸上每一处神情。她专注的模样,她对自己能不能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所抱有的隐约的自信,全都让他感到开心。 第175页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不高兴地嘀咕:「这种事情,你一开始告诉我不就好了……」 明野真的生气了。她就连这种时候都不具备攻击性。没有满脸怒容,也没有绷着脸一言不发。只低敛着眼帘,独自在那消沉,不愿说话的样子。 她每次对他生气都让幸村很开心。因为她没有自我反省,比如「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了不该做的事」。懂得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并且表达情绪,这让幸村忍不住要为「有进步」而夸奖她。 「彩……」牵起她的手叫了她一声。 她没理他,脑袋埋得更低了。 「我们逃课吧?去屋顶。」 她还是没理他,但迈开了脚步跟在他身后。 途中和她一起去了食堂一趟,买了奶油馒头和一瓶草莓酸奶。 时间进入初夏,太阳晒在身上越发地灼热起来,尤其是这种午后时分。当初准备将屋顶布置成庭院的时候就考虑过日晒问题,因此在水塔下的阴凉处,特意设置了一张长椅。 「给,彩酱。」 给她递馒头,她一言不发地接过吃了起来。 「给,彩酱。」 给她递酸奶,她一言不发地接过喝了起来。 虽说正在生气,她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很明显处于神游中。这种情况下,不管递什么到嘴边她都会直接吃吧。 「给,彩酱。」 幸村把自己的手掌递过去,她一言不发地接过,一嘴啃下来。 啃实了她才察觉不对,「你在做什么呢笨蛋!」 明明刚才还在生气,这下又开始心疼起他来了。被啃的地方只稍微有一点疼,就连印子都没留下,但她焦急翻看的模样就好像他在流血一般。 幸村不安心地从旁观察她神情,轻声问:「有没有稍微消气,彩?」 虽然很高兴她以自己的方式发脾气,但要是她对他的感觉就此转向不好的方向,那就糟糕了。 「就算再怎么,也不要以这种方式啊!你真是的……」 鼓着脸抱怨他的样子又变得和平时一样,她没在生气了。幸村心中松了一口气,笑着去闹她揉她的脸。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来,再咬一口……」 或许是放松下来的缘故,明野难得的在这种时候瞌睡来了。幸村让她靠在她胸口,俯首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 「对不起哦,彩……」 幸村小心组织着语言。他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她那句「这种事情,你一开始告诉我不就好了」,以及她说这句话的落寞神情。 「我并不是不愿告诉你,也不是觉得没必要和你说……」 印象中好像没怎么听到他用这样忐忑的声音说话,明野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在他胸口抬起脸,意外看到了一张羞涩无措的,孩子一般的面容。 感觉到她的视线,幸村的脸更红了几分。甚至别开目光,羞于和她对上视线。 「就因为以前住过院,对酒精和消毒剂的气味有了心理阴影,连带着没法忍受任何化学药剂的味道……这样很逊吧?」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只有你……我只不想被你察觉到我这么糟糕的一面……」 明野呆愣片刻,不禁笑出声来。 「不准笑。」幸村赌气地说。 「哈哈哈哈哈……」明野放声大笑,「原来是这样啊,精市你真是的!」 「别笑了……」幸村近乎于哀求地说。 他现在的样子,就和她发现他是个厨房杀手的时候同样的窘迫。 「不是笑话你,因为会因为这种理由逞强的精市很可爱啊。」明野抚了抚他的胸口,像是要给他顺气。 「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嗯。从理科教室出来就好了。」 南面吹来一阵温热的风,带着海洋独有的气味。 明野像先前那样偎在他胸口,但完全没有睡意。她在想:精市他果然很高傲很强势。 他作为部长对部员训话的时候,时不时会听到「没有死角」这样的词语。不管是在学校对同龄人,还是在家里对家人,亲善归亲善,但还是散发出一种「无机可乘」的氛围感。现在想来,是因为自尊心比谁都更强,不愿示弱的缘故吧。 他对她极尽温柔,可以撒娇逗趣哄她开心,但他的傲气和强势果然还是以这种不着痕迹地方式存在着。 这表示着他没有对她放下心防吗?不,她想并不是这样。因为幸村在那样温馨的家庭氛围中长大,他对家人也是同样,那就说明这是先天带来的。 严苛地要求自身,从不示弱。他天性如此。 见她一言不发兀自思索,幸村又开始慌了。他在害怕,害怕她心中为此留下一根刺。 「我真的没有什么要对彩隐瞒的,只是这种事……其实我总是很担心,担心在你面前表现得不够好……」 他现在的神情与傲气或者强势什么的压根就不沾边了,只是一个害怕心爱的少女对他的喜爱像指缝中的沙一般熘走的、笨手笨脚的高中小男生而已。 「我希望任何时候在你眼中我都是最好的,希望你信任我,依赖我,越来越喜欢我……」 明野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整颗心从某个角落开始正不断融化。 第176页 他有什么必要对她患得患失呢?明明是她在依赖,是她在缠附,是她一直害怕被抛弃。 就像一直以来他对她做的那样,明野也努力地将内心的想法、对他的心情编织成话语,以拭去他的不安。 「那个啊,精市……我最喜欢你了。十分的十分的喜欢你……那个……」 可到底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难度不小,她现在的窘迫更甚于刚才的幸村。 虽然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但幸村好像已经体会到了她的心情。紫蓝色的眼眸满满地盛着她的身影,焕发着别样的光彩,惊喜地期待地注视着她。 明野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但就算是她也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把想说的话全部倾诉出来才可以。 「你很可靠,很体贴,很帅很温柔,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因为太开心了总是过得很快……在我眼中看来,你真的很完美。但是……偶尔,只是偶尔哦,因为你太完美了,我会感觉有点寂寞……等等、中场休息一下!」 明野实在羞于和他对视。以手作扇,扇了扇滚烫髮热的脸。然后为了不在气势上输给他,再一次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很喜欢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你,你想对我表现得更好的心情也让我很开心。但是啊……你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的样子我也同样喜欢,甚至更喜欢。 「因为这种时候我会觉我也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并不是你想要,我给你,而是我发现,我可以主动为你去做……会比什么话语都感觉得到你信赖我,你需要我……我会特别的开心。」 她到底表达了多少,他又理解了多少呢?他一直望着她,眼中始终盈满了笑意,又这么看了多久呢? 「怎么会这样呢……本来以为要是再听到你说这种可爱的话,我一定会失控的。但现在心里有种满满当当的感觉,还十分甜蜜……」 这么感嘆着,他向她俯首,在她唇上留下落羽般轻浅的一吻。 「果然我最喜欢彩酱了。」 「今天下午干脆都逃课吧?」幸村又提议。 明野点点头。 「我有点困了,稍微睡一觉哦。」 「啊?……嗯。」 幸村真的枕在她腿上睡着了。睡颜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大猫,浑身上下甚至每一根头髮都散发出慵懒的气息。 这是明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就这样,明野在立海大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 期末考试幸村依旧年级前五,她则是七十三名。虽然她对于这样的成绩很是羞愧,但幸村却对她大力夸夸,各种奖励。看他开心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给她开一场欢庆派对。 但也发生了让幸村不开心的事。 男子高中网球大赛的县大会在六月初举行,立海大毫无悬念取得优胜,但按照幸村的话来说——赢得很难看。 《区区一个县大会,竟然没有刷新最快比赛记录? 》 第70章 今年的假期要进行合宿训练——就这么决定了。本来只是高中网球部的合宿,但最后由切原带领的初中部也加入了进来。 就像当初的幸村三人向前辈们约定的一样,切原也向高他一年的前辈们约好守住立海大的连胜。这位还不太成熟的初中生部长面临着空前的压力。 按理来说初中网球部要如何,已经与升入高中的幸村等人无关。但可能它承载着他们特别的回忆,又或许学弟们实在令人放心不下,平时别说三巨头,或者爱照顾人的丸井桑园,就连注重距离感的柳生和爱搞事的仁王都时不时过去看一眼。就像这次的合宿,切原刚提出一起训练的请求,就得到了幸村的首肯。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来我们家经营的旅馆吧,正好有三个网球场呢。」 真田的青梅绫崎良子这么提议。她是位货真价实的世家大小姐,家里产业众多,其中就有一家海滨温泉乡。 「绫崎也会一起来吧?」幸村带着提议性质地问,「如果你也在,真田一定会拿出双倍的干劲吧。」 「真的吗?」绫崎笑开了花,「那我就一定要来了。可要是只有我一个女生又太无聊了……对了,我可以邀请彩酱一起来吗?」 耿直的真田一如既往听话只听表面,完全没有意识到绫崎与幸村之间进行着的,是一场极其友善的,互惠的对话。 「不存在这回事!幸村。良子在不在我都不可能松——」 「没听她说有别的打算。」幸村直接打断,「我去问问她。」 「所以,合宿的地点就这样决定了。」幸村大致向明野解释了事情经过,不过某些「彩酱不宜」的部分稍稍做了点修改以及润色。 「绫崎还邀请了你还有赤也的女友,要去吗,彩酱?」 去是想去的。因为合宿长达两个星期,和幸村分别那么久对于她来说太要命了。她勉强点点头,「但是……有点害怕。」 「害怕和绫崎她们相处不好?害怕给她们留下不开心的回忆?」 明野狂点头,他真懂她。 「讨厌她们吗?」 明野用力摇头。绫崎亲善,朝仓开朗,这两个人给她的感觉都很好。但她还是犹豫不决。 她脑袋再晃下去就该晕了,幸村捧住她的脸。 「那就由我为你决定了:去。如果到最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那也是我逼着彩酱去的,都是我的错。」 第177页 明野很想狂摇头,因为被幸村扣着的原因,没怎么摇起来。 「才不是精市的错!不会怪你的!」 幸村笑了,「那就决定了。」 那天清晨,走在路上的时候,在站台等车的时候,明野一直有种手脚虚软的感觉。但幸村一直稳稳地牵着她,让她可以走下去。 因为有接近二十个人,为了路上不出什么意外,绫崎家特意开来了旅游巴士。 明明说好了是陪男友来,但绫崎和朝仓却对自家男友完全没兴趣的样子。一上巴士,就手牵手占据了最后排的角落,并且邀请明野过去一起玩牌。 她不会玩牌,那两人也太热情了,让明野害羞得不敢过去。 她向幸村求助,但幸村却一反常态,推着她的后背将她推到了两个女生之间。 「对不起……我对牌没玩过……」 「没关系没关系。」 「我们教彩酱好了。」 明野很感动,这两个人也太亲切了吧! 巴士沿着公路匀速前行,蓝天碧海在车窗外化作缓缓流动的风景。明野专心听讲解,记规则。当车到达温泉旅馆所在的城市,她已经可以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和她们打得有来有回了。 「哦哦哦,做到了呢,好棒哦!」朝仓优希欣慰地摸摸她的头。 绫崎良子笑弯了眼,「嘛~」 朝仓反应过来,光速缩手,满脸通红:「十、十、十分抱歉!不是有意要对前辈失礼、总觉得前辈有一种小孩子的感觉我不知不觉地就……」 明野连忙说:「没关系的!我真的不介意的。」 不如说她都习惯了。 绫崎良子:「好啦好啦,反正我们年龄也没差多少,就不要管什么前辈后辈这种让人肩膀沉重的礼节了吧?」 于是,下车之前,三人的对彼此的称唿变成了「彩酱」、「良子酱」和「优希酱」。 在这途中,像是为了鼓舞自己,明野时不时地会望向幸村那边。 他坐在隔着过道的她的前面三排。她望过去十次,幸村至少有七次都在看着这边。像是在用目光守护着她一般。 绫崎家的度假村为和式,从外部看相当奢华,而内部整洁素雅。 房间以植物命名,比如说「樱之间」、「枫之间」。原本明野的房间是「梅之间」,但在绫崎的提议下,三个女生一起住在了宽大的「桔梗之间」。 大致安顿好以后,明野就被她们邀着一起上街。 这座城市是着名的海湾温泉乡。度假村随处可见,街道上还有不少土特产店。看着周围的建筑和店面,大致能想像出来,这个城市为了能让来自全国甚至全世界的游客尽兴,是如何从最初的海边村落变成如今店面云集的样子的。 绫崎和朝仓乐不可支地开始选土产,一边说着「这个给爸爸」,「那个给奶奶」。明野维持着和来之前同样的表情,也装作在挑选的样子。 选不选都无所谓。她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没有相互眷恋的人,也没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她之所以和别人相处不来,很难说不存在嫉妒心的因素。 一早就知道的,她是奇形怪状的怪物,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她绝不要对谁倾诉什么,也绝不要被人发现她究竟陷于怎样的苦恼之中。 除了嫉妒心以外,在奇奇怪怪好像也没什么所谓的地方坚守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但幸村却接受了这样的她。不管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贊同她夸奖她。从不要求她去做什么改变,只是在她确定心意、又没有勇气的时候在她背后推一把。 她是个空虚的人,内心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每次意识到内心的空洞,就会感觉有无数虫蚁啃咬着洞口边缘,让它不断地扩大再扩大…… 但只要有幸村,有他来填补这个空洞,她就不会痛苦了。 三个女生逛到晚餐时间,回去用过晚饭,休息了一会,舒舒服服地泡过温泉。等泡够了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然后当然就是——女生之间愉快的睡前聊天时间啦。 榻榻米上平铺着三床被褥,稍微隔开了一点距离。关上灯,各自躺进去。明野在中间,左边绫崎右边朝仓。 黑暗掩饰着彼此的神情,但掩饰不住声音里的亢奋。 绫崎:「吶吶,彩酱和幸村君进行到哪一步了?」 朝仓:「哪一步了哪一步了?!」 不知为何朝仓很激动的样子。 明野:[绷] 她实在是说不出口。话说女生对这种事情都那么感兴趣吗? 绫崎:「我猜猜,一定到了感情很好很好的那种接吻,对吗?」 明野点点头,又想到她们看不见,就嗯了一声。 绫崎:「我就知道!」 朝仓:「没、没有更深一步的……?」 绫崎激动,细声尖叫起来。 明野:「没有了!」 朝仓发出失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相信。 明野:[绷] 这女孩看似冒失,实际上还怪敏锐的。 朝仓:「第一次接吻一定是幸村前辈主动的吧。」 明野回想了一下,啊,那次没亲着来着。要说真正意义上初吻,果然还是—— 「我主动的。」 朝仓:「咦咦咦??」 绫崎:「呀呀呀!!」 第178页 朝仓:「看不出来啊,彩酱明明很保守的样子。那告白肯定是幸村前辈吧?」 明野:「也是我主动。」 朝仓大受震撼,绫崎化身呀呀怪。 朝仓又问绫崎:「那良子酱和真田前辈进行到哪一步了?」 绫崎像是对着不在眼前的真田生气一般,「和我们小时候一点进展都没有!」 「?」x2 「弦君不论人前人后对我都是一个样,一点也不主动。就连每一次牵手都是我牵的他。」绫崎说着嘆息了一声,「在他眼中,我是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呢?」 明野:「……」 实际上她很想告诉良子她和真田之间存在着的双向误会。可幸村说这种事必须那两个人自然发现,要是被旁人点出来,反而会让双方陷入尴尬的境地,导致没法在一起。 想想那的确不亚于公开处刑,的确怪尴尬的,所以她决定和幸村一同保守秘密——虽然他明显地乐在其中。 绫崎又问:「优希酱和切原君呢?」 朝仓干巴巴地说:「什么进展都没有。我和赤也简直就是好哥们,做什么都浪漫不起来。话说回来——」 她突然生气:「上次我们一起吃冰淇淋,那个笨蛋竟然抢走了我圣代上唯一的一颗草莓,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男朋友做得出来的事吗?!」 明野:「然后呢?」 朝仓:「我当时就特别火大。但就算揍他草莓也被他吃下去了,所以我就装哭,果然吓到他了。然后我就让他答应请我吃一个星期的哈根达斯。」 「 233333」x3 本来盼望着绫崎和朝仓很快就能聊睡着,但那两人竟然越来越精神。 一边聊着,明野一边缩在被子里按手机。 棉花糖:【还是没有要睡的迹象,精市那边呢? 】 大:【都睡熟了】 大腹黑:【毕竟今天带大家做了点热身运动,明天还要復盘练习呢】 自从上次在天台见识到幸村对发小腹黑的一面,她就又给他改了备註名。而幸村给她的备註名也时常更换,但都离不开各种甜甜软软的吃的。 棉花糖:【那再等一下哦】 大腹黑:【嗯】 又聊了好一会,绫崎突然问: 「我说啊彩酱……接吻是什么感觉呢?」 「那是……」安静的空气中,明野一边思索一边说,「脑袋逐渐一片空白,后脑勺和嵴柱麻麻的……有种很温馨很甜蜜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绫崎:「呀呀呀呀呀呀~~ !」 朝仓:「哦哦哦哦哦哦~~!」 结果,这两个人越来越亢奋了。 明野不知道第多少次悄悄摸出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棉花糖:【精市? 】 大腹黑:【在的哦】 棉花糖:【今天已经没法了】 大腹黑:【很遗憾呢,但果然这样很好,彩酱和她们相处很愉快吧】 大腹黑:【彩酱其实比我、比你自己想像的要更擅长交际哦】 大腹黑:【不用担心,我一点都不寂寞,就算寂寞也会忍耐的,彩酱会怎么奖励这样的我呢?好期待啊】 大腹黑:【安心睡吧。晚安,彩酱】 棉花糖:【但是我好寂寞】 买东西的时候产生的落寞感一直残留在心里,挥之不去。 棉花糖:【睡之前我想见你一面】 绫崎和朝仓正聊得开心,明野藉口说要去买饮料。 「良子酱和优希酱想要什么?」 「啊,这样的话干脆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好……」 明野心跳如雷。她的语气是不是太强烈了?绫崎和朝仓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这样啊,那好吧。」 「嘿嘿,还以为彩酱一个人会害怕呢~」 听语气应该没有往那方面想。 午夜时分的温泉旅馆,旅宿的客人们都入睡了,店员也休息了,四周静悄悄的。暖色的灯光将走廊照得十分明亮,绘着彩墨画的幛子门全都关得严严实实。这么看起来,就像某种未知生物的腹腔内部呢。 到底对那两个人说了谎,做贼心虚的明野心跳得很快。 她放轻了手脚来到她原本的「梅之间」前,正侧耳倾听附近的声响,移门突然打开,门内伸出一双手,她被搂进一个灼热的怀抱中。 「是我哦。」 耳边响起做着坏事的幸村独有的带笑的声音。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现在的样子,但能够感觉到他也穿着浴衣。宽大的袖摆随着他抱她的动作搭在她后背。 「你是故意吓我的!」她压低了声音,气鼓鼓捶打他胸口。 像是在求她消气一般,幸村轻轻含吮她的唇瓣。 ——接吻是什么感觉呢? ——我是奇形怪状的、空虚的怪物。 明野搂住他,将他的渡到自己口中,勾缠吮咬。 立刻就得到了热情回应,他反客为主,动情不已地以她最喜欢也最难耐的方式深吻着她。 接吻的感觉其实远不止她对她们所说的那样。 腰肢发麻,双腿发软,她必须得被他搂着挨在他怀里才站得稳。时而觉得自己快疯了,时而幸福得忘乎所以。就连意识都快要融化了,有种说不出来的快乐的痛感,让她总忍不住发出细微的声音朝他撒娇…… 第179页 是因为待在安静的暗室,是因为她的主动,还是因为合襟的浴衣很方便?他今天变得特别大胆。 「好痒啊精市……」明野禁不住笑了起来。 多少带着点报復心理,她向他伸手,把他也全部弄乱。 月色时常被比作轻衫,在这样的暗室中,轻衫也如同月色一般。 月色从天际滑落,但并未坠地,凌乱地勾缠在拥抱着彼此的臂弯之间。 他的肌肤虽然没法用「细腻」一词来形容,但热气腾腾的,十分舒服。和以往相比,明显的更湿润一点。是因为泡过温泉,而这座海湾温泉乡温度又太高的原因吧。 她肯定也一样,因为他和平时一样爱不释手,但多了一种让他显得特别很可爱的新奇劲。她都感觉自己真的要像雪糕一样在他怀里化掉了。 这样互相感受着对方,就像在确认「他/她的全部都属于我」,也像是更多更大更令人心跳加速的亲吻,这是他们都很喜欢的小游戏。 城市的灯光隐约透过隔断了阳台的幛子门,模模煳煳。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他混乱的唿吸音以及一些别的声音听在耳中就尤其的清晰。 「轻轻的……明天还要和良子她们一起泡。」 「嗯……」幸村十分听话。 「我很快……就要回去了,所以你也……」 「嗯……」幸村十分乖巧。 那一刻如同昙花一现的短暂,只有花开过的证据漂浮在空气中。 他像一只大号玩具熊一样挂在她身上,努力平復唿吸。还特别体贴地没有给她添麻烦。 「呜呜……」明野抱着他的肩膀,尽情撒娇的同时又对她千依百顺的幸村真的太可爱了。 「精市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唔……」 他有些匆忙地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要这幅样子对我说喜欢……脑子都有哪里要被你弄坏了……」 是了。 他就是她眷恋的人,他的身边就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 第71章 这天晚上,网球社员们虽然强迫自己早早睡了,但睡得并不安稳——地狱式加训板上钉钉,最可怕的是幸村的復盘练习。 他会以比赛对手的水准復盘当时的比赛,一一说出失分原因。在打出让幸村满意的回球之前是不会被他放过的。 果然,第二天清晨,伴随着清脆的击球声,地狱在这片小小的网球场上降临。 「柳生,你的镭射光束从两年前的正式比赛中就被人回击过,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没有开发出针对对面高速回击的决胜策略?」 「杰克,你的球技还真是完全没有长进。」 「文太,你竟然会对这种程度的对手判断失误。」 丸井:「那个啊,幸村君……等等——」 「集中精神。」幸村无情打断。 「仁王,你还是老样子分不清对什么样的对手可以玩,对什么样的对手不可以玩。」 「莲二,对方跌伤膝盖以后你的动作就没那么流畅了。」 「赤也,就算对手再不如你也不是你变得迟钝的理由。」 「真田,下次由你当单打3。」 一个早上下来,网球场周边躺着一地芥子色的「尸体」。幸村站在「尸堆」一边,神情冷肃,披在双肩的外套在风中猎猎作响。让人无端联想到大魔王现世时,身后那翻飞的斗篷。 「解散,下午是自主练习。最后一天我会一个个确认你们这次的合宿成果。」 「……是……部长……」x7 这是被折磨到了极限,有力无气的声音。如果只听声音不看场景,还以为这个地方是重症病房而不是朝气蓬勃的网球场。 幸村接过早就等在球场外的明野给他递来的水和毛巾。 「啊、哈、哈……」明野发出爱莫能助的干笑。 「各位辛苦了……」 切原身体微微抽动,「明、明野前辈的声音?」 丸井举起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手,「抱歉,明野,你能给我拿一瓶水吗?」 「啊,是。」 明野给他们一人一瓶,顺便递上毛巾。 幸村不耐地压低眉峰,「你们还真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整个冻住了一般愣在原地,呆呆睁大了眼睛,神情变得一片空白。 稍微恢復了一点精神的丸井撑着坐起来,怪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抱歉啊幸村君,我之前想提醒你明野来了来着。」 呜——呜—— 现场只有风唿啸的声音,半分人声都没有。 想像不出他身后的明野是什么表情,幸村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 明野一脸想笑但又不忍心笑的别扭神情,很羞涩很温柔,只含着那么一点点嗔怪。垂着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 「彩……酱。」 她缓缓抬起脸,脸上的笑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嗯,怎么了,精市。」 幸村突然笑了,笑得周围全是亮闪闪小星星。然后抬起一只手,作猫爪状,眼眸一弯,脸上浮现出玄凤鹦鹉式红晕。 「喵?」 明野脸上,嗔怪的成分急剧增加:「你还来……这种程度的事我早就知道了,精市偶尔会很严厉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幸村:「…………………………………………」 明野:「然后啊,精市他就不理我了。」(悲) 第180页 绫崎:「怎么会这样?」 朝仓:「等、我不太明白幸村前辈生气的点?」 属于三个女生的桔梗之间,今天也在进行着恋爱的相关话题。 今天早上被她撞破了毫不留情的一面后,幸村对其他人一如往常。但只要对上明野,就变得像个想从她面前逃跑但又无处可逃的小仓鼠一样,缩在自己的角落。 不与她对视,她搭话倒是会回应,但不主动说话。二人独处的时候也会找藉口逃跑。 一整天下来,可寂寞坏了明野。 「精市他也没有生气啦。」明野说,「不如说是在……在闹别扭。」 更准确的说法是害羞。虽然他看起来很镇定,但她就是能在他身上感觉到那种手足无措,生怕自己在她面前现丑的慌乱感。 这天,《让幸村与彩酱和好大作战》的作战会议一直开到几个女生迷迷煳煳地睡着。 第二天一早,抛下还在网球场上要生要死的少年们不管,三个女生亲亲热热地挽着手去商店街购物。 良子清咳一声:「说到在这炎炎夏日的海边有什么可以准确击中一颗闹别扭的少年心——当然是一件让他心跳加速根本降不下来的泳装了!」 明野:? 所以问题的重点是怎么从「哄男友」变成「穿泳装给他看」的? 「真的有用吗?」她不确定地问。 「那当然是杀伤力拔群啦!」朝仓激动握拳,「实际上泡温泉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彩酱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很成熟哦。拿出自信来,就用这决胜泳装一口气拿下对方吧!」 「呀啊啊啊啊~」绫崎不知道脑补出了什么,在一边双臂含胸细声尖叫。 「谢谢……」多亏了幸村,明野在这方面倒是蛮有自信的。她怀疑的是泳装本身对于他来说会不会算不上什么刺激了。 「嘿嘿我们走吧彩酱。」 「等——」 进入这家店,明野简直大受震撼。花花绿绿的泳装款式多得数不清,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暴露。 一想到她得穿着这种东西特意去找幸村给他看,她的脑子就在热气的冲击下一阵一阵地发晕。 绫崎和朝仓十分积极地向她推荐。 「啊彩酱,那件怎么样?」 「不行……」不是只有三块小小的布吗? 「彩酱你看这件呢?」 「不行!」整个只有两根带子啊。 在否决了无数件后,彩突然被挂在最显眼位置的一套分体式泳装吸引了目光。 和良子优希推荐的比起来,暴露程度在她勉强能够接受的范围。整体以嫩绿为底色,上装的边缘呈波浪状,以深绿色线条绘制出菱形的网格,乍眼看上去像是两朵斜斜并在一起的莲花,中间的连接处扎出好看的蝴蝶结。 下装在腰胯两边堆叠出一层层荷叶边衬摆,只要稍稍走起来,一定会颤动个不停吧。 金色的系带和同样金色的单边腿环给这件泳装增添了恰到好处的华贵感。 十足十的精緻漂亮,可爱与性感完美结合,只一眼就夺走了彩的心。让她看得走不动路。 绫崎和朝仓交换了一个笑容,看来已经决定了呢。 这天的午休时间,幸村一个人待在房间。 无心画画无心看书也毫无出去走动一下的心情,他握着手机,一直在思索要怎么向明野搭话。 变成这种别扭的状况,已经超过了24小时,这在他们之间还是是头一次。 可一想到要主动找她主动开口,脑海就变得一片空白,脸上的热度也降不下来。他现在就像个一直悄悄做着坏事的幼儿园小孩,突然得知对方早就察觉,并且一直温柔地包容他原谅他……羞得简直要哭出来了。 差不多该找她说话了。虽然从明野的视角看,他现在的样子可能还怪有意思的,但毕竟是她,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感到不安。 他在手机上点开和她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过来的。 小草莓:【我说精市啊……】 小草莓:【包子人流泪.jpg】 总之先从打招唿开始吧——这么想着,幸村刚准备编辑点什么,突然把手机一扣,将脸藏进掌心之中。 滋滋滋……脑袋好像冒烟了。再给他两分钟,他需要做一点心理准备。 偏偏就在这时,房门被叩响,门外传来明野的声音:「精市,我可以进来吗?」 幸村立刻拿出他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自制能力,让自己冷静……至少是声音和表情冷静了下来。 「彩啊,……嗯,进来吧。」 正好他的躺椅朝着景观阳台,他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根本就不好意思往她那边瞧上一眼。 刷啦啦,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打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拘谨,让幸村开始心慌。 「和绫崎她们上街回来了吗?」他若无其事地问,「都买了什么呢?」 「嗯……买了一点喜欢的东西。」 磕磕巴巴,尾音打飘,她现在果然很不对劲。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欺负了 还来不及回头,她突然从身侧搂抱上来。交叠在眼前的双臂什么遮掩都没有,手臂的触感也和往常不一样。 「那个啊,精市……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她用快要晕过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第181页 他向她转身,刚扶上她的肩膀,就充分感觉到了手心中细腻的肌肤——她此时竟然穿着一身泳装。 她的皮肤很白,在这光线明亮的白天更加白得耀眼,无论看过多少次都移不开目光。 孩子气的性格和当初初遇的时候变化不大,但别的却与当时完全变了个样。不由自主地会联想到成熟的果实,颤悠悠坠在枝头,诱惑着人去採摘去品尝。 再往下的腰肢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纤细得好像可以握在手里。她的四肢看起来细瘦,实则骨肉均匀。整体看起来娇小,实则饱满。 这些他都知道。即便知道,在泳装的衬托下,她原本的优势得到了更充分的发挥,那一点算不上多少遮掩的遮掩让她看起来就像精心装饰着的甜点,更诱人了。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的表情。羞涩到了极点,但仍然努力地站在他眼前没有逃跑。甚至望进他眼里,满脸的企盼,一副在向他要什么的样子。 「彩酱……」幸村将她一把抱住。 特意作出新打扮,强忍着羞涩来哄他,她是有多可爱啊。 他激动得难以自持,紧紧地抱着她,细碎的吻落在她耳畔和头髮。什么都不再多想,也没法再想,放纵自己尽情地去感受她温暖的肌肤…… 「等等……」明野有点招架不住,「啊啊啊你真是的!」她突然从他怀里逃出来,背向他往地上一蹲,带着哭音嚷了起来: 「大白天的我都在做什么傻事啊啊啊!为什么我不得不在房间穿着泳装啊,简直就像在沙滩上穿内衣一样完全就是个变态嘛!精市你个鬼畜抖s 、腹黑大魔王!!!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吗?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每次你瞒得那么辛苦我不就只有配合你了,想着我们之间也差不多坦率一点了结果你干什么那么害羞啊笨蛋——!!!!」 幸村不太懂她羞耻的点是在房间穿泳装还是别的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进入熟悉的抱抱哄哄环节。 将哼哼唧唧的少女整个搂在怀里,摸摸头脸蹭蹭脸,「彩酱真棒真勇敢真努力」什么的一股脑全都抛出来。 结果,原本是来哄人的明野,又变成了被哄的那一方。 「真的不闹别扭了吗?」冷静下来的明野不放心地问。 「嗯。毕竟彩酱都来哄我了。而且,我也差不多受不了这样的寂寞了。」幸村贴着她的额头说。 或许是交往以来两个人太黏腻了,稍微分开一下都成了没法习惯的事。做不做什么根本就没关系,只是这样抱着她与她肢体相触,都能带来满满的安心感。 被她依赖的同时,他也开始依赖她。一点点地改变她的同时,他也被她改变了。 作为和好的标志,约好晚上一起放烟花。当夜幕开始降临,两个人手牵着手顺着大路去往海滩。 「我还以为彩会讨厌这样的我。」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但明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但是……彩最讨厌的就是我这种类型的男生了吧。」他的心情一时间又回到了刚认识她那会。 激动,生命中出现这样一位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焦急,好想立刻就得到她,让她属于他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 无措,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方式才能不断接近她并且为她所眷恋。 失落,原来她并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男生,甚至讨厌。 「实际上我和那些让你为难的男生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想要的事物出现在眼前,就会毫不犹豫地去追逐,毫不留情地赶走别的竞争者。 「我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一旦感觉被挑衅,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会首先扑灭对方的气势。只要一站上比赛场地,满脑子想的就只有如何获胜,并且要如何胜得更好看,哪怕对手会深受打击。 「大概因为我是这样的性格,很多与我比赛的对手都会出现类似yips的症状。一般情况下我会提前提醒对方认输,遇上不肯认输的,我并不介意让对方失去五感,甚至从此留下阴影。」 身旁的明野安静地听着,向他投来温柔的目光。是察觉到了他不安定的心情吧,她紧了紧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时常有人质疑我这样的比赛风格,但我从来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既然是比赛,肯定要以完完全全的胜利为目标。就连在日常生活中,一旦感觉到被挑衅,我也会立刻反击。但是……你讨厌这种性格的人吧?」 并没有急着安慰或者否定,她轻声笑了起来。 「精市果然好像猫猫啊。又高傲又从容,以自己为标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爽了随时亮爪子。但是猫猫很可爱,很容易让人忽视他不好惹。在精市这里就是温和的说话方式呢,很有迷惑性。还有……」 说到这里明野脸红,轻声:「撒娇的时候让人完全没法抵抗。」 当然,能够有幸为此感到烦恼的人很少很少。 也不知道是被她哪一句话说的,幸村难为情地撇开脸,但完全没法掩饰脸上的红晕。 她继续说:「我是不喜欢这种类型,同样的特质放在别人身上,我只会看到我不喜欢的点。放在你身上,我会觉得这是让我很羡慕的、不会陷入迷茫的自信。拥有我所不具备特质的你,更加帅气了。」 第182页 「但是彩,不会觉得被我欺骗了吗?」 没打算骗她的。 只是她突兀地出现,又在一开始给他带来过于强烈的震撼,让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她。 「该怎么说呢……为了这种程度的小事着急,为了瞒我漏洞百出,为了被我喜欢不惜做到这一步的精市……简直太可爱也太有趣了。」 明野捂脸。她现在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真是个不得了的恋爱脑。 为了将她此时的话语和神情永远地留在心里,幸村专注地看了她很久,直到她红着脸躲避他的目光。 「不要盯着我看啊,太羞耻了!」 虽说这里是温泉乡,在逐渐酷热起来的夏夜,还是有不少游客会选择在饭后去沙滩吹吹海风。 海滩边开着不少小吃店和便利店,幸村和明野并没有多逛,只买了些线香花火,然后去往没什么人的海滩一角。 这里有一块巨大的天然礁石,与旁边断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幽静空间,无人打扰。 他们充满童趣地贴身蹲在一起,倒提着细细的像一根线的花火,用火机从最低端点燃。 最开始只是一点灰红色的光点,随着光点上移,开始绽开暗金色的火花。幽幽夜色中,火花映照着少年少女的面庞。 火花越发盛大,不仅在线香顶端,还频频在周围的空气中短暂而耀眼地绽放开来。 幸村有些出神地望着身边的明野。浅金色的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他突然发现,身边的少女和两年前初见的时候相比,五官长开了不少。 记忆中苍白、黯淡,仿佛长期缺失水分,随时都会在眼前枯萎的少女。 眼前温柔的、妩媚的,仿佛正在舒枝展叶,开始展现出惊人的艷丽的少女。 他发现了她,找到了她,滋养着她。 她眷恋着他,依赖着他,缠附在他身上,只为他一个人绽放。 是的。她属于他。 第72章 合宿还在继续,特训也不曾间断地进行着。 在以这世上最温柔的方式稍微向队员们表达过他对比赛结果的不满之后,幸村开始按照计划针对每个人的特质进行训练。 而队员们从第一天的愉快体验所带来的感动走出来后,也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当初说好的来陪男友,但女生们玩着玩着就将男友的事抛诸脑后。短短几天时间,她们的友谊快速升温。尤其明野,好好地体味到了女孩子之间的亲密和无话不谈所带来的快乐。 这天中午,女生们特意没有吃饱,然后在下午逛遍了这附近的果子屋。甜点吃到吃不下,还买了不少作为礼物给男友以及队员们作为慰劳礼物。 回去的时候路过这里最大的疗养中心,在那附近邂逅了一位女孩。当时她孤身一人静坐在花坛边,远远看过去像是迷路了,很令人在意。 「请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呢?」三人之中最社牛的绫崎带头询问。 「很感谢你们的好意,还请不要担心。我记得回去的路,只是在这里看一会风景罢了。」女孩说。 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嘆。 从外形看,女孩至少比她们小了足足六岁。但恐怕没人会将她当作小孩对待。她落落大方,言辞优雅,沉稳的面庞完全看不到孩童的天真幼稚。虽然年龄还小,却显然是位独当一面的小淑女了。 苍白而瘦小,看起来不太健康,让人联想到正在凋零的花枝。清透的双眼中有一种令人难过的早慧。 明野在她面前蹲下,「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还请不用客气。不要勉强自己哦。」 女孩略作思索,面上泛开苦涩的笑意。 「说的也是,再这么待下去,到头来还是要给大家添麻烦……那么,可以请你们把我送回去吗?」 她用目光示意百米开外的疗养中心大门。 这孩子是走不动路了才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意识到这件事,三人都沉默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来背你过去吧?」明野问。 「初次见面就受了各位那么大的恩惠,真让我无地自容。」 不知道女孩在怎样的家庭长大,考究而优雅的说话方式让人感觉她像是城堡中的公主大人。 明野在她面前蹲下。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细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还好朝仓及时扶稳。她轻轻趴在明野背上,作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过于轻了一点,也多亏如此,才没有给明野带来多大负担。 「你还好吗?」绫崎问,「要不要联繫你家里的人?」 「还请不要。」女孩浅浅地笑着回答,「因为我是悄悄跑出来的,被大家知道可就麻烦了。」 回去以后,明野也一直在想着那个女孩的事。 或许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今晚的桔梗之间并没有睡前聊天。绫崎和朝仓都十分安静,熄灯后不多时,寂静的黑暗中便响起了她们绵长的唿吸音。 「那个,我有一件事想问……」明野轻声说。 并非真的想问什么,她是在试探两人睡着了没有。等了一会,并没有回答。于是她缩回被子,点开手机。 小年糕:【我这边的大家也睡着了】 大腹黑:【那我这就出来了】 小年糕:【我也】 她轻手轻脚从被子钻出来,踮着脚,一点也不发出声音地踱到门边,站定。 第183页 又等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动静。明野按了按简直快要从心口跳出来的心脏,深唿吸,一点点地打开门。 这一次幸村没有吓她,安安静静地在走道拐角等待着。他牵起她的手,一路不发出声音地来到浴场前。 到了这里只要不大喊大叫都不会被其他人发现了。明野双脚虚软,整个人挂进幸村怀里。 幸村抱着她大力夸夸,「什么都没让绫崎和朝仓发现呢,很了不起哦彩酱。」 「我紧张了好几个小时太折磨了,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1551!」 「说到做坏事,彩酱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很像偷——」 明野及时捂住他的嘴,「可以了不要说出来!」 当然,这并不是偷? ,只是背着大家悄悄出来一起泡个澡而已。难得第一次来温泉旅馆,不然也太可惜了。 「发箍,有带着吗?」 明野这才想起她得把头髮盘起来,可她出来的时候太紧张,完全忘了这回事。她摸摸手腕拍拍口袋,并没有找到现在最需要的东西。现在再回房间拿也太冒险了。 ——绝望.jpg 「我想想……真没办法啊。」幸村解下浴衣腰带,「用这个吧。」 幸村给她盘头髮。不得不说他的手法越来越好了,盘得稳稳的,还不会感觉有哪里被拉扯到。 「得救了……」明野反手摸摸盘成一团的头髮。 幸村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的腰带和她一头长髮交缠在一起,就像一条蓝色的蛇绞住了粉色的花。看在眼中莫名煽情。 几缕碎发从刚才的他手中逃脱,轻飘飘地垂落在她柔白的脖颈。很想一一地全部亲吻一遍,但今天的她不行。 四周很安静,一轮明月高悬在头顶,将夜空的一角映照成明亮的藏蓝色。 「精市,真的不会有人突然过来吗?」 「不会哦。现在是好孩子的睡觉时间,而我和彩酱是坏孩子。」 热气腾腾的温泉隐约倒映着明月,水波从温泉池边缘散开,扩散的涟漪揉碎了水中的月亮。 「下来吧,彩。」 幸村已经下了水池,扭头向她望过来。 看似纤细的少年身形颀长,骨肉均匀,身上肌肉块块分明。虽然看起来很结实,但完全不会觉得他为其所累。他会让人联想起平原上追逐猎物的野兽,兼具矫健与爆发力,同时也充满的天公造物般的美与优雅。 每一根线条每一道起伏都堪称完美。在雕琢这个人的时候,伟大的造物主一定处于前所未有的艺术灵感与创作热情同时爆发的最好的时期吧。 在平时,这一切被整整齐齐的制服、斯斯文文的举止所掩藏,所以每次看在眼中都会带来新的悸动。 浅白的水雾缈缈升腾,让隔着这水雾望过来的紫蓝色眼眸多了一种朦胧感,莫名让她联想到了海妖出没的海面上,那让满载着远征英雄的船只无力抵抗的漩涡。 「你先转过去。」 「……为什么?」他委屈地问。 虽然好好地裹着浴巾可她还是很羞耻啊。 「装可怜也没用。」 「我知道了。」 水面还未平静,水中的月亮都还没有恢復圆满,第二波涟漪又打散了它。 明野感受着温热的水漫过脚踝和膝弯,然后与幸村背靠背坐下。被热水包裹着全身的感觉让她禁不住发出一声畅快的嘆息。 「果然和彩酱一起的感觉最好。说不定我会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网球部的特训很辛苦吧,她想。 「可以睡哦。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会喊你的。」 「那要是彩酱也睡着了怎么办?」 「呃……」两个人都会泡晕过去,各种意义上来说后果都很不得了。 「我不会睡着的……大概。」 幸村在笑。 「大概……啊。」 安安静静地泡了一会,体温随之升高了一点。明野只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都松散开了。 她坐不稳了,挪腾到幸村旁边,倾身挨在他怀里。幸村搂着她靠在池边。 「精市,白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今天的幸村尤其的老实。 「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但不是我而是彩酱,对吧?」 「啊……」他怎么又知道了。 「吃饭的时候你有点呆呆的,好像在想事情。绫崎和朝仓的表情也不像平时那么开朗。」 明野沉默着,但幸村感觉得出,这并不是紧闭的贝壳所散发出来的沉默感。她是在思索该如何开口。 好一会,才响起她幽幽的声音:「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在疗养中心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大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说送到那里就可以了。所以我们就将她留在接待处,然后回来了。」 苍白的、瘦小的女孩子。寄宿于她体内的病魔正在蚕食着她的生命力。 「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因病去世的哥哥吧?其实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见过他。我不确定只见过他一次,还是见过很多次但每次的情形都一样,我脑海里一直记得一个画面——」 苍白的病室,苍白的病号服,苍白的少年。 她怯怯地站得远远的,对他充满了好奇,但他瘦得好吓人,她不敢过去。 少年向她敞开怀抱,温柔的笑容一瞬间就照亮了她的心。 第184页 ——彩,来哥哥这边。 「然后我就过去了。哥哥轻轻地抱着我,他身上全是药水的味道,很苦,但特别的温暖。」 这就是她关于这位哥哥仅有的一段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段记忆越来越模煳。 「家里也有哥哥的照片,但看着就像陌生人一样……完全没法和那时候的记忆联繫起来。」 她又哭了。一边在心里一角感嘆着「我真爱哭」,一边伏在幸村怀里不停地掉眼泪。他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时不时在她额角和发顶落下怜爱的轻吻。 「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去回想,但能想起的细节越来越少。再过不久我一定会完全忘掉哥哥的。爷爷和奶奶也是。明明没有走多久,但我最近已经没法清晰地回忆起他们的脸了。」 她开始向他哭诉,混乱地诉说着,就像将她身上没有癒合的伤口展示给他看一般。 「我只记得爷爷病了很久,越来越消瘦越来越虚弱,但一时间又没法解脱。只记得一直好像很健康的奶奶某天清晨再也没醒来,她当时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我怎么喊她都不醒,她身上好冰冷。」 她越说越痛苦,但幸村没有阻止。 「关于他们我还留下的印象竟然全是这些不好的……明明那么温暖……他们真的好温暖对我很好……好的部分我渐渐地正在忘记。」 仅有的三位给她带来过温暖回忆的血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可就连这点仅剩的温暖她也要随着时间的流逝失去了。 幸村任由她哭了个够,只默默为她拭泪。常年以来淤积在她内心的苦闷终于得以随着这些眼泪从心里排解出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幸村扶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明野坐在水池边上。 「不会忘记的。」他对疲惫的少女说,「就算忘记他们的面容话语还有声音,这些人带给你的温暖的感觉也绝不会被忘记。并且这些记忆让彩也成为了和他们一样的、温暖的人。 「如果说性格是人这个整体的一部分,那么就可以说,他们一直活在你心中。」 「我真的是温暖的人吗?」她不确信地问。 「是的哦。」幽静的月色下,幸村轻轻托着她的脸颊,一直望进她眼底。 「温暖的,柔软的……虽然泛着一点苦还很柔弱,但一直努力地释放出全部的温度。所以啊,这份尽己所能的温暖和甜蜜才那么令我动容。」 第73章 虽说是夏天,深夜时分还是会让人感觉到冷。估摸着休息够了,两人又泡回温泉里。 「精市,我想听你说说你爷爷的事。」 幸村家供着这位没见过的老人的牌位,她知道这个人已经去世了,所以好奇但一直没有问。 「可以哦,等我想想……」 过了一小片刻,幸村平静地诉说起来。些微的若有所失浮现在他神情之间,并没有到悲伤或者遗憾的程度。 「爷爷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我看到爷爷一动不动地躺着,脸上盖着白布,我莫名很慌,想叫他醒来陪我玩。 「但家里的长辈都聚在爷爷身边,他们一言不发,有的人在哭。悲哀的气氛突然让我意识到,爷爷已经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我开始掉眼泪,但不想被别人看到我在哭,于是就躲在曾经和爷爷玩过捉迷藏的仓库里,放开了嗓子哭。」 明野又红了眼眶,在水中攥紧他的手,幸村轻轻回握了她。 「妈妈找到了正在哭泣的我。我问了她好多问题:爷爷为什么会死,爷爷还可以活过来吗,爷爷他会疼吗、寂寞吗,还可以见到爷爷吗…… 「当时的妈妈也十分难过,但她还是一个问题接一个地回答我。她说爷爷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他得去另一个世界了,那里有爷爷的父亲母亲儿时玩伴,他会过得很快乐。爷爷不会忘了我们,会在那个世界一直守护着我们…… 「但那个时候的我只得出一个结论:妈妈在说谎。」 说到这里,幸村像是对自己也感到无可奈何。 「我在想:如果那个世界只有死去的人才能去,活着的人为什么会知道那边的事?所以我明白了,爷爷已经永远地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他永远冷静而理性,明野一直为这样的幸村骄傲。可她现在希望他不要那么聪明就好了,至少不用在还幼小的时候就去理解那些沉重的东西。 「然后呢?」她轻声问。 「即便还是在为爷爷难过,但我渐渐地停止了哭泣。因为妈妈强忍悲伤安慰我的样子让我十分安心。她是这么的担心我,明明她比我更难过。 「于是我装作相信了的样子,说:那我就不哭了,因为爷爷一定不希望我还有大家太过难过。他一定很想看到我们笑着,和之前一样精神满满度过每一天的样子。」 当时的母亲呆望他片刻,抹去满脸泪水,她很想向他展露笑容,但却流下了更多的眼泪。 「我知道了……好孩子……」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妈妈也不哭了。」 回到藤泽的第一个周六,幸村就邀她一起出来。 「我差不多要复诊了,可以陪我一起去医院吗?」 在巴士上明野才得知,原来他自从一年前出院以来,每隔一个月都会去当时的主治医生那里复诊一次。 第185页 「诶~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呢。」明野干巴巴地说。 就很气。反正幸村又是因为「这样不够帅」之类的理由没告诉她吧。 见她脸颊鼓得老高,幸村老实道歉,明野只哼了一声,脸颊还是没有消下去。 幸村戳戳她脸颊,明野别开脸。 幸村再戳戳她脸颊,明野眉头抽了抽。 幸村再再戳戳,明野破功,笑着拍开他的手。 因为计划着看望当时同病区的孩子,他们下车后绕路去附近蛋糕店买了些马卡龙。 当靠近医院,幸村就笑不出来了。走进医院大门,消毒水和各种配着药水的生理盐水气味扑鼻而来,幸村紧绷着脸,神情开始变得阴郁。 生怕明野被自己现在的样子吓到,他说:「不要害怕,彩酱。我没在生气,也谈不上心情不好。只是……暂时没法控制表情。」 「我知道的。」明野轻轻挽着他的手臂。就连在学校的理科教室闻到化学品的味道他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回到心里阴影本身的这所医院了。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她从随身的小包包里翻出一个口罩,踮着脚给他戴上。 「这是……?」 口罩散发出熟悉的香味,像是一层保护罩,多多少少地隔绝了四周让他难以忍受的气味。 「这是专门为精市开发的香薰口罩。」 从知道他受不了理科教室的味道,她就在考虑着能为他做点什么。 「正好你送了我好多的香薰袋,我就把口罩和那些袋子放在一个罐子里闷着试试。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幸村脸颊泛红,欣喜羞涩地望了过来,「彩酱,是这么地为我——」 明野:——! ! ! 要来了,腻歪骚话王幸村精市的showtime! 她已经做好了接招准备,但幸村最终只是没什么精神地老实道谢:「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眼角还挂着几根黑线。 「唔……嗯。」明野又心疼又好笑。 毕竟身处最讨厌的地方,就算是幸村也嗨不起来吧。 挂了号,顺利见到主治医生。医生问了他很多体徵以及作息和生活习惯相关的问题。然后给他开了抽血检查的单子。 唯独在这位医生面前,幸村身上完全看不到平时隐藏在平和语态下的强势。就像一只被捉住后颈皮提起来的猫猫,特别老实。 扎针抽血必须用酒精消毒,当看到护士用棉签蘸了酒精往他手臂上涂,幸村的神情已经因为嫌弃而绷不住了。 年轻的护士有点被他吓到,准备给他扎针的手都变得犹豫不决起来。未免他多挨几针,明野上前抱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胸前,同时温声哄他。 「彩酱,我没在害怕扎针……」 虽然这么说,幸村却维持着被她搂着的状态一点都没有动。 「是是,我知道精市只是讨厌酒精而已。」 护士好像不好意思看他们,低头笑了起来。之后的扎针抽血拔针按压,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他们来到空气相较之下好一点的庭院,期间明野一直给他按着止血棉签。 幸村又开始后悔让明野陪他来医院了。他今天这一早上的表现,简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现场。 「彩,我并不害怕扎针。」 大概是想制造出一种严肃的气氛,幸村板着脸说,但他脸上的红晕出卖了他。 明野简直无奈。 「是,是,精市是我见过的最帅最勇敢的男孩子。」 虽然还是有哪里不能释怀的样子,他还是顶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夸赞。 这次的抽血检查好像没有之前要拿去东京送诊的那么正式,两个小时以后就可以出结果。在这期间,他们去之前的病区看望了那些孩子。 和出院之前相比,多了几张生面孔,少了几张熟面孔。他们之中有的出院,有的转院,而有的……已经不在了。 从特殊病区出来以后,明野沉默了好久。 「彩……」幸村摸摸她的头髮。 「我知道的。」她打起精神,「一开始就知道的……」这些孩子的病治癒率极小这种事。 「我只是忍不住想,如果没有患病或者一开始就能顺利治好的话,他们又可以拥有怎样的人生呢?」 还有疗养中心的那位女孩,她的哥哥明野胜,以及……两年前的幸村。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被这种不讲道理的灾难夺走了多少宝贵的事物啊。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以后顺利取得化验结果,第一时间拿去给医生过目。 「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幸村君恢復得很好。还请你继续保持目前的生活作息习惯。下次的复诊可以推到两个月后。」 得到医生的这句话,明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看着她明快的神情,幸村又为没有早些带她一起复诊感到后悔。 本来以为她对他在身体健康方面的过度紧张,以及柔弱滤镜是因为她不安定的性格本身。从来不知道她长大的过程中伴随着那么多的失去。 在还不懂得悲伤的幼年,懵懵懂懂的失去。 面对着逐渐衰弱的亲人,绵长而痛苦的失去。 毫无心理准备的,突然而至的失去。 总是在失去的人会渐渐变成胆小鬼。不敢拥有,害怕拥有,如履薄冰,患得患失。 第186页 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在他住院、在他决定进行手术直到手术成功的时间里,一定让害怕失去的她备受煎熬吧。 她并不难理解,他也正好擅长洞察人心,只是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实在天差地别,让他们成长为了近乎于两个极端的存在。 明野发现幸村突然陷入了沉默。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怎么了精市?」 为了让她不再经歷这样的事,为了让她不用为此担惊受怕—— 「以后每次的复诊都可以陪我来吗。」 「嗯!」她很开心地答应了。 「为了身体健康,等我成年以后,也不会抽菸喝酒熬夜的。可以监督我吗?」 「我会好好监督你的。对健康不好的事,一切禁止!」 「再以后我会成为职业网球手吧。身为运动员一直坚持着锻鍊,身体素质首先就很好呢。所以啊,不用那么担心我。」 「啊……」明野呆愣片刻,然后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又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抱紧了他。 「精市,你真好……」 因为她在泡温泉的时候向他倾诉了那些吧,为了让她安心一点,他带她一起体检,向她做出现在能做出的全部保证。 「我才不好。」幸村拥着她,声音有些闷闷的,「确认交往的时候我明明那么自信,说着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就什么问题都没有的……结果很多时候我却不得要领,没有做好。」 从没想到,个性、心境、成长环境……各方面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横亘在心与心之间的诸多隔阂原来这么难以消融。 「我太自大了,我要更正:交往啊,喜欢一个人啊,这种事果然很难。」 「精市……?」 他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和长发之间。 「所以啊,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像他经常对她做的一样,轻轻抚摸他的头髮。 「就算不得要领,就算做得没那么好也没关系的。我感觉得到精市对我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就像幸村爷爷去世后,幸村妈妈为幸村做的那样。她现在也为「他在为了我而努力」这件事本身感到安心。 结果,本来想要安慰人的一方又变成了被安慰的一方, 六月、七月、八月——随着开学日期的接近,一年一度的全国性体育大会也落下帷幕。立海大不论初中还是高中部都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夺得了全国大赛的最终冠军。初中部更是以「关东大赛17连胜」以及「全国大赛四连胜」创造了新的传说。 身为部长的切原毫无遗憾地放下了网球部的事,专心投入让他头疼不已的学业之中。毕竟以他现在各科目的成绩,要想直升高中部……还是不太可能。 「我们立海大毫无死角,无论何时, no.1都是属于立海大的!」将连胜的重担交予他看好的下一任部长,就算是个性单纯的他也终于体会到了「向后辈交託重要之物」的,独属于前辈的失落和希望。 「精市你们在高中也要三连霸吗?」明野问。 「这就要靠后辈们的努力了。」幸村说。 「莲二和柳生分别瞄准了东大的法学部和医学部,真田会按照家人的意愿选择警校,仁王杰克好像都有了将来的打算,文太没想那么多,但也会以学业为重吧。」 也就是说为了将来的人生,至少在高中的下半部分是没法将那么多的精力消耗在社团活动上了。 「我已经决定要往职业的方向走,学业方面也会暂时放下。来年的大赛,我们不一定有机会上场。」 是哦——明野如梦初醒——虽然这才是高一的第二个学期,对于那些目标明确的人来说,已经到了按照规划踏出作为社会人的第一步的时候了。 考虑着将来什么的,难免有一种青春已经结束了的感觉。从此不可以再迷茫,无忧无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对于幸村他们来说,这是一段在往后的人生中闪闪发光的时间吧——肆意张扬,毫无缺憾。 而她的青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内心在荒漠中颠沛流离。然后好像用尽了这一生的幸运一般遇到了幸村。 不论多久以后再回想,与他相伴的时光都全是幸福的回忆。这一点可以肯定。 只是……稍微有些迷茫。 她的人生、她的将来在哪里? 明野突然一言不发地抱紧了身边的幸村。就像无力支撑自身,就连在地面匍匐蔓延都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的花茎一般,无助地缠绕在他身上。 「怎么了?」幸村轻轻托着她的下巴,让两人对视。 「我也不知道……」她说。时不时的,会被这种难以形容的无助感所吞没,就好像立在摇摇欲坠的断桥上。 「那就不要去想。」他抱紧了她。 「彩什么都不用烦恼,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由他来担负她的所有,由他给她带来快乐。 明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她的信任和依赖让他很开心……本来应该开心的,但他的内心却蒙上了一层荫翳。 她那迷茫的、惶惶不安的神情,与那些在他的笔下无法展露笑容的她的画像,简直太像了。 第74章 要是我不曾出生在这世界上就好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念头根植在了她的脑海里。 第187页 在她还不懂得思考因果关系,还不知道世上存在着谎言的时候,她就开始打心底里厌恶自己的存在。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母亲为什么要带别的男人回家?而父亲总是不回家。 为什么这两人一见面就争吵,为什么母亲不停喝酒不停落泪,为什么父亲就连对路上的陌生人都可以比对她和母亲更温和? ——因为彩不是男孩子啊。 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她号啕大哭。 她听不懂为什么她不是男孩子就会导致这些,只觉得好难过。 这对夫妻太不幸了。 「离婚吧。然后寻找各自的幸福。」她这么说。 「要不是因为有个你,我还真不想持续这样的婚姻。总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吧。」父亲说。 「说什么蠢话呢,你想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受人耻笑吗?我是为了你才忍受的这一切啊。」母亲说。 原来如此,她不仅造成了这两个人的痛苦,还阻碍了他们追寻幸福啊。 「卡斯特奶奶,还是没有想起姐姐葬在哪里吗?」 老管家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啊,抱歉啊彩小姐。当时悠夫人十分难过,我急着回去照顾她,就那么随手一埋……」 至少知道姐姐在那座神社的山里就足够了。 本就不该出生的她,这就去陪伴没能出生的姐姐吧。 十岁的某个傍晚,她悄悄从家里出来,用光身上仅剩的两枚硬币,乘车来到神社脚下。 很快就入夜了。黑黢黢的山林呜呜刮着冷风,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有无数鬼怪藏在奇形怪状的树影后窥伺着她。 好黑好孤独好可怕。姐姐原来一直孤零零地待在这种地方吗? 她在心中唿唤着姐姐,希望她再快一些来带她走。再不济,就让山里的妖怪把她吃掉好了,吃得一根头髮也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再次回復意识,她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不用在意我的,离婚吧。」她再一次乞求双亲。 「大人有大人的考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父亲皱着眉头说。 「好过分,你就那么想看妈妈流落街头吗?」母亲怨愤地说 她分不清那一刻的感受是愤怒还是悲哀。整个住院期间,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悠在电话中向双亲哭诉,第二天,奶奶就来藤泽接她去里见村。 「彩酱啊,有什么不开心的,在乡下的田野边跑几圈就全都好了。」 两位老人尽己所能地关爱她。他们像脚下的大地一般质朴,像这山林间的溪水一般欢快。她有一种再次活过来的感觉。 一直待在这里,待在祖父祖母身边。正当她这么决定的时候,祖父病倒了。 并不是什么突发的重病,只是老了而已。两位老人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正在衰亡。她不幸地目睹了整个枯败凋零的过程。 所有她爱着的人都会以死亡的方式与她告别么? 与哥哥懵懂的告别,与姐姐不曾相见过的告别,与爷爷奶奶绵长而痛苦的告别。 「我也想去你们的世界,我不想独自一人。」 「那么小的孩子在说什么呢。」 「你的人生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呢。将来能让你乐在其中的事多得数也数不清哦。」 「就算现在没有,只要一直活着并等待下去的话,一定会遇到的。」 「如果一直没遇到,你再在最后向我们抱怨好了。」 于是她怀揣着那一点微弱的希望,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 直到有一天,那个少年携着阳光的温暖,雨露的恩泽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像凌霄花、夕颜、冬虫夏草,攀援他缠绕他在他身上扎根,依附着他给予的快乐为活。 等回过神来,已经没法离开他了。就像母亲没法离开父亲一样。 这样下去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如果某一天幸村改变了或者离开了,她又该怎么办? 迷茫不安之中她攒够了钱,她终于可以将姐姐的遗骸从那座阴森的后山接到里见村了。 虽然姐姐与祖父母还有哥哥都没有见过,但她相信他们一定可以相处得很好。 时隔多年,她再次找到卡斯特老人。 「想不起具体的位置也没关系,请大概告诉我一下吧。是在山脚还是山腰?当时您是从哪条路去的?」 老人满脸的羞惭愧疚。 如果到了这一步还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她未免也太迟钝了一点。明野向她泛开苦涩的笑容。 「拜託了,我想知道真相。」 「彩小姐的姐姐……是悠夫人选择不要的,当时在医院就……就已经处理掉了。」 老人不住地抹眼泪,而明野本人反而一滴眼泪都没有。该怎么说呢……意料之中吧。她也说不上堵在心口的那一团浊气是什么,只觉得很累很累。 她想远离一切,独自一人待一段时间,没想到幸村竟然会找来。 三月的清晨乍暖还寒,天才蒙蒙亮,幸村就乘上了今天第一趟开往里见村的巴士。 一路上,高楼大厦逐渐变得低矮稀落。不知过了多久,汽车拐上一条岔路。透过蒙着一层薄薄尘土的车窗玻璃,一副与看惯了的城市风景所截然不同的春日山村图景尽数展现在他眼底。 第188页 灰黄的车道崎岖不平,排列整齐的农田自车道两边一直延伸到远处山脚下,郁郁葱葱的群山连绵不绝,呈一个封闭的环形将里见村封闭在其中。 水田里的庄稼还未开始发苗,远远看过去仿佛一片海洋,零星的几座低矮屋舍小岛一般漂浮在其中。 巴士在终点站停下。 一下车,混杂着泥土青草气味的凉风扑面而来。 站台粗糙地搭着一间小木棚,用来供人休憩的长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旁边的站牌锈迹斑斑,已经不太能看清写着什么。明显歪斜的电线桿之间,黑色的电线分割着蓝天。 确认了方向,幸村拐上一条小路。 不多时,农田逐渐被茂密的植被取代,空气中的水分也开始充沛起来。幸村踩着松软的天然草地,在枫树林中穿行而过。 里见村有一片天然湖,紧挨着湖边建着一家民宿,明野的祖父母曾经营着它。 当看到被碎石细砂分隔开的湖岸与湖水,幸村禁不住加快脚步。很快的,纯粹出于大自然之手的里见湖整个呈现在他眼前。 阳光下,它犹如一大片泛着波纹的翡翠,美轮美奂。 民宿前门大敞。幸村轻声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走了进去。 屋子显然有了一定年头,至少在大正时期就已经建成,看得出经过翻新。 也不知道这里都经歷过怎样的繁忙和温馨,但现在已经变得一片荒芜。 庭院的杂草没过膝盖,依稀看得出干枯的池塘和花圃的形状,围墙边有颗高大的银杏树,在春天的暖风中抽出了嫩芽。 t字形的檐廊后,是一扇扇紧闭的障子门。 幸村从包里拿出那张照片,比照着眼前的场景,找到了明野和她的祖父母拍照时的位置。 他站在当时的小明野的面前,对着谁也不在的杂草地发呆,像是想要与当时的少女对话。 「精市……」 身后传来一声讶异的唿唤,恍然间好像是照片上的明野在叫自己的名字。 转过身,看到了才两天不见就怀念得不行的她。 她身穿粉蓝色的针织罩衫和白色长裙,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明明是再常见不过的打扮,看在眼中却心动莫名。 「那个……」 她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哗啦啦从购物袋掏出一个炒面面包。 「饿吗?吃一个?」 阳光微暖,幸村和明野迎着倾目而下的阳光坐在檐廊。 「不是有意要你担心的,我只是想来这里住几天,等我冷静下来就回去。」 幸村温声说:「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打算哦。只是想来陪着你。」 明野失笑,「还真是……不管我躲在哪里都会被精市找到呢。」 「虽然我很喜欢这种说法,我能想到你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他将那张照片递给明野,她很快想起拍摄这张照片时的事。 「啊,是那个时候……」 「初二的四月,也就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你们学校附近的两个月前,我从荻野老师那里看到了这张照片。」 明野难为情地撇开目光,「那个……你送的《白痴》我看了。」 从看到照片上的纳斯塔西娅的第一眼,梅斯金公爵就对她生出了特别的感情。自此两颗心抵死纠缠。 「难道说……」 「难道说——什么?」幸村笑着挨近她,故意在近处打量她潮红遍起的脸颊。 明野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推开他的脸。他笑着将她的手攥在手心,「从第一次在照片上看到你,我就开始在意你了。」 这是一种柔和的表述方式。实际上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强烈地想要得到她,有生以来从未那么渴望过。 热浪随着心跳一次次冲击着面颈。好半天,明野耳语般地微声说:「其实我也是……从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你好特别。」 这是一种委婉的表述方式。实际上她觉得这个人好亲切好想靠近。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可亲可爱。 久久得不到回应,这才发现幸村竟然比刚才的她还害羞。与她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俊秀的面容漾开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好像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奖励。 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一直没捨得放开。 「彩酱想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会陪着你。」 「学校那边不太妙吧……」她倒是无所谓,只担心幸村在老师和同学那里风评下降。 「我请了很长的假。给我们两个都请了。」 「网球社那边呢?」 「还有柳和真田。」 「你家里人?」 「不管我做什么大家都支持我。」 「唔……」 幸村笑眼含情,「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住到你想回去的时候吧。」 明野定下心来,点了点头。 「等回去了我打算搬到山内先生那里,餐厅二楼不是有个仓库吗?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他之前也向我提过的,说无论什么时候离家出走都可以去他那里。」 「这样啊……」幸村若有所思。 「话说回来,明天就是彩的生日呢,你要满十六岁了。」 明野一呆,慌乱起来。因为后天是幸村的生日。 「糟糕,我完全忘记准备生日礼物了!」 「啊……你在说生日的事啊。也是啊……」 明野迷惑。不然还有什么? 第189页 那天他们从仓库翻出除草机和其它工具,将庭院的杂草清理一空。 第二天一早,幸村在庭院等她。 他全身上下有一种规整的感觉,神情是罕见的认真,但并不会让她感到拘谨。明媚的春光融化在鸢紫色的眼底,他望着她,像是要向她宣告某个誓言。 「生日快乐,彩。过来……来我这里。」 幸村将她的手牵在手心,轻吻她手背和手指。暖暖的,痒痒的。细碎的阳光长久地驻留在他浓密的羽睫。蜷曲的额发间,那平整白净的额头让她禁不住想要触碰。 在她茫然的目光下,幸村缓缓单膝跪地,诚挚地望向她。 「彩,可以嫁给我吗?」 第75章 她学着之前看到的幸村发球的样子,将球抛高,挥拍。 唿——浑浊的空气音,她挥了空拍。 哐——自由落体的小黄球砸在呆滞的她的脑袋上。 明野呆站着,脸红得冒出火光。 幸村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多少缓解了她的尴尬。他重新俯身,「作为初学者动作还算到位,气势不足。」 「哇啊啊啊啊啊啊——!!」 将刚才的羞耻感全部注入手臂,明野勐地挥出一拍。 这次打中了,球化作一道浅黄的流星飞往对面。但是用力过勐——连她也看得出这是个界外球。但幸村轻巧地打了回来,「接住,再打过来。」 明野小跑上前,打了回去,但太轻了,挂网。 并没有计分,本来就没打算比赛,只是让幸村看看她的运动能力而已。在他的催促下,她再次发球。 她能把球打过去都很勉强,根本控制不了落点。但无论她打到哪里,幸村都能打回来,并且每一球都打到了她能回击的地方。 明野专心追逐着那颗小球,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打回去,等幸村喊停,天已经将近黑了。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辛苦了,彩酱。」幸村买来两瓶汽水,一边一瓶贴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唿——」冷冰冰的塑料瓶带着水珠沾湿了脸颊,风一吹,更凉快了。明野觉得自己都快融化了,半是累的半是舒服的。毫无负担地将浑身重量架在被汽水瓶托着的脑袋上。 虽然手上感觉到和她脸上同样的冰凉,但幸村觉得自己更热了。她身上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比平时更强烈的,他所熟悉的她的清甜气息。有种快被她烤化了的错觉。 回去的路上明野跟幸村要背背,但幸村没给。 「明天起来会更疼哦。」 坚持走了一段路,明野还是要背背。 「明天更疼也没关系……」 甚至蹲下来不肯动了,幸村无法,只能给她背背。 幸村:「这可是彩酱说的,要是明天动不了了,可不能哭哦。」 明野满足地趴在他背上,明天怎样明天再说吧。 「对了,」她问,「我怎么样?」 「我觉得正合适。」 明野:? 「合适什么?」 幸村认认真真地说:「没有太重,不会让人觉得累。也没有太轻,恰到好处的很实在的感觉。」 明野隔着他的夏季制服锤了捶他肩膀,「你明明知道我没在说体重的!」 就算是同一个话题,幸村每次都能翻出新花样,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是会被他腻歪得受不了,完全没有习惯的迹象。 她的反应让他很高兴。 「彩酱从小都没有好好锻鍊过吧,力气和耐力都不太行。」 「呃……」被说中了。她的体育是踩着及格线低空掠过的那种。 「但是反应速度和控制感很不错,可以说在运动方面也很有天赋。」 「真的吗?」(喜) 「所以啊要不要选桌球?」 ——就这么顺利地决定了球技大会要参加的项目。但顺利并不代表轻松,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只觉得浑身剧痛。 疼、很疼,动一动手指都疼。就好像被谁彻底拆散再胡乱拼回去一般的疼。习以为常的起床洗漱换衣服,每一步都得拿出全部的意志力去抵抗就地躺下的沖动。 去学校的疼了一路,课堂上疼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熬到午休。 「还是好疼啊精市……」(悲) 「彩酱好孩子,稍微忍耐一下。」 幸村对于她现在的状态显然已经预料到了,特意带来了毛巾和冰袋给她做冰敷。 他给哼哼唧唧的明野除去鞋袜,让她靠坐在座椅扶手,然后将两只白晃晃的小腿横着搭在自己腿上。给她两边大腿都敷上冷冰冰的毛巾。 「唿——」 明野长吁一口气。医学方面的效果先不说,低温带来的麻痹感首先就很好地减轻了痛感。 「手也给我。」 幸村一手捧着她的手臂,一手给她一下下地揉按起来。 和还是没能习惯他的甜言蜜语同样的,她对他的触碰也做不到泰然处之。他的五指每次用力,都让她跟着浑身紧绷。 「疼得那么严重吗……是不是拉伤了肌肉?」 幸村带着点着急的神情告诉她,他是真的开始担心她了。 「没有这回事。」她急忙说。 「其实并没有那么疼,只要稍微忍耐一下,和平时相比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但是……」她像做了坏事一般埋下头去: 第190页 「一想到精市会像这样照顾我,本来能忍耐的也变得没法忍耐了。我不是特意让你啊——」 幸村很高兴,一把将她摁进胸口揉脑袋。然后继续给她揉按另一边手臂,换毛巾,各种忙得不亦乐乎。 他总是这么乐意照顾她,让她不由得联想到他也是这么开开心心给植物浇水施肥的。 她在他那里得到的不止是毫无界限的温柔对待,还有对未来的期望,走下去的勇气……一切一切不曾拥有过或一度失落过的事物。可是…… 植物会开出美丽的花,而她又该用什么来回报幸村呢? 他总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就好像她允许他为她做这些就赋予了他在别处得不到的快乐。他从未想过交换啊回报啊什么的吧。但恰恰就是这个缘故,她反而不安心了。 决定了要打桌球,接下来就是针对性的练习。 「作为球类运动社团,你们该不会因为比的不是网球,就输给别的社吧?」——留下这么一句交待,幸村直接取消了直到大会开始期间的社团活动,让社员们自己去练习报名的项目。 一片静默中,沉重的压力在网球场瀰漫开来。然而幸村风轻云淡地转身。 「我们也走吧,彩酱。」 明野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幸村部长!」 幸村脸颊微红,好像被她以难为情的方式捉弄了一番,「彩酱……果然很讨厌部长模式的我吗?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他越说越委屈:「明明我只是表情正经了一点点,用词直接了一点点……毕竟这种时候不严肃不行。」 「没有这回事啦。」明野小跑上前,两只手牵住他的一只手,开始哄人,「无论怎样的精市我都不讨厌哦。」 「真的?」他以没什么精神的模样望过来。 「真的真的。……实际上我也不觉得这样的精市可怕哦,怎么说呢……」明野在脑海中寻找着词语,「每次看到那么有气势的精市,我都觉得你特别的帅气。我会心跳得很快,几乎站不稳……但绝不是害怕,不如说是太激动了没法平静地面对这样的你……那个……」 说着,明野也烧红了脸颊,甚至不好意思再牵着他的手,「也、也就是说……我会腿软……」 ——还是说出来了。 好半天他那边没反应,明野悄悄从向他望过去。 幸村的脸红得惊人,他也别开脸没有看她,就好像这会只要看她一眼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要在会被人看到的地方说这种……会被我推倒的话。」 好半天,他只嘀咕出了这么一句。 「唔……嗯……」 明野乖巧答应。他身上的热度隔着空气炙在她肌肤上,让她禁不住稍稍离他远了一点。 她家附近的公园正好有桌球桌,接下来的休息日,幸村就开始在这里给她进行辅导。 幸村从规则开始给她细细讲起,他说得很仔细,明野也听得很认真。可惜还是在一开始就陷入困境——她握不习惯桌球拍。 这东西的形状和大小都和她用过的菜刀太像了,手的感觉很别扭,她打着打着就变成了菜刀握法。然而为了好好地用「菜刀」回击迎面而来的小球,她整个人都开始别扭起来。 「那就换一种握法吧。」幸村走过来,轻轻扳动她的手指,细緻地将每一根都摆在正确的位置。同时温声教导:「球本身很轻,握拍不用多大力气,以彩酱觉得合适最好。」 她心慌意乱地埋下突然升温的脸,但他手掌的触感反而更明显了。微凉清爽的掌心偶尔擦碰到她手背,每次都引出一阵微弱的颤慄,还感觉得到他正垂眸看着两人的手或者她的脸。 幸村突然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 「彩酱刚才想起了什么呢?让我来猜猜……」 「打住,不要猜!」 「这次是彩酱先开的车。」他耍赖地说。 幸村就连特别开心的时候也是平静的。他不会发出很明显的笑声,也不会笑得歪歪扭扭。首先他会专注地望着她一会,像是要将她的反应她神情的每一处细节都收进眼里,然后眼睛笑成两弯新月。像是在告诉她——因为你,我现在特别特别的开心哦。 「那彩酱来猜猜我刚才想起了什么吧。」 她本来想说不知道,但幸村肯定会好心地给她提示,就说:「那种不能播放的东西我才不会说出来!」 「那只是一开始。但是后来我在想,彩酱就算若干年后变成了老太太,一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老太太。和现在一样……不,说不定比现在还可爱。」 「诶?」她也开始想像幸村变成老爷爷的样子。 「精市才是,以后变成老头子了也是个捣蛋的坏老头。」 但是在她眼里,一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加可爱。 话又说回来——明野心中的小人含泪感慨——不论幸村还是她,果然都不是纯情挂的啊。 球技大会这天,平时清幽寂静的立海大充满了细微的嘈杂声。学生们一改往日的书卷气,换上了运动服,抄傢伙的抄傢伙,热身的热身,斗志盎然的样子。 毕竟这里可是神奈川首屈一指的高校,汇集了整个县的卷王肝帝。如果只论傲气和胜负心,谁和谁都很难分出个高下。 明野:[吐魂.jpg] 第191页 她浑浑噩噩地换上运动装,浑浑噩噩地把头髮扎成便于活动的样式。 幸村:「彩酱。」(喜) 明野:「……」[吐魂.jpg] 幸村:「我说彩酱啊。」(忧) 糟糕,她紧张过度,都神志不清了。 幸村摁她在花坛边坐下,看着她编得一团糟的头髮,无奈地给她解开。 「头髮乱糟糟的。我给你重编了哦。」 给她梳头髮的时间里,她渐渐缓过劲来。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头顶聚着一团乌云。 幸村侧身坐近了一些,肩膀挨着她单薄的后背。每次她的内心陷入混乱,像这样与她肢体相触,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会让她安定不少。 「精市……这次的大会,我要垫底了。」 第76章 「彩,你打中多少球,得了多少分,这种事根本无所谓。」感觉得到他在给她编三股辫,伴随着他手指轻柔的触感,还有他细沙一般在耳中缓缓沉淀的声音。 「在这之前你都没有接触过球类,并且从一开始就对比赛结果不抱什么希望,即便如此还是努力地训练,这个过程我都有好好地看在眼里。 「如果让我来颁发冠军,我肯定颁给彩。其他人有多努力我不知道,但我只看着你,只会肯定你。」 明野转身抱住他的脖子,他才给她编了一半的辫子从他手中滑落,松散开来。 「我明白了精市。我会尽力!」 「嗯。加油哦彩酱。」 还不等他也抱着她揉揉脑袋,她突然正色:「所以啊精市、不,教练,我想学那招!」 幸村:? 「就是外套不掉的那个魔术。」 幸村真的很喜欢披外套。穿制服或常服偶尔,运动装则每次。走路画画看书,最神奇的是打球的时候都不会掉。衣摆随着走动摇曳个不停,像是神话战场上批着斗篷的战神。 他现在身穿学校统一的红色运动服,正红外套稳稳披着。对她抱抱哄哄梳头髮,纹丝不动。 幸村:「为什么?」(惑) 「因为很帅。」 说着她解开外套,学着幸村的样子往肩上一披。 滑落*1 明野:「为什么?」(悲) 「要说为什么我的不会掉的话……」 周围没什么人,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幸村还是像分享小秘密一般凑近她低声说:「要说诀窍的话,那就是掌握严肃和从容之间的微妙距离吧。」 看到明野用心感悟的表情,幸村高兴,「校刊的记者也这么问过,但我都以气势煳弄过去了,说因为我不太受得住冷风,才不得不披。真正的秘诀和原因我只告诉彩酱。」 「嗯、嗯!」明野很有气氛地挨过去。 「肩上披着外套,首先会让人感觉这个人端着肩膀,是吧?」 明野点头。没错,形容一个人气势迫人的词就是「端着肩膀」。 「但披着外套,又会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是吧?所以这就在无形中给对方一种信息:我会将你当作敌人,毫不留情地对待。但你还不够格,我认真不起来。」 「哦哦!」明野恍然大悟。这一照面就给对面带来了好大的心理压力呢——你个大腹黑。 「总之先要拿出气势。」 明野板着面孔拿出她全部的气势,又将外套往身上一披。 滑落*2 「看来我怎么也没有气势啊……」她失落蹲在地上画圈圈。 对于这点幸村也没办法。因为性格的缘故,她在自然状态下肩膀都是略微耷拉着的。此外硬体也是一个原因。 「因为彩酱太小只了,肩膀也圆圆的。不看这些的话,彩酱刚才很有气势哦。」 「嗯……」 明野继续画圈圈。不能和幸村一样,这让她怪失落的。 幸村也在她面前蹲下。 「那我教彩酱另外一个诀窍吧。」 ——对视的时候,自然地、平静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对方因为不自在主动别开视线。 「但是这样不是很没礼貌吗?」 不符合社交礼仪来着。 这会,幸村展露出一个与「温和」、「有礼」、「优等生」等词彙完全不沾边的浅笑。这让他那张仿佛独受晨曦的宠爱、光辉而俊美的面容显露出一种很坏很危险,但又尤其抓人的魅力。 「很多时候,少许无伤大雅的冒犯是必要的。」 因为幸村报了网球以外的全部项目,为了不出现时间冲突,他提前与各项目的担当人安排了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计划的,竟然没有出现时间冲突的情况,并且他还能悠闲地在一边为参加桌球的明野加油。 最后她获得了第三名。 刚一下场,她就被幸村量大还不重样的花式夸夸淹没。 「是谁说的她要垫底来着?彩酱你总是过低地评价自己。」 「嗯……」明野向他展颜一笑。 的确比预想的要好得多,她本来应该满足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她现在还记得去年立海大在大赛中获胜时的满场欢唿,她也好想体会一下那种感觉啊。 而幸村真的如他所说,目标直指「全项目冠军」。依次夺得桌球、羽毛球的优胜。在排球和篮球他是进攻得分的主力,在足球他是守门员,愣是让对方一球都没能射门。 第192页 最后,团体比赛中他所在的队伍都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多的人跟在明野和幸村身后观战,欢唿声也越来越响亮。 这些人就像等待奇蹟降临在眼前的圣徒一般,不管幸村的对手是不是同班同社团的好友,都在他得分时发出感动的欢唿。 当进行到最后的棒球比赛,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围在了场地边。 一整天几乎不停歇的比赛并没有让幸村显露疲态,他握着球棍进场,身姿笔挺脚步沉稳。正红的外套被夕阳染成了更深的色彩,随着略带潮意的风在他身后翻飞,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明野不懂棒球比赛的规则,站在他正对面准备投球的人应该就是对手的球员吧?那人还没戴上球罩,面孔看起来竟然比真田还老成,身高目测超过了一米九,浑身膨胀的肌肉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头直立的公牛。 身边有人咋舌。 「那就是大川啊。」 「不愧是进过甲子园的投手,压迫感和别人不一样。」 就算是明野也知道甲子园对于棒球来说是什么地方。她担心地望向赛场,只希望幸村不要受伤。 比赛开始了。 幸村今天一路优胜,因为对上的都不是专攻该项比赛的对手,运动能力优异的他赢得都很轻松。 但现在对上进过甲子园的大川,就不那么顺利了。 网球拍和棒球棍的手感到底不一样,有时他打不中大川的球,有时候打中了却没得分。比赛呈现出往大川一面倒的形势。 原本为幸村助威吶喊的拉拉队也眼看着沉寂下来。 但不管比分和气氛变成什么样,也不管挥空了多少次,幸村始终不为所动。他刚开始比赛的表情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就像一架毫无情绪起伏的机器,以越来越精准的动作挥动球棍。 除了幸村以外,没人发现大川的神情逐渐有了变化。 他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洞穿了身躯,满怀的斗志和必胜的自信从破洞飞速流失。神情越发急迫起来。 「叮——」 当全力投出的高速球被幸村准确击中,高高飞过大川头顶,他打了这场比赛以来的第一个冷颤。 蓦地,与幸村对上了目光。 那威严而沉静的面孔,仿佛从高处俯视着他。 「我想你也差不多了,大川君。」 错身而过的时候,他说。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哈、哈啊?」想要强迫自己发出冷笑,发出的却是不明所以的颤音。 「为什么我要认输?」 ——胡说八道,开什么玩笑。 ——比赛都进行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可能赢我了,为什么他不怕不慌张。如果我是他,我早就已经…… ——难道他藏着后手,或者他知道我一定会输给他? ——是啊,一定是这样,不然……不然要怎么解释他的情绪一点起伏都没有?还叫我认输。 恐惧和慌乱张牙舞爪地攀上大川心口。 他开始迴避与幸村对上目光。可惜已经晚了,那双冷冰冰的鸢紫色眼眸已经嵌在他意识中,默然俯视中,将他的动摇尽收眼底。 投球的手臂开始变得软绵无力。 明野也没有发现大川的异样,只听旁边有人说: 「大川今年应该读大学的,为什么会特意进立海大復读呢?」 一道令明野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喊着厌恶的声音响起: 「他是为弟弟报仇来的。前年的球技大会,大川的弟弟因为幸村患上了yips,直到现在也无法举起棒球。」 是明野里士。 明野浑身僵硬,攥紧了拳头,就连指甲嵌进手心都无知无觉。 旁边所有人都看向来人,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话说他们两个都姓明野吧?」 「难道是兄妹?」 「没听说过啊。」 明野抹身就走。 里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加快脚步跟在明野身后。 「等等,彩……」不由自主发出了近乎于哀求的声音。 但明野就和过去每一次一样,不曾为他的唿唤停留,甚至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明野越走越快,里士紧追不捨。到了没什么人注意到的地方,他干脆冲上去扳过她手臂。 「不要不理我啊!」 他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高傲,惊慌无措得像个被大人抛弃的孩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放开!」 明野挥掌拍开他的手,但里士眼中竟然现出喜色。彩……他血脉相连的姐姐终于理他了。 「有什么事?」明野生硬地问。目光看向别处,手掌死死掐着刚才被里士碰到的地方,好像恨不能将那块肉撕下来扔掉。 「我们那么久都没见面了……」他贪婪地打量着明野,「我没想到你会来立海大读高中。」 「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不,不论你在不在都和我来不来没有关系。」 习惯了她刺人的态度,里士就像没有听到一般说,「我很想见你,很想很想见。本来应该早些和你打招唿的,但我听说你有了男朋友。就稍微调查了一下他——」 明野勐地转头,今天第一次看向他。她的目光气势汹汹,含着警觉和敌意。 「你调查精市是什么意思?」 第193页 「当然是担心你啊。我怎么容许那种不知底细的人接近你呢?」 他讨好地说着,好像这样可以挽回明野的心情,却让她的神情更加愤怒了。 「我对你要继承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读完高中我就会离开父亲家,那个家里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我对那种东西也没兴趣。彩……姐姐,」他神情隐现癫狂,用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热切说:「我想要的只有你啊!」 一种事不关己的同情让明野冷静下来。 「我说过了,不可能。这和我们之间生来是什么关系,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无关,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比赛场地突然爆发出欢唿。明野不再理会里士,快步回到赛场。 她就连记分牌也看不懂,但听有人说: 「不愧是神之子幸村同学!」 「果然无论做什么没有人能当他的对手啊!」 明野正想跟着欢唿,场上的大川却忽然发出一声恐惧的绝叫,紧跟着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威勐高大的男人竟像个婴孩一般蜷在地上颤抖。比赛还未结束,有人上场将大川抬了下去。 接着上场的投手无论气势还是身量都无法和大川相比,甚至畏畏缩缩地朝幸村垂着脑袋。比赛结果如何看来也没有悬念了。 「你知道大川为什么会倒在地上吗,彩。」 里士的声音幽灵一般在明野背后响起。 「那就是yips 。通过表情动作给对方施加心理暗示,让对方不断坠入恐惧的深渊,直到产生应激性心理障碍。轻者无法动弹,重者失去五感。就算都只是暂时的,也足够让幸村赢得比赛了。 「两年前的球技大会,大川的弟弟就是因为yips导致再也无法投球。大川为了给弟弟报仇,特地留级一年转来立海,没想到遭遇了和弟弟一样的结果。」 里士的声音变得亢奋起来: 「看到了吗,彩,那就是幸村精市的真面目。他就是这种不择手段满足私慾,不论伤害到谁都无所谓的人。没错…… 「和我们的父亲一模一样。」 第77章 明野里士有生以来体会最深的情感就是「厌恶」。 「里士」这个名字是「伯父」给他取的。 「伯父」名叫明野聪,聪,罗马音是「shatoshi」。里士的罗马音也是「shatoshi」。 每当聪用那双苍老但充满得意和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都让他很不舒服。 有一天,他在电视看到蛀虫咬空木料在里面筑巢的情景,突然就吐了出来。明野聪看向他的目光是一只只蛀虫,而他就是那根木料。 聪总喜欢坐在里士身边看他如何做功课,喜欢牵着他去高级酒店参加宴会,带他陪自己上班。 「里士,这里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接手我的工作。」 就算用再多的香水,也遮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衰败的恶臭。满嘴的「继承」、「继承」,只不过因为他老了,生命开始枯萎,所以想扎根在里士身上。让里士长成他的模样,以达到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延续。 简直噁心死了。 随着里士长大,「伯父」越来越离不开他。有一段时间他被带到他家里,和他的妻子女儿生活在一起。 里士很喜欢姐姐明野彩。她是同龄人,比他大,还这么好看。虽然姐姐对他很冷淡,但不妨碍里士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 他曾天真地喜欢过伯母明野悠。因为她温柔又美丽。 直到某天,悠单独带他去泳池玩耍。玩着玩着突然将他脑袋溺在水里,他当时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鼻腔剧痛,唿吸不上来的死亡预兆让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但挣不掉那双粗暴揪着他头髮的手。 好在有别的客人过来,他得救了。 回到家,悠声泪俱下。和泳池的其他客人以及管理人员一样,没人相信里士的话——只有一个人除外。 明野聪。 明明可以像裁决之神一样给罪人断罪,却畏畏祟祟如同一只缩在角落的老鼠。他不敢看他的妻子,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依附他的女人而是蛇髮女妖。 「你记错了」——这就是「伯父」对差点丢掉性命的他唯一一句安抚。 从那以后,「伯父」再没让他与悠接触。他购置了另一处好大的房子,将他的双亲从那栋简陋的公寓接过来,再加上一个管家卡斯特奶奶,五个人住在一起。 每次「伯父」不在,他的「父亲」都会用看秽物的眼神看他。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拽着母亲的头髮将她从家里任何一处拖进卧室,在屋里留下一连串的惨叫。 他的母亲对他总是畏畏缩缩。从不责骂也从不拥抱,她对他永远就只有一个表情:卑微的、讨好的微笑。 里士觉得这样的「父亲」和母亲都很噁心。 好噁心。 他所有的亲人都好噁心。那么身上流着他们的血脉、和他们同吃同住散发出同样气味的自己又是什么? 只有姐姐是特别的。纯洁的,美好的彩,雪山上的白雪一般洁白又冰冷。他身上流着与她相似的血液,他是她的一部分。一想到这一点,就算是里士也可以喜欢这样的自己了。 所有人都对他「伯父」点头哈腰。里士知道,只要继承了这个人的一切,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第194页 为此他将所有时间都扑在课业上,不断跳级。 早一点,再早一点得到彩。 和她住在一起,吃同样的食物,唿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让他越来越像她,让他成为她的东西,成为她的一部分。 就在他离成功越来越近的时候,姐姐竟然被那个傢伙偷走了。 明明比谁都强势好胜,却在她面前装乖卖巧,作出一副温柔的嘴脸。明明只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却缠着她不放,走到哪炫耀到哪。 那他就要在彩的面前揭露他的嘴脸。 决胜台词是「那傢伙与我们父亲是同一类人」,这样一来彩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比赛结束,原本围得满满当当的人群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从中间拨开。获得这次球技大赛全项目冠军的幸村施施然从被让出来的大路正中走来。 ——为什么? 里士茫然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心。为什么彩会甩开他的手,奔向幸村。 幸村大大方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牵住她的手,好像根本不介意正在看着他们的人会怎么想——不,他是故意的。他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 「我按照约好的获得全胜了哦。你要怎么奖励我呢?」 「嗯……那就,精市真棒真了不起!」 里士切齿。幸村低垂着脑袋以方便明野摸他头的样子可看不出一丁点夺走对手五感的无情。 「只有这样?」 明明满眼含笑,却故意作出一副失落的嘴脸。 「那今天请你吃冰淇淋,明天请吃鲷鱼烧,后天……后天还没想好,」 「嘿嘿……好期待。」 他这才将目光投了过来,「那位是彩认识的人吗?」 她头也不回。 「嗯,是亲戚家的孩子,不太熟。偶尔撞见打个招唿。」 「这样。那我们走吧。」 幸村携着明野离去,在她没有留意到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 洞穿人心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他只是一颗简单无趣的石块。他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如果他要挡路,会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结果,冰淇淋没能吃成。 回去的路上,大雨顷刻间倾盆而至。两人都没带伞,只能躲到横跨河流的高架桥桥洞下。 幸村的外套一开始被他拿来挡雨,这下直接扔在地上。他坐下去,向明野敞开怀抱。 「来吧彩酱。」 「等等,你的外套要被毁了!」 「没关系的,站着多累啊。」 见明野还在纠结,幸村毫无演戏诚意可言地打了个喷嚏:「啊~噗啾……我好冷啊。要是能抱着什么暖和一点的东西就好了。」 明野怕幸村真的着凉,让他蹲坐蜷缩护好胸前,她从背后抱住他,这样前面后面都不会冷了。 「这样的我不要啊。好像自闭儿童一样,一点也不帅气。」 结果,就变成了他从背后抱住明野,明野后背靠在他怀里的姿势。 因为下着雨的缘故,周围光线很阴暗。城市的高楼大厦在浅灰色的雨雾中一片朦胧,眼前是散发出水生物气味的河流。 头顶的高架桥上,时不时有汽车冒着雨水的沖刷飞速掠过,嘈杂的雨声反而让内心平静下来。 幸村现在抱着她的姿势比较缠人。 他的双臂环绕她的脖子,手肘架在她双肩,脸颊还支在她发顶。他屈起的双膝像是沙发扶手,让她安然地半躺在他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好像都在倾听耳边沙沙作响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明野突兀地开始倾诉起来。 「里士名义上是我的表弟,实际上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小我半岁的样子。」 幸村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他听得很认真。 「上次我说到本来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哥哥因病去世,妈妈付出再也生不了孩子的代价生下我。但我却不是男孩,害得父亲只能另想办法……」 接下来的话语实在难以启齿。她的嘴唇几次开合都没法发出声音。 幸村只用脸颊轻蹭她的头髮,传达着无声的安抚。 「父亲盯上了叔父一家。叔父因为染上赌瘾,家里一直很穷。父亲和这对夫妇作了某个交易……」 他给了弟弟一大笔钱,让他们夫妇在其他人眼前作出一副出国旅游的假象。 实际上出国的只有弟弟,而弟媳被他接到了另一所房子。在多次确认过弟媳现在没有身孕后,明野聪和她住在了一起。 等弟弟回来,妻子已经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了。 只是提起这段过往,明野都噁心欲吐。 「里士再怎么说都是我的弟弟,他没有错——道理我懂,可我对他就是没法生出再微弱的一点温情,甚至很讨厌他。 「偏偏做出这种事的人是我父亲。我厌恶他的同时也会连带着厌恶我自己。我觉得他噁心的同时,也会噁心我自己。」 她以那个人为耻。 她对于他来说也像房间角落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碍事的摆件,从未放在心上。乍然看到,还会为她的碍眼而恼怒。 这样的两个人如果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至少可以相安无事。却偏偏被与生俱来的关系束缚在一起。血缘在他们之间并不是温暖的牵挂,只是带来悲哀的枷锁。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明野对着从天而降的雨幕问。 第195页 「每次和母亲见面都会吵架,即便如此那两个人还是不肯离婚。为什么已经像仇人一样了却还是不肯放过彼此? 「他又想要她又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结果做出这种此地无银的事情来。全世界都知道里士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心里有数,只要不被人当面嘲笑对于他来说就够了吗?」 每当被人盯视,她都感觉别人在想「那种人」的女儿原来是这个样子。每当看到有谁在窃窃私语,她都感觉对方在分享她家的那点丑事。每当听到谁的笑声,她都会被可恨的耻辱感占据。 她天生就低人一等,对谁都抬不起头来。 就连被欺负也好像是她该受的惩罚,稍稍反抗一下都心生羞惭。 和幸村相遇以来全是开心的事,现在叙述起这段耻辱的童年,竟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也对,就快和她无关了。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她就可以离开那个家。 「彩真了不起啊……」 明野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在那么扭曲的地方出生……长大……一直以来孤零零地面对着……面对这一切……」 「精市……?」 为什么他的声音哽咽得不行?为什么他时不时颤抖着胸膛抽气,好像唿吸不过来。 「你在哭吗?」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变成坏孩子……自己一个人努力了那么久,真是……太了不起了。」 哗啦啦—— 雨声好像更大了一些。湿冷的空气拍打在脸上,一片冰凉。这一刻,全世界的水滴都是冰凉的吧。 她抬手向身后找寻他的面颊,却触到了满面的泪水。一颗滚烫的水滴溅落在她被冷雨吹得冰凉的手背。 「不要吧……这又不是什么好哭的事。」 她试图笑着说出这句话,下一秒却为自己此时所发出的声音感到诧异。 为什么他要哭?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明野的内心就被前所未有的委屈充斥。 在这之前她从未觉得自己可怜过,也从未为此哭泣过。 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感觉包裹着她,麻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刺痛过后,却像拔除了原本扎在血肉里的尖刺一般浑身清爽。 这是怎样的魔法?他的眼泪竟然会让年復一年积压在心底里的耻辱和愤怒化为泪水,从她眼眶争相涌出。 心口痒痒的。 幸村说过,伤口癒合的时候会感到很痒。她现在感受到的一定就是癒合的痒吧。 哗啦啦—— 万千雨滴从铅灰色的天空坠落,掩盖了这世上别的一切声音。 当这层厚厚的阴云全部化作雨水坠落,太阳将再次照亮湛蓝的天空吧。 悠从沙发上醒来,因为宿醉的缘故头疼欲裂。 暗黄的壁灯照亮了冷冷清清的客厅,是特意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的她保留的吧。是菊江还是彩?倒是无所谓。 落地窗外的天空呈现出灰黑色,是刚入夜还是快天亮了?也无所谓。 她现在头很疼,肚子饿了,还有点想吐。想好了一大堆的抱怨话,但因为没人听,也就没有说。 正准备点一支烟,赫然发现左手边的沙发坐着一个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而那人的五官因为厌恶而略微扭曲。 见对方好像并没有扑上来掐自己脖子的打算,悠不慌不忙地点菸,深深吸了一口。烟雾被吸进体内,再连带着淤堵在心中的烦闷一同吹出来。 「还真是稀客啊,里士君。」 如果说这世上存在着一位明野和幸村都应该好好感谢的人,那个人毫无疑问是荻野九十九。 一切的一切,都从那张照片开始。 在一个晴朗的周日,幸村按照之前和荻野说好的,和明野一同前去探望。 他们到达荻野位于东京郊区的宅院时,这位老人正在给草地除草。一看到他们,笑吟吟地走过来,一手一个将他们牵进家门。 荻野招唿他们坐下,打发佣人去除草,而他亲自泡茶切羊羹。 和明野印象中的相比,荻野苍老了一些,但目光依旧清亮,孩童一般纯真无暇的神情也没有变化。 荻野是幸村的绘画老师。但在明野看来,这两个人相处起来的气氛不像师生也不像祖孙,而是像两位感情很好的忘年好友。 荻野先是问了幸村一家人的近况,然后问明野:「你们现在的确是高一吧,彩在哪里的学校?」 「是,我也考进立海大了,现在和精市一个班……」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还是托精市的福,我会努力的!」 荻野连连点头,像是在为她高兴。 「那彩今后打算做什么呢?」看到少女茫然的神情,他又问:「哦,这是我们那一辈人的说法了。我是在问你之后的升学志愿。」 见明野久久回答不出来,幸村平静地救场:「还没想好,反正现在才高一。首先我们打算尽情享受高中生活吧。」 明野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帘。并不是没想好,她压根就没想过。 将来打算做什么,大学志愿……之类的问题好像越来越频繁地被人提起。她明显感觉到了有什么在迫近。 周围的人好像都做足了准备迎上去,只有她一直在原地徘徊。 「哦,说的也是。」荻野又问幸村:「精市呢?关于将来,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第196页 「是,我的决定还是没有改变。」幸村说。 「接下来我会往职业网球的道路上发展。我喜欢画画,会一直画下去。但只有画画我绝不会将它当做谋生手段。」 他语态平稳,毫无迷茫。 荻野遗憾咋舌,笑得脸上的皱纹全都挤了出来。 「真可惜啊,但我还是没有放弃。你们运动员的确一段时间就会退役吧?我会一直等……哦,前提是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幸村也回以笑容:「荻野老师身体健康,心境年轻,一定会很长寿的。」 当两人回到神奈川,太阳正好落下山头。夜幕携着黯淡的星光从东面瀰漫而来。 幸村送她回家。因为眼看着有塞车的迹象,他们没有乘车,顺着市区的大路往明野家走去。 街道人潮如织,霓虹灯五颜六色。车道上滞涩的车辆时不时发出暴躁的鸣笛,但并不能干扰到人行道上悠闲的行人们。 「精市和荻野先生发生了什么分歧吗?」明野问。 「嗯,荻野老师希望我将来专心绘画。」幸村回答,「但这种东西只能作为放松心情的兴趣,要想以它谋生还是靠不住。 「说到底,一幅画好还是不好全由看画的人判断。如果不能让看的人喜欢,那为了这幅画付出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会白费,得不到任何回报。 「网球比赛不一样,谁强谁弱全都显示在记分板上。就算撇开爱好不谈,对于我来说,绘画作为谋生手段也比不过网球。」 明野陷入思索。 的确,专心于绘画的人那么多,能够名利双收的每个时代只有屈指可数的那几个,并且这些人也不是一直一帆风顺。 这个东西好像很讲究运气。就算画得再好,无人赏识也是白搭。很多轰动后世的大画家一生穷困潦倒,活得相当悽惨。 不管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还是关乎人生的大事,幸村好像都能看得很远很清楚。从容地,冷静地作出最好的判断。 「太好了呢。」明野开心地感嘆:「精市恰好很擅长最喜欢的东西,并且将来还可以当作工作来做。」 「也就是说,彩……」幸村轻声问:「你也同意我将来做职业选手,是吗?」 蓦地,牵在一起的手被他攥紧。他专注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动摇。 「那当然了。」明野连忙点头,「怎么了吗?」 幸村长舒一口气,看着她不在状态的样子,无奈又好笑——这可是关乎他们将来人生的大问题啊。 「那彩呢,关于将来有什么打算?」 明野又被这个问题问懵了。在幸村柔和的目光下,她虽然心虚,还是照实说: 「没有打算……」 ——真是糟糕透顶啊,我。 「我没有想做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 ——和你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越说越窘迫,但幸村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晚饭时分的住宅区很安静,周围见不到什么行人。 「那就不要去想了。」他在她耳边说,轻柔的声音像是一首摇篮曲,仿佛在将她放进他为她编织的、隔绝了所有不幸的摇篮中。 「彩只要待在我身边,开开心心地享受每一天就好。什么都不用担心,如果有想要的东西,就由我为你取来。」 「那……精市。」 「嗯?」 「我只想要精市。」 幸村发出一记难耐的嘆息,收紧了手臂。不止手臂,她感觉到他简直整个人都合拢了起来,像是要将怀中的她吞进体内。 「我早就属于你了,而彩也是我一个人的。」 明野安心地在充盈着他气息的怀抱中阖上眼帘。 无论内在还是外在,幸村都是她所见过的最强大的人,强大到了可以轻而易举地再负担一个她。 这个世界冰冷可怖,她站不稳,走不动。幸村的怀抱好温暖,他又这么的宠着她……那她再依赖他一点也没关系吧? 幸村感觉到原本在她怀中放松下来的少女突然浑身僵硬,呆望着他身后,像是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正在靠近。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位正向这边踱步而来的中年女人。 她看起来已经接近六十岁了——或许实际要年轻一些。脸上肌肤松弛,常年放纵的生活习性同时败坏了她的肉体和精神。只有绝佳的骨相,以及行走之间显露出来的风姿让人知道她曾经是位夺人心目的美人。 明野脸上血色尽失,慌忙从幸村怀里退出来,怯怯地望着女人。她的手以从未有过的力道攥紧了幸村。轻声说:「她是我的母亲……」 幸村扶她站好,轻轻回握了她的手一下。向已经走近的明野悠摆正身姿,鞠躬问好:「日安,明野夫人。」 不等发问,主动说道:「我是彩的男友幸村精市,现在正送她回家。」 明野悠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这个长着一张高中生脸孔,神态举止却像个成年人一般波澜不惊的少年。 她近乎刻薄地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很遗憾没有找出哪里可指摘的地方。 悠压着眉峰掏出烟,点燃,烦躁地吸了一口。胸口那股闷气随着烟雾呵出,她也终于在这个少年面前找回了一点大人该有的自信。 「这样。我好像没听彩提过你。」 第197页 像是没有留意到气氛的僵硬,幸村说:「本来打算在近期拜访,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间。不过能够提前见到彩的家人,真是令我开心。」 明野悠突然向幸村漾开一个亲切的笑容,「我说,你和她睡过了吗?」 「妈妈!」明野失声喊了出来,眼中满是受伤。 她抛出的问题足以让任何少年人心慌尴尬不知所措,从此在她面前自在不起来。但幸村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乖学生模样。 「请不用担心,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彩的事。」 明野悠瞪着幸村。可不管她蹬多久,少年从容的神情都没有分毫变化。那双平静地迎接着她的目光十分温和,却不知为何让她有点发憷。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虽然年龄还是孩子,但早熟早慧,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也难怪里士对他毫无办法,会以那件事为条件,要她帮他赶走彩的男友。 从刚才这番暗流涌动的对决结果看来,她好像也没戏。 比起被人利用,为什么不让她来利用别人呢——想到这里,她看向幸村的目光再没了敌意。 「那可真让人安心。在今后的日子里,我的彩就拜託你了。她可是仅此一个我心爱的宝贝女儿,请好好对待她啊。」 「是。请安心。」 她向幸村绽开一个甜腻的笑容。皱纹横生的面孔上,还是依稀可以看到曾经风华绝代的痕迹。 「啊,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不介意的话来我们家用晚饭吗?」 展露出恰到好处的愉快,幸村答应了。 从见过幸村以后,悠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虽然宿醉的频率还是没有变化,但她几乎不再带牛郎回家,时不时的也开始找明野聊天,问了她很多有关幸村的事。 「啊呀,今天是要和幸村君约会吗?」 ——开始热心地为出门的明野打扮、挑衣服。 「好久没见到幸村君了,就这两天,带他来家吃顿饭吧。」 ——但每一次,她看着幸村的眼神都让明野不安,简直就像盯着猎物的蛇一般。 到了天气渐渐冷下来的时候,明野悠终于不再装了。 「彩,我们想个办法让幸村君和你的父亲见个面吧。」 那一会,时间已经不早了。明野正坐在床上给幸村打新的毛线手套。闻言她警觉地看向在她身边坐下的母亲。 她摇了摇头,「没有必要。父亲对我怎样没有兴趣的。」 「但幸村君会让他感兴趣的,那孩子比里士优秀多了。让女婿成为继承人……这不也是很常见的吗?」 明野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这张早就开始苍老的脸因为某种不健全的热切微微扭曲。她断然拒绝。 「不管父亲最后怎么决定,我都不会让精市去做那种事的!」 第78章 让幸村放弃梦想,去讨好那种人? 悠气恼,「你干什么一脸我提出了过分要求的样子?我是在为我们的将来作打算。」 母亲说过无数次,等里士一继承家业,她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住所,钱财,尊严,甚至生命。 「他把我们从这间屋子赶出去都算好的。他、他一定会……」说着,明野悠哭了起来,「他一定会把我的脑袋按进哪里的泳池溺死!」 「为什么里士君会做这种事?」明野第一次意识到,母亲身上似乎存在着某些极为恐怖的东西。 「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就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他是要让我消失,好让他的亲生母亲住进来啊!」 明野悠的解释很牵强。但她又哭又闹,让明野根本没法追问下去。母亲的泪水撕扯着明野的胸口,让她的心又慌又痛。 「妈妈……」 苍老的女人伏在她枕头上哭得像个大闹情绪的孩子。明野暗自鼓起了好几次勇气,终于说出了一直想对她说的那句话: 「妈妈,你和父亲离婚吧。你们也是时候放过彼此了。」 很突兀的,母亲停止了哭泣。 明野压抑着激烈的心跳,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她希望母亲可以活得轻松一点,不要再为这段已经回不去的婚姻折磨自己了。 可明野悠发出一阵让她浑身骨节发凉的闷笑。 「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啊,彩。你以为是谁让我失去的聪先生的爱?」 明野仿佛被抽干了浑身血液,脸色煞白。一种附在骨子里的羞惭愧疚让她在这一刻变得卑微得不行。 ——都是你不好,为什么你不是男孩子呢? 从小到大,悠最常这么斥责她。 是了,全是她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没关系的。」母亲温柔地将她抱进怀里,「妈妈没有怪你。只要你当个听话的好孩子,妈妈还是爱你的。 「你害怕幸村君不愿意吗?放心好了,只要彩认真起来,那孩子根本拒绝不了你的任何要求。」 明野悠托起女儿的面颊。姣好的五官与年轻的她十足十的相像,很美。 「彩,你和我真是太像了。」 但女儿的神情与她完全不一样。翠绿的眼眸总是这么黯淡,显露出动摇不定的心绪。退避地不敢与人对上目光,战战兢兢,对整个世界充满了恐惧。 第198页 这孩子是一条流浪狗,只要得到她的信赖,至死都会忠于对方。 是一张白纸,可以涂抹上任何想要的色彩。还是一只美丽的布娃娃,可以随着心意尽情摆弄。 明野悠不禁感嘆:「再也没有谁比你更能同时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和独占欲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幸村君只喜欢你不喜欢别人呢?」 明野像是折了翅膀的幼鸟一般,惶然无助地被母亲捉在手心。她的表情告诉明野悠,她一点也不想听到接下来的话,但悠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因为你比别的任何人都更能满足他的欲望啊,不管是他意识到的,还是没意识到的。 「之所以可以一直喜欢下去,唯一的理由就是在某些地方让对方感到了满足。喜欢、爱什么的,说得好听,实际上只是情绪和情绪之间的交易罢了。 「彩,不可以被幸村君骗到哦。虽然他比女孩子还好看,对你那么温柔……如果说争强好胜是雄性生物的特质的话,那么他就是男孩子中的男孩子。他的控制欲、占有欲还有个性里的攻击性比谁都强。」 在人类社会,美丽通常与柔弱无害绑定在一起。但在动物界,往往越美丽的雄性越危险。 长着最丰茂的毛髮,最色彩斑斓的皮肤,最粗壮的角,最强壮的身躯。精力旺盛,进犯性强,是一个群体中最兇勐好斗的那一只。 明野悠用一种很可怜的目光看着女儿,「可怜的彩啊……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容易被摆弄,你简直比刚出生的羊羔更加温驯。再加上那孩子很擅长在你面前作出伪装,你只记得他的温柔有趣,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吧?」 明野呆呆埋着脑袋,像是在循着她的话语思索着什么。但她脸上并没有出现悠想要的恐惧或者后怕。 悠继续说: 「你变得离不开他的同时,他也离不开你了。你的特质完美地契合了他的欲望,除了你以外,谁也满足不了他。呵呵……从结果来看,反而是他更需要你呢。彩……难得你有那么好的素质,不学着好好利用男人,也太可惜了。」 可这一次,明野撑着悠的肩膀,主动离开了她曾经那么渴望的怀抱。 她躲闪着悠的目光,依旧被羞愧压得抬不起头来,却一点都没在动摇。 「精市对我的感情绝不是妈妈说的这样扭曲,这种程度的分辨能力我还是有的。我绝不会要求他去做任何不愿做的事。」 悠严厉地看着明野,神色从慈爱到带着恨意的愤怒,转变只发生在眨眼间。 「那你就和幸村分手,再也不与他见面。去和能得到聪先生器重的人交往结婚好了。」 「……这我也做不到。」 见她语态坚决,悠眯缝着眼看着女儿。 有那么一瞬间,明野分不清母亲眼中的情绪是嘲弄还是失望。但转瞬之间,又被一种凄凉受伤的神情所覆盖。 「彩,你该不会忘记了,你对我做过什么吧?」 第二天,明野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的床,怎么出的门,又是怎么一路走到每天清晨和幸村碰面的高架桥墩下的。 幸村已经在等着她了,他好像牵起了她的手,对她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从脑海流过,但他到底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明白。 到了学校,他没有去晨训。反而带她来到医务室,摁她在床上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她身边。 「精市,你得去晨训。」 「不去了,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那我就去教室了——为什么你带我来这里?」 她后知后觉地想要起身,但幸村又把她按了回去。 「你现在的脸色随时倒下也不奇怪,还是说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但是你要去晨训。」 幸村嘆息,估计她现在就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心睡一觉吧,彩。」 「但是……」 「睡吧。有什么事等睡醒再说。」 「睡醒了还能看到你吗?」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嗯……说好了哦。」他是不是在牵着她的手?明野收紧手指,好好确认了幸村的存在,嗯,牵着的。 她这才闭上双眼。 这一觉睡得很沉。途中有听到嗡嗡的谈话声,还有烦人的上下课铃声。每次要被吵醒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幸村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脸颊和头髮,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清楚,但十分安心,她也就放任疲倦的精神沉入更深的睡梦之中。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她迷迷煳煳地醒来,第一眼就对上了一双令人眷恋的紫蓝色眼眸。 「觉得怎么样了?彩。」 「我很好啊。倒是精市……为什么这么紧张?」 就好像她是个突发恶疾的病人一样。她今早上的脸色就那么差吗? 他一寸寸打量她的面容,最后望进她眼底,像是在确认她那句「我很好」有几分可信一样。 最后他松了一口气,一如往常地向她挽起唇角,「你没事就好。那么,家里发生什么了?」 在过去,这样的问题他问过很多次。一开始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然后是不被接受的焦灼,而她也对此一再迴避。 现在不一样了。 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过彼此的心意。不论他还是她,都懂得了坦率。 第199页 不用担心不被接受,也不用担心喜欢的心情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淡下去,他们就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最可以信赖的人。 明野思索片刻然后起身,与他面对面坐在床沿,一边一只牵住他的双手。 幸村显然感觉到了她的郑重,以毫不动摇的眼眸回望她。 「在告诉精市之前,希望你能答应我,不会做出违背我意志的事。如果你……你用我不愿意的方式来帮我,我会没法和你在一起的。」 他知道在感情方面她是个极度较真的人,不到了没法调和的地步,是不会提及分手的。 「知道了,我答应你。我什么都听彩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让我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他将她的双手整个包拢在手心,却又温驯得像是她掌心的人偶。 好在医务室没有别人,保健老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花了小半会给他解释前因后果,她好像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叙述得很混乱。幸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会提出疑问,很好地将她的思维往更清晰的方向引导着。 「所以啊精市,你千万不可以听我妈妈的……」 幸村嘆息着将她拥进怀里,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头髮,轻蹭她脸颊。 他好像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对她怜惜到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地步。她不太明白幸村这是怎么了。 「精市?」 「你昨晚一夜都没有睡着吧?」 「你怎么知道?」今早见面以来她有说过吗?还说说昨晚给他发过消息。明野不太确定。 「一直在烦恼。」 「嗯……」 「彩,你啊……为什么不坏一点,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呢?」 她无法放下对亲生母亲的感情,同时也毫不退让地维护着他,维护他的意志以及两人之间的恋情。 两种力量在体内撕扯着她,让她不得安宁。再加上一宿未眠,所以她今早才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即便如此,明野依旧选择了他。 第79章 「精市?」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开始着急了。 幸村将她的脸颊捧在掌心,「听好了,彩,这只是……」 他想告诉她,这只是丝毫不考虑他人心情的摆弄,越是退让,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除了断了对方的念头以外,没有别的解法。 可一对上她疲倦的双眼,这些话又说不出来了。因为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放心吧,彩酱。我会和你一起说服阿姨的。」 明野用力点头,安心的泪水滑落在他指缝之间。 等情绪平定下来,明野说:「比起说服妈妈,我有另外一个想法……」 「什么呢?」幸村鼓励着明显陷入退怯中的她。 「我想劝劝父亲……对于妈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父亲了。」 从小到大的记忆中,悠每一次哭诉都在抱怨着父亲对她的冷漠。她不是母亲也不是妻子,只是一个闹情绪的恋爱中的小女孩而已。 抽菸酗酒是在自我放纵,把牛郎带回家乱来是为了引起聪的嫉妒。自始至终,母亲满心在意的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在幸村的鼓励下,她拨通了父亲的电话,请他抽空见一次面。 「我很忙,有话现在就说了!」 「对不起,是必须面对面好好讨论的事……」 「啧……」电话另一端传来一记不耐的咋舌,轻而易举可以想像出明野聪厌烦的神情。 明野不知第多少次想要挂断电话,但幸村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体温传递过来,在她体内催化出源源不绝的勇气。 终于,在她的坚持下,明野聪同意见面。 还是站前那家家庭餐厅,上一次来这里,是和幸村一家人以及荻野老人商量他手术的事。也正是那时候,明野第一次感受到了正常的、或者说她理想中的家庭氛围应该是什么样子。 温暖的灯光,身穿马甲的侍者,舒缓的钢琴曲……一切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幸村就坐在她右前方那一桌。两人面对面,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他。 明野看了看手机,再过五分钟就是约定的时间,明野聪就要来了。 从有记忆开始,父亲在她心目中就像一座电闪雷鸣的山峰,高大又可怕。他自上而下俯视的目光,他嫌恶的神情,他的一切都在向明野传递着一个信息:他很讨厌她。 她很害怕父亲,他看她的眼神教她难过。随着渐渐长大,她不再为此难过,只剩下害怕。 在她惴惴不安的时间里,明野聪来了。 是从会社直接过来的吗,他一身炭黑西装,在侍者的带领下往这边走来。高大的体型将侍者衬托得像是小孩一样,还隔着老远,明野就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心脏紧缩,背嵴发冷,才鼓起的那点勇气又消散殆尽。好像满餐厅的陌生人都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明野脸上火烧火燎。尝试换了几次坐姿,但突然之间,这张椅子怎么坐都让她怎么不自在起来。 对明野聪好好道歉,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的想法占满了脑子。 她向幸村投以求救的目光,但幸村就像没有感觉到她的慌乱一般,只微微偏了偏脸颊,神色安然地望着她,好像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第200页 幸村总是对她过度紧张,他都无所谓,就很说明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了。 明野轻轻唿出一口气,向幸村点了点头。像是在夸奖她一般,幸村朝她宛然一笑。 明野聪在她对面坐下,满面怒容。对上目光的瞬间,彩还是埋下了脑袋。就像人在刺鼻的气味前会掩鼻,这是一种自然反应。 「你有什么事?」他生硬地说,「五分钟之内说完,我还有事要办。」 「对——」彩及时收住脱口而出的道歉,「我想五分钟之内说不完……」 「开什么玩笑!」聪几乎吼了起来,虽然看起来十分体面,这会却完全不在意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你是听不懂话吗,说过了我很忙!」 彩的心脏近乎于抽搐地狂跳起来。 ——好可怕…… ——精市……这种情况下,精市会说什么? 她盯着布艺桌布上的花纹,艰难地,但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我也说过有重要的事情和您商量,您也答应了要来见我。从我们说好已经过去了一整天,那么长的时间都不够您重新安排自己的行程吗?」 对面突然哑了。彩缓缓抬起目光,刚一对上视线,就被父亲恶狠狠的神情咬了一口,又慌忙埋下脑袋。 已经不是聊不聊得下去的程度了。为了尽早结束这场折磨,明野开门见山: 「父亲,接下来我希望你经常回家,多陪陪母亲。」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没资格插嘴!」 彩平静更正,「这是这个家的事,我有资格。」 「无聊!白费时间!我要走了!」 「请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聪已经起身,明野连忙抬头,正好对上他凶厉的目光。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但是幸村说过,先移开视线的人会一败涂地。 ——很多时候,少许无伤大雅的冒犯是必要的。 彩强忍颤抖,压下全部情绪,平静地、自然而然地盯住那双曾无数次出现在噩梦中的双眼。 发生了奇蹟。 在她的盯视下,聪兇狠的表情退潮一般迅速消散。脸上红白交错,皮肉抽搐。威严的、颇具男子气的面容竟然眼见着萎靡下来,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他摸索着椅背坐下,好像不扶着什么他就会跌倒。 「那你说……」 简直不像这个人的,毫无气势的声音。 像是第一天认识一般,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突然之间威严尽失的男人。 他显然知道她在看他。突然支起手肘挡住自己的脸,还扭过头,一个劲地盯着他脚边的地面。 她突然发现,聪原来并不像她想像中的那么高大。他此时就像一只突然被灯光照到的老鼠,无路可逃,只能佝着身子缩在角落。 父亲的这幅模样,竟然说不出来的窝囊,并且……猥琐。 口有些干,明野伸手去端咖啡。陶瓷杯底与托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咔。 聪勐地一颤,好像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肉眼可见的坐立难安。 父亲在害怕。好像她随时都会扑上去捅他一刀。 彩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曾是她最害怕的存在,她连带着害怕所有高大、兇恶的成年男人。 十六年以来,她都怕了个什么东西? 「不是还有话要说吗?赶、赶紧的说了……」 「父亲,以后的日子,请你多回家陪伴母亲。她每天都在等待着你。」 「里士君已经是个大人了,没必要那么守着吧?会社的事再多再忙,回家休息的时间总是有的。」 「不愿的话,就请你提出离婚,不要给她多余的念想。」 明野聪一动不动。他的五官在郁愤中凝固,瞪着地面一点,太阳穴青筋突起,脸颊上肌肉紧绷。 他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急促地唿吸着,就好像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 「母亲越来越偏执,她已经到极限了。你们之间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希望你尽快做出决定……这是你的责任,她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明野聪胸廓剧烈起伏,发出唿哧唿哧的唿吸音,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两只眼球瞪得几乎脱框而出。 「父亲?」 彩察觉到他似乎不太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起身向他靠近,可聪却大喊一声「别说了!」从座椅跌落在地。 这一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餐厅一时譁然,客人纷纷起身向这边张望。 幸村冲过来搂住她,大喊:「这里有谁是医生或者护士,过来看看!餵——是,有人倒下了……」 明野茫然地被幸村搂在怀里,他好像拨通了急救电话,好像有人围上前来。 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到了,眼中只剩下蜷缩在地上不住抽搐的父亲——他就像一只被打破了脑袋,垂死挣扎的老鼠。 单间病房的病床上,躺着从急救室推出来的明野聪。 脸上罩着氧气罩,混合了药水的生理盐水一滴一滴顺着滴管淌入他体内。 明野静坐在病床边,回想着与主治医生的对话: 「从检查结果和症状来看,是换气过度综合症。」 「这是?」 「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过唿吸。一般来说是精神上的过度刺激导致的应激症状,并不是哪里发生了病变。以后还请注意病人的情绪变化,不要让他再受刺激… …」 第201页 窗外夜色已深。她向一直安安静静陪伴在她身边的幸村说: 「真不可思议啊,精市……我好像从今天才开始了解这个人一样。」 幸村无言地抚了抚她的头髮,眸光温柔,但神情之间却覆着一抹竭力掩饰的荫翳。 「精市?怎么了。」 「嗯,我没事哦。」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哦。」 「是呢,老实说我有点累了。」 明野这才想起他们还没吃晚饭。她起身,「那我们就走吧,滨田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和他电话联繫好了。」 幸村刚答应,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一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透过门缝望进病室。身姿板正,向两人微微鞠躬。 这人正是明野聪的私人秘书滨田,负责为他料理生活中的一切杂务。 「啊、他来了。我还是当面和他说清楚吧。」 幸村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看着明野离开病室,看着她与滨田往过道一端走去,幸村转向病床上苍老的男人,柔和的神情被冷冰冰的怒容取代。 「明野先生,你早就醒了,对不对?」、 明野聪松弛的眼皮下眼球微微转动,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任何回应。但幸村并不介意。 「一开始我真的很奇怪,做出那种事的你,是有什么立场以那种态度对待她,原来你是个懦夫。」 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羞惭得在女儿面前抬不起头,她一句指责,一个愤怒的眼神就能轻易将他击垮。即便如此也不愿正视自身罪恶。 在被责备前先责备,在承受怒火前先发怒。以此来维护那已经不堪一击的自尊心。 「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懦弱最卑鄙最无耻的人。」 说罢,幸村转身离开。 空无一人的病室,明野聪睁开双眼。 年轻时的他也曾相貌堂堂。但此时头髮花白,满是皱纹的脸上两边嘴角的皮肤最为松弛,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哭一样,而且哭得极其丑陋。 无神的双眼,满面的失魂落魄。 先前唿吸不上来那会,他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他原本可以度过幸福的下半辈子——事业有成,心爱之人也一心一意地爱着他,顺利与她结婚,共同孕育了为之自满的儿子。 直到收到儿子的疾病诊断书。 用尽一切努力也找不到挽救的希望,眼看着死亡一点点蚕食爱子。 在噩梦中哭醒的夜晚,镜子里那张凄凉的老脸让他惊骇万分。 衰老,同样伴随着死亡来临的脚步。 儿子快要死了,他也快要死了。他将干干净净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在这世上留下的全部痕迹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尽数消失。 「不要……不要啊啊……我不想死啊……」 抹着已经被衰老刻下无数痕迹的脸,哭叫哀嚎。 那一晚,死亡的阴影让这世上多了一个怪物。 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存在过的痕迹,一个儿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可偏偏连着两胎都是女儿,妻子还失去了生育能力。 即将消失于这个世界的恐惧将他压垮,妻子、家庭、女儿,这些东西全都抛弃也无所谓,他只需要一个可以传承姓氏和基因的儿子。 彩……这个可怜的女儿渐渐长大。为什么她偏偏与幼年时代的妻子那么相像? 那张无暇的面庞不断地唤醒一些回忆——曾经形影不离的、相爱的时光。 回忆唤醒了一度被死亡恐惧压抑的爱情,这份爱如地狱的鬼火,日復一日拷问着他的灵魂。 恐怕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他才能够得到解脱吧。 更新时间改在每晚12点以前,维持日更。 本章已完成√ 第80章 幸村送她回到家时,已经夜深人静。 「彩,接下来要怎么打算,已经想好了吗?」 明野神色黯然。 「父亲那边……我想已经没有办法了。」 聪无法面对母亲和她,他在害怕,害怕到了没法好好说话的地步。她也没法原谅这个人,没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温柔的亲人之爱去融化父女之间的隔阂。 「这一生我都没法与父亲和解了。」 惊讶于自己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许因为从来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感受到过爱,她也从未爱过他。 「彩……」 幸村眉峰紧蹙。 她向流露出焦急的少年展颜一笑。 「你是不是又在想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安慰我了?没关系的。」 轻轻地,将两人相握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这种时候,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让她知道他在为她心疼心慌,她并不孤独。这比世界上任何良药都更能治癒她。 幸村脸颊微红,眼底浮动着柔软的光芒。郑重向她点了点头,「嗯。」 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两人静静感受着夜色的静谧。不一会,明野宅的大门便出现在视野中。 「再见,精市。啊、都这个时候了。等你到家了要向我报平安哦。」 「知道了。」 屋子窗户大开,隐隐飘散出刺鼻的菸酒气味。 「妈妈那边……我会好好劝她的。」明野说,「果然我没法放着妈妈不管,她一个人……太可怜了。」 第202页 「彩,还是我替你劝吧。」 「诶?」 说着这句话的幸村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这让明野心口突地一跳。转而他又向她笑道:「我还蛮擅长说服人的,大概想好要怎么劝了。」 明野略作思索,「还是不了。要是我劝不动再拜託精市吧。」 明野悠在天旋地转的梦境中起浮。今天也度过了烂醉如泥,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一天。 依稀听到酒瓶碰撞的声音,有人走近,温柔地将什么盖在她身上。悠勐然惊醒,向那人抓去。 「聪先生!」 「妈妈……」 客厅开了一盏小灯,身着学校制服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 「啧……」悠甩开女儿的手,又躺了回去。 「你干什么啊真是,吵人家睡觉……等等、窗子关一下嘛,吹得妈妈好冷。」 彩重新把毛毯给她盖好,关了窗户。 睡了一整个白天的悠只觉得浑身上下各处的骨头都很疼,索性起身,拂开毛毯。点了一支烟,开始喷云吐雾。 她发现女儿又坐回了她身边,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又怎么了?」 「之前的提议——关于精市的那个——我和他已经商量过了,得把我们的决定告诉妈妈才行……」 「嗯?」 彩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精市,我不会让他做任何不想做的事。他也喜欢我,这份喜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绝不会让它成为别的任何人的道具。」 不知道是因为哪一句话、又是哪一个字,悠的脸孔扭曲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望过来的眼神让彩心底发毛。 「所以呢?」悠哀伤地说,「彩就要像你的父亲一样,因为一个外人抛下我吗?只要能和喜欢的男孩子得到幸福,妈妈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吗?」 「不是的!实际上今天我和父亲见面了……」 「然后呢?」 彩深吸一口气,「妈妈,放弃他吧。那个人知道自己错了,知道对不起你,但他至死都不会悔改的。」 她犹豫着握住母亲的手。 「我来代替父亲……让我代替他……爱你……陪伴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母亲倾诉满怀温情的话语。仿佛有无数滚烫的钢针扎在身上,她口舌干燥,面红耳赤,心跳得像是要从胸膛挣脱出来,根本说不清现在的心情是不自在还是羞涩。 「彩——」 母亲用一种嘆息般的哭音叫她的名字。 好像她做了什么极其恶劣的事,但悠不忍心责备。只是那声音里的失望让她羞惭自责得抬不起头来。 母亲反过来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柔软的腹部。 「这个位置啊,原本有个叫子宫的内脏。本来因为失去你的姐姐受过很严重的伤害,在我刚怀上你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让你活着出生对于我来说太勉强,我将再也不能有小宝宝了。 「但我期盼着彩来到这个世界,太期盼了,就以失去子宫为代价,经歷艰辛的孕育和几乎失去生命的手术生下了你。」 好像被冰冷的铅水注入血管,彩从指尖开始浑身冰凉。 「你偏偏还不是男孩子,害聪先生不得不背叛我。你一点也不可爱,不能为我挽回聪先生的爱。因为你,我失去了聪先生。就算这样,我都没有责备过你哦,一直一直都在努力地爱你。 「而你,竟然要我放弃聪先生……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明野进家门后,幸村并未离开。 明野悠,即便她的五官与彩是这么的相近,幸村也无法对她心生好感。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不健全的气息。 她看彩的眼神,与他所认知中的「母亲」有着某种决定性的差异。 ——因为我不是男孩子,无法继承家业。 ——在我之前,原本可以有一个姐姐。 ——为了生下我,妈妈失去了生育能力…… ——里士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小我半岁的样子。 ——她可是我唯一的、心爱的宝贝女儿…… 彩,你是否察觉到了,你的母亲一直在对你演戏,这个女人满嘴都是谎言。 还是说你明明察觉到了,却偏开脸不愿直视。 ——妈妈那边,我会好好劝她的。 回想起她那鼓起全部勇气,打算将无意中找到的宝物分享出去的神情,幸村万分心痛。 实在对她放心不下,幸村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夜幕之中零散地漂浮着黑烟般的阴云,阴云缓缓朝南方移动,在经过明野宅上空时,纷纷扭曲起来。 种植在庭院的绿化植物在晚风中僵硬地摇动,显得死气沉沉。这里散发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心境就被阴影遮蔽。 这座屋宅底下仿佛藏着一片巨大的泥沼,扭曲着、污染着所有住在里面的人。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轻微的门锁响动,一道苍白的身影游魂般飘了出来。 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这一刻,就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般,他们奔向彼此。 幸村无言地将明野连同她满面的泪水一併拥进怀里。是不希望自己的哭声在寂静的黑夜中传开吗,她无声无息地痛哭着。 她没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从他眼眶滚落。 第203页 「彩……离开这里吧。」他说,嗓音因为泪意而哽咽,「离开这个地方,以后一直、一直待在我身边。」 混沌不明的睡梦中,明野感觉到她正被幸村搂在怀里,他身上独有的气味一层层地包裹着她。 没能劝服母亲,还惹她生气了,这让明野十分难过。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啊。 闹铃打响之前,她清醒过来。 幸村果然抱着她,两人躺在他房间的床上,轻飘飘的被子包裹着他们,形成了一个暖融融的、幸福又安全的小小世界。 她回想起来,昨晚他背着哭兮兮的她回了家。 明野稍稍一动,幸村就睁开了双眼。 天还没大亮,这让他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浓雾的湖面。 他凝望她片刻,又阖了眼帘。 「睡吧,彩酱。」 「不行,得起来了。还没给直子阿姨他们打过招唿。」 昨晚他们到家已经很晚,幸村的家人都睡下了。 「没关系,我会和大家说明。」 「嗯……」 由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倦怠感让明野浑身无力,她觉得她简直可以睡个十天半个月。 一直没有听到闹钟的声响。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到幸村轻手轻脚地起身,往她怀里塞了只软绵绵的抱枕,再给她掖掖被角。 勐地一睁眼,天已经大亮,她慌忙起身。 「什么时候了?」 幸村轻柔但不容拒绝地摁她躺下,「我会给你请假的。彩,今天你就好好休息。」 犹豫片刻,明野嗯了一声。她把幸村给她掖好的被子弄回原样,抱好抱枕。 「知道了,那我继续睡了哦。」 「要是饿了随时可以起来吃东西,妈妈今天一整天都在家。」 「唔嗯……我知道了……」她乖巧答应,话音未落,人就睡着了。 幸村会在第二天找上门,倒是没有出乎悠的意料。 不会被情绪左右,冰冷而充满效率的思维方式。即便不利也要掌握主动权,进退得当,令人压力倍增的个性…… 他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在彩面前维持那副温柔风趣的面孔?对于她那种自卑讨好易摆弄的孩子,有必要吗——想到这里,悠不快地眯缝了眼。 幸村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向她问好,她冷着脸嗯了一声,趿着拖鞋懒懒地往沙发一坐。叼起一支烟,点上。 彩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他到底是来哀求还是示好? 没想到幸村看向露台,那里有一盆半死不活的彩叶草盆栽。他可惜地说: 「它看起来就快枯死了,很可怜呢。这种花的泥土要时常保持湿润,多注意浇水才行。」 悠皱眉:「看着有趣就先养着,谁会花那么多精力去管它。」 「可是你看,它的叶片无精打采,颜色灰暗。明野夫人面对着这样的盆栽,心情也好不起来吧。它可以开得很好看,只要稍微灌溉一下,就能得到远超付出的回报。」 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悠烦躁地将菸灰随手掸在地毯上。 「你一大早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教我养花吗?」 「不,我是来告诉明野夫人一声,彩昨晚在我家过的夜。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还请不用担心。」 「哦?接下来要怎么办,想好了吗?」 「是,我决定了。作为男友,让彩快乐是我的天职,接下来我会让她远离一切可能令她不愉快的人和事。」 悠脸上顿时被恼怒占据。 「什么意思,你要夺走我的女儿?」 「啊。」幸村坦然回答,「因为在你和我之间,她选择了我。如果你一定要让她难过,我也只有打碎你施加在她身上的枷锁。」 「打碎?」悠笑望向幸村的表情无不得意,「就凭你一个外人?」 「明野夫人,彩的姐姐……那个夭折的孩子葬在哪里?」 悠一顿,神情突然变得哀伤起来。眼中泪光浮动,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强忍着不愿哭泣。 「在我失去那个孩子之后,无论身还是心都好痛苦,我浑浑噩噩了很久。等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一点,管家卡斯特告诉我,已经埋在了泽口站神社的后山里……因为她当时也很混乱,忘记具体葬在哪了。」 只要一提到那个夭折的孩子,悠就是这副伤痛的模样。多年来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等她说完,才发并没有必要演给面前的少年看。 但他一直以平静的目光盯着自己,悠就算早已不耐烦,也只能维持着心伤的表情。 好半晌,幸村才说: 「真实情况是:胎儿14周的时候,你知道了她的性别。因为是无法被明野先生视作继承人的女孩,你就把她流掉了。」 悠心伤的表情烟雾一般迅速消散。她往沙发一靠,恶狠狠地瞪视着幸村,但她脸上松弛而颤抖的皮肉却泄露了她的慌乱。 「本来就是高龄产妇的你,这次流产遭到了很大的损伤。在丈夫的压力下,你来不及休养就怀上了彩。很可惜又是女孩。 「如果再流掉这个孩子,你将再也无法妊娠。她是你最后的孩子,除了在她身上赌一把以外,你什么选择都没有。」 体温和力气从悠四肢迅速流失。菸头从她手指之间滑落,在沙发上烫出一个洞。 就凭彩告诉他的那些,他就推论出了这么多吗?就连本该谁也不知道的,她隐秘的想法都被他说中了。 第204页 「竟然又是女孩子……」当时的悠忧愁地看着自己凸显的孕肚。 「女孩的话,说不定和我小时候很像。一定要让聪先生回想起过去的时光,回想起他对我的爱啊……拜託你了哦。」 可在知道这个孩子的性别后,明野聪就找上了他弟弟一家。 悠临产那几天,那个女人的孩子正好检查出性别,聪从此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悠孤独而恐惧地生下彩,孤独而哀伤地守着彩一天天长大。 啊……这孩子和我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一看到她,我就不断回想起曾经和你形影不离的时光,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相爱啊。 聪先生,再多看这个孩子一眼吧,你也一定可以回想起的。 为什么你不再爱我了呢?为什么就不能像爱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那样爱她呢? 渐渐地,开始憎恶起这个孩子。 都是她的错。她不是男孩子,她不够可爱,所以才无法挽回聪先生的心。 聪先生是不会有错的。过去的他那么爱我,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也从没想过抛弃我。 那又该是谁的错?是已经付出全部努力的我的错?是尽力为我手术的医生的错?都不是。 既然谁都没有错,我的痛苦又该向谁发泄?我受的伤害又该向谁讨回? 不是只有……近在眼前又无法反抗的你了吗。 「明野夫人,你施加在彩身上的枷锁就是所谓的母亲的爱。你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彩的出生给你带来了痛苦,她不值得爱,即便如此你仍然愿意爱她。 「你为她牺牲了很多,你给予了她恩惠。作为交换,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论做什么都得以弥补你回报你为优先。」 幸村的神情和一开始讨论彩叶草盆栽时没有任何变化。 「你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爱这个孩子,也没法让她爱你。所以只能以这种恶劣的谎言摆弄她的感情。」 悠急促地唿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视野角落的那盆枯败的彩叶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幸村没有流露出分毫情绪,悠看不出他现在是愤怒、得意、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要怎样应付这个小她几十岁的高中少年。 就像面对着什么非人之物,她无措,然后因无措而恐慌。 「明野夫人,我有一个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对待彩怎么样?即便明野君继承家业,我还有我的家人都会照看你的……如果彩这么希望的话。」 悠怒极反笑,「我不听的话你要怎么样,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你的妈妈因为没法再怀孕才没有打掉你?真过分呢,为了占有那孩子竟然不惜伤害她。」 「啊,如果你还要逼迫她的话。」 「彩……可是会心碎的。」 悠的面孔本来十分端正且优雅,然而此时这张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无耻。 幸村依旧风平浪静。 「一时的剧痛总好过长久的折磨,就算她会心碎,我也会治好她。倒是您……」 少年那双精光烁烁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洞穿了悠藏着全部真实情绪的眼底深处。她突然回想起来,他没少用这种目光看过她。 在她试探这个少年有多迷恋彩的同时,少年也在默默观察她。 「他一定会把我的脑袋按进哪里的泳池溺死……」 悠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为什么偏偏是泳池,为什么偏偏是溺死?难道说你对他做过这种事?」 悠咬牙切齿,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幸村就像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看来您没有别的选择。」 之后他就没再说什么,静静等待悠的回应。 好半晌,悠脱力地往沙发靠背一瘫。苦笑一声,发出了看到这个少年第一眼就浮现在脑海里的感嘆: 「你……虽然还是个小鬼,却莫名让人害怕呢。」 第81章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时间是下午,火红的夕阳斜斜从大开的窗户投落进来,幸村的卧室里一片温暖的橙红。 而幸村已经回来了,搬了张躺椅坐在床边,也不知道这么守着她守了多久。 见她醒来,他伸手抚爱着她的脸颊,对她笑了。 虽然诸多烦恼缠身,虽然不知道接下来将变成什么样,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他回以同样的笑容。 「精市你那么早就回来了?」 「嗯,饿了吧,想吃什么?」 吃过东西,他告诉了她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你妈妈那边不用担心,她已经同意我们继续交往了,也没有对我提任何要求。」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向明野夫人传达了我们想在一起的决心,还有我对你父亲的工作都不明白的事。我劝说了好久,她终于还是答应了。」 「……」想想就不可能,那样的母亲怎么会被幸村的三言两语就说服呢? 「精市,你在瞒着我什么吗?」她盯着他问。 交往到现在,她对幸村的了解更甚于自己的手掌。他在没在说谎,是不是开玩笑,她看一眼就能知道。 幸村的眸光微微动摇,没有正面回答。 「彩,可以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但是……」 幸村望着她的目光里隐忍着某种痛苦,他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那东西要是被打碎,会让他很难过的。 第205页 ——但是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这后半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作为交换条件,精市也不可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难过哦。」 「嗤……」他嗤笑着埋下脑袋,好久才抬起头,但是眼中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 「嗯,我答应你。……彩酱,好孩子。」 结果还真如幸村说的,悠一改先前,不仅同意她和幸村继续交往,还变得亲切起来。没再做过让明野为难的事、没再说过让她难过的话。 随着年底的来临,天气越发寒冷。但生活一直在平静中持续。 有时候,她会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摇摇欲坠的危桥上,桥下是万丈深渊。幸村蒙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去面对脚下的可怖情形。同时领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对岸走去。 ——两个人都在期望着的,芳草满地、阳光灿烂的对岸。 ——还真是稀客啊,里士君。 从那晚秘密找过明野悠以后,明野里士就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悠动用她身为母亲的权利,将那个碍眼的傢伙从姐姐身边赶走。 甚至不惜以放下他对悠的仇恨为筹码。 ——做得到的话,我小时候那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无论他问多少次,明野悠的回答都是「急什么,我已经在做了」,但那两个人却眼见的越来越黏腻。 幸村把她盯得很紧,只要在学校,里士根本没有和姐姐搭上话的机会。这个控制狂将明野关在他的牢笼里,以温柔和甜蜜把牢笼伪装成天堂。 而明野向这个人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和依赖,停落在他掌心中安然休憩。 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当里士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他终于再也等不下去。 找到机会,背着明野聪,再一次来到明野宅。 「里士君……你来这里干什么?」 姐姐看过来的眼神让他很是伤心,但总好过忽视。 他扑上去,跪在她面前,涕泪横流地向她倾诉着全部的心绪。只有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惊恐委屈的孩子。 明野没有甩开他的手,她终究是不忍心。也没有拥抱他,只像一尊冰冷的神像,无言地倾听着她的信徒的悲诉。 他有太多的话要告诉她,无数种念头在脑海里搅成一团乱麻,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具体都说了什么,他自己眨个眼又都忘记了。 明野突然甩开他的手,眼中满是愤怒。 「我就说之前妈妈为什么突然为难我和精市,原来是你撺掇的!」 啊、不小心说出来了吗? 来不及后悔,姐姐将他拒之千里的目光让里士十分恐慌。 「不,我只是希望彩认清那个人的真面目……」 「闭嘴!你了解精市什么?你又了解我什么?」 里士还想为自己分辨几句,但彩已经转过身去,一种无形的尖刺阻止了他的靠近。 「你这个人,到底还要破坏多少我的——」明野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冷漠地别开脸。 「里士君,我不想对你说出更刻薄的话。只是强迫着自己不要去讨厌你我就已经付出了全部的努力。」 她疲惫地说:「够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姐姐,彩,温暖的所在。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触碰。 好不公平。 幸村占有她,明野悠欺骗她,而他只是依恋她而已,却反而遭到拒绝。 太不公平了。 幸村太可怕了,他没法对付。那么至少、至少要把那个女人的真面目揭露给她才行。 【姐姐: 知道你最近不想看到我,所以我把这几本日记放在你书桌上就离开了。 卡斯特奶奶你还记得吧,她以前是明野家的管家,这个家的事她都知道。 美术社的白鸟你还记得吗?她是卡斯特奶奶的孙女。 卡斯特奶奶现在年事已高,常年住在疗养院。虽然我原本计划着带你去见她,但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会客了。 好在她有记日记的习惯,我拜託白鸟把其中几本给你找来了。 关于我们共同的那位姐姐,有一些事实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了解。关键的那几篇我有做好折角和标记。 只要看看日记本的纸张以及其中的内容,你就知道这并非是我伪造出来的东西。上面记录的事全是真的,卡斯特奶奶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 我已经无法再看着你被那个女人欺骗下去了。你会知道这世上只有我不会对你说谎,我和你是血脉相连的、彼此最重要的人……】 日记一: 5月25日 那张疾病诊断书我反反覆覆看了无数次,根本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我乖巧懂事的胜少爷,是他亲爱的卡斯特婆婆教他走路,餵他吃饭……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为什么到头来还得送他离开?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人? 但我的悲痛再怎么也不会超过身为他亲生父母的悠夫人和聪先生,才几天时间,那两个人就老了几十岁。 昨晚半夜聪先生发狂了,他打碎了家里所有镜子,又哭又叫…… 日记二: 7月19日 胜少爷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我的心随之被掏空。 他很配合医生,积极治疗。笑着安慰每一个前去探望他的人……主啊,就算用我的性命作交换也好,请让奇蹟发生在这个孩子身上吧。 第206页 日记三: 9月3日 聪先生他怎么可以……竟然叫悠夫人再生一个…… 胜少爷是独一无二的,怎么能在他还没走的时候就……这该让他多伤心啊。况且悠夫人的年纪这么大了,还这样让她辛苦,而悠夫人竟然答应了…… 日记四: 12月10日 悠夫人顺利怀上孩子,医生说她作为高龄产妇,要小心养胎才行。 我最担心的胜少爷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他好像放下了某个忧虑一般,真心地为父母感到开心。还开玩笑说一定要活到弟弟或者妹妹长大…… 虽然之前各种担忧,我现在也很开心。这孩子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是新的希望。 可为什么聪先生和悠夫人看起来更焦虑了? 日记五: 3月9日: 天吶,悠夫人疯了,还是我生活在醒不来的噩梦里? 就因为这孩子是女孩,悠夫人竟然要拿掉她?她可是主送来你们身边的天使啊! 日记六: 3月12日: 我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我根本吃不下饭,时不时会冷颤、干呕……晕倒了好几次。 这个家的小天使没有了。 我没来得及向医生要来那个孩子,没能好好安葬她,悠夫人就这么把她留在医院,被那里的人处理了 她要求我欺骗聪先生以及别的所有人,说那是身体虚弱所致的流产,说我已经把那孩子葬在了泽口站神社的后山里……我必须照着她说的做,我没法违抗这个人 但我一定要把这件事记录下来,每一个看到这段文字的人,狠狠地责难我吧! 胜少爷那边……我怎么敢告诉他真相?那会要了他的命的。 日记七: 3月22 我欺骗了胜少爷,说是误诊,悠夫人其实没有怀孕……他没有表示怀疑,可我总觉得他只是不忍心戳穿努力向他撒谎的我,他不忍心在担心他的我面前显露出伤感。 而聪先生那边,我觉得他也隐隐知道了什么。虚伪的灵魂会引来魔鬼的垂涎……不,我不想咒他下地狱。 日记八: 8月17日 我早该想到,悠夫人当初拿掉那个孩子就是为了再怀。 希望这一次是他们所期望的男孩。 日记九: 9月13日 还是女孩。 但悠夫人的身体已经坏掉了,这将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可怜的悠夫人,决定生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主啊,请你宽恕悠夫人。请您赐福于这个孩子,让她将人性的光辉在聪先生身上唤醒吧。 日记十: 10月4日 晚了。聪先生早就被魔鬼附了体,已经化作了它的一部分。 日记十一: 10月15日 彩小姐两岁半了,路走得很稳,但不怎么会说话。和别的孩子比起来也更加胆小内向。她最亲近的人是我而不是悠夫人,一看到聪先生就边掉眼泪边往我这边躲。 他对她太兇了! 日记十二: 4月6日 彩小姐会说的字还是很少。 今天带她去医院见了胜少爷,她起初有些怕他。这是没办法的,胜少爷就快回到主的身边,现在瘦得简直失去了人形。 但是相连的血脉还是让她向胜少爷靠近,他教她叫了哥哥。他已经没法陪她做游戏了,只能像那样一直抱着她。 日记十三: 7月7日 胜少爷走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一次。 彩小姐到底能不能理解这件事呢?她一直对着哥哥的遗照哭,哭到睡着,醒了又继续哭…… 日记十四: 8月1日 聪先生竟然要我去照顾那孩子,我不会去的! 日记十五: 3月20日 我不得不离开彩小姐和悠夫人了。 达也和响子决定去国外,只有我能照顾我可怜的理惠。聪先生开出的条件还是要我跟着他去照顾里士,这样我就可以将理惠一起带在身边。 哎……里士,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只能尽可能地去看望她们母女两人。 日记十六: 4月3日 每一次看到彩小姐,她都比上一次看到的更灰暗一点。 那张幼小的脸,看起来就好像完全不会笑了并且也从未笑过一样,就连对我也不再亲近。 悠夫人啊,你为什么不愿试着去爱这个孩子呢?你要是好好爱她,主也将赋予你爱与被爱的喜悦。 日记十七: 9月5日 彩小姐一直在追问我她姐姐的事。悠夫人到底对她说了什么?难道她也被魔鬼附体了吗! 愿主宽恕,我像欺骗别的任何人一样,也欺骗了彩小姐。 日记十八: 10月17日 让我下地狱吧。 彩小姐离家出走,在外面待了整整两个晚上,最后是在泽口神社的后山被找到的,这绝不是巧合。 愿我下地狱。 合上日记,明野就开始收拾行李。 她机械地将几件换洗衣物叠好,全部收进行李袋。总觉得应该再带点别的,但脑子竟然不好用了,完全想不起还差什么。 时间是半夜三点半,她盯着闹钟的秒针一格格前进,因为看得太过专注,第一次发现原来分针也是会走动的。 第207页 就这么盯着,盯着,直到时针指向五点。 她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时间还是太早了,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巴士也还没开起来。天空黑沉沉的,隐现一丝即将清醒的灰白。 她不慌不忙向幸村所在的地方走去。当到达他家,天边正好现出鱼肚白。 拨通幸村电话,告诉他她现在就在他窗户底下。 幸村首先打开窗帘向这边张望,依稀看到他身上还穿着灰蓝色的睡衣。当两人对上目光,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窗后。 不一会,他冲出家门,奔向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别怕,彩,我在这里……不要怕,没事了!」 第82章 明野大惑不解。 她这是第一次看到幸村这么慌乱的样子,他抱她抱得很用力,就好像她差点就要消失在他眼前一样,甚至有些弄疼了她。 「怎么了,精市?」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只一再地抱紧她,不断重复着「不要怕」。 「我知道啦,我没怕,所以精市也不要怕。」 他做噩梦了吗? 安抚了幸村好久,他总算平静下来。托着她的脸颊,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视,眼中浮现出一种心惊肉跳的神色。 他看到了她的行李,替她提起来,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她。 「进来说吧。」 幸村家的其他人还没醒来,两人轻手轻脚来到他房间。 他打开空调,取下外套把她包裹起来,然后又将她整个抱进怀里。 「稍微等一下哦,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直到这时,明野才发现她的手脚冷得像冰块一样。一定是来的路上吹到了清晨的冷风吧,这种事无所谓啦。 「我说啊精市,我们要不要私奔?」 他以目光向她询问。 突然意识到「私奔」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又没什么人或者力量拦着不让他们在一起。 「更正——那个、我们来场蜜月……也不对,双人旅行吧?也就是说去里见村住一段时间。我们不是早就计划着去一次吗?那时候鸽了你真是抱歉哦。」 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着,一直没能弥补这个遗憾。 「彩……」他担忧地望着她。 说起来今天是周二,现在是二月底,正是最紧张的高一第三学期期末来着。这个提案好像有些太无厘头了。 「呃、算了,当我没——」 「好啊。」幸村轻快地答应了。并且立刻就开始收拾行装。 「等等……」 他们突然之间就反了过来。幸村兴致勃勃,而她有所顾虑。 「学校那边怎么办?」 「请假好了。老师批准与否都没关系,被记旷课也没事,反正我们的出勤率足够。」 「精市……精市!」 她扑过去抱住他,他连忙放下手上的事,很紧张地回抱。 「呜呜呜精市你真好!」 就算她不合时宜心血来潮都愿意陪她闹。她就知道他不会拒绝她任何要求的,就像她也不会拒绝他一样。 二月底的清晨空气寒凉,天才蒙蒙亮,两人就乘上了今天第一趟开往里见村的巴士。 一路上,高楼大厦逐渐变得低矮稀落。不知过了多久,汽车拐上一条岔路。透过蒙着一层薄薄尘土的车窗玻璃,一副与看惯了的城市风景所截然不同的春日山村图景尽数展现在两人眼底。 灰黄的车道崎岖不平,排列整齐的农田自车道两边一直延伸到远处山脚下,郁郁葱葱的群山连绵不绝,呈一个封闭的环形将里见村封闭在其中。 水田里的庄稼还未开始发苗,远远看过去仿佛一片海洋,零星的几座低矮屋舍小岛一般漂浮在其中。 巴士在终点站停下。 一下车,混杂着泥土青草气味的凉风扑面而来。 站台粗糙地搭着一间小木棚,用来供人休憩的长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旁边的站牌锈迹斑斑,已经不太能看清写着什么。明显歪斜的电线桿之间,黑色的电线分割着天空。 明野带他拐上一条小路。 农田逐渐被茂密的植被取代,空气中的水分也开始充沛起来。他们踩着松软的天然草地,在枫树林中穿行而过。 明野说:「这个村子有一片天然湖,湖边原本有一家民宿,爷爷奶奶这边的武田家从祖辈一直经营着的。」 湖光山色越过茂密的树林落入眼中,他们都不禁加快脚步,很快的,纯粹出于大自然之手的里见湖整个呈现在眼前。 碎石细砂将湖水与湖岸分隔开来,阳光下,它就犹如一大片泛着波纹的翡翠,美轮美奂。 「很好看吧。」明野笑问。 「嗯……」 她知道幸村有一双擅长发现美也乐于欣赏美的眼睛,就想让他好好看一会这片湖。但他好像完全没法沉浸在这片美景当中,只默默地牵着她的手。 于是她带他来到民宿,翻出钥匙。随着吱嘎一声,尘封已久的大门被打开。 庭院的杂草没过膝盖,依稀看得出干枯的池塘和花圃的形状,围墙边有颗高大的银杏树,在春天的暖风中抽出了嫩芽。 t字形的檐廊后,是一扇扇紧闭的障子门。 「还挺大的对不对?爷爷说这是大正时期建的,期间翻新过好几次,到处都还结实着呢。就是静置了好久,有点脏了。」 第208页 当初搬回藤泽之前她有好好收拾过。清空食物,尽可能地将被褥、家具,以及一些小物件收进壁橱,做好防潮防虫。 算算时间,这里已经整整四年没住人了,除了有些浮尘以外,没什么别的需要打扫。 「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哦精市。」 「嗯。」 「啊、动手之前我们先去买点吃的用的吧。村口靠近公路的地方有一家超市——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还开着就好了。」 「嗯。」 今天的幸村很奇怪。话和表情都特别少,大尾巴一样她去哪就跟去哪,她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就连去隔壁找个插座都要跟着来,把她守得紧紧的。 「你怎么了,精市?」她笑问。 「没什么。」他望着她,像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目光柔和得让她想哭。 到了晚上,除了她之前住的,她给幸村也收拾出来一个房间。 「虽然机会难得,我想好好怀念一下以前住在这里的感觉,过几天再一起睡吧?」 幸村答应了。 「但是彩不能反锁门,可以吗?」 她也答应了。 幸村离开时顺手为她带上房门。她关灯准备睡觉。 ——不对,【那里面】可没这么亮。 窗外明明是黑夜,却还是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光源映照着房间。 她起身将窗户关严,拉拢窗帘。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她摸索着躺回床上。 ——是什么样的姿势来着? 回想着在图片上看到的,胎儿在【那里面】的姿势。明野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手应该这样? 手臂含在胸前,轻轻拢着拳头。 ——不对,没有这种东西。 她将棉被和枕头推开。 ——这些也没有。 除掉身上的衣服。 ——还是不对,【那里面】可没这么大。 相较之下这房间实在太大了。 她灵光一闪,将壁橱里的东西全部扔出来,自己蹲进去。 ——嗯,差不多了吧? 闭上双眼,胎儿一般蜷缩着,捏着拳头。 有点冷,大脑越来越清醒,无数千奇百怪的幻象自黑暗中浮现出来,纷纷扑向她。她大睁着双眼,但又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之间,光亮划破黑暗——幸村打开了壁橱。 她想解释些什么,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好在幸村并不意外,什么也没问,只默默将她抱出来,把衣服给她全部穿好。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然后抱着她一起躺进被子里。 「精市,你回去吧。」 「不回了,今晚一起睡吧。」 她稍稍推开他一点,再一次蜷缩起来。幸村轻柔但坚决地将她的手顺着身侧摆直,再摁直她的腿,用双腿夹好。 「彩酱乖,好好睡。」 「你这样我睡不着。」 「那就努力睡。」 「啧……」 她还想蜷回去,但根本比不过幸村的力气。 「我也不想那样睡的。」她说。 「那就不要那样睡。」 「你不懂。」 有无数双手在往反方向撕扯着她,想要将她撕成碎块。只有摆出胎儿的睡姿可以稍稍减弱这种感觉。 「放开我吧。」 「不行。」 这一晚上,她无论尝试多少次都被他强行扳回普通睡姿。无论她怎么求他拜託他他都不听。 最后她气急了,喊着「都说了不要管我!」在他肩上一口咬下。 幸村一动不动,只平静地说:「怎么可能不管你呢?你可是我的彩酱啊。」 温热的泪水从眼眶滑落,明野哭着问:「还疼不疼?」 「不疼了。彩酱没捨得用力呢。」 「骗人,一定流血了。」 她起床开灯,扒开他肩上衣服,果然只看到一圈微微泛红的牙印。 「我就说不疼吧。」他笑着,缓缓顺了顺她的头髮。 她抱着他的肩膀,掉着眼泪陷入浅浅的睡梦中。 没睡一会,天亮了。时不时响起鸟雀的啁啾声,以及远处公路的汽车引擎声,被吵醒几次以后她再也没能睡着。 幸村也是一晚未眠,他们索性从床上起来。 再怎么说昨晚也没睡成,就连幸村都变得懒散起来。吃过早餐,抱着她待在起居室看起了电视。 他调了一个整蛊人的搞笑综艺,笑点密集,但两个人都没有被逗笑。 「精市。」 「怎么了彩酱?」 「你去睡吧。」 「彩酱也一起?」 她一点想睡的感觉都没有,但还是点点头。 没有回房间,或者说懒得回。幸村稍稍关小了电视音量,找来枕头,就这么在黄绿色的榻榻米躺下。而明野枕在他肚子上。 他手掌轻哄着拍了她后背一会,然后搂着她肩膀没再动了。 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入睡的后果开始在她身上作怪。她脑海里仿佛绷紧了一根粗大的神经,不住地抽着疼。心口传来几近窒息的压迫感,身上肌肉又重又痛。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里冲撞,要是问她都是什么念头,她又说不清楚。 她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闭着眼睛发呆。 想着他或许睡着了,明野以微小的动作缓缓蜷缩起来。但幸村立刻就改变睡姿,把她摁直,紧紧搂在怀里。 第209页 她简直要败给他了。 「精市,我没事的,你睡吧。」 「嗯,在睡了,彩酱也快睡。」 结果他根本就没睡,一直和她僵持着。僵持到入夜,到上床睡觉,一次又一次地阻止,就是不允许她摆出胎儿的姿势。 到了半夜,对幸村的担忧压下了烦乱的心绪。 「不行了精市,你必须好好睡觉。」 「嗯,我在睡。」 「你骗人!这都是第二个晚上了,你不要再逞强了。再不好好睡觉你会……」 「那彩也不要逞强了好不好?」 「诶?」明野呆滞地睁大眼睛,她想发出一记好笑的笑声,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你在说什么。」 「所以啊,彩……别再逞强了。」透过黑暗,他痛苦地,却又爱怜不已地注视着她的面庞,「尽情地哭一次吧,把所有不开心的情绪全部哭出来。 「这里没有别人,不管你怎么哭都只有我会听到。没关系的吧?」 他挨近,就像要将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一般,嘴唇轻轻沾了她的一下,一触即止。 「可以哭了哦,彩。」 第83章 早在还不懂得思考因果关系,还不知道世上存在着虚伪和谎言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个令人厌恶的孩子。 父亲讨厌她。 每次看到她的脸,他的五官都会扭作一团,她的声音总是轻易地点燃他的怒火。他绝不会和她待在同一个房间。 母亲讨厌她。 ——不可爱,不是男孩子,让我失去了聪先生的爱。 因为她太讨厌了,父亲总是不回家,母亲天天将自己浸泡在酒水和泪水里。 某个清晨,母亲难得的清醒着,她问: 「妈妈,为什么当初要生下我?」 既然我不可爱,不是男孩子,让你失去父亲的爱,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那当然是因为妈妈爱你啊。 「即便你是个坏孩子,你不可爱,妈妈还是愿意爱你哦。 「所以你要当妈妈的乖宝宝。听话,不许生气,不许抱怨,不许委屈不许哭。明白了吗?」 「是……」 要是我不曾出生在这世上就好了,要是我消失就好了——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念头根植在了脑海里。 反正都要消失,要是能在死后去往哥哥姐姐所在的地方就好了。 「卡斯特奶奶,姐姐当时到底葬在了哪里?」 执拗的追问下,管家奶奶总算开口: 「啊……我、抱歉啊彩小姐。当时悠夫人十分难过,我急着回去照顾她,就那么随手……」 泽口站、神社、后山——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十岁的某个傍晚,她悄悄从家里出来,乘车来到神社脚下。 很快就入夜了。黑黢黢的山林呜呜刮着冷风,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有无数鬼怪藏在奇形怪状的树影后窥伺着。 好黑好孤独好可怕。姐姐原来一直孤零零地待在这种地方吗? 她在心中唿唤着姐姐,希望她再快一些来带她走。再不济,就让山里的妖怪把她吃掉好了,吃得一根头髮也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让我消失吧。 好痛苦,好难过,已经受够了,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谁都好,拜託你们,让我消失吧。 深夜的乡间,悠远的虫鸣连绵不绝,时不时响起一声蛙鸣——不知不觉的,悲切的啜泣盖过了这些声音。 「骗子!大骗子!她一直在骗我! 「不喜欢我就算了,无所谓的,为什么要骗我啊啊啊!太过分了啊…… 「都是那个人的错、他害死了姐姐!就为了那种无所谓的东西,他把姐姐害死了! 「他自己疯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妈妈也逼迫到这种地步?还给我啊……把我的姐姐还给我!!!」 她抱着幸村又哭又叫,而他始终以安宁的怀抱承受着她所有的愤怒、悲屈和怨恨。 这一生最后的眼泪终于以摧枯拉朽之势汹涌而出,哭叫到最后,她沉沉睡去,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她是不是哭到累晕过去的。 直到第二天傍晚她才醒来,但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正好幸村也不打算起床。草草吃了点东西,他们又睡下了。 昏天黑地一整天,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隔天一早,两人总算捨得下地活动。 「呃……」明野几乎说不出话。 嗓子好像含着一口咽不下去的水,发出的声音简直不像人能发出的。至于脸上的情况那更是灾难现场。 从起床,幸村就一直很有精神的样子。他在厨房铿锵铿锵忙碌了好半天,锅碗瓢盆被他摔得震天响,其中还夹杂着他措不及防的低唿。 看他没打算动菜刀,不用担心他弄伤自己,明野也就随便他了。她躲进起居室,往地上一趴,脸埋进枕头——总之眼睑消肿之前她不要面对他了。 不一会厨房的响动停止,幸村端了个碗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将碗搁在矮脚长桌上。 「鸡蛋煮好了彩酱。」 叩叩叩——他开始剥鸡蛋。 「我不饿,你吃吧。」 「彩酱小吃货,这鸡蛋是给你敷眼睛的。」 说着他伸手来扒拉她肩膀,想要把她翻一面。 「剥好了,来。」 「不用了……哎呀我自己来……」 第210页 「不~行。我来。」 明野扭来扭去不肯翻身,「你放下出去啊……」 「原来如此。」幸村高兴地说,「彩酱对我的心意让我很开心,但实际上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哦。在我眼中任何时候的彩酱都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美少女。 」 「少骗人了!」 她又不是没照过镜子,她现在的样子比哥斯拉还恐怖。 「是真的。」幸村突然像在咏唱赞美诗一般,深情款款地说:「彩酱的眼睛,那是金鱼的眼睛,又红又肿好可爱。」 「¥%¥……%¥&@#¥你住呃——」 嗓子还哑着,话才说了一半就给卡在了喉咙里。 就像要让疲惫已久的内心充分得到休憩一般,接下来的几天明野过得十分懒散。幸村不论白天黑夜都和她腻在一起,但他已经没什么可紧张的了,整个人很是悠闲自在。 不用去学校,在这种地方也不用和别的什么人接触。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他们想做什么、几时做都可以。 等懒够了,明野才邀他一起去扫墓。 里见村一角修着一座公墓,公墓西南角落有三座并排的坟茔。武田夫妇,以及早夭的明野胜。本来计划着把姐姐迁过来,从结果来看是做不到了。 公墓附近有一口泉眼,她用带来的木桶打了水。 长柄木勺从放射着阳光的水桶中舀出一勺,轻轻磕在墓碑顶,汩汩的清水浇下,洗去碑上微尘。 来的路上摘了些迎春花,被幸村精心束成讨人喜欢的模样。双手合十,将这些花束连同思念一併向逝者献上。 晚上泡澡的时候,明野问:「要回去了吗,精市?」 「彩很想回去吗?」 「我倒是无所谓。」 「那就多待一阵,期末考试之前再回去吧。」 她背靠在幸村怀里,幸村脑袋架在她肩膀上。他将她左手掌从水中托起,扳扳手指,捏捏指腹,不知道在玩什么。 明野扭头去看他。他的头髮湿漉漉地黏附在一起,有一部分蜷曲着贴在额角和脸侧。因为刚洗过的缘故,看起来色泽尤其纯净。让她想起了未化开的靛青色颜料。 他一直看着她的手指,目光专注。 之后的几天,明野带他游遍了里见村里里外外。但他最喜欢的果然还是里见湖。 因为来的时候满心都在担心她,他没想到带绘具来,就在这边的超市买来铅笔稿纸文件夹,做了个简易画板。 连着好几个下午,幸村都会带她在湖边最大的那颗枫树下坐下,将她搂在怀里,画板搭在她腿上,握着她的手对着湖面画素描。 明野十分感动。 ——噢噢噢明明是铅笔画竟然能看出湖水的反光诶! 眼看着一副令人赞嘆的画作在自己手下成型,满满的成就感简直不要太棒。 等成品出来她喜欢得不行,这是迄今为止经过她的手画出来的最好看的一幅画了。 3月2日那天晚上,幸村说他第二天要回藤泽一趟。 「我早上去,下午就回来。」他没说具体时间。 「我也一起去。」 「不行,彩酱要留在这里等我。」 「唔——」明野不满地鼓起脸颊。 幸村笑着戳戳她脸上的鼓包,「我会尽快回来的,乖乖等我好不好?」 3号早上,他搭上清晨的第一班车。明野在站台守着巴士拐过山道消失在视野中,这才独自回去。 她其实知道他去做什么—— 4号是她生日,他一定是去准备生日礼物了。 5号是他生日,因为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都没来得及准备。不过这也难不倒她。总之先计划一下做一桌丰盛的饭菜吧。 明野回到家,翻出纸笔,列了一个清单,将要採购的食材全部写下来。关键在于——要送什么礼物给他呢? 想想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软绵绵的东西。没事捏捏,有事揉揉,就连顺手也要摸一摸。还总说一些羞人的话各种夸,好像没了这个就不能活一样…… 啊啊啊啊啊——明野红着脸狂摇头,阻止自己发散的思维。 天还没大亮,公路那边的超市可能还没开门。明野一个人将还剩一点收尾的庭院除草做了,这才出发。 路上还有一家杂货店,随意在杂货店看了一圈,最后选中一个会发声的塑料球玩具。然后又在超市买了一只卡通兔子玩偶。 就给他做一个捏起来会叽嘎叽嘎叫唤的兔子头玩具吧。 制作过程有些残忍,兔兔布偶惨遭分头行动。 她将填充在兔子头里面的棉花掏了一点出来,放进塑胶小球,然后用她灵巧的手工缝合成看不出痕迹的样子。 捏一捏——嘎叽嘎叽。真解压。 「呃……」 明野呆滞,天知道她为什么没有顺手买礼物盒! 不得已又去了超市一趟,回来就没事做了。 她一个人趴在起居室等啊等,直到太阳光开始渗透出一丝茜色,幸村才回到她身边。 明野偎进他怀里蹭了又蹭,尽情唿吸他的气味。他下车以后肯定是跑着来的,体表肌肤散发出滚烫的热气,心跳很快。 「我还以为你会被耽搁,明天才来得了了。」然后她今晚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想想都要孤独得哭出来了。 第211页 「你真是的。」幸村被她蹭得脸颊泛红,说话的声音都隐隐有些发颤,「我才离开一下怎么就一副想哭的表情,好折磨人……」 她委屈控诉:「才不是一下,都八个小时了……」 「彩……」 他难耐地亲吻着她,又推又挤,虽然克制着力道,明野还是站立不稳。于是幸村又腾出一只手绕到她身后,半搂着她。 明野抱着他的脖子,两人的唇舌勾缠在一起。 直到明野的哼哼声开始变调,他才恋恋不捨地停手。两个人的唿吸都有些凌乱,他给她把衣服前面和裙子后面抻直,抱着她坐下。 「我说过今天之内回来吧,肯定会回来的。」 「那要是出现什么不可抗力,没赶上末班车呢?」 「那我就走路来。」 这附近山连着山。 「不可以,精市会在山里迷路的。」 「那我要是变成山林野人,彩酱还要我吗?」 明野脑补出幸村山林野人的样子,哈哈笑出声来。 「捡起来拍拍灰,还是可以要的。」 「如果拍不干净呢?」 「那、那我只能陪你一起当野人了。」 幸村也被她逗笑了。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生日。 按照之前形成的习惯,3月4日开始庆祝,凌晨时分一起吹蜡烛,交换礼物。然后安心睡觉,一早起来继续庆祝。 生日这种一年只有一天的日子,他们却可以庆祝两天,怎么想都赚到了。 明野期待地拆开幸村给她的礼物——一块圆形的透明固体,其中封着三只铃兰花。是香皂吗? 闻闻,挺香的。但不是香皂的味道。 轻轻刮刮,什么都没有刮下来。 「这是滴胶。」幸村说,「主角是里面的花,也可以算作是标本吧。」 已经凝固的透明胶质中,可怜可爱的铃兰花低垂着脑袋,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花还会枯萎吗?」 「特别处理过,不会枯萎也不会褪色哦。」 「好厉害。」明野爱不释手地拿在手心中反覆翻看。花的位置十分完美,滴胶每一面都很光滑,简直就像天然形成的一般完全看不出人工痕迹。 「我好像没怎么见到过这种东西有卖。」 「当然了。」幸村骄傲,「这是我手作的。」 「超厉害!太厉害了!精市你是何等的精緻男孩啊!而且几个小时就能做出这种东西……」 「早就做好了,昨天——已经是前天了呢——我只是回家包装一下。」 ——咦?那他这次回去还办了其它事吗?时间长得很可疑哦。 「没区别,还是很厉害啊!」 幸村笑而不语,久久地望着她,将她脸上欣喜满足的神情全部收进眼中。 明野打开手机查了一下铃兰的花语——幸福。 他将不会枯萎也不会褪色的幸福送给了她。 第84章 幸村送的礼物总是这样,又美又浪漫,寓意美好,并且不会重样。 嘎叽嘎叽嘎叽嘎叽——他乐不可支地揉捏着她送给他的小兔头解压玩具。 明野心虚别开脸。和他比起来,她真的好直啊! 他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立刻就进入大力夸夸模式:「这也是彩酱手作的吧?好开心!超可爱!太可爱了!这世上只有彩酱才做得出这么可爱贴心招我喜欢的东西呢!」 「呜呜你怎么那么容易满足啊小笨蛋。」 「因为它会让我想起彩酱啊,捏捏揉揉就会发出可爱的声音。」 「什——」明野涨红了脸,很不服气:「精市不也是?你还特能喘!」 幸村也像她手中的铃兰花一样垂下脑袋,但花是白的,他是红的。 「糟糕,我竟然找不到话来给你欺负回去。」 度过了一整个漫长的冬天,这天的阳光十分温暖。 明野和幸村哪也没去,腻在檐廊晒太阳。 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庭院已经收拾出来。因为才除的草,青草汁液的芬芳瀰漫在空气中。天空碧蓝,唤醒万物的春风捲动流云。 明野发现,池塘的淤泥中冒出了不知名的嫩芽,星星点点。 「小草发芽了呢精市。」她说。 「发芽了呢彩酱。」幸村也说。 她侧身趴在幸村腿上,幸村顺着她的头髮,一下没一下地抚爱着她的脑袋、脸颊,还有耳廓。春日的阳光催人入眠,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软绵绵的。 或许以为她快睡着了,幸村停下抚触。 明野抓起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脑袋上。 「彩酱……真是不得了的撒娇精。」 「……不是的。」她说。 她原本生来就不懂得撒娇,是被他一点点宠成这样的。 「已经是春天了呢彩酱。」 「已经是春天了呢精市。」 「我们都满十六岁了呢。」 「满了呢。」 「我们结婚吧。」 明野从他腿上扭头看他。阳光下,幸村眉目清晰的面容仿佛与温暖的春日融为了一体。 她不禁笑了起来,幸村也跟着笑。 「好啊。」她说。 「太好了,求婚大成功。」 「啊、话说前阵子法律变了,女子也要十八岁才能结婚。」 第212页 「我们出生在十六岁就可以的年代,果然这里还是算十六吧。」 「可男子还是要十八。」 「从宇宙的角度来说,时间、年龄这些东西实际上都不存在哦。只是人类为了方便自己编造出来的罢了。」 明野黑线。 「而且年龄的长度并不等于生命的厚度。有的人几十岁了还像孩子一样天真幼稚,有的人虽然还未成年,但了解自己,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你觉得这两种人之间哪个才是小孩?」 幸村很有辩才,只要他有那意思,能把任何人怼到哑口无言。明野直接投降。 「知道了我知道了。但是结婚登记那里不会听这些吧?他们只认户籍上的数字。」 「法律上的认定的确只能等到我们都满十八。但我可不是遵守别人制定的规矩,让这些规矩来决定我是还不是的类型。」 明野失笑。 他好拽哦。不愧是在採访中说出「我想问问神明大人,要怎么把我神之子称号里的之子去掉」的傢伙呢。 「彩酱也是哦。你虽然会自我怀疑,最终还是会跟着感觉走。」 明野简直收不住脸上的笑容,「嗯,好。那我们就结婚吧精市。」 幸村脸上焕发出明亮的神采。 「好。那现在就来举行婚礼吧。」 「诶?」 他牵着她来到庭院的银杏树下,从树背后拿出新娘头纱和两枚戒指。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大惊喜。明野脸颊泛红,「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3月2号那天,你之前也觉得我只是回家拿东西,要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啊~~」明野目光漂移,「是这么一回事吗……」 幸村走近,就像要将她装进那双柔光流转的鸢紫色眼眸中一般,专注地注视着她。 他在微暖的空气中抖开新娘头纱,轻轻罩在她头顶。雾一般雪白的轻纱在他手掌中流淌而过,均匀地披撒在她粉色的长髮上。 他将其中一枚戒指分给她。 戒指轻飘飘的,环身很细,外圈打磨得十分圆润,镀着一层明亮的金属色。他拿在手上的那一只缀着一颗浅粉色细钻,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彩。 双手执着双手,两人再一次望进对方眼底。 一阵清风温柔地拂动着雪白的头纱。 「我幸村精市愿意娶明野彩为妻,用我的整个生命敬她爱她,相亲相依,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我明野彩愿意嫁给幸村精市,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永远与他相伴。」 郑重地将婚戒戴在对方无名指。 幸村捧起她的脸颊,俯首。她双手攥住他胸口的衣服,稍稍踮起脚。 在对方唇上印下誓言之吻。 「彩……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夫妻了。」 「嗯,精市。」 他们拥抱着彼此不住地笑。不知笑了多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少女额头相抵,痴愣愣地凝望着对方的眼底。 结果,二人旅行还真的变成了度蜜月。但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两人不得不离开这里回到藤泽。 明野这才开始忧虑:「我们的期末考试……怎么办啊精市。」 「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学期彩酱的成绩进步得很快,本来我们基础都不错,而且期末也不会讲什么新内容。只要照着莲二的笔记稍微复习一下……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嗯!」 除此之外,她的确什么都不担心。 已经决定要离开那个家。 这期间她拟定了两个计划—— 计划a:去拜託山内先生。他说过可以给她包吃包住。接下来她每天放学以及休息日就在店里帮忙。好好计算一下工时和住宿费,如果不够就补钱给他。 计划b :如果山内先生那里有什么意外,就把里见村的主宅租出去,她靠租金在藤泽另租房子住。 以她目前的积蓄来看,是可以坚持到高中毕业的。等进了大学,再靠奖学金(一定要争取到)和打工维持。 等毕业以后工作,她就可以得到资金自由了。 幸村虽然很可靠,但他和她一样还是个学生,不可以在这方面依赖他。 「彩。」 幸村的声音唤回了她发散的思维。 「你准备多久搬来我家呢?」 「诶?等等……」她刚才发呆听漏了什么吗?怎么跟不上他的思维。 幸村让两人戴着戒指的左手牵在一起,朝她摇了摇。阳光下的金属指环光彩夺目,「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住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吧。」 「啊……」 「奶奶、爸爸、妈妈、乃乃叶他们都在等着你哦。顺带一提,戒指的挑选也参考了妈妈和乃乃叶的建议。毕竟关于这个我不太确定你们女孩子的喜好。」 明野一时难以形容这种心脏在胸腔里溶解开来的感觉。 幸村他……一直在为她考虑着。 他知道她与双亲的决裂不可避免,那场家家酒一样的婚礼并不是突发奇想,也不是他急着确定更深一步的关系。 她要斩断过去的羁绊,于是他来成为她新的羁绊。成为她的家人,她的归所。去担负她一塌煳涂的过去和没有着落的未来。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她,她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第213页 下午日头西斜的时候,两人来到明野宅门前。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空空落落的屋子里依旧瀰漫着刺鼻的酒精味,明野悠醉倒在沙发上。 彩牵着幸村的手,目不斜视从她面前走过。悠若有所感,睁开了有些浮肿的眼睛,发出娇滴滴的含混不清的声音。 「彩,这几天你都到哪里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的。」 彩蓦地回想起去年,为了补习要在幸村家住几天,回来收拾衣服的时候与她告别的事。 「妈妈,我要走了。这次走了我就不会回来了。」 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罢,彩就与幸村去往二楼。 也不知道是这句话的内容还是她冷淡的语调,悠呆了半晌,酒突然就醒了一半。 「等等,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意思,给我说明一下!」 彩阖上房门,将她的叫嚷声隔绝在外。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有几件已经不想穿了,也就没必要再带上。 一转眼,看到了放在衣柜角落的那瓶泥土。明野这一刻气血沖脑,一把抓起来高高扬起—— 「等等!」 在她摔往墙上之前,幸村抓住了她的手。 明野咬牙切齿地喘着粗气,努力平復心情。幸村将瓶子从她手中取下,揽着她的后背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 「给我吧。我想要。」 明野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全部的东西竟然就装了两个袋子,幸村一只手就能全部提完。明野捧起书桌上他前年送给她长寿花盆栽,「我们走吧。」 第85章 才出房门,楼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有男人雄浑的怒吼,有女人尖锐的叫嚷,还有少年的哀声乞求。 「是父亲回来了。」 幸村听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明野君好像也在。」 明野聪第一个发现出现在客厅的两人。原本兇狠的表情立刻被惊惶取代,威严的身形像被扎破的气球一般迅速萎缩。 明明看出了聪希望得到忽视,幸村还是走近他,微微鞠躬。 趁着少年向他低下头的空隙,聪往后挪了一小步,少许地躲开了他。 「我来向您说一声,接下来彩会住进我家。如果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聪不自在地别开脸,「我、我知道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的秘书滨田联繫……」 悠在沙发一角爆发出刺耳的哭叫。里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幼年时代最痛恨的回忆迅速在脑海中復甦。 「伯父!」里士高声叫喊,神态疯狂,「你阻止他啊,把彩留下来啊!」 「胡闹!」一面对他,聪又找回了威严愠怒的面孔,「这就是你这半年来心神不定的原因?认清楚你该做什么!」 「求你了……」大滴的泪水从里士呆滞的双眼坠落,他的声音像是悬在高处,已经摇摇欲坠,「我不要彩变成别的人……没有她的话,我一天都撑不下去的……」 聪皮肉抽搐,嘴唇哆嗦,眼中燃烧着幽暗的鬼火,其中的执念不亚于里士。 「别再跟我提这件事!我不想看到她!」 彩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她被悠缠住了。 悠泪水涟涟,抓着她的衣摆不放。 「你是在开玩笑吧,真的不要妈妈了?好过分!竟然要把我独自一人留在这种地方,明明妈妈这么爱你!」 彩一言不发,一根一根地扳开她的手指。 从女儿异常的安静中,悠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抬头,蓦地对上彩没什么表情的面孔,竟然打了个冷颤。 彩一字一句说:「不,你从未爱过我。」 悠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地瞪向幸村。但幸村的整个心思却只放在彩身上,像是担忧她会随时倒下一般。 悠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原来这个小鬼也有普通人的情绪啊。」 「你竟敢耍我。」她恨恨向幸村说。 彩看向母亲的目光已经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不,因为某位好心人,我看到了卡斯特奶奶的日记。说到底,这种粗浅的谎话我一早就知道了。」 闻言,悠浑身僵硬,突然之间不敢对上女儿的目光。 「我早就知道姐姐是你打掉的,知道你是无法再次怀孕才生下的我。妈妈,你说谎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想你的谎言是否前后矛盾,你好像认为你说什么别人就该信什么。 「你要是真的那么心痛姐姐,会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吗?你要是真的爱我,会拿我不是男孩的事不断责备我吗?」 彩俯视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母亲,凄凉地笑了。 就好似一整晚暴风雨肆虐,雨水将满树梨花打落了一地,苍白而破碎。 「可我只能跟着你一起欺骗我自己:是,我有错,我坏,我招人讨厌,所以你和父亲才没法爱我。因为……要是我什么错都没有却不被你们所爱……不就太可悲了吗?」 没有哪一对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与生俱来的、孩子是夫妻爱的结晶——假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什么嘛……反正妈妈不准你走。不要走啊……」 悠掩面哭泣,像个不知道错在哪里却受到了一通叱骂的小女孩一般,委屈地哭出声来。 彩后退一步,最后看了她一眼。 「再见了,母亲。」 第214页 幸村默默无言地牵起她的手,两人转身离开。 里士突然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喊,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抱住了彩。 「不要走!」 幸村冷下脸,眉峰紧蹙。但彩没有推拒的意思,他也就没有更多的动作。 里士像只伤痕累累的幼兽,惊惧不安地想要藏在她的羽翼之下。泪水顺着脸颊濡湿了彩的发顶。 「求你了,彩,不要走……救救我……」 「对不起,里士君。我不是内心强大的人,只是支撑着自己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再也无法多负担另一个人的生命。 「你有也将会有真正关心你的人,去从那个人身上得到走下去的力量吧。而且我们的人生才刚开始,还有很多选择的权力。各自加油吧,里士君。」 这番话语还远远谈不上劝慰,但对于里士来说,这来自于她的再微小不过的一点温柔已经足够安抚他的内心。 他像个控制不了自己的牵线人偶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放开姐姐,目送着她与那个被她选择的人携手离去。 他颓然坐倒,失魂落魄。 「还真是的!」聪烦闷地往沙发一坐,手指揉了揉眉心。 他没有发现悠从何时开始就没再哭了,她双手掩嘴,惊恐地望着里士。 里士背对着聪,因此聪没能看见儿子那张端正的面孔激烈地扭曲其俩,正斜着眼睛瞪向他,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憎恨。 里士总算明白了,他在这个世上感知到的一切痛苦都来自于这个人,他是他的仇人。 赌上接下来的一生也没关系,他要狠狠报復明野聪。在这个人活着的时间里,做尽一切让他痛苦的事…… 一阵风吹来,大门嘭地在身后关上。 就好像甩去一身污泥,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 「走吧,彩。」 「嗯。」 正好是太阳完全落山的那一刻,天空分成了红与黑的两部分。西面晕染着霞光,东面夜色正侵袭而来。 她最后再看了这栋屋子一眼,不由得心惊。如血的残红包裹着它,幽暗的夜色笼罩着它。它自内而外散发出阴郁腐败的气味。 幸村看在眼中也是同样的感受。他还能预见到,将有怎样的不幸降临在这里。 手心的小手十分温暖,向他传递着源源不绝的热度。 彩是这个家的太阳,没了她在,这里就只剩下阴郁、扭曲和疯狂。 即便如此他也要带走她——带她去往她所嚮往的任何地方。 这一觉睡得谈不上安稳。 即便身处混沌的睡梦之中,脑海也有一角清晰地意识到:她现在身处陌生的房间,躺在陌生的被褥之中。周边房间里睡着并不是家人、应该客气对待的人。 天还没亮,就连热爱在清晨一展歌喉的鸟儿都还在酣睡,她就突然醒来了。 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半。 盖在身上的被子散发出洗涤剂和阳光的气味,很陌生。明野睡不着,也不想这么躺下去,就下了床。 叠好被子,摆正枕头,理平床榻上的褶皱,她对着灰濛濛的院子发呆。 昨天他带她来到幸村家。他们一家人自然而然地接待了她,还办了一个欢迎晚会。就好像这是早就和她约定过的事一般,谁也没有问起原因。 她感觉得出来,他们一家都在尽力消除她的紧张和窘迫。 幸村就在走道另一端的房间里。虽然现在很想缩进他怀里,但果然不可以去找他。 要是被这个家的其他人看到,她会羞愧到不知如何是好的。 好不容易挨到六点,她换好居家服,轻手轻脚洗漱完毕,发现幸村妈妈已经在厨房忙碌着了。 「那个……早上好。」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得自然一点,不要让幸村一家人为难。可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就已经自然不起来了。 幸村妈妈笑着回应:「早上好。彩酱是不是饿了?可以偷吃哦,我会为你保密的。」 「十分感谢,果然还是不用了!」 看着笑眯了眼的幸村妈妈,她心下感嘆果然这对母子性格也如出一辙,温柔有趣爱逗人。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是呢……那就帮我把那边的捲心菜洗洗切了吧。」 「是!」她高兴地应道。 「彩酱今天要去学校吗?」 「不,我打算再请一天假。」总觉得提不起什么精神。 「那今天的便当我就只做三人份了。」 她总算看到了幸村每天的豪华便当的制作过程。虽然相当耗费精力,幸村妈妈却显然乐在其中的样子。 彩看着她先后做出烧卖、芥末菠菜,干烧明虾,鲑鱼段、牛肉饼,然后整整齐齐地分装在三个便当盒里。剩下的炒面和烤鱼变成了今天的早餐。 一家人吃过早餐,幸村精市、幸村爸爸、幸村乃乃叶带着各自的便当盒依次出门。 幸村妈妈说她准备给屋宅内外的植物浇水,「要一起来吗彩酱?」 「是!我来。」 这堪称一项大工程。 花坛、庭院以及围墙,这些地方绝大数多人家都种着花草,幸村家也不例外,但他们还多了一个花房,并且每个房间的阳台都摆得满满当当。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家的植物比别人十户人家加起来的都多。 第215页 「彩酱,你看彩虹。」 庭院里,幸村妈妈很有技巧地挤着水管口,原本从管口流出来的水柱变成了一片扇形的水雾。阳光下,还真有一条色彩分明的彩虹架在水雾上方。 「很漂亮吧。」 不一会,幸村妈妈又挤出细碎的水花去滋飞舞在花丛上方的蝴蝶,还追着滋。 明野:…………………… 没想到这么端庄优雅的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明野噗嗤一笑,又连忙收住笑容埋下头去——她太失礼了,希望幸村妈妈没有留意到。 那几只小小的蝴蝶因为翅膀上的水珠不太飞得动,轻盈地降落在桃红的杜鹃花上,缓缓扇动黄白相间的翅膀。清爽的微风吹拂着,花枝带着它们微微晃动。 幸村奶奶躺在檐廊的摇椅上。本来她在看一本书,看着看着,就这么在温暖的阳光下睡着了。 阳光、蝴蝶、花、酣睡的老人……这一切让明野有一种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下来的错觉。 第86章 彩满头问号,就差把「布料不是变多了吗为什么」写在脸上。 幸村无奈又好笑,第不知道多少遍给自己洗脑:她还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孩子…… 他放下扇子,往窗缘下一坐,后背靠在墙上,笑着向她敞开怀抱。 「过来啊,彩酱。」 「噫呜呜噫!」彩委屈得直嘤嘤,蜷身坐在他双腿之间,偎进他怀里。 他亲昵地搂着她,让两人尽可能多地肢体相贴。 「真是没想到啊,发生了那种事,这几天又对你这么过分,你不仅不生气还……真是败给你了。」 「就是啊你超过分的!」她意思意思地捶了他肩膀几下。 「因为我真的好怕啊……」 软弱的,简直不像是幸村会发出的声音让她一愣。他收紧了双臂,就好像她是他的失而復得。 「我好怕彩讨厌我,好怕你从此开始渐渐的就不喜欢我了……」 她听不下去了,揽着他的后颈吻了上去。幸村托住她的后脑勺,连带着将她细软丰茂的长髮也拢在手里,久久地、浅浅地保持着双唇相贴。 当她结束这个吻,他又变得不满足了。捧着她脸颊仔细亲吻,尤其是两边眼帘。 过了好久他才平静下来。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彩……最讨厌的就是我这种类型的男生了吧。」 「诶?」 最后再一次确认了她的神情,幸村这才安下心来。 嗯,不用担心会失去她,就算坦率一点也没有关系。 他卸去全身力气,懒懒搭在她身上,竹筒倒豆子一般倾诉开: 「实际上我和那些让你为难的男生没有任何区别。只要想要的事物出现在眼前,就会毫不犹豫地去追逐,毫不留情地赶走别的竞争者。 「我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一旦感觉被挑衅,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会首先灭了对方的气势。只要一站上比赛场地,满脑子想的就只有如何获胜,并且要如何胜得更好看,哪怕对手会深受打击。」 彩静静地听着,他禁不住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 「大概因为我是这样的性格,很多与我比赛的对手都会出现类似yips的症状。一般情况下我会提前提醒对方认输,遇上不肯认输的,我并不介意让对方陷入失去五感的境地。」 他一停下,空气就变得安静下来,只依稀能从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上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时常有人质疑我这样的比赛风格,比如说你在之前的杂志上看到的採访我的记者井上。但我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既然是比赛,肯定要以完完全全的胜利为目标。但是……你讨厌这种性格的人吧?」 「我是不喜欢这种类型但如果是精市的话我会觉得你很帅气。」为了不让他有感到难过的空隙,彩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 「大概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滤镜吧。因为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她的神情没有分毫作伪,也没有分毫勉强,她是真的接受了他身上原本她不喜欢的一面。 该如何形容这一刻在胸口瀰漫开的感动? 她继续说:「其实你不特意说我都还没往讨厌啊不喜欢啊这种方面想呢。这种事我早就察觉到了,每次看到你拼命想隐瞒我的样子,我不仅没法揭穿,还不知不觉地配合你……」 「这样啊……」 幸村突然就难为情起来,洁白的脸庞红了一大片。他觉得这之前的自己真是个笨蛋,但却是个幸福的笨蛋。 如果要追溯根源,大概是她突兀地出现在他生命里,还突兀地在他心中留下强烈的震撼吧。他从一开始就强烈地想要得到她,偏偏她又是雾一般不可捉摸,触之即散的女孩子。 不知不觉走上了歪路。 他更用力地搂紧了她,终于开始有了真的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实感。 「因为严格来说,我算是骗了你。」 「但精市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不是吗?这种事情我是可以感觉到的。对于我来说这就够了。」 她问:「还记得我们一起在保健室休息那次我对你说的话吗?」 「嗯。彩酱说我是变态,因为我解开了你的——」 「才不是这句!」 温馨的气氛啪地没了,彩羞恼交加。 「是要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那句!」 第216页 「这样啊……早在那之前你就察觉到了啊。」 「嘿嘿……」彩从他胸口抬起脸来笑望着他,像是在安抚小动物一样抚了抚他的脸颊,「从现在开始,总可以对我坦率一点了吧?」 她春风明朗的笑容很轻易就感染了他。 「嗯。」 从确认交往那天到现在三年半的时间过去了。为家人而耻辱的彩,没能从一开始对她坦诚的幸村……直到此时此刻,横亘在心与心之间的诸多隔阂才真正意义上的消融殆尽。 个性、心境、成长环境……各方面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是多难以做到内心交融啊。 幸村不由得感嘆:「交往啊,喜欢一个人啊……这种事果然好难呢?」 彩笑了起来,「是谁说的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其它的都没有关系?不过从结果来看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吧。」 无论二人之间的隔阂有多深多远,那种神秘的吸引力都会让他们一次次贴近彼此。 一次又一次…… 八月的全国网球大赛·高中组,以立海大的优胜落下帷幕。算上初中那三次,这是第五次了。 初中组也保持着关东大赛与全国大赛的连胜。因为那三年的辉煌战绩吸引了很多有天分并且热爱网球的人,达成了令人满意的良性循环。 不论资歷辈分,强者为尊——成为了立海大网球社的精神传承。这里是天分的最佳土壤,每一分汗水都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在漫长的暑假结束之前,还有一场盛大的夏夜祭。 「我想起来了,奶奶说过她有一件年轻时候穿的浴衣收在仓库里。」 ——所以,在夏夜祭开始之前,幸村再次陪着彩回到里见村。 盛夏时节,灿烂的阳光与漫山遍野蓬勃生长的植物让这片墓地变得没那么冷清。时隔几个月再次来到这里,就连心境也变得与上次不一样了。 彩照例打来泉水浇透墓碑,看到幸村在一旁的泥土种下一丛五颜六色的小花。 「这是什么花?」她问,同时用手背拭去幸村额头的汗珠。 「太阳花。」为了方便彩,幸村仍旧蹲着没有起身,「是用当时从你房间带走的泥土种出来的。」 彩一呆。 啊……是很长时间里被她视作姐姐的代替品的那堆泥土啊。 「这么一来,这些花就可以代替你的姐姐陪着在此安眠的家人了。不用担心,这种花生命力顽强,种在这种地方的话,就算无人照管也会越来越茂盛地生长下去。而且……」幸村献宝似的笑了起来,「它的花期很长哦,差不多有半年的样子。」 迎着阳光,小小的、层层叠叠的花盘在清风中颤颤悠悠。试着想像一下,这些可爱的花越开越多…… 彩一言不发地抱上去,脸颊埋在他胸口。 好奇怪啊,明明那么开心,却莫名想哭。 武田家的仓库在后院一角,是那种常在大河剧里见到的双层式仓库。 彩很轻松就在阁楼找到了仓库大门钥匙。吱嘎一声,两人一起推开了大门。 灰暗的空间好像有什么被他们惊醒,阳光穿过气窗,泛着光的灰尘在气流中流动飘舞。 一眼望过去,仓库一层大多是弃用的旧家具,还有一些平时很难用到的工具,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顺着宽阔的楼梯上到二楼,大大小小的藤条箱靠墙堆着,粗略一算有数十近百个。 「彩的奶奶有没有说过浴衣大概放在哪里呢?」 「没有说过。就连到底有没有我都不太确定了,我们搞不好会空手而归白费时间哦。」 「没有关系。」 近来对她越来越放飞自我的幸村自然而然就打起了花腔,「总觉得这个地方没什么人,接近自然环境又好,用来当做我们的爱巢最合适呢。」 「你正经一点啦!」 幸村有些委屈,「难道我的表情不够正经吗?」 没错,幸村最喜欢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羞人的胡话,很多时候她甚至要事后才反应得过来,因此也更羞耻了。 「只有表情正经给人的感觉就更微妙了啊——」 一个不留神,彩的脑袋磕到了身边突出的藤条箱,不由得捂住脑袋蹲下。 听到那声闷响,幸村连忙转过身来。 「我看看……」 他扒开彩的头髮,确认过没有血肿这才放心。 「我也真是的,应该更注意彩酱周围的环境才对。疼吗?」 「嘤嘤嘤……」 撞得不重,并没有多疼,但彩作出一副好疼的样子哼哼唧唧。 「不疼不疼,痛痛飞走~」幸村半搂着她,给她揉揉撞到的地方,一直揉到她停下哼哼为之。 然后各自分工,开始打开一个个藤条箱翻找起来。 箱子里整齐堆放着书本、衣物,或者一些看起来有一定年代的日常用品。不同的东西绝不会混放,因为重量不同的缘故,只要提在手里就大致知道是什么,倒是省去了不少功夫。 「书的话基本都是爷爷的。」 彩的爷爷、荻野老师的旧友、那位武田先生藏书巨丰,种类不一而足。小说、心理、哲学、社科、图册……什么都有。 幸村手上拿到一本《名画鑑赏》,他很感兴趣,没想到随手一翻就是葛饰北斋的《海女与蛸》。 他啪地一声将书阖上。 第217页 他自小学习美术,早就对人体见怪不怪。 《海女与蛸》他之前见过,可因为彩的存在,让他变得无法再多看这幅画一眼了。 她听到声响,探过头来,「精市,那本书怎么了吗?」 第87章 「什么都没有。」 他若无其事地就要把书放回去。但彩察觉到他脸上红了一大片,直接从背后一个熊抱,将他两只手臂箍在身侧,让他动不了。 「我不管让我看让我看让我看!」她摇晃着幸村。 「……你确定?」他轻声问,像是被她闹得没有办法。 「说不定会变成不得了的状况哦。」 「什么……状况?」从他的神情里,彩感觉到了什么。 透过气窗隐隐可以窥见赤橙色的夕阳,就好像在远处的天边燃着一片火焰。幸村一开始撇开目光,好像她让他很难为情,当他再看过来的时候,窗外的火光已经落在了他眼底。 「我们说不定会好几天没法从这里出去。」 她也说不清这一刻驱使着她的心情到底是什么,他眼底的那簇火苗点燃了什么,让她头脑发热。 「嗯,看。」 「那……」 幸村翻到某一页,然后将手上的书朝她调转方向。她脸颊滚烫,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结果看到的东西却让她大失所望。 「什么嘛,区区果体而已嘛。」 而且是那种在她看来又怪又粗糙,画什么都色不起来的浮世绘画风。话虽这么说,突然之间看到这种没穿衣服的画还是怪羞人的。 她清咳两声,逞强地说:「精市还真是小孩子,这种东西都不好意思。真是个可爱的傢伙啊。」 她的反应好像也没有超出幸村预料。他凑近了一点,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有点坏坏的。 「彩酱,你再仔细看看,这上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对哦,画上除了人物之外还有两只章鱼,而章鱼正在…… 她喷笑,「这个人是在海边跌倒被章鱼盘了吧。嗤哈哈哈……好搞笑,《猫和老鼠》里好像也有类似的情景?」 「嗤……这样啊。」幸村以拳掩嘴,偷笑着将书放回箱子。 突然感觉被他当做小孩笑话了。 「难道不是吗?那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吶吶告诉我吧……」 她缠上去闹他,但幸村什么都不肯说,还笑个不停。 彩:……(气鼓鼓) 结果,一直找到晚上才在最底层的箱子找到奶奶留下来的浴衣。最后一趟回城的巴士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开走了,两人只能将就在这里住一晚。 大致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来的时候就从家里带着晚上的便当。至于明早吃什么,只要起早一点,去一趟村子的便利店就好。 住进幸村家以来,睡在一起的机会变少了。不如说她这次来之前就期待着可以在这里过一晚,久违地一整晚粘着他。 不知为何,幸村比以往还要纠结。脸红得不像样,反覆嘀咕「都是彩酱闹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是,是我闹的。」 真的躺在床上,他又突然不别扭了,还紧紧抱着她。 夜渐渐深了,这座深山之中的小小村落陷入沉寂的夜色之中,清幽的虫鸣像是一曲接着一曲的催眠曲…… 明明一切的一切都在诱人陷入安宁的睡梦,彩却越睡越清醒。 她脸上火烧火燎的一片,在幸村怀里用力闭着眼睛——虽说就算睁着眼睛也看不清他,但她现在已经羞耻到连眼睛都睁不开。 「彩酱……醒着吗?」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但现在更沉一点,还沙沙的有点哑。与以往不一样,某种柔软的感情让它变得比融化的蜜糖还甜还粘稠。 「……」她抿紧嘴唇不愿说话。这种情况下不管说什么都有种被调戏的预感。 他在笑,耳边吹拂着他笑出来的气音。 「你醒着的吧。」 微微发热的手指柔情无限地抚触着她滚烫的脸颊和耳廓。作为罪魁祸首的幸村感嘆:「可怜的彩酱,这样子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好半天她才受不了地开口:「你倒是害羞一下啊……为什么我反而变成了尴尬的一方啊真是的……」 「因为我好疼啊……疼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又换了个语调,发出好像很难受的声音。 理智告诉她他肯定是装的,但情感还是很快被令人焦心的不忍和心疼占据。 「这……真的很疼吗?」 「嗯。疼到要炸掉了……对,大概很快就要炸掉了。」 彩震惊:「诶?会炸的吗?」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超过某种限度的话。」 「少骗人了!人的身体怎么会爆炸,这种程度的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的确有这样的先例。」 「不不我没听说过。」 这种事情都能发生,那绝对会成为了不得的大新闻的。 「因为这是不可能拿出来讨论的东西,而且那些炸掉的人也耻于提起。」 「呃……诶???」 彩旋转着蚊香眼。 「就、就算炸掉了也没关系……吧?没错,会长出新的来!上次我有在专业的医学书上看、看、看到过!是真的!加油,成为新的自己吧精市。」 藏蓝色的夜色中,依稀看到幸村委屈的神情。 第218页 「彩酱是魔鬼。」 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彩闭着眼睛装睡。可心脏冲到了嗓子眼,突突跳个不停,让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彩酱……」 他的脑袋埋在她脖颈蹭啊蹭。一头鬈髮呵得她好痒,他还时不时像啄食的小鸟一样在她脸上唇上啄一下,更是逗得她几次差点笑出来。 「好疼啊好难受……彩酱救我……」 她被他闹得没有办法。 「就算你这么对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真奇怪啊,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他骤然明亮起来的双目。她慌忙解释:「我我我真的是在表达不知道怎么办,才没有问你该怎么办,绝对不是的!」 她脑子里全是蒸汽火车发动的声音,就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彩酱还记得下午磕到脑袋的事吗?只要像我那时候对你做的就可以了……」 当她以为已经结束,却没想到才是开始。 幸村好像打开了奇怪的开关,变得比她见过的任何小动物,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缠人。逗她哄她闹她,卖萌撒娇装可怜……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最激动难耐的时候,他热烈地亲吻着她。她起初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害怕,但他的亲吻中传递过来太多的感情。 有感动、喜悦,还有对她难以自持的喜爱。 「精市……我这么做会让你很高兴吗?」她问。 回答她的是他动情的亲吻。 这样啊……他很高兴。 原来她也可以让他开心成这个样子……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也开心起来。 一开始难免觉得有些恐怖,可渐渐竟然会觉得可爱。就像一只赖着人的小猫小狗,摸摸脑袋后背,它都会作出相应的反应,朝着人摊开肚皮撒娇。 ——果然只要是他,我都会喜欢的。 她迎上了他再一次的亲吻。 当晚折腾到大半夜,第二天她意外的天刚亮就醒了。庭院停落着不知名的小鸟,正发出清脆婉转的鸣叫。她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扭头去看身边的幸村。 十分安稳美好的睡颜,让她怀疑昨晚上是不是在做梦。 「啊……」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不禁提起被子遮住烧红的脸颊。偏偏幸村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鸢紫色的双眼在晨曦中泛着浅淡的色泽,像是晶莹剔透的紫水晶,其中氤氲着迷濛的薄雾。只片刻,雾气消散。 「彩,已经醒了吗?」 平稳的声音,柔和的神情,根本想像不到和几个小时之前缠着她要这要那的会是同一个人。 彩:? ? 所以果然是做梦吗? 「为什么在发呆?」他笑问,俯身过来轻轻沾了沾她的嘴唇。 「反正今天多久回去都一样,我们把顺手把仓库收拾一下再走吧?」 彩茫然点点头。 「好奇怪的彩。」他用额头试了一下她的温度,再依次用手背和手心贴贴她的脸颊,「倒是没有发热……偶尔想睡一下懒觉也没关系哦。这边的便利店多久开呢?我去买早餐,彩想吃什么?」 「那就梅干饭团吧?」 「我知道了。」他起身。 「精市……」她抬手拽住他袖管。 「怎么了?」他温柔地问。 「那、那个……」话都还没开始说,她的脸就快要烧起来了,「昨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幸村脸上神情被疑惑取代,「不得了的事是指?」 「呃……」 她一度怀疑他是因为过于害羞所以装作无事发生,可从他表情看不出一点这类的迹象。 「不,没什么。」 彩羞耻地缩回被子里——啊啊果然是她在做梦,天吶她做的都是什么梦啊!还那么真实。 一整个早上她脸上的热度都没能消退下来。她埋着头吃早餐,埋着头和他一起收拾仓库。根本不敢往他那边看上哪怕一眼。 两人计划下午回去。中午的时候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 喀嗞、喀嗞——这是彩吃饼干的声音。 她的注意力全在电视节目上,感觉到嘴边沾着一点碎屑,她随手用手指一沾,就要放进嘴里。 「等等……」 手腕被身边的幸村捉住。 她迷惑地望过去,却没想到他满面潮红,撇开目光没有看她,只轻声说: 「别这样吃……」 沉默在两人之间降临。 「那个……果然昨天晚上的不是梦吧?果然精市害羞到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所以当做无事发生吧??」 这下终于轮到他害羞得没法看她了。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在晚上12点后,也就比最近晚几分钟 第88章 从确认交往那天起就几乎形影不离的这两个人,开始了异地恋。分隔地球两端,为了各自的梦想而努力着。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明野以相当优异的成绩考入东大医学系,幸村则成功入围职网,作为受瞩目的超级新人,一路高歌勐进。 他的出现在体坛引起一场堪称海啸的大轰动。一是为他远超同期新人的实力,而是为他俊美的形貌。 作为东方人,他深刻的五官又很有西方人的韵味。再加上气质高华举止优雅,这就造成了东西方通杀的局面。 第219页 西方媒体在得知他在中学时代有一个「神之子」的称号后,盛赞他为「太阳神阿波罗现世」。 阿波罗,希腊神话中天神宙斯的儿子,是天地间最英俊最富于才华的男性神明。 但明野知道他肯定很不爽。因为这个拽上天的傢伙目标可是称霸宇宙、成为天地间的唯一神呢。 自然而然的,他吸引了一大堆对体育赛事不曾关心过的女性粉丝。 某次电视访谈,他与矮胖幽默的男性主持人聊得很开心。明野看出来,不知不觉之间,话题的主导方从主持人变成了他。 他们聊起了他的那群「老婆粉」和「女友粉」。幸村举起左手背,向镜头展示出两年前他和明野玩结婚过家家时的那枚戒指。 他略带为难地说:「关于这个还请饶了我吧,要是被我的妻子大人看到,我就惨了。」 一夜之间,无数少女梦碎。 然后他又多了很多「妈妈粉」和「妹妹粉」。为此幸村妈妈有些无奈,乃乃叶嘴嘟得老高。 不止幸村那边,这对结婚戒指也为明野挡了不少麻烦。 午休时间的餐厅,明野一个人在角落吃饭。 在大学里,她并没有交什么朋友。并非她社恐——自打明野聪在她面前晕倒,她对「他人」的恐惧突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对社交什么的不感兴趣罢了。 一个男生不请自来坐到她对面。 「哟,明野。」 明野掀起眼帘扫了他一眼,确定这是不认识的人。他脸上那股自信和看不起人的傲慢让她不快,便没有理会,继续埋头干饭。 男生自说自话,「还真是和传言的一样冷淡啊,你是装的吧。装得那么清高,好像只对读书感兴趣,其实我是知道的,你们这些女生考进东大,还特地选了医学系,就是来吊金龟婿的。」 明野早就认识到一件事:一个人的人品和相貌的美丑、才华的高低并不挂钩。 「那样的话不如选我吧。你知道吗,我可是名副其实的贵公子,我的家族在北海道光是医院就有——」 明野向他举起左手背,平淡地说:「能请你不要对已婚女子出言不逊吗?」 「哈啊——?!」男生的表情在震惊和尴尬之间来回切换,正想说点什么找回面子,突然对上那双不含任何情绪望过来的眼,顿时萎了。 他灰熘熘地走了。前脚刚走,明野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看来也不需要我们出手了呢,明野同学。」 三个男生端着餐盘,在她这桌坐下。分别是柳生、忍足,以及大石。他们都是医学部的同届生。 柳生是老熟人了,初高中时代在球场见过几次面的忍足和大石也渐渐熟悉起来。 「话说回来,刚才的明野同学给人的感觉还真是幸村同学附体呀。」 忍足的说法让明野很高兴,「真的吗?」 「是的呀。我到现在还记得烤肉大会那次,幸村同学对葵君说你能不要向别人的女朋友搭讪吗?的时候,空气的温度都下降了哇。」 在现在的明野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当时那个缩进男友怀里瑟瑟发抖的女生的影子。 大石感嘆,「话说回来这还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呢。即可以断了对方的念想,又不会伤害到……」 「你误会了,大石君。」柳生说,「直到现在,立海大附属的论坛还可以找到这两个人消失大半个月,再回来已经戴上了结婚戒指的帖子。」 「是。」明野说,「当时我和精市结婚度蜜月去了。」 大石的表情一秒绷裂,大张着嘴久久合不上。忍足还是那张扑克脸,呆望着明野,但眼镜垮了一边。 「话说回来,你们三人真是形影不离呢。」 或许因为中学时代同属网球社而结缘,这三个人关系变得很好。柳生和忍足气场相近,一看就很合得来,而大石生就一副和谁都能友善相处的好脾气。 「虽然我想还没到形影不离的程度……」 曾经在温和有礼之中带着强烈疏离感的柳生,变得比中学时代更加圆融起来。 周围的人,周围的事都在不断改变,她也跟着在改变。 忍足回过神来,将眼睛扶回原位。 「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明野同学要参加下个月的联谊吗?都是我们医学部的人。不是什么奇怪的联谊,安心吧。」 柳生补充:「因为大家将来会在同一领域工作,就想着互相认识一下——的意思。」 「十分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我恐怕来不了了。」 因为接下来这边要放暑假,幸村也要回来了。 接机那天,明野一早起来把自己洗香香打扮得漂漂亮亮,早早在机场等待。 到了预定时间,幸村准时出现在她视野中。第一眼,他们就越过重重人海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根本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他们奔向彼此紧紧拥抱在一起,犹如两簇合二为一的火焰。 一起回到她现在的住处。刚一进门,幸村就扔了手上的东西抱紧她。他的怀抱他的唿吸他的一切都好热,简直要将她生生点燃。 「等等、先等等!」 感觉到她的推拒,幸村微愣着松手。明野从他怀抱中退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们之前发了白大褂,一直很想穿给精市看看。等等好吗?」 第220页 幸村点点头。 像是要躲开他灼人的目光一般,明野捧着白衣,特意进了浴室。 幸村打开窗户,用力唿吸着窗外没有她气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五月黄金周他回来过一次,虽然才两个月未见,他已经十分想她了,想得不行。 半个月前的澳网公开赛,他在嚮往已久的红土地上打败了以强力扣杀被称为「雷霆一击」的威廉姆·奥斯本。 「雷霆一击」取自希腊神话,天神宙斯那无论神还是人都无法承受的雷击。 直到现在,情绪激昂的感觉还在血液中鼓动着。 回想起明野刚才躲闪的神情,他告诉自己要克制。不能让她感觉他回来见她就是为了那种事。 没错,要、克、制。 「久等啦精市!」 一身白大褂的明野扑进他怀里,胸口传来的触感让他呆滞。 白云连绵不绝,天空下一片空空荡荡。而峡谷之间流水潺潺。 幸村直接将她推倒。 「彩酱你个h女孩……」 「我才不是。」明野为自己分辨着,摸摸他的头髮,「恭喜你打败宙斯,可把你开心坏了吧?精市真了不起!」 ——无论距离多远,我们的心都连在一起。 即便相隔万里,她也能感受到在他心中涌动的激情。 等差不多腻歪够了,明野和幸村才动身前往里见村的主宅。 自从开始接代言,幸村就得到了财政自由。他会定期请人收拾整理这间屋宅,以便他和明野可以随时回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还增添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但尽量保持着他们记忆中的模样。 幸村来到庭院,这里多了一张躺椅。 对于他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特别的角落。 恍然之间,脑海中的景象与现实重叠: 小学时代的明野,稚嫩的脸庞隐忍着与年龄不符的苦闷,努力朝他展露出虚幻的笑容; 中学时代的明野脸庞青涩,犹如一株饱受风雨的花枝。中学时代的他为她擦去泪水,郑重地为她披上新娘的头纱。 此时的明野向他歪了歪脑袋,褪去孩子气的脸庞娇艷如夏花,却一派的天真浪漫。笑问:「你在发呆哦精市,怎么了?」 一种特别的预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喜让血液加速流动。 「彩,你在那边躺下吧。我想画画你。」 她也感觉到了他此时特别激动,好笑又宠溺地嘀咕了一句,照着他的意思在椅子躺下。 明艷的七月阳光洗涤了视野中的景色,让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的色彩中。 翠绿欲滴的草地,清澈见底的池塘铺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花圃中花团锦簇,银杏树枝繁叶茂,在微风中扇动着绿油油的叶片。 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投落在她身上,在她月白的衣裙上绽开朵朵金花。 她在躺椅伏下,微微偏头,反手将粉色长髮泼往后背。接着双臂交叠,脸颊枕在手臂上,向他望过来。 明艷的少女风采灼目,若草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温软的情愫。 将对她的思念注入绘笔,在画纸留下她灵魂的剪影—— 幸村精市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挫折,是怎么也画不好的人物画。 明明他观察力敏锐,总能轻易洞察他人想法和情绪,还很擅长不着痕迹地将其摆弄,却偏偏无法将这种无形的东西以画笔表现出来。 那一张薄薄的照片,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神迹。 在面对面见到她之前,那张照片的意义要大于她本人。特意跑去那种地方守一个或许不会出现的人纯粹出于好奇,无论如何也想亲眼看看引发这种奇蹟的是什么样的人。 当她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她不是一片光一团雾一道虚幻的影像,她是个活生生的同龄的……女孩子。 红润的脸颊血气充盈,幽暗的眼眸显露出忧虑,怯怯地埋着眼帘,柔弱无害的模样像一只藏在暗处观察人群的小兔子。 虽然他羞于承认,但急剧升高的体温和心跳,欢唿沸腾失去控制的血流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他的情欲因她而觉醒。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只知道他想得到她。 从小到大幸村想要什么都会去要去争取,牢牢把握在手心,尽情享用。 他对自己的性格特质是有自觉的。争强好胜,任何时候都不容许有谁凌驾在自己头上。他喜欢征服对手,控制比赛走向,独占满场观众的欢唿和赞嘆。 征服欲、控制欲和占有欲都强得不行。 她像一只惊惶不安的小动物,浑身伤痕累累,一旦察觉有人靠近就远远逃离。越是这样,就越引起他的征服欲。 在情绪和想法的表露这方面,她也和别的任何人一样简单易懂。看得出她最不擅长应对也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主动又强势的男生了。 那就温柔一点让她感到安心,再风趣一点麻痹她的危机意识。她这样的性格,稍微感觉到一点被强迫都会适得其反。 本来只是机械地执行最优解,他大概能预判到他们之间会在何时以怎样的方式有所进展。洞察人心是个不错的天赋,但到底还是要付出一点代价。比如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惊喜,比如说能感受到的喜悦有限。 第221页 可为什么每一次她的主动靠近都能让他被庞大的喜悦吞没,简直高兴到了晕头转向的程度。 她今天主动向我打招唿了、 她今天凑过来看我的书了、 她今天笑着对我挥手道别、 她今天坐的位置比昨天离我更近…… ——竟然为这种细碎的、早就预料到的小事开心半天。 他明白了,在想要得到她之上,他还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 与她交往了。 如果说确认交往算是「得到」,他就已经得到了她。但他并没有为此满足。 他在无人的角落发现一株奇花异卉。可惜疏于照养,她精神颓靡无精打采,眼看着就要枯萎。他想好好呵护她,让她只为他一个人绽放。 见不到她的时候总是胡思乱想,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又为一种心满意足的甜蜜感紧张得不行。就连接吻都踟蹰无措,小心翼翼,生怕被她讨厌。 没错,他开始久违地感到害怕。 害怕他表现得不够好让她无聊,害怕她对他的喜欢逐渐平淡直至于无。 原来交往带来的不止甜蜜,原来喜欢的感情会让他在这个少女面前变得毫无自信。 她拘谨易害羞,完全不习惯于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他变得越来越关注她。总在观察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猜想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她又让他体验到了一种新的乐趣。 就算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不肯向他敞开心扉。经过短暂的焦灼难安,他心痛地发现原来她不懂得要如何与谁变得亲密起来。从来没人教过她要如何走路,要她如何不走得跌跌撞撞? 同样的他对她也有所保留。 他身上存在着太多她不喜欢的特质,他将其全部掩藏起来,只展露她喜欢的一面。 或许她下意识地意识到了,她不止外形,就连个性中习惯于依赖人的部分都与她的母亲极其相似。 但是她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观和自卑,这让她眼中的世界变得一片灰暗,让她无法相信以她为首的任何人。 一次又一次向她证明心意,她终于愿意将信任交付给他。 怯懦、退避、不安定。若是真的信任了某个人,又会变得温驯、依附、毫无保留。像婴孩,像小动物一般天真单纯,柔弱无害。 她对他越发依恋。简直到了连一分一秒见不到面都无法忍受的程度。 他得到她了吗? 答案是得到了。 一点一点融化她紧闭的心门,用任何她想要的、喜欢的一切去灌溉去滋养她的内心。换一个他以外的任何人去照看,她都会迅速枯萎吧。 她终于成为他一个人的,只为他绽放。 他以最喜欢的方式得到了唯一想要的女孩子,征服欲、控制欲和占有欲都得到了满足。但从头至尾,他都不曾为欲望的满足感到过快乐。 她就像因为受不住严寒而不得不挨近他取暖的小动物,一回想起她是怎样长大的他就心痛万分。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驱之不散:如果她家庭美满不那么缺爱,她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他了?如果出现一个比他更让她依赖,或者真正符合她喜好的人,她是不是就会离开他? 原来在交往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爱上了她,想要得到她的爱。这份渴求已经超过了本能和与生俱来的性格特质。 就在他驯养她的同时,她也驯养了他。在他一门心思想要她陷落之前,他就已经陷落了。 ——我希望你可以陪我过去 ——我愿意和精市一起走。 为了待在他身边,她愿意离开这片土生土长的土地。 除了他以外她在日本没什么眷恋,也没有非要留在这边不可的理由。早就预料到了结果,但在得到肯定答覆的那一刻,还是陷落在占有她的喜悦之中。 那一整晚,她就算睡着了也紧紧抱着他不放。 幸村蓦地联想起婴儿的「握持反射」。无力又柔弱,就连自如行走都做不到的婴孩,无论手心触碰到什么都会久久地抓住不放。 这样就好——幸村告诉自己。 两个人将来的人生轨迹就这么确定了。无论他向何种地方生长,她都将紧紧地缠附过来,成为他的一部分,两个人不分彼此。无论到如何久远的将来,她都将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她只要待在他身边,喜欢他被他喜欢就够了。她生命中的全部幸福都由他为她创造。 很可惜,这是他这一生遭遇的第二个挫折。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她真的快乐起来,这个不愿承认的事实通过手中的画笔展现在了画布上。 看着她一天胜过一天的笑颜,他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为她画一副肖像。 现在的话,一定可以。 可结果让他深受打击。 即便她各种各样的笑容已经印在了脑海里,即便眼前的她的确是笑着的,画布上的她还是一副毫无笑意的神情。 整整一个星期,他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分昼夜,痴愣愣地面对着铺了满屋子的她的画像。 到了第七天,他突然发现画布上的她虽然同样没有笑容,神情却有着微妙的不同。 怯懦不安的,消沉颓靡的,忧伤的,茫然的,失落的,恐慌的…… 他将这些画按照时间排序,从还没与她本人见面的第一副开始,顺着时间线一张张翻下去。 第222页 最开始的颓靡,与他相遇后变得有精神了一些,但多出了忧心和怯懦。 第一次共度的情人节以后,神情总算明亮了几分,却更加焦虑不安。在他出院之后总算轻松了一点。 在他为她的隐瞒心感焦灼的那段时间,她像是被追击的幼兽一般慌乱。 考入立海大之后是患得患失,现在是茫然难安,就好像身处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恐惧着不止何时会到来的滔天巨浪。 果然,无法画出她的笑容绝不是什么巧合。以画笔和画纸为媒介,他们之间存在着无法用世间任何道理去解释的羁绊。 无视时间与空间,无视心与心的距离,她是他的灵感之源,他的画笔可以忠实地还原出她的内心。 他已经以一切所能想到的方式去爱她对她好,如果他还能为她做些别的以换来她快乐,那他又该怎么做?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带着乃乃叶去参加亲戚的婚礼,奶奶在房间熟睡。 他们一起蜷在沙发上看电视。 灯关了,电视的光线将客厅映得忽明忽暗。他从背后搂着她,两人之间流动着无言的静默。 情绪的消沉让他们都有点心不在焉,没怎么留意电视上的节目。一开始似乎是个搞笑综艺,播着播着,竟然开始放几十年前的明星採访影像。 还偏偏是悠的,那时她叫武田小百合。 幸村正要换台,明野按住了他拿着遥控器的手。 「没关系的,就这么看吧。」 摄像机跟着主持人来到里见村,进入那家民宿。一身居家和服的小百合像是看板娘一般应声拉开障子门。就算是那个年代的镜头,也丝毫没能减损她艷光四射的美貌。 「好像是妈妈刚结婚那会。」 「嗯。」 灰黄模煳的画面中,小百合对着镜头表现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娇声埋怨: 「真是的,我怎么没听说你们要来啊,屋子里还什么都没收拾呢~」 幸村对电视台的节目策划并不了解,但他看得出,观众能看到的一切都是按照剧本演的。 镜头来到二楼她的房间,主持人找到一本日记。 主持人:「唔哦,不得了的东西发现!看起来有一定的年头了呢,封面还那么可爱,难道是孩童时代的小百合小姐写的?」 其它的工作人员也跟着起闹,「这真让人在意啊!」「真的超级在意!」「电视机前的各位也很在意吧?」 小百合双手捂嘴,笑得坐都坐不稳。 「住手啦,那种东西好羞耻的!」 虽然这么说,她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在徵得她的同意后,主持人随手翻开一页读了起来: 「今天聪哥哥在河里捉到好大一条鲫鱼,他拿来送给了我们家。鱼很好吃。无论找到什么好东西,聪哥哥都会送给我呢,我最喜欢他啦! 」 他夸张地感嘆:「哦——这可是不得了的大发现!这位聪哥哥与您现在的丈夫同名呢,难道说……」 小百合眉眼含笑,捂着羞红的脸用力点头。 他怀里的明野说:「吓了一跳吧,父亲和母亲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马哦。他们曾经真心相爱。」 回想起这对夫妻现在的模样,幸村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电视里还在继续念着小百合的日记: 「聪哥哥要去城里工作了,他不肯带上我,但和我约好了会一直写信来。虽然好寂寞,我也会加油的。 「聪哥哥变成大人了,那么从今天开始要叫他「聪先生」了呢。」 之后接入了另一段影像,是关于白手起家的民营企业家的採访。 三十多岁的明野聪拥有一双精光烁烁的眼眸,虽然已经不再年少,但志得意满的神情让他显得神采飞扬。 「请电视机前的各位将你们珍爱的小百合嫁给我!我会一生爱护她的!」 镜头转回民宿,小百合已经收起了嬉笑的神情。 「大家对我的关心真的让我十分感动。虽然有人说我为了嫁人放弃自己的事业,但对于我来说,这是在实现一个梦想之后接着去实现另一个梦想。请各位放心,我一定会和聪先生一起得到幸福的!」 之后就是这两人在教堂举行婚礼的画面。 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这对新人,又有谁会相信他们会走到如今的田地呢? 虽然被他抱在怀里,彩还是怕冷一般蜷缩起来,微微发颤。 随着这段过去的採访影像结束,电视进行到下一个节目。画面上层出不穷的笑料没能唤回两人早就飘远了的思绪。 明野开始向他倾诉,「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相爱了……虽然那时还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母亲比父亲小了很多,父亲一直很爱护她。 「她依赖着父亲,扎根在他身上,化作了他的一部分。简直就像……死掉了一样。母亲消失在了他们两个的爱情之中。 「父亲一直在担负。当有一天他倒下,没人能扶他起来。于是原来的两个人都死掉了,变成了两个可怕的怪物,互相折磨……」 说到最后,明野偎着他的胸口睡着了。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触着她的头髮。她早就习惯了他的触碰,就算睡着了这么动她她也不会醒来,反而会睡得更沉。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茫然难安。 明野本性中的依附特质与她母亲一模一样,她在母亲身上看到了自我毁灭的徵兆。 第223页 他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对于她来说是罂粟,会让她在欲仙欲死之中加速灭亡。 她的脆弱和依附对于他来说是无上的美食,会让他在欲望满足的同时将她侵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得让她走上与悠截然不同的道路才行。 催促着、半是逼迫地让她说出了梦想。 ——我想成为医生。 ——不止一次,我想过无数次:要是这世上少一种疑难杂症,将会减少多少让人难过的事啊。 「唔……」幸村措不及防,发出一声低唿。 白炽灯下,一身居家服的少女闲适地坐着,可正是这一刻的她,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时刻都更美更耀眼。 他只感觉浑身血液突然就涌到了脸颊,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心潮澎湃,激动得难以自持。 确定了目标的她果然迅速蜕变,坚定地除下了那根彼此束缚的锁链。 ——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无论距离多远,我们的心都连在一起。所以啊……精市,去法国吧。 这一次,换她来催促他、逼迫他去追逐梦想。 她如愿考入东大医学部,在她大学的第一个暑假,他画笔下的她终于开始展露笑容。 「太好了呢精市!」 「啊——」 「你画出来了呢!」 「画出来了!」他激动欣喜忘乎所以。 「所以我们结婚吧精市!」 「……」幸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明野笑得很是得意,「这就叫做逆求婚,吓了一跳吧?」 他眉峰一紧,进入脸红别扭模式。 「我什么都没听见,反正我和你早就是夫妻了。」 「但是在法律上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哦。」 「我可是战胜了宙斯的新任神明大人,法律什么的并不放在眼里。」 「骗人的吧,你难道甘心单纯地被我玩弄?」 「我再玩弄回来就没关系了。」 「这算什么啊???」 「拜託了彩……」他抓住她的手,「正式的求婚就让我来吧。回想一下,告白、初吻、不同程度的第一次全部都是你主动,要是连求婚都是你,我真的……」 「哈哈哈哈哈——」明野笑出了泪花,「为什么神明大人会在乎这种事啊!」 他像是直视着什么耀眼之物一般眯缝了双眼,最后还是跟着一起笑出声来。 他曾将她比喻为花,小动物,婴孩……可果然她就是她,她在做她自己的时候才是最可爱的。他也因此更爱她了。 为了看到她的笑容,他在百般计划千般呵护后又放开了已经被他攥在手心里的她。与生俱来的、比谁都更强烈的征服欲、控制欲和占有欲在这一愿望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爱她,这爱竟然轻易地战胜了本能和性格特质。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得偿所愿的时刻。 他爱上了她,想要得到她的爱。 这爱不该是无可选择的依赖,也不该是他费尽心思去引导的结果。他希望是出于一对男女之间最纯粹的吸引,就像她吸引着他那样。 而这样的爱只会在两个各自独立的灵魂之间存在。 昨天的彩妹生日快乐,今天的村哥生日快乐。 本篇后日谈结束。不太写的来,后面会补个《大学暑假山村民宿昏天黑地的那几天》,也可能附带孩子番外。 提前排个雷,他俩会有孩子,彩妹强烈要求要的。 之后是前面说的if线番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但我真的好想写……待会简介放文案,大家选择观看哦。 前几天眼睛难受去医院看了,说是感染,开了药,就拖了几天没敢码字很抱歉。 感觉本篇没写好,番外我想定下心好好写,当初说好的加更要是做不到我就在《恋爱中》第二部 给你们整点自由的番外吧,贴贴……算了不贴了眼睛感染着呢【。 第89章 幸村精市会在七岁的暑假来到里见村,完全归功于荻野老师的心血来潮。 「武田那个傢伙,总对我炫耀他的孙女有多可爱多可爱,我才不会羡慕,谁身边还没有几个可爱的小孩子了。」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说什么都要带上幸村。还一定要幸村和别人家的孙女比可爱。 他本来就不想在这种地方胜过一个女孩子,在真的见到她之后,幸村很干脆地认输了。 「抱歉哦荻野老师,果然她更加可爱。」 见到她的第一眼,她正蹲在庭院的池塘边,抱着膝盖对水面发呆。她一身浅粉的连衣裙,明媚的阳光下,展露出来的脸颊和手臂白到发光。 她真的很可爱。像一只洁白的雪人,让他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在阳光下融化了。 他也是第一次有了将某个人画下来的想法。他才跟着荻野老师学画画不久,目前只画过风景和实物。 很可惜她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神情郁郁,好像打心底里不认为这世上存在着什么值得笑一下的事。她在祖父母的要求下向荻野老师和他简单打过招唿,一声不吭地跑开了。 他突然对她很好奇。想和她说说话,想看看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可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跑了,要是贸然接近,她一定会逃得更远吧。 半夜他起来上厕所,正好撞见她一个人悄摸摸从后门出去。后门通往湖边和枫树林,他想不到她在这样的夜晚去那种地方的理由。 第224页 神隐——这是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个词。 有的孩子会突然消失,据说是被神明鬼怪带到了异界。但幸村问过父亲,这种情况有很大概率是被用心不良的大人捉走了。 她在这种时候出去的理由还不知道,就这么叫醒大人们好像不太好。幸村带上手机,远远追了上去。 她在哭。 在这样的深夜一个人躲在湖边的枫树下嘶声痛哭。 这和同班同学跌倒了或者妹妹乃乃叶养的金鱼不行了完全不是一种哭法。她哭得压抑而痛苦,不住发出缓不过来的抽气声,就像对体内某种痛苦忍耐到了极限而止不住地痛叫呻吟。 他从来想像不到竟然有人会发出这样的哭声。就算特意躲在这种谁也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她还是不敢放声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好像哭累了,蜷缩在树下轻轻啜泣。 又过了一会,她终于止住哭泣,渐渐不再动弹,就好像疲惫得晕过去了一样。 睡着了吗? 稍微犹豫了一下,幸村还是走到她面前。满脸泪痕的女孩环抱着自己,还真的睡着了。她的姿势和幸村之前在科普书上看到的,胎儿蜷缩在母亲体内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脸上尽是泪痕,紧闭的眼眶通红浮肿。微蹙着眉的样子委屈得不行。 幸村蓦地回想起某次暴风雨后,自家花园满地残花的情形。心口传来被刺痛的感觉,同时说不出的焦躁。 夏末的夜晚,草地上尽是露水,微凉的湖风时不时吹拂而过。而且这种地方指不定会出现蛇或者毒虫,不叫醒她不行。 「明野。」他蹲在她面前,轻声唿唤,「快醒醒,会着凉哦。」 几乎在听到他声音的同时她就惊醒了,满脸的尴尬无措,「你、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她大半夜特意跑到这种地方哭,一定不希望被人知道。 「我才刚刚到。」他说。 可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根本就不相信。 她涨红了脸,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飞快起身落荒而逃。 幸村呆站在原地。 那双水光盈盈的大眼睛就像一把尖刀,深深刺进了他的心口。简直就像蓄满了没能流尽的眼泪一般。 第二天—— 昨天的她无精打采地沉着脸,一看到他和荻野老师就远远躲开。 今天的她他走到哪就跟到哪,但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故作无意实则警惕地盯着他,一看到他走近谁或者开口说话就开始紧张。 幸村知道,她是在担心他告诉大人昨晚的事。 他想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可都还不等他靠近,只是对上目光她就远远逃开,根本没法和她说话。 让他想想,之前看过的希腊神话动画片里,酒神是如何将林间的小动物吸引到自己身边的呢? ——他静坐在草坡,弹奏出美妙的音乐。循声而来的小鹿小鸟小兔子沉浸在乐声之下,静静地伏在他脚边。 如果像潘神一般气势汹汹地追逐,仙女是会逃跑的。就算最后无路可逃,也会哀求河神将她们变成芦苇。 午后的阳光不太刺眼,幸村在庭院的银杏树下搭起画架,照着庭院画素描。 沙沙沙、池塘是不是画得有点歪了? 沙沙沙、草地里的鹅卵石小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一转脸,果然在檐廊拐角处看到探出来的半个脑袋。 好强烈的视线啊。 「过来吧。」他含笑向她招招手。 她犹豫了一下,才像个保持警惕的小动物一样挪腾过来。然后定在离他四步远的地方不愿再靠近。 「你有话要对我说吧?」他开朗地问,「想说什么呢?」 她抿紧嘴唇,好像给自己鼓了一会气,大声:「我昨晚……没有哭!」 「嗯,你没哭。」 他的爽快似乎让她意外,愣愣地重复:「我昨晚没、没哭……」 「嗯,我知道你没哭。」他平静地也重复了一遍。 她面现窘迫,又逃了。 这次以后她对他没再那么警惕,但还是不愿靠近。幸村也没有贸然接近,只在感觉到她视线的时候回以笑容。 就好像逐渐被他的友善感染,她看向他的目光从淡漠的疑惑到带着些许温度的好奇。终于,某个蝉鸣聒噪的下午,她端着半边切好的西瓜,走近了坐在檐廊下的他。 她好像对开口说话这种事都很不习惯,雪白的脸蛋憋得通红,好半天才闷出一句:「西瓜,给你!」 同时九十度大鞠躬。 「给我吃吗?」 「嗯!」 「谢谢。」他接过。 西瓜切得很整齐,大概有十片的样子。红荫荫的瓜瓤,均匀点缀着黑漆漆的瓜籽。在闷热的空气中,这点清甜凉爽的气味就显得十分讨喜。 眼看着她又要逃走,他说:「可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你愿意和我一起吃吗?」 他看到她两只雪白的小手死命攥紧了裙边。 在她点头的那一瞬间,喜悦冲击着内心,就好像有一只小鸟飞过来停落在手心,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檐廊外是明亮的夏日阳光,将一切照耀得通透发亮。蓝天更蓝,云朵更白,草地也更加青翠可爱。 「为什么会拿西瓜给我呢?」 第225页 她的声音很轻,但十分清晰。 「谢谢你,没有说出去。还有道歉,之前对你很兇。」 凶吗?他没觉得。 「为什么要凶我呢?」他用了一副委屈的腔调问,然后竟然真的开始委屈起来。 想想好不公平哦。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靠近,可她的反应却是迴避。 明野果然着慌,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满脸的愧疚难安。 「因为你是男孩子啊。男孩子都很讨厌,我就以为你也很讨厌。」 幸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讨厌男生,班里那些可爱的女孩没少被调皮捣蛋的男生骚扰过。 「你说以为,就说明现在已经不讨厌我了吧。」 他倾身向她挨近了一些,但她还是很放不开的样子,只埋着脑袋点点头。但没有再走开,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喀沙喀沙—— 西瓜汁水充分糖度正好。 幸村禁不住去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她斯斯文文地捧着西瓜,小口小口地吃。 虽然两人身高差不多,可他就是感觉她整个人都很小很小。小巧又精緻,让他禁不住担心她一不留神就会摔坏。 察觉到他的目光,明野脑袋埋得更低了。 「那个……你喜不喜欢西瓜?」 「因为好吃,喜欢哦。」 「那明天、后天、后天的明天我都摘给你吃。」 他简直受宠若惊,连忙问:「为什么?」 「因为你帮我保守秘密了,这是报酬。」 好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明野悄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竟然没了笑容,嘟囔:「是我自愿不说出去的……就算你这么做我也开心不起来。」 他很快就开始后悔说了这么一句话。因为她哭了。 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张开大嘴哇哇大哭,她瑟缩地咬着下唇,脸上满是怯懦。她不想哭也不敢哭,可就是忍不住流眼泪。 「对不起……我也不想让你不开心的……对不起,对不起……」 幸村脑海一片空白,回想起妹妹每次哭闹只要给糖就能哄好。沾着西瓜汁的手翻遍了衣兜,窘迫发现他身上什么都没带。 「等等,你先别哭!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好吗?」 她很快就停止了哭泣,不是为他的话语,是为他这副慌乱无措的模样,为他小心翼翼的温柔话语。 女孩眼眶泛红,用蒙着一层泪光的双眼呆望着他。只是被这双温驯无害的眼眸看着,他就感觉心脏从最深处的一角开始塌陷融化。 他蹲在她面前,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满目耀眼的阳光下他轻声问:「你不会哭了……对不对?」 她点点头。蓦地竟然笑了。 「幸村好奇怪哦。」 不觉得哭泣的她烦人,也没有嘲笑。为她的眼泪紧张,为她不再落泪而开心。 「哪里奇怪?」 他坐在她身边,虽然尽力摆出一副自然而然的神情,整个动作却很是僵硬。她没有逃开,也没有现出不快的神色,这让她窃喜不已。 她认真思索了一下,「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哪里都怪怪的,和别的所有人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 「这样吗?那我就当做你是在夸我了哦。」 喀沙喀沙—— 是错觉吗?感觉手上的西瓜变得更甜了。 「也就是说,虽然是我自愿为你保守秘密,可你不为我做些什么会感觉不安心,对吗?」 明野狂点头,眼中小星星疯狂闪动。他明明和她同龄,却能准确找到词彙表达她的心情呢,好厉害啊! 「那我们要不要来交换约定呢?」 「好啊。」 他都还没提出交换条件就想都不想地答应了,真是没有防备心啊。 「我向你保证不告诉别人你哭过,而你……」 夏日的暑气在心口膨胀,凉爽的风吹拂在身上,却反而燥热起来。 「如果有别的男生向你告白,说喜欢你,你不可以答应。」 他盯着脚边的青草地,只感到喉管发烫。 最近班上有人开始交往。课间总是玩在一起,还牵手回家,据说双休日还会去对方家里写作业。 如果明野也和某个男生变成了这种关系,他会受不了的。 幸村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不是喜欢。他希望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只是想像一下别的男生像他一样接近她,都会让他生出赶走对方的想法。 「你要不要换一个?」 「不要。为什么?」 他体内有根神经变得紧绷。难道说她已经…… 「因为我讨厌男生,本来就不会答应谁。你这样也太浪费了,我为你做点别的吧。」 「不要。」他脸上笑意泛滥,「这个就很好。」 「要拉勾勾吗?」 「嗯。」 两只稚嫩的手,小指郑重地挽在一起。 幸村爸爸满头黑线,勉强挤出笑容。 「等等……精市,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明天我希望爸爸在接到我后再去梅原小学接一个女孩子。」儿子仰着稚嫩的面孔,重复:「我想带她一起去俱乐部。」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叫明野彩,是之前去里见村认识的女孩子。我和她变成了好朋友,约好以后的假期和放学后都要待在一起。」 儿子解释得很清楚,每一个词他都听得懂,可为什么连成一句话他就不懂了? 第226页 早就看出精市长大以后会很受异性欢迎,却没想到他还这么小就和女孩子腻乎上了。要知道他去里见村才不过一个星期。儿子是不是在往不太妙的方向发展? 幸村爸爸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我说啊……精市,你这样是不对的。」 「为什么呢?」 就算要求被拒绝,他也不会像别的同龄人一样委屈或者撒泼,而是平静地询问原因。视情况他会放弃或者坚持。每次他要坚持,都能轻易说服几位家长。 近来每次面对这个孩子,他都有一种在面对同等的成年人的感觉。 他觉得现在就给这孩子解释男女关系还太早了,就另找了一个理由打算矇混过去。 「因为你们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女孩都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不然其他人会误会的。」 幸村精市思索片刻,认认真真说:「可是爸爸,如果别人误会了什么,那是误会的人没弄懂情况,我觉得不应该为了不被误会就去做不想做的事,或者不做想做的事。」 幸村爸爸哑然。 「而且我和彩酱待在一起的话,双方都会很开心。就算其他男孩女孩要刻意保持距离,我们也没有必要学别人。」 幸村爸爸:「……」 他被一个七岁的孩子说服了。心里止不住地为这样头脑清晰有主见的儿子感到骄傲。 「抱歉啊精市,刚才的确是爸爸说的不对。」 父子两人忘年好友一般并身坐在沙发。幸村爸爸斟酌着用词:「其实……事情的重点并不是别人怎么看你们。爸爸是在担心…… 「你看,你们现在这么亲密。如果将来又变得不亲密了,或者一方突然和另外的人变得亲密,你们两个都会很难过的……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还太小了,可能今天觉得很喜欢,明天又没那么喜欢。如果在喜欢的今天就太过靠近,……说不定很快会留下难过的回忆。」 他不知道他是否解释清楚,也不知道儿子的小脑瓜是否理解这种事。 似乎意识到这是个必须严肃对待的事,小小的幸村精市静静思索了一会。 「不会让她难过的,因为我不会想和她以外的女孩子待在一起。彩酱那边的话……一直让她开开心心的,这样她就会一直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如果有别的男生出现想要接近她,我会把他们通通赶走。」 「这样是不是就没有问题了,爸爸?」 幸村爸爸现在需要吸口烟压压惊。又想起这是在儿子面前,连忙摁灭已经点燃了的菸头。 这么早就遇到了真爱?不会吧。 总的来说……这个儿子不得了。 连着跟来看幸村打了一段时间的网球,明野生出一个疑问:网球真的那么有趣吗? 不管是对着墙还是人练习,来来回回除了击打那颗小黄球以外就还是击打小黄球。 然后她问出来了。 「如果只说训练本身是挺无聊的,只有打败对手取得胜利的那一刻的感觉尤其开心。」 说着这句话的幸村好像还是平时那个温柔的他,但又有哪里很不一样。这些不一样的部分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啊!」一不留神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小心一点啦。有没有哪里疼?」 「不疼。」自觉出丑的明野作出一副生气的表情,脸上却一片晕红。 「彩酱总是走路发呆,好容易跌倒呢。」 「我才没有跌倒,只是绊了一下。」 「那就来牵手吧。」他用那双明亮的鸢紫色眼眸望过来,向她递出手掌。 「我牵着你的话,不管绊多少次都不用担心摔倒了。」 「嗯……好的呀。」 比他预想的更快,她将柔软洁白的小手放在他手心。紧锣密鼓的敲击感从幸村精市还很单薄的胸膛深处传来,他无措地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一捧细碎的冰雪,呆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精市?你怎么了。」她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呀晃。 「什么嘛,还说我爱发呆,精市才是个发呆鬼呢。」 幸村却像什么都没听到,目光发自地盯着脚下,惊人的火红色从他脸颊迅速扩散到脖颈往下。 明野凑近看了看,瞭然地笑弯了眼。 「难道精市在害羞?好奇怪哦,又不是没有牵过。」 幸村:………………? 捕捉到关键词,他立刻清醒。 「没有牵过,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 「不可能。之前老师带大家一起出去的时候都是手牵着手的。精市的班级一定也是这样。」 幸村:…………………… 明野:「唔?」 男孩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不开心的神色,收拢了握着她的那只手。 他的手清爽微凉,让她想起清晨花叶上的露水。所以就算他用了点力,她也完全不讨厌,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 「彩酱。」 「嗯?」 幸村郑重其事,「以后不可以和我以外的人牵手。」 「为什么?」 「因为其他小朋友都不爱洗手,他们手上全是细菌。」 「细菌?啊……」明野一脸嫌弃,「我看过电视,就是那种长得超级噁心的,像海胆还有那种一段段的东西吗?」 「嗯,还有黑漆漆一团长着触鬚的,像苔藓一样绿绿的,有两百多种哦。他们会害彩酱生病的。 第227页 「但我不同,我最爱洗手了,手上都没有细菌的。」 「但我洗手的次数可能没有精市那么多,我会害你得病的!」 明野轻轻甩手,但幸村就是不放。 「不会的。彩酱哪里都是最干净的,你和我一样,身上都没有细菌哦。」 「真的吗?」 「真的。」 「精市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彩酱香香的白白的,一看就知道啦。」 「对哦。精市也香香的白白的。香香白白就代表这个人没有细菌吗?」 幸村向她笑了起来,笑得夕阳都黯淡了几分。 「当然啦!」 幸村爸爸有时候会来得晚一些,两个孩子就会到附近的公园等他。 这一带是住宅区,每天傍晚都有许多主妇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安全的问题不用担心。 两个外表简直闪闪发光,还略大一些的小孩出现在一群还在上幼儿园的孩子中间,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可无论谁过来搭话明野都不愿理会,只一言不发地藏往幸村身后。而幸村总是礼貌回应,温和的话语不知为何让那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孩子勇气尽失,小心翼翼不敢再靠近,甚至自动离远了一些,生怕打扰到这两人。 「彩酱每天陪着我,我却大多数时间都在练习,你会不会无聊呢?」 「不会哦。虽然不太懂网球,但看着打网球的精市就会很开心。」 抱着球拍,追着那颗小球满场跑的幸村和平时文静的他不一样,活泼又明快。只是在一旁看着都不由得高兴。 幸村:——! 「啊……精市你又害羞了?」 彩双手撑在长椅,凑近了些,有趣地打量满脸通红的幸村。他很容易脸红,而且总是红得很均匀,就像红宝石变成的人一样。 明明说起话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只有这种时候比她还幼稚呢。 鼻尖缭绕着她清甜的气息,小小的幸村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起身。牵她来到沙地。 「我们来玩我画你猜吧?」 「好呀。」 幸村在附近找来一根称手的树枝,画下一个水滴状的圆。 彩:「鼻涕泡泡?」 幸村:「不是哦。」 他又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尖尖对尖尖。 彩歪了歪脑袋,换了一个角度,「刚发芽的植物?」 「也不是。」 他在两个圈里戳出许多芝麻大小的点。 「形状奇怪的饼干。」 「错了呢。」 一边交界处画出两个同心半圆。 彩:? ? ? 等他画好全图,彩不禁捧腹大笑。竟然是个q版狮子头,让她满头问号的那两团原来是狮子鼻子两边。 「哈哈哈哈哈……真的狮子不是这个样子的啦!」 幸村也跟着笑。 「的确不是,但很形象吧?」 除了她以外,幸村还有别的小伙伴。是一个叫真田玄一郎的男生和一个叫绫崎良子的女生。 真田和良子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马。和总是一脸严肃的真田比起来,彩很喜欢柔声曼语,笑眼弯弯的良子。 良子也和她一样,跟着真田来俱乐部看他练习。两个女孩子很快就变得要好起来,大有专程来见对方,将两个男生晾在一边的趋势。 「吶吶,彩酱……」两人坐在看台,周围没什么人,良子还是凑近她耳边问:「有没有亲过幸村君?」 彩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没有!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亲他啊?」 良子有些着慌地望了球场一眼,像是生怕被谁听到这个话题。她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让彩莫名紧张起来,好像她们在说一件绝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的事。 「你问我为什么……难道彩酱不愿亲他吗?」 「之前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要问我愿不愿的话倒是愿意啦。可我们又不是外国人。」 「就算不是外国人也可以亲的。」良子神秘地笑了,笑容里泛着蜜一般的甜,「我上次亲了弦君,他超——级超——级开心哦。如果彩酱亲幸村君,他肯定也很开心的。 「啊对了,记得要突然袭击哦~」 于是那天下午,彩就一直在思索要怎么袭击幸村的事。 他真的会开心吗?他会不会被她吓到?说是突袭,要怎样才能让他毫无防备地被突袭呢? 「彩~酱。」幸村戳戳她的脸,你在发呆哦。 两人坐在那天的长椅,幸村捧着哆啦a梦的漫画正念给她听,因为他认识的字比较多。 「嗯……」 彩禁不住用指背蹭了蹭脸上被幸村戳到的地方。他的指尖凉幽幽的,她温热的脸上一直留着那一缕幽凉的感觉。 见她还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幸村记住页码阖上书。 「是在为什么事烦恼吗?」 「倒也算不上烦恼啦……」 「那是什么?」 「唔……」 总不能直说我在想怎么突然亲你一下吧。 「彩酱……对我有秘密吗?」 他的声音飞快地委屈起来。 她飞快看了幸村如同清辉满月的脸颊一眼,禁不住好笑,「没什么~算不上秘密啦。」 「诶~」幸村的脑袋挨了过来,逗趣地问:「什么什么?告诉我嘛。」 彩清咳两声,「精市,如果我对你突然袭击,你会高兴吗?」 第228页 「彩酱袭击我?」幸村歪了歪脑袋,竟然想不出会是什么袭击。但一想到她今天的发呆都在想关于他的事,立时笑逐颜开。 「嗯!我会超级开心的!」 「那过来这边!」 因为周围有人,彩牵着他的手往小树林里带。而幸村像一只驯顺的幼狮,心甘情愿地被她牵着去往不知道的地方。 公园附近是一片小树林。枯黄的落叶地毯一般在脚下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触感松软,像是在云端漫步一般。 彩带着他来到树林中间,粗大的树干遮蔽了阳光,不远处的大人小孩都各玩各的,不会有人留意到这边。 「要做什么呢?」幸村禁不住期待地问。 「精市你先闭上眼睛。」 幸村好笑地照做。虽然弄出了准备亲过来的气氛,按照她的性格来说是不可能的吧。 「我说可以之前不可以睁开眼睛哦。」 「是是~」 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听觉、触觉、还有嗅觉都被无限放大。 他感觉到她的手搭在他双肩,她借着这力道踮起了脚。芬芳扑鼻,是独属于她的特别好闻的气味。 然后右边脸颊被什么极其柔软而甜美的东西轻轻地、轻轻地沾了一下。 等幸村反应过来,只感觉一股可怕的燥热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在浑身皮肤之下激烈地沸腾。 这个地方光线昏暗,但还是看得到幸村呆滞地睁大了双眼,不止脸颊,就连髮根、耳垂还有脖颈全都红透了。 其实真的亲下去之前彩是有点不安的,生怕幸村不喜欢这种事。可他的表情让她的不安转变为了踏实的喜悦。有着什么从未有过的感情,蔓草一般在心口疯狂滋长,眨眼间便犹如血管一般遍布了她全身。 「精市,」她后退半步,笑盈盈地背着手,「你开心吗?」 幸村蹲了下去。双臂交叠抱着滋滋冒烟的脑袋,好半天才用快要晕过去的声音嗯了一声。 那天以后,幸村变得更容易害羞了——不,准确的说法是,变得在她面前无时不刻都在害羞了。 两人只要脸对脸,话都还没说一句他就开始脸红,甚至不愿与她对上视线。手牵手走路的时候更是没法像以前一样好好说话。 一两天还好,一个星期过去了这种情况都还没有改善,彩开始后悔。 要是当初没有袭击他就好了,呜呜你这样我沙碧洗啊精市。 幸村:「呜呜呜哆——啦——a——梦!啊呀你又被欺负了吗大雄……」 彩歪着脑袋端着下巴,由下往上地望着幸村,像是一只撒娇的小奶狗。 幸村脸上又红了几分,不自然地往反方向侧了侧身。 彩扑腾着小手,又在他另一边坐下。还不等她像刚才那样看他,幸村又换了个方向。 「精市……」 彩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又甜又软的声音简直把他浑身的骨头都融化了。 「嗯……怎么了?」 「不要总用后脑勺对着我嘛。」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他用仿佛被蜜糖浸过的声音抱怨。 彩委屈状。 「是我的错啦。对不起哦,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等等、」幸村慌忙想要解释什么,但一转脸却对上彩的笑脸,「哈哈你看我了看我了!精市上当啦!」 「你真是的……」 幸村打开漫画想继续读,却根本不记得读到了哪里,就连刚才是什么情节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黑线捂头。 「真拿你没办法啊。」彩希望两人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我也给你袭击一次,就算扯平了可以吧?」 幸村的眼眸骤然发亮,以风一般的速度起身抓住彩的手腕。 「那我们走吧。」 「等等、你是不是恢復得有点快?!」 两个人又躲开其他人的视线,来到小树林里上次的地方。虽然刚才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一到了这里,幸村又开始扭捏起来。 连带着本来只想速战速决的彩也跟着害羞了。 女孩在他面前闭上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圈月牙形的阴影,微颤的眼帘遮住了那双清透的眼。 她正等待着,静静等待他的亲吻落在她脸上。 像是在催促久久没有什么动作的他,她微微侧过来白里透红的脸颊。幸村不由自主地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可这样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开始唿吸不过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边手轻轻托着她另一边脸颊,将她稍稍转向自己,然后轻轻地将嘴唇压在她唇上。 「唔……?」 彩意外地睁大了眼,但没有动。 男孩与她相触的嘴唇,抚在她脸上的手,他的眼睫他紧闭的眼帘无一不在微微颤抖。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傻愣愣地将嘴唇抵在一起。 彩蓦地想起了她在某个商场看到的,两个小娃娃嘴巴亲在一起的饰品。啊,那个东西是在嘴上装着吸铁磁来着。 过了很久他们才分开。痛失初吻的彩后知后觉地挥舞拳头:「嘎啊啊啊——和说好的不一样!」 幸村笑得狡猾极了。 「要是亲在你事先想到的地方,不就算不上偷袭了吗?」 「呃……」 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回去的路上,彩唧唧歪歪,各种发出上当受骗的声音。 第229页 「彩……」 他唿唤了一声。他总是泛着凉意的手竟然有些滚烫,他总是不急不慌从容不迫的声音竟然微微发颤。 「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 @# ¥…… #@# ¥…………诶?」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如果你也喜欢我,希望你和我交往。」 他重复了一遍,想攥紧她的手却又不敢。 「那个……我是很喜欢精市啦。你说的交往,是要成为男女朋友的意思吗?成为电视上的那种恋人?」 「嗯……可以吗?」 彩对喜欢啊交往啊什么的全部的认知只来自于电视和漫画上看到的。班上的女生如果聚在一起偶尔也会兴奋地谈论某个男生,但绝不会承认某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也有男生向她表白过,但都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男生和女生之间总是刻意保持距离,好像在迴避着什么,大家一谈及这种事都会显得很不自在。 只有幸村不一样。和他待在一起是这么快乐,他不仅不会欺负她,还总逗她笑个不停。她已经无法想像离开幸村的她会变成什么样了。 如果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只要是她有的,他要什么她都给。 「好啊,那就交往吧。」 幸村凝住脚步,向她转过亮闪闪的眼眸。彩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这一刻起,两个孩子成为了恋人。 「但是我也想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她说,「成为男女朋友的话,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也不太明白,还是试着回答。 「牵着手走路,放学后待在一起,去对方家里写作业……之类的吧?」 「什么嘛。」彩大唿失望,「不是和我们一直做的没区别吗?」 「不……区别还是有的。」他的脸又红了。 「偶尔、不,经常会亲一下。」 「——!!」她不知怎么的也开始害羞起来。 升入小学三年级,彩从同学口中得知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从此拒绝与幸村牵手亲亲。 「都说了不行!」仅仅今天,她就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推开幸村凑过来的脸。 「为什么?」鸢紫色的眼中哀伤碎了一地,「彩……已经厌倦我了?」 「不是啦!再亲会怀孕的!」 幸村:…… 他摸摸女友的肚子,还故意在她的痒痒肉上掐了一下,引得她发出尖细的笑声,捂着肚子躬成虾米。 「已经亲了那么多次,目前来看,彩酱还没有怀孕的迹象哦。」 幸村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彩急得不行。 「所以啊,我们现在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 「只是亲亲是不会怀孕的啦。」 彩捕捉到了关键词。 「只是……那怎样会怀孕?啊……啊啊啊!」 天吶幸村竟然脸红了! 那可是会脸红会害羞的幸村啊!自从交往以来越来越没羞没臊近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的幸村竟然又知道脸红了!这也太让人怀念了吧! 「不告诉你。」简短地抛下这句话,幸村扭身就走。 「等等等等,你先告诉我怎样会怀孕!」 「才不要呢。嘿嘿……」幸村笑着加快脚步。 彩缠上去不依不饶,幸村始终守口如瓶。她一路跟着他来到便利店,他买了一盒草莓朱古力味pocky 。 还是公园,还是背着碍事路人的小树林。他抽出一根,在彩面前晃了晃。 「玩个游戏吧彩酱,我们在同一种前提下,谁能吃到更多这根pocky呢。啊,总感觉我是在欺负彩酱呢,还是让着你一点吧。」 彩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开什么玩笑?玩!必须玩!条件是什么尽管说好了。」 「如果我赢就亲你,如果你赢,我今天就不亲了。」 「可以。我接受你的挑战。」 幸村狡黠地笑弯了眼,将pocky一端含进嘴里,向她凑过去,另一段轻轻抵在她唇缝。口齿不清:「请。」 彩满头黑线,她上当啦! 她吃吧,吃到后面会亲在一起。不吃吧,输了游戏还是要被亲。 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幸村已经喀吧喀吧嚼了起来。 彩连忙含住,但也只是含住不敢咬。但是嚼个不停的幸村的脸已经越来越近。 她灵机一动,费力仰起脑袋想要拗断。但先一步看出她意图的幸村迅速放开还剩一半的pocky。同时一手搂腰一手托住她后脑勺,连同她的嘴唇一併含进了嘴里。 第90章 交往以来,唯一让这对小学生情侣感到苦恼的,是他们不在同一所学校。但是在三年级的第一个学期,这个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这位就是之前说的转校生幸村同学,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a班的一员了,大家要好好相处哦……呃,你们安静一下。」 从这位转学生走进教室开始,压低的赞嘆声就没有停下来过。满教室的小男生呆愣愣的,小女生们都晕红了脸。 「我说你们安静一下,转校生要做自我介绍了!」眼见着自己维持不住课堂纪律,教师有些着恼。 与狼狈的教师相比,他身边几乎矮了他一半的孩子就镇定多了。身处陌生环境,他没有丝毫畏缩,也没有勉强自己挤出笑容或者像这个年龄段绝大多数男生一样绷着脸耍酷,他以自然而然的友善神情环顾教室一圈。目之所及之处,竟然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第230页 「大家好,我叫幸村精市,之前就读的学校是南湘南小学。兴趣是网球,特长是绘画和园艺,爱好是看书。不出意外的话,我将与大家共度剩下的小学时光,希望能与大家相处愉快。那么,从今天开始就请多指教了。」 他微微鞠躬,蜷曲的、紫蓝色的头髮让人联想到欧洲文艺復兴时期,那些描绘着希腊神话的油画上的海浪。 啪啪啪啪啪——鼓掌声中,他转头望向呆愣的教师。 「老师,请问我可以去我的座位了吗?」 「啊、呃呃……」教师先是跟着鼓掌,然后听话地对他点点头,「可以了可以了。请吧,幸村同学。」 经久不绝的掌声中,幸村平静地在座位坐下,拿出课本。 一整节课的时间,不管男生女生都在偷看这位新同学。小朋友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白净、整洁并且像个小大人一样的男孩子。 他从容地沐浴在众多好奇打量的目光之下,就连那闲适的坐姿也是这么的赏心悦目。 下课铃一打响,还不等女生们围上去,幸村就一熘烟跑出教室。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倒是和之前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不太相符。 他跑到隔壁班级门口,这里正好刚下课。隔壁班的小朋友第一时间留意到门口出现了一个好好看的男孩子,还不等他们讨论,一道粉色的身影就向他沖了过去。 「精市!」 「我来找你了哦彩酱!」 小朋友们:呆—— 他、他、他们两个刚才牵手了吧!绝对牵手了吧!话说他是谁,和明野同学是什么关系? ! 根本不给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间,他们牵着小手跑了。 天台上—— 「精市!精市精市精~市!!!」qwq 「彩酱!彩酱彩酱彩~酱!!!」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拥抱远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明野像是想跳但跳不起来一样颠个不停,还一边发出小狗撒娇的呜呜声,幸村则像缠人的猫咪一样用力以脸颊蹭她。 「你真的转来这边了呢,我好开心!真的辛苦你拜託你爸爸妈妈也辛苦他们费心了……」 「因为我也想和彩酱读一个学校嘛。很可惜没能和你在一个班呢。」 「和不在一个学校比起来要好多了,我每节课下都会来见你的。以后也要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回家哦。」 「嗯。」幸村郑重地说,「一直一直在一起。」 两双含笑的大眼睛在近处望着彼此。他亲了亲女孩,还像盖章一样稍稍用力摁了一下。 明野被亲笑了,也以同样的方式回亲。但马上被幸村亲了回来。她不服输的又亲回去。 「哎呀你怎么连着亲两下,不能耍赖的!」 「嘿嘿……有吗?」 两个小朋友正亲得不亦乐乎,身后突然传来什么摔落在地的声音——是隔壁班的班主任。 男人挂着尴尬的笑容,一手扶着手机一手捡起掉在地上的便当盒。两个小孩一个搂着对方的腰一个环抱着对方的脖子,安安静静地望过来。 「啊啊、抱歉,老师这就走。你们继续……」 「发生什么了?」手机对面的妻子问。 老师满头黑线,「现在的小孩子,好早熟啊……」 短短几天之内,a班的女生们经歷了太多情绪起伏—— 据说有转校生要来这个班:期待 转校生好好看好帅气好像王子大人啊:幸福 王子大人已经有女朋友了:震惊,然后悲 这个年纪的孩子交往,一般来说总是藏着掖着甚至在别人的视线下躲开对方。原因无他:怕羞。 每出现一对疑似散发出暧昧气氛的男孩女孩,他们就会成为众人一致的观察以及调侃对象。那种走到哪里都被盯着的感觉,那种被小伙伴各种开玩笑的经歷,足以让他们社死到想蒙着脸来学校。 然而幸村和明野这一对相当的与众不同。 毫不介意他人目光,牵着手贴着走,只要有可能就腻歪在一起,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眼里只能看到彼此。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女生对于男女关系懵懵懂懂,伴随着茁壮成长的羞耻心,不愿向自己坦白的腼腆羞怯,双方之间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之前和明野玩得比较近的女生们都感觉遭到了小姐妹的背叛—— 「彩,你怎么可以和男生交往呢?还走得那么近!」 「但是我喜欢精市啊,和他在一起好开心的。」 「男生都是脏兮兮汗津津像猴子一样烦人的生物罢了,只喜欢欺负女生,幸村什么的哪有那么好!」 「精市他哪里都好。」明野扳着手指头一样样地数, 「他香香白白帅帅的,对我超温柔。走在路上总是让我走里侧,我累了会背我,会请我喝汽水吃冰淇淋,身上还藏着好多糖我总翻总有。会为我削铅笔,帮我剪指甲,帮我扎辫子。时不时的会送花送情书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给我,他说的话做的事都超级有趣,他——」 「哇啊啊啊啊啊——!!!」女生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世界上哪里存在这种天使男孩,你骗人!」 而幸村那边—— 他虽然不是最高最壮的男生,却是整个班甚至整个年级跑得最快、跳得最远,投得最准,力气最大的一个。课堂上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每次都能给出正确答案。 第231页 他总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从不躲闪从不窥视。那双颜色奇异的眼眸就像另一种更高等的生灵的眼,好像能被他看到自己身上里里外外所有不堪的地方。不管是谁,和他面对面首先气势就矮了三分。 对于人和人之间的食物链等级差距这种微妙的东西,男生们总是十分敏感。他们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想要和幸村走近一些,但他总是很忙,不是陪着他的女朋友就是去体育仓库用那里的墙面练习网球。 没多久,他成了这个学校的头号人气王。但除了明野以外没人能够接近,只能远远仰望。 将这理解为「落单」,原·年级一霸,人送外号「胖虎」的小胖墩同学,带着他的马仔,跟在独自去往体育仓库的幸村身后,开始进行一个和式霸凌。 他们围着他做鬼脸: 「哟~哟~」 「和女生玩~和女生玩~」 「羞诶~羞诶~」 「略略略略略~~~~~!」 幸村:「…………………………」 小胖墩同学不能理解。按理来说别的小朋友要是遭到这样的奇耻大辱,已经蹲在地上掉眼泪了。为什么幸村那么平静?为什么他看他们的表情让他们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弱智? 面对他,就好像面对一个不管他们做出什么都不会奇怪的大人一样,一种被俯视着的感觉让马仔们逐渐安静下来。他们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畏祟的神色。不一会,便都缩手缩脚地在幸村面前排排站好。 「略略……略……呃……」 小胖墩的鬼脸已经做不下去,但又不愿像他的马仔们一样对幸村示弱,便维持着扳歪自己五官的状态,异类一般杵在原地。 空气很安静。 幸村这才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是!请问!幸村同学!」 马仔们声音响亮,小胖墩从未见过他们这么老实的模样。 「和明野一起玩有哪里不好吗?」 「不,没有!」 这回答倒是出于真心。如果能和那位明野同学玩在一起,谁还要什么好兄弟啊。 「这就是了。对了,我差不多要练习网球了,能请你们让开一点吗?要是被球打到身上——可是会很疼的。」 幸村的神情依旧含着笑意,但完全看不到平日里的友善。 「是——!!十分抱歉!」 马仔们作鸟兽散。 小胖墩没跑。他本来准备跑的,但一看到明野向这边奔过来他就动不了了。 「精~市!」 「彩酱……嘿嘿,好痒啊。」 小胖墩眼巴巴地看着这位明野同学对幸村甜甜地笑,抱着他在他脸上啾啾地亲。 一个月前,只为了明野同学可以多看自己一眼,他去拽她的头髮并尝试掀裙子。然而他得到的是一耳光和一句兇巴巴的「不要靠近我!」 只有老天和自家老妈知道,那天晚上他哭湿了一整个枕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小胖墩哭着跑远了。途中逐渐看不见听不见直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导致摔倒在地。那天晚上,家里的饭菜什么味道也没有。 这是后话,让我们把目光转回这对懵懵懂懂的小学生情侣—— 明野对于小姐妹们说的话有些在意,问幸村:「精市,你想欺负我吗?」 幸村迷惑,「彩酱这里的欺负是什么样的欺负呢?」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大家说的那个欺负啦。」 「不想哦。」 「真的?」 「因为彩酱甜甜的,一看到你就好开心,才不要欺负你呢。」思索片刻,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他还是认认真真地问:「彩酱想被我欺负吗?」 明野先是摇头,又说:「感觉精市是不会对我做出真正过分的事的,所以你想欺负我的话也没关系哦。」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受到暴击的幸村血槽归零。 「好狡猾啊……彩酱……」 随着长大,明野已经很久没看到幸村脸红心慌的样子了。她觉得很有趣,笑问:「怎么了精市?」 「不,没什么……」幸村向她展颜一笑,「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毫无危机感的明野: 小心思飞转的幸村: 又是一年樱花季,明野和幸村从小学毕业,顺利升入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名门——立海大附属。 明野激情指向远处天空: 「上啊精市!从这里征服属于你的星辰大海吧!」 「等等,彩酱……」 沖了几步,发现幸村还站在原地。 「你在干什么啊?不是你说的要从现在开始征服天下吗?再拿出一些干劲来啊。」 「话是这么说……」幸村有些无奈地朝反方向一指,「学校,在这边哦。」 「什——?!」 18岁的这个夜晚,两人手牵着手走进区役所。 虽然是凌晨时分,但设置有夜间窗口。眉眼温柔的年轻女性微笑道:「两位还没成年吧,需要父母的同意书呢。」 这种东西幸村一早就准备好了。 女性收下,大略看了一眼。 「没有问题,那么就请填表。」 两张薄薄的表格被推到两人面前,看着抬头的「结婚届」三个大字,明野禁不住笑了起来。悄悄侧脸去看幸村,没想到他也正含笑看着自己。 第232页 现在回想起十一年前说要交往的两个孩童会觉得幼稚可爱,十年后,二十年后回想起现在认认真真填写结婚届的少年少女一定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第91章 明野茜和明野彩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完全出于她们母亲明野悠的心血来潮。 悠年轻事业有成,后来放弃事业嫁给自小相爱的大哥哥,与他共同孕育了一个令人自豪的儿子。 生活优渥婚姻美满,就这样持续了十多年,她发现与丈夫之间的爱情变得冷淡了。 为了回到当初情感浓烈的状态,她想着再生一个孩子。就这样长女明野茜出生了。 中年得女唤醒了明野聪的温情,但这温情也只持续了数个月。尝到甜头的明野悠想:是不是一个女儿不够呢? 于是一年后次女明野彩出生。 这次就不像上一次那么顺利,聪对这两个年幼又吵闹的女儿感到烦躁,干脆带着长子明野胜搬到他的商务公寓,手把手教导他将来继承自己的事业所需要学习的事。 自小就敬重父母的长子第一次对他们表达抗议,是在15岁那年。 「爸爸妈妈不能只想着我,茜和彩的生日也要好好为她们过。」 他第一次违逆双亲,对他们发出怒吼是在26岁那年:「你们天天吵天天吵,有没有想过茜和彩看在眼里有多难过!她们已经到了最敏感的年龄,你们就不能为了两个女儿克制一点!」 一年的观察下来,明野胜得到了答案,分别是「从没有」和「不可能」。于是在27岁的某个夜晚,他招唿两个妹妹来到跟前。 「茜,彩,哥哥我啊因为工作调动得搬出去独居了。我又不会做菜不会收拾屋子洗衣服,你们两个愿意帮助哥哥的吧。喂喂茜你那副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像彩一样乖巧点头吗?你也不忍心哥哥饿死或者臭死对吧?」 两个妹妹随着哥哥搬到新家,才发现家政妇园丁司机一应俱全。 哥哥满头雾水状:「我也不知道,公司擅自安排的,算了就这样。你们不是要搬回去吧,累死人了饶了我吧。茜,反正这里离你的学校那么近,彩,明年你也来立海大读书好了。就这样定了。」 就这样定了。 27岁那年,随着聪开始隐退,正式接手公司事务同时实现经济自由的胜带着两个心爱的妹妹搬了出来。 第二年,在银杏花缀满枝头的时节,彩踏进立海大校门。 学姐学长们在为新生送佩花,她低埋着脑袋不敢招人注目,在一众墨绿色校服的学姐中寻找着那抹与自己相似的身影。 彩:姐姐你在哪?这里陌生人好多啊彩要窒息了qaq 「茜——」话音未落,一道人影闪出来就是一个熊扑,彩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啊,是个短髮女生。这一认知让彩及时收住了断子绝孙腿,但是浑身僵直说不出话来。 「你去哪里了啊?我找了你半……天?等等,」女生松开她上下打量,「你是不是微妙地缩水了一点?」 对方目光停在她胸前,「这里也是,但还是很壮观。糟糕,越看越想揉,我可以揉一下的吧。」说着竟然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伸手过来。 「呀啊——!」彩发出崩溃的尖叫,捂胸蹲下。 「哈哈哈你竟然呀啊,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纯情呃——」女生脖子被人从身后用手肘卡住,肩膀后面出现一张与彩近乎一模一样但杀气腾腾的面孔。 「你这个变态,要对别人的妹妹做什么呢?」 扑过来的女生姓石田,是茜的损友。她看着并蒂花一般的姐妹两人,感嘆:「你们两个,不能说比较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我不是早就说了我妹妹和我很像?」 「这已经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了,你们是双胞胎吧。」 「不是。啊我从小到大解释都解释烦了,我大这孩子一岁半。虽然不是双生但也可以很像,这种例子在医学记录里也是存在的。」 「啊……」石田连忙向自从姐姐出现开始就抱着她手臂不放的彩道歉,「对不起啊彩酱——这么叫你可以吧?我把你错认成你姐姐了。没关系的,反正刚才丢脸的是我。请你喝果汁好吗?」 彩怯怯地藏了大半个身子在姐姐身后,礼貌向这位学姐兼姐姐好友问好,「你好,我叫明野彩。我刚才只是吓了一跳,请不用在意。」 「啊……」不知从哪斜斜打下一束圣光,石田捂着胸口流下粉条泪,「彩酱,你是完完全全的天使,不想某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面孔底下藏着一个恶魔。」 茜粗声粗气:「哈啊,你刚才说啥了?」 石田无视她,「那作为赔礼,彩酱想喝什么?」 「不用了,没关系的。」 茜:「我要可乐,彩要草莓牛奶,你要最便宜的随便什么。」 石田兇巴巴:「吵死了,又没问你。」 茜:「行了赶紧给我去,啊喉咙好干。」 石田唧唧歪歪地跑远了。 茜仔细为妹妹佩好新生的小黄花,「真的不用我带你去礼堂吗?」 彩扑进姐姐怀里蹭了蹭,精神满满地捏捏小拳头,「姐姐能量补充完毕!彩一个人也会加油的!」 茜揉揉她的头髮,宠溺地说:「要小心一点哦。」 彩:「是~」=v= 刚一转身,就一个左脚绊右脚勐虎落地。早有预料的茜及时抓住她后领,无奈地说:「要小心一点哦……」 第233页 彩:「是……」tvt 于是她揣着石田学姐送的草莓牛奶来到了大礼堂。 「救命……」 陌生人陌生人,好多的陌生人!陌生人密密麻麻地坐在陌生的地方啊啊啊啊啊! 《窒息》 她四下张望,寻找着没那么窒息的地方。突然发现前排靠左的位置空了一大片出来,只有一个鸢紫色鬈髮的男生坐在空处中心。 会不会被孤立了呢?还是说他和他一样也是寡王?如果是后者就好了,总感觉都还没见面就对他有了亲切感呢。 要不就坐那边吧。啊……会不会是特别留出来的不可以坐?问问他好了。 她走过去,「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几个空位吗?」 男生正静静捧着一本书,向她仰起脸来的一瞬间,她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汉字短语:花树堆雪,暖玉生辉。 「可以的。」 他的声音也好好听,好像浸满了春日暖意的细雨,柔和而微暖。 「十分感谢,」她鞠躬,「那个……我想坐进你里边的位置,不知道方便吗?」 铺着正红绒布的座位是固定式的,他们现在在第二排。也不知道是预留的空间太窄还是男生大腿太长,他的膝盖与前排后座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当然。」他阖上书,姿态优雅地往座位里边收了一些。 「失礼了。」彩再鞠躬,背身向他,扶着前排椅背小心朝里边挪腾进去。途中不知道绊到了什么失去平衡,等回过神来人已经侧身坐在了男生腿上。 两人面面相觑。因为事发突然,他们都没有余暇留意到碰巧的快门声和周围的吸气声。 他也条件反射地掌住了她后背,两人现在的样子就像浓情蜜意的恋人一般。他立刻绅士地将手掌收拢为拳,只用前臂撑她坐稳,「你还好吗?」 「啊啊啊啊!」彩脸红得快滴血,光速起身,「我我我不是有意的!十分抱歉!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我没有哪里疼,没事。」他柔和带笑的神情令人如沐春风,「你呢?有哪里觉得不适吗?」 「我也没事。」 「那就好。请。」这次他站起身来,两人不禁相视一笑,仅剩不多的那点尴尬化于无形。 虽然空间大大的有余,彩这次还是扶着前排椅背慢慢走,终于平安在与男生隔着一个空位的位置坐下。 她立刻掏出手机向姐姐汇报战果。 彩:姐姐,我平安着陆了哦qvq 附带一张大礼堂演讲台的照片。 茜发了个表情干瘪瘪的猫猫头过来。 茜:看来着陆前至少坠机了一次啊。 彩:嘤嘤嘤[机器猫哭奔.jpg] 彩:还有还有,我旁边坐着一个超好看超温柔声音还超好听的男生哦,他简直就是天使! 他周身散发出一种安稳柔和的气场,就好像广袤平和的大海,她变成了一叶孤舟,随风漂流好不安逸。 茜:[震惊大鼻孔.jpg] 茜:怕生的你是第一次这么说一个陌生人啊!什么什么,一见钟情? ? ? ? ? ? ? ?给我展开说说! ! ! ! ! ! ! ! ! ! ! ! ! ! ! 彩:才不是一见钟情。他现在在看书,也别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彩:姐姐你现在很忙的吧?我就不打扰你啦 茜:[苦瓜.jpg] 茜:[美伢钻脑袋.gif] 彩:好疼啊姐姐qaq 茜:你这傢伙是天然黑,坚定完毕 其实她也不是特意吊姐姐的胃口,她渴了,想喝兜里的草莓牛奶。 ——哗啦啦、啵、滋熘熘…… 近在耳边的声响让他没法集中精神看书,但却并不恼人。 飘散在鼻尖酸酸甜甜的气味是草莓牛奶吗? 他不禁看向身边的明野。 她果然捧着大红色外壳的饮料纸盒,没一会喝完了,突然发现没有地方扔盒子,只能压扁放在座位上。 然后她就开始无聊了,一会晃荡腿,一会一个个看过自己的手指甲,一会将满头如瀑的长髮全部捋到一侧胸前,随意托起一捧,也不知道在发梢里寻找什么。 「她好不老实,」他好笑地想。如果她坐在他前桌,他一定会没法好好听课吧。 啊,她好像找到了。现出「好讨厌」的表情,拨出来两边手指绕了一圈,然后用劲一绷。立刻就一脸清爽。 「嗤……」幸村笑出气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彩保持着长发全都搭在一侧的模样转过脸来,问:「请问……你为什么突然笑了呢?」 看着别人突然笑出来很失礼哦,不知名同学。 「没有。我只是在想,明野同学给人以悠闲自在的感觉呢。」 「是吗?」 「嗯。」他含笑弯眼。 她没觉得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很奇怪,也不像其他人一样一待在他附近就浑身紧绷,她的悠闲自在感染了他,令他止不住地高兴。 「啊……」她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叫明野呢?」 「因为有位和你长得很像,时不时会光临美术社的前辈就叫明野。我猜想你们会不会是姐妹。」 原来他是姐姐的熟人啊。 在姐姐滤镜的加持下,这个男生又亲切了几分。 「是,我和茜姐姐是亲姐妹。虽然我们长得很像,但并不是双胞胎,经常被人误会呢。」 第234页 「这样……对了,我叫幸村精市,你呢?」 「我叫明野彩。」 隔着一个座位两人越聊越欢,完全没发现他们所在位置已经变成了大礼堂的舞台中心被人围观。同时,立海大论坛因为短时间暴增的流量陷入瘫痪。 第92章 早在彩刚进校门那会,立海大论坛就飘起了一个名为《明野同学的妹妹出现了! 》的帖子。每分钟都有人回復,从出现开始就没有掉出过首页。 楼主:我大早上就一直守在校门口,真的给我守到了啊啊啊啊啊!那绝对是她妹,亲生的那种 1l :给你200圆删了这贴我来发啊啊啊啊,我也是从大早上守的,正打算发就刷出你了 2l :我去,一早上白守了,我就走开那么一下 3l :妹妹长得怎么样,和姐姐比哪个更漂亮? 4l :楼主人呢?出来个在现场的嗦一下什么情况 5l:一脸懵逼的进来,一脸懵逼的蹲 6l :什么瓜? 7l:人在现场,简直了简直了简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8l :楼上+1111111111111111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能在立海大读书! 9l :所以姐妹两个哪个更漂亮,妹妹长什么样? 10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 11l:你们这些在现场的够了啊。等我有钱一定要买个会说人话的现场怪 12l:萌新表示看不懂,有没有大佬解释一下这个帖子的前因后果? 13l:你们这群人真的很闲 14l(楼主):抱歉lz去上了个厕所,毕竟一大清早的就守在校门口。其实大老远我就看出来那女生一定是传说中的明野妹妹,因为粉色的头髮还是比较罕见的。等她再走近一点我就确定了,她如果不是其他人也不可能是 15l :( re13l )你不闲你点进来做什么? 16l:(re15l)哈哈哈论坛警察出现了,大家快跑 17l:楼主你是懂废话文学的 18l:等未来科技发达了,我一定定制一个懂得讲重点的楼主 19l:(re12l)空降摔断腿 20l:(re12l)摔断腿 21l :懵逼,我做什么了你们就要咒我断腿?那么不友好的吗? 22l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不晚生一年,我特么诅咒所有可以同时拥有姐姐妹妹的你们啊啊啊啊啊 23l:(re22l)捉到一个大学部的学长 24l:哈哈哈我是二年的,而且还和姐姐一个班 25l:(re3l)长得一模一样,好了此贴已完结 26l :( re25l )真的那么像?我不信 27l :哎呀别吵别吵, 21l很明显是新入学的吧,大家不照顾一下新人怎么行呢?我来给这位学弟解释一下吧。我们立海大有位叫明野茜的超~级美少女,她绝对是你见过的最好看女孩子,在立海大的异性缘是幸村级别的(你如果不知道幸村是谁,就在附近随便找个人问下)。她妈妈是武田小百合(如果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就用googel搜一下),之前大家听说她还有个妹妹,就一直想知道她妹妹长什么样。顺带一提我是将棋社的,要是对将棋感兴趣欢迎来我们社团参观 28l:(re26l)除了身高不太一样,其他完全一致 29l(楼主):要我说的话她们只有外形像,性格完全不一样哦 30l :…………这楼怎么感觉那么油腻? 31l:30l+1,走了 32l:毕竟男生嘛都是这样 33l:27l你是不是要把我笑死 34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27l厉害啊! 35l:太可爱了我去!我去我去我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36l :楼里的那几个看不惯就自己出去,你们对网球部发花痴的时候我们说什么了吗? 37l :懂了,将棋社煳了 38l:好萌!而且特别粘人! ! ! ! !我又羡慕她姐又羡慕她妹我要疯了啊啊啊啊啊啊 39l :别歪楼啊喂,所以说她们的性格怎么个不一样法? 40l :简单地来说姐姐花孔雀,妹妹小仓鼠 41l:对对,姐姐妖艷大胆,妹妹软萌清纯,看起来有点胆小怕生的样子 42l:真的假的! !啊啊啊啊简直了,男人的两大终极理想啊! ! ! 43l:糟糕,我的选择困难症犯了,姐姐和妹妹我该选谁? 44l :糟糕,她俩要是为了争我姐妹变仇敌怎么办? 45l:我就不一样了,我两个都要 46l:楼上几个排好队,我来滋醒你们 47l:行了都别想了,那种级别的美少女和我们这种人不会有交集的 48l:我喜欢妹妹那种啊,新入生仪式结束后就对他告白 49l : 47l+1 ,反正最后都是和学校人气明星,青梅竹马的幸运儿,或者进入艺能圈和帅哥明星,再或者就是企业家什么的。和我们这种路人款的发生什么只存在于后宫漫画或者gal游戏里啦 50l:已经有人准备告白了吗?厉害! 51l:(re47l)和我们这样普通人也是有可能的嘛 52l:首先可以确定47l现在人不在大礼堂,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53l :什么瓜什么瓜!大礼堂发生什么了? ? 54l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妹妹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样! ! ! ! ! 第235页 55l:感觉不会爱了,世界再见 56l :妹妹原来段数那么高的吗? 57l (楼主):等等,大礼堂发生什么了,你们一次性说清楚啊喂! 58l:楼主你也有今天ww 59l:你们说的是直接坐在幸村腿上的那种胆小怕生吗? 60l:? ? ? ? 61l:52,59l,你们给我回来! ! ! ! ! 62l:特意回来指路快感谢我,你们去看《一不小心拍到了幸村同学的不得了的照片》那帖子w 彼时的两人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论坛的热议对象,互通姓名后自然而然聊了起来。 「明野同学初中部不是在立海大读的吧?」 「是,我初中在相叶女校,因为想和姐姐在一个学校读书,就努力考进来了。啊……为什么幸村同学会知道呢?」 是为了更好地说话吧,她坐在座位上朝自己这边偏了一点过来,这一点细微的动作让幸村莫名开心。 「因为我是从立海大初中部升上来的,大家都知道明野学姐在其他学校有一个妹妹。」 彩的脸颊因为喜悦微微泛红,「也就是说姐姐经常提起我咯?嘿嘿……姐姐她平时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有没有一直开心?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太好的事?」 「抱歉,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和明野前辈不太熟。」 「啊……说的也是呢。问了你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真的十分抱歉。」 彩这才想起她和这位幸村同学好像也不太熟,连忙缩了回去。 「没关系。」幸村温声说道,「你问的全是关于姐姐的事呢。」 「是。因为姐姐总是在照看我,虽然知道她很厉害做什么都很好,但我还是担心她会对我逞强。」 「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真好。」 「是,是这样没错!」 她的笑颜明净无暇,像是破晓的那一剎那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 那么开心么?她真的很喜欢她的姐姐啊。 幸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彩好像也要说什么,见到他这样便阖上了桃红色的双唇,以目光等待他。 他有些窘迫,因为他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大脑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迟钝。 「没关系,明野同学先说吧。」 「是,谢谢。我想问一下,之前幸村同学说姐姐经常去美术社,是为什么呢?她明明是田径社的。」 「是美术社的人拜託她当模特,大家都因为能为明野同学作画感到荣幸。」 「这样啊……幸村同学果然是美术社的呢。」 「果然是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彩目光漂移,说不出「你好看得像艺术品一样」这种话,「女生的直觉吧?」 幸村失笑,「抱歉,其实我是网球社的。」 「……诶??」 彩满脸的茫然讶异,怎么也想不到眼前文静俊秀,看起来还很纤细的男生会是运动系的。 她微微皱起了脸,她明明猜错了还问她为什么,这个人完全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嘛。 「那幸村同学要不要猜一猜我是什么社团?」 「……」开局那一坐,首先运动系社团不用考虑。 幸村略作思考,观察着她的神情问:「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掌吗?」 见她并没有为难的迹象,便咽下了那句准备好的「不,还是不用了。」 「可以啊。」 她大方地向他摊开掌心。白玉兰一般说不出的漂亮优雅。单薄纤细,却泛着血气充盈的桃红色。 哪里都没有薄茧,白净细腻,指甲修整得整整齐齐,指尖两边微微透明。再排除乐器和美术。 对他在看的书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再排除文学。 之前从他面前经过,头髮用的香波,制服用的柔软剂和洗涤剂都是高档货,毫无疑问是位大小姐。举止优雅很有女孩子的感觉…… 她忍住窃笑,「看出什么了吗?」 「茶道社或者插花社?」 「请选其中一个。」她收回手掌。 出于一种奇怪的偏心,他选了插花社。 「错啦。我是回家社的。」 这次轮到幸村茫然讶异。 「其实我不太喜欢和人接触,有点怕生。」 她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怕生的样子。 「……难道说明野同学之前认识我?」 「没有哦,的确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幸村同学很亲切,和我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心跳漏了一拍。 那双清澈的眼眸坦然地望着他,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分毫羞涩或者暧昧。她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话语会让听到的男生思绪乱飘。 「这样啊,反正我现在是相信明野同学还很少和家人以外的人说话了。」 「反正?现在?」 他以笑容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没什么。」又问:「既然升上高中,明野同学有没有打算参加社团呢?」 「我大概会报名女子田径社的经理,要是没选上就还是回家社。」 「这样啊……」 「幸村同学整个初中都是在立海大吗?」 「是。」 「那你一定知道很多这个学校的事吧?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什么潜在的规则或者禁忌。比如说什么不能做,什么必须做的。」 第236页 「嗤……」 「……请你不要只笑不说话啊。」 「抱歉,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只是你好像把这里想像成很可怕的地方了。」 「因为我对这里还很陌生,而且和姐姐还不是一个年级的……」 「……」她很依赖姐姐的样子,强忍着为难的表情让人好于心不忍。 「明野同学是哪个班的?」 「b班的。」 「……我是a班。」 「嗯……」 a班吗,他果然成绩很好呢。 与此同时的立海大论坛,《一不小心拍到了幸村同学的不得了的照片》的帖子早在出现的短短几分钟内飘红带火,每次刷新都能刷出一长串回帖。直接就被不断涌进楼里发疯的人给钉在了首页置顶位。 1l:神之子被袭击了,还是骑脸输出。厉害,我只能说真的厉害 2l:闻到了瓜的味道,蹲 3l :等,幸村同学怎么了? (接下来是楼主卖关子以及众人催促的环节) 22l:哈哈在现场,一来论坛果然刷到了想看的东西 23l:我人现在不在大礼堂,我好急,我是急急国王 24l:来个现场解说的吧求求了 25l:在现场+1,讲真我都不知道该羡慕谁了 26l:她看起来是清纯挂的,意外的大胆嘛 27l:心机女 28l:首页全是大礼堂还有幸村明野妹妹的帖子,但一个把话说清楚的都没有,绝望 29l :我去,为什么我身上就不会发生这种好事 30l:真好啊,美少女从天而降坐我怀里 31l :啊啊啊啊啊啊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 32l:(re28l)+1只能住在最高的这层了 33l:我看不下去了,好难受,入学仪式快结束吧 34l :等等。坐怀里是什么情况? ?那么刺激的吗! ! ! ! ! ! 35l :( re27l )明显是幸村故意绊倒她的吧,我要是他我也会那么做 36l:(re25l)你是弯了还是直了 39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啊神之子,在这种事情上也有神明的眷顾吗? 40l:那女孩真的好大胆呢,我的话一定做不到像她那样 41l:不知道羡慕谁的那个,你的性别是?性取向是? 42l :有没有人听得到他们两个在聊什么?啊啊啊啊我坐得太远了! 43l:求直播,有没有坐在他们附近的 44l:先说好她喝的草莓牛奶盒子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45l :为什么不坐我腿上? ? ? ?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 ? 52l:长得好看真好啊……啊,我指明野妹妹,也指幸村同学 53l:这就是心机女孩吗?不太懂,但如果有这样的女生心机套路我我会幸福得晕过去 54l:(re40l)可能这就是美少女的从容吧 59l:一句话概括就是有个很漂亮的女生一来就往幸村同学那边走,还要坐他里边的位置,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在他腿上坐了一下,他们两个现在聊得很开心 60l:(re27l、35l)两个都不是故意的,的确是意外。感觉她有点笨手笨脚的,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慌,幸村同学也很绅士。我真的好羡慕她哦 61l:(re44l)行,盒子你拿走,吸管归我 62l:(re59l)谢谢你,现场侠 63l:(re60l)你在附近对不对? ?展开说说! ! (re61l)吸管分我一半,我要上面那截谢谢 ( 59l收穫了一堆感谢,60l被疯狂追问……) 72l:完了,出现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意外,而且还是幸村,妹妹不会喜欢别的男生了。我还想对她告白的哭死 73l :( re60l )什么啊是意外吗?我还说她真的很大胆呢 74l:(re59l)论坛就需要你这种人,带 75l:(re73l)不不,她一开始往幸村同学那边走就已经很大胆了好吧 76l :我还是觉得她很心机,一般来说看到幸村周围空那么一大片出来还会有人靠近吗? 77l:啊,我就连坐幸村同学身边都不敢,果然爱情不会降临在我身上吗? 78l :还有人记得楼主的照片吗?他到底拍到了什么 79l:(re77l)握爪 80l:想坐却不敢坐……同时指幸村同学旁边和他腿上……的姐妹,我懂你们 81l:这女孩很有名吗? 82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这样啊幸村同学! ! 83l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啊看起来真的好开心 84l:一般来说陌生人之间应该拘谨一点的吧,这两个是不是早就认识? 85l:(re81l)前情提要出门右拐《明野同学的妹妹出现了! 》 86l :从上一个帖子来的,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下。这种好事怎么就不能发生在我身上? 87l:有没有人想起《爱在》系列三部曲? 88l:(re87l)+1111我就想说这个 89l:他们两个的气氛真的很不错啊。我又相信那电影是根据导演真实经歷改编的了,现实世界里还是存在一见钟情一见如故灵魂相吸命中注定的 90l:总觉得……就算我鼓起勇气坐在幸村同学身边,或者直接坐在他腿上,再鼓起勇气和他聊天……我和这个人之间也不会变成他们现在的气氛呢 91l:(re89l)不好意思,美男美女限定ww 第237页 92l:(re90l)嗯,看得好难受啊,来论坛看到这些更难受了 93l:那照这发展他们两个晚上是不是该滚草地了? 94l:啊啊啊啊啊啊幸村你走开让我来! ! ! ! 95l:啊啊啊啊啊啊啊明野妹妹你走开让我来! ! ! 96l:今天晚上不睡觉了,来学校蹲草地(1/1) 97l :楼上两个你们也是双向奔赴诶,要不你两个也来ww 98l:(re97l)笑不活了 (楼下一堆草地蹲点小队的报名) 根本已经没人在意的新生入学仪式早就开始了。主持仪式的年级主任简单说了一段开场白:「接下来请新生代表幸村精市君上台演讲。」 满场寂静,平时那个毫无死角的幸村竟然无视了迴响在大礼堂每一个角落的广播,稍稍倾身,专注倾听他左边少女的话语。 「幸村同学……那个,幸村精市同学?」 场内窸窸窣窣地响起了兴奋的私语。 最后还是彩留意到广播,一抬头就发现教导主任正盯着这边,脸上的表情好像含着一颗发苦的酸梅。 彩心口一紧,「那个……幸村同学,老师好像在叫你。」 满场寂静之中彩尴尬得脚趾抠地,只觉得幸村在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社死真是太可怜了。 但预想中的幸村的慌乱和满场闹笑并没有发生。他也没有立刻站起来,只保持着倾身向她的姿势看向演讲台。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压低了细长的眉峰,眼含责备。 不知为何,本该不悦的年级主任竟然很抱歉的样子,「那、那个……到你演讲了幸村同学,请上台!」 彩惊异地睁大眼睛,幸村他一句话没说什么事都没做,竟然就这么镇住了现场所有人,控制了会场的气氛。 幸村从容自若地起身,缓步踱上演讲台。整个过程中,一直闹哄哄的大礼堂落针可闻,周围的学生都像仰望太阳的向日葵一般静静地以目光追随着幸村精市。 他开始脱稿演讲,但论坛却因为涌入了一大堆啊啊怪再次瘫痪。一部分还保留着理智的人纷纷涌入《一不小心拍到了幸村同学……》的帖子继续发疯。 155l:你们刚才看到没有! !看到那个「打扰到我谈恋爱了」的眼神没有! ! ! ! ! ! ! ! ! ! ! 156l:算了我放弃妹妹了,比不过比不过 157l:一定会存在妹妹没有来到立海大没有遇到神之子的平行世界的吧的吧的吧,然后我和妹妹…… 158l :为什么不是我啊……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和幸村同学一个学校了 159l:果然我的真爱是姐姐,哭了 160l:不行了,我真的好想哭…… 161l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见证了什么? ?我到底见证了什么? ? ? 162l:好难过,我真的不能再看下去了…… 163l:我真的觉得头很晕,可以提前离开的吧 164l :啧……不愧是神之子,反正我是凡人嘛,比不过也没办法 165l:好失望,幸村同学竟然也是这种只看脸的人 166l:我去,照这种发展想要追到明野妹妹那必须得乘坐时光机回到小时候搬家到她家附近啊 167l:(re165l)嗯,再也不要喜欢幸村同学了 168l :我去了我要疯了,为什么同样是高一生我就没有这种邂逅! 169l:(re167l)神之子也是普通男生嘛,被那种身材超棒的美少女接近,呜~哇! 170l:啊……我好想变成她,再不行变成幸村同学也好 171l:+1 172l :怎么哪栋楼都有你们这种性取向不明的人?快告诉我你们是同一个人啊喂。 173l:+111 174l :( re165l 、 167l 、 169l )那照你们那种说法,幸村同学为什么和明野前辈什么都没有呢? (这一层往下,没再出现对幸村表示失望的回帖) 206 :( re174 )哈哈哈哈哈哈带你下来,前面那几个怎么闭麦了? ?继续来版聊啊。 对于他们间接造成的伺服器超负荷无知无觉,等幸村在满场掌声中下台,两个人又聊开了。 「你好厉害啊幸村同学,好沉得住气。」 「被叫上台的时候?」 「嗯……还有演讲的整个过程。要是我的话……」 礼堂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她的声音又恰好低了下去,幸村已经尽量凑了耳朵过去还是听不清楚。 等她说到停下,幸村说:「抱歉,其实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了什么,周围太吵了。我能坐在你旁边的位置吗?」 「啊、是,请。」 他起身在她身边坐下。只要他也将手臂搭在扶手就会触碰到她。彩连忙缩回手臂,揣着手坐好。 幸村留意到她的动作,但这时候再回去也不可能了。他有些心慌地望向她,少女正好埋下泛着桃红色的面庞,并没有讨厌或为难的神色,却反而让他更慌了。 原本隔在中间的空位消失了,好像某种捉摸不定的东西也随之消失。就算他们都下意识地靠边往远处躲,和刚才相比还是近了太多。 与此同时,就连《一不小心拍到了幸村……》都涌进了大量失去理智的呜喔怪。 209l:我看到了! ! ! !看得很清楚! ! !这次是幸村同学先动手! ! ! ! ! 210l:他a上去了他a上去,那个男人他a上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第238页 (以下是满屏幕的呜喔,直到244l传上一张照片) 拍摄视角是在彩与幸村的正后方不远处。少年与少女身边明明一大堆空位,却坐在相邻的两个位置。 他们向对方侧过脸,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一个微微仰着脸,一个微微低着头,青春美好的面容交相辉映。 253:(re244l)噢噢噢——! !谢谢你!现场侠! ! ! 254 :( re244l )你们这些在现场的是怎么忍住没有冲上去摁头的啊?谁帮我摁一下我给他200圆! 当时是彩打破的两人之间的静默。 「刚才你没有听清楚的地方,我说的是——如果是我的话,光是站上去肯定都说不出话来了。不……被那么多人盯着,我说不定会直接晕过去。」 「为什么会说不出话呢?」 「因为很害怕啊。」 「明野同学在害怕什么呢?」 「幸村同学就不害怕吗?」 「完全不会。」 她再一次看向身边的少年,从容又自信,从内在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的确想像不出害怕或者慌乱之类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她思索片刻,说: 「比如说我会想自己的站姿坐姿会不会很可笑啊,我说出的话会不会不妥当啊,之类的。」 幸村正要开口,突然有人举手打断了校长的演讲,「十分抱歉,真由美身体不舒服,我想带她去保健室休息一下。」 得到教师的同意,这个女生扶起一个正在掉眼泪的女生,从座位来到过道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狠狠向彩这边瞪了一眼。 这时幸村也转过脸来,当看到那样的两张面孔挨在近处,不知为何就连这个女生也开始哭了。 见这两人得到允许,竟然不断有人因为身体不舒服请求早退。而且都是女生,都是边走边哭。 彩:? 「是食物中毒吗?」 幸村:? 「看起来不太像呢。」 现场的老师们并没有逛论坛,一头雾水。立即对这从没有发生在新生入学式上的现象紧张起来,还特意派了a班的老师跟着去了解情况。 观望了一会,觉得也没怎么的两个人接着聊天。 幸村:「一旦你那么想了,做什么都会变得不自然起来,你会意识到自己的不自然,然后就变得越来越慌。」 彩:「……好像被你说中了。」 「实际上在这种人多的场合,大家大多数情况下是根据当事人和周围人的反应作出反应。如果我当时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就会有人觉得他现在很丢脸,从而开始笑。如果有人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笑,就会觉得现在是应该笑起来的状况,从而跟着一起笑。」 「是这样啊……」彩被他说服了。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不当一回事,别人就没法笑话你了吗?」 啊,好像有类似的句式: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呃……」不行不行,太失礼了不能说出来。 「大体就是这样吧,这是我的一点小经验。」 「总觉得我就算知道了原理,还是做不好呢。」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做得很好。关键是表情,只要不被对方看出自己在害怕就可以了。明野同学可以在家对着镜子练习一下。」 「嗯,我试试——虽然感觉怪羞耻的。」 「其实还有一点小诀窍。如果你觉得快要在某个人面前失去气势的话,可以盯着对方的眼睛看。被盯着的人本来就会觉得不自在,当他主动避开你的视线,你的气势就压过对方了。」 「啊,这个我知道。在动物世界,盯着对方是进攻信号呢。」 「没错。你很了解呢。」 「因为我很喜欢看动物的纪录片。毛绒绒的很可爱……虽然也有不少残酷的画面。」 「但就算残酷,也会给人以壮丽的感觉……」 校长都讲了什么已经无所谓了。彩和幸村一直在聊,论坛的帖子也一直处于井喷模式。 283l:我爽了,我好了,今天不在现场的人我一辈子都对你们有优越感哈哈哈哈哈—— 284l:感觉好像看了一场3d电影。美男美女一见钟情激情四射,从第一句话开始就聊得停不下来。 285l:谢邀,人在他俩后座,观影感觉良好 ( 285l立刻就成为了论坛的吉祥物,被一大堆人追着问这问那) 322l :他们一开始是自我介绍,然后生活经验天文地理什么都聊。两个人都蛮主动的,一拍即合那种。啊……厉害哦,交换联繫方式了。 328l :我去!交换联繫方式干什么?联繫晚上去哪片草地吗? ? ? ? 333l :救命,我今天晚上真的睡不着了,我真的会大半夜来学校草地蹲点。 没几个人在线的入学仪式就这样结束了。眼看着回帖量开始减少,隐身多时的楼主终于出现,贴上他碰巧抓拍到的那张照片。 少女坐在少年腿上,少年揽着她的肩膀。两个人都是这么的美好,就好像神明在创造他们的时候,用上了他全部的激情和灵慧。 两个人都茫然地注视着彼此,正如同这场毫无预兆的邂逅让他们震撼且无措。 384l:我疯球了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388l:这两个人三天之内必交往,要是没有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倒立洗头 第239页 390l :倒立洗头有什么难,一个月之内没交往我表演倒立嗦拉面 397l:你们玩得还是太小了,半年之内没交往我倒立对校长千年杀 402:(re388l、390l、397l)特意带你们一下,我记住了。 (之后的回帖都是一堆记住怪) 然而三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彩和幸村始终没有交往。当时的吃瓜人纷纷表示大跌眼镜,甚至忘了全校通缉这三个人。 第93章 那一天的彩回家走路带飘。她好像走在五光十色的云层上,一路上明明见惯了的风景都变得梦幻起来。 她吃饭的时候脚在桌子下打拍子,洗澡的时候边泡边哼歌。等茜也洗出来,她将姐姐拐进房间,按她在书桌前坐下,闹着要给她擦头髮。 「姐姐,你不是对我在入学仪式上遇到的男生很好奇吗?我给你说哦……」 她夸了一通那个男生有多好看多温柔,发现姐姐不知从何时起用不知道是担心还是为难的表情看着她。反正是不贊成的。 「怎么了吗?姐姐。」 「我说……你该不会是迷上幸村了吧、」 彩的脸上红了一大片。 「不、不要问这种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啊!」 「……我早上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回答的。」 彩目光漂移,「没有的事!」 茜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呜呜呜呜……」彩往床上一扑,将脸埋在枕头里,「没有!」 茜重重嘆了一口气,「你这个傢伙,真的是一眼看穿。」 「姐姐欺负人呜呜!」 久久等不到姐姐的反应,彩从枕头后露出一双翠绿的大眼睛,「怎么了?姐姐。」 茜表情微妙,「是谁不好,偏偏是那个幸村啊……」 说起来虽然难以置信,这是她的妹妹第一次表示对哪个男生抱有好感。究其原因,大概率要算在她们的哥哥明野胜身上。 当身边有一个英俊成熟多金,各方面都优秀到无可挑剔还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男人,就算是哥哥,也深深影响到了姐妹两人的择偶观。 和他一对比,身边那些幼稚的同龄男生就显得没意思起来。 哥哥时不时会说「和我妹妹交往的男人必须先过我这一关」,被觉得太麻烦的茜无视。她从小学开始就不断和有好感的男生交往,等差不多厌腻了就分手。她交男朋友完全就是过家家一样的玩乐心态,能被她选上的也都是同样没心没肺的同类人。 她从来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情实感撕心裂肺,和她相比妹妹彩极其晚熟,而且在感情的事情上特别较真。要么就一毛不拔,要么就倾其所有。 这样的孩子一旦付出真心,受起伤来也是毁灭性的。 「幸村同学怎么了吗姐姐?」她乖巧跪坐在床上,抱着枕头问。 茜关了吹风机,看着妹妹,一字一句认真说:「你最好还是别……了吧。」别什么她也说不清,「幸村是个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傢伙,而且极其擅长在不知不觉中摆弄人。」 「什么嘛,把别人说得好像很危险一样。」彩这就开始不满了。 「我就是多少对他有点了解才这么说的。」 「你是怎样了解他的?」 「他虽然是网球社的,时不时会去美术社。美术社那群人也说我是他们的灵感缪斯,总是邀我去当模特……」 彩星星眼:「姐姐好厉害!」 「……一来二去我和幸村也算得上熟人了。一开始我认为他这个人很高冷,稍微接触一下又觉得他很温和,再然后我发现他只是看起来温和。 「实际上他完全不会表露情绪,同时对其他人的情绪变化极其敏感。被他的眼睛一看,我会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同时我还发现,只要他人一出现,周围人不管是出于敬仰的自愿还是被他的气势压倒不知不觉,都会顺着他的意思做事。」 自家妹妹毫无危机感,「嚯……他好厉害哦。」 「偏偏这个人很有魅力,你要是迷上他就遭了。」 「我才没有迷上他!没有没有!」彩撒泼一般在床上翻滚。 茜将妹妹提熘起来,一手卡住她的下巴,将她被挤得肉嘟嘟的脸转向自己。 「和他相比,你是个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很容易被周围人带节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傢伙。你怎么玩得过他?啊?怎么玩得过他!」 因为开始赌气的缘故,彩的嘴嘟得更高了。 「我才没有想过要玩得过他,他也不会想要玩得过我什么的?啊——」 妹妹突然大叫一声,吓得茜放开了她。 「怎、怎么了?」 「难道说……幸村同学已经有了女朋友或者说喜欢的人?」 姐姐是为了不让她难过这么说的吗?啊啊姐姐真的好为她着想! 看着已经感动到眼泪婆娑的妹妹,茜干巴巴地回答,「没有过,也没听说过有。」 彩的眼中开始闪动小星星,茜近乎崩溃地抓着她的肩膀摇啊摇,「你冷静一点!你比较适合那种和你一样的啊哈哈笨蛋,两个笨蛋变成笨蛋情侣整天快快乐乐啊哈哈就够了!不要去挑战幸村啊!你只是个一身初始装备的菜鸟勇者,他要是放在热血战斗番一定是最终boss级别的!」 也不知道彩都在幻想个什么,完全没在听,只顾眯着眼睛傻笑。 第240页 「诶嘿嘿嘿嘿……」 茜只得投降。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她抓住妹妹肩膀,「彩,不论如何,我们还不是当妈妈的时候,你绝对不能让他在口口。」 彩涨红了脸,「还什么都没有开始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姐姐你好h !」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就是h,而且你还是这种一推就倒的傢伙……」 「姐姐你越说越离谱!我今晚不要和你一起睡了!」 在被赶出妹妹的房间之前,茜用她的手机打开了立海大论坛,点进楼层最高的那个帖子。 「的确和那种要在以后才开始担心的状况比起来,你现在成了名人新生哦。明天到教室一定会被人问个没完的。你今晚上先打打腹稿要怎么回答吧。」 茜贴心地为她关了灯,阖上房门。彩一个人躺在床上缓缓浏览那些帖子,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出她呆滞的面容。 那天的幸村走在回家路上,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晚餐餐桌上,妈妈问:「怎么了精市,从回家开始就在发呆?」 幸村蓦地脸一红,「没什么……」他说起了入学仪式上有很多人中途离场的事,以转移关切望过来的家人的注意力。 吃过饭休息一会,洗漱完毕的他来到玻璃花房,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摆布着一般架好了画架。 他今天竟然一直,一直都在想入学仪式上的那个女孩。禁不住要将她画下来。 幸村总是画不好人物画。虽说他画出来的形象是准确的,被外行人真心实意夸赞「真好看」,但在内行人看来只是无意义的线条堆积。 他画出来的人物总是有形无神,就像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 他遭遇这个瓶颈已经两年。按照荻野老师的话来说,他需要的是一个契机。 可就算面对那位被美术社音乐社诗歌社等等一些列文艺社团称赞为「缪斯女神」的明野茜,他画出来的人物依旧死板无趣。 「大概我永远都画不好吧。」这么想着他已经很久没有画人物了。近来就连最擅长的风景画起来都不如以前有趣,他甚至开始对拿起画笔有了牴触情绪。 看得出这是yips的前兆,他焦虑苦闷却找不到解脱。 明野彩…… 她有着白里透红的脸颊,血气充盈的肌肤像是怒放的花朵,可以感受到她体内旺盛的生命力。 大大的眼睛像一扇纤尘不染的玻璃窗户,如实地显露出她那颗不安定的内心的所有想法。生动的神情,有些跳脱的说话方式……总觉得她是个幸福的孩子呢。 就像在跳舞一般,以轻快的心情调和颜料,挥舞画笔,竟然就这么重拾了绘画的乐趣。途中回想起上午与她的对话,不知道多少次笑出声来。 幸村忘记了时间,等落下最后一笔,才发现他竟然一口气完成了这幅画。 画中的少女有着姣好的面容,一头丰茂的长髮搭在一边肩上,正侧脸向他望过来。小鹿一般温善可亲的眼眸,红润的脸颊,含笑的嘴角……一切的一切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说话。 幸村震讶地睁大了眼睛。 它与迄今为止任何一副人物画都不一样,它拥有温度拥有生命。 他不敢确信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用手机拍下来发给荻野老师。在等待老师回復的时间里,他坐立不安。 终于,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 ——「恭喜你,精市。终于突破瓶颈了啊。」 狂喜让他满心雀跃,「谢谢你。」这么对画像上的少女说。 等回过神来,指背正轻轻抚触她的脸颊,就好像真的触碰到了她本人一般。幸村面红过颈,立刻收回了手。 可酥痒温热的触感仍旧残留在指背,还顺着手臂一下下冲击着嵴髓和大脑。感觉得到浑身血流都在加速,心脏狂跳。 「不会吧?」他好笑地问自己。 「不,这样就……不太可能。嗯,不可能。」这么对自己否定。 然而这是个逻辑误区。谁都没有问起来就自己去否定,那不正好证明了他已经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吗? 与相貌的美丑还有她幸福或是不幸没有关系,这个少女身上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能够轻易打动他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彩干嚎着不愿起床。 「我说你,再不起我们社团的晨训就要开始了。」 「我今天不舒服,不去学校了!」 大致想像得到去到学校的彩会面对怎样的质问和调侃,但茜十分无情:「你不想被误会是吗?那就起来,像往常一样去教室,不管谁问你什么都回答没这回事。你今天要是不去反而会被误解得更深。」 彩想想姐姐说的也对,哼哼唧唧好不情愿地起来了。 运动社团的清晨总是早于整个城市,上班族以及其他学生都还在睡梦里,他们就已经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一路上没见到几个学生,让彩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好啦不慌,」茜揽着妹妹的肩膀,让满心忧虑的少女贴靠着自己,「因为刚开学嘛,总要有个新话题,被人议论一段时间是难免的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过一阵子就不会有人记得这回事了。」 「嗯……希望如此吧……」tat 好巧不巧,偏偏让她在校门遇到了从另一边过来的幸村。 第241页 彩:……! 幸村:………… 如果没看到那个帖子,彩或许可以开开心心地向他问好打招唿,她现在想到他都会脸红,什么心理准备都没做好就与他面对面,这冲击也太大了。 幸村对她也是同样的心慌无措。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撞上她。 他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模煳的知道她已经成为他生命中十分特殊的存在。如果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够让心绪平定下来,好好考虑要如何面对她吧。 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他友好地朝她牵起嘴角,「实际上昨天晚上……首先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没头没脑的感谢还没说完,鼻尖掠过一阵淡香,少女已经走远了。就像没留意到他的存在一般,只远远抛下一句「姐姐我先去教室!」 幸村呆站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令人难过的想法——我被她讨厌了。 为什么?怎么办? 昨天在大礼堂分别的时候明明还很愉快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该如何补救? 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的茜:你们两个……这种情窦初开的初中生氛围是怎么回事? 今天的网球部也很刻苦。 晨训结束的时候,幸村对丸井说:「文太,我可能需要藉助你的力量。」 丸井:? 自家部长一脸严肃,这是要做针对截击球的练习吗?他将毛巾往教练椅一甩,抄起球拍。 「好啊,我继续陪你。」 幸村抛出一个他从没预料到的问题: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女孩子的想法。我想问你,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昨天和你有过愉快谈话的女生突然讨厌你。」 丸井:[震惊脸旋转宇宙星云.jpg] 他的脑子在经过一颗原子的详细解构流程,以及宇宙从诞生到消亡的整个过程以后,总算反应过来。 「部长,你说的那个女生难道是明野妹妹?」 这倒让幸村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看来你昨天到今天这段时间都没有上过论坛啊。」 这天早上的第一节 课幸村破天荒的全程没听课。那些帖子的内容让他禁不住皱眉,也难怪明野会为难了。 来到新环境,被周围人那么看待,她会想要避开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时间已经过了一天,因为消息已经传开,昨天飘红挂火的帖子还是随着不断被回帖飘在首页前排。 彩刚进教室那会还没什么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室人越来越多,来她座位问问题的人也越来越多。 每次她害怕到极致整张脸都会僵硬发麻,导致什么表情也没有。今天也一样。 她反覆回味姐姐对她的鼓励,强忍着眼泪强忍着逃跑冲动,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无论谁来问什么,都只用「那是意外」,「我们什么都没有」作为回答。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越回答没有,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就越是暧昧。他们问出的问题也越来越离谱。 一开始的「你是怎么恰好摔到幸村同学身上」,以及「你们都聊了什么」还比较正常,最后竟然有人问「你们昨晚在哪片草地」。 彩:草地? ? ?我们又不是蝈蝈,大晚上的怎么会在草地? ? ? 好不容易挨到上课,她简直去了半条命。 她整节课都在做心理准备,做好了第一节 课间继续遭受盘问的觉悟,却没想到世界骤然清净了。 虽然还是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但没有谁再上前问这问那。多少感觉得出那种强忍着好奇心的氛围。 好奇心之下,她又点进了论坛。 新增了一个飘红的帖子,标题是《关于入学仪式的事,谁还有疑问请直接来a班问我》 主楼:没想到会受到大家的关注,总之我先对此道谢吧。很多人好像抱有疑问,为了避免给其他人带来麻烦,比起问身边的人或者互相讨论,我想还是来问我本人比较好。 课间我都在a班,放学后在网球社,无论谁想知道什么,都请尽管来问。 楼主没有设置头像,是默认的灰色平头,但帐号是十分显眼的「幸村精市」四个大字。 1l :? ? ?我发现了什么? 2l:幸村前辈本人? ? ? 3l:真的假的啊喂 4l:这从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气场,绝对是幸村同学本人没错! 5l :啊啊啊啊第一次离幸村前辈这么近! ! !合影! ! 彩继续往下划,之后的回帖内容都与前面几楼差不多。最新的一层出现了一个和幸村同班的人证明了楼主是幸村本人。 她关掉手机屏幕,面朝着窗户往课桌一趴。隐约听到海潮声,湿润的空气里泛着各式各样的花香还有海洋的咸味。 在松松落落的安心感中,她睡了第二节 课。毕竟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课间她又点进论坛。幸村的帖子涌进了一大堆贴贴怪,渐渐的没有人再问什么。困扰了她整整大半天的这件事,就这么被他迅速化解。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中滋长。 他看起来虽然很温柔,却是个很可靠的人呢。 就让她臭美一下吧,他是在将事情揽到他一个人身上,让她不至于为难。 第242页 a班与b班只有一墙之隔,她时不时会在路上与幸村迎面走过。 幸村和她都太受关注,未免再次被人借题发挥,每次远远看到他她就埋下脸迅速走开。她有想过和他打招唿,虽然她现在一看到他就会脸红,可与那天在大礼堂相比,她对他的心情完全变了,她已经没法像当时一样和他自然地说话了。 比预想中更加平和的高中生活就此展开。彩如愿成为田径社经理,时不时会有人问她为什么还没有和幸村交往,渐渐地开始有人向她告白。 虽然都说被人喜欢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在她这里烦恼多于开心。她从小到大受到的告白多不胜数,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她从来都是以「已经有交往的人」作为藉口。 「诶~难以相信怎么样的人才能和明野同学交往?吶吶,那个人是哪个学校的?」 一个谎言总是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填补漏洞,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她哪里回答得出是哪个学校?要是对方真好有亲友在那个学校,一问不就败露了吗。 「他已经不是学生了,在会社上班。」 每当她这么回答就会引来一阵尖叫,然后被问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问题。 所以她才不喜欢和姐姐以外的同龄人相处啊,完——全聊不来! 一个月后的某天她在图书馆借书。想要的那本在书架最上层,她踮着脚试了一下,够不到。正为难的时候,身边伸过来一只手,轻松取下递给她。 这只手指节修长骨肉均匀,一眼就看得出是极具力量的男生的手。但又是极其好看的,会让人想起将本该粗蛮的男性力量以一种艺术之美呈现出来的希腊雕像。 看到它的第一眼一个想法就在脑海浮现:这一定是幸村的手, 好近…… 被体温温暖过的清新柔和的洗涤剂和软化剂的气味,还有不知名的类似于花香的气味包围着她。让她莫名脸红。 「请,明野同学。是这本吗?」春日细雨一般的声线在耳边洒落。 她实在没法用现在这张大红脸面对幸村,只埋着头髮出细细的声音。 「是……谢谢你……」 他发出一记舒缓气氛的轻笑,转身去看两人背面的书架。离开之前,彩禁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就走不动路了。 幸村显然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 夕阳映着他平和的面容,眼睫停落着细碎的金色光彩,在眼睑投下浓密的阴影。鸢紫色的眼眸低敛,反射着夕阳。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却又是深邃的,还说不出的哀伤。就好像有着什么令人难过的事纠缠着这个人,让他开心不起来。 他周身散发着说不出的静谧气息。就如同一座月下花园,满园芬芳绽放,静静等待谁人的降临。 她蓦地回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们明明那么聊得来。 如果她和幸村都不是那么受关注,没有那么多人盯着,好像只要有一点交集都会被无限放大,那么她一定不会避开他,甚至主动向他搭话吧。 因为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她就觉得好开心。 「那个……」 她才开始发出声音他就立刻抬起眼来,就好像埋伏了太久的猎手,猎物刚有动作就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 他显然不想让她发现这一点,作出了重新低头的动作,但又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便对她弯了弯笑眼。 「什么事?明野同学。」 明明是友善温和的笑容,却让她脸颊滚烫起来。 「我想问一下,那之后你还好吗?」 他发了那样的帖子倒是让她轻松了,那些对他们感到好奇的人会不会让他不胜其烦呢? 「没事的,我很好。」 这么回答的幸村眼中浮现出强忍着的苦恼。 「实际上我一直想找机会对明野同学道歉,很对不起。」 「诶……诶诶诶??」彩手忙脚乱:「为什么要道歉?幸村同学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我的事啊!我才应该向你道谢!」 「真的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 「太好了……」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肯定被明野同学讨厌了。」 「没有这回事!」 「因为……或许是我自我意识过剩,我总觉得明野同学很不想看到我。让我相当在意。」 彩大感愧疚,「这是有原因的。我们都……从某些意义上来说都太引人注目了,我不想再传出奇怪的流言……」 「明野同学很在意吗?我不在意。」 她茫然地起眼眸,正好对上幸村明亮而深邃的双眼。他说:「其他人怎样看我,误会还是不误会我都不在意。」 这一瞬间,彩只觉得整个世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唯有眼前的幸村是真实存在的。 胸口闷闷的,心跳激烈。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在胸中不断冲撞。 随着一声轻响,他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向她告别,「那么下次再见,明野同学。」 他走了,脚步匆匆。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太多突兀的事,让她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抱着书也准备离开。视野一角多出了一点不自然的白。 幸村刚才放书的位置,有一本书书嵴朝里。 ……该不会是幸村放的吧?应该不会,他不像是会犯这种小失误的人。 第243页 她取出来顺手放正,掌心刚一接触到硬壳书封,就有一种几乎被灼伤的错觉。 书封上残留着非常明显的,属于人的体温。 她慌乱地将书摆回去。才平息下来的心跳又起来了。 晚上回到家,她将这件事分享给姐姐。 「很意外吧,幸村同学竟然是个隐藏的天然呆。」 书都能插反,和他沉稳的言行对比下来谜之反差萌,好可爱。 茜突然发出一阵爆笑,笑得瘫倒在她床上。 「……姐姐你笑得太过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出人意料了。幸村他……那个幸村他……啊哈哈哈哈!」 彩一言不发地鼓起脸颊,无声地向姐姐表示不满。她决定了,以后不要告诉姐姐幸村同学有关的事了。 茜戳了戳她河豚般的脸,「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要好好享受青春哦。」 彩:? 开学这才两个星期,就发生了一件让彩十分伤心的事——茜为了拍戏要去北海道,要有好几个月见不到姐姐了。 作为令人过目难忘的美少女,明野茜从小到大走在街上收到的星探明信片多得可以用来生火取暖。她对这方面有点兴趣,但兴趣不大,无意在艺能界发展但也不介意在银幕上露个脸。 护妹心切的胜为她组了一个工作室,她由着兴趣拍了几支gg 。本来不打算拍戏的,据说这是位了不得的大导演,而且剧本很有意思。 得到消息的那晚上,彩抱着姐姐哭唧唧,「呜呜呜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和姐姐幸福快乐的校园生活呢?」 茜抱着妹妹安慰个不停,「抱歉啦抱歉,我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咖位的导演因为看到我的gg找上我嘛。电影要是火了彩可就有一位大明星姐姐了哦,开心不开心。」 「……嗯,开心。」 实际上姐姐是不是大明星都无所谓,她就想要姐姐一直陪着她。 「作为补偿,我回来的时候会给彩带很多当地特产的。」 「嗯……」 特产什么的无所谓,她只希望姐姐快点回来,早一秒也好。 就这样,茜在彩的万般不舍下乘上了去往北海道的飞机。 没有了姐姐,整个校园生活黯然失色。 周围的同学绝大多数是从立海大初中部升上来的,开学没多久就形成了各自的小圈子。彩本来就无意融入,这下彻底游离在人群之外。 刚开始还有人来邀请她放学一起回家或者周末去联谊什么的,但在她多次拒绝后渐渐不再邀请。 彩自从有记忆起就被哥哥姐姐呵护着长大,除了这两个人以外她谁都不信任不喜欢。等将来他们各自成家,她就搬出来一个人住。 如果变成一个人的话,就独自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了。 常常听到「一个人会孤独」的说法,她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感觉。或许她是孤独的吧,但她也不会为了排解孤独就去和谁待在一起。 图书馆那次以后,她和幸村时不时会聊聊天。他还是那么有趣,无论面对面还是用文字,总让她感到轻松愉快。 这天下午幸村发消息来说有事想请她帮忙,问她是否可以在放学后一起去美术室。她答应了。 周围人显然还记得入学仪式那场小小的骚动,但已经不会再给她带来困扰。 去的路上幸村说:「实际上我想久违地画一副人物画,希望明野同学可以做我的模特。」 「可以啊。」彩欣然答应。 茜是美术社的缪斯女神,自从她去了北海道,作为代替和她长得极其相似的彩也有受到过邀请,但因为怕生她都拒绝了。 如果幸村也在就没有关系。 「姐姐不在这里好像让美术社的你们很为难呢。」她感嘆,「很遗憾至少要四个月她才回得来了……」 幸村突兀地凝住脚步,彩疑惑地望回去。 「幸村同学?」 「要是被你误会就困扰了。」他苦恼地望进她眼底,「实际上我想画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明野前辈,而是明野同学你。」 第94章 明明她和姐姐长得一样,想画的人却只有她……么?该怎样理解这句话呢?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美术社便到了。 作为神奈川首屈一指的高校,活动教室自然也是最顶端的配置。美术教室大概有半个大礼堂那么大,就算塞进一整个班级的人也足够各画各的不会相互打扰。 颜料和纸张的气味充盈在空气中。一眼望过去女生和男生比例大概8:2 ,像画画这种文静的爱好果然没那么受青春期的男孩子欢迎。 话说回来,真亏幸村同学会同时拥有一静一动两种不同类型的爱好呢。 美术社社员们原本都在认认真真作画,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幸村同学」,这群人几乎就全部放下手里的事围了上来。没围上来的也都在凳子上扭过身来向他打招唿。 虽然个性沉静,存在感却强得不行呢幸村同学。 明野突然联想到了看到主人端着食盆而围上来的小鸡仔们,登时被自己的脑补笑到。 小鸡仔们一看到幸村身后的她,笑容消失了,眼睛也不亮了。 回想起论坛至今还时不时会被顶上来的那几个帖子,彩明白她在幸村的仰慕者面前很不受欢迎。 很明显美术社这种地方他的仰慕者很多,也就是说她现在极其地不受欢迎。 第244页 面对不断上来打招唿的美术社员,幸村只用同样的话语应付了几句,委婉而歉意地表示自己现在还有要紧事。也不等面现失望的女生们离开,就向彩说道:「我们开始吧,明野同学?」 他的态度很好地缓解了明野的不自在,倒是让本来就失落的其他人更加失落了。 小鸡仔们并没有得到饲料,空欢喜一场,垂头丧气地散开了。 她在幸村指定的位置坐下。 「我该做什么姿势呢?」 「我想画出轻松自在的感觉,明野同学以你最舒服的坐姿就好。啊,途中换姿势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不要紧绷或者勉强。」 哇,模特原来那么轻松的吗? 「我明白了。」明野併拢双膝,两只小腿斜斜叠向一边,双手轻拢在腿上,端正但放松地坐好,「这样可以吗?」 「嗯,这样就很好。」 明野心中落了一口气。 太好了,没有她预想的那么辛苦。而且幸村也说了可以换姿势。 他这么说一定是出于体贴,频繁换姿势果然会给作画的人带来困扰。只要不是受不了,还是尽量不动吧。 蓦地与他对上了目光。 他已经摆好了画架,笔提在半空久久不落。是在找感觉吗?一直怔怔地望着她。 幸村一直望进她眼底,面上浮现出一种柔和的探究,像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说不出口。 明野很不习惯被人盯着看,会不由得烦躁起来,但这会感觉到的竟然只有暗含喜悦的羞涩。 突然意识到原本轻轻拢着的双手正十指纠缠,想起他说的不能紧绷,连忙将目光转到脚边的地面。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看过来的幸村。 过了好一会,她悄悄抬眼,幸村已经在画着了。未免和他再次对上视线,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庭院,开始在心里默数香樟树的叶片。 风时不时吹拂着树冠,满树青翠欲滴。叶片颤抖个不停,沙沙作响。她时不时会忘记哪些数了哪些没数,又只能从头数起。 不知道重数了多少遍,数到第127片的时候,幸村说画好了。 画布上的少女姿态端庄。她微微侧身,向看这幅画的人展露出姣好的面颊与柔软的脖颈,柔顺的长髮溪流一般自然流泻在肩背。 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薄薄的双唇微微开启,像是正在对谁轻声耳语。 分明看着窗外,分明只是一个侧影,看着这幅画的人却仿佛被她脉脉含情地注视着。 蓦地想起一句话: 少女怀春,欲说还休。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轻柔但不容抗拒地探入内心的隐秘一角。她没来由地回想起之前的对视,脸上立时火烧火燎。 明明只是一幅普通的画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画、画得很好呢幸村同学……」 她慌忙别开目光,不敢多看。 「谢谢你的夸赞,」幸村温声说,「更谢谢你愿意帮忙。接下来只要上色就好。」 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绘具,柔和的眉眼低敛。蓦地想起姐姐说的:这个人很危险。很擅长看穿并且摆弄人。 那么她是被看穿了吗?被摆弄了吗? 就好像……她的情绪她的小心思全都暴露在了他眼皮底下。他手中的画笔轻而易举地扒开了她那点不堪一击的伪装,将她毫无遮挡的模样呈现在画布上给她看。 不不不,他是这么温和的一个人,言行举止端庄有礼,有点腹黑但也无伤大雅……但,要她怎么忽视那幅画带给她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她一整个心慌意乱。 「明野?」身边的幸村温声唿唤。 「啊、是?」 「你怎么了吗?」 他微微侧首,关切地望过来。他问这句话的语调带着点不确定,就好像如果她用一句「没什么」敷衍过去也没关系。 「为什么这么问?」她反问。 「你有点心不在焉。」幸村说,「好像很苦恼的样子。我有点在意。」 明野的目光落在被幸村挟在臂弯之间的那幅画上。 你的画让我胡思乱想——说得出口才怪了。 「实际上……我在想姐姐的事。」 难得他问起,明野又不想煳弄,就开始向他倾诉这段时间最大的烦恼。 「实际上我原本预定在相叶直升高中的,但因为搬家,就和姐姐约好了一起读高中……」 说着,两人从沿海公路拐了个弯,开始顺着河岸往居民区走去。 「她今年都高二了,我们只有两个学年可以共度学园生活。没想到她会突然要去拍戏,而且一走就是四个月。」 「明野同学在为见不到明野前辈而烦恼吗?」 「嗯。」 「我对电影拍摄的要求不太理解,前辈那边可以正常和你通话吗?」 「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当面看到姐姐,我很寂寞啊。」 她低垂着眼帘,话语中的落寞让幸村胸腔一紧。眼前的少女就像一株柔弱无依的花枝,眼看着就要萎顿在地,令人忍不住想要对她伸手。 看得出她并非刻意展露,是真的在苦恼。她的意识里好像不存在伪装自己的概念,不在意别人是否看到自己柔弱无助的一面。因为她根本不在意看到的人会怎么想。 很可惜看不出他有得到特殊优待的迹象。 第245页 「明野很依赖你的姐姐呢。」 「嗯,」明野含笑点头,「因为姐姐总是很宠爱我。」 「经常待在一起吗?」 「嗯。」 「只要有空比如说假期或者双休日也是?」 彩感觉到他正在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分表情,她莫名有些着慌。 「嗯……幸村也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妹妹,在读小学。」 「她是怎么样的孩子呢?」 「是个诚实率直的好孩子。虽然很懂事,偶尔撒泼耍赖起来又很让人没办法……」 说到后面,话题又绕回茜身上。 「但是,如果明野前辈以后有往艺能界发展的打算,这对于她来说也很有好处。」 彩眼眸一亮,「说的也是呢。」 「而且是她想去才决定要去的吧。我认为任何时候,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幸村的语态之中有一抹别样的感嘆,就好像他曾经有过一段做不了想做的事的日子一般。 这对姐姐的将来有好处,姐姐正在做她想做的事——这之前,明野只陷落在没法与姐姐相伴的难过之中,都没有考虑到这些方面。 「那么我们差不多要在这里分别了。」幸村停下脚步。 「啊、是。」 可是周围没有岔路,而幸村竟然顺着两人来时的路往回走。 「幸村?」 他转过头来,有些好笑地说:「说着说着就忘了,实际上我们在滨口站台就该分别了。」 ——哈哈哈,天然呆! 彩笑着向他挥挥手,再次道别:「再见。」 「再见。」 ——但是,好开心的感觉。 晚上通电话的时候,彩对茜说了今天的事,问:「姐姐,幸村他有画过你吗?」 「有啊。」茜发出捉弄人的坏笑,「你吃醋啦?吃哪边的醋?」 「我才没有真是的!我想问的是,你看着他画上的你,都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都没有啊。」茜又补充,「画工还蛮不错的。」 「除此之外呢?有什么什么怪怪的感觉?」 「没有了。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彩往床上一躺,虽然没有谁看见,她还是抱着枕头挡住自己发热的脸颊,「就是、画上的我……有一种……光熘熘的感觉?」 电话对面静默了几秒,「你到底都让他画什么了?说清楚一点。」 「不是什么奇怪的画啦!画本身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我!我总觉得什么都被他看到了。是心理层面啦心理层面。」 「嘛……非要说的话,那个傢伙的眼神的确很有穿透感,而且从来都是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恐怕不只是我,其他人一面对他也会有那种被看穿内心的感觉吧……」 说到最后,茜还是忍不住调侃: 「这种情况一般会用光熘熘来形容吗?」 「我也不知道啦!」 挂电话之前,彩说:「姐姐,你在那边的工作要加油哦。」 「唔,嗯……彩,你怎么了?」 总是孩子一样一个劲撒娇的彩突然开始鼓励人,茜有些不习惯。 「没怎么啊?有什么不对吗姐姐?」 「没什么,算了,就当这是好事吧。」 等她泡过澡并写好作业,离睡觉时间还早。 明野胜还没有回家,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安安静静怪吓人的。这种时候嘛肯定就要——关灯看恐怖片啦! 这并不是说彩胆子大,相反她十分胆小,时不时会被吓哭或者做一整晚的噩梦。但比起害怕,她更喜欢这种刺激到心跳降不下来的感觉。 打开浏览器,选了一部最近评价很不错的泰恐,投屏在电视。她缩在床上,将自己裹成一个只露出脑袋的粽子。 被窝结界是绝对防御哒——大概! 看到一半,楼下传来泊车声。应该是哥哥回来了,她想。 果然明野胜人未到声先到:「彩~~」 轻轻敲门,得到妹妹的允许后打开。 「搞什么,好黑。」 明野胜打开灯,彩发现他一身正装。 「欢迎回来哥哥。吃过晚饭了吗?」 「在公司吃过了。」 胜没什么正形地往妹妹房间的豆袋沙发上一瘫。 「啊累死我了!」 「辛苦你啦。」彩按下暂停,「要一起看吗哥哥?我从头开始放。」 电视屏幕上是一张应该被打上马赛克的鬼脸。胜的表情微微扭曲,他自小就讨厌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为了在妹妹面前逞强,他已经一边骂脏话一边把电视摁灭了。 「你还是那么喜欢这种东西啊……」 「很有趣嘛。」 「比起这个,」胜高兴地说,「哥哥我这几天加班加点把这个月的工作都做完了哦。」 「哦哦,哥哥了不起!」 「明天开始是双休日,我可以好好陪着彩哦。」 「真的?太好了!」 作为继承人,从小到大明野胜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少很少。但无论他多忙,就算只有一分钟,他也会和两个妹妹亲亲热热地说几句话。 和别家随着年龄长大逐渐疏远起来的兄弟姐妹不同,明野家的三个孩子自小就亲近。三个人一起上街购物到处玩耍都是常见的事。 第246页 尤其身为长男的胜,他将心中全部的爱毫无保留地倾注在遭到双亲忽视的两个妹妹身上。而茜则将自己没有得到的那部分爱在彩身上实现,虽然只比她大一岁,却像个长辈一般对她极尽宠爱。 胜:「所以明天我们去约会吧!」 彩:「好的呀!但是……只能我们两个去了呢。」 「茜暂时回不来,也没办法啊。」 「嗯……」 「就算只有哥哥陪着你,还是开心吧。」 「嗯嗯超开心!」 「说声最喜欢哥哥了来听听。」 「最喜欢哥哥了!」 第95章 明野胜感动,「我啊真是个幸福的傢伙。」 他的两个神仙妹妹,茜成熟有主见,值得信赖;彩温软贴心很听话,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叛逆过。 「我也太幸福了吧。」他流着粉条泪,又感嘆了一遍。 彩没有想到,会在第二天的约会途中偶遇幸村。那会是中午,胜带她去了一家餐吧后独自前去点餐。 这家店最具特色的就是自带热带水族箱,占据着店面深处一整面墙的位置。等餐的时间里,客人们可以像逛水族馆一般,从店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欣赏这些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鱼类。 她正看得开心,耳边传来一声柔和的唿唤:「日安,明野。」 是幸村。 他一身休闲装,身上什么都没有带。看起来像是正在逛街。 水族箱附近很暗,装饰着幽蓝的灯光。灯光映照在他俊美的面容上,让彩想起了绽放在黑夜中的优昙花。 「日安,幸村。」她高兴地对他打招唿。 「你也在这家店用餐吗?」 「不,我路过看到了明野,就来向你打声招唿。」 是错觉吗,幸村离她好近。她几乎要仰着脑袋才能与他对视。 他专注地望着她,紫蓝色的眼眸隐隐约约倒映着她的身影。因为看不清楚,所以不自觉地盯着看了回去。 「明野呢?只是来这里吃午饭吗?」 果然他们太近了吧? 她想后退一点,但他的目光就像捕获了她一般,让她有点难以动弹,膝弯发软。 「那个、我是来约会的。」 幸村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彩突然被一个迅速走近的青年男人揽住肩膀,从他身前被圈进了那人的臂弯之间。 「彩,这傢伙是谁?」 胜亲昵地贴近彩耳边,谈不上友善的目光却紧盯着没什么表情的幸村。 「啊、这个人叫做幸村精市,是我在学校的同学。」 正想对幸村介绍一下哥哥,只听他淡声说道:「我得走了,再见,明野同学。」 幸村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整个过程没有多看突然出现的明野胜一眼。 仿佛弄丢了什么的感觉让彩心中一慌。她向幸村的衣摆伸手,却被他周身冰冷的空气给吓了一跳。 也正是这一迟疑,胜及时捉住了妹妹伸出去的手。 因为这段小插曲,本来开开心心约着会的彩笑不出来了。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面前的黑椒牛排,勾人的肉香和椒香飘散出来,但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说啊彩,你该不会喜欢刚才那小子吧?」 「才、才、才没有这回事!」 胜无语地看着妹妹以带出残影的动作狂戳牛排。 「那就好。先说好了,你要是打算和那个傢伙交往哥哥是不会同意的。」 「怎么哥哥你也是?幸村同学哪里不好了?」彩的脸颊微微鼓了起来。 胜咋舌。看吧,好像他说了那傢伙的坏话一样,这就开始维护起人来了。 「他对于你来说太不妙了。」 胜看到了他对妹妹打招唿的整个过程。 一脸柔和地靠近,却一口气突破普通同学该有的社交距离。在极近的地方盯着妹妹的双眼,让她被迫与他对视,从而心慌意乱。 就像一只未免猎物逃走,打着哈欠迈着悠闲脚步在附近打转的大花豹一般。一旦暴起,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打个招唿都那么多花样,心眼多得不像小孩。 所以胜刻意摆出那种态度,一是试探,二是警告。 意外的是,他根本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幸村转身就走,是在为自己的「失礼」不快?还是因为误会落荒而逃? 喜怒不形于色,极强的情绪以及表情管理能力。在这种年龄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小鬼不是一般人。 他是那种目标明确,想做什么基本都能成功的傢伙吧。并且明显地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更加聪明、敏锐。 如果是在会社遇到这样的下属,一定要好好提拔重用。而这个人的目标如果是他妹妹,那就得当作敌人赶走了。 因为家里就有一对反面教材,明野胜在两个妹妹未来伴侣的问题上一直上心再上心。他预想过,将来要从他手中牵走妹妹的男人,首先不能是懦夫也不能是笨蛋,其次得对她们俯首贴耳。 而那个叫幸村的,显然很擅长于让别人顺从他,个性也太富于侵略性。 「什么不妙啊。」彩不服气地问。 她每次和幸村说话都很开心,实际上他可妙了。 「打个比方的话,那傢伙是狮子,而你是个刚刚出生站都不太站得稳的小羊羔。你会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第247页 ——哪有哥哥说的这么恐怖。 彩想为幸村分辨几句,但一想起那副让她脸颊燥热的画,又说不出话来了。 见妹妹郁郁不乐的样子,胜继续劝:「听好了彩,你的话更适合那种阳光一点,率直一点,单纯一点的。」 因为彩温驯、认真,又不自信。这样的孩子太容易受伤了。 「这种傢伙用来发发花痴或者仰慕一下就够了,真要谈恋爱,还是安心感和快乐最重要。」 彩在茫然中思索着。 姐姐也好哥哥也好,都说她和幸村不适合,或许他们之间真的不适合吧。 当然这个问题另说,幸村也没有对她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只是比较聊得来,见面喜欢多聊几句罢了。 「我明白了。」她说,「我会注意和幸村保持距离。」 见她答应,胜放心了。 彩很听话,并且不会撒谎。以后就算她有接近幸村的打算,也会向他报备请求允许的。 ——但内心一角又希望妹妹不要那么听话。再多有一点主见,相信她自己的判断,坚持去要她想要的,去做她想做的。 「好啦,快吃快吃。下午哥哥带你看电影。」 「嗯!我想看《加州竖锯鲨人狂前传》。」 「啧……」 「哥哥不想看吗?」 「哪有哪有,哥哥我啊对恐怖电影最~~~喜欢了!」 幸村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惊愕、不甘、恼怒、难以置信,以及让人发狂的嫉妒在他心中搅动出了一场天翻地覆的风暴。 早就听说她已经有了男友,男友是在会社上班的白领,他不愿相信——这只是谣传。 某一次,亲耳听到了她对向她告白的学长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友了」,他还是不愿相信——这只是她为了拒绝表白的藉口。 直到今天亲眼看到她被那个青年搂在怀里。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敌意,向他发出无声的警告。 英俊的面貌、颀长而紧实的身形,气度非凡的举止……的却是个会让女孩子无视年龄差距为之着迷的男人。 他对明野想必十分温柔,因为她看过去的目光写满了信赖和亲昵。 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子。他还正在整理心绪,还没来得及计划要怎样接近她,原来她早就属于别人了。 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翻滚冒泡的血液流经大脑流经心脏,让他的思维和情感都变得奇怪起来。 他试着看书,但一个字也看不进。试着浇花,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拎着个空水壶对着盆栽比试了半天。 想尽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越来越靠近狂乱的边缘。 那个男人,竟敢——停下,不要再想了。 只是交往而已,还什么都没有定下来。这样的话,干脆将明野——够了! 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失控了。 必须做些什么,将体内肆虐的毒火驱逐出去。 对了,画—— 之前为明野画的那幅画,还没来得及上色。 幸村快步来到布置成画室的玻璃花房,一把将画上罩布揭下…… 「前阵子我为明野画的画像正好完成了上色。如果你愿意来看看就好了。」 「啊、是,当然。」 再一次跟着幸村去往美术社,但和之前不一样,这一路上都被沉默所笼罩。 幸村对她的态度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当时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而彩也遵守着哥哥的嘱咐,与他保持距离。两人从可以开开心心聊天变成了点头之交。 她对幸村的好感还没有深入内心,除了时不时想起会感到失落以外,别的也没有什么。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可以真正平静地面对这个人了吧,她想。 当画布在她面前揭开,明野只感觉有一团火焰迎面扑来,将她浑身灼烧得热痛难当。 ——红、激烈的,炽热的,仿佛正在画纸中燃烧的红。 就像盯着一个汉字久了会不认识这个字,彩在一时间也失去了对红色的认知。 画纸上似乎还有别的颜色?她不能确定,她只能感知到深深浅浅、气息和热度各不一样的红,张牙舞爪地燃烧着,想要挣脱画框的束缚,扑上来将她吞吃得一根头髮都不剩下。 而画上的她,已经被这热烈的红色整个包裹、侵占,染上了原本不属于她的色彩。 好奇怪啊,明明画面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却在画纸的每一个角落都感知到了幸村的存在。 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被放在三伏天的烈日下烤。体表肌肤滚烫,背心、手心开始冒汗。胸口憋闷,力气飞速流失,几乎就要因为站立不稳瘫软在地。 她落荒而逃。 彩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她走回家的。一整个下午浑浑噩噩,饭也吃不进几口。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刚入学那天的事,校道,大礼堂,和现实中的一模一样。但整个梦境只有她和幸村两人。 她还是往他里边的座位走去,还是一不小心坐在了他腿上。但这一次他没有绅士地扶她坐稳,没有亲和地问她有没有事,他……抱紧了她。 有力的双臂将她绞进滚烫的怀抱里,然后深深地亲吻了她。 许久不见 感谢 想念 第96章 第248页 粗鲁的、密不透风的吻法。她难以唿吸,胸腔闷痛。 她惊悸不已地推开他的胸膛,他脸上还是那副柔和安稳的神情。温柔地望着她,就像一起站在水族箱前那时一样。 但紧接着,他宽大的手掌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倒,覆了上来…… 对于那方面的知识,仅限于课堂听来的部分。梦境本身也模煳不清,但彩还是清楚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梦境中的一切都像雾气一般触之即散,只有压在她身上的幸村有着不可思议的真实感。她感觉自己正不住地往下坠落,于是哭叫着求他不要放开,拼尽全力地用手脚纠缠在他身上…… 第二天一早,彩在闹钟声响中睁开双眼,但梦的余韵还是纠缠了她好久。她呆望着天花板,好半天都没能清醒过来。 她浑身发颤地缩进被子里,只觉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她昨晚做了什么梦,都在讨论她,等着她走出家门好狠狠地耻笑她。 浑身湿淋淋的,想来出了一晚上的汗吧。被汗水浸透的睡衣冷冰冰地贴在身上,黏腻、滞重。 不得已起来洗了个澡。没法面对自己的身体,边洗边掉眼泪。 早上十点,准备做清扫的林田阿姨打开房门。 「等等、小小姐?我还以为您已经去学校了,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彩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在忘掉昨晚的梦之前,她都不要面对这个世界了。 听说自家的宝贝妹妹不愿上学也不愿起床吃饭,这可吓坏了明野胜。他直接从会社赶回家。 「发生什么了彩?!哪里不舒服?不要吓哥哥啊!」 怎么说得出口?虽然对不起哥哥,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男性。 「我没事,只是偶尔想偷懒……」 「再怎么偷懒都不会饭都不吃吧!」 「我吃就是了!哥哥你别管我了快去忙你的吧。」 「不行,我要带你去趟医院。」 但彩怎么也不愿去医院,于是胜又叫来明野家的私人医生。一通检查下来,确定了身体方面什么问题都没有。 胜第一次怀疑这位医生的水平,「身体没问题她的脸怎么一直这么红!」 「不……这个。」医生也说不清楚。只说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让他们接下来注意观察。 一通折腾下来,彩比早上那会更加自闭了。 她总觉得医生也好护士也好,都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正暗自笑话她呢。 等医生走了,胜再次进到妹妹房间。他可怜的小妹妹,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只蛹。 「彩……学校那边我给你请假了。你到底……」 「我真的真的没事哥哥。拜託你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下。」 胜也急了。 「那你至少要告诉哥哥你是怎么了啊!」 彩是驯顺的,从小到大比谁家的孩子都更加听话,要她怎样她就怎样。他担心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伤害,或者被威胁了不敢说。 妹妹突然爆发出一阵崩溃的哭声。 「对不起!我保证过几天就好,真的会好的,哥哥你就别理我了好不好!」 胜被这架势吓坏了,一边道歉一边退了出去。 彩开始了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管睡着还是醒着都躺在床上,就连吃饭都待在房间。 不止怀疑人生,她还陷入了强烈的自厌自弃当中。 和别的同龄人相比,她挺晚熟的,平时就连看到电视上的接吻镜头都会偏开脸。 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白马王子,可最多只到公主抱,再往下的她就不好意思了。这下倒好,直接快进到平时想都不敢想的那一步。而且梦中的幸村十分的…… 彩用力摇头,以将那些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难道说问题出在幸村身上?自从看了他的那幅画,心里就有一枚火种甦醒过来,随时都会化作燎原的大火将她整个包裹,让她体温升高心跳加速。 不……彩再次用力摇头。她想起一个故事: 妖魔横行的中世纪,某修道院有一位俊美的修士。但很快有流言说,他是魅魔在人间的化身,因为有越来越多的修女梦到他在梦中侵犯她们。 修士被教会处死。看着他体内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液,这才确信他的确是在天父庇荫下的虔诚之人。 原来只是修女们对俊秀的修士动了心,却无法正视这份感情、以至于自我欺骗罢了。 想到这个故事,彩对自己的厌弃又深了一层。 要是被幸村知道,他该有多讨厌她啊。 最要命的是,在她还理不清情绪的这期间,幸村给她发来了消息。 幸村:【听说你请了病假,没有大碍吧? 】 她现在就连多看一眼「幸村」二字都觉得是一种亵渎,根本就没有勇气给他回消息。 眼中含着泪光,彩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房间的电视正放着怪兽电影,调成了静音,银幕的光亮照亮了靠坐在床边的人。 「姐姐?」彩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北海道吗……」 明野茜灿然一笑,「是这么回事来着,但我实在太想我的彩酱就告假回来了。」 「姐姐!」彩扑进茜怀里,落下安心的泪水。 等情绪平復下来,茜才问:「所以呢,到底发生什么了?该不会连我也不能说吧?」 第249页 彩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茜失笑:「就这?没别的了?」 彩点了点头。 「真是的你这个小笨蛋真会吓人!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的大事呢。」 她拥着妹妹,两人一起躺下。 「听好了,这种事情很普通啦。我初中的时候就梦到过我们篮球部的主将——那傢伙叫什么名字来着——后来身边就没有什么有男子气概的傢伙了。唐泽寿明,张国荣我都梦到过,有一次还同时梦到铁人和美国队长呢。」 「同时?」 「3p啦3p。」 「什——?!」 彩好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消沉地说:「可我这样特别对不起幸村……」 「没有这回事。你只是正好到了会做这种梦的年纪,正好拿他当素材罢了。」 「但是……」 「就算你对他有这个意思吧,哪也只停留在想而已。要是想想都能算作犯罪,这世上除了刚出生的婴儿,所有人都该进监狱了。」 稍微想像了一下那个情形,彩笑了出来。 「说到底,你会做那种梦怎么想都是因为幸村的那幅画吧。就是那傢伙不好!」 「不……不是、的……」彩想要维护幸村,但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竟然不那么确信。 「啊糟了,越说我就越想看看那幅画是什么样子,到底是有多色气啊可恶!」 总感觉自家妹妹被人以很文艺的方式调戏了,茜莫名不爽。她了解彩,妹妹纯情又胆小,是那种就算对那方面好奇都不敢悄悄找资料补课的类型。 如果彩真是因为那幅画做了这种梦,那幸村还真是个了不得的高雅流氓。 对于彩来说天都塌下来了的大事就这样被茜开解过去。第二天,她主动开口让茜回到剧组。 「真的可以吗?多陪你几天也没关系哦,反正请了假。」甚至已经和导演说好,视情况她可能就不回去了。 彩知道,拍摄电影这种事不是在会社上班,肯定没有茜说的那么轻松。姐姐因为担心她,一定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可以了,我已经打起精神了。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电影上映,好想在银幕上看到姐姐啊!所以工作也要加油哦。」 茜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然后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髮。 「彩,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成长了不少呢。」 目送着姐姐乘坐的飞机起飞,明野这才回復幸村。 明野:【现在才看到消息十分抱歉。 】 明野:【我已经没事了,多谢挂怀。 】 几乎是在消息提示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幸村就打开了手机。 为了等待这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得到的回覆,这段时间他将手机铃声开到最大,上哪都带着。 那天,他在激烈的情绪之中完成了那副肖像画的上色。画的人虽然是明野,却完完全全地还原出了他对她的诸多心绪。 就像要将他的内心毫无遮挡地袒露在看着的人眼前一般,这幅画实在羞于示人——但明野除外。 他很想知道明野会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想知道得不行。 ——她红着脸逃走了。 这让他甚是快意。 那天晚上,他梦到了新生入学式那天的情形。他独自坐在前排,但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明野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她脸颊晕红,对他轻声呓语。 梦境很模煳,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啊,是想坐进里边的座位吧? 他往后一些,好让她进去。她和那天一样摔在了他腿上,慌慌张张想要起来。一阵强烈的不甘让他抱紧了惊慌失措的少女。 ——我喜欢你,明野。 ——真是残忍的人。擅自出现在我眼前,等我喜欢上了你才告诉我你已经是别人的了。 梦中的他没有道德良知的束缚,也没有会不会伤害到他人的顾虑,只懂得顺应本能——侵犯了她。 那天以后,明野就一直请着假。他总认为和那幅画有点关系,却又不想再一厢情愿。 作为比较说的上话的人,在她请假期间的确应当问候一声。 ——听说你请了病假,没有大碍吧? 直到今天她才回復。 ——现在才看到消息十分抱歉。 明野同学,你是真的现在才看到吗? 对于我的心情你到底理解了几分?你又是怎么想的? 她回来以后,两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了。 只要他出现在她视野中,她就会调头离开。如果实在逃不了,她也会埋着脑袋当作没看见。 每次意识到他的存在,她的脸颊都会被醉酒一般的酡红占据,就连耳廓和脖颈都泛着粉。 很可惜这并非含情的羞怯,他看得出她的尴尬和恐慌,就好像他随时都会不顾别人的目光抓住她纠缠她,对她倾诉一些让她痛苦为难的话一般。 ——那副画……你好像看明白了。 它是一封无字的情书,是他无声的告白。她看懂了,也向他表了态:他被拒绝了。 但幸村并不后悔。 比起毕业分别后她逐渐将他淡忘而他徒留遗憾,他更愿意像这样在她心中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250页 第97章 期中考试过后,论坛飘起了一个帖子:《是不是有三个人应该倒立表演些什么》 1l:两个月过去了,幸村同学和明野同学不是没交往吗?当初要表演倒立洗头倒立嗦拉面的准备一下就开始吧 2l:对哦,你不说我还忘了有才艺可以看 3l:前排提供香波和拉面 4l :等等,这是什么瓜?我怎么不知道 又有几个人跟着发出疑问。接着,当初在新生入学式上筑得老高的那几个帖子被好心人顶了上来。 16l(re4l):点进首页,你可以一口气把瓜吃完,不用谢 23l:集合大家的力量,全·校·通·缉!一定要找到洗头的和嗦拉面的那两个! 24l:ls,虽然不一定,千年杀那个也顺便找到吧。倒不倒立都无所谓了,我是真的想看校长被千年杀。 29l:(re24l)你是不是当校长不会逛论坛ww 30l :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没交往?难得磕一次现实cp就是be吗?呜呜呜…… 31l:(re30l)明野已经有男朋友了。说是已经在会社上班的白领。 32l:真的假的? !有没有人看到过?长啥样? ? 33l:噢噢噢是谁啊可恶!是谁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抢走了我的明野妹妹? ! 37l:没人知道。说到底有没有这个人都说不清楚。 38l :那这种流言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39l :之前不是有人对她告白吗,明野妹妹自己说的。她又孤僻,就算是女生都难得和她说得上话,也不好问她要照片看。 44l :什么啊,那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傢伙。 45l :所以她才没有和幸村同学在一起吧……可恶,明明那时候气氛那么好的 聊着聊着,话题开始偏向奇怪的方向。 62l :虽然但是我想说,我可以。那可是明野妹妹诶,比起那种大叔还是我更适合她吧。 63l : ls的你在说什么啊 64l :就是就是,交往的话果然要同龄男生才行呢。和年龄差别那么大的人到底有什么共同话题啊 65l:反正只是交往,又没有结婚。只要她喜欢上我我们两情相悦不就没问题了吗? 66l :对嘛,交往什么的,随时分手都不奇怪是不是 67l:你们有没有想过别人男朋友的心情…… 68l:拒绝自我pua,遇到问题要第一时间在对方身上找问题 69l :就是就是,这都交往了还不能好好抓紧明野,怎么想都是那傢伙不好吧 明野彩也看到了这个帖子。和被人这么讨论比起来,幸村那边更让她难受。 那个让人面红耳赤的梦并没能随着时间的流逝遗忘。相反的,每次看到幸村都会回想起来,想起那朦胧的、胸口发闷的感觉。 幸村又那么敏锐。她总觉得他都已经知道了,他为她的出格感到震惊和失望,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狠狠地责难她吧。 不敢和他说话,不敢对上目光,一想到他就想哭。明明这么温柔亲切的一个人,她却在梦中把他想像成那样…… 总之,幸村成了她在这世上最害怕的人。虽然不想承认,对他的害怕多少有点来源于梦中带来的印象。 和只要小心避开就不会接触到的幸村比起来,更令人为难的状况出现了——她开始被班上几个男生纠缠。 他们总围上来没话找话,邀她一起吃饭一起上街玩耍。就像不知道什么叫做尴尬一样,无论怎么拒绝都不肯放弃。 「所以说我已经有男友了。」 「在学校他也陪不了你吧。有什么不好嘛,就让我们陪你打发时间吧。」 「我不需要人陪……」 「不要说这么寂寞的话啦。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看起来多可怜啊。」 姐姐不在学校,彩并没有因为孤单就和同龄女生有所接触。相反的,她很享受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可惜她就连这点自由也没有。 这群男生对她穷追不捨,让她害怕又心烦。有一天放学后甚至跟了她很长的一段路,那天以后她只能拜託司机佐部每天接送自己。 课间还好,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每天的午休就成了避无可避的受难时间。 幸村也看到了那个帖子。论坛是匿名论坛,本来他以为那些人只是说说,没想到他们会真的纠缠明野。 那天,他正在中庭为花坛里的月季浇水,突然令人蹙眉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别走得那么快啊明野同学。」 「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看这边挺安静的,就在这里吃午饭吧。」 循声望去,三个男生脸上挂着恬不知耻的笑容,半包围地跟在明野身后。 而明野埋着怯生生的脸庞,像是要保护自己一般将便当盒抱在胸前,脚步飞快近乎于小跑。但根本甩不开一路追咬不放的那几个人。 ——明知道她已经有了男友,却不肯放弃吗? 「难得天气这么好,放学以后我们去哪里玩吧。」 「这个提议不错欸!」 「我不去……」 「不要说那么无情的话嘛。」 「难道要陪你的那位男友?」 「毕竟是社会人,平时应酬多,也不能陪你多少吧。」 「比起那种浑身酒臭味大叔,还是和我们一起更有趣吧。」 ——不顾体面,想尽办法也要把她从那个人手中抢走吗? 第251页 明野埋着脑袋,并没有注意到她正走向她平时避之不及的自己。 「年龄差别太大的恋爱没结果的啦。」 「反正迟早都要分手,早些结束不是更好吗?」 「虽然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明野同学啦。」 ——真是卑微、下品、恶劣。 幸村拎着喷水壶,故作不经意地踱步到明野必经的路线上。她虽然低着头,还是在撞上来之前躲开了。但躲开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过来。 「啊、幸村……」 是被那群人追逐得很疲惫了吧,在看到他的瞬间,她面上浮现出退怯,但又很快被求救所取代。 她在向他求救。 「明野,你来了啊。」他以那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和他们之间。 她向他挨近了一些,几乎躲在他身后,眼中流露出安心。 「诶、等等……」 那三个男生顿住脚步,面面相觑。 「明野和我有事要谈。你们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幸村突然插进来表示已经有约在先,老实说很有把他们几个当作傻子对待的嫌疑。可他语态温和用词有礼,哪里都挑不出可指摘的地方。 明野很明显地偏向于他,在他平静的注视下,这份生硬反而让他们几个不自在起来。 「这、这就没办法了。」 「再见啦明野。」 只能找个藉口熘了。 「谢谢你……幸村。」 她原本有些泛白的脸颊转眼之间就红透了。 「这就好。原本我还担心我多管闲事了。」 「没有这回事!」她低埋着脑袋,只以粉色的发顶对着他。 「那个,幸村吃过午饭了吗?今天我请客,作为道谢……」 「……不用介意,我带了便当。」 她面现恐慌,「啊、这样啊,那我就——」 幸村温声打断:「那几个人说不定还等在附近。」 「诶?」 「因为他们看起来不太像会轻易放弃的样子。」 空气陷入沉默,幸村罕见地在与人的交谈中优先移开目光,他为自己的生硬而心虚。 明野的脸红得惊人,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于是他接着说:「要过来吗?我知道一个可以安心吃饭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彩埋着头跟在幸村身后,与他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她不知道幸村要带她去哪里,不过这种小事并不值得介意。从和他开口说话那一刻起,胸腔的闷痛就让她难过得随时都会哭出来。 他真好真温柔。 不敢看他,就连站在他面前都感觉是一种冒渎。 要是没有做那种讨厌的梦就好了。 要是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 依稀感觉到他们上了好久的楼梯。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相互冲撞,再加上不敢抬头,就连幸村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她都不知道。 她的胸口结结实实撞上他后背,惊吓之间脑海一片空白,抓住了他的衣服。 回过神来发现这里是天台入口的楼道,周围只有他们两人。而她像突然抱住幸村一般正依偎着他的后背。 静默之中,少年浑身僵硬。 「呀啊啊——」彩尖叫着放开他,飞速转身蹲下,环抱住自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梦里把他想像成那种样子,在现实还对他做出了这种事吗…… 「对不起!对不起!」 幸村看着眼前满面羞惭,几乎要哭出来一般不断道歉的少女,心中被无措和懊悔占据。 他是真的在后悔,不该让她看那幅画,不该以那种激烈的方式向她表达。再喜欢一朵花都不该蛮横地攥在手中,更何况她心中还装着别人。 「明野……」他温声唿唤。一步也没有靠近,只撑着膝盖向她微微躬身。 即便刚才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要抓住她不顾一切地将她抱在怀里——就像梦里他做的那样。 「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不高兴。」 少女停下道歉,怯怯地、眼巴巴地向他望过来。再一次意识到,他吓坏了她。 「如果我有给你带来不好的回忆,希望你不要介意……那不是我的本意。」 少年的神情带着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就好像生怕唿吸重了都会将她吹散一般。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给她看画前后的冷淡,甚至比刚认识那会更加温柔了。 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责难她一般。 「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吗?」她也小心翼翼地确认。 好像她问了一个让他很难受的问题,片刻的呆滞后,幸村眼中闪过一抹尖锐的感嘆,但又很快软化下来。 「嗯。不生你的气。」 当屋顶庭院的景象映入眼帘,明野彩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哪里的公园。 成片成片的花坛每一处都种满了绿植。时值春夏之交,灿漫的阳光下,五颜六色的花朵简直迷人眼目。 「这里平时都是我在照管,一般来说不会有别人来。」 天台修着水池,幸村自然而然找到洒水壶开始浇花。彩想帮忙,但是没有多的浇水工具。 等他浇水完毕,两人在凉亭的圆桌面对面坐下,打开便当盒。 「明野,你被他们缠上了吗?」 第252页 「嗯……」一提起这个,她的心情就变得灰暗起来。 「我一直在拒绝,但他们根本不听……」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幸村想。 明野就像突然从城堡来到人世间的公主,脸上总有一种怯生生的、如履薄冰的神情。她的目光总是显露出茫然无助,好像很需要有人来安抚她陪伴她,教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有着羊羔的温驯,偏偏外形又极富吸引力。也难怪那些人会不知羞耻地贴上去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竟然向他求助。偏偏向他求助。 温软的眼中尽是信赖。就好像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怀疑,他怎么建议她都会照做一般。 彩看到幸村思索良久,最后微微嘆息,像是甩开了某种重负。 「明野……你拒绝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凶一点?」 第98章 「凶一点?」 「我没有暗示你的态度有问题的意思。要以对错来论的话,百分百是给人添麻烦的那一方有错。但如果改变一下应对方式可以让我们轻松不少,我认为做出一点改变也没什么不可以。」 实际上幸村并不喜欢当谁的人生导师,更不喜欢说教。这样太自以为是,像个目空一切的蠢货。 于是他继续叠甲: 「我们相处时间不多,我也不认为自己了解明野。接下来我要说的只是我看到的,我认为的。如果明野觉得我有哪里说得不妥,可以当作一个笑话笑笑就忘了。」 「没有这回事!是我向幸村求教的,请尽管多说一些。」 明野像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端正坐好,满脸认真。 幸村禁不住想笑,但一想到那个男人的脸笑意又沉了下去。 「首先——明野你太弱气了。」 明野消沉:「是……我常常被人这么说。」 「弱气也没什么不好,但弱气到连底线都没有就不应该了。」一想到明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过多少这样的欺负,幸村从表情到声音都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所谓底线是绝不允许别人踩踏的东西。而你就连应该发怒的时候都埋着脑袋,明明是在拒绝人,说话的声音却小的听不见。 「当对方过分到追着你不放,你的反应也是加快逃跑速度。从结果来看一点用都没有吧。」 温软、怯懦、不自信,就好像怎样冒犯都不用付出代价,就好像稍微强硬一点她就会顺从。 ——只要他强硬一点…… 幸村微微摇头,截断自己正往奇怪方向延伸的思维。 等回过神来,发现明野正呆望着自己。幸村心下大窘,但脸上的神情只是松缓下来,歉意地勾起嘴角。 「抱歉,我说过头了。希望明野你不要介意。」 「这个!就是这个!」明野惊喜地指着他,突然意识到这样很不礼貌,连忙把两只手都缩到桌子下,连声道歉。 「不……我的意思是刚才的幸村同学真的很有气势。如果我能有这种气场,一定不会被纠缠了!」 「哈啊……」 她好像在奇怪的地方开窍了。 「所以啊幸村、不,幸村老师!」她像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一样双手朝后搬着椅子挪到他身边。啪的一声合掌,高举过头顶。 「幸村老师,我希望你教给我有气势的诀窍!」 并没有诀窍。什么时候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该怎么说怎么做……这些全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但是明野现在需要一个方向。 「是呢,让我想想……」 幸村回想着迄今为止他眼中所见到的明野,细緻地分析他所记得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 不一会他就蹙紧了眉峰。 好难受。这不是在让他回想喜欢她的经过吗?不是让他将对她的喜爱挖掘出来细细品味吗?不是让他再一次喜欢上她吗? 不行——他告诉自己——能作为她的好友,时不时像这样亲切地说说话就已经够了。 好半天,他才发出缺失水分一般干哑的声音: 「明野……我认为你缺乏自信。 「潜意识里,你每做出一个判断,每说出一句话都在怀疑自己会不会犯错。你害怕让别人不高兴,但是你——」 幸村说不下去了,因为明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白。垂着目光盯着虚空一点,神情也越来越慌乱。 「明野?」 她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怔怔看了他一小片刻,突然绽开一个浅淡的笑容。 「不愧是幸村。是,我听着。还有呢?」 他另一种意义地说不下去。 「总之,我认为你应该自信一点。」 幸村换了一种狡猾之中带着些许无赖的语调:「是那些傢伙擅自缠上来讨你厌的,说明他们很喜欢被人不客气地对待。对吧。」 「哈哈哈哈哈……」明野笑得捂住肚子。这就是论坛上说的「拒绝反省,把错误推给对方」吧。 「我知道了。今晚我回去好好练习,明天……明天一定不会这样了!」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 接着一愣——她是要练习什么来着? 当天傍晚,下班回家的明野胜发现自家妹妹对着镜子发出奇怪的声音,表情还特别恐怖。 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冲过去抓住妹妹的肩膀使劲摇晃。 「彩!你怎么了彩!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录像带中邪了?!」 第253页 「哎呀哥哥你好讨厌!我才没有中邪呢,是在练习啊练习!」 他被妹妹赶出了房间。 胜:? 练习?她在练习个什么啊练习? ? 第二天,幸村一直在等明野的消息,但她的聊天界面一直没有动静。 到了午休,他终于耐不住特意从b班经过。一眼扫过去并没有看到那抹颇具辨识度的粉色长髮。 很想打电话问问,但这样就太越界了。 心神不定地去往中庭,竟然在那里看到了明野。她怀里抱着便当盒,独自一人靠墙站着,像是在等人。 看到他的瞬间,她神情一亮,蝴蝶一般向他飞了过来。 「谢谢你幸村!你说的好有用啊,我今天试着凶了一点,他们真的不再纠缠了……」 幸村呆愣地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明野,至于她说了什么却没听进去。这的确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明快开朗的她。 一阵强烈的躁动钻进心腔,让他的心跳快如鼓点。 「这就太好了。」他发出一记笑音,以压下声音中的颤音,「那么,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一边引导着她说更多,幸村脚下不停往屋顶庭院走去。明野说得兴致勃勃,果然跟了上来。 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手心中停落了一只云雀,欢快地叽叽喳喳。而他捧着她不想放开,他不要她飞走。 「然后啊他们好像被吓了一跳,我也没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教室。他们真的没有跟上来诶!」 是因为靠自己的力量赶走了纠缠她的人吗,她今天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脸庞焕然发光。 幸村眸光深深地凝望着她,只希望这一刻的她的全部细节都能烙印在脑海之中永不褪色。 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在阳光下泛着艷丽的柔光,浓密的长髮让他想起樱吹雪,继而想起春日繁花似锦的盛况。 她就像是从雷阿诺的画作中走出来的一般。 「总之全部都是因为幸村!」 「是吗?全是因为我……」 是他赋予了她如此鲜艷的色彩,她因为他的浇灌而绽放,这一刻的明野彩不属于那个年长她许多的男友,而是属于他幸村精市的。 好想紧紧抱住她,告诉她「你是我的」。 情热如沸,已经没法忍耐靠近她的冲动了。 说得起劲的明野突然停了下来,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让她后背发紧。这时她和幸村并排坐在长椅上,幸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鸢紫色的眼眸在背阴处色调更深,蓦地让她想起了油画里伴随着风暴的海面漩涡。 「啊、抱歉,我一个人在这里说得起劲。要是没有给幸村添麻烦就好了……」 说着,不由自主地挪腾着离他远了一点。 「没有的事。」幸村勐地起身,「突然想起社团那边我还有事要做,先失礼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衣角划破空气,发出火苗唿啸的声音。 那天傍晚收工,明野茜接到妹妹哭哭唧唧的电话: 「呜呜呜姐姐,幸村他讨厌我了……」 都是她不好,一说起劲来就不顾别人的感受。直接把人烦走了。 她边哭边倾诉,简直肝肠寸断。姐姐却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还调侃说:「是不是你个小笨蛋无意识勾引了人家,让幸村害羞到逃跑了?」 「我才没勾引!怎么做得出那种事啊?!」 见她真的急了,茜又安抚,「好啦好啦,幸村那种性格的人,要是真的讨厌会用很婉转让人挑不出问题的方式赶人的,而不会自己逃走。你没被讨厌的放心吧。」 「真的吗?」彩不放心地问。 「真的啦。」 「如果不是呢?」 「拿再多不过就是失恋嘛,姐姐请你吃慕斯回血好了。」 彩权衡了一下,乖巧答应:「那好吧。要一个星期的份哦。」 这天的晚餐彩吃得异常沉默。 明野胜察觉了妹妹的异样,问:「怎么了彩?一脸心不在焉。」 妹妹被他吓了一跳,磕磕巴巴说不出话。看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生怕遭到他的责备一样。 胜开始反省他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 「那个啊,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彩没头没脑地问出这句,胜一口饭没咽下去,差点呛到。 因为父母那副样子,他放不下心两个年龄几乎小了自己一辈的妹妹。要求女方无条件包容他对妹妹们超出普通哥哥的关爱,这无论对女友还是妻子来说似乎都很不公平,于是他选择单身。 「干什么啊突然问这个。」 「所以哥哥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啦。」 没有是骗人的。长这么大让他动心的女生是出现了那么两三个,但都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撕心裂肺,最终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了。 「如果……如果哥哥有了喜欢的人,我一定会祝福哥哥的!」 好像很努力地说出这句话,不顾他的疑问,妹妹留下一句「我吃饱了」便快步离开。 明野胜:? 「什么啊,莫名其妙。」 彩怎么也开始说一些完全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话了,昨天一直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练表情,还问他她凶不凶;前阵子缩在房间闹别扭,非要茜回来哄了才好…… 第254页 难道说…… 明野胜惊喜地瞪大双眼。 难道说他这个晚熟的妹妹迟来的叛逆期终于要来了吗? ! 彩小跑着躲进房间,不知道在心里对哥哥说了多少遍对不起。 明明哥哥嘱咐过,她也答应了,不可以靠近幸村。但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像是巍峨的大树,而她是倦怠的飞鸟,想要停落在他身上。 ——如果哥哥有了喜欢的人,我一定会祝福哥哥的。 所以,哥哥也可以祝福我吗? 第99章 根据观察,幸村虽然温和并且仰慕者众多,但和别的女生最多只到点头之交的程度。可以开开心心聊天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按照姐姐的说法,幸村对她抱有好友以上的好感。 ——以上这些都让彩受到了充分的鼓舞。 她想靠近幸村,想和他更多地待在一起,她……喜欢他。 又过了两天,眼睛的红肿完全消退,只是眼眶还有点泛红,好在不仔细看不出来。彩起了个大早,未免被家里人察觉就连早饭都没吃,带上包装好的礼物悄悄出门。 午休时间,她又在中庭必经的那条走道等他。 这两天幸村没有给她发消息。她又不擅长找话题,未免变成尬聊就没发什么过去。这应该不代表他们友尽了……吧? 正在动摇不安的时候,幸村出现了。彩满心雀跃想要对他打招唿,但幸村却顿住脚步,像是突然受到阳光直射一般别开了脸。 犹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彩只感觉到透心凉。 这绝不是乐于见到她的反应,并且他周身散发出一种难以搭话的气氛。 ——他果然讨厌我。 彩眼眶一热,鼻尖发酸。 ——不行,不能逃。至少……至少要把那天的谢礼给他。 她浑身紧绷地走过去,「日安,幸村……可以耽误你一下吗?」 幸村似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突然向她转过眼来。彩慌忙埋头,鞠躬,将袋子双手递上。 「这是前几天的谢礼!谢谢你听我说那么多,谢谢你鼓励我。如果可以的话……请!」 静默之中,感觉到幸村轻轻接过袋子。 他什么都没说,他已经话都不想对她说了。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她强忍泪花转身就跑,但幸村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掌心滚烫,五指像是抓住猎物的鹰爪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没法动弹。她想起了那个梦,吓得发出一记细弱的尖叫。 「不要、放开我!」 幸村连忙放开。 「抱歉!明野。我刚才在发呆,一不留神就……」 彩护着手腕缩在墙角,有些怕怕地望着他。这会的幸村看起来又和往常一样温柔亲切了,之前的迴避和激动好像全是她的幻觉一样。 「还疼吗?有没有受伤?」 「不,我没事。」 「但是……」 被抓过的地方浮现出泛红的指印。这让幸村关切的目光一怔,难受地别开了脸。 「真的没事。我就是这种体质。倒是幸村……」 他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神采奕奕了。原本整齐蜷曲的头髮在后脑勺有一绺翘了起来,呆萌呆萌的。但他隐隐泛青的眼睑又让彩笑不出来。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可能不太好……」他泛开一抹浅浅的苦笑,「实际上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挺烦恼的。这几天还有点失眠。所以刚才一直没反应过来,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 彩向他走近一步,诚挚地望进他眼底。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找我商谈哦。我不像幸村,说不定给不出好的建议,但如果倾诉能让你好受一点,就请对我说吧。」 幸村眼中的苦恼更甚,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并侧过身体。 「谢谢你的心意,但还是算了。说出口怪羞耻的。」 彩大窘,「这、这样啊!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我会为你加油的!」 幸村被她逗笑了,发出轻快的笑声,「那可真是太感谢了——话说,」他孩子气地摇了摇刚才收到的礼物,还侧过耳朵去听里面的动静。 「这是什么呢?好在意啊,可以现在拆开吗?」 「最好别,会散开的。」 说着,自然而然一起去了屋顶庭院,在小圆桌的两对面坐下。 看着幸村拆出一大堆花花绿绿包装得可可爱爱的东西,彩红了脸庞。 「是姐姐从北海道寄过来的零食。先说好我并不是图方便拿别人的礼物包一下就送哦……只是我也想不到可以送你什么好。」 幸村气质高雅,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的样子,眼光肯定很高。她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合适。正好姐姐给她寄来一大箱北海道名特产,这些东西不是想要随时就能买到的,也算是物以稀为贵了。 「我不介意。」他说,「因为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礼物,很惊喜呢。谢谢你明野,我很开心。」 「嗯。」明野含笑点头,「要是合你的口味就好了……」 「很合我的口味。」他眯缝着美丽而奇异的鸢紫色眼眸,黯声说道:「简直合到了让人为难的程度。」 「啊、这就太好了……」彩窘迫埋首,不知道要怎么把对话接下去。 在这期间,幸村一直望着她。 第255页 她偶尔回望过去,但他的目光始终凝在她身上,一动不动。溪水一般清亮的眼底,隐隐倒映着她的身影。他没有说话,就好像打心底里为她存在于他眼前这件事感到欣喜。仅此而已。 ——呀啊啊啊啊! ! ! 彩的脑子里有八九个小小彩在尖叫狂奔打架。谁会受得了被喜欢的人这么盯着看啊啊啊啊啊! 「那个……请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他微嘆着说:「只是没法移开目光罢了。」 叮—— 小小彩全员阵亡。 这个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对人念情诗? ? ? 「你你你在说什么呢!请不要说出会让人为难的话啊!」 幸村那边传来一阵静默,然后他才开口:「嗯,明白了。我不会说让明野为难的话,也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语气中有一种誓言一般的郑重。 彩:? 她正一头雾水,幸村又说:「作为交换,再做我的模特吧。」 一提起画她就想起那个梦,脸颊顿时火烧火燎,不敢看他。 「我想画更多的明野、各种各样的明野。」 「这个,我……」 她的心情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没法那么平静地承受他的注视。而且他的画笔会将她层层掩盖的内心剥个精光,原原本本地袒露在画纸上。 在她羞于答应又不想拒绝的时候,幸村说:「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答应,我会难过很久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落寞,彩不禁看向他。 幸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低垂的目光停留在虚空的一点,愣愣地发着呆。 她难受莫名,连忙答应了。 「谢谢,明野。」他向她漾开一抹安宁的笑容。 那天以后,每天的午休都成为了他们独属于彼此的时光。 彩本以为会很难熬,但她没想到的是,幸村给她的感觉也变了。 再没有那种柔和而紧迫的追逐感,也不觉得有什么执拗地往心口钻。幸村坐在远远的地方,两人之间隔着画架,就像各自身处不会交汇的世界。 俊美的少年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安安静静地画。 当他画出第一幅画,彩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去看。 ——画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了。 画中的她美好而虚幻,像一抹稍纵即逝的泡影……让她这个看画的人十分伤感。 沙沙沙——代替无法说出口的思绪,笔尖在画纸上摩挲。 她切切实实地坐在他面前,无论他以怎样的心情去注视都能够得到允许。在这些时间里,明野的确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子,一旦答应了做他的模特,无论他提出什么什么要求都不会拒绝。 禁不住不停地画、不停地画,将或站或坐,或笑或发呆,在教室的、树荫下的、花坛边的……将各种各样的她画下来,全部带回家里。 和他当初预想的那样,以这种方式得到她,以平息血液中的躁动。 多年以后就算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要翻出这些画看看,就会满足的想:这就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这样就足够了。 足够了…… ——应该是这样。 可为什么,烧灼着内心的火焰会越来越勐烈?让本就滚烫的血液不断沸腾。 她的头髮、眼眸、双手……她的一切都属于另一个人。无论他画下来带走多少次,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想要不是一段恋情,不是一位女朋友,也不是将他引导至灵感之泉的缪斯女神。他想要的是明野彩本人。 ——原来如此,我是这么的想要得到她啊。 如果她属于自己,他一定会用全部的心神去浇灌她疼爱她。给她以源源不绝的快乐,让她变得——至少变得比现在看起来的要更加开朗更加自信。 可从她的说话方式来看,那个男人貌似没有在她身上花费多少时间。比起这位可有可无的男朋友,她明显更亲姐姐。姐姐不在身边,她甚至会向他这个外人求助。 占据不了她的内心,却白占着男友的名额。就是这么一个无能的男朋友,先于他出现在明野面前,从那时还一无所觉的自己手中抢走了她。 好不甘心。不可饶恕。 柳莲二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那么一天、幸村精市会找他讨论小说里的爱情。 从《歌剧魅影》到《双城记》,从《1984》到《唿啸山庄》,从《白痴》到《卡拉马佐夫兄弟》,从《罗密欧与朱丽叶》到《飘》…… 「莲二,你有没有觉得好的爱情故事——这里指能让读者感受到人物身上真挚爱情的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点。」 「……是什么呢?」 幸村像个对学生有着无限耐心的老师一般说:「是考验啊,考验。」 柳无言以对。今天的幸村有些反常。 「男主角必须要渡过重重考验,才能向读者证明他对女主角的爱发自真心。没能经过考验的,将不被允许得到她。」 「精市……?」 柳向幸村投以探究的目光。 夕阳下,少年俊美无俦的侧颜带着毫不动摇的神情。火焰一般的太阳余光将他脸上稜角分明的线条描摹得比别的时候更加凌厉。 「他需要一点考验。」 第256页 幸村和往常一样闲适地背着网球袋,一身西装式制服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领结也好好繫着。端庄、整齐得可以拍成照片贴在立海大的着装规范手册上。 但他周身却散发出一种静谧的压迫感。就和他在球场上面对对手的时候一模一样。 「交往那么长时间以来,有没有让她对他喜欢到非他不可的程度……这样的考验你觉得怎么样?」 第100章 幸村精市从来没想到,他也会陷入这样纠葛难缠的情感之中。 试着忽视、试着放弃、试着强压下去,还试过将之转变为友情,但都没能做到。那最后剩下的,也只有以他的方式抢过来了。 之后就是缓慢而深刻的浸润过程。 等明野回过神来,幸村已经成为她最亲近的人之一,仅次于姐姐和哥哥。 但她一点也不知道幸村是怎么想的。他们亲近却不亲密,他一直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不会更靠近,但也不会被切断,若即若离。 按照胜和茜的说法,他是个目标明确,十分主动的人。他从来不曾对她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示,那一定是不喜欢他了。 她做不到像那些勇敢又开朗的人一样,有了喜欢的人就大方表白,就算做不成恋人还能当朋友。如果被幸村拒绝,她会没法面对他。 她消极又怯懦,实在不想失去现有的,所以始终提不起勇气。 随着盛夏接近,正午的阳光越发催人慾睡。正好屋顶水塔下方有一片阴凉,这里放着一张长椅。 那天,明野靠伏在椅背睡着了。 幸村放轻脚步走近,俯身在极近的距离观察她脸上每一处细节。 她真的睡着了,就算突然抱上去她也来不及逃跑吧。 一阵微风吹来,拂动她耳边碎发。是感觉到痒吗?她孩子气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由自主地伸手,替她把那一缕长发别到耳后。她没有被吵醒,唿吸绵长,神态松缓。 小心地没有与她肌肤相触,只有指甲盖不可避免地贴着她的脸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但碰到了就是碰到了,她的触感给他带来特别的感受。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流窜到胸口,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煳涂。 不行,好像已经装不下去了。 从本质上来说,他和那些对她穷追不捨的男生好像并没有区别。 他喜欢她,真的好喜欢。 苦恼、忐忑、患得患失,卑微、失控、自我厌弃…… 这就是他的初次爱恋,不像童话一般纯洁,不像诗歌一般美好,也不像小说一般浪漫。就像他每天照管的花坛一般,供养着这片葱茏艷丽的,竟然是泥土和尘埃。 近来,明野彩每天午睡的时候又开始做奇怪的梦。梦到幸村在触碰她。 他的指尖像是画笔,细緻而轻柔地描摹着她的面容。干燥的掌心散发出清爽的气味,眷恋不已地贴着她的脸颊。手心的薄茧摩挲在脸上,刺痒刺痒的,让人莫名焦躁。 奇怪的是,这样让人不好意思的梦总是很清晰。和第一次梦到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迷迷煳煳不愿醒来,生怕一睁眼就打破了什么。 而幸村看着因为他的触碰面颊通红似火烧的少女,好心情地勾起嘴角。 从头髮到脸颊,他敢碰的地方越来越多。随着胆子越来越大,指甲盖、指腹,再到整个手掌,他敢用来感受她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不知从哪次开始,她中途会被他碰醒,但就是不敢睁开眼睛。然后第二天照样在他面前睡着。 就连幸村都说不清楚她是胆小还是胆大,是乖还是野。但总的来说她也有点坏,坏得恰到好处。 「明野。」 他轻声唿唤,手指在她下颌流连。 「你醒着的,对不对?」 她勐地睁开双眼,眼中凝固着惊慌和无助,还带着点睡梦的迷离。看得出她被他吓坏了,像个被责备的孩子一般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这模样让人十分不忍。 幸村面上泛开一抹柔和的笑意。触碰着她的那只手轻轻将她鬓边垂落的长髮别到耳后,像是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但明野却起身就跑。幸村及时抱住了她,就像第一次的梦中一样,紧紧抱着不放。 「安静下来,明野。」 轻柔的语调如同在呵哄被噩梦吓醒的孩子,明野停止挣扎,但仍在微微发颤。 她不小心在极近的距离与他对视,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埋头,耳廓泛着深深的粉红,红过了她头髮的颜色。 「你看,那边有蝴蝶。」他说。 不远处,黄白相间的小小蝴蝶颤悠悠地停落在紫蓝色的鸢尾花上,正疲倦地舒展着翅膀。 「真亏它能飞到这么高的地方呢,对不对?」幸村放轻了力道,让她可以倚靠在他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小声一点,不要吓跑她。」 不久之后电影杀青,茜回来了。 就在胜以为兄妹三人将回到原本的生活中时,彩突然找到他,告诉他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经歷了一系列堪比星球诞生的漫长而复杂的心理活动,胜接受了妹妹已经长大的事实。 「交到男朋友了不是好事嘛!」他拍拍妹妹肩膀。她那副十指纠结、惴惴不安的模样让胜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她约束得太过了。 第257页 「但是……哥哥说过,男朋友首先要过你这关……」 「已经交往了也没办法。」 「但我是和精市……」 「管他是谁,反正哥哥试炼这一关还是存在着哦。」 彩的眼眸亮了起来。 「那我就打电话问问精市下个星期有没有空,让他来我们家做客哦!」 「哦哦,让那小子放马过来吧!」 彩欢欢喜喜地跑回房间,胜有些激动难耐。 「没想到彩也学会先斩后奏了啊,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叛逆起来了?是不是是不是?!她倒是终于长大了——好的决定了,明天就煮红豆饭!」 茜美人鱼一般懒懒侧躺在沙发上,咯嘣一声咬下一口大福,翻了一页杂志。 「诶~我还以为老哥你不会同意我们家的小呆呆和幸村那种深沉的傢伙交往呢。」 咯嘣一声,胜脸上的表情裂开了。 「等等、你先等等!你说她在和谁交往——?!!!」 在哥哥的干嚎声中,茜堵住耳朵。 「有什么不好嘛随便她了。」 一直以来他们的妹妹胆小、怯懦、没主见。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不准去河滩玩耍? ——好的,那就不去。 不准喝咖啡? ——好的,那就不喝。 或许她其实不是那么想去,也不是那么想喝。 而幸村是彩第一次坚定地去选择的人。 下次更新本周五 是原着村哥和本篇村哥互换的小短篇 第101章 ——第一天—— 随着一记爆炸声,粉色烟雾在眼前瀰漫,眨眼之间,就从隔壁邻居家的餐桌转移到了正在上课的教室。 下一秒,「幸村精市」反应过来:他叕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 这种现象的源头要从他的隔壁邻居兼同龄玩伴沢田纲吉——家的奶牛装小孩——的「十年后火箭筒」说起。 具体说明:略。 姑且当作时空旅行好了——多年以来对于这种无妄之灾已经习惯了的幸村这么安慰自己。 翻了翻课本——和「我」一样是高二啊,这次的旅行好像会很无聊。 正好是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打响,他便收拾离开。 「精市精市,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粉色长髮的女孩子小鸟一般奔到他面前,啾啾直叫唤。来自陌生人的亲昵让他有了短暂的茫然。 「是,什么呢?」 「当然是我啦。」 自然而然地,她牵上了他的手。 原来是女朋友。 幸村的眼眸微微动摇了一下,向她回以温柔的笑容。 「是呢。走吧。」 从幼稚园开始他就很受异性欢迎,他将这当作一种令人愉快的、善意的赞美,在不招致误会的前提下均等地回以善意。但是从未有过和谁交往的想法。 这是平行世界的他喜欢的人,也就是说他也可能喜欢上。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呢? 回去的路上,她欢快地说个不停。幸村一边听着一边兴味盎然地观察着她。 总的来说是个美丽而纤秀的少女。雪白的肌肤和别人相比,像是用另一种更好的材质作出来的。四肢和肩颈小得好像可以被他握在手心,但不该看的地方又很显眼。秀气的鼻子,孩子气的耳朵,小小的脸庞,只有那双若草色的、漂亮的杏眼大得令人过目难忘。 毫无预兆的两人视线相对,她像是被他吓到了一般缩回手,世界突然安静了。 「怎么了?」他问。 「那个……」 她好像对他很害怕,定在原地不敢靠近,转而面上又浮现出担忧: 「精市……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哦,怎么了?」 「不……没什么。」 那之后,她不再说什么,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好像察觉到什么了,真是敏锐的孩子。 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幸村每次穿越都会扮演那个世界的自己,默默等待十年后火箭筒的效果过去。不论在好友还是家人面前,至今为止还从未失手过。 气氛变得很僵硬。就在幸村思索他该怎样矇混过去的时候,身边传来了啜泣声。 这位女朋友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一边落泪一边偎进他怀里。 「我不要这样……如果、如果在和我开玩笑的话……就停下吧……」 她为什么要哭?幸村被她弄得有点懵。 大脑飞速运转——安慰疑似被自己惹哭的女友,这种事情该怎么做?又该做到什么程度?首先从她至今的表现来看,他们好像已经十分亲密。 「抱歉哦,吓到你了吗?其实社团那边的事让我有点困扰,一时间想出神了。」他温柔至极地为她拭去泪水,那一部分恰到好处的慌乱倒不全是演技。 她眨了眨蒙着一层泪水的双眼望着他,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又不放心地问: 「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积攒着压力?」 她用两只手牵起他的一只手,「任何时候都可以找我商量的。」 被问了罕见的问题。作为基本上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神之子,幸村得到最多的就是信赖和仰慕,担忧、夸奖之类的东西对于他来说都还挺新奇的。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她的气味很好闻,一心一意注视着他的目光满怀柔情。 第258页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女朋友。在原本的世界,他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如果有邂逅的机会,她会爱上他,他也会爱上她……吗? 情不自禁地,向她红润微张的嘴唇俯首。轻轻的,就一下—— 被躲开了,两个人都呆住了。 「那个、不是的!我不是讨厌精市,也没有生气!」 她慌忙解释,那模样看起来并非害怕惹他不快,而是在担心伤害到他。 他淡笑着掩饰自己的窘迫——为他的一时脑热而窘迫。但不得不说,作为女孩子她的确很令人心动。 「没关系。」他温声说,「是我太突然了,抱歉啊。」 「嗯……」 幸村立刻就意识到他说错话了,因为她很不自在地撇开目光,脸上浮现出疑惑思索的神色。心不在焉的她还下意识地拨开了他扶着她手臂的手。 她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 「对不起!我今天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话说一半她顿住,缓缓地抬起眼帘看着他。她在观察他,等待他做出某种反应,这反应将是某种判断的标准。 「没有关系……」幸村还想补充点什么,但眼看着她的脸迅速褪去血色。 ——又说错话了。 「说的也是呢!」她努力装出一副开朗的模样,但目光里流露出惶惑,「我、我们今晚都好好休息一下吧,什么都不要多想!」 「啊……」 幸村决定保持沉默,说得越多,似乎就错得越多。 一路无话。 她跟着他回到了家,这实在出乎预料。寄宿?同居? 家里的布置、房间的主要物件、祖母、父亲、母亲、乃乃叶全部和他所在的世界一模一样。这让为了应对这个多出来的女朋友而有些疲惫的幸村安定不少。 平行世界理论在不同的人身上没有泛用性。某人在世界a可以是总统,世界bcde可能是囚犯、司机、律师甚至早夭。而某人可能在90%的平行世界中都是商贩。 就目前他所经歷的世界来看,他的人生轨迹大致相同:年少成名,在网坛一路高歌勐进,退役后教练、园艺、绘画三选一。 他与这个世界的自己,区别好像只在于生命中有没有这位女朋友。 在这个他的房间,有她的髮带、水杯、习题集,有他不可能会用的造型可爱的原子笔,有刚开始用的水果味唇膏,有还剩了一点的指甲油。 有细心编织的手套围巾毛线帽。书架挂着一个可爱的晴天娃娃。还有别的就算他作为礼物收到,也绝不会摆在房间的手工制品。还有包装到一半,应该是为她准备的小礼物。 他口袋的梳子缠绕着一根粉色长髮,书包取东西最方便的那一层有好多水果软糖,巧克力,袋装曲奇。手机有一个取名《彩酱》的相册,需要输入密码。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 不管哪个世界的他都不可能随便让人翻看手机,特意做成加密文件夹的原因……大概这是一种享受——将女友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真幼稚啊。 只是多了一个人,就多了那么多东西。被褥上有她的气味,房间每一处的空气都隐约飘散着她身上的馨香。这位小女友存在于、或者他让她存在于他生活中每一个角落。 但他找遍了房间都没有那本意义特殊的《魏尔伦诗集》,这让他很在意。 打开和她的聊天记录,没看几行幸村整个陷入呆滞。 这个腻歪、逗趣、舌灿莲花的「幸村精市」,让他本人都嘆为观止。相比之下,回家路上他所谓的「对女友的正常态度」的确很冷淡了,结果弄哭了她。 他对明快开朗的人有着特别的好感。他预想过,将来的女友一定像正午的太阳一般,明亮、灿烂、生机勃勃。他们互相尊重互相理解,有各自的空间,有共同的话题,和她待在一起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而这个女孩脆弱易伤,就像一块满是裂痕的玉器,一不小心便要在手中支离破碎。得要他陪着哄着,小心翼翼呵护着。 怪不得他变成了一个厚颜肉麻没羞没臊的男朋友。 他躺在床上,不断往回翻看。途中很多次羞耻到了想要清空记录的地步。但渐渐的,他边笑边看。 真是一对笨蛋情侣,两个人好像都很开心——这么感嘆着,突然刷新不出来了。 歷史记录的保存有日期限定,他已经刷到了顶,没有更多可看了。 真遗憾。 感觉到自己高高上扬的嘴角正缓缓松弛下来,幸村蹙眉。不,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也不是自己预想的恋爱方式。 泡澡的时候,幸村在水雾蒸腾的浴室中独自思索:他该怎样向她坦白? 十年炮的效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去,而她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回来路上的后半段还有进家以后,她一直在悄悄观察他。 得知真相的她会哭成什么样,劝慰这样的她好像也是他的义务——想到这些,满心都是无奈。 「精市,我进来了哦。」 不等他作出回应,浴室门被打开,她理所当然地走了进来。 幸村:…… 「他」和她已经到了这一步吗…… 幸村盯着鼻尖下的水面,装作思索状,没法往少女那边瞧上哪怕一眼。 少女走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怎么了,在发呆哦。好啦起来一点,我要给你擦背了。」 第259页 她身穿居家服,没有要和他一起洗的迹象。 幸村:………………………… 他现在好像有两个选项: a:「今天不用,可以出去一下吗?」让这女孩当场泪奔 b :不着片缕地从平行世界理论开始进行解说,等泡澡的水凉透了她也听明白了再礼貌请她出去 他只能选择c:冷静接受 幸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仅仅忍耐着没有发出声音就已经到了极限。 透过浴花传来的轻柔的力道,独属于女孩子的细软的手指,被水雾晕染的白里透红的脸颊,湿热的空气逐渐开始瀰漫起她唿吸之间的馨香……这一切让他唿吸粗重,胸廓起伏。 她注意到了,但她看他的目光毫无旖旎可言。她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逐一确认他身上所有具有标志性的特徵。 给他洗头的时候,她趁机拨开他头髮细细察看,还摁遍了他头上每一个角落。一边问他「疼不疼」,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在这样的目光下,幸村总算找回了四散的理智——既然她已经开始怀疑,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一步? 看来她以为他被谁替换了,或者撞到脑袋了啊。 她给他冲去满头泡沫,留下一句「晚上十点以后先不要睡,我有话要对你说」,就自顾地离开了。 绷紧了小巧可爱的脸庞,语态严肃。回想起她眼泪婆娑的样子,还真想像不到她也可以这样强势。 晚上十点,她准时敲响房门。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谁?」 「你问我是谁……」 幸村往椅背一靠,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看来她的天性被温软无害的特质所主导,同时又太过敏感也太过较真,这就形成了脆弱、怯懦的性格。 而现在,无法理解的状况让她陷入恐惧。即便如此依旧勉强自己前来与他对峙。 「你好像在发抖。」 「回答我的问题!」 疾声厉色的模样倒不是装出来的。一种强烈的情感让她战胜了恐惧和迴避的本能。 是为了这个世界的他吧。 他突然想看看,这份因他而起的勇敢能到什么程度。 「我是幸村精市。」 「你不是。明明不认识我却装作认识,还一副对这种事情很习惯的样子。」 「……」说中了,真是了不得的观察力。 「你到底是谁?精市他到底怎么样了!」 「你问这种问题也没有意义,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幸村精市了。」 她勐地扑了上来,像一头髮怒的母狮,「还给我!把精市还给我!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 「如果我不呢?」 她眼中迸射出雪亮的凶光,让他为之惊艷。 「那你以为我就会让你好过吗?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陪你耗!你……你害了他,我至死都不会原谅你!我会用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报復你!」 幸村笑了起来——她说她要用一辈子的时间陪他耗。 她一定很熟悉他的各种笑容吧,满面怒容逐渐被呆滞错愕所取代。 「你真的好可爱。」难耐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激烈地挣扎,想要推开他却反而让自己打了个趔趄。他扶住她的双肩,她高高扬起手掌,被他及时捉住。 「玩笑开大了抱歉,他现在很好,放心吧。还有,其实我也是幸村精市。」 从平行世界理论到十年后火箭炮,他给她细细讲解。她没有接触过这类知识,但理解得很快。 「突然之间遇到这种事情,精市他……」她很担忧。 「不用那么担心。纲吉他们会给他说明的。」 「什么时候可以换回来?」她问。 「按理来说是十分钟,但那东西经常失灵。以我目前的经验来看,最短一次两分钟,最长一次三个月。」 「都已经过去半天了……」她忧郁地埋下眼帘。 「……」他好像很受嫌弃的样子。 「对不起。」她握住他的手,诚挚地望进他的双眼,「我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还以为你是附身的……灵什么的。」 「怨灵。」幸村替她补充。 「嗯……」 明野窘迫埋下脑袋,视线落在她叠在他手背的双手,触电般缩回去,涨红了脸,「对不起!我不知不觉的就……」 还以很小的动作挪动,坐得离他远了一点。 「没关系。」幸村笑得十分温柔,「相比起来,泡澡的时候更加让我不好意思呢。」 「唔……」 她缩手缩脚的模样好像恨不得自己可以缩成一粒米。红透了的耳垂让他想起装饰在甜点上的樱桃果,看起来很甜很柔软。 幸村突然明白这个世界的自己为什么热衷于哄她了。 他向她笑笑,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目光。 「你真的愿意相信我说的话吗?」 「嗯。你走路吃饭写作业的样子,你的字迹,你的说话方式……我能看到的一切都和精市一模一样,只有对我的态度看我的眼神不一样。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结果在你面前,我越装就越败露啊。」 「那当然啦。」她得意地鼻尖指天,「精市有没有说谎我看一眼就知道啦。」 「好不得了的洞察力呢。」 第260页 「那是你太喜欢逗人啦!」 幸村没回话,借着檯灯昏黄的光线,有些出神地望着她。 她一愣,视线游移,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 「那个……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你就安心待在这边等效果过去吧。我会为你保密的,有什么不知道的或者需要的都可以问我。请好好休息,我就先失礼了!」 她逃也似的小跑着离开他房间,握着把手,躲在门背后望过来,好像这样让她感觉很安全。 「晚安,呃……幸村君。」 「晚安,彩酱。」 砰的一声,她慌慌张张关上门。 躺在床上,幸村不住回想这位初次见面的女朋友。 亲昵地靠过来快乐地说个不停,边掉眼泪边挨进他怀里,冷静地观察他,愤怒地威胁他,羞怯地躲开他……难以想像这会是同一个人。 她鼓起勇气质问他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这边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十分的明白。 这女孩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女朋友。 她好美好可爱。 第102章 ——第二天——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清早,她笑容可掬地向他道早安,幸村发现她眼眶泛红。看来昨晚回去她又哭了很久。 就那么思念她的精市吗?他有些高兴地想。 餐桌上,幸村妈妈问:「彩,昨天在学校发生什么了吗?」 看来妈妈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同往常,通过问她以观察她的反应。 明野思索片刻,才回答:「没发生什么特别的哦。怎么了吗?」 她明快的神情让幸村妈妈放下心来。 「不,没什么。」 ——还挺会撒谎,知道想一下再回答。 上学路上,她问:「幸村君第一次穿越平行世界是什么时候呢?」 「14岁……的夏天吧。那次穿越到了十年后,万幸只有五分钟。」 「那个时候你一定很慌吧。」 「也没有。」他好心情地回答,「我出现在未来的自己家里,什么危险都没有,也就没有慌张的必要。」 洒落在她身上的阳光很干净,她亲切地望过来。 「最长的一次你说过有三个月吧,你会不会以为回不去了?」 「不会。我知道早晚会回去,反而当作度假一样,很悠闲地享受了那段时间。」 「你每次穿来穿去都有什么感觉呢?毕竟是穿越时空,身体会不会有撕裂感,或者头痛什么的。」 「都没有。大概是面前爆开了一个气球,听到砰的一声,然后有很多的烟……这种程度吧。」 「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呢?」 「没——」 幸村顿住脚步。 这时他才省过味来,她问这么多并不是对他好奇或者想和他说话,只是单纯的担心她的精市而已。 「怎么了,幸村君?」 幸村君——她这么称唿他。 这一路上她都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昨天放学她直接上来牵手。 幸村突然凝住脚步,笑出声来。 明野惊异地望着他。以她对他的了解,幸村就算遇到再好笑的事都不会像这样发出清晰的笑声,还笑个不停。 「请问……怎么了吗?幸村君……」 这个问句让他的笑声又响亮了几分。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为什么要特意叫我幸村君呢?」 「诶?」 「同一个人做了不同的事,在你看来就变成了两个人吗?」 明野红润的脸颊转眼间就褪去了血色,神情也变得一片空白。 这之后,她单方面陷入沉默。埋着脑袋只顾走路,脸色沉沉,无论他怎么挑起话题都不再开口。 幸村:「……」 她好像生气了,要道歉吗? 他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在做出去之前就预想过了会造成的影响。人际交往中,他一直张弛有度,游刃有余。他从不做必须得道歉的事,所以从小到大从未道歉过。 这对于他来说有一定难度。 道歉的坎先另说,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女孩相处。 回想起那些聊天记录还有她的态度,幸村不知道第多少次怀疑他和这边的自己是不是同一个人。 该如何对待女朋友? 时刻在她面前保持最好的一面,温柔体贴耐心,该表达该坚持的时候也没必要退让。视情况可以哄人,但不至于将对方当作小孩一般宠着迁就着。更何况对一个同龄女生撒娇装委屈,这也太不体面了。 这个世界的他被她改变了——幸村心下一凛,放慢脚步与她保持着更远的距离。 一路无言,等远远看到了学校大门,幸村禁不住再一次打量她。 她眼中蒙着一层荫翳,很苦恼的样子。如果是这个世界的自己,根本就不会像他一样将有可能让她难受的话说出口…… 「抱歉啊,彩。」 他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声音。这让幸村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也被吓到了,讶异地望过来。 「我说过头了。」 「不……」 「希望你能原谅我。」 「没有这回事,幸村君没有做过任何需要道歉的事!」 「可是你一直不理我,让我很……」他回想着这一路上的心情,「很失落。」 第261页 「并不是不理你!说到底我才应该道歉。我只是在想……我该怎么对待幸村君才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像是催促自己鼓起勇气,她深吸一口气,诚挚地望进他眼底。 「真的很对不起……你突然离开熟悉的环境,面对陌生的我,我却把你当作另一个人对待……这一定让你很不自在。 「刚才我一直在确认自己的心情……果然我没法把你当作精市对待,只有这一点做不到。」 明明是这么柔弱的面容温软的性格,他却被她的神情她的话语攥在手心,一点也无法抵抗。 「如果我和这个世界的精市第一次见面,他对于我来说也是无关的陌生人。正因为和他经歷了那么多,他才是八兆兆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属于我的精市。 「我也不擅长演戏,如果我勉强自己只会让彼此更不自在吧。所以啊,那个……」 她向他伸出手来,示意握手。 细软的手指微微发颤,眼眸中也尽是动摇,但依旧毫不退缩地伸到他面前。 「如果可以的话,成为朋友吧?」 「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他挽起嘴角,但幸村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在笑。 「好啊,就让我们成为朋友吧。」 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掌心相贴。她的体温要比他高一些,暖暖的,很舒服。 可心口被蛰了一下,留下一根酸麻苦涩的刺,越想着拔掉,就越扎往深处。 「虽然不知道我们在哪一秒就会永别。」 她刚浮现出安心神情,又像被蛰了一下微微瑟缩。张张嘴,但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幸村根本无心听课。 明野和他隔着一个过道,坐在右手边的前一排。 她长长的粉色头髮发量丰茂,流瀑一般悬在身后,身姿窈窕。即便只是认真听课的背影,也给人一种娇媚的印象。就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散发出女孩子的感觉。 他数了一下班级的人数,比他那个世界的多了一个人,多出来的正是明野。 他的班里没有她,立海大也没有这么一个女生。他从未邂逅过名叫「明野彩」的人。 命运的分歧点在哪? 他拿出手机,接着将包里的课本垒在书桌。的确起不了遮挡老师视线的作用,这里只是让对方心里好受一点,不至于被点名罢了。 幸村:【你和这个世界的我是怎么相遇的? 】 消息发出去,正专心听讲的明野微微一动,好像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课本竖起来。 明野:【初二的时候,精市来我们学校守的我】 这倒是挺出乎意料。 幸村:【为什么我会这么做? 】 明野:【因为看到了我的照片。震惊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少女,春心萌动,无法忍耐,就来守我了】 幸村有些好笑。 【然后呢? 】 明野:【我看到了他。震惊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少年,春心萌动,无法忍耐,就对他告白了,然后我们就交往到现在】 幸村:【你告白的? 】 难以置信。他自认为是主动出手的类型,被人追逐捕获然后接受对方,这种情况只是想像一下就有一种错乱的滑稽感。 明野:【得意jpg】 幸村:【我不怎么想听课呢,我们逃课吧】 明野:【那个啊……某人在世界a是好学生,世界b可能是不良少年吗? 】 幸村:【我也是好学生哦。就这样上着课很无聊啊】 明野:【我知道啦】 她脑袋一歪,托着脸颊。看起来对他无奈的样子。 随着上课铃的打响,校舍变得空荡且安静。 「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去医院见精市,等他出院就在我家附近的公园。依旧每天都会见面哦。」 关于他住院的那部分她明显不愿细说。 「有个问题——我应该有一本《魏尔伦诗选》才对,是放在你那里了吗?」 「诶?」明野茫然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肯定地说:「精市没有那种东西。」 「为什么?」 「因为精市说这位诗人的诗都太阴郁了,他不太喜欢。」 这次轮到幸村茫然。怎么可能?正是因为阴郁他才喜欢。 「精市让我给他带的都是篇幅不长的小说。因为在医院没什么好玩的,就由他念书给我听。我发现他偏好法国小说,之后就一直给他带法国的了。但是我们讨论得最多的是英国的《双城记》……」 说到这里,她含笑的眼眸望向别处,像是向他隐瞒了某个甜蜜的小秘密。 幸村没有追问,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索当中。 住院期间他的病房一直很热闹。有家人的陪伴,好友、同学的探望,同病区的孩子们喜欢缠着他,医生护士尤其关心他。 他不想让这些人担心,也不想在他们面前展露出被疾病腐蚀的模样,所以一如既往的得体地面对着每一个人。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已经没法再压抑的孤独和恐惧会加倍地折磨他,所以他才需要那些阴郁的诗词。 因为有她,所以不需要了……吗。她对于「他」的意义既然能到这一步,就说明「他」在她面前已经充分地袒露过心迹。 原本他认为「女朋友」应该比好友近一些,比家人远一些,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本人以外的众多「其他人」之一。 第262页 从未想过他会和某人如此深刻地纠缠、伴生,亲密到不分彼此。 突然想起手机里的加密相册。 「对了,你的生日是多久。」 「这个嘛……跟我来。」 她带他经过中庭,来到屋顶庭院。 幸村:………………………… 竟然除掉了之前种的花草,全部换上两人的生日花。如此迷恋这个少女、还做出这么幼稚这么土的事来向她表达爱意的笨蛋果然和他不是同一个人吧。 明野面上并不见得色,她眷恋地望着那株绿菟葵,轻轻摇晃手中的喷水壶,淅淅沥沥的壶嘴边浮现出一弯小小的彩虹。 「在遇上精市之前,我一直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因为他让我感觉很温暖很安心,所以我才待在他身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一直没有想也不敢去想。直到全国大赛,我看着他被那么多人仰望,被那样的掌声包围…… 「这让我强烈地意识到,他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正好那时候周围因为升学考试变得紧张起来,我觉得我要失去他了。精市看出了我的不安,所以把我们的生日花种在一起。」 幸村神情突然凝固,「能带我去一趟网球社社办吗?初中部的。」 明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没有多问什么,立刻就带他去了。 社办大门没有上锁。当幸村走进比印象中多了一些东西的这间屋子,有种正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她在他身后安静地打开电灯。 多了什么呢? 多了关东大赛和全国大赛的优胜锦旗以及奖盃。多了一张「关东大赛十六连胜」的照片,而这时候本该待在医院接受手术的他出现在照片正中。 还多了一张「全国大赛三连胜」的照片。照片顶端的标註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照片上的每一个人他都熟悉——除了那个和他长着同样的脸孔但扬着陌生笑容的人以外。 反反覆覆确认无数遍,可他就是没法从这幻觉中挣脱出来。 平静了十六年的心湖勐然掀起惊涛骇浪,在体内肆意冲撞,他下一秒就要变成无数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那个……怎么了吗?」她走近,担心地问。 他发出一记不含任何感情的轻笑,勐地将她抱进怀里。不顾她的感受,用尽全力地。 这柔软的身躯,温热的肌肤,清甜的香味…… 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真的,眼中所见全是真的。 她明显被他吓到了,浑身僵硬。 本以为她会因为他的越界而难过,或者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但她竟然很快地平静下来。 她有些勉强地放松了全身的力气,让他可以舒舒服服地抱着她。火热的掌心像两颗小小的太阳,轻轻贴上他冰冷发麻的背嵴。 脚下的地面在塌陷,天旋地转。只有怀中的少女如同伫立在狂风巨浪中的灯塔,稳稳地支撑着他。 紧贴的胸口可以感觉到她脱缰的心跳,安抚着他的双手本身也在颤抖。小小的脑袋不安地动了动,但依旧安静。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生怕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彩……」 不由自主地以脸颊蹭了蹭她的耳廓——真神奇啊,在这之前从没想过要对谁这么做——两个人的头髮摩挲在一起,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是?」 「你真温柔。」 「诶?」 「突然被我这么抱住也不生气吗?」 「嗯,因为……幸村君你现在……」 她稍稍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怯生生地、担忧地在近处打量着他。 「发生什么了吗?」 幸村放开她,自嘲地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说的对。人果然是被经歷堆起来的,只要经歷不同那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呢。」 同样的全国大赛颁奖仪式,同样的幸村精市,安静待在队伍中间让真田上去领奖的和扬起锦旗意气风发的……谁能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呢? 空气一时陷入安静,幸村关上橱窗,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片刻,他正想叫上她离开,这才发现有水珠滴落在她脚尖地面,已经留下好几个小小的深色印迹。 下雨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不,这里是室内。 意识到他又弄哭了她,幸村脑海登时一片空白。她难道以为他是在嘲讽校门前她说的那些话吗—— 「彩……」他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这次他一点没抵抗,直接投降:「对不起,当我没说过好吗?我收回。」 说出口的话来不及过脑,不知所措地求人。 「是我不好,你先别哭,也不要生气。」捧起她被泪水濡湿的脸颊,手忙脚乱地为她擦去眼泪。 「我该怎么办?」 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只是你刚才的样子让我很难过……」 她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脸,暖融融的手掌轻轻贴上他微凉的手背。 「我是知道的,幸村君不喜欢表露不好的情绪,是那种积攒在心里自我排解的类型。不想对我说也没关系,但至少在我面前就不要逞强了。」 ——不,她是隐约感觉到了他的心情,在担心他,为他难过。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怕她,想要远远逃离她。 第103章 再后来她也没有多问什么。 第263页 社办的那点小插曲没有影响到两人的逃课计划。不仅逃课,还逃出学校。不顾忌路人的眼光,穿着学校的制服到处乱逛。 每天一起回家的河堤,一起看过烟花、新年参拜的神社,她考入立海大之前每天见面的公园、图书馆,她打工的餐厅,约会过的商店街,游乐园…… 边走她边说,满满的回忆让她说个不停。随着她的诉说,好像有什么在他心中甦醒。 这些经歷他本来也可以有。他和她那位男友是同一个人,只要与她邂逅,他会对她做出同样的事,说出同样的话。 中午那会,她带他来到学校附近的烤肉串店。店长愉快地向他们打招唿: 「唷,你们两个还是这么黏黏腻腻啊。」 「啊哈哈……」明野有些尴尬,「今天我请客,大叔,请给我们往常一样的。」 「好嘞!」 两人在角落坐下,估计是不想被店家看出什么,她放轻了声音问:「幸村君也有来过这家吧?」 「啊。」 最开始是杰克带他来的。他对食物的味道很满意,就是肉一烤熟会黏附在竹籤上,不那么方便吃。 店家教给了他很带劲的吃法,可惜那样子太粗鲁,之后每次他都是一个人来。 「他会带你一起来吗?」 「对哦。」 幸村脑海中浮现出两人斯斯文文用筷子拨着吃的画面,于是他起身要来两双筷子。 「诶~~」明野不怀好意地笑望着他,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一会烤肉端了上来,他开始用筷子艰难拨肉。 「诶~~~」明野再次发出刻意的惊嘆,「原来幸村君是这样子吃这家烤肉的啊。」 「不然呢?」他继续装。 她嘀咕:「我的精市在我面前才没有那么重的男神包袱……」 「是这样吗?」 在他饱含穿透力的目光下,她终于开始心虚:「就、就算一开始有那么一点,后面也没有了……」 他没有看漏她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 幸村放下筷子,一手拿起两串直接开撸。 「这样你就满意了?」 他压低了眉峰,让他上半张脸显得有些冷,但下半张脸却被满嘴的烤肉撑得鼓鼓的,随着咀嚼鼓包蠕动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明野笑弯了腰,也跟着开撸。 这就像某种神秘的仪式,他们随之变得越发亲密,就像一对多年的知心好友,笑着,说着,无话不谈。 回到家,幸村妈妈虽然还是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但看到他们两个都那么开心,也就没问什么。 晚饭过后,他准备好洗澡替换的衣物,拽着她就往浴室走。 「来吧彩酱,今天也会为我擦背的吧?」 「才不给你擦!」她狂甩他的爪子。 「那我给你擦。」 「才不要呢!」 他被她推进浴室,直到对着镜子开始解衣服才勐然回神。镜子里的那张脸上仍然残留着未褪尽的笑意。接着笑意先后被难以置信和苦涩取代。 吹头髮的时候,乃乃叶又准备闹着要给她检查作业。幸村二话没说以最快速度给她检查完毕。 「哥哥真好呜呜呜!」 「那么,已经好好完成作业的乃乃叶是好孩子,现在已经是好孩子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哦。」 等明野也洗好,果然带着作业过来了。 「乃乃叶酱不在吗?」 「已经回房间了。」 「今天她真早呢。」 「谁知道呢,可能今天的作业很少吧。」 「那我们也开始吧幸村君。」 「不要啊。为什么我得帮你的精市写作业?」 「我的笔迹又不像他,你不写他会困扰的。」 「那傢伙困扰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幸村君也不希望现在在你那边的精市不为你写作业吧?」 「我想不想和他会不会为我写有什么因果关系?」 「呃……」 「我给他行了方便,他也会为我行方便这种想法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只是弱势一方的一厢情愿呢。」 看来这边的他没怎么对她使那套能把人怼到哑口无言的本事,她完全反应不过来,但还是努力说服他。 「那、那就看在我请你吃的烤肉串的份上……」 「事先没有说明的东西,没人会认哦。」 「别这样啊……拜託你了!」明野向他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但幸村知道,她本来可以更缠人。 房间没有开空调,初夏的夜晚稍微有些闷热。雪青色的睡裙轻飘飘地覆盖在她膝弯以上,但她穿着一件铃兰色的薄外套,外套扣子扣到最上一颗。借着檯灯的朦胧光线,只隐约看到她颇具骨感的颈窝。 「那我们来交换条件吧。」 「诶?嗯……」 此时两人并排坐在书桌边,她下意识地併拢膝盖,往后缩了一点。 「你叫我的名字试试。」他轻快地提议,「一声就好。」 她松了一口气。 「好啊。」 这是为什么呢?她明明答应得那么轻松,真要开口叫了又纠结起来。 「那个……」 就好像这是个很羞人的要求,她满面通红,简直不敢往他这边看。双手毫无意义地揪扯着搭在大腿上的睡裙裙摆。 第264页 他静静等待着。等待的时间里,明明窗户大开,房间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升温。他就像个陷落在陷阱中的困兽,感官前所未有的清晰,就连空气的细微流动都能让他发颤。 她的长髮没有全部吹干,湿热的水汽夹杂着同一种沐浴露的气味扑面而来,她酡红的脸颊散发出惊人的热意,化作火焰一阵阵地烧灼着他。让他脖颈滚烫,浑身血液升温。 终于她下定决心。向他抬起一双温软的眼眸,眼中含情带怯。 「 se……」 「可以了。」他有些慌乱地打断。 竟然是他更先败下阵来。 「抱歉向你提了奇怪的要求。我会写的,你会待在这里和我一起,对吗?」 她连忙点头。 「谢谢……」 然后有些拘谨地、率先翻开作业。 之后好久,只有纸张翻动以及笔尖摩挲的声音。 突然她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她像是等了好久,「来了!」 她让手机保持常亮,然后起身越过他,直接从他书包里拿出今天的课本。开始照着手机在最新的那几页写写划划。 「我能问问你在写什么吗?」 「啊、我之前拜託柳同学把他今天的课堂笔记发给我。我给精市誊上去,等他回来好看。」 她桃红的薄唇唇角微微勾起,为那个他做这做那就那么令她开心?一定满脑子想着「他回来看到这些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会怎么夸奖我呢」之类的事吧,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近在眼前的他。 怀着一种想要打断的情绪,幸村没完没了地问起问题来。 「昨天下午到家之前,我果然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哪句?」 「就是你把我的手拨开的前后。你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哦。」 「……没什么。」 「你现在的表情根本就是在说不想告诉你呢。」 「不要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嘛……」 「话说回来,他手机有个设了密码的相册,你知道是多少吗?」、 试过双方的生日还有交往纪念日,都不对。 她脸颊晕红。 「特意设密码就说明这是秘密的相册吧,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这一抹薄红简直就像「他」抚触过她的脸颊,留下了痕迹一般,让她的侧颜突然变得艷丽起来。 幸村强迫自己从她身上移开目光,但她左手有一枚戒指,在檯灯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让他没法不在意。 是这边的他送给她的吧。 竟然戴在代表婚姻的无名指,就算「他」很想和她结婚,年龄也不允许。如果只是过家家,「他」会以这么重要的事情来开玩笑吗? 难以理解。 「那枚戒指,是这边的我送给你的吗?」 「嗯。」她头也没抬。 「为什么?」 是陷入了回忆吗,她微微勾起的唇角有一种别样的甜蜜。 「不为什么。」 她在敷衍他。对于她来说,那一定是和他之间美好更甚于种在一起的繁缕和绿菟葵的回忆。这两个人之间无数的、就连对旁人分享都不愿的回忆之一。 一股滚烫的气血直冲脑门,喉咙热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彩。」 「嗯?」 「这边的我一定很喜欢抱你吧。」 「诶?」 并没有问她可以不可以,他的手臂穿过她后背和膝弯,将她抱小孩一样抱进怀里。 「等等、笨蛋,你突然之间干什么啊——」 他搂着她的肩膀和腰肢让她侧身坐在他腿上,当她的肩膀贴靠着他的胸膛时,她的抗议戛然而止,整个人突然变得老实起来。 「而且喜欢这么抱。」他笃定地说。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回不过神地喃喃。 「你问为什么,我和他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不用低头就可以闻到她头髮的香味,稍稍弯腰就可以用脸颊轻蹭她额头,微微俯首就可以看到她浓密的眼睫和秀气的鼻尖。还可以在近处看着她羞红的脸颊她各种各样的表情,同时做些别的事。 她像是被镇住了,说不出话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片刻,缓缓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明野开始迷煳了。 这个世界的自己将她疼爱到了离不开他的地步。 「精市」不在身边的孤独感,唯有眼前的他能够填补。已经融入骨血的,与他亲昵的本能,他的声音他的话语,对于她来说全都难以抗拒吧。 她在他怀里埋首。深深地唿吸着,唿吸之间开始染上哭音。 「还很喜欢吻你。」 他托起她的脸颊,望进那双若草色的眼底。逐一确认她眼中的犹豫、挣扎、孤独,以及让他不甘的思念。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滚烫的唿吸交织在一起。但他并没有趁着她愣神的机会做些什么。他的拇指轻轻抚触她柔软的唇瓣,像是在抹匀什么一般,不急不缓。 「对不对?」 再一次追问。 是感到痒吗,她捉住他的手指。有些失望地问:「对于幸村君来说,只要是平行世界的女朋友,就可以……像这样吗?」 他在心中为自己嘆息,「你对自己真没有自信啊。这个世界的我是这么的喜欢你,我会爱上你很奇怪吗?」 第265页 「诶……」她呆望着他,眼中一点点地焕发出喜悦的火光。 但很快火光熄灭,她慌乱地想要从她怀里逃离。 「谢谢你的心意,我、我得回去了!」 幸村不发一言地抱紧了她。她没有挣扎,但微微发颤。 「拜託你,不要这样。精市他现在……」 「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对我有奇怪的脆弱滤镜?不过穿越到平行世界,你是认真的以为那个我会慌乱会消沉吗?」 「我……」 「而且他就是我啊。会和我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说不定这时候他也和我在那边的女朋友相处得很愉快呢,就像我们一样。」 她勐地推开他肩膀,怒气腾腾地瞪圆了眼睛。 是为「精市」和另一个女孩愉快相处呢,还是为「幸村君」在和她以外的女孩交往,哪一个? 不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他将嘴唇按在她唇上。 她好像捶了他一下,但并不疼。她没有推开他,但她的十指像是要嵌进他血肉一般狠狠地挖进他两边肩膀。 很美妙的感觉。微弱的电流从相接的双唇传递过来,流变了全身。让他在一种酥麻感中浑身发颤。 她很香很柔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痒痒的,好幸福。 直到实在憋不住气,他才恋恋不捨地放开。 幸村微微喘着气,压低了眉峰,紫蓝色的眼眸迷乱地望着气息平稳的明野。 她先是呆愣,接着神情复杂地别开脸,忍俊不禁。 「哧……好糟糕。」 他的谎言不攻自破,还遭到了嫌弃。但幸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托你的福,他吻技很好是吗? 平静地抛下一句「这样啊」,他再一次亲吻起她。 没能达成的、懵懂年少时的梦想,本该成为恋人、却不知在哪个瞬间擦身而过的少女,这个世界有着他在无意之间错失的全部。 但这一切全都属于那个傢伙。 有那么一小会,她身上的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他的亲吻粗鲁而执拗,带着毫无修饰的原始的疯狂。 像是在面对无法逃离的烈火,迎面袭来的狂风。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近乎于绝望的进犯感,她悸动不已,手足发麻。 「你不要这样……拜託了……」 两个人的唿吸都很乱。 「……为什么?」 「我……不想做出让精市难过的事。」 「说着这种话,你眼前的精市已经开始难过了。」 明野眼中霎时蓄满了泪光。 像是在面对深渊。她浑身虚软,脑海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她跳下去。但她知道,这会让她粉身碎骨。 「对不起!」 这一次,明野坚决地从他怀里退开。 满怀温暖被抽离,冷冰冰、空荡荡的胸怀反过来吞噬了他。 她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悲切地望着他半晌。 「我要回房间了。晚安……幸村君。」 温柔地留下这么一句,她轻轻地离开了。 下次更新下周四 第104章 ——第三天—— 夜深了,幸村翻来覆去越来越清醒。 原来关东和全国都是可以赢的。知道了这一点,原本已经接受的东西变得无法接受起来。 责任全在他这个部长身上。如果他能有这边的他的坚定,尽早决定手术…… 同样面对着以将来人生为赌注的豪赌,为什么「精市」没有迷茫那么久?就因为住院期间每天都有女友陪伴?不,和这种事没有关系。 实在睡不着,他起床在书架找书看。 犹豫片刻,目光转向了陀翁独占的角落。这位文学天才中的艺术鬼才,作品伟大归伟大,却太过晦涩难懂。喜欢在故事里连着插入一长段哲学宗教观点,或者絮叨又意味不明的心理独白,拿来助眠正好。 当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的确晦涩难懂,可一旦对上电波,又会成为这些饱含魔力的文字的俘虏。本来打算助眠的幸村越看就越是沉浸其中,一目十行地看完最后一个字,他才被允许阖上书页。 晚风透过洞开的窗户吹拂在他身上,惊觉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白夜》—— 孤独的、终日与自身幻想为伴的男主人公,某天邂逅了一位姑娘。姑娘苦等着分别已久的恋人,但一直没有得到当初约好的回音,昔日恋人或许已经变心。 主人公与她一见如故,爱上了她。 姑娘感动于他热烈而坦率的爱意,答应了他的表白。可才小片刻,她忠诚的恋人回到了她身边,她也就此离开了他。 她的存在短暂地照亮了他的世界,她的离去让他的世界永远地失去了光亮和色彩。可是…… ——主啊!那是足足一瞬间的幸福啊!难道还不够一个人受用终身吗? [注1] 檯灯下,深色的硬装书壳沉默地注视着他。 幸村摇了摇头,将书插回书架。 这世上不存在什么「预兆」,只是巧合罢了。 随手再翻出一本美国小说,但这次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明野的身影和话语充斥在他脑海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他对她的执着情有可原,那这边的他又是为什么?就因为一张照片特意跑到另一个学校守人,这不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第266页 幸村披上外套,去往书房。 黑夜中,隐约的灯光从书房门缝透出来。轻轻敲了敲虚掩的房门,得到同样轻声的回应后他才打开。 明野还是入睡前的打扮,只是随意束在后背的粉色长髮有些松散。两人怔怔望着彼此片刻,几个小时前的道别多少有些不欢而散,但她望过来的目光依旧亲切。 她突然向他笑了,不可思议地,气氛从紧绷变为松缓。 「睡不着吗?幸村君。」 「啊。你在看什么呢?」 她在看一沓被小心保存起来的画册。幸村没看几张就蹙了眉头——这些画缺少人物。 「精市他画不出笑着的我。有一阵子他十分在意,可最近好像又放下了。关于原因幸村君有头绪吗?」 「我也想不明白。」他说。 「你说的那张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她依言为他找来,补充说明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他画不出满意的人物画这件事,并展示了那副描绘着大熊座故事的画。 幸村对比着照片和画上的卡利斯托,突然就明白了「精市」对这个少女的执着从何而来。 对于一个成长过程一帆风顺的13岁小孩来说,全国三连霸的压力还是太大了一些。 第一年虽然拿下冠军,但过程并不轻松。长时间的焦虑以及习惯性的压抑,让他的负面情绪拐了个弯,以「画不出饱含人性的人物画」这种事体现出来。 ——我不理解苦恼的人是什么模样。 ——谁来告诉我,深陷苦恼的人应该怎样与苦恼着的自己共处? 每一次说着「我画不好人物画」,都是在向家人、长辈、同龄人们求助。但从来没人能听懂。 直到见到照片上的女孩。 显然她在苦恼中不得解脱,但仍然努力地朝着镜头展露笑颜。在她身上,有着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她是穿破阴云的光芒,是比什么都更能支撑他、鼓舞他、温暖他的存在。 ——这就是他在无意之间失落的、心爱的恋人。 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 「幸村君?」 他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担心地望过来,近乎屏息静气,好像就连唿吸都会让他受伤。 「彩……再给我说说你和他之间的事吧,越详细越好。」 「我知道啦。嗯……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然后他们聊了一宿。 晚上不睡觉的后果,就是白天完全忍不住睡意。 幸村首先不愿别人看到她的睡颜,其次也不可能让别人看到自己伏在课桌上打瞌睡的样子,所以两人又逃课了。 颇有默契地来到屋顶庭院,他关好大门。 「好,这样就没人会来打扰我和彩了。」 「你又想做什么?」 「可以给我膝枕的吧?」 「没有那种东西。」 「但我会睡不着的。」 「这都睡不着说明你并不困,不要睡好了。」 「可我再不睡的话,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了。」 明野:………………………… 一阵好漫长的沉默,最后,她表情复杂地憋出一句毫无威胁感的威胁:「……你最好是。」 如愿得到了膝枕,幸村简直收不住得逞的笑意。 对于怎么向她撒娇耍赖装可怜这种事,他好像开始无师自通了。 明野在有遮荫的长椅坐下,开始除去鞋袜。感觉到幸村大刺刺的目光,她红着脸瞪过来。 幸村笑得坦荡:「我要是移开目光,反而很奇怪吧?」 「……不愧是与害羞无缘的傢伙。」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每次我害羞都会想办法让你更害羞。」 明野陷入沉思,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而当我表现出害羞,则是我想在你面前显得沉稳一点。因为那种时候,我已经激动得想抱着你转圈同时不停地叫你彩酱了。」 小片刻,她温柔地嘀咕了一声:「笨蛋……」 她垫高了膝盖,招唿他过去。幸村这才明白她除去鞋袜是为了让他躺得更舒服。 「谢谢,彩酱。」他在她腿上躺下,笑着感嘆:「你真好。」 她难过地垂下目光。幸村知道,这边的他一定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睡吧。」她催促。 她的手掌轻轻搭上他额头,小指和无名指既不会压到他眼睛,又很好地为他遮挡了白日里刺目的光线。 眯了一会,幸村果然越来越清醒。 他轻轻拿开她盖在他眼睛的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的手很小,小得可以被他整个包拢。略微有些骨感,让人心疼。但很暖很柔软,像一朵被太阳烘得暖融融的云。 他以最轻的动作将之放在自己胸口。明野睫毛长长的眼帘微微颤动,但依旧浑身松软。 太好了,没有吵醒她。 夏日的光影细緻地描摹着她身上每一根线条,她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中世纪油画,让他的心备受煎熬。 怎么可能不爱她?每一刻都在重新爱上她。只要与她邂逅,只要与她面对面说一句话,一次就够了,他会遵循源自本能的沖动,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幸村也曾为画不出满意的人物画而苦恼,当时他选择了无视,将全付身心都投入到更忙碌的训练当中。 第267页 一念之差,两个世界。 十年炮的效果还有多久? 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每一秒他都正在失去她。 他用目光描绘着她,将内心雕琢成她的模样。 时间过得飞快,每隔一会就要打响一次上课或者下课的铃声。在不知道第几次,铃声吵醒了她。 她缓缓睁开眼眸,从睡梦中带来的蒙昧让那双眼水光盈然。两人对上目光。接着,花蜜一般甜美笑容在她脸上晕染开来。 「……精市?」 这声唿唤让他脑海一片空白。他好像从梦中勐然惊醒——一个不曾与她邂逅的噩梦。 「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他心热如沸。 「啊,我来了。」 我来见你了。 「呜……精市……」 带着哭腔向他撒娇,以他根本想像不到的热情搂住他的脖子,轻咬他嘴唇。清甜温润的舌尖很有技巧地引逗着他,轻而易举滑进他嘴里,极尽缠绵地深吻起他来。 才小片刻,勐然清醒过来的明野僵立当场。 他没有停下,也无法停下,直到被她满脸的泪水濡湿脸庞。 「那么讨厌我吗?」他问。 明野摇了摇头,只顾着埋头掉眼泪。 「不要对我这么冷淡。我和他的区别只在于有没有看到那张照片。」 她轻柔但是坚决地推开他的肩膀,蒙着一层泪光的眼眸深处,存在着某种不可撼动的事物。 「即便幸村君那边真的有另外一位女朋友,即便这位女朋友比我好一万倍,精市他现在一定满脑子都在想着我,对我担心得不得了。我不要做会让他难过的事,所以……对不起。」 「这样啊……」 对于她来说,只有与她共度了那些时光的那个他才是无可取代的啊。 这天的晚餐,吃到一半,幸村妈妈说: 「精市,乃乃叶,今天可以帮着收拾碗筷吗?妈妈得和初中同学通通电话。」 当他和妹妹开始洗碗,幸村妈妈又回到厨房。 「电话没打通,乃乃叶,先去做作业吧。」 「好耶!」妹妹一熘烟跑了。 厨房只剩下母子二人。 「精市,这几天你和彩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 「你们两个对对方的态度都很奇怪。妈妈也并不是非要问出什么或者责备你们之中的谁,只是很担心。如果有什么困扰的,可以和我们商量。」 「不用担心,妈妈。」 是下一秒还是几个月后?总之十年炮的效果早晚会结束。届时,交错的人生将回到正轨。 「我向你保证,我和彩很快就会变得和原来一样了。」 回到房间,明野正焦急等待。 「怎么样,直子阿姨发现什么了吗?」 「只发现我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别的什么都没意识到。」 「这样啊……」明野长舒一口气,犹豫地问:「要告诉阿姨吗?平行世界的事。」 「不说的好。只会平白增加她的担心。」 「明白了。」明野打起精神说:「那从今天开始,我们都得好好扮演成之前的样子呢。」 「我倒是没什么可演的,彩就得好好加油了。」 「……嗯。」她像是被刺疼了一般,神情黯淡下去。 「说的也是。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彩!」幸村慌忙捉住她手腕。 「抱歉……不要生我的气……」 明野埋着脑袋一言不发,他与她双手相牵,引她靠近了一点。 「就当我没说过吧,拜託了……」 「那你一开始不要说不就好了。」 「我已经在反省了……」 她嗤笑出声,「不愧是绿菟葵。」 ——花语是「刺」,象徵着锐利。 幸村也笑了出来,俯首,与她额头相抵。 「今天开始一起睡吧?不会对你做奇怪的事,我发誓。」 她表情微妙,在这种方面,他好像没什么信用的样子。 「已经是第三天了,这边的我随时会回来。回来的时候要是没能第一眼看到你,他会难过的。」 「这算什么啊……」她没好气地说,「我们越近他越生气吧。」 「可如果我老实说:我随时就要回去了,回去之前不能好好看着你我会寂寞的——你也不会心疼我的不是吗?」 她慌乱地躲开他的目光,好像她好不容易才守住的什么在下一秒就要被他轻易打碎。 「可以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来就是了。」 入夜,估摸着大家都睡着了,他来到她房间。 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面朝墙壁缩得远远的,还给他准备了另外的枕头和被子。 「彩,我想抱着你睡。」 「你还是回去吧。」 「知道了,当我没说。」 「……嗯。」 他在她身边躺下,悄悄蹭了蹭她铺陈在枕边的长髮。 「至少转过来吧,我们面对面。」 她犹豫片刻,还是转了过来。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还是特别的满足。 「睡吧。」她说,「你再不好好休息,身体会垮掉的。」 「嗯。」 贪恋地唿吸着她唿吸过的空气,幸村阖上双眼。 还是睡不着。 第268页 「彩,醒着吗?」 「别闹了……」她的声音也很清醒,「明天再聊。明天是周六哦。」 「嗯。」 根本就没有能睡着的迹象。 「彩。」 「我睡着了。」 「那就太好了。」 手伸进她被子。 「幸村!」 隔着夜色都可以看到她交织着难过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但他只是找到她的手,轻轻牵着。本来他也没打算再做更多的。 「这样就可以了。近在眼前却不能触碰你,会让我很寂寞。」 她也轻轻地回握了他。 「睡吧。在你回去之前,我会陪着你的。」 「彩……」 「我从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可爱这么让我心动的女孩子。」 「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 她一直没有回应,黑夜中,逐渐传来压抑的啜泣。 「谢谢……但是、对不起……」 「不要哭了。」 「嗯……」 「我很开心。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会这样去喜欢一个女孩子。谢谢,遇到你真好。」 他伸手去抹她的眼泪,但越抹越多。 「所以啊,不要对我道歉。」 「嗯。我也很开心,可以遇到你……」她哽咽着止住了哭泣,「原来、就算我不是精市的缪斯……你也会喜欢我。这下我又自信了一点。 」 「你是有什么理由那么不自信呢?真是个怪女孩。」 不知道谁感染了谁,从相触的手掌感觉到了对方在笑。 「我们来聊天吧?」他说。 「嗯。」 难得她都答应了,他却不知道聊什么好。 「幸村……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在昨天……不,前天,我们去社办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吗?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怪怪的。」 之后就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好半天,他才用干哑的声音说:「我所在的世界,全国大赛和关东大赛都输了。」 眼睛总算习惯了黑暗,他看到明野呆愣地睁大双眼。 「对于手术的事,我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就这么迷茫着,拖着……直到关东大赛总决赛那天才进行手术。」 清醒后,还来不及庆幸手术成功,真田就带来了关东连胜断在他们这一届的消息。 他朝着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友大吼大叫,口吐恶言,再一次伤了队员们的心。现在回想起来,归队之后他真是给了大家太大的压力。 「最后那场比赛,我输给了青学的一年级小孩。虽然听起来像是狡辩,那孩子真的很强。本来我以为那时候的我打不过他,没想到……所以看到奖盃和锦旗,更加自信了一些。」 她又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你先别哭,彩……」 满心都是甜蜜的痛楚,不知道该怎样止住她的泪水。 这女孩的眼睛里好像藏着流不完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哪里的闸门她就又开始哭了,而且哭个不停。 她也太脆弱了,如果可以,正想守在她身边一秒也不移开视线。 「我发誓,再也不会输给越前君了。也不会输给别的任何人,不要担心……」 「精市……是怎么走出来的?」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个「精市」指的是他。 「我试着去接受。接受自己的人生至死都会抱持着无法弥补的缺憾,接受就算付出能付出的所有,也不一定得偿所愿。说到底……」他自嘲地笑了,「除了接受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可选。」 他将哭得不住抽气的少女圈进手臂之间。 「我接受我的初中生活,我的网球生涯被驻空了一个洞。这个洞让曾经完美无缺的东西变得残破,有一段时间甚至觉得它丑陋、噁心。 「即便如此也不想放弃。明明做不到心无芥蒂,但仍然能够去爱,付予更多的热情去爱。我就是这样走出来的。因为我为这样的自己、这份热爱而骄傲。 」 明野在他胸口仰起脸,隔着朦胧的夜色望着他。 幸村没在逞强,也没有自怜自哀。他的声音里有着一种别样的坚毅。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暴风雨过后的蓝天,明朗又清爽。 「那……住院期间呢?」她问:「探病的大家离开,独自待在医院睡不着的时候,你都是怎么挺过来的?」 「读诗集。」他说,「哪位诗人的诗最阴郁我就读哪位的。所以我之前才问你,我应该有一本魏尔伦诗选来着。」 「本来心情就不好,不是更阴郁了吗?」 「也不一定。就算我再怎么不去想自己的事,负面情绪还是不断积攒。读一读那些阴郁的诗,放任自己沉浸在糟糕的情绪里……还挺解压的。 「虽然我想说彩酱也试试就知道了,不过我果然不希望你有试的机会呢。」 他话音带笑。 明野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服。两个精市果然不太一样,眼前这位更成熟,更明白痛苦和幸福的滋味。略微有些沧桑,但依旧高傲,内心强大。 他有些笨拙地亲吻着她的眼角和脸颊,将那些泪水一一吻去。 「这是为我流的眼泪,让我带走也不过分吧。」 意料之外的得到了她的回吻。温柔而纯洁的亲吻,就像天使亲吻在谁人的伤口上。 第269页 除了誓言以外,似乎无可回报这神圣的一吻。 「我向你发誓,彩。」他与她十指相扣,「终其一生我都不会被外物打垮,也不会从内部崩溃。我将笔直走向我所追寻的事物。坚定不屈,永远相信自己。」 「嗯。」她虔诚地收紧了交握的十指,「我了解精市,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所以……提前夸夸你。 「精市,真棒。」像是夸赞孩子一般,轻轻摸摸他的头髮。 「你做得很好,真的……太了不起了。」 他也像个孩子一般,温驯地感受着她的抚触和夸赞。 她真的,很懂得怎么让他越来越爱她。 两人相拥着睡去。 迷迷煳煳之间,幸村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比她更早醒来,看着她的睡颜守着她睁开双眼。然后向她问早安并试着邀她约会。 他的心好像会留在这里,就让他创造出更多可以带走的回忆吧。 沉沉的睡梦之中,耳边响起一记爆炸声。幸村惊身坐起,想着或许吓到她了,连忙说:「没事,我梦到——」 不对,空气不如原本的温暖,也闻不到她身上的淡香。身边空空荡荡。 这样啊,他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他起身在窗边坐下,石像一般好久好久一动不动。 天际已经现出鱼肚白,不一会太阳升起,照亮了视野,但他眼中什么都没有映照出来。 八兆兆个平行世界,八兆兆分之一的概率,即便穷其一生也不会再见面。 这是何其的不幸,又是何其的幸运? 短短的三天,与接下来漫长的一生相比是多么的短暂。 但是—— 那是足足一瞬间的幸福啊!难道还不够一个人受用终身吗? 补全了 [注1]: 出自《白夜》,原文为「我的上帝!那是足足一分钟的欣悦啊!这难道还不够一个人受用整整一辈子吗?……」 为符合本文语境,用词上有做调整。 原着幸村和彩的故事到此结束,写这篇番外的初衷是想写写我理解的原着村,我觉得他是个内心强大的人。 还有三章全文完结 第105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明野也到了对芝士的各种做法充满求知慾的时期。 在逛遍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论坛之后,她得出结论:想要补充这方面的知识,可以去找一些演员很少情节又单一的电影,或者一些每到关键剧情就会触发精美cg的游戏。 花费了一点功夫,她先是找来一些电影。结果还没看十分钟就皱着眉头关掉了——过于奔放,引起不适。 又花费了一点功夫,找来一些游戏——噢噢噢好多可爱的女孩子啊,该贴瓷砖的地方也好好地贴着瓷砖,看得下去。 某天晚上她早早入睡,闹钟比往常提前设置了三个小时。 半夜她被闹铃叫醒,起床,贴着房门仔细地听。很好,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家都睡着了。 她打开电脑,开始游戏。手心和咽喉滚烫,心跳到了临界点。 这些以文本和cg为主的游戏不像电影,不可以调进度。街道或者室内的场景作为背景画面占据着整个视窗,底部有一个对话框,她得像看配着图片和音乐的小说一样,看一行点一行。 这款游戏从男主人公早上醒来开始描写。他每天如何起床如何上班,下班后让她选择是去公园、超市、还是咖啡厅。每到一个地方就能与一位女性碰面,再由她选择话题,展开对话。 没玩多久,明野就从兴致勃勃到无精打采。 不知道她选错了什么,导致女孩们对男主毫无兴趣,约会邀请各种被拒,不断重复着这位丧气上班族的无聊日常。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女孩子们拉进关系,而且游戏还要进行很长很长时间的样子。 咔哒咔哒——她点滑鼠点得手都酸了。整个人越来越累。 不知不觉,她趴在桌上,再不知不觉,她闭上了眼睛…… 正睡得迷迷煳煳,突然被人抱住。要不是那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她非得叫出来。 「彩酱早上好。」 是已经换好衣服的幸村。 「我说你怎么还不起床,原来是在看这种东西啊。」 电脑屏幕上,丧气男主人公正与咖啡店的女性玩骑马游戏,但是男主马肚皮朝天,显得不那么称职。并且他们的装备都太过原始,让人为他们羞耻。 明野:? ? ! 也不知道她迷迷煳煳按到了什么,文本自动进行中。 ——不是,没有她的帮助,男主角是怎么追到咖啡店女性的? ——比起这种事,她偷玩小游戏被幸村发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明野烧红了脸,「这、这是有理由的……」 尴尬死了救命命命命! !怎么都好快把这件事翻篇吧! 「我好感动啊彩酱……」幸村更紧密地搂了上来。 因为睡到一半起来,她现在没有装备防幸村狼爪专用甲,并且宽松的睡衣还极大地方便了他对她作乱。 「啊啊啊你等等……」 「彩酱也到了充满好奇心的年龄了,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成长了那么多——」 说着幸村逐渐呆滞。他稍微掂了掂手中的重量,确信:「彩酱,你真的又成长了。」 第270页 明野:——! ! ! ! ! (恼) 第二天她学乖了。 未免玩着玩着睡过去,她不在下半夜改在上半夜玩。并且设置好同一个时间点的闹钟,到点就睡觉。 白天她查了不少游戏相关信息。知道了这种游戏可以随时存档、读档、快速跳过对话。游戏体验大幅提升,她很快就找到诀窍,如愿约到了她心仪的公园女孩,几次约会以后,终于—— 画面上,男主和公园女孩遵循基督教传教士们的劝导,正一同探讨生命的真谛。 明野心腔发紧,面红耳热,想看又不敢多看。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跳过的时候,双被人从身后抱住。 「彩酱啊……」幸村略带责怪,却宠溺无限地说:「我都不知道你最近积攒了那么多,为什么要对我客气呢?只要你说一声……」 「等等、等等等等!」比起尴尬,明野更多的是崩溃,「为什么你会出现啊?!」 这个点幸村应该睡着了。 「因为我在反省啊,最近是不是对彩酱太严肃了,想来夜袭你一下。」 幸村甜蜜地与她耳鬓相磨,捏捏她的膝盖,顺着滑上去。 「对不起哦让你这么寂寞,但比起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我更加——」 说到这里他再次呆滞。他的手已经触碰到她全身体表最温暖的所在,但那里的状态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彩酱,你看这个不是拿来使用的吗?」 明野:——! ! ! ! ! (恼上加恼) 第三天,她决定从根本上排除风险——锁门。 确认幸村已经不可能再熘进来,明野安心打开电脑。 这次她找到了游戏手感,一路该快进的快进,发现对话不对劲就果断存读档,几个小时下来,一口气达成全图鑑成就。 总的来说这个游戏很不错,她愿称之为《芝士制作大全》。里面涵盖了很多她听过没听过的烹饪方法,内容详尽,画面精美。 关上游戏的明野只感觉脑子里信息量爆炸,可能她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消化。 「彩酱。」幸村叕从背后抱了上来。 「为什么你又出现了啊!!!」(恼羞成怒) 「从你进来之前我就在了。我就坐在你枕头旁边……」 他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肩膀。和前两次带着搞怪意味的不一样,这一次缠绵而煽情。 「没想到彩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一直看着哦,看着你看那种东西……」 一下又一下,他的亲吻缓缓隔着头髮落在她脖颈,近在耳边的唿吸滚烫又急促,喷洒在耳廓让她很痒。 明野的心跳开始加快。 「那、你出个声不行吗?」 想要推开他的脸,但手指被他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他的舌尖勾画着她手背,留下湿热的水痕,但很快又因为水汽的蒸发一片冰凉。 「我想看看彩酱是想干什么。你对男孩子应该已经很了解了才对。从这个游戏的图片看来,好像是以介绍女孩子为主呢。」 「不……倒也不是。」 「所以彩酱你看这个是想了解女孩子吗?」 「诶?」 幸村突然牵她起来,往落地式穿衣镜那边走。 「过来吧,彩酱。我们一起好好了解一下女孩子。」 「但、但是……」 「没关系的。你已经锁好门了不是吗?」 幽暗的夜色中,依稀可以看清幸村轮廓端正的面容。他滚烫的手掌,他暗哑的声音,他透过黑暗投落在她身上的灼人的目光……这一切都点燃了她。 「过来吧,彩。」 幸村从后面推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镜子,然后从身后搂抱着她。她的后背紧贴他肌肉坚实的胸腹。隔着他的睡衣,两人的心脏重叠,又急又重的心跳敲击着彼此。 睡裙掉落在地上,她害怕这声音传出房门被屋子的其他人听到,浑身发颤地咬紧了牙关。幸村不知道是想安抚她还是想让她更加混乱,及其折磨人地加深了亲吻。 两人亲密无间。他了解她熟悉她,对于给予她快乐这件事乐此不疲。 他总是一边疼爱她一边观察她的反应,慢条斯理地在她身上所有能够触碰得到的地方找寻着她作为女孩子的快乐的源泉。然后一寸寸品味她毫无防备的姿态、她幼猫一般细弱的咽呜。 「彩原来还可以变成这样啊……」 「是我让你这样的……」 「只有我能够看到这样的你。」 时不时的,会发出这样感嘆。 接着再用他最容易得到快乐的方式来感受她的全部,最开始是手心,上一次是膝弯,就连头髮都没放过。 最后,总要让她沾染上他快乐到了极致的证据。 喜欢你、爱你——这样的爱语彼此之间说了不止一次。但若是要让爱意化作看得见的实质,还得是这种时候。 明野觉得她变成了他手中的画布。他勾画线条,调和色彩,涂抹出一副描绘着极致快乐的绘卷,让她在隐约之间看到了天堂的一角。 她浑身打颤站立不稳,想偎进幸村怀里。但他不让她转身,扶着她一起坐在地上。明知她羞于面对,还坏心眼地捏着她的下巴,哄她去看镜中自己的模样…… 第二天是周六,明野和往常一样早早醒来,但人有点虚——连续三天半夜调制黄油被捉现行,还被幸村各种调戏…… 第271页 悲。 越想越不甘心,她必须给他报復回去。 要怎么做呢? 想办法找来一本内容精彩的书,放在他书桌。等他翻看的时候像他一样突然跳出来吗? 不,他会强行理解成邀请,她还来不及调戏就会被他调戏回来。 幸村看似从容,其实明野知道他高攻低防很容易害羞,只不过表情管理能力太强,一般看不出来罢了。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一口气让他高兴到什么都顾不上呢? 也是这天早上,幸村奶奶送了她一顶大灰狼披风。和当初幸村穿给她看的小绵羊披风同款。 明野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是周日,天才蒙蒙亮,她就潜入幸村房间,钻进他被子里。 她掀开被子那会幸村就迷迷煳煳醒了一点,他自然而然将她搂进怀里继续睡,困意朦胧的声音里显露出发自内心的宠溺。 「彩酱……」 他摸摸她头髮,但摸到的是小狼披风,意外的手感让他清醒过来。 明野跨坐在他腹部,他的被子从她身上滑落。 「嗷呜~!」 ——是小狼。 超萌超可爱的彩酱小狼狼。 灰黑的毛皮厚厚的一层顶在她头上,两只三角形的狼耳朵毛绒绒地挺立着,看着就很想捏一捏。倒八字的眉毛配上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像是在说「我可凶了」。 扁平化的鼻子和嘴正好搭在明野额头,好像张嘴咬东西,咬到一半呆住了,显得傻愣愣的。 奶凶奶凶的狼头斗篷下,是明野粉色的头髮,清亮的大眼睛,以及她可怜可爱的面容。 转眼之间,幸村的面庞红潮涌现。还残留着困意的双眼微微睁大,由下至上呆望着她,一时间回不过神。 有被萌到……不,被萌坏了。 再一次将她搂进怀里,隔着小狼披风亲亲热热地揉揉她脑袋,「彩酱真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比起她这幅扮相有多可爱,她特意穿成这样给他看这件事本身让他尤其开心。 明野张嘴,一口咬上他锁骨。 「彩酱??」 她抬起晕红的脸颊,「我是狼,狼可是会·咬·人的。」 然后又缩进他被子里。 「彩——」 幸村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她突然的举动打断。他支起上半身难以置信却幸福到不知所措地埋头望着他。 实际上,明野之所以那么想补充芝士的知识也是因为幸村。 贴贴到最开心的时候,他偶尔会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他好像很想跟她要些什么,却因为浓郁得化不开的、满溢出来的怜爱和捨不得没有说出口。 从他的反应来看,她应该猜中了。 她对于他这一部分的感想其实有着一系列漫长的心理转变。 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羞耻得难以直视,再到害怕震惊带着点微妙的噁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越来越觉得可爱甚至怪好玩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不如说羞耻都随着一次次的玩耍转变为了亲昵。无论明野还是幸村,都把对方当作拨弄一下就会出现有趣反应的小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所以她现在一点抗拒的感觉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期待他接下来的表情。 总之先亲亲…… 果然他给出了相当不错的反应。急促而粗重的唿吸着,咬牙止住喉咙溢出来的嘆息。随着仰头,喉结和肩颈浮现出优美的线条。 幸村用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目光望着她,虽然是俯视的角度,却没有分毫扭曲。不断升温的手掌爱怜不已地抚触她的脸颊和耳廓,让她特别开心。时而颤抖着收紧拳头,粉色的长髮纠缠在白净的手指之间。 回想着咖啡店大姐姐调戏男主的台词,她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精市真可爱,就连这边都开心到眼泪流不停——等等、你干什么?」 幸村突然一言不发地将她调转方向,但她还是趴在他身上,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脸。感觉到他躺了下来,未免踢到他,她下意识地跪在他身体两侧。 就在她回不过神的时候,她身上的衣裙发出沙沙声。最温暖的地方骤然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让她浑身紧缩。 ——被他以同样的方式报復了回来。明野这才明白这是《芝士图鑑》上都未曾收录的新品种芝士! 「为什么你会懂得这么——呀啊啊啊啊……」 第106章 《闹别扭的女友》 「彩酱~」 明野蜷坐在他书桌椅上,抱着膝盖,面无表情,脸上黑沉沉的。 她全身散发出若有实质的杀气,简直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大猫,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咬他一口。 不,她要是真的扑过来咬他那倒还好。明野现在很生气,不愿理他。 事情的起因是下午,幸村邀请明野看电影。 「好的呀。」明野开开心心答应。 「周六还是周日呢?」 幸村若有所指,「不……最好是在我房间看。」 「嗯~是什么样的电影呢?」 面对着毫无防备的明野,就算是幸村也有了做坏事的自觉。本来游刃有余打算逗弄两句,结果对方单纯过头,弄得他也开始不好意思了。 「演员比较少的那种……」他声音变得很轻。 第272页 结果明野关注的重点全在他的表情上。 「你怎么了精市?到底是什么电影呢?」 「说出来不太好……彩酱你真的不知道吗?」 明野:? 她笑颜明快,「电影有那么多,我怎么猜得到啊。再给点提示嘛。」 幸村:「……」 他真是个幸福的罪人。 「嗯……台词也比较少,冬天看的话说不定会觉得冷。」 太过羞惭,已经没法对上她的目光了。 明野:? ? ? 他想提示再怎么都够多了,明野应该很快就能醒过味来。结果,直到影片开演她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就开始闹别扭了。 明野占据房间唯一的这张座椅,像是占据了城堡炮台。散发出「我不要理你,你也不准过来」的气息。 天气正热,她身穿夏季制服。没有穿丝袜,赤着双足。 她有着神奇的晒不黑的体质。紧紧併拢的双腿、环抱着双腿的手臂,还有隐藏在长发之间的脖颈,全都白净得像是一捧正在融化的新雪。 同时她怕热不怕冷,在这种天气蜷缩成一团明显让她热了起来,脸颊潮红。紧抿的双唇与肌肤对比鲜明,没有涂抹唇彩但看起来红艷艷的。 只是这么看着,喉咙就好像被火焰炙烤着,滚烫、干热,甚至到了隐隐作痛的程度。 所以他发出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沙哑。 「彩酱,我想抱抱你。」 走近一步。 「不抱。」 「彩酱,我想亲亲你。」 再走近一步。 「不亲。」 「彩酱,我想**你。」 又走近一步。 「不*。」 幸村消沉状,「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呃……」 明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气鼓鼓的表情被茫然取代。 不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他用手臂和胸膛将少女圈在座椅上,开始亲吻起她来。 被亲了好一会明野才想起她现在还生着气呢,于是咬了他一口。 幸村才发出吃痛的抽气声她就立刻停下,伸手来拨他的嘴唇,担心地查看。 鸢紫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她莹白的面容,幸村像是喝醉酒了一般眸光一片迷离。 她真可爱啊。明明都没捨得用力,却还是被他骗到了。 他拨动座位下的簧片,另一只手跟着一提,座椅连着明野整个人都被升高了。 她发出一记短促的惊唿,下意识去攀座椅扶手。幸村好像一直等着这个机会,两手捉住她膝弯往下一点,轻巧地将她大腿竖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所谓的「新雪融化」并不是错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混乱的唿吸声逐渐重叠在一起,其中伴随着椅背一下又一下叩击着书桌的声音。 「彩……彩……」 在这种时候被他以这样的表情唿唤名字,明野感觉自己都快要被他给叫融化了。 「唔……嗯?」 「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要……不理我……」 明野突然委屈得不行,原本眼眶就蓄满了泪水,这下随着摇晃簌簌滚落。 「那……精市以后都不准看那些东西了。」 像是不知道如何宠爱她一般,幸村想都不想地答应。 「嗯……不看了。」 「以前看的也要忘记,全部都要忘记!」 「嗯,全部忘记。」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她也想缩进他怀里向他撒娇,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做不到。像是作为代替,原本软绵绵从他虎口垂下的小腿下意识缠住了幸村。 他腾出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抚触她刚才还在生气的脸颊,将她满脸的眼泪全部抹开。 空气是甘甜的,两个人的唿吸急促而滚烫,甘甜的空气不断升温。就连从身上飘散出来的气息都难捨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令人难耐的浪潮一阵又一阵沖刷着体内每一处神经,脑海逐渐一片空白,除了快乐以外什么都忘了。 所以,从发现所谓的「电影」是什么东西开始就一直想说的话在这时冲口而出: 「精市……不要看那些……我不要你看别的女生,不要你因为……我以外的人有感觉……」 他错愕地望着在意乱情迷中委屈嘟囔的明野。 书桌边缘的叩击声顿了顿,但很快又变得更加沉重…… 《找给我看看》 幸村突然找她探讨某个人类千百年来不管有没有过,频繁还是不频繁,但毫无疑问一直在苦苦追求的东西——或者说某种感受。 他很认真,就连最具求学精神的科学家都不及他一半的探索精神。 「你要再具体一点——我怎么说得出口嘛!」明野的脸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因为我不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得到。拜託啦彩酱,形容一下?」 「不知道!我不会说的!」 明野开始耍赖,之后不管幸村说什么她都关紧了嘴巴不愿开口。 「彩酱……」幸村的神情黯淡,「是不是我做得很差劲,但你不忍心……」 「没有这回事,精市你很好。」 「具体是怎样的好?」 「呃……」 绕了半天,又回到原点。 「不要为了这种事着急啊笨蛋。我本来就是挺钝感的那一类,顺其自然嘛好不好?」 第273页 「对了……」幸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点子,眼眸亮亮地提议:「那就由彩酱亲手教给我看看吧。」 明野:? 「就算你让我教,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呀。」 幸村:? 他不确信地问:「彩……你没有自己找过吗?」 「这当然……诶——?」明野羞得连髮根都红透了,「难道你自己找过吗?你好变态!」 啊啊啊啊啊——明野心中的小人尖叫。救命啊她开始想像那个画面了。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好不得了。 「彩酱,你现在在想像我对不对?」 「才没有!」 幸村将脑袋窝在她脖子里,闷笑个不停。 「糟糕,我现在特别想欺负彩酱……」 「变态!精市是超级大变态!」 「所以啊……」他捧着她的脸颊,在极近的距离望着她,那双不知是哀求还是引诱的眼眸抓住了她整个心神,「彩酱也变态给我看看吧。我想看,很想看那样的彩酱。」 她偏开脸还在嘟哝着什么,但酡红的脸颊已经显示出她对他失去了抵抗能力。 幸村托着她后背让她在他面前坐好,然后推开她膝盖。 明野磨磨唧唧就是不愿动手。幸村状似无意地说,「啊,快要天黑了,把灯全部开起来吧。」 说着,还把手机闪光灯调成常亮,对准了她。 「别……我做就是了……」 在这之前她是真的没有自己找过。 对于自身她并非没有好奇心,只是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做不出那种事。 这是一个燥热的傍晚,没什么风。 房间的窗帘像是一片朦胧的薄雾,安静地垂落在窗前,将夕阳过滤成明火一般的色调,晕染着四周的空气。 她不想除掉裙子,于是用嘴咬着裙边。这样意外地缓解了她的羞耻感。 她的动作生涩且笨拙,就算是对自己,却还不如他来得巧妙。但她胜在比他更了解哪里是什么感觉。 明野觉得自己应该矜持一点,可逐渐升高的体温让她的脑子越来越迷煳。 「你背过脸去吧……别看了啊……」她禁不住哀求。 「这怎么行呢?难得老师越来越认真,作为学生的我好好看着才行。」 「不要看……」说着,她的泪水涌出眼眶。 「不看的话,我不知道怎样讨好彩酱啊。」 好奇怪啊,明明身体没有任何接触,只是被他在一旁用目光看着,浑身肌肤就像挨近火焰,开始滚烫起来。 羞耻心和自责感像是被卸下来的盔甲,一片片掉落在地上,她好像变成了只懂得追求快乐的野兽。 幸村开始发出嘆息一般的唿吸音,胸廓起伏,眸光幽深。 明野大致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幅什么样子。羞耻心一再冲破界限,却被她一再地抛诸脑后。心脏疯跳,有一种再也变不回原来的自己的预感。 「都是精市不好……我不想这样的……不要……」泪水完全濡湿了脸庞,不住地滴落。 「我不要这样……」她边哭边说,但难以抵抗的快乐让她没法停下来。 多少也有自觉欺负她太过了,幸村温柔地搂着她,以深深浅浅的亲吻不住地安抚。 房间的室外就是庭院,庭院的水池里,两只金红的观赏鱼在水中肆意游动。时而翻腾出水面,争相搅动出粘着的水声。 站立不稳,相互依偎。她将脑袋支撑在他胸膛,他知道她也在好好看着。 果然,两个人一起羞耻就没那么羞耻了。没了羞耻就只剩下让脑海一片空白的欣悦。 一阵巨浪打来,将两人抛往最高点,然后双双坠落。 当风浪停止,他们像是两叶轻舟,搂抱着彼此,倦怠地漂浮在逐渐平息的海面上。 《小海豹歷险记》 和喜欢的人一起入睡是十分幸福的事。那种放下一切顾虑安心休憩的幸福感别的任何事都取代不了。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贴在一起睡,但随着交往时间的增加,节操值降低,画风也逐渐改变。 一开始,纯情又甜蜜地搂着睡,后来—— 刚躺下,明野就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贴上她的肚子,一边挠着她的痒,一边往上滑行。 「那个啊……你该不会今天也要握着一整晚吧?」 「嗯。不会放手哦。」 沉默片刻,明野红着脸送了他一个新外号:「精市你个欧口星人……」 然而幸村却对这个外号十分满意,「因为是彩酱的欧口,我才变成这样的。」 她别扭地问:「抓着什么东西睡觉真的那么舒服吗?」 「嗯。相当的舒服哦。」 为了验证他的话,也为了报復,明野也伸手抓过去。 「彩、彩酱?!」他有些措手不及,声音里透出惊喜。 但她只是抓着,没有再给他更多别的。不得不说,手心里满满当当的感觉的确很舒服。在这种安心感中,她很快昏昏欲睡。 但幸村睡不着了。 「彩酱……我说彩酱啊……」 的确有感觉到手心中的变化,但她实在太困,不想再陪他折腾。迷迷煳煳地嘀咕:「今天已经做过了,不管你了……」 他的声音开始着急起来,「骗人的吧彩酱……疼、好胀好疼要裂开了,就这样不管我吗……」 第274页 幸村一直闹她,但她睡她的,就是不理他。 他又在她耳边说起了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海边有一只快乐的小海豹,它好好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但一个叫做彩酱的小恶魔从天而降。她让小海豹站了起来,并且让它一直很辛苦地站着,然后她就在一边睡大觉不理它了。很过分吧?」 明野觉得很好笑,但她现在几近睡着,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并没有醒来陪他闹的打算,就这么放任自己陷入深眠。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阳光,海浪,沙滩,还有一只亲人又捣蛋的小海豹。它缠着她,对她各种作乱。她搂着它放任它甚至有一下没一下地宠爱他…… 睡梦之中,她听到自己断断续续的梦呓。因为很痒,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第二天一早醒来,身上的幸村睡得很安稳,而她身上一片狼藉。 明野简直大无语,然后去洗了个澡。 《送你更多的》 一切结束后,幸村将爱了的证据扎好,放在明野肚子上。献宝似的说:「来,彩酱,送给你。」 明野的脑子被他搅得迷迷煳煳的,脑海里还在放着烟花,根本没有余裕吐槽。 两个人贴抱在一起,一同平復混乱的心跳和唿吸。 好半晌明野才缓过劲来。但身体恢復了,意识还是有点朦胧。她拎起他放在她身上的东西,观察之。 幸村:…… 明野:…… 幸村:………… 话说回来,这东西真的好像没装多少水的气球呢。颠了颠,还怪有弹性地弹了几下,有点可爱。 幸村:……………… 随心所欲地玩了一下,明野嗤笑出声。 幸村:…………………… 唿唿唿—— 她打着旋抡了起来,老实说,这个东西还怪好玩的。 幸村:…………………………………………………… 毕竟这东西滑不留手,果然乐极生悲,爱了的证据脱手而出。 明野:? ! ——qaq 「等等、飞哪了??」 更惨的是不知道掉在哪个角落了! 明野起身下地去找,但被幸村一把捞回。 他压上来,「彩酱,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 「笨、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不尽快找到的话……」 「没关系的……」他眼中翻涌着深沉的暗流。每次他被她有意无意的举动逼迫到疯狂边缘都是这样的眼神。 低哑的声音温柔地说:「我多作几个给彩酱就好了。」 第107章 随着长大,很多小朋友都会有一个疑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呜呜呜昨天我问妈妈了,妈妈说我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那我还好一点,爸爸说我是电视购物的附赠品呜呜呜……」 「我是妈妈像刨红薯一样从土里刨出来的呜呜呜……」 「我是石头变的呜呜呜……」 同班的小朋友边哭边说,幸村胜和幸村茜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今天回去我们也问问爸爸妈妈吧——兄妹两打定主意。 幼儿园放学后,没有坐校车的小朋友们在大门前排成一排。不断有家长接走自家孩子。久等不见家长的孩子们眼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被接走,等着等着越来越急。 「哥哥……爸爸妈妈今天还来吗?」幸村茜挨近了哥哥一些。 「会来。」幸村胜平静地说,「要是来不了他们会提前打电话。」 挂在两人胸前的儿童手机没什么动静。 「那我们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吧?」 「暂时不用。他们说不定正在开车呢。」 「好吧……」幸村茜眼眶红红,忍下了眼中泛滥的泪花。 不断有女孩子被家人牵着手,过来向她哥哥道别。 小小的幸村胜面容平和,无论对谁都只有礼地淡声回应。 两兄妹是异卵双胞胎,紫蓝色的鬈髮遗传自父亲,若草色的眼眸遗传自母亲。五官方面,男孩像母亲,而女孩像父亲。 但爷爷说,幸村胜的骨相还是偏向父亲,等以后长大,他会越来越像幸村精市。 他们是整个幼稚园最靓的崽,第一天放学,在来接孩子的家长中甚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老实说,从小到大各种各种的惊嘆赞赏已经让这两个孩子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不管是怎样的让别的小朋友惊慌失措的大场面,他们都能从容应对。 刚入学那会他们就成为了孩子中的人气王。一开始幸村胜也像对待自家妹妹一般,亲切温柔地回应每一个靠近的女孩子。 某次运动会,他们的妈妈发现他像老母鸡一样,身后有一队的小女生像刚孵出来的小鸡仔一样叽叽喳喳地跟着他。当天晚上,就他对女孩子的态度,一家人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 爸爸妈妈要求他和女孩子们保持距离。 「但是……」虽然尚且幼小,幸村胜却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要说服他很难。 「爸爸对妈妈也是这样啊。」 「我和你们的爸爸是夫妻,我们之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可是爸爸教过我要礼貌得体地待人接物,妈妈也教过我要对女孩子温柔。」 「她们是对你抱有好感才靠近的,过于温柔会给对方不该有的期待,到头来那些女孩子会受伤的。小胜希望她们受伤吗?」 第275页 「不希望。」 从那天以后,他懂得了距离感。 幸村胜很有主见,爱思考。但只要能说服他,他会特别听话。 虽然他突然变得冷淡的态度还是让女孩子们难过了好一阵。 而他的妹妹幸村茜在外人面前十分冷淡。总是安安静静跟在哥哥身边,埋着头,不爱说话。只有幸村胜知道,妹妹其实很怕生,只是表情比较绷得住,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又等了好一会,终于看到自家车子停在路边。 他们的爸爸妈妈也是这里最靓的家长。但最让两个孩子感到骄傲的,是双亲的温柔。这对夫妻总像两个年龄稍大的好朋友一般,保护他们引导他们。不论要求他们做什么,都会给出理由,从不呵斥责骂,一家四口亲密无间。 但今天只有妈妈从车上下来。 「你们的爸爸有点事要办,我们先回家。」 「明白了。」幸村胜懂事地点了点头。 但幸村茜委屈地扁了嘴。 「那……妈妈抱抱~」她向母亲伸出小小的手臂。 母亲幸村彩本来已经朝她俯身,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严肃地直起腰杆,「不行,自己走。」 幸村茜知道,妈妈只要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什么都没商量了。而如果面对的人是爸爸,只要她颠颠脚耍耍赖,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好嘛……」茜委屈地说着,将左边脸颊递向母亲,「那妈妈亲亲我。」 爸爸妈妈都是亲亲取款机,随要随有。 果然美丽的温柔的妈妈宛然一笑,给她左边亲亲,右边也亲亲。 眼看着妹妹得到亲亲,胜酸熘熘地说,「妈妈,我今天也好乖的。」 他委屈的小表情和某人撒娇的时候太像,让彩有些绷不住。于是忍着笑给儿子两边脸颊也送上亲亲。 茜: 胜: 回到家的时候,他们的爸爸已经在家等着了。 「爸爸!」 一见到父亲,茜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一般扑腾进他怀里。幸村精市将女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臂弯。 这孩子在她父亲面前尤其开朗。虽然如果要问她「爸爸妈妈之间更喜欢谁」,她也答不上来。 「比预想中的快呢老公大人。」 「嗯。排队途中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渐渐散开了,很神奇吧妻子大人。」 「唔……不愧是摩西,分海大法还是使用得那么巧妙呢。」 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爸爸你去哪里了?」 「不告诉你~」幸村精市——这位家里个头最大的小朋友拖长了音调耍赖。 「说嘛说嘛~」挂在他怀里的茜扑腾着莲藕般的小手小脚撒娇。 「说嘛说嘛~」胜抱着爸爸的腿摇摇晃晃。 他被闹得没办法,只能一再保证谜题会在晚饭后揭晓,并且一定是个大惊喜,他们才放过他。 晚饭过后,幸村精市拿出今天特意排队买来的限量甜点——果然是个大惊喜。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胜突然问:「爸爸妈妈,我和茜是从哪里来的?」 彩:[绷——] 她求救地看向幸村精市,只见他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说道: 「某天天上的神明大人降临在我和你们妈妈身边,给了我们两颗会长出天使的种子。我们小心种下,每天浇水悉心照养,然后种子就结出了两个可爱的小天使。」 茜星星眼:「真的吗?我和哥哥是天使?!」 「是的哦。」 但胜不是这么好煳弄的,他就没见过自家花园种出过天使。 「神明大人是什么时候降临的?」 「晚上九点以后吧。那时候我和妻子大人正在看月亮呢。」 「神明大人是什么样的。」 「穿着白袍,金色的捲髮,还有金色的大鬍子。」 「种子是什么样的?」 「淡绿色,小小的。勉强能看清的大小吧。」 ——很可惜胜对上的是被彩称为「煳弄王」的幸村精市。他问什么父亲就答什么,流畅自然,不带犹豫。 胜:「当初把我和妹妹种出来的花盆在哪?」 精市:「在花房哦。要来看看吗?」 茜:「要要要!」 彩:「……」 她在丈夫脸上看出了一丝强忍的窃笑。原来如此,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什么都准备好了啊。 果然,一家四口来到花房,有两只花盆被小心收在角落的玻璃橱柜里。花盆是水蓝色的陶瓷花盆,上面绘制着童话风的风景,蓝天白云青草地。外面被清洗得干干净净,里边装满了泥土,泥土覆着一层五颜六色的细砂。 幸村精市转动花盆,将用水彩描写出来的汉字展示在两个孩子面前——胜、茜。 「看吧,这就是种出我们家两个小天使的花盆,爸爸妈妈当初好好保留下来了哦。」 茜:「哇啊……」 [星星眼] 胜:「……」[存疑] 幸村精市:「不止花盆,当初从种子发芽到生长完成摘下来的过程,每一步爸爸都有画下来。」 一家四口又来到父亲的画室,他向妻子以及两个孩子展示一叠细心保存但显然已经有了一些年头的水彩画。 第一幅,两只花盆里分别有一颗发光的种子; 第276页 第二幅,种子发芽; 第三幅:发光的嫩芽探出泥土,舒展嫩绿的叶片; 从第四幅开始,他们的母亲幸村彩将两只花盆捧在怀中,身上散发出让人感觉很温暖的柔光,守着这两株植物不断生长生长再生长。 当结出花苞,他们的父亲也出现在画面中,连同那两只花盆一起将母亲搂在怀里。之后花苞打开,两个幼小的孩子躺在花芯中。 茜:「哇啊啊啊!!」[星星星星眼] 胜:「哦哦……」[星星眼] 彩: 当小朋友们下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幸村胜:「神明大人送给爸爸妈妈两颗发光的种子,爸爸种在土里,妈妈温柔照料,然后——」 幸村茜:「从花里开出了我和哥哥!」 垃圾堆里捡的/电视购物赠品/红薯地里刨的/石头变的小孩们:「呜呜呜骗人这不是真的!!!」 ——当然,这并不是真实情况。在幸村精市早年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养育孩子这一项。 只是想到它会给彩带来的辛苦和风险他就皱眉。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就算她付出这么多也必须换来的东西。 但是彩想要。她说: 「生命是奇蹟。因为喜欢精市,我想和你一同创造奇蹟。」 「真的可以吗?」他问。 不会勾起不好的回忆吗?不会让她陷入不安和焦虑之中吗? 「没关系。」她自信地说,「因为被爱的感觉和爱一个人的方法,精市都好好地教给我了。」 结果,从心理上来说,整个过程他比她还辛苦。 从确认妊娠开始,他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好像她变成了风都能吹倒的瓷娃娃。甚至还先于她出现了「孕吐」。 带他去做了全身检查,什么问题都没有。最后还是心理医生给出了答案: 这种现象会出现在一部分即将当爸爸的「老婆奴」身上,大概是一种「我代她吐过她就可以少吐一点」的心理机制。 她无奈又心疼。 「精市总说我对你有脆弱滤镜,其实你对我也有吧。」 在他心目中,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个脆弱无助易受伤的小女孩。 到了后期,看着越来越辛苦的彩,他简直怀疑自己将来能不能毫无芥蒂地去爱这两个孩子。 但在实际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对他们的爱将仅次于她。 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一生中至高的奇蹟,以往人生中获得的任何荣耀都不能与之相比较。 退役之前他就赚够了可以一辈子悠闲度日的钱,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都可以用在自己喜爱的事情上。而彩当年毕业后没有在医院入职,她进了学校附属的研究所,成了一位无数孩童梦想着成为的科学家。 理所当然的,他陪伴在孩子身边的时间要更多。 可能是那么多年以来把妻子当作孩子哄惯了的原因,他比作为母亲的彩更会哄孩子,并且更加宠爱他们。 但是侧重有所不同。他对儿子偏向于教导,对女儿则是毫无界限的溺爱。举例来说:只要他出现在女儿身边,她根本就不用下地走路。 给孩子们看过花盆和画的那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他问: 「今天怎么了彩酱?」 结婚多年,他们对彼此的称唿还是「精市」和「彩酱」,视情况偶尔会变成「老公大人」和「妻子大人」。 他发现妻子偶尔会看着他和女儿蹙眉,好像有话想说。 「精市……我在想,差不多要让茜独立一点了。」 女儿明年夏天就要满5岁了,吃饭却还是要父亲给她一口一口地餵。近来,她在女儿身上越来越多地看到了她最熟悉也最害怕的性格特质。 幸村精市搂紧了她,沉默片刻才小心地说:「再等等好不好?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犹如满月一般毫无缺憾。 年少成名,在最热爱的网球场上发光发热。打败过所有能够遇到的对手,荣登世界排名第一,成为网坛近二十年以来最年轻的大满贯得主。他的退役伴随着心满意足,尽兴而归。 与妻子年少相遇,从交往那天就一直处于热恋之中。 两个孩子不仅遗传了他们的好相貌,还有他的运动员体魄和妻子的科学家大脑,并且明显对艺术、文字有着特别的敏锐。 这样的他只有一个註定无法达成的遗憾——要是再早一些遇到妻子就好了。他一定不会让她留下那么多难过的回忆。 所以当他在女儿脸上看到妻子的影子,就忍不住将女儿当作被他错过的、幼年的妻子,对她极尽宠爱,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公主殿下。茜长这么大了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难过什么又叫做羡慕。 彩就是知道他怎么想的,才没有在察觉到这个迹象的时候阻止。 「精市……」她嘆息着,以亲吻去稀释他因她而起的心酸和苦涩。 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已经没人姓明野。 父亲和母亲都化作了一捧轻飘飘的尘土,安静地待在他们的故乡里见村。 明野里士从父亲手中继承会社后,以令人惊愕的速度毁掉了它。他与他的生母和解,从母亲的姓氏改名长泽正哉。之前他登门拜访,为他做出的所有令两人感到困扰的事而道歉。 第277页 最近他正带着母亲环游世界中。 而她也早就从幼年的阴影挣脱出来。 「精市……已经不用再担心我了。就像当初放开我一样,也放开茜让她成长吧。」 「我知道了。但也要给她一点适应时间。」 彩好笑地说:「只是让她自己吃饭自己走路而已,还要什么适应时间啊?」 幸村精市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 「说的也是呢。」 「真不可思议啊……」 彩感嘆着,在黑暗中与他十指相扣。 「我明明不再像最开始那么依赖你,但我的心却比那时候更加需要你了。」 全文完,感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