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罪行》 第1章 (序 上) 2011年,曼谷,九月最后一个周末下午。 在没推开那扇围墙门前,一切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风速、温度、天空、街道人流量,连同正午那场忽然而至的太阳雨。 如非得找出点不同的话,那就是这天沈珠园破天荒地穿了裙子。 一件马卡龙色以菠萝芒果草莓作为点缀图案的印花裙。 把时间拨回至推开那扇围墙门的两小时前。 正午,十二点十分,用完午饭,沈珠圆心不在焉等待着妈妈口中的惊喜。 上礼拜,沈珠圆迎来自己十六岁生日,按人类成长逻辑学,她正处于青春期。 心理学者们普遍认为: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们普遍被划分为两个阵营,乐观向上派和多愁善感派。 前者特征是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和热情,后者或因性格、家庭因素和周遭保持一定距离,从而成为老师同学眼中“沉默寡言的孩子。” 沈珠圆很难去断定自己属于哪个群体。 她既对世界和新鲜事物一点也都不好奇;同样她也不懂多愁善感为何物。 怎么定位自己的性格? “圆圆你要保持专注。”爸爸老是这样说她。 这点爸爸说对了。 或许因很难对事物保持专注,所以沈珠圆常常会陷入心不在焉的情绪中,如这刻,她应有的状态是好奇妈妈口中的惊喜是什么?但她内心平静得很,还犯困。 十二点十三分,惊喜揭晓。 但在沈珠圆眼里,那更像是一份惊吓。 花里胡哨的长方形盒子里躺着件粉粉的无袖连衣裙。 妈妈说裙子是她朋友大老远从新加坡带来的。 裙子是为了今天准备的,今天是涟漪十六岁生日,她要是穿得过于随便涟漪势必会伤心,妈妈语气很是严肃。 沈珠圆怎么可能不晓得妈妈让她穿裙子背后的心思。 无非是看不惯她大步走路大口吃饭大声说话和邻居家男孩们称兄道弟,甚至于,她还有个“曼谷唐人街三分球神射手”的外号。 如沈珠圆打小就这样,妈妈大约就不会动“让圆圆穿上漂亮裙子说不定圆圆就变回以前那个乖女仔。”心思。 沈珠圆虽不大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但摆在客厅显眼位置一排排照片都在印证妈妈的话—— “我们圆圆以前是小公主。” 沈珠圆不止一次反对妈妈“我们圆圆是小公主”说法,纠正那只是穿着比较靠近小公主风格衣服的沈珠圆。 小公主沈珠圆是怎么变成曼谷唐人街三分神射手的? 妈妈说都是爸爸的错,要不是爸爸创业失败欠下一大笔外债他们也不会离开温州来到曼谷。 初到曼谷几年,妈妈忙于和爸爸经营餐厅,等餐厅上了轨道才发现每当周末到来,她得在篮球场才能找到女儿。 她的女儿要么就在篮球场要么就在网吧,她的女儿在同龄男孩们面前毫无矜持可言。 更糟糕地还在后头!某天走在街上的妈妈把一边在做压腿一边昂着脖子喝汽水的女儿误以为是社区新搬来的少年郎。 我的上帝!明明圆圆昨天还是穿着蓬蓬裙可爱的软糖小少女!有过六年芭蕾舞教龄,把仪态视为生命的吴绣林女士当场就傻了眼。 嗯,眼下正因心愿即将达成喜逐颜开、风韵犹存的少妇就是吴绣林女士。 为顺利让圆圆穿上水果裙,妈妈还把涟漪叫来了。 涟漪总是站在妈妈那边。 好吧。 寿星公的面子要给。 沈珠圆穿上那件裙子。 裙子穿完,涟漪溜之大吉。 显然,妈妈很满意裙子穿在她身上的效果,打开摄像机镜头对她进行多角度拍摄。 让沈珠圆更头疼地是,社区话最多的邻居来串门,这位女士还擅长表演,半只脚还在门槛外就来了个惊为天人状,大呼“我的老天,一夜之间,圆圆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是沈珠圆十六年来收到较奇怪的赞美。 赞美通常很受用。 带着些许欢欣,一点二十分,沈珠圆出了家门,往东。 往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是小商品街区,小商品街多为家庭作坊式甜点屋。 此趟,沈珠圆是去提给涟漪订制的生日蛋糕。 蛋糕是沈珠圆用自己私房钱支付的,涟漪从小就喜欢芭蕾舞,她让甜品师傅在蛋糕上加了用巧克力制作的芭蕾舞少女形象。 走了小段路,沈珠圆脑子还在想那个多嘴邻居口中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亭亭玉立的少女?沈珠圆倒是没少听到类似描述,从漫画里,从影视作品中,但她从不曾想到某一天它会属于自己。 类似鬼使神差,沈珠圆放慢脚步,目光开始找寻能捕捉到事物影子的物件,如玻璃窗,如铝合商店门,她从那些物件窥见自己模模糊糊的裙摆和面容。 最后,沈珠圆停在街角处废弃的衣柜前,嵌在衣柜门的那面全身镜完好无缺。 她的样子印在那面全身镜里,蓝天白云下,风是从背后打过来的,它们吹乱了她的长发。 爸爸说圆圆和妈妈最像地是头发。 茫茫人海中,他第一眼就被妈妈那头黑发迷住了双眼,那么地浓密那么地柔软,那天后,爸爸对妈妈展开了追求,于是,就有了圆圆。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沈珠圆没怎么动过剪短头发的念头。 被风吹乱散的头发一股脑地绕到右边胸前,空出来的另外一边肩露裸在阳光下。 裹着她上半身的马卡龙色于热带气候而言,脆弱得宛如海市蜃楼,那根束腰带一下子又把人拉进缤纷的世界里。 过膝的百褶裙裙摆在风中如被翻开的书页,一会儿是金色菠萝,一会儿是红色的草莓,一会儿是青色苹果,一会儿又变回草莓。 瞅着镜子里的自己,脚宛如生根般。 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传来,沈珠圆把视线从镜片收回,低头,急急忙忙往前走,背后传来一声“沈珠圆”。 无需去看,沈珠圆就知道那是谁,也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 安静小巷里爆发出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公鸭阵阵笑声。 有些事情沈珠圆懒得去解释。 不喜欢穿裙子是因为它会限制诸多行动,比如骑自行车,比如撒腿跑,比如投篮等等等,而不是沈珠圆排斥裙子。 总穿宽大t恤配大号中裤是因为在热带国家它们舒适且方便,而不是她对这类衣服款式有多偏爱。 就因沈珠圆的日常穿着,一些人就笃定那是她对自己身材不自信的表现。 之前沈珠圆是没兴趣去研究自己身材到底是好是坏问题,但这会儿正好她有时间,眼下就可以证明她绝对不是那些人口中的“洗衣板”。 眼前这正咧嘴笑的家伙叫宋金。 是最早来到泰国谋生的那批华人后裔,和沈珠圆是同班同学,也是最爱拿她身材说事的好事者之一。 沈珠圆冲宋金挑了挑眉,做了个挺胸收腹动作,要表达什么已无需说明了。 宋金的目光在她胸前逗留片刻,笑容逐渐呈凝固状,下秒,察觉到这是种示弱行为,干笑了几声。 幼稚的家伙。 沈珠圆脚一抬,宋金的自行车应声倒地。 或是习惯了在她身上吃到坏果子,宋金也就低低抗议了声,呐呐说出“刚才我远远看,还以为你是涟漪。” 接下来的路程,之前困扰着沈珠圆的“亭亭玉立的少女”变成“刚才我远远看,还以为你是涟漪。” 站在镜子那会儿,沈珠圆一直觉得镜里的自己似曾相识。 这世界哪有人会以“似曾相识”形容自己?太奇怪了,沈珠圆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听到宋金说出那句话。 她和涟漪都是中长黑发,她的发量比涟漪要浓密一点,两人年龄相同,个头差不过,体重也很接近,会被误认为是同一个人应属正常,特别是置身于东南亚“东亚人都长得都差不多,皮肤白皙,轮廓相对较为扁平”认知怪圈里。 但,沈珠圆偶尔会听到她和涟漪长得像的说法,但一次也没被认错过,妈妈说那是衣着问题。 沈珠圆衣柜里清一色中裤长裤,但涟漪衣柜至少一半以上都是裙子,涟漪只有在不用出门的周末和上体育课才没穿裙子。 沈珠圆一直以为涟漪很喜欢裙子,直到去年涟漪才告诉沈珠圆她老是穿裙子别有原因。 “绣林阿姨喜欢我穿裙子。”涟漪是这么说的。 涟漪是善解人意的,涟漪还是敏感的,涟漪也是最真诚的,圆圆喜欢涟漪的出现。 刚过完的十六岁生日会,烛光照亮着一张张脸庞,涟漪站在靠她最近的地方,涟漪瞅她笑时的模样就仿佛她和她认识了一百年。 沈珠圆常常对着漫天繁星感谢涟漪的到来。 涟漪的到来让沈珠圆对置身于异国他乡的环境逐渐不再彷徨孤单。 沈珠圆出生于中国温州,沈珠圆七岁那年一家三口来到泰国,他们在唐人街开了家中餐馆。 次年,有个深夜,妈妈接完一通电话匆匆出门,爸爸说妈妈要出趟远门,五天后,和妈妈一起回家地还有个年龄和沈珠圆相仿的女孩。 那女孩就是涟漪。 那些发生在芭提雅的情杀案来来回回就那几种版本:女人因为男人移情别恋手刃狗男女,男人因女人变心一怒之下酿成血案,运气好地都活了下来,运气差点地三人活了两,运气最差地都去见阎王爷。 涟漪碰到地是运气差的,女人选择了和男人、男人的情妇同归于尽,自杀前女人把还没长大成人的女儿托付给挚友。 就这样,涟漪变成家里的第四名成员。 有些人即使不去表现就能得到喜欢,涟漪就是这样的可人儿。 至今,沈珠圆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涟漪时,被妈妈牵在手里的女孩个头小小的,你第一眼就能从她脸上读到“乖巧。” 人们总是很容易对小猫儿小狗儿产生怜悯。 怜悯并接受。 彼时,涟漪在沈珠圆眼里是类似小猫儿小狗儿的存在。 当晚,沈珠圆就贡献了自己最喜欢的漫画,还有她舍不得穿鳄鱼皮拖鞋。 当然了,还有一些“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的东西你要是喜欢就和我说一声。”“如果有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肯定会用篮球砸他们的头。”傻话。 彼时,在沈珠圆的想象中,涟漪应该是那种走在乌漆漆小巷里会寻求倚附的小可怜,可一年后,沈珠圆不怎么痛快地接受了“涟漪只是个头小了点,可胆子一点也不小”事实。 甚至于,沈珠圆还隐隐约约有种不妙的预感,没准涟漪胆子比自己还大。 有天傍晚,她因忽然掉落在自己脚边的死老鼠差点跳到涟漪背上,可涟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用脚把死老鼠踢进下水沟里。 那次,因过于丢脸,沈珠圆笃定涟漪肯定有怕的东西,老虎狮子总该怕了吧,涟漪回答不知道,因为她没见过老虎狮子。 “你有,你肯定有怕的东西。”沈珠圆一口咬定。 许久,许久,涟漪才低声说出是的,她有怕的东西。 涟漪说:“我怕空荡荡的的房子,怕闪着白光的刀,我最怕地是红色的血液不停不停从人的身体里冒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在那起芭提雅华人情侣情杀案,媒体如是描述:二人年幼的女儿目睹妈妈杀死爸爸全过程。 那个有着橙黄色落日的傍晚,沈珠圆在心里许下诺言,涟漪会是她永远的朋友,这世界谁也替代不了涟漪。 和沈珠圆不一样,涟漪在泰国土生土长。 涟漪妈妈是名华裔,在芭提雅开酒馆,认识了同为华裔的萨克斯手,二人同居生下了涟漪。 芭提雅是红灯区,涟漪的妈妈不希望自己女儿在那样的环境成长,就把涟漪托付给住清迈的母亲。 七岁,涟漪才回到妈妈身边,因为抚养她长大的外婆死了,八岁,涟漪成为了一名孤儿,同年,涟漪被妈妈的挚友收养。 这几年,涟漪个头长得快,去年身高已经和沈珠圆不相上下了,沈珠圆偶尔产生过那样的想法,要是某天她误认为涟漪她应该会很高兴。 因为涟漪是美好的。 论涟漪有多美好?沈珠圆会首选涟漪的名字,如果名字叫涟漪一定会很容易被记住,并坚信名字的主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珠圆开始埋怨起妈妈给自己取的名字是从涟漪来了之后,珠圆太土了,而且很难让人不产生“那一定是身材圆鼓鼓的丫头”联想。 涟漪何止是名字好听,涟漪的长相是清纯佳人挂的,长相好性格温柔,更要命地是涟漪学习从没掉链子过,目前涟漪就读于西城区最好的高中,以英王储查尔斯名字命名,是各国皇室访泰期间的重要行程之一;而沈珠圆成绩不理想去了西城区人们口中“第二梯队”的半私立学校。 问沈珠圆嫉妒吗? 嫉妒当然是有的,只是喜欢远比嫉妒多得多。 第2章 (序 下) 举个例子,沈珠圆没在爸爸妈妈面前哭过,但沈珠圆在涟漪面前哭过。 虽然只有一次,但沈珠圆从懂事来就只哭过一次。 不哭并非说沈珠圆在性格方面有多坚强,而是几乎没让她哭的事情。 前年暑假沈珠圆参加了野外露营活动,为赶上妈妈生日,她提前一天打包离开露营地。那天她有点倒霉,坐的车要么车胎漏气要么就是司机把车开到水沟去,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沾着泥巴,把打算送给妈妈的礼物紧紧附在怀里,步行几公里,终于到家了。 推门一看,院子里温馨的一幕让沈珠圆下意识间躲到石榴花后。 爸爸提着镜子,妈妈笑眯眯对着镜子试戴涟漪送的项链,涟漪正在切蛋糕。 一直以来,沈珠圆都认定自己是家里最不能缺少的成员,是灵魂人物般的存在,平日里,她说的话最多,上楼梯时动静最大,电视机只有她在家才会打开等等等,虽然这些是妈妈口中的“不怎么好的习惯”,可每当妈妈说她时,她会得意洋洋回嘴“要是我一天不在家,你们会很无聊的。” 但……好像不是那样。 那瞬,似有人在沈珠圆耳畔说“沈珠圆,你一点也不重要。” 可恨地是,连她领回来的猫也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涟漪给的蛋糕。 好在涟漪很快发现了她,笑盈盈说着“太好了,珠圆回来了。”笑盈盈地把她从石榴树带出来。 夜幕降临,浴室里,涟漪给沈珠圆清理头发上的泥,泪水混着水流爬满沈珠圆的脸,涟漪不仅没安慰她还一副忍俊不禁的鬼模样。 为什么不安慰她呢? “因为圆圆是一片沙滩,潮水涌上来,人们踩在沙滩上脚印就会消失不见。”涟漪说。 老实说,关于那天涟漪说的话,沈珠圆至今还处于似懂非懂的状态。 但就像涟漪说地那样,长长的黑夜过后,阳光如期而至从窗框折射在她脸上,伸了个懒腰,鲤鱼打滚式起床。 她又把木制的楼梯踩得嘎吱嘎吱响,循着香气来到厨房,揭开正冒烟的锅,看到被煮成金黄色的玉米,沈珠圆吹起了口哨,每年妈妈都会开上几小时的车,去商贩家挑选老玉米,圆圆可喜欢南部的老玉米了。 那么,涟漪知晓她那天哭泣的原因吗? “有可能是因为圆圆长大了。”涟漪温柔说到。 想起那天,沈珠圆忍不住地跺了跺脚。 与其说沈珠圆在懊恼于那天自己的表现,倒不如说是她从中嗅到了危机,一种她和涟漪间谁才是主导者的危机感。 在沈珠圆的认知里,她比涟漪早出生六天,理所当然她是更有发言权的那方,但好像伴随时间流逝一切正悄悄发生改变。 不不,不行!狂摇头。 沈珠圆是绝对不会允许涟漪夺走她的主导权的。 看不惯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就读曼谷最好的贵族学校地人多地是,偏偏涟漪是那种当面被骂婊.子也不会还口的人。 沈珠圆知道,不是涟漪不想反击,而是涟漪不想给家里惹上麻烦。 所以,至少二十岁之前,沈珠圆得是比涟漪强的那方,她会替涟漪一一骂回去,直到那些人闭上嘴巴。 沈珠圆觉得今晚有必要找涟漪谈一谈,让涟漪以后可别说什么“圆圆长大了”类似哄小孩子的傻话。 注意打定,之前那个困扰沈珠圆的问题又回来了—— 她被当成了涟漪。 这个把她当成涟漪地不是仅仅几个照面的人,而是从沈珠圆来到曼谷就玩在一起的宋金,宋金目前还和沈珠圆同班级,两人课桌挨在一起,这样熟悉她的人都闹出乌龙,可见她今天很像涟漪。 只是,沈珠圆并没从“被当成涟漪”收获到欢喜,相反她打从心里排斥这事情,涟漪再美好,但沈珠圆是沈珠圆。 都是身上这件裙子的错,回去第一时间她就换掉这件裙子穿回工装裤,这样就不会被当成涟漪了。 嗯,就这样,沈珠圆加快脚步。 小会儿,沈珠圆才发现自己偏离了路线,甜品屋是左边那条街。 手机显示时间为两点二十分,距离她取蛋糕还有点时间。 沈珠圆看了眼斜对面街角露出的半边矮围墙,想了想,往前移动了两步。 半边矮围墙一下子露出了全貌,被围墙包围起来地是独栋复式楼房,咋看和这带住宅区没什么两样,两层半,白墙,红褐色屋顶,大露台。 过去半年多时间里,围绕着这栋居民住宅楼的话题可谓是层出无穷。 一开始,最为广为流传的版本是:年初某个深夜,有十几名身穿迷彩服头戴红色贝雷帽的军人簇拥着一名少年进了这栋空置数年的住宅楼,天蒙蒙亮,军人们悄无声息离开,离开队伍里无少年身影。 有人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推断出军人的身份是皇家海豹突击队,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栋住宅楼白天基本处于大门紧闭状态,有好事者经过蹲守,得出,楼里住着位老妇和一名少年。 此版本在上月被新的版本取代,所谓被军人簇拥的少年其实是名从飞地来的男孩,此传言也得到查尔斯高中校长的亲口证实,目前,该位少年就读于查尔斯高中。 飞地是地缘政治纷争下的产物,留在飞地地多数为极度贫穷者,无具体国籍,长期靠国际公益组织救助的边缘群体。 这样的人出动海豹突击队护送? 别扯了,海豹突击队可是被誉为这个星球上执行能力最强最神秘的超级军团。 虽然没有了超级军团,但飞地来的孩子也具备诸多讨论性。 这片位于曼谷市区长达四点五公里的唐人街,住着过惯安居乐业生活的华人族裔,飞地来的孩子在这不形成话题才怪。 除了动荡战乱、飞地还和毒品泛滥、帮派斗殴联系在一起,在这样环境长大的孩子品行如何?会不会给西区带来不幸?这男孩是不是和记录飞地的科教片里出境的未成年人一样,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身上有很多伤疤,脸上坑坑洼洼? 很快,若干就读查尔斯高中的孩子陆陆续续揭晓一些飞地少年的相关问题。 “羽长得可好看了,我打赌你们看到他时也会和我一样,眼睛没法从他身上离开。”“羽不仅好看个头也很高,而且,羽特别聪明。”“羽英语说得可好了。”“羽是我见过最有礼貌的。”孩子们尽是溢美之词。 羽是飞地少年的名字。 “羽特别聪明。”沈珠圆是相信的,能成为查尔斯高中的学生脑子能差到哪里去。 至于样貌…… 巧地是,飞地少年和涟漪是同班同学。 “长得还行。”涟漪轻描淡写回应了沈珠圆。 在西区具备十足话题的飞地少年住处近在眼前,而且,房子围墙门是虚掩着。 曾经有次沈珠圆经过这里,和正从门里出来做松饼生意的女儿小雅撞了个满怀,沈珠圆躲得及时没摔着。 小雅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擦伤了膝盖,问需不需要去药店处理伤口,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小雅手里提着送货框一个劲儿傻笑。 沈珠圆再问“你不疼吗?”还在傻笑,沈珠圆离开时,小雅还站在那扇门外。 隔日,宋金就神秘兮兮地告诉沈珠圆“小雅有心上人了。” 虚掩的围墙门在这个无所事事的午后像极了是通往爱丽丝仙境的兔子洞。 沈珠圆迈出脚步,十步,二十步,围墙门敞开的弧度刚好容纳她的身躯,身体穿过门缝。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一切如那部你总是独自一人观看的电影,空荡荡的影院里,泪水爬满了你的脸,你轻声哼着电影片尾曲,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欢喜。 沿着亮蓝色马赛克铺成的小径,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慢,最后,停在蓄水池旁。 隔着方方正正的蓄水池,沈珠圆看到背靠在铃兰花树下的少年,少年怀抱着书籍,注视着屋顶上的蓝天,那阵风吹过,扬起少年额前碎发,也吹落了铃兰花枝头的花瓣。 花雨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唤了声“羽”。 少年侧过头去。 顺着少年的视线,沈珠圆看到正躺在竹椅上的老妇人。 老妇人磕着眼,有一下没一下摇动手里的扇。 少年打开书籍。 又有几片铃兰花从树上飘落。 微风把少年的声音送至了沈珠圆的耳畔。 中文发音,字正腔圆—— 我就要起身走了。 到茵尼斯弗利岛。 造座小茅屋在那里。 枝条编墙糊上泥。 我要养一箱蜜蜂。 种上九行豆角。 独住在蜂声嗡嗡的山地林间。 那儿安宁会降临我。 慢慢滴下, 从晨的面纱滴落至蛐蛐唱歌的地方。 那儿…… 忽如其来不大不小的响动,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哪个冒失鬼?”沈珠圆在心里暗骂了句,下秒,沈珠圆发现那个冒失鬼就是自己,她口袋里的手机正在震动个不停,不仅如此,她的脚步也不知何时越过蓄水池,站在距离少年很近的地方。 少年合上书籍,老妇人直起了身体,两双眼睛齐齐落在沈珠圆身上。 显然,她成为了一名不速之客。 唐突事沈珠圆干过不少,但她从不曾如此刻这般手足无措,也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她心里慌得很,又慌张又懊恼,特别是目触到少年微微敛起的眉宇,沈珠圆都想把自己丢进蓄水池里的心都有了。 手机,手机,该死的手机! 迅速关上手机。见少年眉头还没松开,沈珠圆脑子一热,嘴一张,说出“我……我不是小偷,我……我家就住在附近,我本来是到蛋糕店去取蛋糕的,我朋友今天生日。” 怎么听这都像是废话。 但—— “我没撒谎,今天真是我朋友生日,朋友……”脑子失去任何思考能力,舌头也不听使唤, “对了,我的朋友你应该也认识,她叫涟漪,我……我知道你叫什么……如果你是羽的话,你应该认识涟漪,涟漪和你念同一班级,涟漪个头和我差不多,发型也和我差不多,涟漪可以证明我不是小偷。” 该死的,该死的,何止是废话,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沈珠圆快给我闭嘴! 合上嘴。 深深呼出一口气,把不知如何处理的手放进兜里,握紧,沈珠圆避开少年的视线,说:“我走错路了,那扇门是打开着的,我为我的冒失感到非常抱歉。” 说完,沈珠圆来到那位老妇人面前,做了个四十五度鞠躬。 是怎么出那扇门地沈珠圆是糊里糊涂的,接下来发生地也是稀里糊涂的,直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喊沈珠圆。 是爸爸来着。 爸爸从采购车驾驶座车窗探出半边头,问圆圆你怎么到这来了? 环顾四周,沈珠圆才发现自己置身于农贸市场附近。 对哦,她怎么到这来了?难不成她又偏离了路线? “我要去给涟漪取生日蛋糕。”回答。 爸爸冲她做出到这来的手势。 沈珠圆走到爸爸面前。 爸爸问她手里拿着地是什么? 低头一看,沈珠圆都想让妈妈拿勺子敲自己头了,现在她手里拿着地可不就是涟漪的生日蛋糕。 原来,她已经取完了蛋糕。 这真是怪事连连的下午。 在爸爸的大笑声中,沈珠圆低头打开副驾驶车门,刚系好安全带沈珠圆再次听到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亭亭玉立的少女”来自爸爸的口中。 爸爸说妈妈这会儿心里肯定是在偷着乐的,因为圆圆穿了裙子。 爸爸说刚刚还以为是认错人了,来曼谷后他就没看过圆圆穿裙子,他尝试喊了声“沈珠圆”,那站在街边对着空气发呆的少女回过头来,真的是圆圆! 爸爸说圆圆回过头来的那瞬让他想到书中描写地关于亭亭玉立的少女形象。 蹲在院子里玩积木的小小少女穿上订制的小礼裙去参加高中新生舞会,变化也就是几个眨眼间的事情,爸爸叹息说道。 这要是换成平常,沈珠圆一定会恼怒于爸爸的大惊小怪,不就是一件裙子吗? 但这是个异常奇怪的下午。 如果可以,沈珠圆很想把手贴在心上位置,问: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定发生了什么。 沈珠圆想。 爸爸问圆圆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 “没有,爸爸,我没遇到不开心的事情。”答。 爸爸说圆圆你今天很奇怪。 “没有,我才不奇怪。”答。 “圆圆,你要听歌吗?” “嗯。” 车厢传来的旋律听得沈珠圆眼眶一阵发刺,就不该,不该答应爸爸要听歌曲的,沈珠圆合上眼帘。 也不该,不该答应妈妈穿上裙子。 一颗眼泪毫无征兆从沈珠圆眼角处滑落。 都是这件水果裙的错。 而歌曲的出现时间点也是错误的。 这首歌歌名叫《let it be me》来自于电影《怦然心动》。 不久前,也是个无所事事的周末下午,作业做完漫画也看完了,游戏机坏掉了,附近篮球场处于维修状态,涟漪陪妈妈去商场购物,外语频道正在播放着美国电影,她懒得换台,也不知怎么地,她一个人看完整部电影,妈妈和涟漪回家时问她怎么不开灯?那时沈珠圆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那部她一个人看完的电影影片名字叫《怦然心动》。 电影讲述有个女孩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一个男孩,女孩爱了男孩很久很久。 第3章 世界是你(01) 2012年,六月首个周五,查尔斯高中教学楼门口,距离下午第三节课结束还有约十分钟,沈珠圆混在一大堆等学生放学的司机保姆群里。 “如果你想看有钱人的排场,可以去查尔斯高中门口瞅瞅。”西区居民总是这样调侃。 查尔斯高中所国际学校,最开始只对派遣到曼谷的外交高官、外企高管子女开放,逐渐一些曼谷本地富人希望自家孩子得到更国际化的教育资源向学校捐款、从而得到入学名额。 当然了,光捐款是不够的,捐款者的孩子还得满足成绩优异无不良嗜好诸多条件。 再后来,查尔斯高中为摆脱外界“嗯,那所学校我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贵族学校,听说连保洁人员也得会四门外语。”尴尬印象。 查尔斯高中开始对若干成绩顶尖但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学生抛出橄榄枝,每年十个名额,去年,涟漪拿走了那十个名额之一,也是西区唯一进入查尔斯高中的。 不,不对,西区还有另一个人成为查尔斯高中的学生,也和涟漪一样凭本事拿到的入学通知单。 此刻,沈珠圆很愿意大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可这不是无人的郊外,平日里,她只敢在无人的郊外一遍遍大声喊出那个名字。 沈珠圆用了很长时间去确定涟漪十六生日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好几次她站在那个曾让她落荒而逃的围墙外,一遍遍问自己时而平静如水、时而蠢蠢欲动、时而忧郁得像进入垂暮之年、时而如置身于烈焰火海的情感是什么? 然后有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梦,醒来,套了件衬衫,鞋也忘了穿就往一个地方走。 一路上沈珠圆宛如着魔般不停在心里默念着“我要见到他,让我见到他。” 于是,那个街上白雾环绕、露珠还凝结于枝头的清晨,沈珠圆真见到她昨晚梦里的少年。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那会儿,沈珠圆一万个相信是命运的指引,呆呆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心里甜蜜得如要死去般。 而下一秒又因自己连鞋也没穿头发乱七八糟沮丧得要死掉。 那个清晨,沈珠圆知道,涟漪十六岁生日那个下午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无非是一个女孩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当晚,沈珠圆就把心事告诉了涟漪,涟漪以为又是圆圆在逗她玩,笑了个不停,于是,她给涟漪念了诗。 那是叶芝的诗,那个下午少年在院子里念的诗。 她念完了整首诗。 涟漪就止住了笑声。 涟漪止住了笑声,圆圆却笑了。 一边笑一边轻轻拭去不知何时挂在眼角处的液体。 那晚,窗外挂着轮满月,房间飘着桂花香。 她的声音宛如梦中的呓语,在诉说着“涟漪,我也不想变成这样。” 是啊,不应该的。 至上第一次见面不能是那样的,那样很傻不是吗? 对方一定认定她是连话都说不好的冒失丫头,又或许他压根没把那天下午的事情放在心上,没准他已经忘却了忽然闯入他们领地不速之客的存在。 懊恼诉说着那个下午。 “涟漪,我一天至少有五次以上因为这个而感到闷闷不乐。” 她还问了涟漪,这种闷闷不乐是不是也算喜欢。 许久,涟漪回答了句“也许吧。” 问喜欢一个人还有什么症状? 多地是—— 温柔,水流一般,云朵一般,花瓣一般。 傻傻笑,说涟漪你可知道因为他我想对一切一切友好,即使是最惹她烦的宋金、即使总是看她不顺眼的校卫、即使是常常让她皱起眉头的作业本。 还有—— “因为他,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暗夜里,陷入暗恋的心总是无可安放,抱着让自己变得更好念头入睡,期待着明日太阳底下,更好的自己能得到那人的注意,哪怕是一丁点也是好的。 还有—— 街上人头攒动,她第一眼就能认出他,虽然也没见过几次,但他所在空间环境宛如引力,总是能牵引着她的视线。 “涟漪,我见上他一次可以开心好几天。”嘴角上扬,对和那人的几次相遇如数家珍。 一次是在水果摊,妈妈让她去买西瓜,那天她很口渴西瓜又特别甜,她就多吃了几块,不巧地是那几块是试吃盘里仅剩的,指着空盘子抱怨摊主放的西瓜少了. 一回头就看到那人站在她身后,那天,所有人只看到她面无表情离开水果摊,而没看到她躲在无人的小巷里,又是顿脚又是尖叫一副恨不得化作云烟消失的样子。 对了,妈妈是在次日才收到的西瓜,摊主亲自送回的。 因为一直沉浸于懊恼中,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沈珠圆没再去那家水果摊。 其实也没什么啊,那天她的行为充其量在别人眼里最多也只是“较馋嘴的丫头”,又或许压根没人把她多吃了几块西瓜放在心上,但…… “涟漪,我因为这个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因能见到那人心里甜滋滋的。 那天,那人穿了件条纹短袖衬衫配卡其裤,如从漫画中走出的美丽少年,于人群中,褶褶发亮。 好不容易,从水果摊事件的沮丧情绪中走出,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就盼着那人身影出现。 一次次黯然垂下双眸,他没有出现,就像昨天、像前天、像上周末,集市、街道、冰店、书店、广场都没有那人的身影。 会不会下个月她还是没法见到到他? 妈妈说人与人的相遇得靠缘分,多地是在同个社区好几年不碰面、甚至不知彼此存在人,想到妈妈的话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涟漪,不到一个礼拜,我就因等待而陷入疲惫。”诉说着那些没见到他时日的艰辛。 好在,就像爸爸说的,圆圆怎么看都是个幸运儿。 繁星闪烁的夜晚,沈珠圆见到了那人,没出糗,在她身上也没发生奇怪的事情。 她和那人一同观看了露天音乐会,可以容纳五百人的场地里,隔着圆形舞台、隔着表演艺人,她站在南面他站在北面,或许是隔得远的关系,那晚她内心平静。 她静静注视着他,艺人都表演了什么节目她压根不清楚,站在她身边的涟漪说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涟漪,我不是故意听不见你和我说的话。”送上了姗姗来迟的道歉。 那夜,涟漪也去看了音乐会,是她硬拉着涟漪去的,并不是她有多想看音乐会,而是那阵子她心里总发慌。 问涟漪那晚有没有看到那人? 涟漪略作思考后,淡淡“嗯”了声。 终于,到了沈珠圆最愿意讲的环节—— 露天音乐会结束的第四天,沈珠圆经过影音店门口,看到那只被废弃电缆缠住脚的边牧,也就刚满月的体格一双眼可怜兮兮瞅着她,看电缆线交叉程度小家伙应该是被困了不短时间。 那天发生的一切至今在沈珠圆的理解里像极了场鬼使神差。 沈珠圆并不认为自己是多有爱心的人,而且还很没耐心,那些错综复杂的电缆线光是看着就已经让沈珠圆十分头疼。 但那天她不仅极具耐心地解开缠住小家伙脚的电缆,还把排了很长时间才买到的牛角面包给了那小家伙当晚餐,怕它会呛到还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送至它口中。 只是,那是个不懂得感恩的臭家伙,她也只不过是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引来它的狂叫,她气坏了,朝着小家伙瞪眼“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我发誓!”。 话音刚落,有个声音轻轻说“如果你挠它的胳肢窝会好点。” 顺着那声线,沈珠圆就看到了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l形的街道,她和他置身于转角处两端,距离很近很近。 她蹲着,他站着。 那瞬,充斥于沈珠圆脑海中地就只有那样一个念头,从那人口中说出地“如果你挠它的胳肢窝会好点。”胜过世界所有华美乐章。 在阵阵砰砰心跳中,沈珠圆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线问出“为什么?” 在边牧的世界里,挠胳肢窝是传达友好的信号,而触摸头顶被视为威胁,还会给其带去身体上的疼痛。 原来是这样。 那句“谢谢”好几次来到沈珠圆嘴边,等到说出口时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对着空空的街道傻笑。 男孩子们总是会对那些对小动物有爱心的女孩子充满好感,电影、书上都是这么说的,那天她的行为符合有爱心女孩的特征。 “涟漪,我发誓,那天的落日比任何时候都要大,大到我都以为下秒就是世界末日了。”托在下巴,喜滋滋说到。 不过,是世界末日也没关系。 为什么是世界末日也没关系呢?沈珠圆也不清楚,也许等她到了和妈妈一样年纪就清楚了。 “涟漪,如果这不是爱那什么才会是爱?什么才能算是爱?”叹息到。 还有—— “涟漪,我害怕。” 十六岁的年纪,也就只懂得喜欢,但又总想干点什么。 总得做点什么吧? 于是,这个周五,沈珠圆上完下午第二节课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早退,骑上自行车穿过六条马路,来到查尔斯高中校园门口。 时间一点点逼近五点。 五点是她和涟漪约定的见面时间,查尔斯高中向来戒备森严,除去几个固定的开放日,校园均处于不得入内状况,好在涟漪人缘不错,涟漪和校导说好了五点会带一位对查尔斯高中“慕名已久”的朋友入校参观。 涟漪口中的朋友还能是谁。 沈珠圆“入校参观”只有半个钟头时间。 真对查尔斯中学慕名已久? 当然不是。 一想到那半小时自己要干的事情,沈珠圆不由自主看了眼胸前的书包。 她花了一个晚上写在信盏上的“羽淮安,我喜欢你”被叠成心形符号装进粉色信封里,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书包里课本的夹层中。 西区居民只知道从飞地来的男孩唤作“羽”,却鲜少人知道飞地男孩有个中文名字。 那天,沈珠圆和涟漪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涟漪没头没脑说了句“他叫羽淮安。”“啊?”“那个你口中即使一天见面一百次也可以让你一百次一见钟情的家伙中文名字叫羽淮安。”涟漪一口气说出长长的一串话。 那长长的一串话一字不漏进了沈珠圆耳里。 没错,沈珠圆对涟漪说过那样的话。 电影书上描写地当女孩们爱上男孩的情话沈珠圆说不来,她只能用最简单的言语去传达对那人的情感。 “涟漪,如果我一天里遇见过那人一百次,我就会对那个人产生一百次一见钟情,愉悦、激动、失态、忧伤、欢喜、惆怅、哀伤、脑子陷入空白、手不晓得往哪放、掉头就跑等等等等有可能充斥于那一百次一见钟情的瞬间,唯一不会发生地,就是你看到他时一颗心是静悄悄的。” “涟漪,我就是知道。” 显然,涟漪被她的形容给吓到了。 其实说完那番话后沈珠圆也被自己吓到了,好像,心上某个位置在涉及和那人相关地就像是烈火焚烧。 这会儿,不需去看,沈珠圆就知道自己脸上正挂着涟漪口中的“沈珠圆是傻妞”表情。 又一次,沈珠圆心里细细咀嚼那个名字——羽淮安。 涟漪是怎么知道那人中文名字的呢? 那还得从查尔斯高中和孔子学校的一次活动说起,上月月中,有二十名聋哑学校学生受邀参观查尔斯高中,涟漪和那人负责和聋哑学生的交流环节,半场休息时,涟漪看到那人给年纪最小的聋哑学生展示了书法,签名处写着羽淮安。 “是外婆给我取的中文名字。”“淮安是我外公的故乡。”“但我没见过我的外公。”那人这样告诉孩子。 涟漪说,那时那人的样子和平常都不一样的,涟漪也说不清楚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就是…… “因为外婆。”沈珠圆想也没想接过涟漪的话,语气是那么地笃定,就仿佛她对那人有多了解似的。 不出所料,涟漪当场给了她一个白眼。 涟漪一定不知道,虽然她和那人真正交集地只有两次,两次交集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但从那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开始,那人就住进了她心里。 如此地熟悉,梦里的他、想象里的他、走路的他说着话的他、凝望天际的他,一切一切的他。 所以,在那些夜晚给他的情书里,有一封她是这样写到—— 你一定很爱你的外婆,虽然你没见过你的外公,但你也像外婆一样在深深思念着外公。人们在谈及自己所爱之人时总是特别的温柔。 第4章 世界是你(02) 不管“你一定很爱你的外婆,虽然你没见过你的外公,但你也像外婆一样在深深思念着外公。” 还是“没错,就像爸爸说的,我是对什么事情都缺乏专注的人,但这个定律没发生在你身上。”都不是沈珠圆的风格。 所以,她把那些都锁进了抽屉里。 好吧,说不是自己风格只是体面话。 实际情况是沈珠圆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好那些情感,就好比她在那人面前总是不晓得手该往哪放好。 于是,沈珠圆牙一咬,在那张信盏上写满了“羽淮安我喜欢你”字样。 只写一句不足以表达她对他疯狂滋长的喜欢,索性沈珠圆在信盏上所有空白位置都填上了“羽淮安我喜欢你。” 要知道,让沈珠圆写一百遍自己名字都是没门的事情。 这足够表达诚意了吧? 别以为在一张a4字上写满羽淮安我喜欢你是多容易的事情。 今早,沈珠圆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房间里的废弃纸张打包丢掉,满满的一大袋,第一次她写第四行字就错了,这是给那人的情书怎么可以错? 错了不行,不整齐也不行,字体不漂亮也不行,圆珠笔漏水也不行,被饮料滴到也不行…… 所以,现在沈珠圆是大熊猫沈珠圆。 除了中文名字叫羽淮安外,沈珠圆还从宋金那得知那人现在住地房子房主是一对德国夫妇。 那天沈珠圆看到摇扇的老妇人是这对德国夫妇从前的管家,想颐养天年从事家政行业多年的妇人和想找个可靠的人看管房子二者一拍即合。 或许那人手头并不宽裕。 上体育课时别的学生都穿跑道鞋,就那人一如既往穿着那双分不清是白色还是灰色的球鞋。 也许它一开始是灰色的,但因穿的时间久就变成看起来是灰色的了,涟漪是这么形容长年累月穿在那人脚上的鞋。 想到这,沈珠圆把自己的私房钱统计了一下,数目应该可以达到去大商场买双好牌子的跑步鞋,但怎么送到那人手上是个大问题。 怎么送鞋先排在后面,目前有比那更要紧的事情。 距离五点就只剩下十分钟,沈珠圆开始练习口型,因为紧张她几乎一个下午没说过话,连宋金一直在她耳边唠叨个不停她也没骂他。 宋金! 该死的宋金!! 让沈珠圆此刻站在这、得不停活动口型以防到时见到那人没法利索说话、甚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宋金也得负上一半责任。 要不是上周六发生的事情,沈珠圆或许会再等上一阵子和那人多几次交集才会出手。 上周六傍晚,沈珠圆出了篮球馆就碰到宋金。 在西区最喜欢找沈珠圆茬地就数宋金了,那天沈珠圆心情好,就和宋金你一言我一语斗嘴。 几番下来,宋金在口头没占到什么便宜就动起了手来,他抢走沈珠圆的篮球,做势要丢到桥下去。 那可是爸爸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沈珠圆朝宋金扑了上去,身体贴在宋金背上双手紧锁宋金颈部,二人僵持间,有人从他们面前经过。 看清那人样貌,沈珠圆一双眼就没法移动了,目送那身影消失,那人身影消失她还在宋金背上,桥顶棚印着她和宋金的模样,像极了宋金背着她。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她是因为要抢回篮球才这样的,沈珠圆拼命朝着桥顶棚摇头。 偏偏,桥上又出现了熟人,宋金那个话也很多的表弟冲他们眨眼,笑嘻嘻说“你们谈上了,我就知道。” 什么“你们谈上了,我就知道。”! 沈珠圆从宋金手上抢回篮球,快步跑到宋金表弟面前大声喊出“你胡说八道,才没有,才不是,不会,我和宋金永远不会!” 那刻,沈珠圆多希望那人能听到那句话。 但那是不可能的,那人已经走远了,而且,下了桥就是集市,集市人很多,各种各样的声音。 所以,待会沈珠圆要是见到那人,她会告诉他,我和宋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宋金压根就不是那种关系。 要知道,从上周六晚上她就没法一觉睡到天亮,每晚都会醒来几回,想到自己趴在宋金背上的鬼样子就懊恼不已。 该死的宋金! 那天她应该把他踹到河里去。 没关系,没关系,沈珠圆在心里念念有词着,等见到他,她会和他解释的。 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五点整,沈珠圆如愿看到涟漪的身影。 涟漪来到她面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问:沈珠圆,你真想这么干?! “不,不想,一点也不想,涟漪,我现在特别害怕,怕很多很多。”这是沈珠圆心里真实的答案,但行动上却是她冲涟漪猛点头。 涟漪顿了顿脚,喊了声“那还傻站着干什么?” “没有,我才没有傻站着呢。” 事实上,不仅是傻站着,还一双脚正在做掉头就跑准备。 她的心思又怎能逃得过涟漪的眼,涟漪一把拽住她的书包,连人带着书包沈珠圆被动往前迈出几步。 似乎,那几步又把她带到那个午后,围墙门是半打开着的。 世界宛如被注入了魔法。 循着魔法,越过风、越过人、越过树木景观。 涟漪从背后推了她一下,就这样,她来到他的面前。 那瞬,沈珠圆依然坚信她是拥有魔法的女孩,她翻过山越过了岭,披星戴月穿越森林斩落恶龙,历经艰难站在了他面前,她通过了考验,即将收获甜美的果实。 立于红瓦墙下的少年一如既往,是她眼瞅着欢喜,却心生哀伤的模样。 那欢喜是悸动,那哀伤也是悸动。 那声“羽”从唇边轻轻流出,和那声羽同步地是乌鸦的叫声。 暗叫不妙,抬头,沈珠圆看到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从自己头上掠过,和黑乎乎物体一起地还有几个小点点。 小点点正往她这个方位垂直掉落—— 那是乌鸦的粪便,不!沈珠圆尖叫着,身体快递躲避。 唐人街三分球神射手可不是叫着玩的,沈珠圆能在六十秒投中十个三分球靠地是绝佳的脚步移动能力。 乌鸦先生的恶作剧没能成功。 沈珠圆得意洋洋朝乌鸦飞走的方向挥手。 下秒—— 沈珠圆听到冷冷的一声:“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猝不及防间嘴巴形成o形状,又在思及o形嘴有可能让她变成涟漪口中“傻乎乎”的,沈珠圆迅速合上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是个好问题。 是的,原本出现在这地应该是涟漪。 查尔斯高中学生每月得花四十五分钟上社区课,所谓社区课就是干点体力活,名曰让学生们放松心情同时又能学到若干管理社区的知识。 同样来自西区的涟漪和那人被分成一组,两人今天任务是清扫跑道,为让沈珠圆成功递出告白书涟漪揽下打扫跑道的任务,并耍了点心眼让那人出现在这里。 情感世界对于十六岁的年纪来说就是一门天书。 那时的沈珠圆压根不懂,涟漪为什么也就耍了点小心眼就能让那样的人乖乖就范。 那时的沈珠圆傻吗? 也好像没那么地傻。 你看她单从那人短短的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得出“他知道我!”“老天,或许他也在偷偷地注意我,谁说不是呢?他肯定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我,就像我总是能在人头涌动的街上第一眼找出他。”诸多讯息。 并为这样的讯息陷入巨大的狂欢当中。 然后,理所当然地对他说“我和宋金没什么的,那天在桥上发生地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眨眼功夫,在那人冷冷视线下,逐渐……逐渐语气越来越低,“那天,其实……其实是宋金抢走了我的篮球,篮球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沈珠圆现在依然记得一家人离开温州的那天,天空是灰蒙蒙的,即使妈妈给她穿了棉衣,但她依然能感觉到风从衣袖里渗入,那是沈珠圆最后一次对于寒冷的体验。 这会儿,沈珠圆又似乎回到那个灰蒙蒙的天空下。 这会儿,沈珠圆才想起那天让她的身体抖个不停地更多是因为被留在家里她种下还没结下果子的几株番茄、总和她一起玩的默默知道她要离开时大骂她是骗子。 本来,那天是她们两个说好要去溜冰场的日子。 原来,那一直抖个不停的身体就叫做伤心。 虽然那人脸上没露出任何不耐烦,但沈珠圆就是知道,自己的描述于那人而言无关重要,甚至于,那个周末在桥上嬉闹的男孩女孩只是他无数次从街角墙边看到的模糊影像。 倒不如把不耐烦写在脸上,沈珠圆心想。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徒劳地和他讲述宋金这个人。 她和宋金从小就认识,宋金家是开香料馆的,她家餐厅的食材一半来自于宋金家,两家人又只隔着一条街,不接触说不过去。 宋金的爸爸妈妈是热心人,他们常常会推荐朋友到她家餐馆用餐。 所以,即使烦宋金但她就没法对宋金讨厌起来,所以…… 避开那束冷冷的视线,沈珠圆呐呐地说了句“我以为你不记得我。” 他记得我吗,是沈珠圆来查尔斯高中途中最害怕面对的一个问题。 现在,问题答案揭晓了。 他没有不记得她。 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咧嘴笑。 妈妈说,笑容能驱散阴霾;妈妈说,圆圆的笑是甜甜圈。 除“唐人街三分球神射手”,沈珠圆还有个“荔湾街甜甜圈女孩”外号。 唐人街也有南京路沈阳路中山路诸如此类的社区,顾名思义南京路是最早来到曼谷的江浙一带华人。 沈珠圆现所住街道叫荔湾街,住荔湾街地多数为开金铺的广州人。 在唐人街的广州人眼里,那从温州来逢人就问“你看到我爸爸妈妈了吗”的女娃看起来软软甜甜的,于是广州人干脆管她叫甜甜圈。 潮汕人觉得甜甜圈比本人名字更好上口;福建人也认为她的长相很符合甜甜圈的定义,长大后也肯定是有福气的姑娘。 那时间,她和妈妈去市场采购,摊主们见了她都要喊声“甜甜圈”,到最后,住在西区的少数族裔也知道她是甜甜圈女孩,至今,这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还喊她甜甜圈。 好吧,今天她就再次当一回甜甜圈女孩。 笑、摊手,呼气。 至少宋金这事情总算翻篇了,接下来她可以睡上安稳觉。 在告白信递出前,怎么少得了自我介绍环节。 在心里默默地把这几天她编辑了上百次的自我介绍版本温习了遍,刚想开口,迎面而来淡淡的一句“你想表达什么?” 只要不笨,都能弄明白一个女孩大费周章地约上一个男孩,一见面就和这个男孩传达她和另外一个男孩子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是为了什么。 偏偏,他提出了这个问题,不对,那是一种盘问的语气,且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嘲讽。 是的,他是存心给她点难堪。 沈珠圆不怪他给她难堪。 毕竟,是她和涟漪联手把他骗到这里。 沈珠圆可以忍受那人对自己印象不好,但无法忍受那人对涟漪有所误解。 “是我硬让涟漪这么干的,你就把这事情理解为道德绑架,涟漪八岁就住在我家里,所以……”垂下眼帘,“她很难拒绝我。” 余光中,沈珠圆看到那人的身影在移动,往出口方向。 告白书还没送出呢。 牙一咬,沈珠圆几个快步,以自己身体挡在那人面前。 好吧,没隆重的自我介绍环节也没关系。 倒退一步,沈珠圆从书包里拿出告白信封,直直递到他面前。 从两人间的距离,到直直伸出的手,到拿信的姿势都没出差错,唯一没到位地是,沈珠圆没法像演练中那样,迎视着他双眼递出信。 这刻,沈珠圆头垂得低低的。 她的视线范围只够得到他的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管盖在鞋面上,鞋面很旧从鞋底鞋面粘合处渗出的胶水印倒是看着新。 那双鞋也不知道补了多少次,心想。 心想间,沈珠圆听到很淡很轻的笑声。 那笑绝对和愉悦无任何关系。 缓缓抬头,目触到落在自己脸上的那双眸。 这是沈珠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那人的眼睛,也是沈珠圆首次晓得,真有书本影视里呈现出地,原来你可以久久注视着一个人的眼睛。 如果很久很久以后,有人问沈珠圆关于第一次喜欢的那个男孩。 “他有一双清澈眼眸,光一样明亮,云一般的柔和。”沈珠圆会这样告诉。 注视着那人的眼,这些时日囤积在心上的情感汇集成为了河流,脉脉淌过舌尖,从嘴角溢出,组成那么轻、那么轻的一声“羽。” 第5章 世界是你(03) “我讨厌你这样叫我,我更讨厌你这样看着我。”笑意还挂在那人嘴角处。 那人的话沈珠圆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为过于难堪她不得不侧过脸去假装看那颗歪歪斜斜的树。 沈珠圆想过不少于十次告白书递出后的结果,最狠地是他把告白信狠狠丢在她脸上,就是没想过他会笑着告诉她“我讨厌你这样叫我,我更讨厌你这样看着我。” 眼睛直勾勾看着那棵歪脖子树,耳朵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可她还没成功送出告白书来着。 反正已经够难堪的了。 牙一咬,铆足力气,沈珠圆拔腿就跑,等追上那人她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看也没看那人的脸,把告白信一股脑地朝他手里塞,嘴里嚷嚷着“如果这个你也讨厌,可以把它丢在垃圾桶里。” 说完,沈珠圆扭头往出口处狂跑。 那场在沈珠圆想象中波澜壮阔惊心动魄地动山摇的告白场面就这样草草收场,用时十一分钟三十九秒。 当晚,涟漪带来了个后续,那人在社区课集合时出现,被问及对于五十分钟社区服务的感想,那人回答是“让一切变得井然有序给了我收获感。” 说到这涟漪差点把钢笔折断。 “羽淮安就是个骗子。”涟漪说。 五十分钟清扫跑道都是涟漪一个人干完的,那人并吞了涟漪的劳动成果,让涟漪气得牙痒痒地是,她还不能说出真相:在我满头大汗铲除跑道的杂草时,我的搭档正泡在网吧里。 “我总不能告诉老师,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圆圆创造告白机会,羽淮安就是瞧准了这个。”涟漪紧握拳头,说到。 至于怎么知道那人去了网吧的,消息源来自于涟漪的一名同级生。 据说,在羽淮安上网吧期间有好几个女孩子和那人搭讪了,因那人在网吧呆的几十分钟网吧位置处于爆满状态,老板还送给那人三百分钟免费上网卡。 发完脾气,涟漪似乎才想起还有个重要的问题。 告白成功了没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涟漪警告性十足的目光下,沈珠圆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把信交到那人手上了,信封空白处都是她用粉色水笔画上象征爱意的符号,任谁看了都会猜到信里的内容,羽淮安也当然不例外,这样算是告白成功了吧。 涟漪爆发出的尖叫引来了妈妈。 门外响起妈妈的询问声。 “没事,我们没事。”沈珠圆和涟漪不约而同。 确认妈妈下楼了,涟漪开始丢出连串问题“这么说来,羽淮安接受了?”“是不是羽淮安也喜欢你?”“那么,你们明天是不是可以开始约会了?”“或许你和羽淮安已经牵手了?” 呃…… 许久,沈珠圆才慢吞吞说出:“我指的成功是我把信交到羽淮安手里了。” 碍于脸面问题,沈珠圆是怎么都不会把那十一分钟三十九秒发生的事情告诉涟漪的。 二十小时后,“有人在垃圾桶找到封女孩写给羽的情书。”在整个西区校园传开。 和这则消息一起地还有类似“不不,那压根算不上情书,哪有人会写九十六个‘羽淮安,我喜欢你。’情书,那和‘老师,我保证下次不会迟到’‘老师,我错了’罚写同等水准。” “听说那封情书被找到时信件整个是完好无缺地,也就是说羽是连看也没看的状况下就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幸好羽没打开信,我有幸看了那封信,密密麻麻一大堆看得我头皮发麻,奉劝密集恐惧症者别去凑热闹” “我朋友也看了那封信,字体特别丑。”讯息。 身边有宋金这号人物,沈珠圆怎么可能逃得了。 当宋金绘声绘色谈论那封被丢进垃圾桶里的情书时,沈珠圆正在篮球馆练习投篮,下个月她要参加表演赛。 苦笑,那人还真把信丢进垃圾桶里。 球砰砰砸在拉篮板上,该死的羽淮安。 如瞬间被拔气的球体,沈珠圆瘫坐在地板上,双手往后撑,面朝天花板,闭上双眼,从眼角处渗出地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那刻,沈珠圆似乎吃到陌生的果实。 她不清楚它长什么样的,只知道它味道不好,甚至于它难以下咽,苦且涩。 幸好,涟漪不是宋金。 周五夜晚的西区是热闹的,游客,迎来双休假日的学生,沈珠圆和涟漪走在夜市的街道上,涟漪只字未提那封被丢进垃圾桶里的情书,宋金都知道,作为事发地查尔斯高中的学生又怎么不可能知道? 这晚,平常很节俭的涟漪对于掏钱这件事显得十分地慷慨,她请了沈珠圆吃这条街最贵的果汁、最大份的海鲜料理。 或许是海鲜料理加了料酒的关系,沈珠圆感觉整个人飘飘的,嘴巴一张,她开始大骂起那个让她味觉迟迟没能回来的没品家伙。 “涟漪,我现在吃什么都是苦的。”“涟漪,羽淮安是个坏家伙,让他把信丢进垃圾桶是门面话,因为太丢脸了。”“涟漪,那些人在撒谎,字一点都不丑,不仅不丑,上面的每个字都是我写过最最好看的。” 是的,字一点也不丑,也不可能丑,那每一笔都是沈珠圆写过最最好看的,她都写了一个晚上。 为什么只写“羽淮安,我特别喜欢你。”是因为那才是最最纯粹的。 那喜欢和太阳无关、和星月无关、和风和雨和小草花朵、和这世间一切一切事物作物无任何关联,那只是纯粹的一个女孩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沈珠圆喜欢羽淮安。 特别特别的喜欢。 沿街一路狂奔,至无人所在,沈珠圆冲着夜空大喊:“等着吧,我以后再也不理那家伙了。” “那家伙是谁?”自问自答,“那家伙叫羽淮安,我以后再也不理会羽淮安那家伙了!要是再理会那家伙沈珠圆就变成小狗。” “我以后再也不理羽淮安那家伙了。”还没过去二十四小时,却在忽然听到涉及那人的话语时竖起了耳朵。 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妈妈瞧,妈妈正在讲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 由于这几天农贸市场街道处于维修阶段,车开不进去,妈妈只能把采购的食材放在手推车上。 今天采购清单多了五公斤土豆导致妈妈上坡时有些吃力,加上天气炎热,眼看手推车就要往下滑落,幸好路过的少年伸出援手。 少年还帮妈妈把食材装进车后备箱里,看着少年衬衫沾到土豆泥,妈妈心里过意不去,递了五百泰铢让少年买件新衬衫,但少年拒绝了妈妈。 事后,妈妈从停车场管理员那得知帮助她地少年就是在西区很有讨论度的飞地男孩。 这是妈妈第一次见到飞地男孩。 在妈妈的形容中,飞地男孩就是她少女时代从银幕上看到站在白桦树下,拉着手风琴的英俊少年形象,眼神清澈,五官宛如刀削般,从头发到仪表具备天鹅般优雅浪漫。 “那孩子简直就是一门艺术。”妈妈叹息道。 周末晚上爸爸一般都在餐厅忙,晚餐就成了三个女人的天下。 吴绣林女士是名美学主义者,脸蛋漂亮的男孩还乐于助人,这无疑是在欣赏无敌美景时有人免费请了你喝杯鸡尾酒。 晚餐前十分钟,妈妈一口饭都没动过就光说那个像一门艺术的男孩,涟漪一脸饶有兴趣模样倾听,而从知道今天中午帮妈妈推车的男孩是那人后,沈珠圆就不知道吃进自己嘴里地是什么了。 知道涟漪和她欣赏的男孩同一班级,妈妈还鼓动涟漪多和那男孩接触,这是为什么呢,妈妈说了,那是善良的孩子,和善良的人做朋友没坏处的。 “我会的。”涟漪笑眯眯回答着,一边冲沈珠圆眨了眨眼。 这会儿,沈珠圆才想起那封被丢进垃圾桶里告白信。 几乎要拍桌而立,把自己从羽淮安那遇到的糟心事一五一十倒出,然后冲妈妈喊“吴绣林女士,这就是前天你口中善良的男孩对你女儿做的事情。” 晚饭结束,沈珠圆把篮球装进背包里。 沈珠圆以为自己会和很多个周末一样脚往篮球馆方向走,但没有,沈珠圆来到了羽淮安的家门口。 直到按下门铃时,沈珠圆才晓得自己到这来的大致意思。 妈妈说那人是善良的,妈妈看人向来很准。 善良的人是不会做把表达喜欢的情书丢进垃圾桶里的。 是的,是那样的。 那扇门依然紧紧关闭着,透过门缝,沈珠圆看到里面亮着灯,第二次按下门铃。 终于,门从里面打开了。 谢天谢地,是羽淮安开的门。 门打开的空间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出入身位,羽淮安就站在那个空位处。 显然,主人是在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不欢迎。 没关系,没关系的,反正沈珠圆也不打算进去,抹把脸,深呼了口气,艰难开口:“或许那是个误会,我是说把我给你的……给你的信丢进……丢进垃圾桶的事情是个误会。” 猝不及防间,羽淮安开口:“比如?” 啊?比如? 比如啊…… “比如,比如,比如信是别人丢的,或许是负责清理的阿姨,或许是有人没看清楚以为是废弃物品,就随手往垃圾桶丢。” 由于羽淮安站位处于非照明区,沈珠圆没法看清他此刻的面部表情,只分辨得出他嘴角处的纹理在微微往上牵动。 他又在嘲笑她了吗? “我……我是不是又说了可笑的话?”问。 “没有。” 沈珠圆松下了口气,立刻,她对自己的推理又多了些许信心。 之前沈珠圆从宋金那得知小雅也给羽淮安写过纸条,不仅写过纸条还给羽淮安送了电影票,虽然羽淮安没去赴约,但他也没丢小雅送的电影票和纸条,按宋金的情报,不仅小雅,很多女生会以情书、礼物方式向羽淮安表达好感,但那些东西从来就没出现在垃圾桶里,所以,有可能那是个误会。 是的,是的,那一定是个误会。 “我就知道,不是你丢的,不是你丢的就行了。”沈珠圆笑了笑。 边笑边整理背包,她得去篮球馆了,这事情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虽然当天让羽淮安把信丢进垃圾桶里口号喊得响亮,她还没没心没肺到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冷不防—— “不是你让我丢进垃圾桶的吗?” 手无力垂落,笑容僵住,呐呐问:“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羽淮安没回答。 就像羽淮安说的,是她让他把信丢进垃圾桶里的,从某种意义上,羽淮安只是遵照信主人的话去做。 但!这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 沈珠圆第一次喜欢的人至少不能是随意践踏他人尊严的混蛋。 可还没完。 羽淮安似是有意让沈珠圆看清他的脸部表情,身体微微往照明处倾斜。 还说没嘲笑她。 明明,于他嘴角处若隐若现的纹理、乃至看她的眼神无一充斥着,她按响他家门铃和前天一样地可笑。 如果眼前的人是宋金,不,是任何人沈珠圆都会拿出包里的篮球狠狠往他头上砸。 可惜,羽淮安不是宋金,亦不是任何人,她能做出地也只是尝试让自己说点什么,好不容易能开口了,但说出地也只是带有哀求意味地“别……请别那样笑。” 是没那样笑了。 但那笑却跑到他眼底里。 满是嘲笑的眼落在她脸庞上,声音是轻轻薄薄的:“要把信丢进哪类垃圾箱里呢?我费了点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黑色垃圾箱里的物品全是些班级清扫出的废纸和坏掉的文具材料,毫无回收价值; 蓝色垃圾箱更是让人看都不想看一眼的零食盒、臭袜子,只有蟑螂老鼠才会对它感兴趣; 而绿色垃圾箱就在有直达电梯的宿舍门口,有人曾经在绿色垃圾箱里找到连价格商标都没拆的名牌鞋帽、也有人在那找到过价值上千美元的珠宝、几百美金的香水、运气再好点还可以找到因为主人心情不好丢掉的普拉达手表。 所以,绿色垃圾箱里地哪怕是一张手纸都不会被错过。” 或许是心思还停留在妈妈口中那如天鹅般优雅美好的男孩上 或许是沈珠圆首次听到羽淮安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或许因为羽淮安说话声音过于好听的关系。 以至于……她的思路被傻傻牵引,傻傻顺着他的话,说—— “所以那封信才会被发现,而且发现得那么快。” 关于查尔斯高中的绿色垃圾箱沈珠圆也听说过。 价值三千美金出产地来自于芬兰的绿色垃圾箱只摆在住得起一个学期上万美金的单人学生宿舍门口,是值日生眼中的香饽饽。 羽淮安把她送的信丢进了绿色垃圾箱里。 第6章 世界是你(04) 羽淮安为什么把信丢到了最容易发现的垃圾箱里?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无非是不喜欢,不对,不喜欢还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厌恶,是对厌恶的精准表达,让写信的人知道她的信去了垃圾箱,通过很多很多的人的口知道她干的事情有多傻。 理清问题,沈珠圆发现自己并没有暴跳如雷,她只是再次整理起了背包,她得到篮球馆去了。 是的,她得到篮球馆去了,她和篮球馆的管理员约好了时间。 只是,脚没法动,她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门里的人,问他为什么? “看来你很喜欢追着人问为什么。” “为什么?!”固执说着。 “你看,你又做了不讨人喜欢的事情。” “回答我!” “你指什么?” “你反感我吗?” “有那么一点。” “具体?” “如现在,我很讨厌被和我不熟悉、甚至于是陌生的人追着问问题。”最后一丝嘲讽也从羽淮安眼底消失殆尽,取而代之地是平静,淡漠。 这会儿,羽淮安变成那个路上遇到连招呼都无从打起的陌生人。 沈珠圆并非是蛮不讲理的人,她在努力思考着羽淮安的话,的确,羽淮安的话具备了一定道理,可……可…… “这对我不公平。”沈珠圆强忍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少女炙热的爱意不该被丢进垃圾桶里吗?因为那是一份了不起的爱,所以欺骗就变得合理,甚至于理所当然。”羽淮安冷冷说道。 沈珠圆又一次哑口无言。 她听出来了,羽淮安是在耿耿于怀于那天她和涟漪的行为。 可,如不那样做她就没机会见到他了,沈珠圆企图解释,也尝试去表达歉意,但都没能成功,她在羽淮安面前总是词穷,不仅词穷还反应迟钝,羽淮安问她要继续站在他家门口吗,脑子明白这是逐客令,可就是没能迈出脚。 羽淮安让她不要再以熟人的姿态按响他家门铃,羽淮安说刚刚他打开门时,看到仅见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对方叫什么也不大确定的人冲着自己傻笑并不是件愉悦的事情。 说完,羽淮安关上门。 对那扇已经关闭的门板沈珠圆点了点头。 羽淮安说的话她听得很清楚也记住了。 她出现在这就是个错误,她绝对不会再重复这个错误了,她以后还会和这扇门保持绝对距离,沈珠圆发誓。 转身,走路,走了一阵子才发现自己走错方向,烦死了,又得从羽淮安门口经过,她刚刚才发过誓来着,掉头,经过那扇门时脚步飞快。 飞快逃离那扇门,在那个转角处的沈珠圆重重摔了一跤。 当那位老妇人出现时沈珠圆正维持着摔倒时侧趴的姿势,看清老妇人的面容沈珠圆赶紧擦去脸上泪水,她可不想让羽淮安知道她在他家门口的小巷摔了一跤。 正温声询问她是否摔伤的正是那天让羽淮安念叶芝的诗那位妇人。 都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人还没站稳,嘴就急急忙忙说出:“别告诉他我摔了一跤。” “他?羽?你是羽的朋友?刚刚按门铃的人是你?” 真是倒霉透了,沈珠圆知道自己又犯了蠢,埋头往前走,背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我是羽外婆的朋友,羽叫我苏西姨妈。” 还有。 “如果羽让你伤心了,我代替羽向你道歉。” 真是的,真是够婆婆妈妈的,好像今天除了羽淮安所有人都婆婆妈妈的,她是,妈妈是,那个苏西姨妈也是。 沈珠圆加快脚步往前冲,心里则不停祈祷明天快点到来,明天起床闻着熟悉的老玉米香气,一切就会回到从前的模样。 一切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吗? 沈珠圆也不知道,她呆在篮球馆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多,“你们不想看我登上三分球赛的领奖台吗?”她是这样告诉埋怨圆圆天天往篮球馆跑的妈妈,至于涟漪那,即使涟漪没问,她也会每隔几天就嚷嚷“我要累死了,别和我说话。” 六月中,垃圾桶情书事件依然在各大校园流传着,六月末,垃圾桶情书被新的事件取代,在曼谷素有糖果小公主之称的茶拉成为了查尔斯高中新来的转校生,这位糖果小公主入学的第一天就宣布她是为喜欢的人而来。 和羽淮安成为同班同学,从前最靠近羽淮安座位地变成了茶拉。糖果小公主以行动告知了一众看客她喜欢的人是谁。 糖果小公主来自于曼谷食品界四大家族之一的帕猜家族第三代,因长相甜美再加上是家族最小的成员,故被称为糖果小公主。 老实说,沈珠圆并不想听到和羽淮安任何相关信息,但宋金是个大嘴巴,宋金又负责她投篮计时工作,沈珠圆只能被动接受羽淮安和那位糖果小公主的消息。 糖果小公主是通过校园网知道了羽淮安。 有人把羽淮安在树荫下听歌的照片传到校园网,这张照片让糖果小公主一见钟情,并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接近羽淮安。 但这位集万千宠爱的财阀家公主似在羽淮安身上栽了跟头,不仅和羽淮安毫无进展,她连羽淮安的私人联系方式都没弄到。 说到这宋金很是愤愤不平,那只是从飞地来的男孩,如果不是托那对德国夫妇的福,那家伙没准还在印巴边境靠救济度日子。 或许宋金觉得光他一个人说没意思,硬拉着沈珠圆表达看法,说了一通见她还是没反应,又问她知道那个飞地男孩吗?没等她回答,又开始一番自言自语“圆圆你肯定对这些事情没兴趣。” 为什么没兴趣? 因为沈珠圆是只喜欢篮球和漫画的怪咖,有可能沈珠圆二十岁还没和男孩拉过手看过一场电影,宋金信誓旦旦。 七月,进入暑期。 涟漪和往年暑假一样到爸爸的餐厅帮忙,沈珠圆更是整天耗在篮球馆里为即将到来的三分球赛做准备。 七月下旬,曼谷一年一度的校园篮球明星赛拉开帷幕。 在校园篮球明星赛的三分球投篮环节,沈珠圆以高出第二名七分的成绩拿到冠军,还一口气刷新这项赛事的多项纪录,在最短时间投中最多三分球、两个九十度定点投掷八颗篮球两个花球全部投中史无前例战绩。 那天,整个球馆都沸腾了;那天,一些沈珠圆认识地不认识地都飞奔至她面前,把她一次次抛到半空中。在空中,她看到爸爸妈妈涟漪在看台上大喊她的名字。 就这样吧,沈珠圆,别去想那个人了沈珠圆,那天,沈珠圆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十六岁的年纪,也就刚刚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滋味;但结束对一个人的喜欢又是另外一门功课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沈珠圆一步也没踏出家门,那三天里沈珠圆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第四天,沈珠圆起了个早,坐上开往梅园的巴士。 梅园紧挨着唐人街,是曼谷政府针对外来投资规划的经济开发区,以生产电子零部件为主。 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并不好受,甚至于破坏力十足,它如此轻易地摧毁了每天早晨从厨房飘来地老玉米香气给沈珠圆带来的满足感。 不满足,失去安逸,更没法像从前一样身体一碰到床褥就呼呼大睡,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的午夜,她愤怒得像一头杀红眼的熊。 既然这么难受,那就结束吧。 只是,沈珠圆不晓得怎么才算结束对于一个人的喜欢。 这辆开往梅园的巴士会帮她找到答案吗? 九点四十分,巴士驶入终点站;十点十分,沈珠圆站在那幢注有高级员工住宅区字样的大楼下,很快,她就找到爸爸口中那家进口食品门店。 这月月初,爸爸给沈珠圆看了他和刚认识不久的德国朋友合照。 在爸爸津津有味说着他和德国人不打不相识的交友经过时,沈珠圆的目光却死死焦在爸爸和他德国朋友背后的那家食品门店,让沈珠圆视线一刻也没法离开地是从食品门店里走出地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虽然模糊但沈珠圆一眼就认出那是羽淮安。 羽淮安当时穿着印有该门市的工作服,鬼使神差下,当晚沈珠圆给食品门市打去电话说要找羽,得到答复是,羽淮安上地是白天班,工作时间为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 从那次在羽淮安家门口摔了一跤后,沈珠圆就再也没见过他。 没错,沈珠圆是为了看羽淮安才来到这的,不过,这仅限于她的单方面行动,远远地或者是偷偷地看上一眼,有可能是好几眼。 沈珠圆需要确定一些事情,有些时日没见了,会不会忽然地对羽淮安没感觉了,从前,她单是经过羽淮安住的地方心都会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此刻,沈珠圆花大价钱买的榴梿蛋糕正端端正正躺在冰箱里,模样可诱人了,那是沈珠圆精心为自己准备的庆祝礼物,一旦通过偷偷看羽淮安几眼确认对他没感觉了,她就会飞奔回家,打开冰箱美滋滋吃光那个榴梿蛋糕再给涟漪打电话,告诉涟漪我回来了,沈珠圆回来了。 沈珠圆躲在食品门市卸货区的一辆大货车后,半小时过去,她还是没看到羽淮安的身影。 为以防万一沈珠圆出门前把妈妈的丝巾墨镜塞进包里,又过去半个钟头,沈珠圆还是一无所获。 十一点半,沈珠圆牙一咬,把丝巾缠在了头上,再戴上墨镜,跟随在几名巴基斯坦员工身后进入食品门市,绕了一圈沈珠圆还是没能看到羽淮安。 沈珠圆在员工告示板找到羽淮安的讯息,羽淮安负责地是货物排列工作,有可能羽淮安这会儿正在仓库,头巾和墨镜起到不错的效果,有人用阿拉伯语询问沈珠圆在哪个园区工作,用手势胡乱比画了几圈,打算溜之大吉,却因脚步迈得大碰撞到可乐金字塔,几百瓶饮料瞬间散落一地,这么大的动静不被发现都难,更糟地是,在若干往这个方向移动的人影中沈珠圆看到了羽淮安。 还有…… 和可乐一起掉落地还有沈珠圆的墨镜。 也就是说,羽淮安马上就会知道撞倒可乐金字塔的人是谁。 索性,沈珠圆扯下头巾。 果然。 目触到她羽淮安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沈珠圆冲着羽淮安做出了挑眉动作:没错,是我。 只是…… 与似乎要冲出皮囊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地是来自于中枢神经传达出绝望,砰、砰、砰砰它跳得比以往时候都来得强烈,也已不再是单纯的跳动,它还掺和着酸酸楚楚的念想。 一双眼追随着他,他往东就跟着往东、往西就跟着往西。 羽淮安正在和店长解释,碰倒可乐金字塔地是和他住同社区的邻居,他的这个邻居是出了名的冒失鬼。 是的,冒失鬼。 羽淮安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汇来形容此刻正呆呆站在那的女孩,如果不是苏西姨妈,羽淮安倒是很乐意以旁观者身份目睹事态发展,这是外国人开的商店,闯了祸可没法说几句对不起再赔个笑脸就能走人。 “羽,你对那女孩有偏见。”前阵子,苏西姨妈语气严肃告诫他。 那女孩? 苏西姨妈说那女孩在我们家门口摔了一跤,泪汪汪的,苏西姨妈还说她一眼就看出女孩不是因为摔疼才哭的,女孩的眼泪是因为心灵受到伤害。 当时,苏西姨妈说是她“不小心”听到了一些对话,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的对话,女孩很可爱,但男孩表现得很糟糕。 羽淮安终于弄清苏西姨妈口中的女孩是谁。 可爱?摔了一跤在他人面前轻易哭鼻子地绝对和可爱无关。 “羽,你以后不准欺负她。”苏西姨妈又是瞪眼又是叉腰的,末了,还附加上“羽,如果那女孩以后遇到困难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苏西姨妈倒是很有先明之见。 但苏西姨妈的话是要听的。 显然,那冒失鬼不懂德语,羽淮安只能以闯祸者邻居身份和店长进行协商。 协商结果是赔偿十六瓶摔坏的可乐,附加让一切恢复原样,恢复原样过程不计入工作时间内。 也就是说,羽淮安至少还得加班九十分钟。 为什么得是他完成而不是那名闯祸者,店长说了,那一看就是菜鸟,还是特别菜的那种,他可不想连货柜都遭殃。 如果说在和店长协商期间羽淮安还能做到心平气和,那在他把可乐瓶一个个捡起重新堆砌时对他如影随形的…… 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来着不重要。 重要地是,羽淮安压根不想看到那张脸。 第7章 世界是你(05) 沈珠圆也不是一直想跟着羽淮安,她也晓得这会儿羽淮安有多么地不想见到她,只是…… 她向懂泰语的工作人员那打听到她弄坏的可乐是算在羽淮安工资账面上的,至少离开前她得问清是多少钱,沈珠圆也尝试开口了,但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而站在不远处一副心惊胆战怕她再弄出什么大动静来的服务员加大了沈珠圆的局促不安。 惶惶不安中,那声“走”如巨雷般撞入沈珠圆耳里。 她当然知道是谁让她走的,别开眼,不敢去看羽淮安。 “走。” 点头。 “快走!”羽淮安看都没看她,一双手快速地把一瓶瓶可乐堆砌成三角状。 这会儿,沈珠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羽淮安都不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吗?而且,还戴了墨镜包着头巾,要是换成是她她肯定会好奇得不得了。 就这样,舌头变得异常灵活,语气十分利索地问羽淮安都不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沈珠圆笃定,整个西区知道羽淮安在梅园打工地不会超出三人。 “是不是你觉得我是在跟踪你?”问。 “走!马上!” 那声音谁都能听得出,是讨厌到了极点。 沈珠圆笑了笑。 说:“我好像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我叫沈珠圆,我没有英文名字,现在,正用假装和你很熟的语气和你说话的人是不是更讨厌了?” 视线慢悠悠地从羽淮安不停忙碌的手移至他脸上。 眼睫毛可真长,不是很密,但长在这样的一张脸上好看得要死,也让她喜欢得要死,虽然这张脸冷若冰霜。 不过……都结束了。 这种附带着浓浓悲伤的煎熬不在沈珠圆能承受的范围内。 沈珠圆冲羽淮安摇了摇头,说没关系的、说羽淮安你怎么讨厌我都没关系的。 谁说不是呢?即使被他讨厌也比他一点都不好奇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好,你看,关于怎么喜欢一个人这门功课沈珠圆又知道了一点点。 冲羽淮安挥了挥手。 “我要走了。” 说完,掉头,以最快的速度沈珠圆冲出食品店门市。 原本打算用来庆祝“凯旋”的榴梿蛋糕沈珠圆整整吃了两个半钟头。 夜深,沈珠圆钻进妈妈的被窝里,她问妈妈能不能把自己送到别的国家去学习。 今天和羽淮安说出“我要走了”沈珠圆是带着一百二十分的决绝。 她在陌生的国度忘掉叫羽淮安的男孩,就像电影演的那样。多年后再见面,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闯祸的黄毛丫头,而他年轻有为,两人一边听着爵士乐一边如成人般交谈,话题偶尔也涉及到情感,但已是云淡风轻。 那样多好。 “妈妈,我恨不得我现在马上二十五岁。” 在十六岁的年纪里,二十五岁已经很老了,它老到忘记青葱岁月里曾经刻骨铭心过的那个人绰绰有余。 妈妈问圆圆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妈妈。” 妈妈又问她,怎么想到别的国家去留学? “我也不知道。” “留学需要一大笔钱的。” “我以后还给你就是了。” “那圆圆舍得离开妈妈吗?” 这个问题沈珠圆倒是没想过,紧抿着嘴。 “如果圆圆到别的国家去学习就得离开妈妈爸爸、还有涟漪。国外可没有人天天给你蒸老玉米,而且,圆圆不能独占一个房间,洗衣服晾衣服做饭购物清洁都得圆圆自己动手,如果你的室友是印度人,还是个热爱烹饪的印度人,那……” “不要,不要!我讨厌咖喱味。”沈珠圆一下子从床上坐起。 其实,比咖喱味更让沈珠圆难受地是知道要到别的国家去就要离开爸爸妈妈涟漪,这之前,沈珠圆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爸爸妈妈和涟漪。 所以—— “我要走了。”只能归纳与傻姑娘在吹牛。 接下来的几天沈珠圆都陷入到极度沮丧中。 这个电闪雷鸣的下午,沈珠圆动手写了封致歉信,并附上一万泰铢,致歉信是写给羽淮安的,一万泰铢是沈珠圆通过咨询得出她那天撞坏可乐瓶数加上羽淮安加班时间算出的数字。 只是目前沈珠圆没有勇气把致歉信和赔偿款当面交给羽淮安,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涟漪头上。 羽淮安是不讨厌涟漪的,类似直觉的东西这样告诉沈珠圆。 涟漪完成了任务,致歉信和赔偿款顺利到了羽淮安手上。 “他有说什么吗?”追着涟漪问,一颗心不听使,小鹿乱撞。 “你想听他说什么?”涟漪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摇头,想起自己那天在食品门店所作所为,沈珠圆懊恼地猛揪头发。 刚好在路上碰到羽淮安,涟漪连去羽淮安住处的时间都省了,涟漪把信往羽淮安怀里塞,当时羽淮安所表现出地宛如她和那些傻姑娘一样,被他的魅力折服。说到这涟漪才意识到不大妥当,画蛇添足了句“圆圆你绝对和她们不一样。” 有可能她比那些傻姑娘更糟,只有她的告白信进了垃圾箱,沈珠圆心里苦笑。 “别做梦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你想都别想。”涟漪是这样还击羽淮安的,然后涟漪告诉羽淮安信是圆圆给的,“但!不是告白信,你已经不配了。”涟漪气不过又奉送给了羽淮安一句。 然后? 然后涟漪没给羽淮安任何说话机会,跨着大步伐离开。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羽淮安没说一句话。 但这次羽淮安没把信丢进垃圾箱里,因为涟漪偷偷躲在一边观察了,羽淮安没把信丢进垃圾箱里也没拆开信。 “他把信放进包里。”涟漪说。 写给羽淮安的致歉信似乎让一切回归到原先的模样,沈珠圆也不清楚和涟漪信誓旦旦说地“以后不会再干蠢事。”是否算数,虽然没说明确,但她和涟漪都知道不会再干蠢事指地是什么。 泰国是个旅游国家,暑期是一年中泰国服务业最为繁忙的阶段,这年爸爸的餐厅开始承接旅游团团餐,暑假末段,沈珠圆都在餐厅帮忙。 八月最后一天,沈珠圆在集市遇到那自称羽淮安外婆朋友的妇人,妇人笑眯眯把沈珠圆拉进一家港式餐厅里。 那天,沈珠圆和妇人一起用了下午茶。 妇人说很多成长类电影里都有一个苏西姨妈,也许她们不叫苏西而是叫翠茜,叫莱西或是别的,但她们身上有个共同标签,就是陪伴,陪伴电影主角长大,他\\她来到青年时代时,她已是白发苍苍。 妇人说她就是那种肩负陪伴任务的苏西姨妈;妇人还让沈珠圆也唤她为苏西姨妈。 在妇人要求下,沈珠圆勉勉强强开口叫了声“苏西姨妈。”好像还挺顺口的,第二次“苏西姨妈”自然而然。 苏西姨妈说那天圆圆拿到全明星三分球冠军时她也在场,而且,她是特意为圆圆去看比赛的,那天她还和大伙儿在看台上大喊圆圆的名字。 “当时,苏西姨妈都把嗓子喊哑了。” 呃…… 似是看出沈珠圆的困惑,苏西姨妈说圆圆要是到了她的年纪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到有些人短短几次面就可以像认识很多年,这种现象就叫做眼缘。 苏西姨妈说从第一次见到圆圆心里就很喜欢,苏西姨妈说那次她压根没觉得她的忽然出现是种冒失行为,反而,那个下午因为忽然冒出被太阳晒得脸红红、说话结结巴巴的女孩不再死气沉沉。 如不是苏西姨妈提及,沈珠圆都要以为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其实,也还不到一年。 “羽是个安静的孩子。”苏西姨妈说。 砰、砰砰、一颗心又毫无征兆跳动了起来。 沈珠圆迅速把目光投向窗外。 “那个下午那忽然冒出来的女孩如果能和羽成为朋友就好了。” 砰、砰、砰砰…… 急促,不安,带着若有若无的期待。 脸颊也不知道怎么地,从有一点点烫到沈珠圆很想伸出手去捂住,垂下头,舌头开始变得笨重:“为……为什么,我和……我和你们不认识啊,我是说,这之前……这之前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我们……我们彼此不了解,让不了解的人成为朋友不是……不是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 “为什么?” “因为我是苏西姨妈。” 呃……好吧。 眼前的妇人的确像成长类电影里陪伴主角长大的苏西姨妈们,她们大多时候总是很安静,做着她们分内的事情,没什么存在感,但当主角遭遇困境时,她们总是目光坚定说出:“苏西姨妈相信你。” 羽是个安静的孩子;羽很少会去留意身边环境事物;如果说羽某天伤害到另外一个人的心那也是无意的,因为羽是在一个孤独王国中长大,如今亦然,总有一天羽的身边会出现一位推倒白墙,让羽甘愿离开孤独王国的命定之人,苏西姨妈说。 “你……你干嘛要告诉我这些。”问。 苏西姨妈没回答,只是笑眯眯瞅着沈珠圆。 这天,沈珠圆错过了晚餐时间。 为什么会错过晚餐时间呢,那是她走错回家的方向,甚至于她压根把回家这事情给忘了,稀里糊涂上了公车,任凭公车把她带到终点站,无奈,只能从终点站回坐。 回程时沈珠圆没少在心里怪责苏西姨妈。 苏西姨妈就不该和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九月,开学季。 沈珠圆也即将迎来自己十七岁生日。 沈珠圆十七岁生日前天,宋金就送上了份十分倒胃口的礼物。 所谓礼物就是宋金自己。 宋金说十七岁的定义就是“你要和青春期的自己说拜拜了。” 十二岁到十六岁是青春期,众所周知青春期是一个人成长中最美好的阶段,东南亚国家的男孩女孩们都早熟得很,东南亚的女孩男孩们青春期恋爱平均数是三次,也就是说在你十二岁到十六岁间至少得谈三次恋爱,可沈珠圆一次恋爱都没经历过。 “所以,沈珠圆是个丢脸的存在。”宋金煞有其事的。 不过也不是没补救的方法,只要沈珠圆在十六岁最后一天找个人看场电影、逛逛公园就可以摆脱“青春期没约过一次会”名声。 为证明彼此友情含金量,宋金愿意出借自己,好人做到底宋金连电影票都准备了,还有,别拉涟漪下水,涟漪是那种身边从不缺追求者的女孩,涟漪那是单纯不想谈恋爱而已。 靠! 沈珠圆手里的书包结结实实往宋金头上砸。 夜幕降临,沈珠圆就反锁上房间门,这个夜晚,她又给羽淮安写了封信,沈珠圆也不确定那算不算是情书。 虽然,她压根没把宋金的话放在心上,她压根也不在乎青春期有没有和男孩约会过,只是当天空变成花灰色时,沈珠圆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十六岁的最后一天,瞬间,心里空落落的,脑子开始想着,要做点什么呢?得做点什么吧? 于是,沈珠圆拿出上次剩下的信纸。 信纸是淡蓝色的,一种和忧郁有关的色彩。 从前,如果有人告诉沈珠圆蓝代表着忧郁,她肯定会嗤之以鼻的,蓝是天空的颜色,天空是这个世界最明亮最强大的,怎么可能是忧郁的? 但现在,沈珠圆有点儿相信了。 这阵子她常常独自一人仰望天空,天空越蓝,她心里就越难过。 沈珠圆在蓝色信盏写上羽淮安的名字。 羽淮安:如果有人问我能为喜欢的人做些什么?目前我是无法知道这个答案的。但如果有人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感觉?我会说那是一种十分神奇的力量。 一千人的大街上我能第一眼就找出他的身影,即使是一万人,只要他不躲起来,我都能第一眼就找出他,没喜欢他之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羽淮安,在没喜欢上你之前我猜我们也许在街上碰见过,因为那时还没喜欢你,所以,你只是那些从我面前匆匆经过的陌生人之一。 羽淮安,喜欢上你之后,世界就开始围绕着你。 世界是你,我经过的路灯下有可能你曾在那驻足过;我喜欢的甜点有可能你也购买过;我们也许看过同一部电影,我们昂望过同一片天空,在用一片屋檐下避过雨,我想象着和你有关的一切,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什么样才算喜欢。 羽淮安,我喜欢你。 羽淮安,其实我内心是不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 羽淮安,今天是我十六岁的最后一天。 羽淮安,明天我就是十七岁了。 十六岁之前的所有生日愿望是否能够实现我不在乎,但我希望十七岁的生日愿望能够实现。 沈珠圆的十七岁生日愿望是—— 不喜欢羽淮安了。 第8章 世界是你(06) 沈珠圆十七岁的生日愿望实现了吗? 没有。 沈珠圆第二封写给羽淮安的情书送出了吗? 送出了,是涟漪帮忙送的。 有谁规定情书一定要自己送? 再说了,涟漪和羽淮安是同一班级,涟漪只需要把她给羽淮安写的情书放进书包里,到学校再转交给羽淮安就可以了,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 只是,涟漪知道她又干了蠢事时脸臭得很。 接过信,涟漪发牢骚说如果是拿信砸羽淮安的头她是一百二十个乐意。 那么,羽淮安看了她的信没有? 不知道。 再一个周末到来,轮到涟漪过十七岁的生日了。 这天刚好是珠圆稀里糊涂闯入羽淮安家满一周年。 换言之。 这是沈珠圆对羽淮安一见钟情周年纪念日。 涟漪生日前天,妈妈说给涟漪的同学都寄去了手写请柬,命格大师告诉妈妈涟漪十七岁生日能隆重就办隆重些,人多能旺涟漪的八字。 得知消息,沈珠圆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羽淮安是涟漪的同学,两人还是同一组的值日生;还有,妈妈和苏西姨妈这阶段走得近,苏西姨妈是爸爸餐厅常客;以及,苏西姨妈说的话羽淮安都会听。 结合以上条件…… 涟漪生日这天,沈珠圆一早就去美发店烫了发尾。 出了理发店门就看到宋金,想躲开已经来不及,宋金说圆圆你这个发型和茶拉一样。 茶拉?那个为爱转学的糖果小公主? 从茶拉转学至查尔斯高中后,她和羽淮安就占据着曼谷校园绯闻榜第一位置。 最新说法是没准茶拉和羽淮安有戏,据说查尔斯高中的年度画报封面模特已经定了茶拉和羽淮安,上界上过年度画报封面的两位目前已经发展为情侣关系。 宋金还说因为这事小雅把打算送给羽淮安的十字绣烧了。 现在校园网留言板几乎“飞地男孩要飞黄腾达了”“期待羽和茶拉成为最强情侣组合”诸如此类讯息占据着。 沈珠圆折回美发店让发型师傅把自己的卷发拉直。 她才不要和茶拉留一样的发型! 回到家,沈珠圆换了身衣服。 虽没穿上奇奇怪怪纱裙但爸爸妈妈还是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番。 这对夫妻真是的……顿脚,索性,沈珠圆来个先发制人“今天是涟漪生日,我要是穿中裤大肥t你们肯定会唠叨了没完。” 不过也不能怪爸爸妈妈,平常沈珠圆是不碰鲜色衣服的,今天沈珠圆穿地是草莓色背心配亮蓝色牛仔裤,更稀奇地是,圆圆还戴了锁骨珍珠链。 吴绣林女士显然是无比乐意见到这一幕的,至于沈宏基先生—— “圆圆怎么穿着要和男孩子去约会似的,该不会……圆圆,你和宋金谈了?” 啊啊啊啊! 沈珠圆给了爸爸一个狼吼,爸爸怎么也和荔湾街那帮人一样拿她和宋金说事。 终于,夜幕降临。 庭院亮起了一串串流星灯,鲜花饮料伴手礼流行音乐,甜点果盘小吃一样一样摆上桌面。 陆陆续续来人了,邻居、朋友、同乡是较早出现的一批,和涟漪道生日快乐,夸奖涟漪了不起进入查尔斯高中,穿着妈妈送的乳白色衬衫裙的涟漪对来客盈盈笑。 头部摆动时戴在涟漪头上的月亮发饰就划出了一道银色光芒,涟漪对每个夸她发饰好看地说“是圆圆送的,圆圆用她的比赛奖金买的。”让沈珠圆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帮忙招呼客人之余沈珠圆视线频频往门口瞧—— 来地不是羽淮安,又不是羽淮安,怎么还不是羽淮安?羽淮安是不来了吗? 羽淮安不来参加涟漪生日会吗? 是不是妈妈并没有请羽淮安。 羽淮安没有来,来地是苏西姨妈。 苏西姨妈给涟漪带来了礼物,说本来出现在这地应该是羽,但临出门前羽接到学校电话,所以只能由她这个老太婆代替羽向涟漪送生日祝福。 三十五分钟后,沈珠圆见到苏西阿姨口中本应该正在学校忙事情的人。 烧烤调料被打翻了,沈珠圆不得不跑一趟百货商店,提着购物袋等结账时沈珠圆看到另一处柜台的羽淮安,那是网吧结算柜台,楼上是游戏厅。 苏西阿姨是不会撒谎的。 撒谎地是羽淮安。 羽淮安为什么要撒谎?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是不想参加涟漪生日会。 骗子! 羽淮安也看到了她。 冲羽淮安看她的眼神,沈珠圆就知道她写给羽淮安的信和上一次一样,没被打开过。 这样也好,因为都是一时头脑发热写下的东西。 此刻在羽淮安眼里,那正朝他狠狠瞪眼地女孩和商场任意一员无任何不同,可有可无。 出了商场,羽淮安往东,沈珠圆往西。 走了几十步,沈珠圆朝羽淮安的方向追去,追到两人距离十几步时放漫脚步,跟随着羽淮安。 通往荔湾街的小巷一个人也没有,街灯把那抹身影送至她只手之间的所在,那么那么近,宛如着魔般,伸出手,但也只敢透过影子去触摸那被夜风扬起的发末。 忽地,那抹身影顿住。 沈珠圆急急把手藏在身后。 羽淮安停在那,直直站着。 比起那束冰冷的视线,让沈珠圆更加害怕地是—— “我叫沈珠圆,我是沈珠圆。”主动报上姓名。 沈珠圆很害怕羽淮安会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住的地方也是往这边方向?”一如既往毫无温度的声线。 “不是。”低声回答。 “那我该怎么理解你现在的行为?”冰冷的声线掺和着丝丝嫌恶。 其实沈珠圆也没法理解自己的行为,爸爸的烧烤很受欢迎,想必现在一院人都在等她的调料,出门前她可是和大伙儿打包票只需要给她十分钟。 “你说你叫沈珠圆?” “是的,是的,沈珠圆是我的名字,中国有个成语叫‘珠圆玉润’,取缔前面两个字。”语气又快又急,和着砰砰个不停的心跳声。 也只不过是问了她名字而已,但有无数个念头已经在沈珠圆脑子里闹腾着,闹得最凶地是或许羽淮安看了她的信,说不定羽淮安被她信里的文字打动。 而且……她绝对没宋金形容地那么糟。 如今天,她做了头发护理,她按照杂志上时尚女孩们的穿搭,来为涟漪庆生地有几位男孩都和她要联系电话。 这之前,沈珠圆也有在公共场所被搭讪的经历。 鼓起勇气,沈珠圆往羽淮安站位靠近了点,美发师傅给她打了亮片发粉,美发师傅说亮片发粉在晚上很迷人,就像精灵一样。 只是,羽淮安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头发;甚至于,对于她的靠近羽淮安敛起了眉头。 “沈珠圆,从某种意义上,你现在的行为对我构成了骚扰。”羽淮安说。 啊?!沈珠圆急急退了几步。 “我讨厌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春秋大梦!沈珠圆狠狠拍了下自己后脑勺。 “谁规定这条路只有你能走了?!”冲羽淮安喊,不解气,再补上,“我也压根不是跟在你后面,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出来,沈珠圆快反击。 还有! 沈珠圆晃了晃手里的调料包:“看清楚,我是来买调料的。” 说完,身体快速越过羽淮安,大步往小巷尽头。 数百步后,沈珠圆遭遇了更大的难堪,前面是堵墙,这是死路! 沈珠圆硬着头皮回走,羽淮安还站停在原来的地方,想必他是知道这的路况,羽淮安这是存心看她笑话来着。 啊啊啊,沈珠圆在心里尖叫一通,硬着头皮越过羽淮安,即将出巷时,羽淮安叫了声“沈珠圆。” 这声“沈珠圆”不再如之前那样冷冰。 沈珠圆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以后别给我送那些东西。”羽淮安说。 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是指我让涟漪转交给你的信吗?”问。 “嗯。” 沈珠圆很想纠正羽淮安的说法,说那不是“那些东西”,那是她无法处理的情愫,因为不懂得如何去处理,只能把它们写成文字。 只是,沈珠圆这会儿心里难受得很,她还觉得这会儿只要自己一开口泪水就会从眼眶掉落下来。 身后的脚步声远去。 再回头时,巷子已经空荡荡。 十月到来。 十月初的一个夜晚,妈妈忽然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捧住正在看电视的沈珠圆的脸,问圆圆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妈妈说这几天她老是有种家里忽然变安静了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那是因为圆圆上楼梯时静悄悄的,下楼梯时也是静悄悄的。 还有,圆圆变成家里最少说话的那个人,妈妈还发现圆圆的脸蛋似乎瘦了一圈。 “圆圆,你最近是怎么了?” “没什么,妈妈,没什么事情发生,我也没不开心。”做出发誓状。 沈珠圆没和妈妈撒谎,她也没遇到什么事情,亦无不开心,她只是这阵子总打不起精神来。 月中,查尔斯高中校园画报实体刊物一亮相就让一众早早下单订购的学生大呼上当。 报刊封面人物并非之前盛传的茶拉和羽淮安。 据查尔斯高中内部人员的小道消息:茶拉和羽淮安的确是封面人物第一人选,但羽淮安拒绝了,因羽淮安拒绝,茶拉也缺席了试镜会。 伴随校园年度画报封面人物揭晓,校园网留言板迅速被赞美羽淮安的言论所取代。 要知道飞地男孩拒绝地可是长期占据泰国富豪榜前十名帕猜家族的继承人之一。抛却这个不提,单说成为画报人物的酬劳,花点时间摆几个poss就能轻松斩获三千美金入兜何乐不为? 更何况,拍档还是个小美人儿。 还有,羽淮安并非不缺钱,羽淮安每个周末都会去餐厅商场打小时工。 综合种种,羽淮安成为留言板那个桀骜不驯风一般的男孩—— “直觉告诉我他日后会成为另外一个乔布斯。”“我很欣赏他,光是茶拉就让我招架不住了。”“知道他没答应,我内心第一时间反应是‘上帝啊,他疯了不成,那可是人财两手抓的美事。’” 沈珠圆逐条逐条浏览那些留言。 看完全部留言,沈珠圆给爸爸打去电话:“爸爸,我饿了,现在特别饿,爸爸,我好久没吃到海鲜烧烤了。” “瞎说,你上个月才吃过。” 好像是……但…… “爸爸,我不管,我现在就想吃海鲜烧烤,还得是最大份的。” 快速套上外套,下楼梯。 下完楼梯,沈珠圆才意识到这些时日消失的力气好像都回来了,她又听到自己下楼梯时木板被踩得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是发生在十月第一个周末的事情。 周一到来,沈珠圆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和涟漪说说笑笑推着各自自行车出院子。 两辆自行车并行着,到了分叉口,等行人过斑马线期间沈珠圆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信封,把信交给涟漪,低声说“你知道要给谁的。” 这次涟漪没嘲笑她也没唠叨她,接过信封,过了斑马线,两人的自行车往相反方向。 妈妈都知道了“圆圆最近不开心”,涟漪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沈珠圆又给羽淮安写信了。 她没在信里写“羽淮安,我喜欢你”这类蠢话,所以那绝对不算是情书,它更像是来自于沈珠圆对羽淮安的反击。 信中,沈珠圆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羽淮安,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你和我说让我别给你写那些东西的事情,得出的结论是,那不是我的风格。 对了,我又忍不住想和你做自我介绍,羽淮安,我叫沈珠圆。 沈珠圆的风格是:越不让她做的事就越会去做,比如这封即将交到你手里的信。 先申明一下,这绝对不是封告白信,这是沈珠圆的单方面宣告书。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想告诉你地是,涟漪生日你想去的话可以拒绝,没必要撒谎。 或许你是因为不想让苏西姨妈失望才那样做,但涟漪和妈妈是我最珍惜的人,所以,你的行为很难被原谅。 好了,就这样。 还有,我很开心你和茶拉没出现在查尔斯高中画报封面上。 最后,羽淮安,记住了,我叫沈珠圆。 一直和你强调我的名字是害怕忽然遇到时你记不住我的名字,毕竟,我的名字不像涟漪听一次就能记住。 羽淮安,光是想你记不住我叫沈珠圆就让我很伤心了。 第三封信羽淮安看了没有,沈珠圆不知道,但有一点沈珠圆是肯定的,涟漪会把她的信顺利交到羽淮安手上。 也不知是不是从十六岁变成十七岁的关系,沈珠圆也不再纠结于羽淮安是否会打开信。 反正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尝试去做点什么她就不会那么地不安了。 沈珠圆是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给羽淮安写信的。 第9章 世界是你(07) 十一月到来。 十一月上旬对于沈珠圆来说是平静的,上学、放学、到爸爸餐厅帮忙、去篮球馆练球、把羽淮安相关讯息偷偷地藏在心底。 伴随查尔斯高中考试成绩榜羽淮安每次高居第一、羽淮安成为列入荷兰皇室成员访泰指定学生代表之一、因羽淮安精通西班牙语查尔斯高中有意让羽淮安成为面向西班牙语区招生形象代言人诸如此类消息,贴在羽淮安身上飞地男孩的标签渐渐被西区居民淡忘。 现在谈起羽淮安,若干父母因自家孩子能和羽交上朋友而喜笑颜开,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孩子和羽呆在图书馆一个下午说上几句话就算是朋友。他们还着重强调羽的优秀只是他们喜欢羽原因之一,他们更欣赏羽的独立。 羽每个周末都会去打工、羽总是把个人生活学业安排得井井有条、羽也从来不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羽更像是从城堡来的小王子。 “没准羽真是从城堡来的王子,只是王子需要被送往飞地历练,哈里王子还去过伊拉克战场来着。”更有甚者如是说。 虽然沈珠圆对于西区居民们的说法嗤之以鼻,但并不妨碍她听得津津有味。 让沈珠圆比较遗憾地是,从涟漪生日那晚后她就再也没碰到过羽淮安。 沈珠圆虽没见到羽淮安,但涟漪一个礼拜可以见羽淮安五天。 周一到周五,每个夜晚,沈珠圆都会问涟漪同样问题:“他今天怎么样?” “就那样。” “就哪样?” “就大家说的那样。” “大家说的哪样?” “一看就是很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孩子。” 沈珠圆笑眯眯听着,却在涟漪的后半段话中拉长脸。 后半段话涟漪指出羽淮安肯定不是大家所说的那个样子,有可能羽淮安还和大伙儿形容地恰恰相反,是个极度自私、内心残酷的家伙。 听到涟漪对羽淮安的评价沈珠圆是有点心虚的。 她和羽淮安的几次接触都以不愉快收场,虽然有沈珠圆自身问题,但羽淮安也是责任方。 但—— “涟漪,我不许你这样说他。”叉腰警告。 涟漪回给她一个白眼。 好吧。 “涟漪,”声音放软,“或许……或许他是有些自私,但我保证,他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 沈珠圆认为自己的话具备一定考据。 比如羽淮安很听苏西姨妈的话;比如羽淮安会花时间去了解、触摸头顶对于边牧们来说是负荷。 所以! “涟漪,我不要你对羽淮安有偏见。” 十一月中旬,沈珠圆依然没碰到羽淮安,但她见到了苏西姨妈。 这天刚好沈珠圆从商场走出,她提在手里的购物就有打算送给羽淮安的鞋。 购买鞋子前沈珠圆还特意向导购咨询过,只是她把羽淮安说成是自己的朋友,是她单方面喜欢的那种,导购给她推荐了上季款,打地是五点七折,这样一来对方在收到鞋时就不会有负担。 见到苏西姨妈时,沈珠圆乐坏了,寻思这或许就是人们说地缘分。 或许苏西姨妈早就意料到结局,拒绝充当送鞋使者,沈珠圆照单全搬了导购的话:“商店是买一送一活动我才买的。”“圆圆……”“苏西姨妈,你说是你掏钱买的就行了。”“圆圆……”“求你了。” 最终,苏西姨妈拗不过,一脸无奈接过购物袋。 两天后。 沈珠圆正在篮球馆帮忙给地板上油漆,一名工作人员说外面有人找她,说是个帅得像偶像明星的男孩。 帅得像偶像明星的男孩找她? 沈珠圆怎么想她身边都无这号人物存在,因脑子光顾思考那个问题导致于沈珠圆一看到站在保安室门口的羽淮安第一时间就问“你怎么会在这?” 嘴里问“你怎么会在这?”思绪却是在打着问号,这会不会是在做梦? 眼前的羽淮安其实是个幻象?沈珠圆猛眨眼睛,确认羽淮安不是出自于幻想沈珠圆扭头就跑。 为什么要扭头跑? 因为现在的沈珠圆丑死了,穿地是油漆工服,头发全部都包在泡沫袋里,脚上穿着大码拖鞋,刚刚还有人调侃她是掉进垃圾袋里来着。 她一点也不想羽淮安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沈珠圆撒腿跑,背后那声“沈珠圆!”宛如魔法棒,硬生生让她收住了脚。 羽淮安没忘记她的名字,似尝到世间最最甜蜜的那味,沈珠圆缓缓回过头,什么什么都没关系了,即使像从垃圾堆出来的又怎么样。 本来沈珠圆想笑。 像所有女孩子见到心爱男孩时那样去笑。 可她现在脸上有油漆,那些油漆有可能让她笑起来像个小丑。 于是呢,只能紧抿嘴角,朝羽淮安慢慢走去。 帅得像偶像明星的男孩还能有谁! “你……你找我啊?”结结巴巴问。 和昨晚出现在她梦里头一样,是冷着脸来着,沈珠圆在心里叹了口气,瞥见羽淮安手里的购物袋,沈珠圆大有不妙之感。 果然,羽淮安手一扬,“砰”地一声,购物袋重重砸在沈珠圆脚边。 迎面而来的视线箭一般。 沈珠圆别开脸去,呐呐说着:“你……你要干……干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有多嫌恶就有多嫌恶的语气。 购物袋封口还没拆开,想必羽淮安看都不屑看一眼,因为知道那是谁买的。 沈珠圆也知道自己送羽淮安鞋的行为有多唐突,甚至于是怪异的,只是…… “我没别的意思,如果……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的话,你也会做一些毫无道理可言的事情,如果说……我的行为对你构成困扰,我很抱歉。”眼帘自始至终都是向下垂着,这会儿她连看羽淮安的勇气都没有。 说完,沈珠圆弯下腰,想捡起购物袋。 奇怪得很,按理说这不是件难事,不就是捡东西吗?可现在它的每一个步骤却无比艰难,比让沈珠圆在凌晨时间投一千个三分球还要费劲。 终于,沈珠圆把购物袋拿在了手上。 身体还没站直,从头顶处传来的“沈珠圆”让她反射性应答“是的”并在极快时间站得直挺挺。 看吧,因叫她名地是羽淮安,她瞬间就把他冰冷的眼神嫌恶的语气抛之脑后,任由那味甜蜜在心里发酵蔓延。 “从我住的地方来到这用时二十七分钟,那二十七分钟无一秒是有存在价值的。”羽淮安说。 啊?沈珠圆得承认,她一时半会儿没法去理解羽淮安的这句话。 羽淮安笑了笑,依然是那种和愉快无关、从头到脚都充斥着讽刺意味的笑容。 指着那只购物袋,羽淮安淡淡说:“更简单的说法是,你自以为是的行为浪费了我整整二十七分钟,再算上现在,约四十分钟,如果能选择的话,我更愿意把这四十分钟用在对空气发呆上。再顺便告诉你,我最讨厌把时间用在发呆上。” 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羽淮安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即使拳头握得很紧,即使用尽全部力气,那句“羽淮安,你过分了。”还是显得可怜兮兮的。 “说看看,我怎么过分了?” 沈珠圆咬了咬牙:“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丢进垃圾箱里。” “我为什么要?” 那么轻飘飘的说话语气足以说明她想送给他的鞋有多么地不值一提。 “你也可以把它送人。” “如果你没指使苏西姨妈撒谎,把它送人倒是可以考虑,沈珠圆,你好像很擅长指使别人为你撒谎。” 没……没有的事情,沈珠圆想这么说,但也就只是张了张嘴巴。 “你让从不撒谎的苏西姨妈为你撒谎了,上次是涟漪,这次是苏西姨妈,你让从不撒谎的苏西姨妈为你撒谎了。如果我把它送人了,你就不会知道你干了件蠢事。沈珠圆,我之前以为你最多是傻了点,自以为是了点。现在看来,你身上还有自私的坏毛病。” 更……过分了。 只是,沈珠圆没法反驳羽淮安,毕竟,她好像让涟漪苏西姨妈说谎了。 但这会儿,沈珠圆心里难受得不说点什么的话仿佛就会死去,于是,嘴一张,说:“羽淮安,我喜欢你,我也只不过是喜欢你而已,因为喜欢你,总想为你做点什么,即使知道那是傻事蠢事。” “又……又来了,因为了不起的喜欢,什么都可以原谅。嗯?” 距离得近,她很难不看到羽淮安眼里的情绪,此时此刻正在流动地每一分每一秒于他而言依然是一种浪费。 浪费、厌倦。 羽淮安身体稍稍往前欠,两人距离更近了,微微侧过脸,羽淮安附至她耳畔,说:“可怎么?沈珠圆,我讨厌你喜欢我。” 之前是不说点什么会死去,现在是不说点什么会窒息。 虽然羽淮安已经走了。 沈珠圆冲羽淮安离开的方向,大声喊:“羽淮安,我就是喜欢你,羽淮安,因为你记住了我的名字,所以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什么都可以原谅,连同那句“沈珠圆,我讨厌你喜欢我。” 回投篮馆平常也就几分钟路程,可就是那几分钟路沈珠圆走走停停用了近半个小时。 夜晚到来,沈珠圆这才想起涟漪的名字今天也出现在羽淮安口中。 羽淮安和涟漪是同班同学,两人还同组值日,从羽淮安口中听到涟漪的名字一点也不奇怪,可涟漪说了她和羽淮安不熟,日常除去班级事务两人基本不说话。 沈珠圆细细想起今天羽淮安叫涟漪时的语气,分明…… 敲响了涟漪房间门。 “涟漪,你说羽淮安不熟是假的吧?”质问声音带着满满警告意味。 涟漪给了她一个“你发什么神经?”表情。 好吧,好吧。 涟漪和圆圆是彼此不能撒谎的关系,而且,涟漪也没必要欺骗她,或许那是她个人的错觉。 十一月下旬初,这是个周一下午,沈珠圆因心烦早退,还完漫画书,视线先于思想,牢牢聚焦于某处。 阵雨过后,穿白色衬衫的单车少年在水洗般的天空下风一般,云彩一般,从她眼前划过,清澈明亮,是明媚春日里的簇簇繁花,是直把人看得泪流满面的诗章。 砰砰砰—— 一颗心开始疯狂跳动着,追随着那道明亮的光芒,眼眶发热,发刺。 羽淮安,我喜欢你,我就是这样喜欢你的。 很久很久以前,一节文学课,老师曾说过永远。 关于永远,你能想到什么? “老师,相信我,沈珠圆的人生里永远不会有永远。”笑嘻嘻回答着。 现在呢?相信永远了吗? 信了,匍匐在了地上,沈珠圆永远会对羽淮安一见钟情。 十一月下旬末,沈珠圆收到一份来自温州的包裹,包裹里放着双红色溜冰鞋。 溜冰鞋是送给圆圆的。 而那送溜冰鞋的人上个月走了,她去了天堂。 收到包裹后沈珠圆一直在想,拼命地去想。 但她只能想到在家乡有个叫默默的女孩,个头小小的,她们说好在冬天来临时一起学溜冰。 默默说等攒够钱就买两双溜冰鞋,默默一双圆圆一双,颜色得是红色的,因为亮眼看着心情会变好。 默默有个qq号,默默的qq空间只有一段话:希望圆圆能带我走。 沈珠圆能理解默默给她寄来溜冰鞋,但沈珠圆是怎么也理解不了默默在qq空间留下的话,为什么会寄望于分别了近整整十个年头的人带她走呢? 十二月到来。 一个夜空被厚厚云层笼罩没有星星的夜晚,沈珠圆忽然知道了,默默为什么会在qq空间留下那样一句话。 “默默,你别生我的气,我很快就会接你走的。”离开温州前夜沈珠圆这样对默默说,默默说圆圆不行啊,外婆在生病我得照顾外婆,陪着外婆。“那就等你外婆病好了我再来接你走。”“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希望圆圆带我走。”瞬间变成了一把刺刀。 泪水纵横。 圆圆离开温州的四年后,默默外婆走了,默默一直住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默默的妈妈偶尔会回来一趟和默默住几天,是偷偷回来的,因为默默的妈妈在别的地方有家庭,默默是一个秘密,至于默默的爸爸早已不知所踪。 纵横的泪水和着呜呜的哭泣声。 关于死亡,沈珠圆以为足够理解,那是上了年纪的人们都会走的路,亲人以举行葬礼的方式和亡者做最后的告别,沈珠圆曾经参加过一位叔伯的葬礼,前去给叔伯送行地亲友们面容平静,离别时叔伯母还和大家开玩笑,或许下次就轮到来送她了,那是沈珠圆理解的死亡,老死。 默默和圆圆同岁。 原来,十七岁也会死;原来,死亡有时候和苍老无关;原来,死亡也不全是因为生病出意外事故。 这世界,原来还存在着另一种死亡方式。 第10章 世界是你(08) 属于沈珠圆的二零一三年十二月都被悲伤和死亡阴影所笼罩,整整一个月份,沈珠圆放学回家就躲进自己房间里,每个夜晚她都抱着默默送的滑冰鞋入睡。 沈珠圆在等待悲伤自行离开。 十天过去了,她还是会在打开默默的qq空间对着那行字泪流不止。 于是,沈珠圆开始给羽淮安写信。 信里沈珠圆告诉羽淮安她没法和涟漪诉说默默,因为涟漪和默默都是外婆带大的孩子,涟漪和默默一样在成长期间得到的爱太少太少。 沈珠圆在信里写到—— “羽淮安,我恨七岁时的自己。” 沈珠圆恨七岁时的自己,那么轻易地许下诺言,既然许下了诺言,为什么转头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羽淮安,默默是个傻孩子。” “羽淮安,我是那么地害怕默默离开世界的最后一秒心里装地是失望” “羽淮安,你说得对,我是自以为是的家伙。羽淮安,我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事情,那时,默默只有我一个朋友,可我不止默默一个朋友,很多时候,我是因为别的朋友没时间和我玩,我才会去找默默的,而且,从涟漪来了我家后,我就几乎没再想起默默,如果不是默默给我寄了包裹,我都要忘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还有,羽淮安,默默是自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这是我最最难受的。” “羽淮安,如果这个世界有时间穿梭机这种东西那该多好。” 连沈珠圆也不清楚那阵子她给羽淮安写了多少封信。 写给羽淮安的那些信沈珠圆把它们放进涟漪的书包里,是涟漪放自行车钥匙的隔层,涟漪每天都骑自行车上学。 沈珠圆没和涟漪说信的事情,涟漪也没问,早上她放进涟漪书包里的信到了晚上都找不到了。 二零一三年最后一夜,沈珠圆和涟漪去湄南河看了烟花。 璀璨的烟花如巨大的万花筒,美轮美奂,沈珠圆想,或许明天早上她又忍不住会把楼梯木板踩踏得嘎吱嘎吱作响。 湄南河畔挤满了盛装而来的人们。 世界热闹而繁华。 烟花伴随着响亮的新年倒数声十、九、八…… 一! “新年快乐。” 人们迎接二零一四年的到来。 二零一四年的第一缕阳光如约而至,沈珠圆穿上默默送给她的红色溜冰鞋,在阳台上缓慢滑行着,天空依然是从前的模样,清澈湛蓝,盛开在窗台上的花朵还沾着夜间的露珠,在晨光底下生机勃勃。 什么都没改变。 或许妈妈说得对,十七、八岁的悲伤是夜空的烟花,强烈、饱满、以惊天动魄的形象出现,来得快去得也快。 把默默送的溜冰鞋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放进那个存放着沈珠圆第一颗用坏的篮球,和小时候爱看的漫画的柜子里。 二零一四年第一天,晚,八点整,沈珠圆去了羽淮安工作的便利店,从饮料区挑了两瓶可乐,可乐往收银台一放,抬头—— 结结实实对上了收银员的眼睛。 那双眼在看到她时眉头微微敛起。 “羽淮安,新年快乐。”沈珠圆轻声说道。 “新年快乐。”羽淮安的回应是标准在岗人员对顾客应有的分寸,礼貌客气。 上上个月,沈珠圆就知道羽淮安在这家便利店工作,工作时间是每周周一到周五晚间七点半至十点半。 沈珠圆是特意挑了客人少地时间点出现。 她运气不错,这会儿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 一个月前,沈珠圆是打死也不会推开这家便利店门的,当然了,这只是较体面的说法,初知道羽淮安在这工作,沈珠圆每天都要花大把时间在便利店门外徘徊。 即使来之前沈珠圆练习了很久,但还是没法在羽淮安面前笑得落落大方,几次尝试无果后,沈珠圆把可乐往前推了推。 结完账,沈珠圆把其中一瓶搁在员工个人物件区,说:“羽淮安,这是我请你的。” 没给羽淮安任何说话机会,沈珠圆掉头就走。 光是推开这扇门、来到羽淮安面前就几乎耗去她所有勇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在最新写给羽淮安信中,沈珠圆是这么解释的—— 羽淮安,在我心里,你不仅是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男孩了,你还是和我分享艰难时刻的朋友。 羽淮安,有些话我没法当面说出口,只能以文字形式呈现,在你面前我常常陷入词不达意的怪圈里。 今天,我想和你说,羽淮安,谢谢你。 不管你怎么想我,总之,你在我心里的意义变得不一样了,所以,我去了你工作的地方,我认为自己得做点什么,比如,请你喝可乐。 眨眼间,沈珠圆过完二零一四第一个月份,学校放假,很快地,假期结束,三月、四月、翻开日历,沈珠圆发现自己十七岁已经完了一半,大叫了声“不要!” 沈珠圆想起过十岁生日时她许下愿望是快点长大,因为长大了能干的事情就多了。 没错,现在她是长大到可以做十岁时一些不能做的事情了。 但沈珠圆现在却对“长大”的定义产生了隐隐约约的不安感,她很害怕,成长会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原来十七岁也会死去”事件。 沈珠圆爬到天台上,对着漫天彩霞大喊“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不会长大的方法?”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妈妈“沈珠圆!别鬼哭狼嚎的。”的叱喝声和涟漪的清脆笑声,很不巧地是,宋金正好在和他爸爸修屋顶,两家人就隔着一条街,更要命地是,十步之遥的地方,几名刚结束工作的社区电缆工一个个笑得露出白牙。 为什么总是这样!沈珠圆十分懊恼。 这片社区就只有他们一户温州人,物以稀为贵,潮汕人福建人客家人是社区三大群体,茶余饭后这些人喜欢聚在一起,谈论那户温州人家的两女孩,性格文静地是涟漪,各方面都很优秀;圆圆也不错,但就是有时候会干点奇奇怪怪的事情。 别误会这不是在糗她,我们的意思是圆圆是乐天派女孩,我们很喜欢圆圆,圆圆很有趣。 沈珠圆很是怀疑那些人口中宣称的“我们很喜欢圆圆”是因为她能时不时地给他们提供点儿笑料。 至今,荔湾街的居民还对圆圆十一岁时稀里糊涂进了剧院,并在剧院表演现场当着数百观的面,躺到准备给即将自杀的朱丽叶用地那口棺材里呼呼大睡的事情记忆犹新。 这阶段,每当听到街坊邻居信誓旦旦“圆圆二十岁时肯定还这样”时,沈珠圆心里还是有点介意的。 “早就不一样了!”沈珠圆很想对那些人说。 那些人肯定不知道那个好像总是长不大的女孩内心正狂热地喜欢着一个男孩,那些人更是做梦都不会知道那女孩至少给喜欢的男孩写了一百封告白信。 沈珠圆给羽淮安写过:我比昨晚更喜欢你了,而明晚的我,肯定比今晚更喜欢你。 有时候,沈珠圆心里也会害怕,她能感觉到当夜晚到来时,喜欢在滋长,肆意而疯狂,没有边际不受控制。 为什么是喜欢而不是爱呢? “如果我到了二十岁还像现在这么喜欢你,那肯定就是爱情了。”给羽淮安的信里沈珠圆这样写到。 十七岁还是太过于年轻了。 因为过于年轻对爱情一知半解,爱情是属于成人世界的,它涉及到的东西更多,承诺,守护,忠贞不二,长相厮守。 沈珠圆还写给羽淮安—— “如果你看到我忽然出现在你面前,那就是我特别特别想你了,如果那时,我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也请别放在心上,因为在你面前,我的脑子总是有点不好使。” 沈珠圆不敢在想羽淮安时去见羽淮安,很想很想时也不敢;沈珠圆只有在特别特别想羽淮安时才敢于去羽淮安打工的便利店,怕在他面前出糗,就匆匆忙忙拿了饮料到收银台去结账,趁结账时偷偷看他一眼就离开。 其实,在这飞速划过的半年光阴里也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的时候。 有一次,沈珠圆去便利店,看到几个靓丽时尚的女孩围着羽淮安问着无关紧要的问题,羽淮安都一一耐心回答,她拿着一盒巧克力在边上等着,女孩们走了,沈珠圆也像女孩门问了些关于便利店什么时候会打折、哪个货柜放置的牛奶是最新日期问题的,羽淮安一一做出回答,那时沈珠圆心里是高兴又难过,高兴于羽淮安没对那些漂亮女孩另眼相待,难过地是她在羽淮安心里和那些女孩一样。 可是,她给羽淮安写了那么多信,也和羽淮安单独见面过,说话过吵架过。 那天时间就过得特别特别地慢。 又有一次,沈珠圆擦了口红,穿上粉色衬衫等在羽淮安工作的便利店门口。 羽淮安出来了,沈珠圆冲羽淮安笑,是经过练习能凸出女孩子妩媚的笑,可羽淮安看都没看她一眼,那样的时刻,时间过得尤为地慢。 又慢又累。 会因为羽淮安的无视和冷漠去怪责他、憎恨他吗? 不会的,沈珠圆知道什么是一厢情愿,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个人的事情。 五月到来,沈珠圆继续给羽淮安写信,但涟漪开始不乐意当信使了。 这个早上,在沈珠圆即将把信放进涟漪书包里时,涟漪没有假装没看到,涟漪脸上写满了不赞成,还问了沈珠圆一个问题:“他回应过你吗?” “如果他回应我了,你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笑嘻嘻说。 “他和你提过信的事情吗?” 摇头。 “他和你说过话吗?” “他不需要和我说话,而且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他不在同一个学校,我们甚至于连朋友也不是。当然了,当我特别想听他声音时,我会想法子和他说上话。”沈珠圆认为自己在涟漪面前已经无需介意脸面了。 “沈珠圆!” “是是是!”慌慌张张朝涟漪做出说话声音低点示意,爸爸妈妈还没出门呢。 “羽淮安连警告你别给他写信都没有?”涟漪压低嗓音。 “信都是你交到他手上的,按理说,要警告我别给他写信他得先通过你。很明显,他并不排斥收到我的信,”喜滋滋说到,“哪天我停止写信,没准羽淮安还会问为什么不再给他写信来着,妈妈说,持续去做一些事情去接收一些事情,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习惯很难戒掉的,等着吧,我很快就会成为羽淮安那个戒不掉的习惯。” 涟漪做出抚额状。 沈珠圆看了眼时间,再继续讨论下去两人都得迟到,把信硬塞到涟漪书包里,丢下一句“涟漪你别担心,等我不喜欢他了就不会给他写信,涟漪,说不定我十八岁时就不喜欢羽淮安了。”推着自行车出门。 沈珠圆心里其实是盼望那样的,渐渐地不再喜欢羽淮安了,当然了,忽然就不喜欢更好。 比如,两人某天在街上遇到时,内心平静无波,还能以一名旁观者心态去检验昔日喜欢的人,然后得出‘嗯,羽淮安也没那么了不起’。 但现阶段,羽淮安在沈珠圆心里是什么都好,连同他的缺点、他对她毫不掩饰的冷漠也都是好的。 此刻挂在脸上的喜悦表情,那些听似乐观的话是给涟漪看的,一来是怕涟漪为她操心,二来是稍稍维护一下自己的自尊心。 沈珠圆也想过,某天给羽淮安写的信达到一千封也不会有所改变,而且有可能更糟,一开始羽淮安还会尝试和她沟通,让她别干傻事,现在羽淮安直接都把她当空气了。 涟漪追上来,气冲冲说:“沈珠圆你这傻瓜,你就不怕你写给羽淮安的信他一封也没拆开吗?” “那更好。”给了涟漪个鬼脸。 这个早上,沈珠圆心里隐隐约约知道涟漪尝试结束充当信使、说那些话背后的原因,虽然这会儿嘴里说不在乎,但当真知道她写的那些信羽淮安一封也没拆看,沈珠圆还是恨不得这个世界没有自己,没有了自己,就没有那个稀里糊涂对羽淮安一见钟情的下午。 五月末,沈珠圆收到查来自尔斯高中的邀请函。 查尔斯高中即将迎来建校五十周年庆典。 顶着“上届青少年全明星三分球塞冠军”“最能投三分球的神奇少女”名头,沈珠圆将以特邀表演嘉宾身份亮相查尔斯高中五十周年庆典上。 这次她可光明正大地出入查尔斯高中了,沈珠圆心里是乐开了花。 连续几夜,沈珠圆怀揣着“到时,羽淮安就会知道沈珠圆不止只会给他写信,沈珠圆的三分球投得又准又快。”美梦入睡。 第11章 世界是你(09) 终于,日历翻到了六月,六月三号是查尔斯高中建校五十周年庆典日。 六月二号,下午四点,沈珠圆登上查尔斯高中的校车,此行目的是熟悉表演场地。 四点三十分,车开进查尔斯高中校内;四点四十五分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沈珠圆和一众受邀嘉宾进入表演场地。 场地就设置礼堂中央,是按美国校园联赛的标准,沈珠圆看得是心花怒放。 熟悉完场地,沈珠圆去了涟漪班级的教学楼,中午她和涟漪通了电话,两人约好一起回家,这阵子涟漪有些不待见她。 沈珠圆当然知道自己不受涟漪待见的原因,所以这几天沈珠圆都极力避免在涟漪面前提羽淮安,但今天不提是不行的,知道沈珠圆要给羽淮安送票涟漪皱起了眉头。 装模作样了番,煞有其事对涟漪说,你可不能和羽淮安一样老是喜欢皱眉。 “我没有。” 如果那会儿沈珠圆肯仔细去观察,会发现涟漪在回答“我没有。”时眼神是躲避的。 “你有。”尝试去抚平涟漪皱起的眉心,“妈妈说,老是皱眉会加速衰老。” “这话你应该去和羽淮安说。”涟漪没好气说到。 “以后我肯定会说他的。”笑眯眯说。 “沈珠圆!”涟漪给了她一记眼刀子。 “在。”毕恭毕敬做立正姿态。 好了,话题回到给羽淮安送票上。 是这样的,作为查尔斯高中五十周年校庆特邀表演嘉宾,沈珠圆手里有四张入场票,是那种用钱买不到的位置。爸爸妈妈涟漪三张还剩下一张,这剩下的一张沈珠圆决定把它送给羽淮安。 “我得让那家伙看看作为全明星三分球冠军神奇少女的风采。”沈珠圆做出了定点跳跃的投篮姿势。 “羽淮安不愁没人送票。” “我知道。” “沈珠圆你觉得你能拿到比茶拉更好的座位票吗?”涟漪说道。 对哦,还有个茶拉。 这阶段沈珠圆差点把这位糖果小公主给忘了。 距离她听到茶拉的消息好像是数月前了,那时有人说在治安警署看到帕猜家族的律师,后有知情者爆料,说茶拉用了违禁药品在某社区上演炸街好戏,不巧地是茶拉遇到了首次执勤治安警察,菜鸟警察二话不说就给茶拉戴上了“银手镯。” 消息一出,看客们纷纷猜测这位小公主是遭遇了情感挫折。 能给帕猜家族继承人情感挫折地还能有谁? 那之后,就鲜有茶拉的新闻出现,就连宋金也认为茶拉放弃了羽淮安,宋金还调侃道有钱人的情感好比快时尚产品。 查尔斯高中周年庆典四个最佳观赏区茶拉拿走了一席,据茶拉朋友透露,茶拉身边位置是留给羽淮安的。 听完涟漪的小道消息,沈珠圆嗟叹:“看来,糖果小公主对羽淮安还没死心。” “你也不是没死心。”涟漪给了沈珠圆个白眼。 “我是我,她是她,我和她不一样。”沈珠圆是这么说的。 自动忽略涟漪再次皱起的眉头,沈珠圆晃动着手里的入场票,满脸堆笑,见涟漪还是不为所动,顿脚:“你到底帮不帮忙?” “要送你自己去送。”涟漪加重语气。 “我也想啊,但我去哪找他?” 其实,沈珠圆是知道怎么给羽淮安送票的,最简单的方法是直接去羽淮安住处。可沈珠圆害怕羽淮安会选择直接无视,更有可能因她的贸然行为撕掉入场票。 她和羽淮安的关系已经够糟糕了。 还有,直觉告诉沈珠圆送票的人要是换成涟漪,情况会好些。 “刚好我知道他在哪,我可以带你去。”涟漪说。 “不要!”沈珠圆喊了声,并下意识后退两步。 涟漪一脸了然。 真是的……已经够丢脸了,好像都要把沈珠圆一辈子在涟漪面前丢的脸都丢完了。 好吧好吧,不就是送票吗? 要知道这可是鼎鼎有名的查尔斯高中五十周年校庆,有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新闻说了,市长夫人、旅游部部长、还有部分使领馆大使将携家眷到场,羽淮安应该为能到现场感到荣幸,而给予他这份荣幸地是沈珠圆,所以,这是好事情。 “那你带我去找他吧。”沈珠圆对涟漪说。 一开始,沈珠圆还寄望于涟漪说知道羽淮安在哪是为了唬住她,当那抹熟悉的身影印在玻璃窗时,沈珠圆心里无比懊悔自己脑子发热做的决定。 只是,箭已在弦。 羽淮安在混合储物室里。 所谓混合储物室是提供学生放置物品兼更衣的空间。 真是头大,幸好储物室还有另外一名男生,这让沈珠圆尚有缓冲的时间,她可以利用这点时间在脑子组织语言。 很快的,另一名男生也走了,羽淮安正在整理储物柜。 真要进去吗?沈珠圆看了涟漪一眼。 今天的涟漪大有一副把她赶尽杀绝架势。 好吧,好吧,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把票往羽淮安面前一递说“我参加了你们学校校庆三分球表演赛,刚好我手里还剩一张票,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就来。”不就得了。 思索间,沈珠圆的身体被动往前倾斜。 是涟漪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几个踉跄间沈珠圆的身体碰到边上的铁皮垃圾箱,垃圾箱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真是个糟糕的出场方式。 不过,要是哪天沈珠圆在羽淮安面前表现得像个正常女孩才是稀奇事,相信羽淮安早已习惯了沈珠圆奇奇怪怪出场方式,沈珠圆这样安慰自己。 稳住身体,冲羽淮安笑,移动小碎步来到羽淮安面前。 果然,羽淮安对于她忽然间冒出表现得很淡然。 淡然是较体面的说法。 一如既往,羽淮安把沈珠圆当空气般存在。 即使羽淮安没问,沈珠圆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次她可是作为表演嘉宾堂堂正正出现。 极简单的叙述沈珠圆硬是被分为三段解释。 原因是大脑缺氧。 羽淮安正忙于把储物柜的一些书放进书包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她刚才说话声音有点小,且部分无伦次。 思及到涟漪就在门外,沈珠圆想自己怎么也得表现得强势些。 “我是作为表演嘉宾受到你们学校的鼎力邀请,我今天到这来熟悉场地。”沈珠圆稍稍提高了点儿声音。 “男更衣室也在你熟悉场地范围内?” 谢天谢地,羽淮安终于没把她当空气。 虽然羽淮安说话时看都没看她一眼。 男更衣室? 是的,这虽号称储藏室但更多作用是提供学生换衣服,一个女生出现在这确实有点奇怪。 只能选择沉默。 沉默看着羽淮安的手来储物柜和书包中来回运转,书包空间有限,只能几本装不进去的书放回储物柜里,都是些哲学类书籍。 在沈珠圆印象里,只有老学究们的书柜才会放几本哲学书,但发生在羽淮安身上的事情都是美好的,羽淮安读哲学书符合了“我喜欢的人是与众不同的。”更别提羽淮安还有一双尤为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白皙修长,当它们触摸那些书籍时简直就是视觉艺术课。 视线围绕着那双手,沈珠圆心里首次有了那样的念想:要是让这双手握着去看湄南河的烟花,哪怕只有一次,即使死掉也没关系的吧…… “砰——”一声。 羽淮安把书重重往储物柜搁。 沈珠圆快速让自己从那奇怪的迷梦中解脱出来,狠狠掐了掐自己大腿,她是来送票的,不是来犯花痴的。 好吧,就一分钟解决问题。 沈珠圆深呼了口气,递出票,说:“是你们学校给的票,刚好还剩下一张,你要不要?” 无反应。 没事,轻易理会她就不是羽淮安了。 “我有表演,和花式篮球一起,我……”咬牙,“我希望你来。” 依然没反应,根据此刻羽淮安的肢体语言判断,他更像是在为储物柜里的物件太多犯愁。 没事,没事。 她可以再尝试一次,是最后一次,如羽淮安还拿她当空气那就拉倒,涟漪在外面等她一起回家呢。 “位置很不错,如果你没时间,可以把票给你朋友,或许,苏西姨妈会有兴趣,你也……” 话被羽淮安那声“闭嘴”打断。 和那声闭嘴同步地,还有如利箭般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说不难堪是假的,从小到大,还没人对沈珠圆说过闭嘴。 如果此刻让她闭嘴地不是羽淮安,沈珠圆势必会扑上去质问一番,但这会儿,她就只有发呆的份,甚至于她还想问羽淮安为什么?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沈珠圆,我要是不接受票,你是不是会去告诉苏西姨妈,你给我票没别的意思,你只是单纯希望,坐在亲友席上地都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你希望和这些人分享快乐和成功,在漫天的礼花下,就像青春电影临近结局时,那些感人的时刻。” 啊? 摇头说没有,说羽淮安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珠圆,收起你甜甜圈女孩的那套。” 真是的……她也只不过是希望他来看她表演赛而已。 “还不走!”羽淮安一脚踢开边上的板凳,“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会去看你的表演?沈珠圆,你是我远远看着都会控制不住皱起眉头的那号人物。” 混…… “混蛋!”有人先于沈珠圆,骂出那声浑蛋。 下秒,沈珠圆捏在手里的票就狠狠砸在羽淮安的脸上。 只不过,拿走票地是涟漪,把票砸在羽淮安脸上地是涟漪,骂羽淮安浑蛋地也是涟漪。 涟漪还奉送给了羽淮安一句:“你什么也不是,你对圆圆说的那些话一点也不酷,还浑蛋,混蛋至极。” 一切发生得太快,沈珠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也因为涟漪的来势汹汹身体本能让到一边。 这一让,就变成涟漪站在沈珠圆原先位置上。 回过神,沈珠圆暗叫了声不妙。 有可能羽淮安连同涟漪也讨厌了,羽淮安从来就不会给讨厌者好脸色。 果然。 羽淮安现在的脸色臭得很,储物室的火药味大有一点就燃之势头。 这会儿,沈珠圆心里懊悔得很。 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更不该幻想羽淮安会收下票,她心里也十分清楚羽淮安说地是真心话,沈珠圆是羽淮安远远看着都会控制不住皱起眉头的那号人物。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沈珠圆强行挽住涟漪胳膊往外扯。 平常一扯就倒的涟漪这会儿如脚生根般。 “涟漪,我们走。”低声说着。 涟漪一动也不动,下颚扬起,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羽淮安,说:“圆圆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应该听你朋友的,走。”羽淮安对涟漪冷冷说到。 “羽淮安,你得为你刚才说的话和圆圆道歉。” 涟漪的话让羽淮安的嘴角现出浅浅笑纹,那是沈珠圆再熟悉不过的了,这是飞地男孩的攻击信号。 “涟漪,我们走!”沈珠圆大力扯动着涟漪。 无果。 “涟漪,你要知道,啦啦队的职责只负责在主队进球时挥动彩球欢呼,给客队嘘声是观众的事情,但好像你把观众的事情也干了,”飞地男孩开口了,语气淡淡的,“涟漪,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事情,他们告诉我,你是那个家庭的一位成员,但你给我的观感更像是那个家庭的啦啦队队员,是一个可靠的娱乐产品,是……” “闭嘴!羽淮安,你闭嘴!”沈珠圆用尽全力,大喊出。 这个世界沈珠圆最不能容忍地是有人拿涟漪的过往说事。 即使是羽淮安也不行。 沈珠圆把涟漪的身体往自己身后拉。 踮起脚尖,眼睛对上羽淮安的眼睛,沈珠圆一字一句说:“所有嘲笑、诋毁、欺负涟漪地都是沈住圆的敌人,永远!” “也包括你,羽淮安。” 这次,羽淮安眉头没有皱起,他只是淡淡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此刻涟漪的头正贴在沈珠圆肩上。 往事,是涟漪阿喀琉斯之踵。 沈珠圆捡起地上的票,眼睛直直盯着羽淮安,扯动手指,票瞬间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四为八。 结束了。 都全部结束了。 票是结束了,但有些事情不能这么轻易打上句号。 “羽淮安,你给我听着,因为你对涟漪说了那些混蛋话,你将成为沈珠圆生命中第一个不会得到原谅的人,不管我有多么地喜欢你、多么多么地想和你见面,我都会克制住,我发誓。” 是的,沈珠圆对天发誓。 “羽淮安,没错,你是浑蛋。” “你是不折不扣的浑蛋,你那么在乎苏西姨妈是因为,除了她你一无所有;如果你上友情评估网站填答卷,我肯定,你的综合成绩为负值,你拿到的负值指数可以轻易打败倒数第一名;班级春游,大家都避免和你共乘一个座位;如果你住在集体宿舍,周末活动你的室友们会不约而同略过你;同学会聚会时,谈起谁是冷场王,大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你。羽淮安,你就是这么无趣的人。” 说完,沈珠圆朝羽淮安比出了那个国际公用手势。 拉起涟漪的手,脚步往出口方向。 “沈珠圆。”羽淮安叫住了她。 沈珠圆心里绝望成一片。 那声沈珠圆让她明白到“以后,不管我有多么地喜欢你,多么多么地想和你见面,我都会克制住。”或许会花光她一辈子精力。 你看,那声毫无情感可言的沈珠圆如此轻而易举地困住她脚步。 就最后一次! 脚步停顿了下来。 羽淮安说:“有些东西太占地方,好几次我都想把它们丢到垃圾桶去,但如果我那样做的话,苏西姨妈会伤心。” 沈珠圆总是很难去理解羽淮安说的话,如此刻,但似乎涟漪知道羽淮安话里的意思,涟漪回过头去。 沈珠圆也跟着涟漪回头。 “眼下就有个好法子,既不会惹苏西姨妈伤心;也可以解决储物柜空间问题。”羽淮安笑着说。 冷不防地,涟漪的尖叫声响起—— “不要,羽淮安不要!” 第12章 世界是你(10) 在涟漪的“不要,羽淮安不要!”尖叫声中羽淮安打开了储物柜,羽淮安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白色物件。 眨眼功夫,那个白色物件直直朝沈珠圆飞过来。 沈珠圆本能做出躲避动作,白色物件从空中坠落。 和白色物件一起坠落地还有一封封粉色封面的信,纷纷扬扬,如雪花般地,有几张飘落在沈珠圆脚边,鞋面上。 沈珠圆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认得那些信来自于谁的手笔。只是,沈珠圆不晓得地是,不知不觉中,自己都给羽淮安写了这么多信。 这么多信件囤积起来的确比较占用空间。 怪不得刚刚涟漪表现得那么慌张,信没有一封是拆封的。 想必涟漪早就知道由经她手交给羽淮安的信都是圆圆的独角戏;涟漪也知道羽淮安把信放在哪。 这之前,沈珠圆肯定会好奇涟漪是怎么知道的,但现在,沈珠圆一点也不好奇了。 一点也不。 看来涟漪比她还要了解自己,知道她写给羽淮安的信一封都没被拆开会很伤心很伤心。 想过写给羽淮安的信他一个字也没看过吗? 想过的,而且是不止一次想过这个结果,她也提前做了心里防御,大不了也就小小的失落一下。 远不止是小小的失落一下。 哀伤以势不可挡之姿,带着对“原来真有痛苦这回事,原来,人在遭遇痛苦时眼里是没法流出眼泪来的。”的感悟。 所以,她才会不安于十八岁、十九岁的到来,在没能变得足够坚强时,对于那些超越内心承受范围的事情总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茫然的眼在环顾着四周,企图找寻依存。 正被痛苦紧紧揪住的心像极了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的餐纸,尚存的一角在拼命喘息着,带着“哪怕羽淮安看拆开其中一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让她难受”的怨念。 是啊。 沈珠圆曾经一次次通过搜索引擎去寻找那座叫淮安的城市。 在给羽淮安的其中一封信里,沈珠圆是这样写的。 说很久很久以后,当她不再年轻涟漪也不再年轻,大家都不再年轻的时候,朋友聚会谈起最喜欢哪座城市,“我喜欢的城市是淮安,它有两千两百年历史,位于江苏省中北部,是着名的历史名城,历史上,它与扬州、苏州、杭州并称为运河沿线的四大都市,我喜欢的男孩名字就叫做淮安。” 沈珠圆看着淮安。 也是第一次,沈珠圆明白到人体躯壳里真有灵魂的存在。 灵魂在用尽全力去看羽淮安,人的躯壳只能通过瞳孔去观看,灵魂可以通过头发手指、通过每一个毛孔去看羽淮安。 此刻,是灵魂在和她喜欢的男孩做告别吗? 眼眶开始发热。 眼看着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滴落。 耳畔,羽淮安声线冷冷。 “沈珠圆,任你眼神再怎么无辜,也无法坐实‘羽淮安是个坏人’,老实说,我知道我不是好人,我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是坏人,我只是讨厌以这样莫名其妙的方式变成坏人。” 羽淮安为什么总说一些让人听得费劲的事情? “甲方喜欢乙方,并不等于乙方也要喜欢甲方,这是人类丛林法则之一,但你和你朋友此刻的所作所为正企图把‘甲方那么喜欢乙方,但乙方不领情,所以乙方是坏人’变成一个事实。” 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珠圆扯动嘴角,问:“所以,是我的眼睛犯下错误了?” “那么,沈珠圆,告诉我,羽淮安不喜欢沈珠圆是一种犯罪吗?” 可真累。 如果,羽淮安在谈论不喜欢沈珠圆时语气稍稍修饰点,比如带点儿遗憾情绪,而不是如同天气播报员,沈珠圆心里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好吧,好吧。 今天就一次性说完说明白。 沈珠圆看了正忙着捡信的涟漪一眼,有几封信被风吹到门口去了,涟漪正追着呢。 这样正好,涟漪光顾捡信没精力理会她和羽淮安的对话,不然,冲着羽淮安刚才说的那些话涟漪又得气坏不可。 视线从涟漪身上拉回,对上羽淮安的眼睛:“或许,接下来你要对我说,给羽淮安写信是沈珠圆的权利;同样,羽淮安不看沈珠圆的信也是他的权利,这与‘羽淮安不喜欢沈珠圆不是一种犯罪’是相同道理,所以,你无法理解我和涟漪的行为,你只能看到,我和涟漪此时此刻的行为无疑是在和世人宣布,羽淮安是个坏人!” 顿了顿。 “我可曾有一次质问过你‘羽淮安,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吗?” 羽淮安皱起了眉头。 “看我,”沈珠圆懊恼地拍了拍头,“是不是我的眼神又在传达‘羽淮安就是个坏人’的信息了。” 索性,沈珠圆以手遮眼,这样一来就可以减少争论了。 这里她是一秒都不想呆了。 咧嘴笑。 笑说:“讨论可以结束了吗?我为我的自以为是占用你储物柜空间,给你带来困扰而感到十分抱歉。” 对了,还有信的处理问题。 沈珠圆认为自己现在没力气去捡那么多的信。 想了想,沈珠圆对羽淮安说不用去理会信,信就交给保洁人员处理,她相信查尔斯高中工作人员的素质。 不过,即使最终它们沦为他人笑料也没关系。 说完,沈珠圆朝涟漪走去。 “涟漪,我们回去吧。”轻声和涟漪说。 涟漪向来都是可人儿,涟漪没问她信要怎么办,也没嚷嚷要和羽淮安讨公道,把部分收集到的信放在墙角处。 在涟漪低柔的“好,圆圆,我们回去”应答声中,那颗眼泪从沈珠圆眼角滑落。 一直以来,那个很受西区居民们欢迎的甜甜圈女孩给予羽淮安的观感第一是莽撞,其次依然是莽撞,再之后是大多数时间总是神神叨叨,神神叨叨间透着一种自以为是。 那种自以为是更趋近于青春期女孩特有的通病,和傲慢无关。 总结起来,类似沈珠圆这样的女孩每个班级都有、你所住社区至少有一两个、你的亲戚家庭成员里也存在过这样的女孩。 这类女孩共同特征是热情中透着天真,不缺乏爱也不缺乏朋友,但你某天心血来潮和她们谈论苦难时,她们脸上露出忧愁,说是的是的我懂我明白,我就离家出走过。 为什么离家出走呢? 因为爸爸妈妈在你参加夏令营期间偷偷去旅行了,偷偷去旅行也不是不可以,但爸爸妈妈把你的狗狗送到了托养中心,要知道,托养中心只会把狗狗关在笼子里,得不到自由的狗狗很容易得抑郁症的。 “所以,我得给他们点记性!”甜甜圈女孩们紧握拳头。 选择离家出走是对爸爸妈妈的虚伪不真诚表达抗议,明明他们答应过会好好照顾狗狗的。 把信交给保洁阿姨处理,倒很符合沈珠圆的甜甜圈女孩特征。 嗯,我不高兴了,我要离家出走了。 散落在地上的信封目测至少有一百封以上,有一阵子几乎是每天都有,不需要拆开羽淮安都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大致都是些处于青春期女孩们自我感动式的自言自语,打着“我喜欢你”的名号。 总不能再把信都扔进垃圾箱里吧,顺手把第二封所谓沈珠圆写给羽淮安的告白信放到储物柜里,一开始羽淮安也没把那些信放在心上,当它们囤积得越来越多时就开始变得碍眼起来,它们占据到储物柜空间。 这几天羽淮安在考虑怎么处理它们,或许把它们带回家放到阁楼里,但这事情要是被苏西姨妈知道肯定会不高兴的,再有,阁楼性属于私人空间范围,那是羽淮安所反感的。 这之前,沈珠圆的一厢情愿行为也仅限于即将构成对他私人空间的侵犯,经历刚才发生的一幕,事情似乎正朝着“羽淮安无视沈珠圆就是践踏他人情感的浑蛋,羽淮安没看沈珠圆写给他的信就是十恶不赦。”发展。 是否是坏人羽淮安并不在乎,但以这样的方式莫名其妙成为一个坏人是他所无法忍受的。 这是羽淮安来到曼谷后遭遇为数不多的糟糕时刻。 交友网站答卷得分可以打败倒数第一名?羽淮安成为沈珠圆生命中第一位无法获得原谅的人?还有,是不是我的眼神又在传达错误信息的了? 以上言论来自于总在他面前语无伦次的甜甜圈女孩。 嗯,没错,那是从沈珠圆口中说出的话。 说出那番话的沈珠圆是伶牙俐齿的。 只是,沈珠圆的伶牙俐齿透着一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古怪。 羽淮安得承认,沈珠圆刚才的表现打破了她给他甜甜圈女孩的固有印象。 目送两个女孩的身影。 两个女孩个高身型差不多,或许是沈珠圆经常运动的关系给予人观感是阳光且健康,至 于涟漪…… 涟漪。 “没错,羽淮安是坏人。”错觉再目触到涟漪的背影时似乎在变得越发明显。 好吧,好吧,他把涟漪形容成啦啦队,是一款家庭娱乐产品是个浑蛋行为。 那个沈珠圆忽然冒出来站到他和苏西姨妈面前的下午之后,羽淮安才知道自己的班级有这样一位名字叫涟漪的女孩。 那时沈珠圆说:涟漪是你的同学,而我是涟漪的朋友。 名字叫涟漪的女孩,似乎从一开始就拥有了先天条件。 如那首风靡世界的法语歌曲《我的名字叫伊莲》,听着歌曲旋律,人们坚信歌曲里的伊莲热情美丽且浪漫。 次日,恰好有堂自习课,自习课很无聊,羽淮安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带着“说不定那叫涟漪的女孩有着一副玛丽的长相。”恶作剧视线沿着班级里一张张女生面孔。 是谁,谁是那叫涟漪的女孩。 叫涟漪的女孩长相会不会很玛丽? 玛丽是国际公认的大众名字,据说每班列车至少有两个叫玛丽的旅客,而一百名叫玛丽的女人九十九位玛丽都是普通长相,第一百位玛丽充其量也就是姿色尚可。 这世界有些事情你很难去解释它的定义,你只知道它发生了,但它的存在却背离你所掌握的一切常识。 涟漪就是那件发生了、但背离常识的事件。 那节自习课,当视线来到那坐在靠窗位置的女孩时,羽淮安清楚,他找到了那叫涟漪的女孩。 当时,女孩的目光正落在窗外,似乎教室里人事物都与她无关,而恰恰在那个时刻,前座的同学扭过头来问羽淮安:涟漪很漂亮对吧? 嗯,涟漪。 陆陆续续地,羽淮安听说了一些和涟漪相关的事情。 让羽淮安怎么也想不到地是,那些他无意间获知的事情会在今天构成对涟漪的人生攻击。 羽淮安没少收过女孩们信件小礼物,那些信件小礼物处理起来很容易,就沈珠圆地较为棘手,除去苏西姨妈的警告,还有些是涟漪的原因。 偶尔,羽淮安有过那样的想法,如果他也把沈珠圆的信打包给儿童福利机构或许他和涟漪的关系会变得很僵。 虽然,他和涟漪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但目前两人在值日事务合作默契。 往更深点说,羽淮安不想伤害像涟漪那样的女孩。 查尔斯高中五十年校庆当天,沈珠圆如期出现。 她在第六个表演环节出场,和花式篮球选手上演背对篮筐投篮赢得了热烈掌声。 看到爸爸妈妈涟漪都从座位站起来了,沈珠圆咧嘴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站在场地中央,沈珠圆深呼出口气,从开球点起身,大跨步,跳跃,横移,移动中接过从侧角度凌空而来的篮球,把球牢牢抓在手里,没做任何调整动作,球脱手,飞向篮筐。 这是沈珠圆一直想尝试但从没去尝试过的。 把三分球玩得像扣篮一样。 “嘭”脆生生的一声。 是再熟悉不过的球落入网袋的声响。 全场爆发的欢呼几乎要冲破屋顶,沈珠圆躺在地板上笑得很大声。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情场失意,球场得意。 沈珠高票当选查尔斯高中五十周年校庆最受欢迎表演嘉宾,是文化部长给她颁的奖。 爸爸妈妈涟漪也和她一起上台领奖,采访环节记者问谁是一家之主,吴秀琳女士被三双手推了出来。 关于沈同学是如何练就这手神奇的射术?是不是一两岁就在院子里捣鼓,就像是贝克汉姆那样?“我更觉得是老玉米的功劳,我天天给圆圆蒸老玉米。”吴秀琳女士煞有其事的,爸爸插嘴说“还有我的基因。”妈妈马上奉送“是每一个球都砸在篮筐上的打铁基因吗?” 众人大笑了起来。 一切一切看起来棒极了。 第13章 世界是你(11) 当晚,拿着爸爸给的经费沈珠圆和涟漪去了宋金舅舅的啤酒屋,名曰庆祝她拿到全场最佳表演奖。 在未成年之前去啤酒屋喝得酩酊大醉是沈珠圆计划之一,成年去啤酒屋就不刺激了。 可惜地是,因未满十八岁给到她们手上的菜单没有啤酒,沈珠圆给宋金打了电话,很快,宋金就从超市买来了啤酒。 虽然啤酒是从超市买的,但一点也不妨碍“在啤酒屋喝得酩酊大醉”的伟大计划。 在曼谷,华人家庭的孩子很难像本地女孩那样早早就能过上夜生活,加上妈妈看得严,沈珠圆还没沾过一点酒精,她都没喝过酒更别说涟漪了。 宋金倒是背着家里人偷偷喝过,但不多,是他堂哥喝剩下的半瓶。 在宋金的描述中,酒精没什么不起了,比能源饮料味道重些。 说什么“在啤酒屋喝得酩酊大醉”伟大计划其实是借口,沈珠圆只是想喝酒了。 昨天从储物室离开后她就处于一种特别奇怪的状态,能肯定地是那种状态和悲伤愤怒没什么关系,相反,她能感觉到自己每个毛孔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就是那种亢奋引领她在表演赛上超常发挥,引领她来到啤酒屋,喝下了人生第一杯啤酒。 还真像宋金说的,酒精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只不过是一款以情绪作为**的饮料而已。 喝完第一杯啤酒,沈珠圆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嘴角,也就稍稍一扯动就笑得不停,宋金问她怎么一直在发笑? 舌头不受控制,说出我失恋了。 这下,轮到宋金脸上笑开了花。 “是不是你追的连载漫画男主有对象了。”宋金说。 “不是,”摇着手指头,“是我单方面宣布结束的。” 宋金开始追问沈珠圆让她“失恋”的漫画人物是谁? 不对不对,她这种连失恋都不算,也不是单方面宣布结束,应该是沈珠圆的单恋一败涂地。 靠在涟漪肩上说“涟漪,我好像一点也不悲伤。” 没错,沈珠圆没感觉到悲伤的存在,今天她投中那个超高难度的三分球就是最好的佐证,那可是上届wnba联赛最佳球员的拿手绝活。 沈珠圆喝光了第二杯啤酒。 思绪跟随着酒精飘到半空中,再悠悠忽忽去了查尔斯高中,进入储物柜,然后她看到了羽淮安。 羽淮安直直站在那,一如既往整个人都透着生人勿进。 只是,羽淮安的脸是模糊的。 真奇怪,那么喜欢那么喜欢的男孩还没过去三十小时,她就想不起那张脸的轮廓了。 “涟漪,我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喃喃说道。 那声叹息轻轻落入沈珠圆耳里。 叫了声涟漪。 “嗯。” 沈珠圆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了涟漪个问题:是怎么知道她写给羽淮安的信一直被存放在他储物柜里呢?还晓得羽淮安一封信也没拆。 过去一会儿,沈珠圆才听到涟漪低低说出:“上上个礼拜。” 更精确说是十三天前。 十三天前,因为卫生轮值上的事情涟漪需要找羽淮安沟通,羽淮安是班级里的缺课大户。 题外话,关于羽淮安多次缺课一开始涟漪是抱着“等着瞧。”态度观望的,但每次考试分数公布,各门功课羽淮安逮到成绩都是那个遥遥领先的第一名。“运气可真好。”看完分数榜单涟漪有时候会这么想。 但羽淮安多次缺课却能拿到第一名成绩在老师们眼中却有另一番解释:天才们都那样。 不是天才们不上进对知识毫无敬畏之心,而是天才们早早就洞察到知识科学的奥秘和定律,所以,他们把时间精力都用在更广阔的新领域上了,有可能他们十几岁时发现的几十年之后才会被熟知被运用,羽就是类似这样的天才。 切—— 涟漪对老师们的说法嗤之以鼻,但不能否认地是,羽淮安确实比同龄人聪明得多。 让涟漪怎么也想不到地是,某天圆圆会喜欢上了羽淮安,这让涟漪心里狂喊“我的上帝啊,圆圆怎么也和那些在羽淮安身上犯傻的女孩一样。” 圆圆还总喜欢追问她对羽淮安的看法。 “就那样。”这是涟漪能想到最贴近羽淮安的。 没错,就那样。 不就是脸比较好看点吗?不就是脑子比较好使点吗?这些特征是生来就被赋予的,并不是羽淮安凭努力得到的。 从圆圆和她诉说喜欢上了羽淮安后,涟漪被动地成为了一名旁观者。 涟漪的旁观者身份延续至十三天前。 这个下午,羽淮安又中途缺课了,偏偏下午四点到四点四十分是两人的卫生轮值日,想溜,没门。 找了几圈涟漪都没找到羽淮安,好在有个同学告诉她羽淮安在储物室里,杀到储物室,储物室也不见羽淮安的身影,管理员说羽刚被教导叫走,涟漪决定给羽淮安留言,把提醒羽淮安要共同值日的地点写在便利贴上,涟漪找到羽淮安的个人储物柜。 或许是临时被叫走,羽淮安储物柜并没上锁。 从那小小缝隙里,涟漪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为确认自己的猜想,涟漪打开储物柜门。 圆圆每封写给羽淮安的信都由经她的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堆放在储物柜左角边的粉色信封来自于谁? 看到有几封被别的物件压皱,涟漪心里暗暗骂了声浑蛋。 虽然涟漪看不惯圆圆每隔几天就给羽淮安写信,但看到圆圆写给羽淮安的信被这样随意搁置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于是,她决定把信好好整理一番。 当时要不是那个念头,涟漪大约就不会知道圆圆写给羽淮安的信他一封也没拆。 即使涟漪从羽淮安接过信的态度猜到他压根对信里的内容毫无兴趣,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涟漪第一时间的念头就是找羽淮安算账,她怎么也得让羽淮安付出点代价。 涟漪把棒球棍带到卫生值日地点,羽淮安也准时出现了,可最终,她还是没能如计划中那样,把棒球棒狠狠砸在羽淮安头上。 问为什么呢? 涟漪心里也不清楚。 此刻,涟漪的手机有一条羽淮安昨晚发给她的道歉短信。 短信是这样编辑的——| 我很抱歉,我从来没认为你是那个家庭的拉拉队员,你也不是。 垂眸,涟漪看了眼正把头靠在自己肩上的圆圆。 圆圆的脸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地那个样子,把情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刻在眉上眼里、甚至于连口鼻毛发也被赋予了这项功能。 “圆圆,你以后不要喜欢他,好吗?”用小到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 知道圆圆喜欢上了羽淮安后,涟漪是抱着心惊胆战去观摩圆圆对羽淮安情感变化过程的,圆圆越是喜欢羽淮安她就越害怕,涟漪心里清楚,圆圆从羽淮安那得到地只会是伤害。 而,此时此刻,涟漪心里更加的害怕,害怕圆圆受到的伤害不仅来自于羽淮安…… 不,不不,涟漪被自己忽如其来的念头给吓了一跳。 慌慌张张灌入几口啤酒。 都怪圆圆口中的羽淮安过于美好了。 圆圆说这世界再也没有谁能比羽淮安更适合穿白色衬衫了,晴好的天气里穿着白衬衫的羽淮安总是让她看得眼眶发刺。“涟漪,你也知道我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圆圆懊恼地说着,转瞬又笑开。 当然了,下雨天时的羽淮安也不错,会把扇借给没带伞的顾客,还提醒顾客,路滑走路要小心点,而自己被淋得像落汤鸡。 初夏,羽淮安从簇簇繁华的树下走过,微风吹起他额前碎发,虫子在草丛里枝桠上鸣叫,天空挂着朵像极了的云,又白又透又亮,“我躲在树后面,跟随着他的脚步,从这棵树到那棵树,涟漪,那个时候世界安静极了,只剩下露珠在夜里滚动、萤火虫穿梭于河畔林间、流星划过天际、雪花在空中飞舞、花零落成泥土的声音。” 停!涟漪在心里大喊了声。 下秒,她就被那口酒呛到。 味可真大,只把她呛得一个劲儿地咳嗽。 “涟漪,你……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连喝了两杯啤酒的圆圆说话不利索很正常,怎么她才喝了几口啤酒舌头也犯结巴了? “涟漪……你……你现在有点奇怪。” “怎么了?” “你的头一会儿大,一会儿……一会儿小,和小虾米一样小,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车……车一直在晃动,晃得我头晕。” 圆圆又在说让她想翻白眼的话了,她应该阻止圆圆喝啤酒的,但……她什么也没干。 最近涟漪没少做一些连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事情,最近她总是很容易变得烦躁。 如此刻,什么什么都很烦,什么什么都不对劲。 干脆,拿起啤酒杯,眨眼功夫,杯就见底了。 那边宋金正在极力调整坐姿,但很明显身体不受脑子使唤,倒下时宋金还在追问圆圆喜欢的漫画男主是谁? 还……还真是幼稚鬼。 伸出腿,想把宋金踹醒,让他去叫辆计程车,但很奇怪,力气使不上,涟漪才想起她喝下的那杯啤酒是超大号的。 好吧,都一起“死”。 嘴角也开始不受控制发笑。 在时远时近的笑声中,涟漪依稀间看到圆圆口中那朵像的云,它挂在湛蓝的天空上,圆圆在她耳边说着话,顺着圆圆的声线,她看到走在鲜花开满街道上的羽淮安,穿着白色衬衫的羽淮安。 时间开始倒退,倒退…… 倒退到她刚成为查尔斯高中一年级生的夏天,雷雨过后,天空明净如洗,阳光折射进了教室,把一切事物烘托得光明又亮堂,老师带着一名少年进来,老师是这样介绍少年的:他是羽,你们的新同学。 那节课,涟漪记住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当少年踏入教室时,女孩们悄悄整理起了仪表;另外一件事是,新来的同学袖口处别了朵白色山茶花。 一个男孩子在袖口处别着山茶花怎么想都很奇怪,她好奇了很久,终于在一次轮值日上,她问了羽淮安,彼时,涟漪并没对能从羽淮安那儿得到答案抱有希望,毕竟她和羽淮安连朋友都不是,而且,羽淮安连茶拉都没放在眼里,但没想到地是,羽淮安回答了她的问题,袖口处的山茶花是悼念一位刚离世的亲人。 涟漪想起来了,袖口戴着山茶花出现的羽淮安还没成为圆圆的心上人,那时,圆圆还没认识羽淮安,那时,圆圆和羽淮安是彼此不知道的关系。 闭上眼睛,轻轻地,喃喃地说“圆圆,不要……不要喜欢他好不好?好不好?嗯?” 六月上旬,西区的潮汕人福建人客家人有了新的谈资,温州人的女儿又闹出笑话了。 笑话版本是:圆圆沉迷于漫画里的某一个男孩子,不是真正的男孩子哦,是作者杜撰出来的人物,因此杜撰人物有了对象圆圆深受打击去啤酒屋买醉,你猜结果怎么着?圆圆回错了家,圆圆去了植物园的值班室,和值班的工作人员睡了一晚,幸好值班工作人员是个女的。 事情还没完,陪圆圆一起去啤酒屋的涟漪把一个广告牌人偶误以为是圆圆抱回家。 还有宋金,宋金坐上了开往市区中心的公车,宋金是在警察署醒来时的,公车司机到了终点站才发现车里多了个酒鬼,还是个未成年的酒鬼,因这事情,宋金舅舅还收到了罚单。 罚款是圆圆妈妈掏的,于是,事情又回到圆圆的身上,为什么圆圆每次总是会干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就这样,未成年在啤机屋喝得酩酊大醉的计划实现了。 只是计划后遗症颇多,比如沈珠圆走在路上时,荔湾街的孩子们看到她时都会做出想笑又怕被圆圆揍扁的可怜样;比如沈珠圆去集市采购那些平常和她混得很熟的摊主都会问,圆圆和植物园睡一觉的感觉如何? 而同龄人则一遍遍拨打沈珠圆手机,问得到她芳心的男主是谁?又在哪个书店可以买到这本漫画? 这事还让宋金被扣了一个月零用钱,涟漪也因没能阻止她喝酒,自己也喝到不省人事而自责不已。 这波最让沈珠圆头疼地来自于吴秀琳女士。 在吴秀琳女士眼里,这事一点也不好笑,而且,还是让她每次想起会后背发凉再糟糕不过的事情。 西区虽是曼谷治安最安全的区域之一,但万一碰到心存不良者呢?两个十七岁喝得醉醺醺的女孩,光是泰国屡禁不止的人口贩卖组织就让她有把沈珠圆关进房间里饿几天的冲动,更别说十七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红灯区一茬茬都是…… “沈珠圆,快给我出来,马上,沈珠圆,看你干的蠢事!”妈妈大喊了声。 急急忙忙放下作业,来到妈妈面前毕恭毕敬“妈妈,我以后不敢了。” 这时爸爸也不帮她说话了,而是一脸严肃说“圆圆,这次爸爸站在你妈妈这边。”涟漪也跑出了房间,头垂得低低说叔叔阿姨,我和圆圆都会记住的。 伴随着吴秀琳女士时不时忽然冒出地“圆圆,你给我出来,马上。”六月在一片闹哄哄中结束。 七月到来。 第14章 关于他和她(01) 如果说六月沈珠圆心里还存在一点侥幸,或许她没想象中那么喜欢羽淮安;又或许她已经从喜欢羽淮安的漩涡中解脱出来了。但七月,伴随沈珠圆对“我让涟漪平白无故挨羽淮安和妈妈骂了。”愧疚变淡,那一点点的侥幸被巨大的煎熬所取代。 一次次,沈珠圆对自己说:羽淮安伤害了涟漪,羽淮安说涟漪是一款家庭娱乐产品,太可恶了,伤害到涟漪地都是沈珠圆的敌人,这是铁石般的法则。 所以! 不管多么想念,都得克制,死也要克制住,或许下个月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下个月就不会这么难受吗? “是的,是的。”喃喃说,捂住耳朵把脸深深埋在被单里,沈珠圆,不许哭不能哭,这个月已经过去了八天,距离下个月也就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 蒙在被单乱喊一通发泄无处安放的情绪。 终于,七月走过了一半。 这天,晚饭期间,妈妈如发现新大陆般提了个问题:圆圆,你和涟漪是不是发生了灵魂互换事件? 额? “不然,吃饭时一个劲儿说话地怎么会是涟漪,吃饭时一个劲儿说话地应该是圆圆,安安静静吃饭地才是涟漪。”妈妈若有所思。 “没……没有,我没有在安安静静吃饭。”慌慌张张放下碗筷。 “阿姨,我也没有一直在说话。”涟漪提出抗议。 吴秀琳女士眯起眼,视线在她和涟漪脸上来来回回着。 妈妈真是小题大做,沈珠圆心想,这个时候理应向妈妈表达不高兴,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看着妈妈。 “你们——”妈妈拉长着声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不约而同摇头。 “真没那种触电所产生的灵魂互换事件?!” 又是不约而同猛点头。 是夜。 沈珠圆敲响了涟漪房间门。 她的心思总是很难能逃过涟漪的眼睛。 涟漪早就准备了水蜜桃味的气泡饮料,说较碍口的话时圆圆喜欢喝点带有气泡的饮料,尤为偏爱水蜜桃味的。 两把椅子摆在窗前,沈珠圆坐在左边椅子上,涟漪坐在右边,对着窗。 和沈珠圆第一次告诉涟漪有了喜欢的男孩那个夜晚一样,窗外挂着轮满月。 时间过得真快啊,距离那个稀里糊涂地就喜欢上了羽淮南的下午快要满两周年。 喜欢羽淮安的那些时日,沈珠圆好像都在重复做一些丢脸的事情。 “涟漪,我现在很难受。”沈珠圆不敢去那轮浸泡在花雾中的圆月,因为太美了。 现在的沈珠圆害怕一切美好的事物。 它们总是轻易地诱发她的情感。 “那么,告诉我,有多难受?” 喝下大口气泡饮料,沈珠圆以为会在气泡功能辅助下把堵在心口上的话一股脑说出,像以前一样,但没有,嘴巴闭得紧紧的。 真该死。 “是不是难受到连话都不想说了?”涟漪轻声问到。 抿了抿嘴角。 “还难受到连爸爸也不想理会了。” 是的,是那样的。 “不想理爸爸不想理妈妈不想理涟漪,不想理所有人,吃饭的意义和作业差不多,冰淇淋的滋味不再甜蜜,以前盼着的漫画更新了,但你一点儿也提不起劲来,你压根不关心剧情的发展。” 好像,这个世界就没有涟漪不知道的事情。 “最最可恶地是,吴秀琳女士的拿手绝活蒸老玉米也不香了!” 这还是沈珠圆首次听到涟漪管妈妈直呼吴秀琳女士,要知道,平日里,妈妈对于涟漪来说简直就是教父级别的人物。 扬起嘴角。 “圆圆笑了。”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涟漪。 房间没开灯黑乎乎的,两人脸均对着窗外,涟漪都能知道圆圆笑了。 “圆圆笑了就代表没那么难受,即使很难受很难受也都会过去的。” 点头。 过去小会儿时间,涟漪轻轻叫了声圆圆。 “嗯。” “圆圆没关系的,我……我压根没把羽淮安那天说的话放在心上。” 涟漪所不知道地是,最近她听到羽淮安的名字心就像是缺了一大块,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法逾越那个缺口。 所以,她避开和羽淮安相关的,从名字到有可能会遇到他的场所、远远绕开他工作的便利店。甚至于,几天前看到苏西姨妈在爸爸的餐厅选择掉头就跑。 “所以圆圆你也别它放在心上,如果……” “涟漪,”急急打断涟漪的话,“那天我说的话不是闹着玩的,我说不理会羽淮安就不会去理,涟漪,那不是为了你,而是为我自己。” 沈珠圆很难去解释所谓的“而是为了我自己”定义。 总之,如果因涟漪刚刚说的没把羽淮安的事情放在心上,就选择性忽略储物室发生的一幕,她就坐实了妈妈口中的“半吊子圆圆。” “涟漪,你能明白吗?”问。 “嗯。”涟漪手搭上她的肩,“圆圆你记住,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又过去了小会儿时间。 “圆圆,你困吗?” “不困。” “圆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在黑暗中等待着。 “圆圆,羽……羽淮安给我……给我发了道歉短信,就在储物室你把他臭骂了一顿,当晚他就给我发了道歉短信。” 一开始,涟漪的话还是让沈珠圆有点错愕的。 羽淮安给涟漪发道歉短信听起来奇怪极了。 但很快,沈珠圆就回过来神,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涟漪和羽淮安是同学关系,两人还是值日搭档,在同一间教室上课,而她有时候一个月都没能见上羽淮安一次面,理所当然,羽淮安和涟漪是更加亲密的关系。 梳理完一番后,对于羽淮安和涟漪道歉沈珠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事情本来就不关涟漪的事情,涟漪是被波及到的池鱼。 “他都怎么向你道歉的?”故作轻松的语气。 “圆圆,你要不要看他给我的道歉短信?”涟漪做势要去拿手机。 “不要不要,”沈珠圆摆动着手,“我才不要看,那种家伙的道歉短信一定不怎么样。” “没错,圆圆你说对了,那种家伙的道歉短信能有什么看头。” 沈珠圆不晓得很多人口中的命运是否存在着,沈珠圆想,如果有的话,那专属于她的命运主宰肯定有恶作剧成分。 就在她和涟漪信誓旦旦会坚守“不理会羽淮安”承诺的一个礼拜后。 沈珠圆放学路上遇到一起抢劫案,本来沈珠圆是不想管的,但看到被抢劫地是苏西姨妈后,沈珠圆猛踩自行车朝抢劫犯逃离的方向。 冲苏西姨妈被抢后脸上流露出的急切沈珠圆猜,抢劫犯定是拿走苏西姨妈特别珍贵的东西,越发用力地踩自行车。 很快,沈珠圆就看到正提着苏西姨妈包神色慌张的家伙,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包就在那穿花衬衫男子手里,眼看两个家伙就要坐上开往市区线路的公车,沈珠圆大喊:“他们是小偷,他们手里拿着的包是抢的。” 沈珠圆的声音吸引住正排队上车的人目光,两家伙开始自乱阵脚,想越过排队人群,这下谁是小偷一目了然,司机关上了门,两小偷一看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该死的,是往上坡方向跑。 咬牙,沈珠圆往死里踩自行车,最狠时沈珠圆都以为自行车架都要散了。 终于,爬完上坡段。 那两个家伙还在跑,但这是下坡路,沈珠圆心里嘿嘿着,身体附得更低更平,手从刹车键离开,自行车箭一般垂直下冲,在和那穿花衬衫的家伙即将形成平行角度时,借助时间差,沈珠圆身体横向一歪,做出橄榄球球员在合理冲撞区的撞肩动作,连人带车朝那花衬衫压过去—— 成功了。 她把那家伙压得动弹不得,当然了,她自己也动弹不得,自行车被甩到几米之外,前车轮都变形了,可见她这类似橄榄球球员撞肩动作够呛。 好在借助冲击力道她从花衬衫手里拿回苏西姨妈的包。 现在包正牢牢被她护在怀里。 倒在地上看的天空是横着的,街灯是横着的,什么什么都是横着的,另外正忙着逃跑的家伙也是横着跑的。 横着跑的家伙狂奔几十米后似意识到什么,缓缓回头,终于,他发现追他们地是名高中生,还是个小妞,急速折回,但也已经晚了,远处响起了警笛声。 只是,警察先生如果早点来就好了,这样沈珠圆就不会挨那家伙的揍了,最疼地是印在她脸上的那一脚,都把她的脸踩歪了。 那一脚再加上橄榄球式的撞击动作,沈珠圆是被担架送到医院的。 苏西姨妈很快就赶到医院,苏西姨妈也在和抢劫犯拉扯间手腕受伤。 当沈珠圆把包交回到苏西姨妈手里时,苏西姨妈一副又气又恼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叹着气说圆圆是个傻姑娘。 当然了…… “圆圆也是苏西姨妈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不对,是有能力的姑娘,勇敢不一定能拿回包,但有能力就可以。”沈珠圆很是严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苏西姨妈呵呵笑了起来,说起她遭遇抢劫的经过。 当时她在百货商店门口等朋友,忽然冒出两个男子向她问路,问路是假抢劫是真。 如果包里要是没放她和羽外婆少女时期的合照被抢了就被抢了,因年代久远苏西姨妈好不容易借助现代技术才恢复照片百分之八十原貌,思及包里有照片苏西姨妈和两男子扭打了起来。 两男子把她推到在地上拿走了她的包。 紧要关头,圆圆就出现了。 “圆圆,你想看照片吗?” 摇头,现阶段的沈珠圆一点也不想涉及和羽淮安相关人事物件。 “羽的外婆是个美人儿,你就不想看吗?” 摇头。 病历报告还没出来,现在她们还没法离开医院,苏西姨妈讲起了羽淮安的外婆。 羽淮安的外婆是意大利女孩,苏西姨妈说她初次见到羽的外婆时心想,这世界真有大美人的存在。 苏西姨妈说羽比他的母亲更神似外婆,两人最漂亮地都是眼睛,羽的外婆眼睛像狐狸,羽的眼睛像未成年的狼崽,深邃清澈。 这如放在以前,沈珠圆势必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可,此时此刻听这些话却是煎熬,黯然垂下了眼帘。 好在,一名自称治安警察的人出现叫走了苏西姨妈。 苏西姨妈一走,沈珠圆整张脸就紧皱了起来,肩膀部位处的疼痛让她想呲牙。 检查伤口那会儿医生把她狠狠斥责了一顿,要不是她经常训练运球身体具备了一定的柔韧度和外力对抗能力,不然,像她这么点体重做出连人带车横向撞击动作至少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除去肩膀,脸部也没好到哪里去。 让沈珠圆头疼地还有回去怎么和爸爸妈妈交代,脸都肿成这样怕是得几天才能恢复。 羽淮安出现时,沈珠圆正对着诊疗室的墙发愁。 猝不及防间,目触到那张这些时日努力回避的脸,生理上的疼痛在对上羽淮安的眼睛时越发凶猛。 窗外,是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 呆呆看着羽淮安,沈珠圆心想羽淮安或许是来和她说谢谢的,因为她保住苏西阿姨的包。 这会儿,沈珠圆心里很是不安,她该怎么回应羽淮安的谢意呢? 一码事归一码事,她总不能因羽淮安和她道谢而选择忘掉储物室发生的一幕吧? 沈珠圆想,她要不要在羽淮安说出感谢前先发制人。告诉羽淮安,她帮苏西阿姨和任何人无关。所以!羽淮安是沈珠圆敌人的立场没发生任何改变。 可,有点不对劲来着。 羽淮安似乎无一点想表达感谢的意思,至少在表情方面上,甚至于,羽淮安现在的肢体语言无一在表达着:我受够了你这个蠢货。 在羽淮安面前,沈珠圆宛如是惊弓之鸟,看到羽淮安脸上表情,沈珠圆直接从椅子站了起来,呐呐地问:“我,我没有,我已经没有给你写信了……不是,你……你想干什么?” “是不是,你又要说,你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羽淮安冷冷说。 第15章 关于他和她(02) “是不是,你又要说你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羽淮安冷冷说,和冷冷话语一并传达地还有他眼底不加修饰的厌恶。 只是沈珠圆此刻无暇去理会那些,羽淮安的话让她联想到苏西姨妈已经出去了不短的时间了。 “是不是苏西姨妈出事了?”急急问。 羽淮安没回答,而是质问她为什么不离苏西姨妈远点。 啊? “关于怎么让沈珠圆和苏西姨妈保持距离,我暗示过也明示过,只要稍稍不笨一点,都能明白到。” 所以说,羽淮安这是在指责她不该管苏西姨妈吗? 可。 “我……我……”肩膀、脸颊剧烈的疼痛让沈珠圆说话都吃力,“我……没法看着……看着他们抢劫……” “那是商场保安该管的事情。”羽淮安重重打断沈珠圆的话。 的确,苏西姨妈当时是在商场门口遭遇的抢劫,可当时她看到地是苏西姨妈的包已经被抢走,苏西姨妈身边聚集了围观者,没一个人帮忙,保全人员更是慢吞吞在商场里走动,一看就是压根不想管这事。 这会儿,沈珠圆没力气去解释,她只想快点确认苏西姨妈的情况,确认完情况后她就离开。 “苏西姨妈怎么了?”沈珠圆提高了声音。 “沈珠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苏西姨妈能有多远就有多远,也别把你甜甜圈女孩那套用在苏西姨妈身上。对了,我好像还没给你讲关于所谓甜甜圈女孩给我的观感,常规上,甜甜圈女孩应该被规划到褒义区域,它代表着愉悦,热情,富有感染力。但在我这,甜甜圈女孩性属贬义,还是毫无余地的绝对贬义,它象征着莽撞、无知、自以为是!事件会导致什么后果从不在她们考虑范围内,最让人作呕地是,她们常常会惹出一堆糟心事来,以‘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名义,沈珠圆,我现在说得够明白了吧,如果还不够……” “啪”的一声。 有物件重重落在地上。 顺着声响沈珠圆看到站在门口的苏西姨妈,和苏西姨妈一起地还有给她们处理伤口的医生。 落在地上地是病例文件夹。 那么大的动静更像是被刻意重重摔在地上的。 苏西姨妈铁青着一张脸,一双眼直直盯着羽淮安。苏西姨妈大约是听到羽淮安刚才那番话。 沈珠圆把苏西姨妈打量了番。 苏西姨妈是否出事了的设想基本上可以排斥。 那么羽淮安冲她发脾气又是为哪般呢? 好像,有那样一种说法,当你讨厌一个人,那个人即使不说一句话也是个错误的存在,沈珠圆心里苦笑。 苏西姨妈没事就好,天黑了得回家去了,她的手机在撞那小偷时摔坏了,妈妈要是打不通她电话非急坏不可。 沈珠圆走了两步,就被苏西姨妈叫住。 “淮安,和圆圆道歉。”苏西姨妈一字一句说。 “不……不用。”沈珠圆摇着手。 又是“砰”一声,这次被重重摔在地上的是手机,苏西姨妈的手机。 传言苏西姨妈之前服务的那个家庭主人身份是德国外长,苏西姨妈是拿过家政学位的,而现任英王室夏洛特公主保姆之一就是苏西姨妈的学友,之前沈珠圆对这些传言是持半信半疑态度的,但眼前的苏西姨妈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让沈珠圆不敢再去怀疑那些传言的真实性。 不由自主,沈珠圆收回想踏出的脚步。 苏西姨妈一步一步走向羽淮安,停在羽淮安面前,冷冷说:“淮安,这是苏西姨妈第一次对你感到失望。” 十五分钟后。 诊疗室只剩下沈珠圆和羽淮安两人。 沈珠圆收到来自于羽淮安的道歉。 道歉的开头是这样的:即使不是苏西姨妈,我也需要向你表达歉意。 “沈珠圆,对不起。”羽淮安的声音充斥着浓浓的懊恼。 为什么必须向沈珠圆道歉呢? 那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羽淮安犯下了极大的错误。 赶到医院前羽淮安接收到的信息是:百货商场发生了抢劫事件,有个女孩因抓抢劫犯时受伤了,除去女孩还有另外一名伤患,这另外一名伤患就是苏西姨妈。 打电话到羽淮安学校的治安警察还没完全了解到事件全貌,就只做了简单叙事,导致于羽淮安急急忙忙赶到医院,看到那名抓抢劫犯的女孩是沈珠圆,第一时间冲进他脑子地是:甜甜圈女孩又闯祸了。 事情很好梳理,以沈珠圆的性格遇到抢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正义少女在抓捕抢劫犯过程中殃及到苏西姨妈这尾池鱼,有可能是苏西姨妈在协助沈珠圆抓抢劫犯时受伤了。 该死的,苏西姨妈这把年纪还帮忙抓抢劫犯;该死的,苏西姨妈是怎么和沈珠圆一起出现在商场的;该死地是,他不止一次向沈珠圆表达过希望她能离苏西姨妈远点。 更该死地是,沈珠圆的脸被打得像猪头,沈珠圆都被打成猪头更别提苏西姨妈了。 于是,就有了那番失去理智的胡话。 “沈珠圆,很抱歉,我不该对你存有偏见。” 羽淮安的道歉真诚有,懊悔也是有的。 “沈珠圆,我还需要对你表达感谢,谢谢你,谢谢你帮苏西姨妈拿回包。” 说完,羽淮安对沈珠圆做出了个鞠躬动作。 羽淮安出现时沈珠圆是想过他会和她说谢谢的,只是没想到过程会是这样,把她痛骂了一番、再进行人格攻击、再送出谢谢。 按理说,她应该把羽淮安骂一顿,再送出“羽淮安,你也不过如此。”的羞辱。当然了,还得继续划清界限,但没有,她只是和羽淮安说我得回家了,妈妈打不通我的电话肯定会很急。 羽淮安嘴里应答“嗯”脚却没做出任何移动。 也不知道怎么地,沈珠圆也跟着羽淮安一动也不动站着。 或许是因为羽淮安的目光正落在她左脸颊上的缘故所以她不好意思离开吧?沈珠圆想。 因为左边脸颊被那家伙踩了一脚现在正发肿,羽淮安一个劲儿盯着她左边脸颊瞧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毕竟她是为保住苏西姨妈的包才受的伤。 对了,羽淮安在描述事情来龙去脉时把她的脸形容为猪头。 “我的脸真肿得像……像猪头吗?”期期艾艾问。 然而,羽淮安的回答却是:“疼吗?一定很疼。” 疼吗,一定很疼?沈珠圆在心里细细咀嚼羽淮安的话,怎么想都像是很熟悉的人才会说的话。话语是、语气也是。 但不久前,羽淮安还强调两人是不熟悉的关系。 回过神来,羽淮安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和沈珠圆说话时的口吻。 如果有人问他和沈珠圆是什么关系,羽淮安想他第一时间回答不出来,他需要在经过思考才能勉强得出:她和我住在同一个社区。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邻居,只是住在同一个社区,有时候会在路上碰面,因彼此无共同朋友、也没私底下的交情、即使碰面也不需要打声招呼。 或许有人会反驳:她都给你写过那么多告白信。 告白信从来都是沈珠圆的单方面行为,好比有两个人在朋友的聚会上有过短暂接触,之后a一直给b写信,a的信b一直没打开看过,a给b写信纯属个人行为,而b对a的了解仅限于在朋友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她常在你周围转,比如她多次去你工作的便利店购物怎么说? 多次去我工作便利店购物的人多地是,我并没有和他们变得熟悉。 所以。 沈珠圆和羽淮安远远还达不到熟人关系。 只是。 “疼吗?一定很疼?”听起来就像熟人间的对话。 沈珠圆是那种总把心思写在脸上的人。 不,不不。 羽淮南可一点不想和沈珠圆成为熟人关系。 没发生苏西姨妈遭遇抢劫事件他是凭着“和沈珠圆这样性格的女孩保持距离是一本万利”直觉。 而这刻,羽淮安依然不想和沈珠圆成为熟人的关系,虽然因沈珠圆帮苏西姨妈保住包让羽淮安对沈珠圆有所改观,但二十五岁之前他不想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亦无和任何女孩有情感纠葛的原则不会改变。 曼谷只是短暂的栖息地。 经历苏西姨妈遭遇抢劫事件后,羽淮安没法像以前那样对沈珠圆直面表达,至少话要说得婉转些。 “沈……” “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总是喜欢打断别人的话也是甜甜圈女孩们特征之一。 刚刚沈珠圆问了他什么来着,我的脸肿得像猪头吗? 一点也不难回答。 点头,顿了顿,补上:“是那种成年的猪。” 瞬间,沮丧爬满沈珠圆另一边没挨揍的脸上,沮丧的半边脸和肿得像猪头的半边脸具备了喜剧效果,还是神来一笔那种。 “羽淮安,你在嘲笑我吗?”沈珠圆叉起了腰,或是因叉腰弧度大导致扯到伤口,能表达情感的半边脸瞬间被不满所取代。 甜甜圈女孩这是在表演表情绝活吗? “羽淮安,你就是在嘲笑我,这次,你抵赖不了了,不信我给你拿个镜子瞧。” 沈珠圆还真找起镜子来。 真头疼。 “沈珠圆,你不是说要回家吗?” 正满屋子找镜子的人似乎才想起妈妈等不到她回家会着急这回事。 但是呢—— “羽淮安,你刚刚嘲笑了我,对吧?”沈珠圆大有一副他不说实话就没完的架势。 “你现在的样子的确有点可笑,”摊手,“但我绝对没有任何嘲笑成分。” “那么,你是笑了,因为我的样子好笑?” “嗯哼。” 能表达情绪的半边脸气鼓鼓的:“冷血的家伙,你居然能笑得出来,病历你也看了,我身上可是有八处骨折,八处!十根指头只减去两根的八次。” 十根指头只减去两根的八次,这应该是羽淮安听过最“震撼”的表达了。 羽淮安想,要是此刻有人经过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误以为诊疗室的男孩女孩认识了很久。 但,此一时彼一时,羽淮安感觉自己没那么排斥有可能和沈珠圆变成熟人的假设了。 脸被揍得像猪头,八处骨折,是有点惨。 “沈珠圆,走吧,我送你回家。” 关于让羽淮安送自己回家这件事,沈珠圆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对自己的、对涟漪的。 这个时间点很难叫到车,而且苏西姨妈的盛情难却,再有,她是为了苏西姨妈受伤的,让苏西姨妈最亲近的人送自己回家天经地义。还有,羽淮安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那辆机车,是电影里那种炫酷的改装机车,它有着烈焰一般的色彩,美极了,她一直想体验坐着它炸街,嘿嘿,机会终于出现了。 当然了,让羽淮安送她回家并不代表沈珠圆和羽淮安和好了,马上,她就会和羽淮安摊牌。 或是顾忌到她身上的伤,羽淮安车开得很慢。 羽淮安告诉她,机车是向同学借的。 从坐上几乎要翘上了天空的车座后、从羽淮安让她把身体往他背上靠时,沈珠圆就感觉自己宛如掉进一个漩涡中,它像极了一个梦,但比梦还要来得真实。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承载着她半个身体的那个肩膀有体温,柏油路面上投递着她和他贴在一起的剪影,她的眼睛看到的这个城市,从街灯到商店,一切都美极了。 原来,坐在自己喜欢的人车后座看夜景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总算,沈珠圆的那场单恋有了一点儿很久很久以后可以拿来说的—— 那年我十八岁,一个夜晚,他送我回家,当时,他开了辆从同学那借到的改装机车,车身颜色是我梦寐以求的,酷极了,就像一团烈焰,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我们,他们一定以为我和他是陷入热恋中的情侣,虽然我心里清楚我们不是,但我还是很高兴他们那样看我们。 我们经过了繁华的商业区,人们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场走出,露天餐饮区都是外国面孔,广场上有人在跳舞,有人在玩滑板,还有人上演了求婚大戏。幽暗角落里,有人在接吻,小贩们的身影无处不在,沿途遍布的霓虹灯仿佛会延伸至天际,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我生活的城市原来是这么美好,我流下了泪水来。 沈珠圆知道正从自己眼角处滑落地是什么。 低低唤了声“羽淮安。”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线。 “从我眼角滑落的眼泪滴在了他肩上。”成为了那段往事的结束语。 或许那时的沈珠圆已经到了吴绣林女士的年纪。 车子开进荔湾街。 怕被爸爸妈妈涟漪看到,沈珠圆让羽淮安找了个隐蔽处停车。 下车,沈珠圆深呼出了口气,润了润喉咙,说:“羽淮安,别担心,什么都不会改变。” 说话间,视线落在了街面上。 街面印着路灯的影子,花的影子,树的影子屋顶的影子,也印着她的影子他的影子,因为灯光角度折射问题,导致他和她的影子呈相互拥抱状。 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再继续下去的话,羽淮安没准以为她是在说大话。 丢下一句“再见”沈珠圆扯开脚步。 背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沈珠圆。” 第16章 关于他和她(03) 丢下句“再见”扯开脚步,背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沈珠圆。” 很轻的声线却成为了落在沈珠圆心头上的惊雷,顿住脚步,没回头,颤声问出:“你叫我要做什么?” 沉默,片刻。 “安全头盔。”羽淮安说,“你得把安全头盔还给我。” 啊——! 沈珠圆在心里疯狂尖叫,在心里念念有词“嗯,这才是沈珠圆的风格,这才符合沈珠圆的风格。”什么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再配上她现在这半边肿得像猪头的脸,应该再上个万人欢乐颂大合唱。 脱下安全头盔,回头,把安全头盔狠狠塞到羽淮安怀里。 电影里那些浪漫的、悲伤的、美好的从来不适合沈珠圆的。 索性,沈珠圆扯开嗓门:“羽淮安,别担心,我帮助苏西姨妈纯属个人见义勇为行为,我也不会拿这事和你套近乎。还有,今天发生地只是一个特殊事故,羽淮安依然是沈珠圆的敌人,永远的敌人!” 沈珠圆一口气说完话。 这样才对。 这回,她的话够明显声音也够大了,立场够明白了吧? 可好像,羽淮安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羽淮安的脸正朝着一处地方。 那处地方,站着一抹身影。 看清,沈珠圆惊呼出了声“涟……涟漪。”朝着那抹身影跑去,边跑边澄清“涟漪,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绝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涟漪,我……我才没和羽淮安和好。” 接下来,沈珠圆度过凄凄惨惨的一小时。 先是涟漪看到她的猪头脸误以为是羽淮安造成的,一副要找羽淮安拼命的样子,沈珠圆只能先让羽淮安走,再和涟漪做解释。 好不容易涟漪接受了她的解释,没还踏进家门口就和刚从警局回来的吴秀琳女士撞了个正着。 她的猪头脸反馈给吴秀琳女士地是——“我明白了。” 明白了,不接电话没回家吃完饭是去打架了,沈珠圆越来越不像话了! 没给沈珠圆任何解释机会,妈妈就劈头盖脸地就把她痛骂了一顿。 哪有这样? 做了好事还挨骂,而且受伤部位疼得她快要爆炸了,索性连解释都懒了。 回到家,爸爸也和吴秀琳女士持相同看法,只不过他以为圆圆是在篮球场挂的彩,逮着她数落。 最后还得是涟漪。 这个晚上,沈珠圆领教到涟漪的脾气。 “你们怎么能不相信圆圆!”涟漪一脚踢翻了椅子。 这晚,沈珠圆体会了把沈宏基和吴秀琳女士低声下气的道歉,还是隔着门板道的歉,因为,夫妻两已经被剥夺了进入圆圆房间的机会。 房间里。 沈珠圆正享受着涟漪五星酒店级的服务。 虽然涟漪帮她重创了门外那两位,但涟漪不也是一开始就没做到相信她。 接过涟漪的手工制作果汁。 不过,她现在脸肿成这样…… 涟漪递上了吸管。 这才对。 美美地吸了口果汁,嗯,味道真不错,还加了含有清凉消肿作用的薄荷。 门外—— “圆圆,爸爸错了,没错,你说得对,爸爸就是头猪。” “猪?!”涟漪冲沈珠圆打了个眼神,捏着鼻子尖着嗓音,“你是在提醒我,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和猪差不多吗?” 门外安静得很。 涟漪还有这样的绝活,沈珠圆极力忍着笑。 片刻—— “那……爸爸蠢得像头熊,是那种只会使用蛮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笨熊,圆圆,你允许爸爸这样说吗?” 不久前,沈宏基先生就是这样说她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会扔篮球。 沈珠圆朝涟漪使了个眼神。 于是,拿到观察卡的沈宏基松下了口气,睡觉去了。 吴秀琳女士可就没那么容易拿到观察卡了。 作为这个家庭灵魂人物的吴秀琳女士数次卖弄无果后有些恼了,隔着门板说起去年年初就出过“温州人的女儿跨区寻架”事件,最后还因打错人险些被送进拘留所,还是她隔三差五上门赔礼道歉才化解这事情。 所以…… “圆圆,因为有过那样的先例,妈妈才会那样想的,还有,妈妈当时在警察局受了一肚子气,你也知道的,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没法立案,圆圆,妈妈都是因为关心你。” 这话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 “圆圆,你现在一定很疼对吧?你打开门让妈妈看看伤口。” 就差点心软了,还好涟漪没上当。 “吴秀琳女士,你也说是去年的事情了,去年是十七岁,今年是十八岁,难不成,二十岁时我因为在路上摔了个跟头,错过回家吃饭的时间,你就认准我又去找人打架了?”涟漪模仿着沈珠圆说话口吻,“是不是?再过十年我在你心里还是那个一直长不大,只会闯祸的蠢丫头。”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圆圆,妈妈错了,妈妈错得离谱。” 吴秀琳女士拿着反省卡,也去睡觉了。 确定门外没人,沈珠圆再也抑制不住笑声,涟漪跟着她笑,一边笑一边警告她担心伤口。 虽然,爸爸妈妈骂她的一幕像极了一个家庭鸡飞狗跳日常,但类似第六感的东西告诉沈珠圆,很久很久以后她会无比怀念这样的夜晚。 似乎,涟漪也感觉到了,涟漪轻轻触摸她受伤的脸,说:“圆圆,我们要好好的,我们一直一直要好好的。” 那是当然,沈珠圆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和涟漪分开。 肩膀受伤程度比沈珠圆想象中还要严重,第二天她甚至没法起床,爸爸给学校打了电话帮她请假。 这天,家电话铃声不断,响个不停的电话一度让沈珠圆以为是电信出的故障。 直到晚上,涟漪才把事情告诉了她。 “沈珠圆,你现在是名人了。不对,是华人美少女,唐人街见义勇为美少女。” 昨天,有位外国游客把沈珠圆追抢劫犯过程录进摄像机,放到了短视频网站。 不到二十四小时时间,视频就突破五十万点击量,她最后连人带车把花衬衫抢劫犯撞倒的那下被形容为赛场上的绝杀。 “快准狠,姿态漂亮,直接杀死比赛!”网友们在赞美这位见义勇为华人少女同时也迫切想知道其的伤势情况,有人就在评论区发了电话号码。 于是,今天一整天家里的电话就响个不停。 听到爸爸偷偷注册了短视频账号把夸见义勇为美少女的评论都点了赞沈珠圆咧嘴笑。 要知道,沈宏基先生就像他对外宣称地“只会做菜,别的不行,特别是网络的那些”光是怎么发邮件爸爸就学了半个月。 “圆圆,信不信,西区人正排队等着探望你?”涟漪说。 还真像涟漪说地那样。 第三天提着鲜花水果零食上门探望“唐人街见义勇为美少女”访客络绎不绝,有沈珠圆认识的也有沈珠圆不认识的。 恰逢周末,校长也来了,她的很多同学也来了。热心网民、同乡会代表们把他们的院子都快挤爆了。 因来探望伤情的人多,荔湾街街坊邻居自发组成接待团。 “圆圆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会做那样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意外。”“当看到圆圆撞上花衬衫家伙时我的头差点磕到天花板了,圆圆干得太漂亮。”“看到圆圆把那么个大块头击倒在地,我都想把她举到头顶上去,就像她还是脸上挂着鼻涕的小孩时期。”邻居们七嘴八舌的,充斥着客厅、院落。 看着爸爸妈妈频频露出大白牙沈珠圆心想,这回总算不是“温州人的女儿跨区寻架却打错人。”类似奇奇怪怪事件。 总是被妈妈拿来当典型地“温州人的女儿跨区寻架却打错人”事件沈住圆的出发点是好的。 去年年初,她在篮球馆附近遇到一位打算结束生命的客家女孩。 女孩十五岁左右年纪,一年前和家人离乡背井来到唐人街,女孩正遭遇校园霸凌,或许是在客家女孩身上看到自己初来到时的影子,沈珠圆头脑一热就和女孩打起了包票,于是就有了“温州人的女儿跨区寻架打错人”事件。 霸凌客家女孩那群人老大就住在少数族裔群体的锦园,本着擒贼先擒王沈珠圆来势汹汹,无奈,因弄错门牌号导致出了乌龙,沈珠圆揍错了人,好在,当时真正的霸凌者旁观了沈珠圆和“假霸凌者”扭打在一起,头部双双挂彩,又双双滚到河里的全过程,清楚要是没闹出乌龙被按在地上的人就得是她,之后悄悄办理了转学手续。 第三天,沈珠圆身体恢复了一半,脸也消肿了。 这天午后,沈珠圆按医嘱吃完药上睡觉,这觉整整睡了四小时半,醒来,天空被彩霞染成了橘红色。 沈珠圆来到了阳台,阳台下,站着一抹修长身影,彩霞把那抹身影也染成橘红色。 橘红色的羽淮安。 羽淮安正在看趴在矮围墙上时不时探出颗毛茸茸脑袋的猫。 猫是邻居家的。 猫也是橘红色的。 没讶异于羽淮安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院子里,也不想去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想让他知道,此时此刻有人在阳台上静静瞅着他。 时光温柔绵长。 那阵风吹散了橘红色的浮云、经过了她的阳台,挂在屋檐下的晴天娃娃动了,晴天娃娃的大裙摆撩动风铃。 风铃响了。 缓缓地,那双眼往上移,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那双眼在触到她时也无惊讶,只是淡淡地、温温地瞅着她。 两个人,就楼上楼下的距离。 她趴在阳台上,他侧倚在蓝色门框处。 风铃声清脆悦耳,被晚风吹散的浮云又聚在了一起,像是从仕女身上撕下一角随风的霓裳。 沈珠圆想,要是很久很久以后有人问起她和初恋相关的事情,或许她没法回答,但她一定会告诉那人,有过这样的一个傍晚。 总不能一直盯着人看吧?沈珠圆冲羽淮安挥了挥手。忽又想起什么,拉下脸,冷冷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然而—— “沈珠圆,你的伤好点没有?” 为什么羽淮安每次都能做到无视她的话! “羽淮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珠圆,你的脸现在不像猪头了。” 靠!又来了! “羽淮安,你到这里来想做什么?”沈珠圆恶狠狠说出。 此时羽淮安似才意识到她在问他问题,淡淡回答是陪苏西姨妈一起来探望唐人街见义勇为美少女。 不巧地是,见义勇为美少女正在睡觉。 原来是这样。 沈珠圆认为该这样,毕竟她是为了苏西姨妈受的伤,昨晚她可是连翻动身体都难,八处骨折并非医生唬她来着。 “你们来了多久?” 羽淮安略作思考后,答:“一个小时多一点。” 一个小时是六十分钟,再多一点的话起码得七、八十分钟,那挺久的了,脱口说出:“为什么不叫醒我?” 言毕,沈珠圆就陷入懊恼之中。 “为什么不叫醒我?”怎么听都掺和着熟人之间才会有的埋怨。 可她和羽淮安是敌人。 还有,羽淮安此刻微扬起的嘴角又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又是嘲笑。 在沈珠圆面前,羽淮安的笑从来和愉悦无关。 沉下了脸:“羽淮安,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话很可笑?” 沈珠圆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前秒还在强调彼此是敌人,下一秒又埋怨怎么不叫醒她,涟漪就不好犯这样的错误。 羽淮安站直身体,往前移动了几步,这下,两人距离更近了,近到只要沈珠圆垂下手就可以把羽淮安拉上阳台。 该死的,她怎么会产生把羽淮安拉上阳台的想法! 恶生恶气问:“羽淮安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也没半点嘲笑你的意思。”羽淮安昂起脸。 此刻,橘黄色从天空褪却了些许,变成了淡金色。 大片的淡金色形成了徐徐铺开的光晕,那光晕落在羽淮安的面容上,眉眼口鼻是初见时,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的模样。 只不过,这次靠得更近。 靠得是这么的近。 想起了诊疗室苏西阿姨唤出的那声“淮安。”沈珠圆想,羽淮安和淮安是不一样的,初见是羽淮安,现在—— “淮安。”在心里,沈珠圆小心翼翼叫出那个名字。 淡淡的那声“嗯”把沈珠圆吓了一大跳,她分明没叫出声音来,她发誓她只在心里叫“淮安”。 难不成,难不成……这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瞬间,一张脸瞬间躁得让沈珠圆不得不用双手捂住。 下秒—— “‘嗯,沈珠圆干得真不错。’是我看完那段视频的第一感觉。”羽淮安笑着说。 第17章 关于他和她(04) “‘嗯,沈珠圆干得真不错。’是我看完那段视频的第一感觉。”羽淮安笑着说。 啊? “沈珠圆,我看了那段视频,苏西姨妈非得让我看的,”羽淮安做出无奈状,“视频前半部分我的想法是甜甜圈少女又在做无谓的事情了,距离有点远,光靠一辆自行车怎么追得上?公车就停在那两个家伙面前,虽然那两个家伙没能搭上公车,但那两个家伙逃跑方向是上坡路段,即使追得上,综合双方身体条件沈珠珠圆的赢面微乎极乎,他们间任意一位仅需出五成力气就可以轻易搁倒沈珠圆,然后……” “然后……然后怎么了?” “然后,我被沈珠圆最后那一下给吓了一大跳,接着,我有点认同苏西姨妈的‘圆圆干得棒极了,圆圆只用一招就让那体重至少比她重一半的家伙动弹不得。’” 沈珠圆心里嘿嘿笑着。 “羽淮安,那你现在对我该刮目相看了吧?”乐滋滋问。 羽淮安摇了摇头:“沈珠圆,那是你运气好。” “沈珠圆,那是你运气好。”是妈妈常挂在嘴边数落她的话。 “运气好加上自身实力,但,沈珠圆,你要记住,运气并不是每回都能常伴左右。”羽淮安收起嘴角笑意,“当时,有可能你会扑了个空,你处于急速下坡阶段,你当时行为危险程度不亚于从四层楼上跳下。” 好像羽淮安的话有几分道理,说话语气也足够真诚。 好吧,好吧,其实沈珠圆再回想那刻心里还是后怕的,如果撞不着呢?那可是水泥地面。 马上,沈珠圆又反应了过来,她凭什么要听羽淮安的训。 以及—— “羽淮安,我们现在是敌人关系。”手重重拍着阳台栏杆,“而且,这是我的家,我要你马上离开我家。” 顿了顿。 沈珠圆觉得自己还需要做点补充。 “别误会,我这可不是因为写给你的信你一封也没打开而恼羞成怒,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是因为涟漪,我不允许你那样说涟漪,涟漪……”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门传来涟漪的声音,一开始,沈珠圆还以为是听错了,但又是一声“羽淮安。” 没错,涟漪是在叫羽淮安,而且,是用那种熟人才有的口吻叫的羽淮安。 涟漪为什么要这么叫羽淮安,涟漪叫羽淮安要做什么?! 下秒—— “羽淮安,还不快来帮忙。”涟漪的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怎么回事?视线落在羽淮安脸上。 羽淮安似很享受沈珠圆又变回那个总是搞不清状况甜甜圈女孩的观感,丢下句“下回见”转身,朝涟漪声音方向。 难不成羽淮安真要去帮涟漪?! 沈珠圆有点坐不住了,穿上鞋,下完楼梯,沈珠圆就看到苏西姨妈爸爸妈妈三人正在客厅言笑晏晏。 匆匆忙忙和苏西姨妈打了声招呼,朝正门快步赶去。 羽淮安正和涟漪一起搬运快递。 快递块头很大的确靠涟漪一个人搬不进来,沈珠圆呐呐退到一边,等搬完快递再赶羽淮安走就是了。 快递工工整整平放在院子里,涟漪和羽淮安一点也没想要避嫌的意思,甚至于他们还讨论起是要按照说明书组装,还是去网上找教程,期间,涟漪还问羽淮安渴不渴,想不想喝饮料。 这俩人完全把她当空气来着。 羽淮安那样也就罢了,反正她习惯了,怎么涟漪也这样? 沈珠圆拼命朝涟漪使眼色。 终于,涟漪看到她了,第一句话是“圆圆,你怎么来了?” 靠!凑近涟漪,压低嗓音说“你忘了,这家伙对你说了可恶的话。”“你是指他说我是啦啦队?”“不止,他还说你是一款娱乐产品。”“嗯。”“你不生气吗?”“我生气啊。”“那你还叫他帮忙!”“我生气才叫他帮忙的。”“啊?”“至少得让他付出点体力代价。” 额…… “涟漪,快递是你的,”涟漪指着躺在地上的大块头,“苏西姨妈送你的。” 此时,苏西姨妈和爸爸妈妈也出现在院子里。 “圆圆,要不要打开看看里面都有什么。”苏西姨妈笑眯眯说。 包裹被层层剥开,里面是去年沈珠圆一直缠着爸爸要的山地单车。 也并非爸爸买不起,而是这款单车来自于德国出品,全亚洲只有日本和香港才有售卖,购买手续非常复杂,而且还时时断货。 苏西姨妈是拜托了她的德国前雇主,单车刚从日本空运过来,车身以象征德意志黄黑红为配色,自行车厂商每年只对外发行一百二十辆。 梦寐以求的单车就在眼前。 沈珠圆大声欢呼。 再一个周末到来,沈珠圆骑着她的“灵魂战车”出门。 是的,灵魂战车,“我的灵魂和它是如此的契合。”沈珠圆是这么和宋金炫耀来着。 十七、岁的年纪总是会喜欢那些象征深刻的东西,即使你对它们一窍不通。 沈珠圆还给她的灵魂战车取了个炫酷的名字——“火鸟”。 全球每年只发行一百二十辆的“火鸟”车和那段她撞趴花衬衫歹徒的视频让沈珠圆成为了荔湾街的名人。 但就像绝大多数网络热点一样,人们的关注来得快去得也快,六月中旬,人们很快就忘了唐人街见义勇为美少女其人,不过,那是沈珠圆所乐于所见的,老实说,比起被众人行注目礼,她更喜欢自由自在走在路上。 六月中旬末,沈珠圆有了新的烦心事。 这阶段,沈珠圆有点搞不清楚她和羽淮安的关系,说是敌人呢她又和羽淮安相互有了彼此的手机号。 说起她和羽淮安有各自的手机号发展过程,沈珠圆怎么想都有那么点鬼使神差。 那天,沈珠圆去医院复查,本来说要陪她的爸爸却迟迟没出现,然后,沈珠圆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电话,电话是羽淮安打来的。 问羽淮安怎么知道她手机号的?羽淮安说是和涟漪要的。 涟漪到底要干什么,当时她气不过,本着“怎么也不能让羽淮安占上风”存了羽淮安的手机号。 这样一来一回的,两人就有了彼此电话号。 为什么羽淮安会给她打电话是因为爸爸临时有事,但涟漪和妈妈正在偏远山区采购食材,涟漪就联系了羽淮安。 羽淮安给她打电话是确认她的位置,那天是羽淮安陪她去的复诊。 复诊完,羽淮安提出送沈珠圆回家。 两人是乘坐公共交通回的家,上车时人比较多,羽淮安就从她肩膀接过包,让她先上车,上车后沈珠圆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让沈珠圆感到意外地是羽淮安会坐在她身边位置上,是肩膀挨着肩膀坐的。 车上还有几个空位置,羽淮安可以坐在别的位置上,为什么偏偏要坐在她身边?还有,她的包还在他手上,羽淮安这是存心想引发别人把他们往情侣关系联想吗?但羽淮安不喜欢她啊,不过……那是以前。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在她该考虑范围内,她和羽淮安的关系是敌人。 可到了家门口,她还向她的敌人说一些“谢谢你送我回家。”诸如此类的鬼话。 “唉”叹着气上床睡觉,骑着灵魂战车上学,收获同龄人一茬茬艳羡目光沈珠圆又心想,车是羽淮安给她组装的,为了给她组装车羽淮安还弄伤手来着。 打开手机通话记录,羽淮安的手机号还在呢,看着那组阿拉伯数字,想着要不要把它编辑到联系栏去,可她那天和羽淮安划清界限时语气有多坚决就有多坚决。 “唉”又开始叹了口气,涟漪问她“圆圆你最近怎么老是叹气。”嘴巴张了张,最后就是什么话也没法说出来。 然后,这个周六下午,沈珠圆接到苏西姨妈的电话。 苏西姨妈想请她去家里用晚餐,苏西姨妈说还没正式向圆圆表达感谢。 或许是收了贵重礼物不好拒绝。 就这样,沈珠圆出现在苏西姨妈家餐桌上,羽淮安也在。 晚餐都吃了些什么沈珠圆也不清楚,虽然她已经在极力保持矜持了,但一双眼还是忍不住瞧向对面。 羽淮安就坐在那。 沈珠圆清楚,即使她已经把羽淮安定位成沈珠圆的敌人了,但羽淮安依然是那个每次都能让她一眼钟情的男孩。 晚餐过后,苏西姨妈让沈珠圆带些小番茄回去。 年初苏西姨妈在后院菜地里种了小番茄,因是稀缺品种苏西姨妈想让她摘点带回去给妈妈涟漪尝尝。 是羽淮安陪沈珠圆去的菜园,和几天前在医院一样,沈珠圆强调她和他并没和好,他依然是她的敌人。羽淮安的反应也和在医院地如出一辙“我知道。” 当苏西姨妈说种植的番茄品种来自于查尔斯王子菜园的品种之一时,沈珠圆就跃跃欲试了,到菜园第一时间就挑了个看起来很漂亮的番茄往嘴里塞,但此举却惹来了羽淮安频频皱眉。 瞪了他一眼说:“我可一点也不怕农药残留物。” “上面没有农药残留物,它是有机食品,沈珠圆,你该不会不知道有机食品是用什么浇灌的吧?” 羽淮安还真把她当傻妞来着。 沈珠圆当然知道有机食品用什么浇灌的,不就是一些人类和动物排泄物。 下秒。 沈珠圆反应了过来,当场跳脚。 还没完,羽淮安又告诉她,前天苏西姨妈刚给菜地农植物浇过“肥料”,末了,羽淮安还说“苏西姨妈可是提醒过你,让你清洗完才可以吃。” 看吧,沈珠圆总是在羽淮安面前丢尽脸面。 欲哭无泪间,羽淮安唤了声“沈珠圆。”示意她跟着他。 就这样,她跟着羽淮安来到了一处河畔边,在羽淮安的示意下,身体朝着河面倾斜。 沈珠圆看到倒映在河面上的星空,河岸蜿蜒延伸,夜空的星星也跟随和河流延绵不绝,咋看,似坠入人间的银河,沿岸的水草是手持长矛守护着银河的星际战士,队伍整齐,以波澜壮阔之姿态。 眼前的景观让沈珠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耳畔:“沈珠圆,它看起来像不像秘密世界,一个偷偷隐藏起来的秘密世界,这个秘密白天永远不会被发现。” 拼命点头。 他没说“沈珠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她也没和他打招呼,两人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她腿往前伸展,他虽然端坐着,但横叠于膝盖上的手足以说明他情绪放松。 一切一切都显得那么地自然。 问他是怎么发现这的?他说有一次苏西姨妈在菜地落下了东西,他帮忙找回,找着找着就发现了这里。 她又问他苏西姨妈也知道这吗? 羽淮安说他不能带苏西姨妈到这来,菜地坑坑洼洼的地方多,苏西姨妈视力不好万一摔倒就糟糕了。 也不知道怎么地,沈珠圆脑子一热,又问:“你带过别的……人来过这吗?” 幸好刹车及时,硬生生把“别的女孩”改成了“别的人。” “苏西姨妈没让我带别的人到菜地采番茄。”羽淮安如是回答。 切——沈珠圆努了努嘴。 不过,羽淮安的回答足以说明她是第一个。 第一个被他带到秘密世界的女孩。 “为什么要带我到这来?”眼睛看往别处,问。 “天气很好。” 大约如此吧。 天气很好,正好在附近,也没特殊意义更无其他念头,只是刚好身边有个人。 草地柔软得像地毯,沈珠圆身体往后昂,星星一颗颗挂在头顶,像嵌在女人发鬓上的钻石。 双手一放,索性躺在草地上。 静静注视着夜空,轻声说:“羽淮安,你一点也不像是飞地来的孩子。” “羽淮安,你更像是韦恩,在黑色城堡孤独长大的布鲁斯.韦恩,苏西姨妈就是你的阿尔弗雷德。羽淮安,总有一天,你会在另外一处秘密世界里,找到那件专属于你,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黑色战袍,夜晚到来,你穿上那件黑色战袍,站上大厦最顶端,成为哥谭市的绝对领袖。” 这番话并非一时间的心血来潮,更非浪漫思维在作祟,那是沈珠圆通过一顿晚餐观察出的结果。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 刀叉放在碟子上无发出任何声响,和牛排刀成垂直一线,刀刃里放,轻啜口水,水杯放在左手十公分范围内,住在黑色城堡的韦恩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缓缓闭上眼睛。 很久很久的未来,当羽淮安成为绝对领袖站在大厦顶端时,沈珠圆会在干什么呢?最有可能地是,那时的沈珠圆怀里正抱着一大堆办公室文件,在为错过的地铁而懊恼不已。 第18章 关于他和她(05) 依然是羽淮安送她回的家,羽淮安手里提着他们刚从菜园采摘的番茄。 约三分之一路程过后,忽然冒出了个醉汉,下意识间沈珠圆想找个地方躲,最靠近她地是羽淮安。 涟漪出现时,沈珠圆就躲在羽淮安背后。 这次,沈珠圆没和涟漪解释,是苏西姨妈要求羽淮安送她回家的,因遇到醉汉她才躲到羽淮安身后的,更没强调她和羽淮安是敌人关系。 她只是呐呐说了声:“涟漪,你怎么来了?” 涟漪是奉吴秀琳女士之命来接她回家的,今晚西区有场板球比赛,涟漪是带着防狼器出的门。 接下来三分之二路程就变成了三人行。 一开始,是羽淮安走在中间的,涟漪和沈珠圆一左一右,然后,也不知怎么地,变成她和涟漪并排走在前面,羽淮安走在后面。 这个夜晚过后,沈珠圆就再也没有提前“羽淮安是我的敌人”,学期末各种各样的考试让她焦头烂额,涟漪也忙,爸爸妈妈也忙,好像所有人都在忙。 终于,考试全部结束。 七月拉开了暑期帷幕。 很快,暑期过去了一半。 然后,这天沈珠圆因妈妈一通电话忽然发现:她、涟漪、羽淮安变成类似三剑客的关系。 校园总是流行类似“双子星”“三剑客”“四子”“五傻”“六憨”诸如此类给一些小团体冠以称谓。 事情是这样的。 下午,妈妈给沈珠圆打了通电话问涟漪在家吗?“不在。”“你知道涟漪去哪里吗?”“不知道,我给羽淮安打电话问问看。”拨通羽淮安电话问你知道涟漪去哪吗?羽淮安回答说涟漪刚离开图书馆。 “你和涟漪一起去图书馆了?” “嗯。” “该死的,怎么不叫我?”尖声质问。 瞬间飙高的声音分贝惹来电话那头的警告:“沈珠圆,是你说要在家睡觉的。” 沈珠圆稍稍回想了一下,是有这回事。 好吧。 挂断电话前又忍不住问羽淮安:“你和涟漪有没有偷偷瞒着我去吃好吃的?” 那边挂迅速断电话。 沈珠圆冲着电话做起了鬼脸,慢悠悠往那两人手机发送了短信。 短信是这样编辑的—— 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偷偷瞒着我去吃好吃的,你们就完蛋了。 虽然沈珠圆知道以那两人的性格是干不成这事情的,但万一呢?万一涟漪和羽淮安瞒着沈珠圆去吃好吃的,如真那样,她就……就会给予这两人很大的惩罚。 下秒,沈珠圆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 并非她想出惩罚涟漪和羽淮安的好法子,而是她通过这通电话,清晰意识到她和涟漪和羽淮安在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里变成了很铁的关系。 怎么会这样?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上个礼拜,她去羽淮安工作的便利店购物时忘带钱包羽淮安把他自己的钱包丢给了她? 不不不,那时她和他已经形成熟人间才有的默契。 彼时,她排队等待结账才发现忘带钱包了,冲收银台的羽淮安做了个脸部表情,羽淮安就把钱包往她的站位方向丢,她可是神投手,神投手最基本技术就是判断物件落位方向,钱包稳稳落了她的手上。 冲着前面正等着排队结账女孩们满脸的不是滋味沈珠圆就知道,她和收银员的关系非同寻常。 出了便利店就是那家连屋顶也被漆成粉红的冰店。 要了份冰等着涟漪,涟漪接了份翻译工作,上班地点也在附近,运气好的话三人可以一起回去,苏西姨妈做了解暑汤水。 也就是说,上个礼拜,三人就已经是很铁的关系了。 沈珠圆把头埋在被窝里。 或许更早之前关于“沈珠圆涟漪羽淮安关系很好”就形成了,前阵子宋金还发过牢骚说她不像话。 怎么不像话了? 涟漪和羽是查尔斯高中的学生,两人还是学校成绩榜单第一阵营人物,而沈珠圆念地是比普通高中稍稍好上一点的二流学校,每次成绩公布排名倒着找就对了,能拿得出手地也就是投三分球准,这样的她还老是和那两人结伴去图书馆就是装蒜,涟漪也就罢了,沈珠圆也和飞地孩子搅合在一起?作为旁观者的他怎么看都觉得变扭,宋金娓娓道来。 和飞地孩子搅合在一起?沈珠圆当场听完就怒了,揪住宋金的衣领:“飞地孩子怎么了,你凭什么歧视他!” 把宋金揍了一顿后,气呼呼说:“我去图书馆是去看漫画书,我就是喜欢在图书馆看漫画书,你管得着吗。” 你看,连向来粗神经的宋金也看出来,他们三人总在一起。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也许是那个她去苏西姨妈家吃晚餐的夜晚就发生了。 那晚西区有板球赛事,球迷看完比赛一般都会去喝几杯,妈妈因临时有事改成由涟漪在半路等她,结果被涟漪撞见她因忽然冒出来的酒鬼躲在羽淮安身后。 那晚,三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 一路上,羽淮安都走她们身后,她和涟漪和往常一样说笑斗嘴,也不知怎么地涟漪说起圆圆特别怕老鼠的事情。 虽然圆圆可以扑倒小偷、可以当着几千人面投中高难度三分球,但圆圆怕老鼠。 圆圆还怕很多很多东西,圆圆小时候就被一个稻草人吓得半个月都不敢一个人睡觉。 涟漪这是存心想让她在羽淮安面前丢脸! 两人绕着羽淮安你追我赶的,最后还是羽淮安大喊了声“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安静一点是吧?不约而同,冲羽淮安比出你以为你是谁的手势。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两个。” 羽淮安的语气很是无奈。 切—— 次日,沈珠圆又往苏西姨妈家跑,是妈妈让她去给苏西姨妈回礼的,苏西姨妈送的番茄在曼谷即使有钱也是买不到的,刚好涟漪也在,于是沈珠圆就让涟漪和她一起去。 结果,两人当晚就留在苏西姨妈家晚餐。 晚餐过后,涟漪和羽淮安交流起学校的事情,知道查尔斯高中图书馆有漫画区,沈珠圆乐坏了。 当晚,她就跟在涟漪羽淮安身后冒充了回查尔斯高中的学生。 不久后,羽淮安给了沈珠圆一张查尔斯高中图书馆的借书卡,有了那张借书卡。她以后就可以不受限制出入图书馆。 好像,三人就这样变得熟悉了起来。 理清思绪,沈珠圆仅用了五分钟时间就接受了自己和羽淮安变亲近了事实。 至于涟漪…… 在沈珠圆理解里,涟漪是因为她才勉强和羽淮安变熟的。 涟漪是个慢热的人,她是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和羽淮安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吃冰、一起看演出的。 不仅慢热,涟漪还很固执。 从前涟漪是不喜欢羽淮安的,当然了,涟漪不喜欢羽淮安也是因圆圆,羽淮安那家伙践踏了圆圆的真心这是不可原谅的。 让涟漪一时半会儿收起对羽淮安的成见很难。 所以!她得干点什么。于是,当涟漪推开门时沈珠圆就端上涟漪喜欢经过改良制作的朗姆酒,甘蔗水加点薄荷再加上杨桃汁,特供,圆圆亲手制作,只为涟漪服务。 特供朗姆酒。 并附上九十度上扬的嘴角。 涟漪并没接过朗姆酒,而是质疑她是不是在朗姆酒里加了辣椒粉。 “我为什么要?”语气很是无辜。 “距离你给我发的威胁短信也只不过过去十分钟。” 呃…… “我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把涟漪拉到凉快的地方,递上朗姆酒。 涟漪喝朗姆酒时,沈珠圆以听似不经意的语气提了点羽淮安的事情,然后…… “涟漪,我们是不是和羽淮安走得太近了?”试探性问。 顿了顿。 再打上点儿补丁:“我是说我们好像和羽淮安……变得特别熟悉了,涟漪,你觉得……这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 涟漪拿着空酒杯往厨房方向,沈珠圆跟了过去,轻声叫了声“涟漪。” 把酒杯放进洗碗盆里,打开水龙头,涟漪反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 咬牙,回答:“我觉得好,是好事情,你呢?” “我也觉得是好事情。”涟漪笑说。 心里大大松下口气,但表面却是维持着满不在乎的模样,说涟漪你不需要因为我去接受羽淮安。 “涟漪,你可以不喜欢羽淮安。” “我喜欢羽淮安啊。” 啊! 那瞬,沈珠圆感觉到有重物往她头部狠狠砸下。 眼睛直勾勾盯着涟漪。 涟漪皱起了眉头,手在她面前做出晃动动作,来回几次后,笑嘻嘻地:“我喜欢羽淮安和圆圆的喜欢羽淮安不一样。” “我才不喜欢羽淮安。”反驳声音低得可怜,片刻,追问了句,“涟漪,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圆圆看到羽淮安会心动,会想靠近他,想和他一起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会梦到他,会因为他变得心情好也会因为他变得心情糟糕,至于我……”略作思考后,涟漪回答,“我看到羽淮安不会心动。” “可……” “圆圆,这个世界,喜欢有很多种,我和你保证,我对羽淮安的喜欢不是你那一种,更简单点说,我和羽淮安不来电。” 原来是这样! 涟漪说得没错,这世界的喜欢有很多种,就拿她喜欢投篮这件事来说,她只是单纯喜欢听到篮球落入篮筐时脆生生的声音。 是夜,沈珠圆再次来到羽淮安工作的便利店。 从昨天开始,羽淮安延长了一个半钟头的工作时间。 几天前,苏西姨妈还念叨羽每天出门时间更早了,羽淮安早上五点出门是因他接了份农贸市场的工作,花、水果、蔬菜什么都送,这是沈珠圆从宋金那听到的。 给羽淮安提供工作地是宋金的亲戚。 羽淮安需要在每天早上八点前完成批发货物运送,之后,是加油站,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再之后是便利店,从下午六点到晚间十一点,结束便利店工作羽淮安的一天才算结束。 苏西姨妈也提出在经济上帮助羽淮安均被拒绝了,不仅如此,羽淮安还每月都按时给苏西姨妈生活费。 除去按月给苏西姨妈生活费,羽淮安还在攒留学的钱,以羽淮安的资历上国际名牌大学并不难,即使拿到全额奖学金,但在异国他乡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地是。 最近,沈珠圆特别渴望自己能是个有钱人。 如果她有钱的话就第一时间给羽淮安换车,羽淮安现在骑的车是那种维修点师傅看了都会皱起眉头的程度。 出门前,沈珠圆没告诉涟漪她要到这来,妈妈问她去哪她说是去找宋金。 找个隐蔽所在远远看着羽淮安是沈珠圆这阶段每隔几天会干的事情。 站在角落处,远远看着羽淮安,看着他在收银台忙碌个不停。 羽淮安在岗时顾客至少比平常多出一倍,这多出来地一倍都是住附近的女孩,性格较害羞地随便挑几样到收银台结账就离开,胆子大的女孩会在结账过程中和羽淮安搭讪,索要私人联系电话,每当这个时候,羽淮安会微笑指身后牌子。 牌子上写着:谢绝索要收银员手机号。 偶尔,羽淮安会离开收银台去饮水区喝水,或到门口透一透气。 沈珠圆喜欢羽淮安到门口透气时,对面楼顶广告灯牌霓虹落在他脸上时的模样,那时的羽淮安像极了翅膀被折断,坠落于凡间的天使。 如果这些放在以前,沈珠圆肯定会告诉涟漪。 说每当身材火辣、脸蛋漂亮的女孩借着结账机会向羽淮安要手机号,她心里可害怕了。就怕羽淮安真会给电话号。 好在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羽淮安一次也没给。这是沈珠圆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想在床上打滚的好事。 但她没告诉涟漪。 当羽淮安在便利店门口透气时,是沈珠圆穷极所有都无法描绘地。 大约,也只能带着一丝丝惆怅和伤感诉说“到死去那天,我还会记住他的那副模样。” 沈珠圆什么都没告诉涟漪,到这来偷偷看羽淮安也没告诉。 沈珠圆也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她向来是藏不住话的人,特别是在涟漪面前。 是因为正在经历成长吗? 又或者是比长大又长大了一点点吗?那比长大更长大的一点点足以让她弄明白,有时候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时也可以悄悄储藏于心里,不需要写信告诉他,不需要当着他面说出。 又如此刻,远远的、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沈珠圆需要这样的时刻。 白天的沈珠圆、和涟漪和羽淮安泡在一起的沈珠圆、去苏西姨妈家玩的沈珠圆、和羽淮安变成了熟人的沈珠圆是另外一个沈珠圆。 另外一个沈珠圆和涟漪和羽淮安正小心翼翼维持着三个人间的友情关系。 其实用一句短语表达就是:沈珠圆变胆小了。 沈珠圆害怕一旦她和羽淮安说出“我喜欢你”会在羽淮安眼里看到厌恶之情。 经历了她帮苏西姨妈追回包事件后,羽淮安对她有所改观,知道沈珠圆并不是只会闯祸的甜甜圈女孩,但也仅限如此。 而她正努力维持着“喜欢上羽淮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假象,来换取和羽淮安相处融洽。 第19章 关于他和她(06) 十点整,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有好几次,沈珠圆很想推开便利店门,像那些女孩一样随随便便挑几样东西去收银台结账,但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没有涟漪;因为是偷偷瞒着所有人来的。 以前是明恋现在是暗恋,别人是由暗恋转为明恋,而她是倒着来。 刚转过身,背后传来挂铃叮咚声响,沈珠圆往阴影更厚重的所在,小心翼翼探出了头。 果然—— 羽淮安推开了便利店门。 这是美好的时光。 羽淮安站在灰褐色屋檐下,对面巨幅百事可乐广告打在他身上,红色、蓝色、白色轮流着,偶尔夹杂着暗绿色霓虹光影,羽淮安又变成那个坠落天使,轮廓深邃,气质忧郁。 指尖隔着空气,轻轻触摸着。 头发有点长来着,垂落在额头上的那几缕已经快要遮住你眼睛了,你连去理发店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是高挺的鼻梁,苏西姨妈说你最好看地是眼睛,但我更着迷于这鼻梁弧线,就像妈妈说地那样,那是阿尔卑斯山俊俏的峰峦,十年后,这张脸将会是何等的模样?也会像韦恩那样吗?总是能牢牢吸引住女人的目光,在盛大的派对上,在市井街边。 忽然响起地那声“羽”让沈珠圆急急收回手。 是年轻女孩的声音。 目触停在到不远处那辆玛莎拉蒂,沈珠圆就知道是谁来了。 高跟鞋鞋跟踩在地面的声响充分说明了主人的心情,糖果小公主的愤怒至少达到八极。 这还是沈珠圆首次见到茶拉本人,比画报电视上呈现地娇小一点,大波浪卷,亮片裙,红色高跟鞋,一如媒体形容地那样,高调张扬。 很快,茶拉上完两个台阶,停在了羽淮安面前。 茶拉对羽淮安的第一句话是“我受够你了!” 这路况不好,位置偏僻,按导航指示好几次差点撞到墙上去,总之,羽淮安为什么要在这样破地方工作?这是糖果小公主所理解不了的。 不对,是接受不来。 “羽,你马上辞职,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百货商场的工作,但我的意见是,你最好别工作,我受不了你和那些呆头呆脑的暑假工一样,午餐随随便便叫个便当,在街边吃饭。” 下秒,糖果小公主似意识到什么,收起盛气凌人姿态,软软说:“我又忘了,我答应过你要改掉这个臭脾气的。”接着,又急急纠正,“不对,不关你的事情,是我,是我答应自己要改掉臭脾气的。” 茶拉的坏脾气可是远近闻名。 最出格的一次是把车开进百货商场里,原因是男朋友迟到了两分钟;茶拉还干过从高达十米的游艇上把男友踢到海里去,当然了,现在都是前男友们了。 似乎,从茶拉转到查尔斯高中后,就再也没有听过茶拉的花边新闻。 茶拉说她会乱发脾气是因为该死的导航,还有…… “羽,我这个暑假总是打不通你的电话。” 终于,羽淮安开口了:“如果我一直打不通某人电话,我会思考为什么一直打不通这个人的电话,会不会是我的电话号处于被对方屏蔽的状态?” “所以?你是说!你屏蔽了我的电话?”糖果小公主把声音分贝提到最高,高跟鞋跟重重往地面一顿,质问,“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做?!” “屏蔽对方手机号是电信业务之一,它在允许范围内,各个层面都被允许。”羽淮安不紧不慢说道。 “你这是想说,你真把我的手机号列入黑名单了?!”糖果小公主的语气充斥着不可置信。 羽淮安没做任何反应。 沉默等于默认。 糖果小公主手机号成为某人的黑名单用户,这对于茶拉来说无疑是个重大打击,是耻辱。 当即,茶拉给帕猜家族首席律师打了电话。 在茶拉和她的律师通话期间,羽淮安往便利店入口处方向,茶拉空出一只手和羽淮安做出你别走的手势。 “叮咚”一声,门把铃响起。 茶拉眼睁睁看着羽淮安进入便利店。 糖果小公主再次遭到无视,茶拉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喊“等着瞧”。 茶拉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但羽淮安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茶拉开的车是玛莎拉蒂,羽淮安骑的单车时不时会脱链。 此刻距离午夜还有一个钟头四十五分,这个时间点对于早上五点就起床的人来说,正来到了身体极度疲惫的时间点。 沈珠圆从阴影处走出。 她得帮羽淮安一把。 从茶拉面前经过时,沈珠圆特意让自己脸上流露出好奇表情。走了几步又折回,把茶拉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做出惊喜状“你……你是茶拉,帕猜.茶拉?” 没给茶拉任何发言机会。 “你真是茶拉,我得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朋友,我见到茶拉了,我要告诉我的朋友,茶拉本人更漂亮,至少漂亮十倍,不对,是一百倍。”惊声大呼。 没哪个人是不喜欢赞美的。 茶拉脸色稍稍好了点。 接下来是自我介绍了。 “茶拉,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和我朋友都关注你的社交账号,我的特别关注用户只有你,我非常喜欢你的那些社交发布。”表情很是那么一回事。 糖果小公主在社交网时尚版块小有名气。 这招很管用,茶拉开始整理她的大波浪卷,维持着她日常社交发布美美的模样。 “我从来就没想过,我能在现实中见到你。”惊喜和着惊叹语气,片刻,“对了,茶拉,你怎么会在这里?” 毕竟也就十八岁的年纪。 “我迷路了。”茶拉这么回答来着。 “哦……原来是这样,”充满艳慕的眼神瞟了那辆闪闪发光的玛莎拉蒂一眼,“我就住到附近,需要我给你指路吗?” “不用。”茶拉优雅地摇着头,“我已经联系我司机了。” “好的。”点头,沈珠圆手指便利店,“我妈妈让我过来买些东西,那我进去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茶拉,希望明天能看到你更新社交发布。” 茶拉给了她一个“我会加油的”动作。 沈珠圆一脸“激动”地推开便利店门,还不忘频频去回望自己“偶像”。 进入便利店,装模作样挑选货物,一边透过玻璃门去观察茶拉,似乎,茶拉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又不好在“忠实粉丝”面前丢脸面,约五分钟后,门口没了茶拉的身影,那辆玛莎拉蒂也不见了。 沈珠圆深深呼出一口气。 冷不防—— “沈珠圆,你怎么会在这里?” 羽淮安正站在她面前。 本来,沈珠圆是想他不注意时偷偷溜出去的。 这时,沈珠圆注意到羽淮安的目光正往门外瞧。 羽淮安这是怕茶拉还在外面吗?笑嘻嘻说了句“别担心。” 知道了涟漪和羽淮安的事情后,沈珠圆再回想起羽淮安往门外瞧的那一眼,懂了,羽淮安并不是怕茶拉还在门外,而是在找另外一个人,和沈珠圆总是形影不离的那个人,因为总是一起出现,沈珠圆出现了,理所当然以为另外一个人也在。 但很可惜,八月的这个深夜,沈珠圆还是个傻姑娘,所以在羽淮安问出“你一个人来的?”时,怕总是偷偷躲在外面看他的事情露馅,在忙着编了谎言。 谎言是这样编的,她是被宋金硬拉到附近看表演的,表演很无聊她就偷偷溜走,顺路她就到这来看他下班没有,她目睹了茶拉杀气腾腾从玛莎拉蒂下来,显然,茶拉是来找茬的,唐人街见义勇为美少女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然后—— 沈珠圆得意洋洋地把自己打发茶拉的经过道了一遍。 说完,手掌心往羽淮安面前一摊:“你得请我喝点东西。” 便利店设有餐饮座位,沈珠圆坐在靠街位置吃着羽淮安请她的零食。 临近十一点,羽淮安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让她等他下班,他要送她回家。 羽淮安要送她回家,真好,羽淮安担心她独自回家会遭遇危险,没什么比这个更好地了。 这是个连空气也带着甜蜜滋味的夜晚。 其实,西区治安情况在曼谷能排在前三名,除了曼谷政府提供的警力,唐人街同乡会商户组织自掏腰包从缅甸聘请了退伍军人组成二十四小时巡逻队,每年夏天沈珠圆常常深夜偷偷溜出去吃冰,这距离她家不远,路她也熟得很,独自一个人回家没问题,但为什么要呢?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羽淮安说要送她回家,而且,没有涟漪。 想到涟漪,沈珠圆心头泛上一点点不安,那点不安大约来自于她最近总是瞒着涟漪到这来,关于她每几天晚上总会消失半个钟头左右涟漪没问,沈珠圆也没说。 偏偏,惴惴不安间,涟漪往她手机打来了电话。 瞄了眼收银台,羽淮安正在帮一位顾客搬东西。 电话接通,涟漪问她现在在哪? “吃东西。”压低嗓音回答。 好在涟漪没问她是在哪里吃东西,只是告诉妈妈回家了。 “阿姨买了你喜欢的冰镇西瓜,我和阿姨说你睡觉了。”涟漪同样把嗓音压得很低,“圆圆,我后门没锁。” 如换成平时她肯定会把涟漪大夸一通,高唱友谊地久天长,但这会儿因心虚沈珠圆只想快快结束这通电话。 电话即将挂断,涟漪喊了声“圆圆。” “嗯。” “圆圆,你现在在哪?安全吗?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不用。”急急说,顿了顿,“涟漪,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回去了。” 说完,迅速掐断电话。 只是呢,巧克力味甜筒没之前那么可口来着。 想了想,沈珠圆拨通涟漪的电话,老老实实交代她现在在羽淮安工作的便利店里,因为她帮羽淮安解决了茶拉这个大麻烦,羽淮安请她吃东西。 还有,羽淮安会送她回家。 最后—— “涟漪,你知道的,我……我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结结巴巴说。 电话一头传来涟漪的笑声。 就知道,就知道涟漪会笑她。 “但这代表不了什么。”沈珠圆很是义正言辞。 结束通话,沈珠圆长呼出口气。 最后那一句更像是维护脸面,但那也是沈珠圆目前的状态,像茶拉那样有着尊贵身份的美人儿羽淮安都不放在眼里,而沈珠圆凭什么。 爸爸在唐人街开餐馆,每年营收得分出一半还外债,剩下一半刚好维持一家人开支,采购车已经到了要报销的年份,要买新车得向银行贷款,是是是,到泰国旅游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但,到泰国来开中餐厅的人更多,而且团餐餐费已经好几年不敢涨了,可食材却是在蹭蹭往上涨。 经济压力带来的沮丧感延续到了回的路上。 “羽淮安,我家要是有很多很多钱就好了。”她和他说。 沈珠圆一一道来着:要是有钱就马上换辆崭新大房车,后面至少有四个座位,这样一来一家人就可以坐着车去采购。 “我们现在的采购车只有驾驶座位和副驾驶座位,稍微开远一点就总担心它会在半路闹脾气。” 换大房车,把餐厅老旧的空调也统统换上智能空调,多请几个服务生,这样一来妈妈就不用老是客串服务生了。 当然了,还有厨师。 “我爸爸炒菜炒到腰都要断了。” 还有—— “羽淮安那辆车也要换掉。”说这话时沈珠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就好像她真变成有钱人似的。 那阵风迎面而来,伴随着苦涩的滋味。 原来有些话题还是不能碰的。 沈珠圆掉过头去看羽淮安,幸好羽淮安的站位处于阴影地带,这样一来,她就看不到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了。 沈珠圆揉了揉脸,冲羽淮安做出了个鬼脸,“我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稍作思考后,莞尔一笑“我想起来了,我送过一双鞋给你,但那是去年的事情了,去年,沈珠圆是羽淮安的爱慕者,今年沈珠圆是羽淮安的朋友,有钱的朋友给不怎么有钱的朋友换辆车,还是单车,不算什么。” 说完,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发什么春秋大梦,沈珠圆你现在没钱,沈珠圆现在还是连买零食也得和家里伸手的穷丫头。”嚷嚷着。 好吧,好吧。 “羽淮安,给你换车这事情至少得等我二十五岁。” 可真累,这晚沈珠圆好像一直在演戏,在茶拉面前演戏,连和涟漪打个电话也需要演戏,现在在羽淮安面前演戏。 第20章 关于他和她(07) 沈珠圆不知道羽淮安是否信了她的鬼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距离她家大约还有两分钟路程,羽淮安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之前,我没交过任何朋友。” 羽淮安把自行车推到靠近墙角的所在,他停在自行车旁,瞅着她。 想了想,沈珠圆也走了过去。 两人并排站在紫藤花墙下。 羽淮安说他来曼谷之前在一个叫米尔卡邦的小村子住了三年。 米尔卡邦位于印度和巴基斯坦边界,是个尚无归处的争议地区,也就是传说中的飞地。 那里连个学校也没有,他需要每天划船去印度管辖区上学。 米尔卡邦前,是加德满都。 在加德满都他上地是宗教学校,每天他需要花两个小时时间上山检查寺庙有没有遭到动物破坏,平常还好,但遇到斋日就够呛,斋日是不允许吃点心的。 加德满都之前是孟加拉国。 羽淮安说,不管是米尔卡邦还是加德满都,又或者是孟加拉他都不曾有过和某人成为朋友的经历。 和某人成为朋友,甚至于和某个女孩成为情侣关系都不在他的计划内。 “沈珠圆,曼谷和米尔卡邦意义一样,未来某天,我会离开曼谷前往新的地方。” 呃……沈珠圆不明白羽淮安为什么要从这个地方去往另外一个地方,而且都是一些生活条件特别糟糕的区域。 似窥到了她的心思。 羽淮安说:“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的原因,说不定,当你到了二十五岁就明白了。” 又是二十五岁。 这么想来,她二十五会很忙。 “要是我到了二十五岁还不明白呢?”问。 “要是你二十五岁还不明白,可以打电话问我,到时我会告诉你。” 略微思考片刻。 沈珠圆一本正经:“我觉得当面问你更好,这可是个严肃的问题。” 片刻时间过去。 “那时,我已经不在曼谷。”羽淮安低声说。 啊?错愕,下秒想起刚刚羽淮安就说过,曼谷和他从前待过那些地方意义差不多。 羽淮安还传达了和某人成为朋友、甚至于和某个女孩发展成情侣关系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沈珠圆黯然垂下眼。 “沈珠圆,听明白我的话没有?” 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羽淮安说的那些经历还有话语于沈珠圆而言遥远离奇得就像故事里的情节。 但。 “老实说,刚才和我说那些的要是宋金,我会认为那是鬼扯,是那家伙为了装酷照搬电影里的某些情节,但……”瞅着羽淮安的脸,“但你是羽淮安。” 因为羽淮安说的,所以都可以相信,即使她没法理解。 只是。 “羽淮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如果可以,沈珠圆是不希望听到这些的。 因为当沈珠圆来到二十五岁时,只能通过电话才能找到羽淮安;而且,他划船去上学饿着肚子上山让她心疼得很。 “笨!”羽淮安轻叹了声。 “我怎么笨了,我怎么笨了?羽淮安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话从来不说明白,我都得费很多精力去猜,即使费了很多精力去猜,我还是猜不着,你知道的,我只会投三分球,我……” “沈珠圆,曼谷或许会是个例外。”羽淮安忽然说。 啊?沈珠圆又陷入了错愕。 羽淮安侧过脸来,瞅着她。 缓缓说:“未来某天,我离开曼谷去往新的城市,又从新的城市前往另外一座新城市,那时我应该已经过了二十五岁,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有人问我,你待过的那些城市可曾有你的朋友,我会回答,有的,那座城市叫曼谷,曼谷有我的朋友。” 顿了顿。 “就沈珠圆,不会再有多出的了。” 或许沈珠圆应该为羽淮安的这段话感到高兴,至少,沈珠圆有机会成为羽淮安的朋友。 几个月前,他们还什么也不是,而且,这次沈珠圆很轻易地听懂了羽淮安的话,虽然羽淮安的表达依然含蓄。 “就沈珠圆,不会再有多出的了。”羽淮安是想告诉她,未来某天他离开了曼谷,不管前往任何城市,不管历经多少城市,他都无结交任何朋友打算,他的朋友只有沈珠圆。 虽然沈珠圆很喜欢羽淮安这样说,私心也希望羽淮安不再交任何朋友,可…… “羽淮安,朋友是个好东西。”沈珠圆没有涟漪的表达能力,她只能以沈珠圆的方式说话,“没必要把好东西拒之门外。” “我的意思是说,身边有很多朋友是好事情,就拿宋金来说,我虽然常常和他吵架,但他会帮我捞回掉落在河里的书包,因为我不会游泳。我也会模仿宋金爸爸的笔迹在家长意见书上签名,宋金每次都考不好,我是说……有了朋友就可以互相帮忙,即使没能帮上忙,但他们的存在就是一种能量源泉,打个比方,为什么这是颗必进球,因为你的朋友们就在看台上,你想和他们分享胜利时的喜悦,想让他们因为你而骄傲。” 羽淮安瞅着她的眼在笑。 笑着的眼还真像苏西姨妈说的那样像小狼。 “没关系的,你不仅可以有在曼谷认识的朋友,同样,你还可以有住在纽约,住在东京的朋友,那时我或许心里会有点不是滋味,但我肯定会为你感到高兴。”沈珠圆一口气说出。 “沈珠圆,你还真会自作多情。”羽淮安微微昂起头,脸朝着黑漆漆的天际,“很久很久以后,你或许就会明白到,这世界有些人总能很容易交到朋友,但有些人一生就只能交到那么一位朋友。更有人到死去那天依然不知友情为何物。” “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第三类人,但沈珠圆出现了。” 今晚羽淮安说了不少让沈珠圆心里头热乎乎的话。 好吧。 “这么说来,沈珠圆有很大可能成为很久很久以后羽淮安在曼谷认识的朋友,对了,还得加上涟漪。” 临近午夜的小巷安静极了。 沈珠圆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轻声说:“羽淮安,你可以说了,说你真正想要和我说的话。” 你看,她好像开始了解了羽淮安,开始拥有了一点点对羽淮安的解析能力。 羽淮安不会平白无故和她说那些话的,如以前,羽淮安会选择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但现在圆圆是苏西姨妈很喜欢的女孩,她和他有了交集,一种趋向于友谊的交情。 所以,他需要花一些时间去修饰说辞,以达到不会伤害到甜甜圈女孩。 “沈珠圆,不要喜欢我。” 原来……原来是这样。 沈珠圆背过身去,脸朝着墙壁。 “沈珠圆,我们就像现在一样,你帮我打发走茶拉;我送你回家,也像这些时日一样。苏西姨妈给你打电话,说做了圆圆喜欢的红豆汤,你连门铃也不需要按,你知道在哪能拿到钥匙,你也知道苏西姨妈的红豆汤放在哪里。” “有时候,我会去你家接回苏西姨妈,你们的餐厅缺搬运工了可以叫我。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表演,为了以后和沈珠圆变成更加要好的朋友,我会努力记住沈珠圆喜欢吃的甜品。这样一来,当沈珠圆不开心了,我就会给沈珠圆买甜品。” “然后,一直一直这样相处着,直到我离开曼谷,那时,我会告诉沈珠圆离开曼谷的时间,还会告诉沈珠圆我要去哪个国家哪座城市、我在那座城市的住址。我还会给沈珠圆打电话,给沈珠圆寄节日贺卡,当沈珠圆特别特别伤心时,我会去看沈珠圆,不管彼此城市距离有多遥远。” 听上去很美呢。 记住沈珠圆喜欢吃的甜品名字,离开曼谷时会告诉沈珠圆,给沈珠圆寄节日贺卡,沈珠圆特别特别伤心时会远涉重洋,听得她很是心动来着。 心动到她很想按羽淮安的要求去做:沈珠圆,不要喜欢我。 但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无法如按钮手动操作,如果能那样的话,想必那个操作键早就被她按烂了。 “以上建筑在沈珠圆不喜欢羽淮安的条件上。”羽淮安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沈珠圆,别喜欢我。”。 真奇怪,这世界怎么会有人把钟情视为洪水猛兽,还有,羽淮安凭什么?这压根就是在和她谈条件—— 沈珠圆你要是喜欢我,我们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浑蛋,羽淮安还是那个浑蛋。 沈珠圆,你应该去踹羽淮安一脚,再告诉他,你压根不稀罕和他交朋友,也不屑于和他讨论沈珠圆能不能喜欢羽淮安这个问题,因为他不配。 刚好,她今天穿地是那种踹起人来会很疼的鞋子。 沈珠圆铆足了力气,却在对上羽淮安的眼睛时悄悄收回脚,握紧的拳头也放进了外套兜里。 眼前的男孩为什么要用成年人的思维去叙述事情呢?为什么在谈及过去还是未来眼里有化不开的孤寂感呢? 羽淮安也才十八岁。 比起生他气,她更心疼他。 沈珠圆揉了揉脸,侧身,叉腰,脸朝着羽淮安。 “羽淮安,你刚刚那些话深深伤害到了我的自尊心,‘沈珠圆,不要喜欢我’亏你说得出口,我可是沈珠圆,我出生时外婆就给我算过命,说我以后会是个大富大贵的人,还有,我妈妈可是认为圆圆以后是要嫁给王子的姑娘。” 说到这咯咯笑了起来,就好像她小时候真找人算过命,好像妈妈真的说过她以后会嫁给王子。 要骗茶拉很容易,要骗倒羽淮安就得加把劲。 “羽淮安,你是王子吗?”把羽淮安上上下下瞅了遍,摇头,说,“你以后最多也就能混个外企高管。” “没错,我是喜欢你,但是!”手指重重敲着墙,“那是以前,是不懂事的以前,你找个情感专家谈谈,情感专家们会告诉你,处于青春期的女孩们有多善变。” 好吧,好吧,就再加把劲。 沈珠圆把手搭在羽淮安肩膀上,做观察状,笑嘻嘻问:“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了,是不是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怎么办?我是真的对你没感觉了。” 这个时刻,羽淮安所不知道地是,当他到了二十五岁时,回想这个深夜小巷子里笑嘻嘻和他说我不喜欢你的女孩时,世界宛如灰烬般呈现着,无任何色彩,深夜小巷的女孩笑得越轻松,那条盘踞在他心上的毒蛇就啃咬得越发凶狠。 二十五岁的羽淮安彻底弄丢了那个傻女孩。 这个夜晚,没人知道沈珠圆躲在被单里呜呜哭个不停。 是的,情感专家们的确说过青春期的女孩是善变的,但这个说法没发生沈珠圆身上。 沈珠圆是个倒霉姑娘。 倒霉且胆小,羽淮安也不过说了如果喜欢他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当就让她害怕得要死。 至少能当朋友也是好的,那样她就可以常常见到他。 只是以后,她得加倍努力让自己变成不喜欢羽淮安了的样子,因为,如果羽淮安发现自己还喜欢他,那就真的彼此连朋友都没得做。 次日,沈珠圆就接到苏西姨妈的电话,苏西姨妈又做了圆圆喜欢的红豆汤,当时,她和涟漪正在羽淮安工作的加油站,开地是宋金爸爸刚给宋金买的摩托车,她要载涟漪去兜风,顺路两人就来到羽淮安工作的加油站加油,刚结完账苏西姨妈的电话就来了。 怎么又是红豆汤? 其实沈珠圆并没有很喜欢喝红豆汤,为了讨苏西姨妈的欢心,她才假装特别特别喜欢红豆汤的,拉长脸去看羽淮安,羽淮安做出摊手状,涟漪站在那笑,覆盖半个加油站的老树枝桠上结满了花和果,风一吹,纷纷扬扬。 摩托车开出加油站,和闪闪发亮的玛莎拉蒂擦肩而过。 嗯,糖果小公主追到加油站来了。 沈珠圆心里嘿嘿笑着,这次她无比希望糖果小公主能让羽淮安吃点苦头。 什么?“沈珠圆,不要喜欢我。” 昨晚,沈珠圆还问了羽淮安涟漪是不是也算是你的朋友,一开始羽淮安似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在她的连番追问下才淡淡“嗯”了声,至于会不会给涟漪电话号,会不会给涟漪寄节日贺卡、涟漪特别难过时会不会来看她?羽淮安没回答。 沈珠圆在苏西姨妈家喝红豆汤时,午间热点新闻正播报一起由网友提供的“某年轻女子扬言要炸掉加油站的”视频。 该网友称:这是她上午前往加油站加油亲历的一幕,因顾忌加油站附近有幼儿园,网友就向电视台提供视频。 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呢? 该网友暗示到如果把这段视频交给警察或许大伙儿就看不到这则新闻了。 很快,部分网民就确认了视频里的加油站地址。再之后,网民通过从镜头一晃而过的玛莎拉蒂,猜出号称要炸掉加油站年轻女子的身份。 “又是茶拉”在短短几小时内成为社交网热词。 有电视台记者电话采访了加油站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这位工作人员亲口证实扬言要炸掉加油站的年轻女子来自于帕猜家族。 这下,加油站附近幼儿园的家长们坐不住了,他们自发前往市政厅静坐抗议,茶拉在个人社交网上贴出手写道歉书,并自行申请了社区服务。 第21章 关于他和她(08) 知道接受电视台采访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加油站工作人员是羽淮安时,沈珠圆乐坏了,她喜欢的人就得是这个样子,就像韦恩那样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 打电话问羽淮安就不怕茶拉的报复吗? 在曼谷,帕猜家族可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但至少她以后不敢再动炸加油站念头。”羽淮安是这么说的。 问涟漪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 涟漪说她并不觉得茶拉会报复羽淮安,没准茶拉对羽淮安的好感度会更增加。 这是为什么呢? “或许等圆圆过了二十岁就会明白。”涟漪慢悠悠说着。 切—— “涟漪,你怎么老是和羽淮安说差不多的话,连说话口吻也像。” 沈珠圆总感觉涟漪和羽淮安把她当成没长大的孩子。 “涟漪,需要我给你看我的身份证吗?我,沈珠圆比涟漪还早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只早到了一个礼拜,但!至少不能反过来,所以,等圆圆二十岁就会明白这类话不能说,记住了!”恶狠狠警告道。 然而,警告一点用处也没有。 涟漪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 很好,好极了。 “等着吧,总有沈珠圆把涟漪吓了一跳的时候,还有羽淮安,是的,我保证我发誓,有一天我肯定会做出把你们两个给吓了一大跳的事情。” “就像茶拉那样说要炸掉加油站?” 白了涟漪一眼:“那种幼稚事从来不会出现在我的菜单上。” 二零一三夏天,曼谷莫名其妙地刮起了一股天文潮。 这个夏天,曼谷的女孩男孩们仿佛都在等待八月的那场英仙座流星雨。 宋金从他堂哥那借来了一套高清望远设备,天天往沈珠圆手机打电话“圆圆,叫上涟漪,我们去看流星雨吧,圆圆,我有预感,我们将度过一个很棒的夜晚。”“圆圆,总有一天我们会各奔东西,至少在各奔东西前,我们要看一场流星雨。” 八月上旬最后一天。 傍晚,宋金如愿以偿把从堂哥那借来的望远设备架在郊区平原河岸旁, 只是,比宋金计划中多出了一个人。 这多出来的人就是羽淮安。 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们将迎来高三生涯。 念完高三,大约就是宋金口中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各奔东西。” 宋金早早就填了军校志愿,涟漪这个暑假都在打零工似是在为留学做准备,羽淮安说了,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曼谷,就剩下沈珠圆还没明确目标。 该死的宋金,为什么要和她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各奔东西。”? 就因为宋金这话,沈珠圆连续几天来都处于闷闷不乐的情绪中,昨晚,沈珠圆让涟漪给羽淮安打电话。 知道给羽淮安打电话目的是去看流星雨,涟漪一开始是持“沈珠圆你自己打给他”态度的。沈珠圆也想啊,但让羽淮安请假和他们一起去看流星雨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与其说说不出口倒不如说是怕被一口拒绝,换涟漪打或许会好些,沈珠圆是这么想的。就像在家里一样,她说的话爸爸妈妈并不怎么放在心里,但涟漪说的话爸爸妈妈都听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是沈珠圆老是给一些乱七八糟的建议,有时候她一天能给爸爸妈妈出好几个主意,但涟漪从来不这样。 涟漪堪比赛场的“关键先生”,只有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出手,所以,每当家里有重大决定时,爸爸妈妈总是先向涟漪征求意见。 软施硬磨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沈珠圆才说服涟漪给羽淮安打电话。 涟漪给羽淮安打电话时沈珠圆就在边上,涟漪是这么和羽淮安说的“你要不要和我们去看流星雨?”电话彼端的人没给出任何反应,涟漪也不急,手握电话很是有耐心的样子,约半秒后,补上一句“羽淮安,和我们一起去吧。” 瞧瞧,涟漪又祭了出必杀技。 果然,电话彼端传来淡淡的一声“嗯”。 羽淮安答应和他们一起去看流星雨沈珠圆以为自己会高兴得跳起来。 但没有。 当然了,和涟漪和羽淮安一起去看流星雨沈珠圆是高兴的,只是……她以为说服羽淮安和他们一起去看流星雨会是件难事,即使是涟漪也不一定能办到,但涟漪就说了两句话,这让沈珠圆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 但那点不是滋味伴随着次日太阳升起烟消云散。 整片平原只有他们四个人,柔软的草地,清澈见底的溪流,宋金在调整望远镜设备,涟漪在烧水,羽淮安在固定帐篷,沈珠圆在准备晚餐食材, 很快,落日余晖从这片平原散去,他们会置身于浩瀚的星空下,四个人挨着肩膀并排坐在地上,等待着那场号称半个世纪最盛大的英仙座流星雨登场。 午夜,一道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破天际。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这个夜晚,沈珠圆是快乐的,沈珠圆在草地上奔跑着,追逐流星尾巴,她还忽发奇想,去问哪三人,如果她用尽力气向流星方向奔跑,会不会也像流星坠落般,以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沈珠圆这个人。 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涟漪,到时候你可别想我。” “我就是要想你,想你!”涟漪大声回答。 沈珠圆脸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宋金,你说我会不会被流星带走。”“不会,不可能,要挑也要挑脑子好使的,沈珠圆你头脑简单,并不具备研究意义。” 最后,沈珠圆朝着最远处的那个身影:“羽淮安,你希望沈珠圆消失吗?”风里传来了羽淮安的声音:“沈珠圆至少得消失一次,这个问题才有讨论价值。” 羽淮安还真是个混蛋。 于是,沈珠圆脸朝着夜空,疯狂奔跑,去追逐遥远天际那道正急速坠落的蓝色光线,直到她再也跑不动了,低声说“请带走我吧。”双手横向做出飞翔状,背部重重往着地平线下坠。 有那么一瞬,沈珠圆以为流星听到自己的愿望,并许与她了愿望。 身体在急速下坠着,风在耳畔呼呼咋响,半人高的野草宛如无数只手前仆后继在吞噬着她,整个身体陷入泥沙里,在往下沉,往下沉,背部触到地是水一般的温柔。 温柔到让她以为自己正置身于妈妈的母体里,缓缓闭上双眼,馄饨间,她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叫唤,终,变成仿佛要击穿她耳膜的“沈珠圆!” “沈珠圆”伴随着气急败坏的苛责“沈珠圆,你是不是有毛病?” 是宋金第一个找到她来着。 为什么是宋金? 也不知怎么地眼角垂落下了泪水。 睁开眼睛。 “沈珠圆,你被鬼附身了吗!”宋金冲着她吼。 第二个来到沈珠圆面前地是涟漪。 涟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到她没事重重跌坐在地上,随之:“沈珠圆!一点也!不!好!玩!” 最后来到沈珠圆面前的是羽淮安。 她心里头最希望第一个到地却是最后一个来到的。 “我知道消失的流星都去了那里,它们都掉进了大海里,变成了泡沫,很悲伤的故事对吧?”沈珠圆笑着说出。 羽淮安没像宋金和涟漪那样指责她,就站在那,安静地站着。 好吧,就像涟漪说地那样,这一点也不好玩。 还是宋金的错,为什么要说出在各奔东西前要一起看一场流星雨,因为很久很久以后还要相聚,在很久很久以后相聚时,总要说点青春时期干过傻事吧? 她现在干的事情也许可以成为很久很久以后青春期的傻事。 但涟漪被她干的傻事吓得都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地上脏兮兮的,涟漪穿地是浅色裙子,顿时,沈珠圆心虚了起来,呐呐说:“我……我被草绊到了,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 沈珠圆以为这话会招来羽淮安的讽刺,搬来甜甜圈女孩那套,但没有,羽淮安只是讲了句“现在可以讨论那个问题了。” 茫然抬起头。 羽淮安欠下腰,缓缓朝她伸出了手,说:“沈珠圆,别消失。” 那瞬,那场英仙座流星雨以无与伦比的姿态幻化成为了永恒。 “距离我十九岁生日还有四十二天,我钟情的男孩对我说,沈珠圆,别消失。”在那场很久很久以后聚会上,沈珠圆会这样说。 万物寂静。 天上的云,池塘的鱼,夏天的鸣虫都进入了梦乡,就只有沈珠圆还在一遍遍问涟漪“涟漪,你听见了没有?”“听见了,听见了。”“涟漪,告诉我,你听见了什么?”“沈珠圆,宋金说得对,你有毛病。” 眼睛紧盯帐篷顶,嘴角上扬,上扬的嘴角又抑制不住想要说点什么了。 那就说吧。 “涟漪。”“闭嘴,我要睡觉。”“涟漪,你也听见了,他和我说,沈珠圆,别消失。” “沈珠圆,别消失。”不会再有比这个更美好的语言了,沈珠圆想。 就这样,沈珠圆怀揣着“沈珠圆,别消失”的甜蜜进入梦乡。 天蒙蒙亮时,沈珠圆听到了细微的响动,身边位置空了,叫了声“涟漪?”无回应。小会时间过去,沈珠圆又叫了声“涟漪”,这回有回应了,呢喃着“漪我刚刚找不到你。”“我口渴,去喝水了。”涟漪低声回答。 次日早上。 收帐篷时沈珠圆听到宋金问羽淮安天差不多亮时去了哪?宋金连着追问了两次羽淮安才回答说出去透气。 “宋金,肯定是你的脚太臭了。”沈珠圆接过羽淮安的话。 “沈珠圆,你给我闭嘴。”宋金最讨厌地是有人拿他的脚气说事。 当晚,沈珠圆就因高烧住进医院,医生说那是由沼气引发过敏导致的高烧,沈珠圆在医院整整待了一个礼拜。 出院第二天,一个礼拜没露过面的沈宏基召开了家庭会议。 沈宏基先生罕见地穿起了正装,还准备了蛋糕和鲜花。 “我们家即将迎来重大的变故。”沈宏基以这样话来作为会议的开场白。 这话当场让沈珠圆坐不住了:“爸爸,我们要破产了吗?” 此话一出,自始至终都安静站在边上的妈妈瞬间笑出了声,爸爸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圆圆,你说反了。” 沈珠圆住院第二天爸爸就回了趟温州。 之前爸爸向银行贷款买了一大片地建厂房,后因合伙人卷款出逃而荒废,今年年初,政府出台了城市商业开发计划,爸爸那片废弃的厂房位置地正好处于商业开发区的黄金地段,于是,那块地就成了香饽饽。 两天前,爸爸和开发商签下了让地合同。 问合同金额后面有几个零爸爸笑而不语,还是妈妈给了个手势,让沈珠圆自己去数。 把妈妈竖起的手指连着数了好几次,确认没错后沈珠圆开始大声尖叫着,又想起老人家们说过“财不可外露”迅速合上嘴,还和涟漪频频做出保密的手势示意。 然而,也已经晚了,整个荔湾街都知道温州人发大财了。 这场家庭聚会后,沈珠圆就变成了宋金口中的“暴发户的女儿。” 沈珠圆是暴发户的女儿身份如假包换。 知道自己成为暴发户的女儿沈珠圆第一时间的想法是:可以拿下羽淮安了,涟漪以后也不需要为留学费用的事情担心了。 只不过,“涟漪以后不需要为留学的事情担心了。”比“拿下羽淮安”稍晚造访沈珠圆的中枢神经。 偶尔,沈珠圆会庆幸自己不会游泳。 因为不会游泳,所以不用面对“要是涟漪和羽淮安同一时间掉进河里会先救谁?”此类老掉牙问题。 虽然,羽淮安在她心里的比重要比涟漪多一些。 打个比方,如羽淮安要请她看电影什么的,她会毫不犹豫放涟漪的鸽子,但如果有一天羽淮安要是欺负涟漪,不是小打小闹那种,是让涟漪伤心到大声痛哭的那种,只要涟漪站得住理,她会选择和羽淮安一刀两断,再怎么喜欢也会拼命克制,这是底线。 八岁那年,“要守护涟漪”并非漂亮话。 接下来几天,沈珠圆都在为“拿下羽淮安”制定计划。 一开始,计划都是围绕着买下羽淮安工作的便利店、买下羽淮安工作的加油站、买下羽淮安现在住的房子、买下羽淮安喜欢的一切。 然后涟漪冷不防的一句“不久前,你才说过茶拉的那些幼稚行为不在你的菜单里。”无疑是当头而下的大盆冷水。 的确,买下羽淮安工作的便利店等等等诸如此类是茶拉会干的事情。 “沈珠圆,你知不知道要买下一个加油站需要多少钱吗?”涟漪还说。 想了想,摇头,又不想丢脸,硬着头皮说了句“我们肯定买得起。” “买下便利店,买下加油站,那之后呢?羽淮安如果去机场工作,你也要买下机场吗?”涟漪又问。 呃…… 沈珠圆瞬间如岔气的气球,身体呈人字状往床上一躺,没准宋金说对了,沈珠圆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眼睛瞅着天花板。 不过—— “暴发户的女儿沈珠圆”肯定比“平民女孩沈珠圆”有用得多。以后,羽淮安要是去了伦敦她也可以去到伦敦;羽淮安要住在曼哈顿,她也可以把家安在曼哈顿,无需去担忧生计问题。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次日,沈珠圆起了个大早,把爸爸的车里里外外清洗了个遍,还烧了妈妈喜欢的大麦茶。 做完一切,等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门外。 那扇门打开,弯腰鞠躬,毕恭毕敬“爸爸妈妈,早安。” 两公婆面面相顾后,不约而同:“圆圆,你吃错药了?” 才不是。 堆上笑容,说:“爸爸,妈妈,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情。” 九月第二周,沈珠圆成为了查尔斯高中高三年级的转学生。 第22章 关于他和她(09) 九月第二周,沈珠圆成为了查尔斯高中高三年级的转学生。 转学到查尔斯高中是沈珠圆以暴发户的女儿身份拿下羽淮安的第一步。 为了成为查尔斯高中的转学生沈珠圆可是没少花费心思,为什么想转学是因为想和涟漪一起上学放学,沈珠圆是这样告诉爸爸妈妈的,当然了,那只是原因之一,真正原因是她某天醒来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再浑浑噩噩了,她的人生得有明确的目标。 “我想上好的大学。”对着爸爸妈妈,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想成为查尔斯高中的转学生是因为那教育资源好,是通向名牌大学的康庄大道。 沈珠圆说服了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给查尔斯高中捐了一大笔钱。 光给学校捐钱是不够的,好在沈珠圆有个“唐人街三分球神投手”美称,加上她在查尔斯高中五十年周年校庆的表演给评估专家和校董留下了深刻印象,以及,她抓窃贼事件具备了利于学校形象。 就这样,沈珠圆打败了其他九名候选者,成为了查尔斯高中高三年级转学生。 但由于外语成绩一般,她没能分到和涟漪羽淮安同一班级,而是去了特长班,不过,这对于沈珠圆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她距离羽淮安更近了。 羽淮安可不像爸爸妈妈那样好糊弄,所以,沈珠圆只能借助苏西姨妈的口让羽淮安知道她成为查尔斯高中转学生的事情。 这阵子羽淮安似乎很忙,沈珠圆去苏西姨妈家也没能见到他,去便利店也没能找到他,几次往他手机打电话,要么没接要么匆匆忙忙几句就挂断。 涟漪也说没见到羽淮安。 不仅羽淮安忙,这阵子涟漪也忙得很。 开学前天,妈妈还唠叨涟漪脸色不好,连着给涟漪炖补品,但补品一点作用都没有。 昨晚,沈珠圆还和涟漪吵了一架,她气涟漪白天上课,晚上还去赚补习费,这样脸色会好起来才怪。 牢骚发完,冲涟漪大喊:“我们现在都成为暴发户的女儿了。” 她的话把涟漪逗得笑个不停。 涟漪笑边拥抱了她,还和她说“圆圆,不要改变。” 那话涟漪是笑着说出的,但沈珠圆总觉得涟漪的声音充满了悲伤。 她问涟漪“发生了什么?”涟漪回答说什么也没发生。 也是昨晚,沈珠圆才发现这阵子因为忙转学的事情,都没顾得上涟漪了,涟漪何止是面色不好,涟漪都要瘦成为竹竿了。 终于,转学的事情尘埃落定。 沈珠圆想,很快大家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涟漪,羽淮安,还有宋金。 宋金因她招呼都没打就转学到查尔斯高中说要和她划清界限。 转学日是在周一。 这天,是爸爸送她和涟漪去的学校,出门时妈妈还在她书包里放了一些巧克力,说是给新老师新同学的。 巧地是,沈珠圆在完成新生报备时遇到前来办理退学手续的糖果小公主。 成为查尔斯高中学生的第一天,糖果小公主可是放言“成为羽的女友之日就是她离开查尔斯高中之时”。 在茶拉的计划里,她和羽淮安成为男女关系后会一起前往瑞士,茶拉不喜欢曼谷的天气,茶拉不止一次在个人社交网上说曼谷连空气都是榴莲味。 现在看来,茶拉只能一个人去瑞士了。 为何要离开查尔斯高中? 茶拉是这样解释的,想换一下环境。 当然了,这只是暂时的。 但大伙儿都知道这个“想换一下环境”背后原因,这次糖果小公主捅下的娄子大得很,即使帕猜家族花再多钱也解决不了。 茶拉因“炸掉加油站”狂言而听从律师建议申请了社区服务令新闻一出,最开心地就数喜欢网上冲浪的网友们了,他们坚信茶拉会闹出比“炸掉加油站”更大的篓子。 茶拉也不负众望,在履行第三次社区服务时砸了西班牙驻泰国办事处的行政车,还是西班牙驻泰国办事处负责人的车,以及,当时车里还有刚满周岁的婴儿。 你以为茶拉砸车是为了救婴儿吗? 并不是。 茶拉砸车是因为车辆车轮边角碾压在她清扫好的落叶堆上,在糖果小公主形容中,刚好那个点是她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于是,手里的清扫工具变成可以投掷的标枪,把那毁掉她半个钟头劳动成果的罪魁祸首候车挡风玻璃砸了个稀巴烂。 只是,茶拉怎么也想不到,那辆车车里坐着西班牙驻泰国办事处负责人的太太和女儿。 虽然事后茶拉又道歉了,还顺带提了句“如果当时知道车里有孩子我绝对不会那么干。” 也就是说,要是车里没孩子她还是会这么干,真是越描越黑。 最后,泰国外交部部长直接拨通帕猜家族当家的手机号。 次日,帕猜家族发言人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茶拉将离开泰国回到瑞士反省,未来一年茶拉的活动场所仅限于她在瑞士的家和学校,期间会有专门人士跟随茶拉。 换言之,糖果小公主被限制了自由。 和茶拉一起到查尔斯高中办理退学手续地除了律师还有两位壮汉。 茶拉飞瑞士航班时间是下午三点。 其实提交退学申请由律师代办也可以,为什么茶拉非得亲自现身原因不难猜。不过,冲茶拉对身边人大呼小叫态度判断,她已经见到了羽淮安,即使有可能成为两人最后一面,羽淮安还是没给糖果小公主好脸面。 入学退学同处一间办公室,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沈珠圆只能硬着头皮对正满脸疑惑看着她的茶拉笑。 出了办公室门,沈珠圆就被茶拉的保镖带到了一处“适合谈话”的地方。 “我记得你,我在羽工作的便利店见过你。”茶拉开门见山。 或许是考虑到最近捅下的篓子已经够多了,茶拉硬生生收回想往沈珠圆脸甩巴掌的手。 见茶拉收回手,沈珠圆也把已经做好还击动作的脚拉回原地,要躲开茶拉的巴掌并造成“无意碰撞到对方”意外对于沈珠圆来说的并不是难事。 “是的,是我。”陪着笑脸。 “你不是我的粉丝,对吧?你那天说地都是鬼话,对吧?你扯了那么多鬼话都是为了让我不去找羽的麻烦,对吧?!” 糖果小公主的愤怒已经通过声音分贝充分表达出。 沈珠圆抿了抿嘴角。 不反驳等于是直接承认。 显然,她此刻的行为无疑是火上浇油,糖果小公主冲沈珠圆大喊:“你这个蠢货,你知道你干什么吗?等着瞧吧,你,还有羽!都给我等着瞧!!” 喊声招来不远处负责盯梢茶拉的律师。 在律师先生几个手势警告下,茶拉只能借助鞋跟出气。 沈珠圆看了下表,她的新老师还在办公室等着她呢,很是好脾气请教:“我可以走了吗?” 茶拉忿忿瞪了她一眼,似想起什么,问:“你就是新来的转学生?” “是的。” 在茶拉满脸抓狂的表情中,沈珠圆朝高三年级教学楼方向。 背后传来了笑声,茶拉边笑边说:“等着吧,你也会和我一样,从羽那唯一收获到地只有伤心,不!不对!你看起来比我更蠢,所以,你最终只会比我更伤心。” 关于糖果小公主为了羽淮安转学,从前沈珠圆的看法是,那只是权贵人家孩子的胜负游戏。 这会儿,沈珠圆对茶拉转学的看法有所改观。 至少,茶拉对羽淮安是真心的。 茶拉笑得像穷途末路。 回过头。 沈珠圆和茶拉说:“把他忘了吧。” “你这是在照顾情敌的情绪还是怜悯?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是想在我面前展现善良正义的一面,以此来展现你和我不一样。”茶拉摇着头,大声说,“你以为,你会和许许多多俗不可耐的电影桥段一样,凭着所谓的善良真诚得到优秀男孩的心,谱写美好幸福结局一样吗?拜托,那只是绞尽脑汁想掏空平凡普通的女孩们荷包的创作者们的投其所好,毕竟,这世界有不计其数的平凡且普通的女孩。” 这么看来,茶拉还挺能言善道的。 “茶拉,羽送过你回家了?” “他送你回家?!”糖果小公主的声音分贝又开始飚高。 显然,羽淮安没送过茶拉回家。 “茶拉,羽淮安带你去看过他的秘密世界吗?” 显然,羽淮安也没带过茶拉去看倒映在河面上的星河。 “最后一个问题,他可曾和你说过‘别消失’?”沈珠圆听到自己声线,状若是星空下的呢喃,“所以,茶拉,我和你不一样。” 嘴角抑制不住扬起。 几步之遥站着陷入呆滞的茶拉。 但也仅仅是眨眼功夫,茶拉恢复了帕猜家族继承人的本色,脱下高跟鞋。 高跟鞋朝沈珠圆直直飞来。 小菜一碟,甚至于看都不需要看,凭着高跟鞋和空气摩擦声,手一扬,沈珠圆就把那只高跟鞋牢牢接在手里。 冲茶拉此刻不怎么好的脸色。 沈珠圆知道,她的连串动动作做得有多潇洒。 还有,她也绝对不是茶拉口中善良的正义人士。 沈珠圆人生法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在茶拉的怒目下,身体跃起,做出了个投篮动作,好极了,蓝色漆皮女式鞋挂在树杈上,位置高度很足角度也足够刁钻。 完毕,沈珠圆朝正处于金鸡独立的茶拉眨了眨眼。 再一次。 背后传来茶拉的声音:“别得意,你不是羽喜欢的类型,我知道,羽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 羽淮安喜欢的女孩类型? 这还是沈珠圆第一次思考类似问题。 在沈珠圆认知里,会讨论喜欢的女孩应该有什么样面容、又是何种性格?清纯的,火辣的,外形又酷似哪个女明星是宋金才会讨论的问题。 那么,羽淮安是否也像宋金一样,会规划出何种女孩才符合他的理想。还是,羽淮安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孩。 带着这样的疑问,沈珠圆等在和羽淮安首次在查尔斯高中见面的地方。 她给羽淮安手机发送了短信。 沈珠圆知道,这不是见面的好地方,但和羽淮安在查尔斯高中见面一次是递告白书,一次是宣布两人玩完。 至少选在递告白书的地方比宣布两人玩完的地方好点。 和羽淮安重归于好后,两人谁也没提起她给他写告白信的事情。 有时候,沈珠圆很是好奇,她写给羽淮安的那些告白信都去了哪里。 小雅也曾给羽淮安写过情书,小雅写给羽淮安的情书最终变成了福利院孩子们叠的千纸鹤漂洋过海去了日本,她写给羽淮安的告白信是不是也变成了千纸鹤? 又或许,下场更糟。 毕竟那时候,羽淮安所传达出来地是,沈珠圆远比小雅更糟糕。 她是不会问羽淮安“你是这么处理我写给你的那些告白信。”的,沈珠圆知道,一旦她问出这个问题,羽淮安就会疏远她。 黯然看向了天际。 天空依然和那天一样,乌鸦在头顶上盘旋着。 距离约定时间过去很久,羽淮安才出现。 于是,沈珠圆又变成那个随心所欲的甜甜圈女孩,远远地,就朝着羽淮安咧嘴笑,说着没心没肺的话“看到我高兴不?” 羽淮安看她的眼神有点淡。 沈珠圆让自己看起来一副被冷落的模样,发着小小的牢骚:“羽淮安,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之前我们不是好好的吗?这阵子是不是发生我不知道的事情?嗯?!” 见羽淮安还是无反应。 沈珠圆拿起手机念叨说要问问苏西姨妈。 手机被羽淮安拿走了。 羽淮安开了口:“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压根就没想过打电话问苏西姨妈,羽淮安,你上当了。”笑得很是胸无城府。 羽淮安讨厌她搬出苏西姨妈沈珠圆是知道的,不过,那句“这阵子是不是发生我不知道的事情”并非是糊弄话。 沈珠圆隐隐约约感觉到,从看完流星雨后,羽淮安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 羽淮安似乎在刻意避开她。 胸无城府笑完,又胸无城府追问他怎么不回她电话。 羽淮安说忙。 忙只是借口,沈珠圆心里清楚。 假装没看到羽淮安敛着的眉,以十分兴奋的语气宣布沈珠圆暴发户女儿的身份。 “羽淮安,这听上去就像是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对吧?” 很快自行把话题扯到为什么转学到查尔斯高中环节上。 “你就当是一名暴发户的女儿想急于求证钱所带来的能量。”笑嘻嘻说道。 过去十分钟里,都是沈珠圆自己在问自己在答,羽淮安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假装很是沮丧的样子。 那场“我已经不喜欢羽淮安”的戏沈珠圆是主演,是导演、是编剧、是观众。 “羽淮安,你就说点什么,嗯?”低低说。 第23章 关于他和她(10) “羽淮安,你就说点什么,嗯?”沈珠圆低声说出着。 或许是此刻堆砌在她脸上的沮丧具备了百分之百的真实性,羽淮安淡淡开口:“沈珠圆,恭喜你。” 嗯,这才对。 眉开眼笑,提起不久前那个深夜他们还讨论过“沈珠圆是我在曼谷的朋友”这类深刻话题。 所以—— “我想距离你和涟漪更近些,这就是我转学到这的最大目的之一。”还是甜甜圈女孩们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坦荡。 当然了,即使没羽淮安她也会考虑转学到查尔斯高中,因为从涟漪来到他们家两人就一起上学放学,只不过多了个羽淮安让她加深转学的念头,她和宋金虽然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但两人吵架打架的次数多到数都数不清。 事情就这么简单,也是人之常情。 第二套说辞完毕。 最后。 “荔湾街的孩子们还说我们像三剑客,我也觉得很像那么一回事,你是谋士、涟漪是集市说书人、而我负责冲锋陷阵,这很酷,不是吗,虽然涟漪说很土。”笑眯眯说出。 至于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和一个人解释转学? “我可不想你还以为我喜欢你,因为还喜欢你才转学的,在你面前,我丢脸丢得够多的了。”把真话当成假的说,往往能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沈珠圆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因为羽淮安似乎相信了她说的话。 羽淮安看她的眼有了些许情感,回到让她别消失的夜晚时。 接着,沈珠圆顺便提了她今天在走廊遇到茶拉,当然了,她隐去那段对话,只说茶拉认出她的部分。 “茶拉还对我说,她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状若不经意的语气,再配上几分好奇表情,“真的吗?真像茶拉说地那样吗?” 片刻—— 沈珠圆听到羽淮安应了声“没准。” 怎么想,沈珠圆都觉得羽淮安的“没准”带着玩世不恭成分,沈珠圆也猜不透那句“没准”背后的意义。 没准是不是代表如茶拉所说,羽淮安有钟情的女孩形象。 会吗?真有那样的女孩存在吗?还是那样的女孩已经存在羽淮安的周围了? 天色逐渐暗去,周遭呈花灰色泽。 透过大片的花灰色,沈珠圆看着羽淮安,舌头不受控制,问出:“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不如,我们来讨论我最不可能心动类型的女孩,这话题更有趣,不是吗?”羽淮安的声音似远又近。 “是更有趣,”机械般的声音问出,“那你讨厌什么样类型的女孩?” “有一类女孩,我或许可以和她们和平相处,但绝对不会对她们产生男女间的好感。” “哪类女孩?” “总是把心事写在脸上的女孩,喜欢写在脸上,讨厌也写在脸上,毫无神秘感,很没趣。”似怕她听不清听不明白,羽淮安说话语速比平常要稍慢上些,说话时眼神也不回避,直直落在沈书圆脸上。 也就几个眨眼的时间,沈珠圆至少有十次努力克制住了以自己的双手去遮挡脸。 不,不不,她才不是把喜欢和讨厌都写在脸上的那类女孩,也许从前是,但现在肯定不是。 沈珠圆已经不是从前的沈珠圆了,至少很多时候她把自己还深深地喜欢着羽淮安成功藏在心里。 所以,沈珠圆不在羽淮安最不可能心动的女孩的那个范围内。 “你和宋金相反,宋金讨厌地女孩类型是表里不一,宋金的大堂哥讨厌的女孩类型是脚踩多条船,另外一个堂哥则讨厌把飚垃圾话当饭吃的女孩类型。”笑嘻嘻说出。 涟漪的来电很是及时,接起电话,告诉涟漪自己现在所处位置,在电话里很是开心地告诉涟漪羽淮安也在。 今天是她转学的第一天,三人理所当然要一起回去。 当涟漪出现时,沈珠圆正对着羽淮安离去背影发呆。 涟漪恨铁不成钢叫了声“沈珠圆”并把她的脸转到看不到羽淮安的方向,摆脱涟漪再掉过头去,已经不见了羽淮安身影。 坏家伙,沈珠圆冲羽淮安离去的方向骂了声。 可不是,才一会儿功夫,就让她精疲力尽,她可是干过投中一百个三分球还能把宋金揍趴的沈珠圆。 思绪回笼,沈珠圆问涟漪:“你和羽淮安吵架了吗?” “涟漪是不是和羽淮安吵架了?”念头在沈珠圆在目送羽淮安离去背影时一直萦绕在沈珠圆脑中。 刚才,沈珠圆和涟漪的通话羽淮安应该听得明明白白,但羽淮安似压根没想和她们一起回去的念头,丢下句“我还有事”就想走。 开学后羽淮安辞去农贸市场和加油站的工作,就只保留便利店的小时工,从晚间八点半到十一点半,除了上学和打工外羽淮安没什么社交,“我还有事”分明是回避三人一起回去的借口。 沈珠圆厚着脸皮问“是因为我吗?不想一起走是因为我吗?”“别自作多情,沈珠圆,你影响力没那么大。”羽淮安的话让沈珠圆心头直接泛起“不是因为我,难道是因为涟漪?” “你和羽淮安是不是吵架了?”让涟漪当场愣住。 沈珠圆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 “涟漪,或许……”小心翼翼分析到,“或许你是看不惯羽淮安那么对我,然后,就像上次在储物室那样,你找了羽淮安,然后……然后你们在沟通过程中闹了不愉快。” 说到这,沈珠圆叹了一口气。 “涟漪,不用……不用为我去做那些事情,真的不用,我……” 话生生被涟漪忽如其来的叱喝给折断。 “沈珠圆,我该怎么说你好呢?你还真是笨得无可救药,沈珠圆你的大脑整天到底都在想什么,沈珠圆,你是石头脑袋,沈珠圆,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不是你!不是!!” 这会儿,轮到沈珠圆当场愣住了。 从前涟漪在表达不满时最多也就说说“沈珠圆你这个笨蛋。”这还是涟漪首次这么义愤填膺表达不满。 只是,涟漪不满她什么? 对啊,涟漪不满她做什么,瞬间沈珠圆心里也不痛快了,回呛到“你才是石头脑袋,你才是无可救药,我可一点不稀罕当你!” 大眼瞪小眼的。 头顶传来乌鸦来来回回的怪叫声,不约而同朝天空大喊了声“滚!”接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 “我没和羽淮安吵架。”涟漪说,顿了顿,补上,“我和他也没什么好吵架的。” 也对,涟漪和羽淮安确实是没什么好吵架的。 三人在一起时涟漪话很少,羽淮安话更少。总是沈珠圆在说、沈珠圆在笑、沈珠圆在问,问涟漪你不觉得这很好笑吗?问完涟漪又去问羽淮安“羽淮安,听到没有,涟漪也说很好笑。” 三人一起时,涟漪和羽淮安两人的交流少得可怜,少到让沈珠圆产生出其实自己才是和羽淮安念同班级的那个。 当然了,沈珠圆也没觉得这是种奇怪的现象,涟漪是慢热的性格,而羽淮安是从小在孤独中成长,这样的性格你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但—— “涟漪,你刚刚给我的感觉是你在生气。” “我就不能生气吗?”涟漪白了她一眼。 “你当然可以生气,只是,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错。” “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沈珠圆,麻烦你以后少自作多情,我忙得很,我才没时间因为你去找羽淮安吵架。” 看吧,涟漪又和羽淮安说了差不多的话。 “涟漪,很奇怪,你为什么没能和羽淮安成为好朋友,你和他总是说差不多的话,就在刚刚,羽淮安也让我少自作多情。”很是纳闷的语气。 “沈珠圆!” 看来,涟漪又要生气。 沈珠圆迅速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 沈珠圆认为自己以后有必要在涟漪面前减少提羽淮安的次数,换成是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十年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其中一方老是提到第三人,自然会让另外一方心里不是滋味。 直到转学的第五天,沈珠圆才如愿以偿和涟漪和羽淮安三人一起回家,这天,是苏西姨妈的生日。 苏西姨妈生日宴在爸爸的餐厅举行。 爸爸的车就等在查尔斯高中校门外,是崭新的六座位有玻璃天窗的大房车。 成为暴发户的爸爸并没有结束餐厅营业,而只是购置了新房车,多请了一名厨师两名服务人员。 目前,爸爸还用以前的旧手机,妈妈的首饰盒还是那几样,不过,圆圆和涟漪现在拿地都是最新款手机,除此之外,两人每月的零用钱比从前多出一倍。 这天,距离沈珠圆生日还有五天,沈珠圆的生日过完后就轮到涟漪了,十二天之后,沈珠圆和涟漪都是十九岁了。 十九岁依然离二十五岁很远很远。 苏西姨妈的生日宴很温馨,一个包房,两张十二座位的中式圆桌,二十四个位置都有人,是荔湾街的熟面孔,大人坐一桌,年轻人坐一桌。 许愿环节,苏西姨妈叫了声“羽”。 在苏西姨妈的示意下,先走到苏西姨妈跟前地是羽淮安,接着是沈珠圆、依次是涟漪、最后苏西姨妈还叫了宋金。 苏西姨妈的生日愿望是,四个孩子能茁壮成长迎来各自的璀璨人生,四个孩子的友情随岁月流逝变成了成年佳酿,不远万里,奔赴彼此。 说完,苏西姨妈落下了泪水。 苏西姨妈想起了已故挚友,一位有着小狐狸般眼睛的西西里姑娘。 这位西西里姑娘爱上了来自中国淮安的青年,那个年代的西西里女孩只能和本地人婚配,更何况是嫁给一名外国人?于是,一个新月如钩的夜晚,西西里女孩带着几件换洗衣服和淮安青年一起登上不知将飘往何方的船只。 巴塞罗那港口,这对私奔的情侣遇到了逃婚的潮汕女孩。 “那时,我还不叫苏西。”苏西姨妈说。 就这样,三人挤在狭窄的廉价舱里在海上漂流着。 那个夜晚,天空挂着满月,在被月光染成银色的甲板上,那对情侣举行了婚礼,苏西姨妈是那场婚礼的证婚人,是亲友,是观众。 为纪念爱人,西西里姑娘把外孙取名淮安,她对那座从未涉足过的城市充满了热爱。 “因为我爱的人在那里出生。”这是苏西姨妈听过地最动人的情话,它来自于一位西西里姑娘。 说到这,苏西姨妈眼眶又开始泛红。 羽淮安轻轻把苏西姨妈拥进怀里,也就是这晚,沈珠圆发现羽淮安和她第一次见到时不一样了。 眼前的羽淮安拥有了宽阔的肩膀。 那个肩膀足以成为港湾,提供给前半生颠沛流离的妇人平静安宁。 沈珠圆低下头,那滴泪水从眼眶跌在地面上。 如果,这刻让沈珠圆给羽淮安写信,那么一定不再是“羽淮安,我喜欢你”,而是“羽淮安,我爱你。” 不知不觉中,她长到了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 也没有经历什么刻骨铭心,更没有山盟海誓,她只是知道了,通过那叫羽淮安的男孩。 通过那叫羽淮安的男孩,晓得—— 喜欢可以是溪流、是湖泊、是河岸;但爱是独一无二,永远奔腾的海洋,你穷尽一生也预测不到它的深和厚。 “羽淮安,我爱你。”低低说出。 抬起头来,沈珠圆触到了涟漪的眼睛。 分明,涟漪眼底也有浮光,涟漪是那种几乎不会在别人面前流泪的女孩。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沈珠圆以眼神示意。 涟漪别过脸去。 这晚,沈珠圆和宋金也重归于好了,来参加苏西姨妈生日宴地就只有他们四人未成年,所以,他们只能喝汽水,但宋金在汽水里偷偷添了点酒精。 带着掺有酒精的汽水,四人来到餐厅露台上。 是个漫天繁星的夜晚。 这样的夜晚适合谈理想谈未来、谈远大抱负谈璀璨人生,不是吗? 更何况,还有酒精。 汽水瓶碰在了一起。 四人中宋金话最多也是最喜欢说话的人,宋金说很久很久以后,一定要像苏西姨妈说的那样,彼此保持万里奔赴的友情。 “我感觉我们以后都会很不错。”宋金如是说道。 转换成直白的说法是;以后四个人中要是谁先辉煌腾达了,都得要拉其它另外三人一把。 宋金还说,他最看好自己。 几天前,负责给宋金做入伍体检的军医说他很有当军官的潜质。 “我有预感,我以后能成为一名被时代铭记的军官。”宋金对大皇宫方向行了个军礼。 真是…… 沈珠圆提醒宋金在他还没成为军官之前,她就已经是暴发户的女儿了,所以,谁最有机会达到辉煌腾达一目了然。 “我以后会开很多连锁中餐厅,在纽约、在伦敦、柏林、巴黎、东京,我的中餐厅外,蓝眼睛绿眼睛黑眼睛褐色眼睛女士先生们排队等着用餐。”乐滋滋说着。 这也是爸爸的愿望。 至于涟漪。 涟漪说她的志向是开一家时尚杂志社。 轮到羽淮安了。 第24章 关于他和她(11) 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得而知,但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可以谈论的。 就剩下羽淮安了,三双眼睛齐齐落在羽淮安脸上。 羽淮安似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哪有这样的道理? 三只刀叉敲打汽水瓶,直到羽淮安做出安静示意手势。 羽淮安的视线投向远远的天际,缓缓说:“我要站在能被看得到的地方,不需要被仰望,只需要被看得见。” 沈珠圆听到自己心底里的欢呼声。 那个羽淮安带她去看他的秘密世界的夜晚,她和他说过,未来他会站在高高的大厦上,就像韦恩那样。 站在被看得到的地方可以理解为高楼大厦,这是不是说明了两人心有灵犀? 又或许是羽淮安听了她的话才有这样的想法,换言之,就是她的话影响了羽淮安,如果是这样,那羽淮安无疑是在乎她的。 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 “沈珠圆,你怎么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宋金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是不是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狠狠瞪了宋金一眼。 这晚,沈珠圆又敲开了涟漪的房间门。 有个问题要是不问清楚她今晚势必是睡不着觉。 “涟漪,苏西姨妈的生日宴上你哭了对不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因为苏西姨妈说的那些才哭的?”紧盯着涟漪的脸。 “沈珠圆!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呢?”涟漪一脸无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我没哭,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哭?” “真没哭?” “没哭,沈珠圆,你为什么老是问我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可我……”沈珠圆努力回想苏西姨妈靠在羽淮安肩膀时。 当时涟漪就在她对面,两人距离很近,沈珠圆也看得很清楚,眼看着囤积在涟漪眼底的透明液体就要泛出眼眶,变成眼泪,但涟漪别开了脸去。 对,涟漪别开了脸去。然后,涟漪就变回那个不会在别人面前流泪的涟漪了。 但涟漪说她没哭。 涟漪说没哭就是没哭。 不过,能确定地涟漪是那类哭起来特别好看的女孩,涟漪有双水汪汪的眼睛。 “好吧,有可能是我看错了。”冲涟漪扮了个鬼表情。 伴随午夜来临,距离沈珠圆十九岁生日从五天变成了四天。 关于即将到来的十九岁生日沈珠圆是翘首以盼的心情。 这是她首次以暴发户女儿的身份过生日,不举办个盛大的舞会肯定是说不过去。 不过,最最重要地是,羽淮安会来,苏西姨妈一再保证,羽会出现在圆圆十九岁生日会上。 谁都知道,羽淮安最听苏西姨妈的话了。 沈珠圆坚信,她的十九岁生日一定和以前不同。 距离沈珠圆十九岁生日还有三天,可一切看起来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同,沈珠圆没看到爸爸妈妈给她准备盛大的生日会半点苗头。 或许爸爸妈妈想给她一个惊喜来着,沈珠圆想。 又一个二十四小时过去,妈妈依然是那个最早起床的人,做完早餐在楼梯口喊涟漪圆圆起床了没有,再不起床上学就迟到了,而爸爸还是最晚回家的人,一回家第一件事是喝碗大麦茶,而妈妈在边上唠叨爸爸不管喝茶还是吃饭都是急匆匆的,这是有损健康的坏习惯。 该死的,这对公婆是不是把她的生日忘了? 初来曼谷前几年,爸爸妈妈总是忘了她的生日。 难道要让她像十岁那样因为爸爸妈妈忘了自己生日闹个不停? 生日前天,沈珠圆几乎放弃了爸爸妈妈为自己十九岁生日准备了盛大舞会的肖想。 或许就像宋金说地,你爸爸妈妈是脚踏实地的人,生日舞会对于他们来说是花里胡哨的东西。 “还有,沈珠圆会跳舞吗?你愿意穿着变扭的白纱裙,规规矩矩站在一边接受生日祝福吗?” 当然不乐意了。 沈珠圆勉强接受了宋金的说法。 当然了,要是爸爸妈妈把她的生日忘了就另当别论;转念又想,爸爸妈妈是不可能忘记她生日的,因为涟漪会提醒他们。 这世界,最不可能忘记沈珠圆生日地就是涟漪了;同样,沈珠圆也不会忘记涟漪生日。 沈珠圆的生日会可以随随便便走个过程,但涟漪的生日绝对不能马马虎虎,这是沈珠圆守护涟漪方式之一。 生日是妈妈们把孩子带到世界的那天,这天,孩子们肯定会特别想妈妈的,只是涟漪身边没有妈妈,但沈珠圆的身边有妈妈,所以,这天,沈珠圆要填补涟漪身边那个缺失的位置。 下午,距离第二节课下课还有差不多十分钟,数学老师的一声叱喝让沈珠圆不得不撑开沉甸甸的眼帘,上数学课她总是提不起劲来。 此时,老师双手正猛拍打着桌面:“都给我看黑板,看黑板!别看窗外!” 警告也只能威慑到部分学生,还有若干学生选择无视,这若干学生都是女学生来着,那么,窗外会有什么呢?外星生物? 不去看还好,就朝窗外看一眼,沈珠圆也变成无视老师警告的学生之一,不,她比那些学生更过分,别的学生是坐着看的,而她直直站了起来。 窗外没有外星生物,窗外只有羽淮安。 那棵白梧桐立于蓝天底下,数以百记的枝桠横向延伸,撑起簇簇云团般的绿叶,远看如打开的大伞,树下有把长椅,羽淮安就坐在那把长椅上,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风是静止的,云也停止了流动,变成印在明亮玻璃窗的那一帧。 那一帧,是沈珠圆最爱的那页漫画。 耳畔传来窃窃私语声“是羽,真的是羽。”“羽又缺课了,真羡慕他,即使一天只上一节课,老师也不会说他。”“为什么羽会在出现在那里?”“是不是羽在等人?”“你猜,羽在等谁?” 在那些窃窃私语声中,老师又叱喝了声“新来的转学生,回到你的座位去,马上!” 此时,沈珠圆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座位,甚至于,她已经走到教室门口了。 呃…… 众目睽睽之下,沈珠圆以急需上趟洗手间为由,在一片哄笑中抱头跑。 就这样,她跑到了羽淮安面前。 这一路上她可是怕极了这是她在上数学课打瞌睡时做的梦,等待她地会是空无一人的长椅。 不是梦,羽淮安还是住在沈珠圆最喜欢的那一页漫画里花样少年的模样,正微笑注视着她,也对于她的到来无一丝讶异。 就仿佛,他知道她会来。 小鸟儿清脆的叫声撬动了一整个世界,风动了、云也动了、树叶在头顶上莎莎响着,而沈珠圆的心上扬起了一片风帆。 “你又不上课了?”问完,沈珠圆就觉得不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羽淮安拍了拍身边位置。 走向那个位置时,沈珠圆腿是软绵绵的,一切一切是那么地好,好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沈珠圆轻轻坐在羽淮安左手边位置上,双手规规矩矩放置于膝盖两旁,脑子在快速思索着,她可不能让忽然出现在她教室门外的羽淮安弄得方寸大乱,她现在在扮演地是从前喜欢羽淮安,但现在和羽淮安是朋友的角色。 对了,她在上课期间跑到这来很可疑。 于是沈珠圆说起了自己上课时打瞌睡的事情,干咳了声:“你可以去问涟漪,我有多讨厌上数学课。” 因为讨厌上数学课,刚好透过窗户看到熟人,再加上转学生的那点叛逆,于是,她就来了。 介绍完,一副才发现问题征兆的语气,笑嘻嘻问:“羽淮安,你该不会在等我吧?” 沈珠圆已经习惯了羽淮安无视她提的问题。 好吧,他喜欢这样待着,她就也这样待着。 小会儿时间过去。 “沈珠圆,生日快乐。”羽淮安轻声说。 或许,羽淮安到这来真是在等她下课,等她下课和她说生日快乐? 显然是。 羽淮安还提前送来了生日礼物,一本描着奥黛丽.赫本生平的书。 为什么要送她奥黛丽.赫本的书? 因为赫本小时候也像沈珠圆一样是深受邻居、亲戚、同学喜欢的女孩,和这世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顺顺利利长大,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成为影响无数女性的杰出人物。 十四岁时,羽淮安遇到了一位对他帮助良多的义工。 这位义工名字叫玛莉亚,玛莉亚去过四十七个国家,她待过最长的国家是海地。 玛莉亚在海地经历了两次九死一生,一次是被作为人质,一次是传染病,在海地,玛莉亚还经历过受过她帮助的人乘她睡觉时掏空她钱包,连一块饼干也没给她留下的糟糕事。 问玛莉亚还会去海地吗? 玛莉亚说会的,依然会去,只要那里的人们需要她。 不管玛莉亚去往哪个国家,她的行李箱里都会放着奥黛丽.赫本的书。 在无数年轻女孩眼中,奥黛丽.赫本是一个会行走的梦想。 那个会行走的梦想带领着在哥伦比亚贫民窟长大的小玛莉亚变成去过四十七个国家的玛莉亚。 和《奥黛丽.赫本》充当生日礼物地,还有羽淮安遇到那叫玛莉亚的哥伦比亚女人的故事。 沈珠圆轻触纸面上已不再年轻的奥黛丽.赫本。 说:“羽淮安,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或许,很久很久以后我没法像玛莉亚那样给那么多国家提供帮助,但我肯定会在去往新的目的地时带着这本书,如果旅途中有人问起,我会告诉他们玛莉亚的故事,我当然成为不了奥黛丽.赫本,但我会……尽力让自己成为像奥黛丽.赫本那样的人。” 在沈珠圆努力成为像奥黛丽.赫本前得先完成学业,羽淮安提醒她。 “我当然会完成学业,我还要考上好大学。” 羽淮安一副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的样子。 “我会,我真的会!我也没在吹牛。”沈珠圆把书紧紧抱在怀里,“要我发誓吗?你去问涟漪,我从来不吹牛的。” 那瞬沈珠圆下定决心,要好好完成学业考上好的大学,然后就像她和羽淮安承诺地,尽力成为奥黛丽.赫本那样的女性。 羽淮安从座位站起,来到沈珠圆面前,以俯瞰形式—— “那么,羽淮安可以相信沈珠圆吗?” “可以的,羽淮安可以相信沈珠圆!”重重点头。 但—— 沈珠圆总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落入了羽淮安给她下的套,类似于家长给总想早恋的孩子设下的条条框框,比如,等你过了二十岁我再考虑你和那男孩合不合适的问题,前提得是,你必须保持每门功课都拿到a加。 疑惑地看着羽淮安。 下课铃声响起。 “沈珠圆,我得走了。”羽淮安冲她做出再见的手势。 沈珠圆看眼手里的书,带着一点惴惴不安,问:“你提前送我生日礼物是不是因为……你不会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牙一咬。 “没关系,羽淮安,你要是明天有事情就……” “我明天没事情。” 这话听得沈珠圆眉开眼笑。 “所以,你会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对吧?” “如果明天恰好是世界末日,那就没办法了。”羽淮安头也不回。 换另外一种说法就是:世界末日是唯一能阻挡羽淮安参加沈珠圆十九岁生日会的原因。 沈珠圆在心里不停尖叫着。 放学路上,沈珠圆把羽淮安来找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涟漪,连同羽淮安送的书,还有羽淮安和她分享的玛莉亚的故事。 圆圆过完生日就轮到涟漪了。 “涟漪,你猜,羽淮安会送给你什么?” 但似乎涟漪一点也不关心羽淮安会送给她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涟漪还说,她不需要羽淮安送生日礼物给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差不多到家时,涟漪叫了声“圆圆。” 刹住车,掉过头去。 涟漪在距离她两米左右地方也拉下了自行车手刹。 “圆圆,以后,你不需要把你和羽淮安的事情都说给我听。” 在触到涟漪那双眼时,沈珠圆把那句“为什么”硬生生给吞回。 “圆圆,我们很快就十九岁了。”涟漪轻声说着。 是啊,很快她们就要十九岁了,也到了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说不得的年纪了。 点头。 两辆自行车很快又变成并头行走。 到了距离家门口还有十米左右时又猛地蹬踏脚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结果两辆车都卡在门框上了。 “看到了没?”沈珠圆手指自己比涟漪还超出几公分的车轮,“是我先到的。” 涟漪也不甘示弱,抖了抖已经踩过门槛的右脚:“难道不是我先到的吗?” 其实,谁先进入那扇门压根不重要,争强好斗的年纪里,两个只相隔一礼拜出生的女孩,虽嘴上不说,但对于谁更有主导权在乎得要命,潜意识里谁先进入那扇门谁就更有发言权。这个十岁出头时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类似“涟漪,你就不能让让我吗?”“我今天让你,那你明天让我不?”“不可能,我的实力比你强。”“沈珠圆,醒醒吧,你那是蛮力。”也一直延续着。 第25章 关于他和她(12) 虽然没有盛大的生日舞会,但爸爸妈妈请来专业团队,在露台上布置了一整片星空,还请来庆生乐队。 涟漪推着蛋糕车来到面前,乐队奏响生日歌,受邀前来的客人们手拉手朝着她聚拢,逐渐形成了一个圆圈。 沈珠圆置身于那个圆圈里。 环顾四周,邻居们来了,她的同学也来了,老师来了,好像,所有她知道认识地都来了。 她喜欢的,宋金、苏西姨妈、会给她做法式海鲜面的厨师约翰、总喜欢拿她开玩笑,但每次都会在冰柜里放圆圆喜欢的自制冰淇淋的水果摊主娜娅都在。 爸爸妈妈涟漪也在,那是她的至亲。 至亲就在她伸手够得到的所在。 在沈珠圆即将迎来十九岁之时—— 视线落在羽淮安身上。 羽淮安穿了沈珠圆喜欢的白衬衫。 那条编辑了几十次,反反复复检查最终才发出的短信现在还躺在沈珠圆手机里,天知道那短短的一行字她花去多大的勇气。 ——羽淮安,你能穿白衬衫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羽淮安没回。 但羽淮安穿了沈珠圆喜欢的白衬衫来参加沈珠圆的十九岁生日,如初见时的模样,是英姿勃发的云上少年。 怕被窥探到心思,视线只能匆匆掠过。 那是她的至爱。 沈珠圆十九岁生日这天,至亲至爱都在身边,亲朋好友环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低头,吹灭了蜡烛。 沈珠圆从十八岁变成了十九岁。 许了生日愿望了吗? 没有。 不能太贪心的,因为最好地都在身边了。 连不会放过任何损沈珠圆机会的宋金也穿上正装,手捧象征迈向成长的紫色玫瑰出现,还说了“沈珠圆今天格外的好看,当然了,平常也好看,但都没今天好看。”体面话。 为配合妈妈送的香奈儿锁骨项链,沈珠圆穿上了白色无袖连衫裙。 裙子是涟漪陪她去大商场挑的,从穿上裙子站在镜子前的第一秒,沈珠圆就期待起某个时刻的到来。 终于,那一刻来到了。 但羽淮安似乎没注意到她穿了裙子,没注意到她穿的裙子,也没注意她擦了口红,羽淮安看她的目光和平日里总穿着工装裤扎马尾时的她没什么两样,还是苏西姨妈扯他衣袖说:“今天的圆圆可真漂亮,羽,你觉得呢?”羽淮安的视线才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顺着苏西姨妈的话“是的,很漂亮。” 但—— “苏西姨妈,你应该去看看那些等着给羽送礼物的女孩们,那才叫漂亮。”宋金开始原形毕露了。 刚好宋金就站在沈珠圆身边,脚毫不客气地踩在宋金鞋面上。 生日会很快来到尾声,客人陆陆续续离开,乐队的演唱歌曲曲目也来到最后一首,西城男孩的《my love》,那是沈珠圆某个阶段一直单曲循环的歌曲,只是,现在她没以前那么喜欢了。 有时候,沈珠圆会想要是爱一个人也能像喜欢上一首歌曲那样就好了。你花十天、二十天在上学放学路上一直单曲循环,你以为你会对它永不厌倦,但其实,就像忽然间就喜欢上地一样,你忽然地就不怎么想听到它了,甚至于,你还会选择跳过它,去听别的歌曲。 如果能那样就好了,装作不喜欢一个人很累。 眼睛找到了落在羽淮安,因处于阴影地带,所以,她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耳畔,是熟悉的旋律—— 我的爱, 我尝试阅读。 我去上班, 我和朋友说笑。 我不能停下来思想。 “砰”地一声,歌曲戛然而止,只留下乐器空洞的回响声,紧接,露台灯光全部熄灭,连同附近居民楼的照明,远处的广告牌。 下秒,有人尖叫了声。 在尖叫声中靠近露台的电缆线喷出大量的火花,火花以战斧式直直扑向露台,似要击穿每个人的瞳孔,沈珠圆大叫了声“妈妈”,有抹身影以极快速度遮挡在了她面前,沈珠圆听到妈妈的声音在说“圆圆,别怕,妈妈在这。” 沈珠圆知道那正把她抱在怀里地是妈妈,而挡在她和妈妈面前地是爸爸,她处于爸爸妈妈构造出地安全堡垒中。 显然,是电线出现了故障。 只是,涟漪…… 涟漪呢? 沈珠圆迅速睁开眼睛,在电缆线时不时溅起的火光中,沈珠圆看到了涟漪。 还好,还好,涟漪没事。 涟漪正抱头蹲在地上,有一只手搭在涟漪肩膀上,从沈珠圆这个角度看,涟漪似正置身于一个怀抱里,那个怀抱……那个怀抱还容纳了个头小小的妇人,个头小小地妇人是苏西姨妈。 太好了,苏西姨妈也没事,苏西姨妈被羽淮安好好保护在怀里。涟漪……涟漪也在羽淮安怀里,羽淮安打开的双臂一边是苏西姨妈,一边是涟漪。 电缆线发出更大更强的火花,随着物件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周遭回归了平静,而此刻,星光似乎也从这片天空隐去,一切物体变成一道道剪影,横的竖的、方的圆的斜的,沈珠圆目光死死地注视着前方,那是涟漪所在位置。 虽然,她确认了涟漪没事,苏西姨妈也没事;虽然,她确信那把涟漪和苏西姨妈护在怀里地是羽淮安,但那也是凭着感觉再加上那人穿着白衬衫做出的断定。 那会儿,还没等她看清那人是不是羽淮安,周遭就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有物体在移动,然后,露台的一角出现了蓝光,有人打开了手机。 “大家都没事吧?”手机屏幕朝外,缓慢移动。 是宋金的声音。 更多人打开手机,附近几户人家窗户也透出光,那些光源足以分辨露台上事物人物,但很奇怪,涟漪不知道怎么地变成站在宋金堂兄的身边,那地方和羽淮安隔着一段距离。 至于羽淮安—— 羽淮安的怀里只剩下了苏西姨妈。 此时,乐队队长才想起他们带了备用照明。 不到一分钟,露台恢复了光亮。 在足够的亮光下,宋金才发现他人生的第一套正装被电缆线溅出的火花烫出了几个小窟窿。 在宋金的骂骂咧咧声中沈珠圆看着涟漪,涟漪延续她一贯的作风,刚才的惊魂一刻于她是小菜一碟,沈珠圆再把视线转到羽淮安身上,羽淮安正低声询问苏西姨妈有没有用扭到脚,苏西姨妈则更关心羽有没有摔倒。 苏西姨妈在说,她听到有人摔倒的声音。 也不知怎么地,听到苏西姨妈的话后沈珠圆的视线投向了涟漪,涟漪也正在看她呢,极力想在涟漪脸上找出点什么。 然,涟漪一如既往地。 或许,一切是自己的错觉? 其实,那时羽淮安怀里自始至终都只有苏西姨妈,是她看花了眼睛,涟漪那会儿是在宋金堂哥的身边。 沈珠圆又转念一想。 即使不是错觉也没什么的,最重要地是涟漪安全了。 涟漪没事羽淮安没事苏西姨妈没事,所有人都没事。 是的,最重要地是大家都没事。 如再细究的话,当时恰好涟漪就站在羽淮安身边,危难之际羽淮安顺手把涟漪护在身边,即使不是涟漪也会是别人,就像苏西姨妈说的“羽是那类不会把同伴丢在旅途中的人,羽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反而是她,怎么能产生这些奇奇怪怪的心思?这让沈珠圆很是懊悔。 停电了,生日会自然不能再举办下去。 爸爸妈妈送客人,沈珠圆和涟漪负责处理一些易燃物,有好几次那句“涟漪,停电前,你是不是就站在羽淮安身边。”都来到沈珠圆嘴边,可就是问不出口。 沈珠圆努力回想电缆线没发生故障前现场的场景,那时她刚好在看羽淮安,当时涟漪没有站在羽淮安身边;那时,羽淮安身边站着地分明不是涟漪。 是的,当时羽淮安身边的确站着人,但能确定地是那人不是涟漪,那时的涟漪站在哪里呢…… 下秒,沈珠圆发现自己再一次把心思放在错误的方向了。 设备照明打开后,涟漪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涟漪是敏感的。 当备用照明打开那一瞬,涟漪看到爸爸妈妈第一时间保护地是圆圆心里得多难过,涟漪一直在努力融入这个家庭,可紧要关头…… 该死,该死的。 沈珠圆无比懊恼。 这是连道歉也无法启齿的事情,也只能看着涟漪,企图让涟漪明白,不是她看到的那样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要知道,圆圆是外表坚强但其实怕的事情有很多的胆小鬼,看吧,圆圆再一次掉链子了,圆圆又因为害怕喊出了妈妈。 真正胆子大地是涟漪,这些爸爸知道妈妈知道,所以……就变成了那样。 拉住涟漪的手,轻声说:“涟漪,我讨厌今晚的自己。” 是的,沈珠圆讨厌在黑暗中大喊妈妈慌张得不成样子的自己,那个自己胆小懦弱,甚至于某一个时刻对涟漪产生了嫉妒,嫉妒涟漪怎么就那么巧了就在羽淮安怀里。 涟漪唤了声“圆圆。” “嗯。” “你说巧不巧,我也讨厌今晚的自己。” 啊?! “所以,我们扯平了。”涟漪说。 这一定是涟漪想出来的新法子,一种能安慰到圆圆的法子。涟漪总是这样,两人斗嘴时让她让让圆圆是不可能的,但到了圆圆真正难受时,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说来听听,你是怎么讨厌今晚的你?”沈珠圆做出洗耳恭听状。 “要说也得你先说,是你先说你讨厌今晚的自己的。” 看吧,又来了。 斗嘴是一个字都不会让。 “哪有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说出口地“你说巧不巧,我也讨厌今晚的自己。”并非撒谎,也并不是为了安抚圆圆,那是真心话。 当落入羽淮安怀里那一瞬,涟漪无比希望地球能停止转动,即使是世界末日也没关系,涟漪也不清楚怎么就变成那样了?更不清楚她怎么就在羽淮安的怀里了?只知道,她想长长久久待在那。 她祈祷着一切就像灾难电影一样,几十米高的海浪从湄南河汹涌而来,吞噬了这片露台,他们和砂石水泥建筑一起落入深深的海底,最终,成为了化石。 涟漪很清楚,这刻如果没有被海水吞噬,将来她也终将被愧疚吞噬。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误,她也只不过是和另外一个人一样喜欢上了羽淮安,不该就不该在,这另外一个人叫沈珠圆。 涟漪相信这辈子“圆圆”是她叫得最多的人,不会再有别的了。 一开始“圆圆”是看起来有点自来熟又带点儿傻气的女孩儿。 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送上喜欢的漫画喜欢的玩具呢?逐渐地,涟漪知道了,圆圆太寂寞了,爸爸妈妈总是不在家,因为怕老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敢出来,那个家天黑很久后灯才亮了,是爸爸妈妈开的灯,圆圆没有和以前一样在坐在院子里的台阶等他们,打开房间一看,圆圆已经饿昏在地上了,这晚大声嚷嚷着永远也不会原谅爸爸妈妈,但清晨阳光升起时,妈妈在楼下叫“圆圆妈妈给你蒸了老玉米”就把永远也不会原谅爸爸妈妈忘得一干二净。 圆圆就像一款拥有无限修复能量的产品,在修复自己的同时,也在修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圆圆是荔湾街人的甜甜圈女孩。 但圆圆是寂寞的,涟漪也是寂寞的,圆圆害怕寂寞,涟漪也很害怕寂寞,圆圆很高兴涟漪的出现,涟漪也是打从心里庆幸能遇到圆圆。 圆圆和涟漪住在同一屋檐下,年复一年,在年复一年的斗嘴嬉闹、分享彼此喜怒哀乐中,圆圆和涟漪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 圆圆成为了涟漪常挂在嘴边的人;涟漪是圆圆每天叫上一百遍也不会烦闷的人。 只是,圆圆有一天忽然喜欢上那叫羽淮安的男孩,然后,老掉牙的爱情电影桥段发生在圆圆和涟漪之间,涟漪也喜欢上了羽淮安。 那么,涟漪可以喜欢圆圆喜欢的羽淮安吗? 可以的。 喜欢是赋予每个人的权利,是本能。 但,是圆圆先喜欢上的羽淮安。 是圆圆先喜欢上的羽淮安就像是一道封印,让涟漪只能把对羽淮安的喜欢埋在沙土里,深海中。 但偶尔,也有藏不好的时候。 比如,就像这片露台陷入黑暗的短暂时间里,故障发生的第一时间,涟漪也不清楚是羽淮安先找到了她,还是她先往羽淮安的方向靠近。 置身于那个怀抱中,一点抗拒的念头都没有,因为涟漪知道那个怀抱的主人是羽淮安,没有丝毫想抗拒的念头,更希望那一瞬间能直达永恒。甚至于,脑海中那个“只是圆圆在单方面喜欢羽淮安”念头很是强烈。 第26章 关于他和她(13) “只是圆圆在单方面喜欢羽淮安”的念头代表着什么呢?那个念头代表地是一厢情愿的喜欢和两情相悦。前者是个人的,后者是双方的。 所以…… 或许她可以尝试和圆圆沟通,让圆圆去理解,圆圆是善良的。 那阵风吹来,一切念头迅速遁入尘土,被封印在那个“是圆圆先喜欢的羽淮安”箱子里。 涟漪悄悄离开羽淮安的怀里,羽淮安身边还有个苏西姨妈呢,好在苏西姨妈在慌乱中掉落了老花镜,不晓得羽淮安怀抱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涟漪知道,羽淮安也不想伤害圆圆。 所以,羽淮安送了圆圆《奥黛丽.赫本》。所有人都会成长,接下来地就交给时间。 看英仙座流星的那个夜晚,破晓时分,涟漪口渴出来喝水时遇到羽淮安。 两人坐在草地上,羽淮安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未来她会离开那个家,离开曼谷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吗? “不知道,也许吧。”涟漪这样回答羽淮安,但很快又急急补上,“即使我以后去往另外城市,我和圆圆的关系也不会改变,圆圆是我永远的朋友,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圆圆,即使是你,羽淮安。” 那时,她说了圆圆在储物室曾经对羽淮安说过的话,不过,她比圆圆多说了句“羽淮安,别伤害圆圆,即使不喜欢,也请不要伤害她。” 猜猜那时羽淮安是怎么回应的? 羽淮安说“你们两个都有让人倒胃口的本事。” 内心苦涩成一片,苦涩混合着绝望。 圆圆曾说过“涟漪,我多希望现在就是二十五岁。” 她又何尝不是。 到了二十五岁,彼此应该足够成熟了吧?也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也拥有了是选择放弃还是去追求的勇气。 但距离圆圆和涟漪的二十五岁还有六年时间。 离开羽淮安的怀抱,涟漪找了个地方静静等待着,视线透过黑暗落在羽淮安所在方位,也只有这样的时刻,涟漪才敢于放任自己。 但,宋金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你看,即使这么点的光线也足以让她躲回那个保护壳里,涟漪黯然地收回视线,在微光中找寻圆圆。 备用照明点亮的一瞬,在无任何心理建设的情况下,妈妈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爸爸挡在妈妈和孩子面前的画面直直跃入涟漪的眼帘。 迅速别开脸去,唯有这样才能缓解那股忽如其来的刺痛感,与此同时,在黑暗中发生的那一幕所产生对沈珠圆的愧疚感在如风消逝。 甚至于,还衍生出了隐隐约约的愉悦感。 圆圆已经拥有很多了,不是吗? 荔湾街的人虽然喜欢拿圆圆的糗事开刷,但同时也会给圆圆送好吃的,他们总是能记住圆圆喜欢吃什么,圆圆每次有比赛,亲友席都座无虚席。 就拿圆圆这次住院,水果鲜花多到都放不下了。 圆圆有爸爸妈妈,有像宋金这样介于友情和爱情间的朋友。 但涟漪什么也没有。 而且,羽淮安对圆圆并非男女之情。 缓了缓,视线拉回到圆圆身上。 这次,那个画面没了之前带给涟漪的冲击感。 圆圆没事就好,叔叔阿姨也没事,所有人都没事。 危急关头,妈妈保护孩子,爸爸负责保护妻子女儿是人之常情,而那个叫涟漪的孩子比圆圆独立得多,涟漪和圆圆通常都是涟漪更有能力地那个,而圆圆是那个只会在口头上逞强的丫头。 只是,英仙座流星雨那夜羽淮安问她的那个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地,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未来会离开那个家吗?未来会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生活吗? 涟漪是晓得羽淮安为什么会为问她那样一个问题的。 所以,和圆圆说地“你说巧不巧,我也很讨厌今晚的自己。”是真话,因为那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是的,总有一天她会离开那个家,会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生活,那时身边就没有圆圆,那时说不定圆圆已经不喜欢羽淮安了,那时,可不可以…… 羽淮安一手牵着苏西姨妈;一手提着沈珠圆硬塞给自己的手电筒,走在因停电而陷入黑暗的街道上。 手电筒在路面上打下了个类似于小兔子形象的光圈,在脚步的带动下,咋看像极了黑色森林里忽然冒出了一只小兔子,在指引着他们前行。 真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手电筒呢? 但细想它来自于沈珠圆,奇怪的小兔子手电筒就变得合理了。 和沈珠圆相处的时间越多,羽淮安就越发觉沈珠圆是个奇异体。 羽淮安看过沈珠圆的三分球投篮录像,沈珠圆投篮时的姿势和命中率都展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仿佛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只有篮筐,但就是这样的沈珠圆却给他写了那么多告白信。 这阵子,羽淮安偶尔会好奇沈珠圆都在告白信写了什么? 嗯,沈珠圆说了,她已经不再喜欢他了,沈珠圆还很细致地形容所谓“不喜欢”,就像某些时候曾经不厌其烦单曲循环的流行曲子,只是忽然间你不喜欢听了,没什么原因的。 听上去很有沈珠圆的个人风格,喜欢就追着说喜欢,不喜欢也会时不时提及。 但是呢…… “羽淮安,你偶尔也要接受我时不时地犯一会儿糊涂,毕竟,你是我喜欢过的男孩;毕竟,你有张我喜欢的漫画的男孩的脸。”沈珠圆还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羽淮安得承认,不再整日把“羽淮安,我喜欢你”挂在嘴边的沈珠圆就像苏西姨妈口中说地,是邻居家可爱的女孩。 可爱中透出一点点的稀奇古怪。 这个时代,在大城市里,手电筒应属正处于被淘汰边沿产品,但沈珠圆很容易就从房间里拿出了小兔子形状的手电筒,而且,还是装电池的,更难得地是光源充足。 种种迹象表明,小兔子手电筒被主人照顾得很好。 分明,沈珠圆是不大乐意出借手电筒的,但又硬往他手里塞,说是为了苏西姨妈的安全,沈珠圆一再叮嘱他别弄丢了她的小白兔手电筒,那是陪了她多年的朋友。 最近,羽淮安一直在想,这样继续延续下去,若干年后,沈珠圆真会变成那个他愿意每年寄节日贺卡的朋友。 只要沈珠圆不把“羽淮安,我喜欢你”说出口。 十一岁,在孟加拉国,把他拉到那家河岸餐厅的同学叫什么羽淮安已经不记得了,同学自作主张给他点了洋葱烙饼,在那位同学眼里,这世界不可能有人不喜欢孟加拉的洋葱烙饼。 但,很巧,羽淮安不吃洋葱。 洋葱也是羽淮安唯一不碰的食物,不管是被端上餐桌地还是被制作成调料地,只要含有洋葱成分的食物,羽淮安均选择无视。 至今,羽淮安还记得,孟加拉河岸餐厅那客被端到他面前的洋葱烙饼,在充足的光线下饼皮呈金黄色泽,很是诱人,当时他饿得很,在同学的鼓动下他咬了一口,以前不喜欢并不代表以后也是不喜欢的,羽淮安尝试把被包在麦皮里的洋葱吞咽下去,最先发出抗议地是味蕾。 那天,羽淮安不仅没能成功吃掉那口洋葱馅饼,他还和六岁时,因忍受不了洋葱味,呕吐个不停。 一开始的沈珠圆于羽淮安而言,就是洋葱的滋味;后来作为羽淮安朋友、邻居存在的沈珠圆就像那在阳光底下看起来色泽诱人的孟加拉洋葱馅饼,他不会排斥它的存在,但也绝对不会去尝试。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过去多少时间,经历过多少事情。 忽地,苏西姨妈停下脚步,问他:“羽,那女孩是谁?” 好像什么都瞒不过苏西姨妈。 羽淮安知道苏西姨妈口中的那女孩指地是什么。 苏西姨妈说那会儿她的眼镜虽然掉落了,但她知道羽当时另一只手臂里还有另外一人,是年轻女孩,一个用了茉莉洗发香波的女孩。 “羽,苏西姨妈说得没错吧?” “苏西姨妈说得没错,”顿了顿,“是茉莉洗发水吗?品位不错。” “少贫嘴,告诉我,那女孩是谁?” “是涟漪,”略作思索后,“那时她刚好就站在我旁边,后来我才知道是涟漪。” 这世界,羽淮安最不想做地事情是和苏西姨妈说谎。 那时,站在羽淮安身边地并不是涟漪,那时羽淮安也一开始就知道,被他拉进怀里的女孩是涟漪。 关于那有着好听名字的女孩,羽淮安总是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被至亲抛弃,在偌大的世界里独自前行。 出于何种心思把涟漪拉进自己怀里羽淮安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那瞬间那直直站着的身影让他产生了心疼。 是否,那个时候,她想起了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人? 但那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在这样的时刻,没法给予她依靠。 而她,尚未成年。 就这样,他冲了过去,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至少这样会好一些吧。 被那样忽然拉进自己怀里的女孩没表现出任何的慌张这点也让羽淮安有一点的心疼。 不,不对,那似乎不属于心疼的范围内,那更像是盘踞在心灵上地某个环节被唤醒了。 那被唤醒的环节所带出来最直观地是—— “嗯,原来真存在着,为了某个人内心变得柔软的情感。” 不过,羽淮安不会让那种情感困扰自己。 沈珠圆极有可能会打破他某个阶段不交朋友的定律;他可不能让“和女孩子有情感牵扯”也面临挑战。 羽淮安心里清楚,“和女孩子有情感牵扯”远比“交上朋友”麻烦得多。 沈珠圆刚洗完澡穿上睡衣,“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看了眼表,距离午夜也就剩几分钟的时间。 到底是谁?她困得很,打开门。 门外站着吴绣林女士,没给她赶人的机会,吴绣林女士就以“要和自己刚满十九岁的女儿谈心”理由硬挤进她房间里。 这个时间点可不适合谈心。 “圆圆,圆圆,我的圆圆。”妈妈坐在床垫上和她撒起了娇。 好吧,好吧。 挨着妈妈坐下,没好气地:“谈吧谈吧,谈快点,我要睡觉。” “圆圆有没有喜欢的男孩?” 真是个……八卦妈妈。 眼睛往上一翻,对准天花板:“没有!” “真没有?!” 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回答着“真没有。”但这次少了“我发誓”口头禅。 似乎,沈珠圆听到妈妈的叹气声。 “妈妈,你刚刚叹气了,为什么?” “没有,妈妈没叹气。” 是吗?或许是她听错了,妈妈没在叹气。 妈妈有什么好叹气的?妈妈现在是暴发户的太太,爸爸的钱都是妈妈在管,爸爸还说即使妈妈把那笔钱挥霍一空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妈妈现在可是全荔湾街女人们羡慕的对象。 想到这,沈珠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秒,叹气声响起,这次,沈珠圆听得特别清楚。 她没叹气,这个房间只有她和妈妈,她没叹气那谁叹的气答案非常明显。 “妈妈,你骗我,你叹气了,叹了两次气。” “是的,妈妈叹气了,叹了两次气。” 叹气就是代表有烦心事,叹了两次气代表是大烦心事。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 “要是妈妈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圆圆会帮妈妈解决吗?” “当然。” 略作思考状,吴秀玲女士决定选择妥协。 “圆圆没喜欢的人。”这句妈妈用了很重口气说出,顿了顿,妈妈叹了第三次气,“但,妈妈有喜欢的人。” 啊?! 沈珠圆直接站起,脱口而出:“妈妈,你出轨了?!” 仿佛是听到这辈子最好笑的事情,妈妈笑倒在了床上,妈妈的样子直把沈珠圆气得直跺脚。 “有什么好笑的?”摇着妈妈的肩膀,“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告诉我,你真出轨了。” 终于,妈妈止住笑,示意她过去。 依偎在妈妈怀里。 妈妈把她的脸细细瞅了番。 说:“圆圆,答应妈妈,要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刚刚质问妈妈是不是出轨的样子,圆圆,答应妈妈,不要改变。” 这话似曾相识的样子,沈珠圆想起来了,不久前,涟漪也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真奇怪,涟漪和妈妈一样,也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念叨着。 “涟漪也说过让圆圆不要改变的话吗?”妈妈温柔地问。 点头。 妈妈第四次叹起气来。 此时,沈珠圆才想起关键问题还没解决,板起脸;“吴绣林女士!” “圆圆想知道妈妈喜欢的人的名字吗?”妈妈慢吞吞说。 难不成……紧张兮兮盯着妈妈瞧。 “妈妈喜欢的人叫——”妈妈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他叫沈宏基。” 妈妈喜欢的人名字叫沈宏基,这是无比熟悉的名字,回过神来,沈珠圆大喊了声“妈妈!”“妈妈,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把我吓死!” 第27章 关于他和她(14) 二十岁的沈珠圆再去回想妈妈说要找她说悄悄话的夜晚,懂得了妈妈这个夜晚为什么让她保证,圆圆不会改变。 或许是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或许以为人生就是她经历过的样子,偶尔小小悲伤一次,为某部电影狗狗死在主人怀里,那小小的悲伤最多也就延续一个黑夜,因为太阳又升起了,妈妈给圆圆蒸的老玉米光是看着已经让她留下口水来,偶尔,也会有失落降临,没能和涟漪一样成为查尔斯高中的学生,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事情闷闷不乐一整年,但次日太阳升起时,跃入脑海中地是,今天是个好天气。 沈珠圆喜欢好天气,沈珠圆总觉得每一个好天气能赋予她无穷无尽的能量,沈珠圆以为会一直这样,变老,死去。 所以连去细想也没有,就和妈妈保证,自己不会改变。 这晚,妈妈还说起了和爸爸一些圆圆不知道的事情。 当爸爸妈妈还年轻时,无论样貌还是家世爸爸比妈妈的那群追求者差远了,那么,为什么会选爸爸呢?妈妈说那是因为爸爸是唯一没被病历单地那则“百分之八十可能终身无法生育”注明吓跑的人。 妈妈是芭蕾舞演员,在一次表演中出了事故,医生断定妈妈无法生育,爸爸在知道这消息后依然每天去医院探望妈妈。 为了爸爸,妈妈放弃了芭蕾舞生涯。 妈妈说每十天就会喜欢上爸爸一点点,很多很多个十天之后,喜欢就变成了爱。 因为爱妈妈和爸爸结婚了,也是因为爱妈妈咬牙生下了圆圆。 妈妈说生下圆圆时,爸爸哭得就像孩子似的,那天爸爸还说再让妈妈经历这样一次生育过程他就是狗。 之后,爸爸瞒着家里人偷偷做了绝育手术。 伴随圆圆来到这个世界,妈妈对爸爸的爱加起来有一个宇宙。 妈妈还说,在爸爸之前,她从来就没有经历过爱情,尔后,也不曾为那位异性心动过,爸爸对于妈妈而言,是初恋、是爱人、是丈夫、是她孩子的爸爸。 说到这,妈妈眼眶泛起了泪光。 那泪光在妈妈念叨着“女人们对男人们的要求从来很简单,只有那样一样,眼里只有你,眼睛只看到你,从不曾有过别人。”时化成了泪水从眼角掉落。 沈珠圆感觉那瞬间的妈妈是悲伤的。 不,不对,妈妈怎么会悲伤呢?谁都知道爸爸最听地是妈妈的话,爸爸最害怕地也是妈妈,爸爸当然也是最爱妈妈的那个。 擦去妈妈脸上泪水,问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妈妈垂下了眼帘。 沈珠圆让妈妈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上。 思索了一番,沈珠圆对妈妈说:“一定是有人告诉你,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对吧?妈妈一定害怕变成暴发户的爸爸会被不怀好意的女人缠上。妈妈,你别担心,我保证,爸爸不是那种人。” 转念一想。 “不对,钱现在都是妈妈在掌管,该担心地是爸爸,要是出现一堆因为钱而接近妈妈的男人呢?要是这些男人中有长得像木村拓哉的呢?” 妈妈年轻时喜欢过木村拓哉。 终于,妈妈重新展露了笑颜。 妈妈笑着瞅她,叹了第五次气。 这又是为什么呢? 妈妈第五次叹气是—— “沈珠圆还真是头脑简单的家伙。”妈妈轻轻敲了她的头顶。 沈珠圆十九岁的第一天依然个好天气。 闹钟准时响起,做了个鱼跃动作,从床上腾起,枕头边放着地是苏西姨妈送她的南瓜玩偶,它这会儿看起来像极了颗篮球,抑制不住伸手,做了个跳起投篮动作,圆乎乎的南瓜玩偶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沈珠圆背过身去,学着美职篮球星阿里纳斯的成名动作,球还没落入网袋,就展开双臂比出庆祝胜利手势。 完成系列庆祝手势。 转过身,看到落入洗衣框的南瓜娃娃,沈珠圆咧嘴笑。 推开窗。 窗前的凤凰树还挂着尚未被蒸发的露珠,初升的阳光在水雾的折射下形成一个个七彩光圈。 这是沈珠圆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 永远朝气蓬勃。 日历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九月两个被圈上圆圈地相隔六个日期,前面的圆圈是圆圆生日,后面的圆圈是涟漪的生日。 圆圆的生日过完了,接下来就轮到涟漪了。 妈妈也给涟漪准备了和圆圆同款香奈儿锁骨链,项链唯一区分是吊坠。 吊坠是妈妈特意到珠宝店订制的,圆圆的采用y英文字母珀金制品,涟漪是l。 当时妈妈是带上她们两个去的珠宝店。 珠宝店老板一开始还以为她们是姐妹,虽没法指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珠宝店老板断定扎马尾辫地肯定是好动的那个,头发披在肩膀上地性格温柔。 伴随涟漪个头开始拨高,“你们是姐妹吗?”诸如此类问询也逐渐增多。心情好时她们会顺着对方的话“是的,我们是姐妹,你猜猜我们中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猜对我们就不和你讨价还价了,但猜错的话你得给我们打最低折。” 也有在两人斗嘴时“你们一定是姐妹。”不合时宜地响起,“谁和她是姐妹,我们一点也不像。”“你看清楚了,我和她哪点像。”一人一嘴,不约而同地露出嫌弃的表情。 还有六天涟漪也会和圆圆一样从十八岁变成十九岁。 上月,做值日任务时涟漪把外婆留给她的手链弄丢了,至今涟漪还因这事懊恼又自责,平常做值日涟漪都会把手链放在储物柜里的,偏偏那天她就忘记了。 外婆给涟漪的手链因年代久远,市场早就停止生产,幸好有几张涟漪戴着手链时留下的照片。 过去几个周末,沈珠圆都带着照片去曼谷几个历史悠久的老市场碰运气,但一无所获,期间有人建议她去找饰品作坊订制,沈珠圆也去了,但那些技师说,照片像素过于模糊,而且,照片里的手链纹理工艺现在几乎处于失传状态,能制作出那款工艺地要么离世,要么已经隐退。 沈珠圆还把照片放到网上寻求帮助。 有位热心网友不仅帮她修复了照片,还给了沈珠圆两个会制作这款手链技师的联系地址。 两个地址中的一位不久前去世,另一位是叫素哈莱的老人,沈珠圆磨破了嘴皮子素哈莱老人均以“我太老了,手脚不灵活脑子也不好使了。”为由拒绝了她。 的确,素哈莱很老了,老到都需要用拐杖走路,邻居也说了,哈莱没少因为眼睛不好使在路上跌倒。 好吧,如果再继续纠缠就是强人所难。 离开前,素哈莱老人告诉沈珠圆,不久前也有人要他制作这款手链。 还有这样巧的事情? 沈珠圆问素哈莱老人,找他地也是拿着照片上门吗? “不是,是画在图纸上的,款式和你照片里地差不多。” 告别了老人,小段路后沈珠圆又折回到素哈莱住处,沈珠圆问老人还记得让他制作手链地多大年纪吗? 素哈莱老人略微思索了番,答:“大约四十岁左右,是个男人,不是本地口音。” 四十左右年纪,那就不是羽淮安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珠圆不知怎么地联想到了羽淮安,并产生了“来让素哈莱老人制作手链地会不会是羽淮安”的念头。 苏西姨妈曾给沈珠圆看过羽淮安画的画,画作水平和他的成绩一样都是让同龄人望尘莫及的程度,要画一条手链对羽淮安来说小菜一碟,而且,涟漪是在做值日任务时弄丢的手链,羽淮安和涟漪是同组值日生,没准涟漪弄丢外婆送的手链时羽淮安在场。 素哈莱视力再怎么不好也不可能把十九岁看成是四十几岁的人。 沈珠圆从素哈莱老人那得知,涟漪外婆给涟漪的手链曾是风靡一时的男女定情之物,不久前那找上门来的男人有可能母亲尚在世,母亲弄丢了父亲送的定情之物,儿子为了母亲找上门来。 对,应该是那样。 距离涟漪生日就只剩下五天,但送给涟漪的生日礼物还没着落,如果素哈莱老人肯帮她,那送给涟漪的生日礼物就有着落了,好几次,沈珠圆看到涟漪在瞅着左手腕发呆,外婆送的手链在涟漪左手腕待了好多年。 周一放学得早,沈珠圆决定再去趟素哈莱老人的家。 之前素哈莱的邻居告诉她,素哈莱家里还保留一些手链制作原料工具,要在三天完成应该没问题,上次她把自己是暴发户女儿的身份给忘了,这次她一定要好好利用暴发户女儿的身份说服素哈莱,等制作完手链,可以拿着制作费去眼科治疗视力,这样以后就不会动不动就摔倒了。 素哈莱住在曼谷市区的城中村,距离西区有一段路程,沈珠圆到达素哈莱的家已是天黑时分了。 素哈莱的家大门紧锁,也不见那天和素哈来在门口纳凉的邻居。 等了半个钟头,一位自称认识素哈莱的路人告诉沈珠圆素,哈莱喜欢在中午喝酒,喝完酒再睡上一个下午。 中午喝的酒到现在差不多酒醒了吧? 几次敲门无果后,沈珠圆决定翻围墙,一来她想找素哈莱谈谈,二来她怕素哈莱出什么事情。 很快,沈珠圆就爬上围墙,调整好姿势,想往下跳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有小偷。” 接下来,不管沈珠圆怎么解释都没用,那位母亲似铁定心想让自家孩子尝尝“我抓住小偷”的滋味。 于是,距离沈珠圆十九岁生日过去还不到两天,她就因为翻别人家的墙进了警察局。 负责给沈珠圆做笔录地是位女警。 女警员给妈妈打了电话,但先出现地却是涟漪。 得知她去了市区的城中村,还翻了一户人家的墙,涟漪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沈珠圆,你太了不起了!沈珠圆,还记得你十九岁的生日都说过什么吗?你说过要当奥黛丽赫本!是的,没错,是奥黛丽赫本。” “沈珠圆,你翻墙只是想好好体会一把当小偷的滋味吧?万一被逮住的话,你会对警察说,住在城中村地人家里能有什么钱?而且,你现在的身份是暴发户的女儿,暴发户的女儿怎么会稀罕钱,所以,那只是你一时兴起犯下的错误,对吧,沈珠圆?” 涟漪她还能不知道?无非是看不得她双手被铐上手铐。 被烤着手铐的圆圆刺激到了涟漪,导致于涟漪失去了理智说出那番话。 换成是她看到涟漪双手被铐上手铐,没准骂得比涟漪更凶。 今天一群在街上斗殴的团伙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现在整个警局闹哄哄的,人手严重缺乏,那位说马上给她解除手铐的女警估计是忙得把这事给忘了,导致涟漪一进来就看到她戴手铐的情景。 要知道,在她们这样的年纪,手铐象征意义就是犯罪,瞬间,天都塌下来了。 “涟漪,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涟漪,我没有,我才不是……” “沈珠圆,你tmd给我闭嘴!” 从前,沈珠圆偶尔会好奇涟漪飚垃圾话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涟漪从不说垃圾话的,原来涟漪飚垃圾话是这个样子,一时之间沈珠圆没能克制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沈珠圆,你还笑?!宋金说得对,沈珠圆,你有毛病,还是大毛病。” 说话间,妈妈带着荔湾街的法律顾问进来了,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人,是之前沈珠圆去找素哈莱一直在场的那位邻居。 按照沈珠圆提供的笔录,妈妈找来了证明沈珠圆和房主认识的人。 比较可惜地是,房主没能到警局来。 素哈莱老人前天被一辆黑色高档轿车接走了,走时很匆忙也没交代要去哪里,邻居解释了房主没能出现的原因。 据邻居猜测,素哈莱有可能被他侄子接走了,素哈莱没少和邻居炫耀他有个能干的侄子,这侄子是他养大的,在国外从事金融行业,前阵子在曼谷的富人区购置了房产,侄子承诺过等他在曼谷安定下来就会把素哈莱接去和他一起住。 说完素哈莱,邻居说起了被误以为小偷的女孩。 “警察先生,我保证,她绝对不是小偷。” 邻居一五一十提供了他了解到的讯息。 听完素哈莱邻居的阐述,涟漪垂下了头,吴绣林女士倒是淡定得很,那会,沈珠圆对妈妈感激得很,大约应了那句“知女莫若母”,妈妈压根就不相信圆圆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没表现得有多激动,因为知道圆圆的手铐很快就能解除。 这时爸爸也来了。 在爸爸妈妈和素哈莱的邻居表达感谢期间,涟漪来到沈珠圆的面前,一个劲儿扯着她的手铐,即使沈珠圆和涟漪解释,等那位女警忙完事就会来给她解手铐,但涟漪还是没停下扯手铐动作。 涟漪可真固执。 沈珠圆知道,在涟漪眼里,那副戴在圆圆手上的手铐很是碍眼,她想和涟漪表达,她又不是小偷,所以那副手铐毫无意义。 下一秒。 整个警察局公共办公区都听到了涟漪那声震耳欲聋的大吼:“你们再不给圆圆解开手铐,信不信我就把这的每一台电脑砸烂!” 那瞬,沈珠圆知道,即使再过去五十年,她都会记住、会怀念说再不给圆圆解开手铐就会砸烂每一台电脑的涟漪。 就像苏西姨妈说的,年少时的友情是闪闪发光的金子。 某个昏昏欲睡的午后,她和苏西姨妈在院子里乘凉,依稀间,沈珠圆听到苏西姨妈在她耳边说过“圆圆和涟漪会经历成长,如果可以的话,苏西姨妈不希望圆圆和涟漪经历成长,圆圆,记住苏西姨妈的话,成长总是比你能想象到地还要残酷。” 第28章 关于他和她(15) 一群人出了警察局,涟漪说了句“叔叔阿姨,我能和圆圆单独谈谈吗?”就把沈珠圆往一个方向扯。 此时夜幕又深又厚,但涟漪似乎还觉得不够,把她往更深更厚的阴影处推。 沈珠圆当然知道涟漪想干什么。 双双站在围墙边,沉默片刻,沈珠圆“噗嗤”声笑出。 “圆圆,这没什么好笑的。”涟漪说。 好吧,好吧,沈珠圆觉得这不好笑,她也只不过是想缓解一下紧张气氛。 沈珠圆知道涟漪现在心里肯定无比愧疚,圆圆是为了她丢失的手链才被误以为是小偷,而她不仅不相信圆圆,还把圆圆骂了个狗血淋头。 沈珠圆以为接下来会听到涟漪和她说对不起。 但—— 涟漪却说:“圆圆,以后别为我做这样的事情。” 周遭黑乎乎的,沈珠圆没能看清涟漪此刻的脸部表情,但她能从涟漪的说话语气判断出,涟漪现在是带有情绪的,和愤怒相关的情绪。 涟漪现在的情绪沈珠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换成她,应该也会生气的,是生自己的气,如果不是在圆圆面前表现出对丢失的手链那么难以割舍,圆圆也不会去干那样的傻事。 “涟漪,我……” “如果你再继续这样,我就从你们家搬走。” 仿佛怕她听不清,涟漪逐字逐句说出。 沈珠圆也不是没听过涟漪和她说过狠话。 涟漪说过要把她一个人丢在海边喂鱼、说过要把她弄到一个遍布老鼠的房间里、说过晚上要偷偷把她剃成光头,涟漪说过最绝情的话是“沈珠圆,我要和你绝交。”但涟漪从来不曾说过要搬走,从你们家搬走。 那瞬,说不难过是假的。 怎么是你们家呢,难道不是我们家吗?都过去那么多年,还没能变成“我们家”吗? “沈珠圆,你给我记住,如果你再继续干这类傻事,我就搬走,从那个家搬走!”涟漪继续说。 还好,这次是那个家,不是你们家。 “圆圆,这次我不是开玩笑。” 知道,沈珠圆知道涟漪没在开玩笑,把她一个人扔丢在海边喂鱼、把她关在老鼠房间、甚至于绝交都是开玩笑,但这次绝对不是开玩笑。 涟漪知道,圆圆这次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可,还有圆圆不知道地,也许是永远不知道地…… “圆圆,我……我是怕以后……你会后悔你今天为我做过的傻事。”这句话,涟漪不敢和圆圆说。 是怎么弄丢外婆留给她的项链涟漪比谁清楚。 不是故意的,丢了外婆手链的那天不是故意在羽淮安面前哭的。 就像是一场蝴蝶效应,圆圆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掩饰对羽淮安的情感,她知道得越多那场蝴蝶效应的威力就越大。 涟漪心里很清楚在她、圆圆和羽淮安三人间正在发生着什么。 恰好羽淮安坐的那个靠窗位置有涟漪最喜欢的风景,疲惫时往窗外看上一眼就能支撑她上完接下来的课,涟漪已经很久很久没往那扇窗外瞧了,因为那有羽淮安。 如果单纯是以看客身份涟漪是不会惧怕的,但偏偏不是,即使羽淮安缺课的日子,涟漪依然不敢去看那扇窗外,因为那依然有羽淮安。 羽淮安是谁? 是让圆圆一见钟情的男孩,是让圆圆做了诸多傻事的人,让圆圆为他彻夜流泪,一次微笑就可以把圆圆送上云端,是圆圆的初恋,是圆圆青春岁月的全部。 不会了,沈珠圆的生命再也不会出现像羽淮安这样让她倾尽全部的人了。 这是一节音乐课,天气格外的好,新来的音乐老师是一名华裔女性,老师给同学们弹奏起了贝多芬的的《致爱丽丝》,在琴声指引下,一双双眼一颗颗心在旷野中找寻琴声里头的爱丽丝。 琴声中,涟漪看向了那扇窗;在琴声中,钢琴老师、课堂黑板、屋顶如一块块几何木板快速消逝,最终,只剩下也正在瞧着自己的那个人。 原来,女孩们是这样看男孩们;原来,男孩们是这样看女孩们。 痛并快乐着。 从此,知道什么是一眼万年。 那节音乐课结束后,涟漪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一次次把头泡到水里,但冰冷的水成了灌溉怒火的油,还没完,今天是她和羽淮安的轮值日。 涟漪曾向学校卫生部门提出换轮值搭档但没成功,卫生部工作人员还夸她和羽淮安是班级卫生工作做得最好的小组。 好搭档是吧? 那就让她以实际行动证明她和羽淮安压根不存在好搭档的说法,买了瓶颜色看起来像排泄物的饮料,只要她把饮料往羽淮安头上一扣,她和羽淮安立马就会从好搭档坐实因奖学金对彼此暗存不满的竞争对手。 最近涟漪正极力避免和羽淮安同场活动,于是就开始有了“涟漪和羽因奖学金正在明争暗斗”传言。 即使是做卫生工作,羽淮安还是能吸引到一定数量女孩,但女孩们也只敢远远站着,她们知道羽讨厌被围观。 一如既往地,女孩们在距离羽淮安十几米左右范围或是“散步”或是“聊天”,瞅准时机,涟漪揭开了饮料瓶盖。 一旦她把饮料往羽淮安头上一扣,女孩们势必会一拥而上,再之后,这件事情就会传遍整个校园。 去你的好搭档。 举饮料瓶的手往最高处,下秒,涟漪发现自己的手腕空空的,外婆留给她的手链不见了。 手一松,原本应该倒在羽淮安头上的黄色液体泼向自己的脸,有双手把她往一个地方拉,她被拉到了冲洗处,羽淮安把一个洒水头往她手里塞,回过神来,狠狠甩开羽淮安的手。 那场蝴蝶效应终于酝酿成落在北美洲的龙卷风,眼泪前仆后继的,哭着对羽淮安说都怪你。 是的,都怪羽淮安,为什么要在那样有着美好天气的午后念叶芝的诗,让十六岁的圆圆稀里糊涂地陷进去。 是的,都怪羽淮安,羽淮安不是把不上课当成家常便饭吗? 羽淮安为什么要上这节音乐课,也怪老师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午后弹奏《致爱丽丝》,羽淮安更不应该在当她看着他时,他也在看她。 总之,羽淮安不该看她的。 总有一天,这一眼会变成深深插向圆圆心里的那把刀。 圆圆还不知道地是,是因为这堂音乐课的那一眼,导致她忘了在做卫生工作前把外婆的手链放到储物柜里。 圆圆有时候会问“涟漪你到底会不会哭”? 这是涟漪自己也好奇的事情,记忆里她好像没有大声哭泣过,可那天,丢了外婆送的手链后她在羽淮安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羽淮安就在边上静静站着,没说安慰她的话,没问她为什么哭的,也没嘲笑她哭成那样,而她一点也不觉得丢脸。 圆圆更不知道地是—— 羽淮安和她一起寻找外婆送她的手链,从日落到天黑,两人推着车走在回家路上,就他们两,身边没有圆圆,那之前,圆圆给她打过电话,说在老地点等她一起放学,“圆圆,你先回去,我有事情。”她是这样告诉圆圆的。 也许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圆圆会知道这一切。 到时,圆圆要怎么办? 这会儿,涟漪无法和圆圆说“对不起。” 因为,即使是说一百次一千次对不起都行不通了。 为惩罚涟漪随随便便就把那句“从你们家搬走”沈珠圆没给涟漪准备十九岁生日礼物。 涟漪十九岁生日这天来了不少人,羽淮安也来了,但他是空手而来的。 空手而来? 换成平时,她势必会把羽淮安骂一顿,但沈珠圆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朝羽淮安笑了笑。 好像,从转学到查尔斯高中后,她和羽淮安反而变得不亲近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让沈珠圆感到不安地还有:妈妈和苏西姨妈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带着怜悯来着,但当你细细观察时,又发现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宋金向来守不住秘密,又喜欢卖弄,当然不会放过“圆圆因为一次爬墙被当成小偷抓进警察局”此类趣闻。 怎么调动气氛宋金很擅长,故事讲完了,大家笑成一团。 在大家笑成一团时,周遭忽然陷入了黑暗。 难不成又遭遇电线短路事件?!但只有他们这边没有电源,好在,也就眨眼功夫,露台恢复了光明,和亮光一起来到地还有略带嘲讽地“这有什么可笑的,真正可笑地是那些正在笑的人。” 此话起到让全场鸦雀无声的效果,没有人再去询问是不是停电了,发生了什么,几十双眼睛齐齐聚焦在说话的人身上。 是羽淮安。 羽淮安正慢条斯理地关上电源总开关门。 显然,露台短暂陷入黑暗来自于羽淮安的手笔,羽淮安用这种方式告诉宋金,他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其实,沈珠圆倒是无所谓的,她早就习惯了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习惯了荔湾街居民的调侃,沈珠圆知道调侃她的人并无恶意,在他们眼里,圆圆都未曾长大过。 但沈珠圆还是很高兴有人做了这样的事情,特别是做这样事情地是羽淮安,沈珠圆也很是乐意看到宋金一脸尴尬的样子。 大伙这会儿也似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的甜甜圈女孩是戴着手铐去的警察局,瞬间,宋金被各种各样的指责声淹没。 此时,做完后勤工作的爸爸妈妈也知道了宋金把她进警察局的事情当成趣闻说,气得爸爸要把拿扫把把宋金叉出,而妈妈则说了有件宋金十岁那年拼命求她保密的事情。 妈妈问大伙儿要不要听? “要听!”涟漪的声音高高响起,“每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宋金开始意识到事情正往不可抗力方向发展,不停冲妈妈做出哀求的手势,妈妈理都不理,大伙儿敲杯催促妈妈少废话,直奔主题。 于是,妈妈开始讲起了宋金十岁那年。 那年的宋金还是个矮墩墩,矮墩墩宋金可喜欢海鲜烧烤了,特别是圆圆爸爸做的海鲜烧烤。 那天,宋金吃了一大堆海鲜烧烤,妈妈不放心让宋金一个人回去,开车送宋金回家,那时,路面可没现在这样平滑,有很多坑坑洼洼,车辆一直在那些坑洼上颠簸,每颠簸一次宋金都要怪叫一声。 妈妈还以为宋金是吃了太多海鲜消化系统不舒服,就去药店给宋金买药,等妈妈买完药,打开车门—— “停!” 喊停地是宋金本人。 凭着“糗事由自己说出就没那么丢脸”认知,宋金完成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妈妈打开车门,发现她的包被打开了,包里透出股怪味,而宋金一颗脑袋都要怂到膝盖去了。 “是的,我把阿姨的手提包当成了马桶,至少那比拉在座位上好。”宋金如是说。 全场爆发出荔湾街有史以来最声势浩大的笑声,其中就数涟漪笑得最大声。 沈珠圆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涟漪在对她示好,从警察局回来后,自知说错话的涟漪就没少对沈珠圆示好。 好吧,等十二点一过,她就把涟漪说过“要从你们家般走”的事忘了。 但现在还没过十二点,所以没门。 涟漪笑得越大声沈珠圆就越抿紧嘴角。 一直以来,圆圆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向涟漪表达抗议的:涟漪笑圆圆就不笑,涟漪往东圆圆就往西,涟漪说牛肉炒青椒可好吃了,圆圆就看都不看那盘牛肉青椒一眼。 其实,宋金的秘密好笑极了,好笑憋着不笑很是难受来着。 羽淮安也没笑。 刚好沈珠圆和羽淮安是挨着站的。 “你难道不觉得很好笑吗?”低声问羽淮安。 “好笑。” “好笑为什么不笑呢?” “为什么好笑一定要笑?” 唉,沈珠圆叹了口气,嘀咕:“和你这样的人去电影院看喜剧,体验感肯定很糟糕。” “我非常赞同这个说法。”羽淮安说。 耳朵可真灵。 偷偷瞅了羽淮安一眼,可真好看,个头也长得快,美丽的脸蛋再加上挺拔的身姿,靠得太近的话,就让人有了溺死感,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想靠他更近点;即使是这样,还是盼望着某天和他去电影院看一部喜剧。 冷不防地—— “沈珠圆。” 反射性答出“是的。” 这句“是的”迎来部分目光,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副若无其事是样子,等到那些目光从她和羽淮安身上移开,沈珠圆这才问:“怎么了?” “沈珠圆。” “嗯。” “以后别干那种傻事。” “别干什么傻事?” “爬围墙。” 原来在羽淮安眼里,她爬围墙想去求素哈莱给涟漪制作手链是一桩傻事情,巧地是,那天在警察局门外,涟漪也说那是傻事。 想了想,沈珠圆问羽淮安有没有送涟漪生日礼物。 空手来并不代表没给涟漪带生日礼物,之前,羽淮安就提前给她送了生日礼物,或许,羽淮安也提前送了涟漪生日礼物。 第29章 像极了恋爱(01) 关于有没有送涟漪生日礼物,羽淮安没给出答案,羽淮安只是提醒她每个人都需要一定额度的私人空间。 好吧。 十二点一过,沈珠圆就打开自己房间。 她和涟漪的房间就隔着一个楼道,走完楼道再爬五节楼梯就到了涟漪的房间。 涟漪初来头两年和沈珠圆住同一个房间,两张床就隔着道屏风和一个门帘,后来,妈妈把二层半的阁楼改成了房间,因为涟漪和圆圆都到了需要个人秘密空间的年纪了,圆圆房间里有什么涟漪的房间就有什么。涟漪搬走有一阵子了,她还总和涟漪说晚安,没得到回应才想起涟漪搬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 走完楼道,沈珠圆就看到刚下完台阶的涟漪。 涟漪手里提着装糕点的小篮子。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篮子里的糕点是给谁的,因为脸面问题在生日会上沈珠圆压根没吃过东西,偏偏,她有容易饿肚子的体质。 好吧,看在糕点的份上。 沈珠圆瞟了篮子一眼,开口:“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也知道会这样。”涟漪不甘示弱。 大致意思就是,沈珠圆总是那个沉不住气的。 相互瞪了一眼,又相视一笑。 涟漪指了指通向露台的扶梯。 那个四四方方可以看到漫天星空的露台在很久很久以后必然会成为她和涟漪共同的成长回忆。 她们在这片露台上谈过心事畅想未来;咒骂不喜欢的老师;分享过食物、音乐、漫画和各自喜欢的男孩类型。 曾经,沈珠圆认为这世界不存在让她心动的男孩,因为现实生活绝对不存在像漫画里那样可爱迷人的男孩子;而涟漪则说她很少会把心思花在情感上,但涟漪梦见过电影里的漂亮男明星,涟漪发誓现实生活她压根对那些男明星无感。 眨眼,涟漪和圆圆都来到了十九岁。 四四方方的露台上依然星辉万丈。 或是星光过于耀眼,导致于沈珠圆看着看着眼眶开始发刺。 好像,从她变成十九岁后就开始变得脆弱,眼睛老是动不动就想流下来什么,也不知道涟漪会不会? 似乎,变成十九岁对于涟漪来说也是件棘手事。 涟漪的眼睛也长长久久凝望着星空。 “圆圆。” “嗯。” “我们都变成十九岁了。” “再一年到来时,我们就二十岁了。” 明年这个时候,她们就成为了一名大学生,那时,她们大约没时间去伤感“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十九岁了”。 “圆圆,你说我们会念同一所大学吗?” 以涟漪的成绩肯定会考上好大学的,至于她……老实说,成绩不好并不是沈珠圆爱偷懒,她只是在学习上总是无法投入全部注意力。 课本不像那颗只要她想进就能进的篮球。 涟漪说希望和圆圆念同一所大学。 想了想,沈珠圆重重点头,说:“我会尽力的。” 不止为涟漪,也为羽淮安,还为了自己,为了爸爸妈妈。 沈珠圆希望,明年她能和涟漪羽淮安一起上同一所大学。 次日,沈珠圆把篮球漫画书一些会影响到她学习的娱乐产品都打包送走,她还让妈妈给她找补习班。 接下来的时间里,学习成了沈珠圆生活第一重要的事情。 六点起床十一点半上床睡觉,周六上补习班,周日去图书馆,和涟漪讨论课题,涟漪解答不了地就给羽淮安打电话,三人放学回家时多数谈论地也是课堂上的东西。 即使宋金在电话里说得再天花乱坠,沈珠圆回应统统都是—— “等明年。” 2014到来。 跨年夜,爸爸把他的大房车开到湄南河,载着她和涟漪宋金,还有于淮安。 羽淮安是被苏西姨妈强塞进房车里的,苏西姨妈说了,陪一个老太婆跨年能有什么意思?她要打麻将,苏西姨妈这阶段迷上了打麻将。 不仅苏西姨妈吴绣林女士也为麻将君神魂颠倒,这导致爸爸很失落,因为爸爸为妈妈准备了新年礼服,这可是他们成为暴发户的第一年,按照爸爸想法是,他们应该在曼谷最高楼层的高档餐厅里,穿着订制礼服吃法国菜,透过巨幅落地窗欣赏烟花表演,妈妈居然去打麻将,而他还得开一百分钟的车送几个黄毛小子黄毛丫头到湄南河来。 在震耳欲聋的倒数声中,那场盛大的烟花如约而至,墨蓝色的花火在空中荡开时的景象宛如一只只在深海徜徉的水母,如梦如幻。 紧随而来地是以金色为主的“2014”灯光秀,dj在高台上大喊“新年快乐。”现场气氛十分热烈,此刻多媒体屏幕显示现场人数突破两万。 大约这两万人中就只有她一个人不关注烟花表演吧?沈珠圆想,嘴里跟随声浪高喊“新年快乐”视线却直直穿过人缝,固定在某一处。 羽淮安的后脑勺远比烟花好看得多。 过去几月沈珠圆虽然一次也没去过羽淮安工作的便利店;虽然,沈珠圆不再和涟漪提起羽淮安相关话题;虽然,偶尔沈珠圆也会被自己把羽淮安当成铁哥们的假象所欺骗;虽然,整个荔湾街都晓得甜甜圈女孩的目标是曼谷大学,但沈珠圆清楚,一些东西从不曾远离。 烟花光芒照亮了每一张仰望着的脸庞,即使沈珠圆看不到羽淮安的脸,但她能想象到此刻羽淮安的面容有多让她心动。 这阵子,羽淮安也仿佛忘了那有时候会在深夜一通电话叫醒他,问他课题的女孩曾经给他写过很多情书的事情,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也不再带有探究和防备,更没提醒她“沈珠圆,别喜欢我。” 过去几个月,他们如朋友般相处着,放学结伴回家,有一次,羽淮安还把女孩送他的饮料随手就丢给她,还说“沈珠圆你也干过这种傻事。”,当时她没收下饮料,而是把饮料退还到羽淮安手上。 那天,她对羽淮安生了很大的气,她指责他不该对女孩那样,羽淮安反问她那得怎么样,“反正,就是不能这样,至少不能把它交给别的女孩。”第一次,沈珠圆让那么了不起的羽哑口无言。 之后,沈珠圆接到羽淮安的电话,在电话里,羽淮安说会记住她的话。 这是发生在上个月月初的事情,而她喜欢羽淮安喜欢了三年,当涟漪二十岁生日到来时,沈珠圆喜欢羽淮安这件事情就变成了四年。 沈珠圆嘴里大喊着“新年快乐”心里却在对着全世界呐喊“羽淮安,羽淮安,我爱你,像个傻子一样地,像个超级笨蛋一样,像个精神病患一样,爱着你,深深爱着你。” 羽淮安,你可知道。 羽淮安,淮安。 似受到某种力量的牵扯,羽淮安回过头去,穿过几道人缝,他看到了沈珠圆的半边脸,焰火的光芒落在那半边脸上,如画纸里勾勒出来的人物面容。 从这个角度看,沈珠圆和涟漪有一点点相像。 在荔湾街,羽淮安偶尔会听到“温州人的两个女孩儿越长越像了。”类似话语;还有一次,苏西姨妈对正在院子里帮忙修剪花草的两个女孩发出过感叹“圆圆和涟漪真像。” 但,羽淮安从不认为沈珠圆和涟漪长得像,甚至于,在他的印象里,除去年龄,那两人无一点相似之处,直到有一天下午在图书馆,他把正在埋头做题的沈珠圆误以为是涟漪,所有人都离开了,就“涟漪”还在那,窗户玻璃把部分落日余晖过滤成油画里头的南瓜色,几缕南瓜色落于她垂落至腰际的发末上,顺着南瓜色的发末是看似不盈一握的腰际线,周遭游荡着若有似无的书香。 书香混合着薄荷洗发水的香气,如游荡于周遭无处安放的魂灵,在牵引着他指引着他,不由自主,循着那缕魂灵,来到了她身后。 眼前那头长发比他想象地还要浓密些。 “摸起来一定像绸缎般柔软。” 那个念头忽如其来。 不受控制伸出手,在指尖即将触及时,有着一头浓密黑发的主人回过头来,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双清澈的眼眸倒映着他写满讶异的面孔。 沈珠圆?怎么会是沈珠圆! 同样地,沈珠圆脸上也满是讶异:“羽淮安,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羽淮安,你想干什么?” 生平第一次,羽淮安让那句“靠”肆意从舌尖淌出。 直至此刻,羽淮安依然还为那个下午把沈珠圆误以为是涟漪耿耿于怀。 在羽淮安认知里,沈珠圆一直都是扎着马尾辫,会把头发散落在肩上地是涟漪,在那种认知下形成了“沈珠圆是沈珠圆”“涟漪是涟漪”的固定模式。 然后,这个固有模式在某天被推到。 类似于原本应该行驶前往渥太华的航班却莫名其妙降落在纽约机场上,乱套了。 羽淮安讨厌一切偏离轨道的人事物。 图书馆里,他对沈珠圆说了至今都让他无法理解的话:“沈珠圆,你为什么不把头发像以前那样扎起来?”“电吹风坏了。”“电吹风坏了和不扎头发有什么关系?”当时沈珠圆就笑了。 沈珠圆的笑加重他的烦躁情绪,羽淮安打开了图书室门,再继续下去没准他会自动复制甜甜圈女孩的傻瓜式思维。 “沈珠圆,你为什么不把头发像以前那样扎起来?”别提有多傻了。 沈珠圆则一副“我好不容易抓住了羽淮安的小辫子”穷追不舍,还以大善人姿态和他解释起“电吹风坏了和不扎头发有什么关系”。 因为电吹风坏了,所以吹不了头发,妈妈不允许她头发没干就扎起,说是对身体不好,于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她就来到图书馆,结果光顾做题她把扎头发这事情给忘了。 幸好,沈珠圆当时没再追问他“羽淮安,你想干什么?”因为这个问题他是无法给出答案的,羽淮安也不清楚那时他想干什么。 目前较清楚地是—— 羽淮安对于沈珠圆长得像涟漪是持抗拒态度的,一种由本能所催生出的不适感。 视线从沈珠圆的半边脸上移开。 烟花表演来到尾声,人潮逐渐散去,羽淮安再回过头去,沈珠圆还站在原地,没人再去挡住沈珠圆,沈珠圆整张脸清晰地呈现了出来,涟漪挨着沈珠圆站着,这会儿再去看,又变成了迥然不同的两张脸,沈珠圆是沈珠圆,涟漪是涟漪。 是的,沈珠圆是沈珠圆,涟漪是涟漪。 瞬间,周遭的空气变得流畅起来,不再如几分钟前那般稀薄。 新年过后不久就是短暂的寒假。 寒假结束,进入新学期。 新的学期,老师们不再管沈珠圆为“新来的转学生”,同学们也没在背后议论她空降兵的身份。 泰语“圆圆”是很顺口又好玩的发音,上学期末,有一阵子,几乎每个人看到她都会喊起那个顺口又好玩的发音。然后,他们发现圆圆中文发音也很不错,于是又改用中文叫她,他们还说:“圆圆,你看起来和你的名字一样单纯好玩。” 拜有个易懂的名字所赐,再加上被誉为“神鬼绝学”三分球技术,经过一个学期,沈珠圆莫名其妙就成为学校小有名气的人物。 新学期第一天,就有很多人和沈珠圆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从停车场到教学楼,至少有十个人以上和沈珠圆说“圆圆,你收到我的新年短信了吗?”也有那么几位说“圆圆,在‘新学期第一个最想碰见的人’问卷调查中我填了你的名字。” 当听到“圆圆,你变漂亮了。”沈珠圆不无得意地朝涟漪挤眼。 昨晚,涟漪还说她变丑来着。 哪里变丑了?她昨天去宋金家串门,因为有一阵子没见面,宋金的妈妈还夸圆圆怎么变成这样子。 变成什么样子? “是在街上见到时会多看几眼闪闪发亮的美少女形象。” “还美少女,马上就到二十岁了。”嘴里虽然很谦虚,但回到家她就喜滋滋把被夸的事情告诉了涟漪,涟漪却说她变丑了。 哪里变丑了?涟漪说是鼻子,鼻子不再是以前那种可爱的猫咪鼻子了。 “你才变丑了。”马上反击。 涟漪哪里变丑了? 观察了一阵子,回答出:“都变丑了。” 其实,她是没能找到涟漪变丑的地方,相反,涟漪比以前更好看了。 眼睛更大,下巴更尖,大约书上描写的“水灵灵的女孩”就是指涟漪这款。 第30章 像极了恋爱(02) 2014年三月中旬,国际留学生论坛一则新闻在曼谷各大校园网广为流传,有一位id地址坐标为瑞士的网友在论坛发了篇以《亿万资产女继承人因屡次自残休学》为标题的帖子。 “亿万资产女继承人”加“自残”不吸引眼球都难。 更何况,该名网友在帖文还暗示了此亿万资产继承人自残原因有很大可能是为情所困。 该网友自称是这位亿万资产继承人的同学,之所以发帖子是希望能引起某人的注意,因为在该网友眼中这位为情所困的亿万资产继承人太可怜了,不仅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还和心上人远隔千里,目前因屡屡自我伤害行为被强行接受心理干预,如果这时能得到心上人的支持,哪怕是通过电话也是好的。 综合以上,大洋彼岸的网友认为这是一起“因家族干涉而无奈分手”的爱情悲剧。 《亿万资产女继承人因屡次自残休学》帖文发出一个礼拜后,转发已突破五位数,来自世界各地的网友呼吁“某人”应前往瑞士和这位痴情的亿万家产继承人相见,该帖评论区里得到最高赞地为叫“米哈尔”的网友。 米哈尔的评论是这样写的—— 小伙子,如果你因经济拮据没法到瑞士来,没关系,请联系我,我给你买机票,我保证,是头等舱席位。 这则新闻传至曼谷校园网时,有人猜出了这位亿万资产继承人的身份,但碍于帕猜家族势力,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均选择了闭嘴。 沈珠圆私底下也和涟漪讨论过那位因自残被送进医院的亿万资产女继承人是不是茶拉。 得出结果是十有八九是茶拉。 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亿万资产女性继承人、加上人在瑞士上学,可不就是茶拉。 不过,所谓“自残”一说还有待商榷,即使发帖人贴出的诊断书是真的,大约也是茶拉耍的伎俩,比如,让她的小猫儿抓她几下,要么索性花钱让技艺高超的化妆师给她弄几个触目惊心的疤痕,再挤出几滴眼泪让疼爱她的祖母向家族施压,目的就是想逼家里人解除对她的人身自由限制。 谁都知道,茶拉是各大夜店的常客,茶拉曾在个人社交网宣称,要是周末去不了夜店她会死。 所以呢,茶拉现在的事情纯属是她个人的瞎折腾,和羽淮安没什么关系。 不过,沈珠圆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模仿那位叫米哈尔网友的说辞,掉过头去,告诉羽淮安如果他心疼痴情的茶拉,她可以提供从曼谷飞瑞士的机票,头等舱机票。 这是自三月份来她首次和羽淮安一起回家,当然了还有涟漪,和以前一样,她和涟漪骑着车并排行驶在前面,羽淮安的车在后面。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所有人都很忙,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的样子,连宋金也开始频频往补习街跑,要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书包也越来越重,见面时话题总是围绕着功课,月考成绩发放当天,大家都顶着一双双熊猫眼。 就只剩下上学、放学路上不忙了。 羽淮安理都没理她,沈珠圆放慢车速。 自行车车道上,有和他们一样放学回家的学生,有公务员有公司职员,有锻炼身体的骑行者,一茬茬的,但她的眼里就只能看到羽淮安。 总是一眼就看到。 沈珠圆对羽淮安的第一千零一次一见钟情。 在羽淮安抬起头时,沈珠圆迅速咧嘴笑。 笑得没心没肺的,笑得如班级同学们形容地那样“圆圆和羽是邻居兼朋友、但彼此不来电的关系。” 也由于“圆圆和羽是邻居兼朋友、但彼此不来电的关系。”沈珠圆就有好几次碰到有女孩让她帮忙转交给羽淮安告白书,每当那个时候,沈珠圆都会告诉女孩们“我也干过类似傻事,不过,我送给羽的情书都去了垃圾桶。”“后来呢?”“后来我就和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我看起来像现在还喜欢他吗?”“不像。” 有时,连沈珠圆也认为自己不像在喜欢羽淮安的样子。 也只有他低着头骑自行车的时间里、只有透过人潮凝望他背影时、只有黑夜走在路上、只有很多很多个他不晓得的时刻里头,她才敢于放任自己的眼睛,或短暂或长长久久地去看他,找寻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他剪短了头发;昨晚他一定没睡好觉;他的书包多了个挂坠;他这个月又长高了;他的肩膀变得更宽了。 羽淮安,淮安。 淮安啊。 今天,他穿了很讨她喜欢的白衬衫,白衬衫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如此地让她心花怒放。 咧嘴笑,冲羽淮安大喊:“提供从曼谷到伦敦的头等舱机票现在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喊声招来若干的目光,羽淮安皱起了眉头,而她笑得更欢。 忽地,羽淮安叫了声:“沈珠圆!” 伴随着“干嘛——”的变形音调,沈珠圆的自行车车头和灯柱眼看就要来个亲密接触,好在她反应足够快,让自己的身体弹出车座,并顺向朝着绿化带。 可—— 那哪里是绿化带,那是一面绿色标语墙。 就这样,沈珠圆把标语墙撞出了个大窟窿,因为纸是刚糊的,部分胶水还没干透的标语贴在她头顶上,更糟地是,她还被卡在两个提倡环保的雕塑之间。 雕塑是用蔓藤植物编织的圆球,沈珠圆越是挣脱就被卡得更结实。 看着路过她面前一张张忍俊不禁的脸,沈珠圆想倒不如直接摔倒,这下更丢脸了。 好在涟漪和羽淮安来得快,两人形成人墙挡住路人的视线。 该死的,怎么总让她碰到这样那样的倒霉事,还有,羽淮安是骑在她身后的,至少得提醒她一声。 那句“为什么不提醒我?”在触到羽淮安好看得不可思议的脸时,也不知怎么地就变成了“我现在这样子一定很好笑,对吧?” “不止好笑,还有点傻。” 她还能指望羽淮安什么呢? 脸转向了涟漪,涟漪肯定不会像羽淮安那样的,是的,涟漪没像羽淮安那样说她傻,可脸上都写着呢。 该死的,这两人…… 故意忽略两双伸到她眼前的手,沈珠圆企图靠自己挣脱蔓藤雕塑,然而,身体却是往底下沉,忿恨间脚大力蹬踏藤条,这下更糟,本来呈v字型的身体来了个垂直降落,接着,以倒十字的方式被卡在中间。 这下,沈珠圆变成倒立的耶稣了。 先发出笑声地是涟漪,羽淮安也没能控制住。 倒着看咯咯笑着的涟漪。 咯咯笑个不停的涟漪沈珠圆见过,但沈珠圆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笑着的羽淮安。 此时此刻的羽淮安笑得像他的同龄人,如放学聚在一起谈论作弄体育课老师得逞的男孩子们,愉悦中透着那么点儿的幸灾乐祸。 苏西姨妈说羽从小就习惯了以沉默去应对世界,并不是羽不会,而是羽不懂得,羽不懂得、不知道怎么像同龄人那样去表达忽然而至的欢愉。 或许是这种形式的笑让羽淮安很是不习惯,他开始用干咳来掩饰笑声,眼看他就要变回从前不懂得欢笑为何物的羽淮安,沈珠圆牙一咬,再狠狠蹬踏几脚,这几脚成功地让她的高马尾呈垂直状。 倒挂的耶稣忽然间长出了垂直马尾巴。 这样更滑稽了吧? 还不够吗? 沈珠圆让自己的四肢形成螃蟹状,配上大幅度的挣脱动作,嘴里大声嚷嚷着“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一定像极了螃蟹,你们不准笑,不准!” 虽然很丢脸,但羽淮安笑了,笑得凶,一开始是边咳嗽边笑,但很快就只剩下了笑声,一阵一阵的。 没错,羽淮安,人们都是这样表达忽然而至的愉悦。 倒着看他笑,也傻傻地跟着他笑。 三人就在那笑,最后还是涟漪看到她一张脸都快要成为胡萝卜才意识到那是血倒灌所导致,惊呼了声“快把圆圆拉起来。” 那条三人回家的路,羽淮安是先行离开的,剩下的两人需要再骑上约五分钟,羽淮安的车拐进通往他住处的小巷,沈珠圆装模作样地冲羽淮安的方向喊话“不许把我摔倒的事情告诉苏西阿姨。” 话语语气像极了毫无芥蒂的朋友关系。 偶尔,沈珠圆也思考过她要把“不喜欢羽淮安了,但却和羽淮安发展成好朋友。”装到什么时候,目前似乎没确切答案,但沈珠圆整理出了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三个发展方向:要么是她不喜欢羽淮安了;要么就是出现了让羽淮安心动的女孩;要么就一直装一辈子。 只是这个时候的沈珠圆不知道还有第四种选择。 那第四种选择疯狂又惨烈,最终把她推到审判席上。 三月末,那则主角疑似茶拉的帖子、连同因这则帖子衍生出地大大小小消息在网上销声匿迹,互联网的热点新闻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四月中旬,各大校园网几乎没人再去讨论那则帖子自残的亿万资产继承人是不是茶拉。 四月最后一天,苏西姨妈因食物中毒住进医院。 关于四月最后这一天,在还没有揭晓真相前,沈珠圆认为自己会无比乐意和任何人谈起这一天,当天的气候、当天她穿的衣服颜色、当天遇到的人上了多少节课诸如此类的每一个细小环节,花一个夏天花一个年头去谈论,或许到她死去那天都不会厌倦。 那么,四月的最后一天在沈珠圆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呢? 就从落在她窗框的晨光谈起吧,其实,这天来到她窗框的晨光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吴绣林女士蒸的老玉米依然是百吃不厌的,成为暴发户的爸爸还是继续勤劳工作着,她和涟漪用完早餐准点出门。 路上她们遇到晨跑回来的宋金爸爸,宋金爸爸让她们下周去他家吃饭,“好的,叔叔,我们周日见。”两人表现出父母们所乐于所见地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好孩子模样。 七点十分,准时抵达荔湾街的闽侯街的交接点。 今天荔湾街轮值门卫是总喜欢问圆圆有没有忘带东西的阿顺大叔,抢在那位发问前大呼“我没忘带东西。” 阿顺大叔闷闷不乐把头从保安室窗缩回,沈珠圆得意瞥了涟漪一眼,然而……保安室传来声大喊:“圆圆,你的后车轮胎漏气了。” 阿顺大叔没骗她,她后车轮胎扎到钉子了,把车寄放在保安室,沈珠圆坐上涟漪的自行车后座。 闽侯街衔接着查尔斯高中,这段路有两个斜坡,因后座带人上斜坡比较吃力,上第一个斜坡时涟漪骑车沈珠圆跟在后面跑,第二个斜坡换成沈珠圆骑车,涟漪在后面跑,顺着第二个斜坡就到了学校,两人踩点到。 上完上午课程,按照早间约定两人在学校门外的炸鸡店碰面。 沈珠圆从涟漪那得知羽淮安上午又缺课了,沈珠圆给羽淮安打了电话,羽淮安说正在陪苏西姨妈访友途中,把苏西姨妈送至朋友家他就回学校。 “那我们上完下午课在老地方见。”没等羽淮安回复,沈珠圆就急急忙忙挂断电话,这是她试过成功和羽淮安一起回家最好的方法。 午餐涟漪点了炸鸡配汽水还有水果沙拉。期间,发生了个小插曲,有个高二年级女生告诉她们,不久前有人在校门口那打听她们今天有没有到学校上学。 “那些人看不起不像是好人。”高二年级生说。 用完午餐两人回了学校。 学校门口,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那女生话的影响,沈珠圆停下了脚步,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环视了周遭。 涟漪问她怎么了。 “涟漪,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在……” 最后关头,沈珠圆强行咽回那句“暗中监视我们”。 有可能是她小题大做,有谁会监视两名学生,再说了,过去这段时间她们一周七天往返于学校和家、补习班、图书馆,哪儿也没去,不存在得罪人。 周围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朝涟漪摇了摇头,脚双双跨进电子门,眨眼功夫,沈珠圆就把那高二年级生说的话抛之脑后。 校园最不缺地就是小道消息,学生们的日常生活无聊且单调,炮制流言就成了他们排解无聊的良药。 第31章 像极了恋爱(03) 下午连着两节数学课即使沈珠圆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但还是抵不过千斤重的眼皮,额头磕向桌板“砰”一声,这下,不被发现都难,上完课,沈珠圆毫无意外听到来自于数学老师“沈珠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的亲切招呼。 上学期,沈珠圆数学考试成绩都是在年段最后一档徘徊,这学期好点,虽还是处于最后一档但不是倒数第一至第五之间,而是在蹿升到了最后一档的第一阵容。 好在沈珠圆有一张甜甜圈女孩们特有的面容,他们说即使圆圆臭着一张脸也不惹人讨厌,当然了,圆圆笑起来可比艳阳天,没人不喜欢艳阳天的,所以即使考试成绩年段倒数第一老师也没对她发脾气,但倒数第二、第三被老师骂惨了,于是倒数第二第三联合抗议“老师,沈珠圆才是倒数第一名的。”这问题似难住了老师,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煞有其事说“沈珠圆有一张长得像优等生的脸,而你们没有。” 呃……跑题了。 总之,考试倒数第一也不会挨骂结论就是:沈珠圆长相讨喜。 靠着讨喜的长相,沈珠圆在办公室接受数学老师训话时,有几位老师给她说起了情,其中一位还给她点了饮料。 因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沈珠圆耽误了十几分钟。 匆匆忙忙赶到约定地点,涟漪还没出现,羽淮安也没出现。 沈珠圆给涟漪和羽淮安打了电话,两人手机均处于关机状态,联想到午餐期间那位高二年级女生说的话,沈珠圆有点慌了,想去班级找他们又怕错过,只能来来回回踱步,好在有位同学告诉她,高三一班还没下课。 涟漪出现时已是日落时分。 今天是月末考试成绩发放日,因全班平均分数没达到预期,老师拿走了他们的手机,并让全班进行三十分钟反省。 以上是涟漪迟到四十五分的原因。 问羽淮安月考成绩如何? “别和我说这种无聊透顶的话。”涟漪气呼呼说。 羽淮安的考试成绩是涟漪的逆鳞。 无论羽淮安缺多少课,无论涟漪怎么废寝忘食,羽淮安的考试分数排名都在涟漪之上,羽淮安是查尔斯高中“永远的第一名”,这让涟漪总是很沮丧,特别是成绩公布日。 很快,羽淮安也出现了。 按理说,涟漪和羽淮安是同班同学,又是同组值日,两人一起出现更符合常规,但似乎,涟漪和羽淮安从来就没有一起出现过。 很多时候都是涟漪先出现羽淮安再出现,要么就是羽淮安先出现间隔一两分钟后涟漪才出现,一开始沈珠圆很是好奇,问了涟漪,涟漪反问她“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出现?” 后来,沈珠圆细想又觉得两人不一起出现一点也不奇怪。 涟漪性格慢热,羽淮安是那种你追问他十个问题他能回答一个问题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样的两人互不搭理很正常。 但是呢,这两人中间多了个沈珠圆就不一样了。 圆圆话总是很多,圆圆脸皮厚,这是苏西姨妈说的。 也并非沈珠圆脸皮厚,而是因为涟漪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而羽淮安是她十六岁时一见钟情的男孩,是她在心里藏了三年零七个月的爱人,所以呢,她愿意,她心甘情愿充当二者间的沟通桥梁,即使需要她扮演一下小丑角色都没关系的。 显然,这次月考成绩对涟漪打击很大,羽淮安一出现涟漪就开始板脸,而羽淮安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问沈珠圆她的火鸟去了哪里呢? 坐在涟漪车后座上,沈珠圆给羽淮安讲了早上车轮胎被钉子扎到的倒霉事。 校园的自行车车道上,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羽的月考成绩一如既往地好,是高三一班唯一被老师允许可以先走不需要反省的学生,但羽没选择离开,而是和其他人一起留下来。 羽淮安是唯一不需要反省的,也就是说涟漪也是班级因考试成绩不好需要反省的学生。 为安慰涟漪,沈珠圆索性把自己被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你们猜,老师在办公室问了我什么样的问题?!”气呼呼说,气呼呼自问自答,“老师居然问了我一加一等于多少?难道我在他眼里是连一加一等于多少都回答不出来的白痴吗?”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两个脑回路下来,沈珠圆才确认接她话地是羽淮安,而不是涟漪。 按照三人相处模式,“那你是怎么回答的”通常都是来自于涟漪,但这会儿却是羽淮安,而涟漪扮演了羽淮安倾听者的角色。 一定是她的话题吸引住了羽淮安,在好奇心驱使下,羽淮安抢走了涟漪的角色,沈珠圆心里可得意了。 不久之后,沈珠圆再回想这段时,心如刀割。 所谓好奇心驱使其实是男孩想逗女孩开心的本能,女孩月考成绩并不理想,男孩看在了心里,男孩希望能把女孩的注意力从成绩引开,很快,引开女孩注意力的机会来了。 而沈珠圆充当了那个机会。 可惜是是,现在的沈珠圆不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深呼出了口气,沈珠圆决定买一买关子:“你们以为我会回答老师,一加一等于二吗?” “no,no,no……”摇着头,“很明显,这是老师在给我下套,想让我当着办公室别的老师们面念出一加一等于二这种带着强烈冒犯智商的事情,门儿都没!” “所以呢?”依然是羽淮安。 “所以,我就回答老师,如果这个一加一应用在周末饮料限时购上,它就等于三,因为周六晚八点到八点半,如你购买了两杯冰可乐拿到手地是三杯,所以,一加一等于三,怎么样,这听上去是不是很酷?” 羽淮安没说什么,涟漪把脚踏板踩得嘎吱嘎吱作响。 怎么会这样? 沈珠圆有那么一点不理解,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自作聪明,那会儿她在老师办公室提出的理论都把数学老师给整得哑口无言了。 “你们不要觉得一加一等于三不可能,”扯了扯涟漪衣袖,“涟漪,我们上周才买过限时饮料,的确是花了两杯可乐的钱拿到三杯可乐。” “最后怎么样了呢?”羽淮安问。 “最后啊……”沈珠圆笑了起来,“我给办公室的老师们讲了怎么在那半个钟头里打败其他对手,买到超值的限时饮料,老师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话音刚落—— “沈珠圆!” “涟漪,你把我吓了一跳。”不甘示弱,沈珠圆回吼了回去。 晚风里,传来羽淮安的笑声,如那天她掉进蔓藤雕塑时的那样,一阵一阵的。 在一阵一阵的笑声中羽淮安加快了踩脚踏板速度,风扬起了他浓密的头发,掀起了他的衬衫衣摆,在漫天彩霞下,又成为了她漫画里头最爱的那一页。 一边催涟漪骑快点,沈珠圆一边冲羽淮安喊:“不许把我们抛在后面,羽淮安,骑慢点,等等我们,羽淮安,我说等等我们,听到没有,羽淮安,你等着,等我修好了火鸟,你就完蛋了,羽淮安——” 出了校门,看到停在那的身影,沈珠圆眉开眼笑,羽淮安真停下车来等她和涟漪。 但马上,沈珠圆就知道自己又自作多情了,羽淮安哪是停下来等她们,羽淮安是停下来接电话。 给羽淮安的电话是从医院打来的,苏西姨妈因食物中毒被送进了医院,羽淮安需要到医院去一趟,和涟漪交换了下眼神,把自行车推到路边,两人跟着羽淮安上了计程车。 上了计程车沈珠圆就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也从朋友那得知苏西姨妈食物中毒住进医院的事情,妈妈让她们别担心,之前妈妈已经联系了医院,院方说苏西姨妈是轻症,在医院住一个晚上就没事了,苏西姨妈的朋友现在在医院陪苏西姨妈。 最后,妈妈问要不要让爸爸到医院去接他们。 想了想,沈珠圆说不用,他们会自己叫计程车回去。 苏西姨妈是在拜访朋友期间吃了腌制海鲜导致食物中毒就近送医,苏西姨妈的朋友不住在西区,等三人赶到医院已夜幕降临。 如妈妈所说,苏西姨妈没什么大碍,刚洗完胃需在医院住一个晚上。 即使医生说,苏西姨妈明天中午就可以出院,可羽淮安一双眼睛还是不敢离开苏西姨妈,就仿佛,哪怕是眨一下眼,苏西姨妈就会消失不见。 羽淮安从不提他的亲人。 沈珠圆曾因好奇问过苏西姨妈,苏西姨妈说这事情得羽自己来回答,或许羽未来某天会告诉圆圆,苏西姨妈还让她不要在羽面前提及“你的妈妈现在在哪?”“你的爸爸是做什么的?”此类问题。 在医院待了会儿,苏西姨妈就催促他们回去,这距离荔湾街至少得一小时车程。 九点十分,三人离开了苏西姨妈的病房。 刚进电梯,沈珠圆肚子就“咕——”的一声,不听到都难的那种。 关于在丢脸这方面沈珠圆可谓是全能型选手,呐呐解释到现在肚子才提出抗议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本来,它在病房里就想要咕咕了。”补充上了一句。 “难不成,它还能和你达成沟通关系。”涟漪没好气说。 “当然,但它只给我打了五折,我希望是等回家时才咕咕的。” “五折?沈珠圆,你的数学果然很烂,按这个时间线算,你连九折都没捞到。” 呃……好像涟漪说的有点道理,沈珠圆抿了抿嘴。 下秒,又是“咕——”的一声,该死的,才刚抗议过怎么又……不对,这一声不是她发出地。 不是她发出地那会是谁? 电梯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嗯,涟漪耳根子红了,是谁发出的一目了然。 抿紧的嘴角松开,上扬,上扬至极度愉悦的弧度,开口:“涟漪,这次……” “闭嘴!” 电梯门是亮面钢板制作的,电梯里的一切光景都印在电梯门板上。 羽淮安站在最前面,沈珠圆和涟漪的站位稍稍往后点,但电梯门只呈现出羽淮安和涟漪的样子,因沈珠圆站在羽淮安身后,需细细观摩才会从羽淮安左侧肩膀判断他身后还站着第三个人。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电梯门板呈现出的羽淮安嘴角是上扬着的。 羽淮安在笑来着。 这阵子羽淮安笑的次数多了,沈珠圆心里想,就这样,跟着印在电梯板面上扬的嘴角,她也扬起了嘴角。 出了医院,羽淮安说他也饿了。 三人在医院附近一家餐厅点了炒面配炸茄子。 羽淮安向服务生要了水,喝下半杯水,沈珠圆后知后觉,羽淮安最先往涟漪的杯子注水,先给涟漪倒水也没什么,但坐在羽淮安对面地是她,按手势羽淮安该最先往她水杯注水,其次才轮到她身边的涟漪。 但。 羽淮安是越过她先给涟漪倒水,继而才是她,如是左撇子倒也说得通,但羽淮安不是左撇子来着。 沈珠圆看了涟漪一眼。 似乎,涟漪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 会不会是自己过于小心眼? 思索间,羽淮安轻唤了声“沈珠圆”。 因羽淮安越过她先给涟漪倒水让沈珠圆有了那么一点点情绪,假装没听见,埋头吃面,羽淮安再叫了次“沈珠圆”这才不情不愿抬头。 羽淮安指着她嘴角,递给了她餐纸。 意识到什么,沈珠圆拿起大汤勺反面,果然,嘴角沾着面条来着。 接过餐纸,在羽淮安注目下,擦掉嘴角的面条。 两人就隔着宽约三十厘米的桌面,一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扑腾扑腾跳得凶。 嘴角沾了面条她自己都不知道,但羽淮安知道,这何尝不是一种关怀呢? 瞬间,由倒水引发的不悦烟消云散,被甜蜜和欢喜所取代。 只是呢,她不敢让那甜蜜和欢喜持续下去,因为它们已经来到她皮肤表层下了,眼看就要从每一个毛孔渗出来。 沈珠圆快速低下头,大口地面往嘴里塞。 再抬起头来时,她就变成了总是很冒失、神经大条的沈珠圆,因面吃得太急被呛得哇哇叫。 用完餐已是十点左右时间。 十点二十分,三人坐上计程车;十点半左右,妈妈分别给沈珠晕和涟漪打了电话。 十点四十分,计程车下高速公路往荔湾区方向公路行驶。 这段路路况不是很好,司机放慢了车速,路边的照明不是很足,有一段路灯还坏了,昏暗的车厢让沈珠圆开始犯起困来。 反正距离到家还有一段时间,索性,沈珠圆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 “砰”不大不小的一声。 第32章 像极了恋爱(04) 计程车在路况不是很好路上颠簸着,沉甸甸的眼皮跟随车轮陷落和拉升一忽儿睁眼一忽儿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沈珠圆听到“砰”不大不小的一声。 车停了下来,沈珠圆睁开眼睛,计程车还处于路灯损坏的区域。 侧过头去看涟漪,涟漪正直直盯着前方,顺着涟漪视线,沈珠圆看到两辆车呈人字形结构结结实实挡住了前方公路。 计程车司机估计给忽然冒出的车给吓得不轻,骂骂咧咧下车,本来沈珠圆也想下车看个究竟,手触到车门把时,坐在副驾驶座位的羽淮安制止了她。 “是出了车祸吗?”沈珠圆轻声问。 没人回答,此时计程车电子屏显示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零十一分。 十一点十五分,说要去看个究竟的计程车司机还没回来,前方也没传来争吵声,周遭静悄悄的。 微光中,沈珠圆看到羽淮安正在尝试打开车门。 “不要!”不约而同,她和涟漪同时出声制止。 此时沈珠圆才想起还有手机,可,她的手机在和妈妈通完话就没电了,羽淮安的手机也没电了,涟漪的手机电源也处于会马上关机的状态,更糟地是,这里信号不好。 羽淮安按下车门反锁键。 三人的目光一动也不动地聚焦在前方。 十一点二十一分,终于有个人影走向他们,沈珠圆大大松下一口气,大约是计程车司机和前方车辆交涉完了。 沈珠圆心想,如何情况麻烦的话大不了掉头绕市区的路。 之前妈妈就说了让他们开市区路线,市区线路程虽然远点但比较安全,但沈珠圆没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还说妈妈是大题小做,计程车司机身体强壮得很,而且,又不是只有她独自坐车,还有涟漪和羽淮安呢。 但—— 来地不是计程车司机,而是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陌生男人。 男人正在敲副驾驶车窗。 手骨节磕在车窗玻璃上砰砰作响声已经充分说明了来者不善。 羽淮安动也没动,男人开始往沈珠圆这边移动。 沈珠圆忽然想起午餐期间高二女生说的话,不由自主地,手触上了车门把,是要躲在车里呢还是出去和男人干一架?在沈珠圆的脑海中快速交集着。 羽淮安似乎接收到她的脑波讯息,警告到:“沈珠圆,别乱来。” “对,圆圆别乱来,他们肯定不止一个人。”涟漪紧随其后。 沈珠圆缩回了手,并反锁了车门,涟漪说得对,因为外面停着地是两辆车,而且,计程车司机去了后就没再出现。 男人的脚重重踹在车门上。 砰砰砰——每一下都像往她耳膜踩,身体不受控制抖了抖,涟漪的手迅速盖在她手背,低声说圆圆不怕。 “我……我没怕。”垂下头,不敢去看窗外男人的脸。 数次尝试打开车门无果后,男人喊来了同伴。 男人的同伴带来了高尔夫球杆,高尔夫球杆伴随那句“你们给我出来!”重重砸在车前挡风玻璃上。 羽淮安打开了车门,涟漪也打开了车门。 沈珠圆是最后打开车门的。 三人被勒令站成一排,先出现的那男人拿出了手机,沈珠圆在男人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和涟漪、还有羽淮安三人的照片。 显然,这不是抢劫,而是一次有预谋的针对性事件。 联想到午餐期间高二年级女生说的话“绑架”一词迅速冲上沈珠圆中枢神经。 没错,这是一次绑架事件,不然沈珠圆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先生,你们把他们两个放了,我保证,我会乖乖和你们走,直到我爸爸带着赎金来和你们交换。”沈珠圆说道。 男人的目光落在沈珠圆的脸上。 “先生,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我就够了,不需要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一个是我邻居,一个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先生,请你让他们走。先生,如果你让他们走,我就不会因你们绑架我而讨厌去你们。”沈珠圆继续说道。 现场出现了第三个人,第三个人朝沈珠圆做出挥拳手势,本能地沈珠圆做出双手保护头部的动作。 她的这个动作把三个男人逗得哈哈大笑。 “同学,你如果不想挨揍,就应该像你的两个同伴一样,乖乖闭上嘴。”拿高尔夫球杆的男子对沈珠圆说。 “还有,同学,这不是绑架。”最晚出现的男人插了一嘴。 拿着手机的男子经过数次对比后确认他们没抓错人,朝同伴做了个手势示意,很快,三人就被塑料绳反剪住了双手。 三人被强行推到房车车厢里。 透过车窗玻璃,沈珠圆看到躺在路边一动也不动的计程车司机,司机浅色衬衫沾满了血。 他们杀了计程车司机? 沈珠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公路,沿着被香蕉覆盖的泥路。 沈珠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伙人怎么会找上他们。 车厢里除了他们三人,还有拿高尔夫球杆出现的男子。 从这伙人的样貌身材、说话口音判断,有可能是来自巴基斯坦的黑市劳工。 巴基斯坦黑市劳工最多也就干点人口贩卖生意勾当,要是遇到缅甸的劫匪他们就惨了,缅甸人干地可是器官买卖。 男子手机屏亮了,有人给男子打了电话。 借着手机屏折射出的光亮,看了羽淮安和涟漪一眼,沈珠圆心里难过极了,说不定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像货物一样送往各地港口。 还有,这会儿,她想妈妈了,想妈妈也想爸爸。 涟漪朝她做出了“圆圆,别担心”口型,点了点头,涟漪在关键时候总是比圆圆坚强。 视线转向羽淮安,这样的时刻,沈珠圆也顾不上了,放任自己的目光,深深地、切切地看着那张脸,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 淮安。 车厢再次陷入黑暗。 约过了半个小时,或许比半个小时多点,车终于停了下来,三人被带到了一处香蕉储藏仓库。 此刻,沈珠圆更加坚信他们落入人口贩卖集团手里。 环顾周遭,约五十坪的空间堆满了农用工具,塑料顶棚中央垂着个大灯泡。 说不害怕是假的,当看到浑身是血的计程车司机倒在地上,沈珠圆的勇气尽失。 因为害怕,沈珠圆不敢再说一句话,那伙人似乎也认准了她是三人中最胆小的,频频对她做出挥拳状,而她也不出意料地在那伙人每次挥拳都会做出下意识躲避动作。沈珠圆觉得丢脸极了。 因为过于丢脸,她不敢去看涟漪,更不敢去看羽淮安。 三人被推到灯泡下,羽淮安站在中间,沈珠圆和涟漪分别站在羽淮安左右边,他们前面有张桌子,桌面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拿高尔夫球杆的男人打开笔记本电脑。 很快,笔记本电脑屏幕出现了一张熟面孔—— 茶拉? 生怕看错,沈珠圆睁大了眼睛。 是茶拉没错,茶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伙人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对,是茶拉怎么会和这伙人口贩卖组织搅合在一起? 电子屏幕里的茶拉在笑,嘴巴是在笑着的,但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羽淮安左右两边的人。 羽淮安左右两边的人不就是她和涟漪。 接下来,沈珠圆从茶拉和那伙人的互动中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想错得离谱,这伙人压根就不是人口贩卖组织,茶拉是这伙人的雇主。 只是,茶拉雇佣这伙人目的为何? 电子屏幕里,茶拉的脸在缓缓移动着,终,定额在羽淮安所站方位处。 或许是连线信号不好,茶拉的脸好几次处于卡顿状态,从茶拉口中说出话也模糊不清,最后,镜头长时间定额在茶拉布满疤痕的手上。 这么看来,三月中旬在各大校园网引发热议的亿万富豪继承人为情自残帖子主人公真是茶拉,此刻,呈现在电子屏幕里,茶拉手上的伤是再怎么技艺高超的化妆师也完成不了的。 那些伤疤可是因为羽淮安吗? 沈珠圆的脸转向了羽淮安。 从这个方位,沈珠圆只能看到羽淮安的侧脸。 因为无数次明里暗里看过、观察过这张脸,她熟悉这张脸的每一个表情。 可,这张脸一如既往,平静得如他坐在绿荫下的长椅上,等待风经过他的耳畔。 有时候沈珠圆觉得羽淮安挺可怕的,和她一样的年纪、和她顶着同片天空,却像来自于另一个星球。一个没有食物没有颜色、鲜花不会盛开、果树不会结出果子、永远不会有四季的星球。 类似于“羽淮安,我最喜欢冰镇西瓜,你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问了也是白问。 几次尝试连线无果后,那伙人索性关闭笔记本电脑,改成手机通话,可手机信号状态似乎也不理想,茶拉愤怒的喊叫时不时从扩音筒里传出。 在电话里,茶拉骂这伙人是连个像样点的手机都买不起的穷鬼,茶拉大喊到,就因为他们的破手机坏了她精心策划的好事。 那通电话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结束通话,那伙人给他们松了绑。 显然,最早出现的男子是这三人中的老大,在另外两人给他们松绑期间,老大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样类似枪支的东西。 沈珠圆没见过真的枪支,她不确定那是把真枪还是仿真枪。不过,碍于这伙人用的手机价格沈珠圆更趋向于那是用来吓唬他们的仿真枪,按常理,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高中生,仿真枪绰绰有余。 老大把“仿真枪”交到高尔夫球杆男子手里,玩了几个花式耍枪,高尔夫球杆男子把枪口对准了他们,另外一个则在和老大以巴基斯坦语言交流,一通交流后,来到沈珠圆面前,示意她把遮挡住手腕的衣袖往上拉。 沈珠圆把两边衣袖拉至臂弯间,再按照要求把两只手腕伸至那人面前,那人冲老大摇了摇头,再往涟漪的方位移动。 “把衣袖往上拉。”那人和涟漪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涟漪把两边衣袖往臂弯拉,两只手腕伸至那人面前。 从沈珠圆这个方位可以看到涟漪伸出的手腕。 涟漪的手腕也是空空的。 这个时候,是任沈珠圆怎么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这伙人这么做的原因。其实,原因并不复杂,一点儿也不复杂,这几名巴基斯坦人在找一条手链,谁的手腕戴着手链就是羽淮安喜欢的女孩,让茶拉发疯地也是因为一条手链,茶拉收到的消息是,羽淮安订制了一条手链,一条款式一看就晓得那是应该戴在年轻女孩手腕上的手链,羽淮安身边的女孩就只有沈珠圆和涟漪。 只是,这会儿,沈珠圆不知道。 这会儿沈珠圆不知道的事情多地是。 因为不知道,她把这个行为理解成要么是茶拉无聊的恶作剧,要么就是在故弄玄虚。 知道这伙人受雇于茶拉而不是什么人口贩卖组织,沈珠圆不如先前那样害怕了,沈珠圆怎么想都觉得茶拉不会干出出格的事情,至少对羽淮安是。 刚松下一口气,沈珠圆一颗心又迅速被那位老大忽然冒出的问题给提到喉咙处,紧随其之地是眩晕,一种由于紧张而导致肾上腺素飙升的眩晕感。 羽淮安被推到了那位老大面前。 接下来,沈珠圆就听到那个让她肾上腺素飙升的问题—— “告诉我,她们两个你喜欢谁?” 第一时间,沈珠圆认为这是个无聊透顶的问题,至少对羽淮安而言是;第二时间,沈珠圆以为会从羽淮安口中听到类似“她们两个我谁都不喜欢,我和她们只是同学兼点邻里关系。” 然而,羽淮安没有回答。 因为羽淮安没有回答,沈珠圆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再次噗通噗通跳着,以一种让她惧怕的强度在锤击着她的胸腔。 那位的问题还在继续着—— “是话多地那位?还是那位话少的?” 是话多地那位?还是那位话少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击打沈珠圆的耳膜,目光不受控制,一丁点一丁点移动着,直至触到正直勾勾看着她的那张脸。 涟漪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为什么涟漪是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瞬间,仿佛有只蜜蜂飞进沈珠圆耳朵里,在嗡嗡叫个不停着。 在嗡嗡声中—— “同学,我们来做个交易,只要你告诉我,她们两个你喜欢谁,我就让她们其中一个离开这里,这个交易时限只有一分钟,且,不存在第三种选择题。” “同学,告诉我,你是喜欢那位一直叽叽喳喳说话的女孩呢,还是喜欢不怎么说话比较安静的女孩?” 第33章 像极了恋爱(05) 从那个“她们两个你喜欢谁?”问题出现后,沈珠圆一直处于眩晕中,那种眩晕在极速扩大,让她的思绪总处于涣散状态。 所以,当“同学,告诉我,你是喜欢那一直叽叽喳喳说话的女孩;还是喜欢不怎么说话比较安静的女孩?”传至耳畔时,她花了很多精力才理清巴基斯坦人口中叽叽喳喳的女孩应该是指自己—— 沈珠圆。 把沈珠圆作为羽淮安喜欢的女孩选项之一沈珠圆勉强还能理解地,她和茶拉有过两次交锋,她对羽淮安存在什么心思茶拉肯定是能够看穿的。 可为什么要把涟漪牵扯进来呢? 很明显,老大口中“比较安静的女孩”指地是涟漪,但涟漪和羽淮安不存在情感纠葛,涟漪只是羽淮安的同学,因为她涟漪和羽淮安才走得近的。 所以—— “先生,你们没必要把涟漪扯进来,请你们不要为难涟漪,因为……因为……”沈珠圆牙一咬,“因为,是我在喜欢羽淮安的。” 这下,露馅了吧。 但眼下不是去考虑结果的时候。 “先生,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吧,我给羽淮安写过不少告白信,除了第一封告白信是我自己送到羽淮安手上的,其他地都是通过涟漪,没错,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其实胆子就只有那么一丁点。” “先生,涟漪只是我的朋友,因为我喜欢羽淮安,涟漪作为我的朋友才和羽淮安产生联系,所以,她不应该遭受到这样的事情。”嘴巴一张一合着,目光死死胶住羽淮安的背影,沈珠圆在心里不停祈祷着羽淮安不要回头。 此刻,沈珠圆是如此害怕羽淮安回过头来,沈珠圆知道,如果羽淮安回过头,他看她的眼一定充斥着憎恨和厌恶的。 “沈珠圆,别喜欢我”是维持着他和她之间能像朋友像邻居一样相处的纽带。 此刻,只需羽淮安一个憎恨眼神就可以把沈珠圆击溃,这样一来,她就没有了保护涟漪的力气。 涟漪会被带到这来纯属倒霉,因为沈珠圆倒的大霉。 祈祷好像起到作用,羽淮安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 “先生,我求求你们,放了涟漪吧,求你们了,先生……” 话被忽如其来的那声“沈珠圆,闭嘴!”拦腰折断。 让她闭嘴的并非来自那伙人,而是来自于羽淮安。 呆滞片刻,沈珠圆垂下了头,低声说出:“还有,先生,羽淮安谁也不喜欢。” 这话给沈珠圆招来了封住嘴巴的待遇,给她嘴巴贴胶带的家伙还做了个她要是再乱动就得挨揍手势示意。 仓库大门被大锁头锁住了,钥匙在谁手上不得而知,围墙是用混凝土制作目测有十米的高度,天窗是这唯一的出口,可他们三个均没有飞檐走壁的能力啊。 现在,沈珠圆只能寄望于一切只是茶拉心血来潮的行为。 茶拉是任性蛮横的,但茶拉还不至于干出杀人灭口的事情。 视线转向了涟漪。 涟漪依然维持着之前的站立姿势,一动也不动地,沈珠圆想,涟漪也挺可怕的,怎么就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就只有她在害怕着。 这个时候,羽淮安开口了。 “她说得没错,我谁也不喜欢。”羽淮安说。 早就猜到了,羽淮安不仅不喜欢沈珠圆,羽淮安也不喜欢涟漪不喜欢茶拉,那些给羽淮安送情书送礼物的女孩们羽淮安也一个都不喜欢。 羽淮安谁都不喜欢。 “可这和帕猜小姐告诉我地不一样。”那位老大说。 茶拉都告诉那位些什么呢,茶拉又能知道什么? 整个西区,除了苏西姨妈第二和羽淮安熟地就是她了,羽淮安要是有喜欢的女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沈珠圆想。 还有,羽淮安唯二接触的女孩是她和涟漪。 “同学,我们只是收钱办事的,我们离开泰国的船票也都买好了,我们要干的活是把雇主的事情办妥,然后拿钱走人。你们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对吧?所以,我们没必要为难彼此,告诉我,她们两个,你喜欢谁?”拿在老大手里的手机缓缓指向沈珠圆和涟漪的站位方向。 谁也没出声。 羽淮安没出声;涟漪也没出声;沈珠圆的嘴巴被胶布贴着自然说不了话。 光阴在沉默中艰难流动着。 “砰——”的一声,有东西直直射向天花板,紧接着,又是一声“砰——” 此时,沈珠圆才意识到那把指着她和涟漪地不是一把仿真枪,她嗅到了硫磺在空中散开的气味。 是真枪! 子弹击打在水泥上的余音还在回响着,一直都很安静的涟漪大声说出:“羽淮安不喜欢沈珠圆。” 即使这是金子般纯度的答案,但从涟漪口中说出还是让沈珠圆心里有那么一点的难堪,一点的难堪混着很多很多的苦涩。 沈珠圆知道,这话放在平常,涟漪是死也不会说出口,涟漪之所以说出口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像她刚刚所做地,涟漪也在尝试保护圆圆。 难不成接下来涟漪为了能让她开脱要顶下“我是羽淮安喜欢的女孩”名号吗? 不,不不,不要不需要,沈珠圆冲着涟漪拼命摇头。 但涟漪看都没看她一眼,涟漪冲到那位老大面前,嘴里嚷嚷着“羽淮安不喜欢沈珠圆,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沈珠……” 涟漪的嘴巴也被胶布封住了。 “我还以为你会聪明点,没想到你也和她一样笨。”高尔夫球杆男给涟漪的嘴巴贴上胶不,顿了顿,补了句“两个笨女孩。” 涟漪被推到原先战着的地方,和沈珠圆保持三米左右的间隔,因涟漪一直垂着头,沈珠圆没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天窗的夜色暗得可怕,高尔夫球杆男揉了揉眼皮。 那位老大看了眼腕表,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手骨关节重重敲打着桌面,说:“别浪费时间了,告诉我,她们两个你喜欢谁?” 羽淮安缓缓回过了头。 视线落在她和涟漪站位中间的空白处。 沈珠圆的一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 砰,砰,砰。 但。 羽淮安谁也没看,不看涟漪也不看沈珠圆。 “她们两个你喜欢谁?!”那位老大把声音提到最高。 羽淮安掉过头去。 周遭再次陷入了寂静。 死去一般的静寂。 高尔夫球杆男慢条斯理地走到老大面前,和老大说了一大堆巴基斯坦语, 沈珠圆不懂巴基斯坦语,不过,从那位老大逐渐松开的眉头判断,高尔夫球杆男应是提供了有用的讯息。 话毕,高尔夫球杆男笑嘻嘻往一个方向走去,老大抄起了个装香蕉的塑料箱子朝羽淮安的头狠狠敲了下去。 “彭——”闷闷的一声。 羽淮安一定很疼吧。 该死的,沈珠圆气坏了,伸出去的腿在那声枪响中恨恨收回。 好在,老大没再打羽淮安。 羽淮安被带到她和涟漪间隔地那三米左右的方位处。 再之后,沈珠圆和涟漪被绑在椅子上,他们没在羽淮安身上加任何限制,但那把枪口对准着羽淮安,拿枪的家伙在警告羽淮安别乱动。 这伙人又想干什么? 嘴巴无法说话,沈珠圆只能以眼睛恶狠狠盯着正在指挥其手下干事的人。 “臭小子,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因为长期抽烟的沙哑嗓音在天花板上回响着。 下秒,全场忽然间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砰砰砰”连着几声在沈珠圆的头顶上响起。 是枪声。 这些家伙在朝他们开枪了,沈珠圆脑子瞬间陷入了空白,但思绪却在黑暗中听从了本能,她得挡下那些子弹。 用什么挡呢?就只有身体了。 可是,身体动不了,身体被绑在椅子上,那是钢铁焊成的椅子。 黑暗中,砰砰砰”又连着几声。 在枪响声中,绝望把她的身体撕成无数的碎片,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有抹身体扑在了沈珠圆身上。 沈珠圆知道,那扑在自己身上地是谁。 他们打死羽淮安了吗? 泪水大颗大颗从睁得大大的眼眶如断线珍珠般。 照明再次回归时,沈珠圆宛如被焊在椅子上一样,所有身体机能均处于死去状态,唯一还有行动力地也就只剩下不停从眼眶跌落的泪水。 有人撕开贴在她嘴上的胶布,有个声音在轻唤着她名“沈珠圆。” 一动也不动着。 那个声音继续唤“沈珠圆。”“沈珠圆。” 是羽淮安的声音来着,是羽淮安在叫她名字来着。 还是一动也不动来着。 “沈珠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所以……别哭得像个傻瓜一样。”羽淮安在和她说。 “我没有,我没哭,我才没哭得像傻瓜一样。”回答着。 “还说没哭,你的眼泪都滴在我手上了。” “是吗?”喃喃念叨着,“可是,羽淮安,我不敢。” “你不敢什么?” “我不敢动,羽淮安,你要是经常看漫画的话,就知道有个东西叫结界。结界是属于被魔法封印的空间,羽淮安,我感觉自己现在就置身于那样的空间里。所以,我不敢动,我一动的话,结界就回消失,然后……然后我就会看到满身是血的你。所以,我不能动,我不能动的话就可以和你一直说话,我就可以一直听到你的声音。” “羽淮安,你也是不能动的,听到没有,所以,别动,我们都不要动,好不好?”喃喃说着。 “沈珠圆,要我说你什么好呢。”羽淮安的声线状若在叹息。 “那就别说,嗯?” “沈珠圆,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以后,没准,‘你这家伙,那时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就会成为你的口头禅。” 羽淮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秒,沈珠圆听到来自那伙人的哈哈大笑声。 哈哈大笑伴随着零零落落的鼓掌声,再之后,沈珠圆头上挨了一记敲打。 那记敲打把沈珠圆结结实实从黑暗中拉离。 眼睛迅速找到正半趴自己腿上的羽淮安,看清羽淮安身上没枪孔更没有浑身是血,沈珠圆喜极而泣。 “羽淮安,你没事,太好了,羽淮安你没事。” 还有,羽淮安刚刚说得没错,她的泪水都把羽淮安的衣袖打湿了。 真该死,但这不能怪她啊,那一刻,她真以为羽淮安是挨了枪。 分明,枪是往他们这个方向射击的。 涟漪,涟漪…… “涟漪!”沈珠圆大叫了声。 谢天谢地,涟漪也没事。 涟漪还在椅子上,涟漪的眼睛是睁着的,睁开的眼正直直看向他们这边,人都聚集在他们这边,羽淮安,把他们抓到这的三个家伙,因为人都聚集在他们这边,涟漪独自在那边就显得孤零零的。 即使涟漪看起来一根头发也没少的样子,可沈珠圆还是不放心的,问:“涟漪,你没事对吧?” 涟漪没做出任何回答。 此刻,涟漪像极了一具无法活动的木偶。 涟漪也被枪声吓到了吗? “涟漪,你也看到了,我没事,涟漪,快回答我,你没事对吧?涟漪?” 涟漪还是没出声音,没出声音身体也没动。 目触到贴在涟漪嘴上的胶布,沈珠圆这才回过神来,涟漪现在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冲着那些人喊:“你们给茶拉打电话,告诉她,游戏该结束了。” 置若罔闻,那几人继续用巴基斯坦语交流着,时不时就笑几声,边笑边打量着沈珠圆,其中就数那高尔夫球杆男笑的次数最多,笑声也最为得意。 羽淮安站了起来,缓缓走至涟漪面前,羽淮安拿下贴在涟漪嘴上的胶布,沈珠圆提心吊胆看着,就生怕羽淮安的举动惹怒了那伙人。 好在,那伙人似乎是胜券在握,对羽淮安擅自取下涟漪嘴巴的胶布没表现出不满。 之前朝天花板开枪的男子只是用枪口指了指羽淮安,示意羽淮安回来。 这会儿,沈珠圆感到极度疲惫,身体的,精神上的。 午夜过去了吗? 如果没过去,那这应该是沈珠圆十九年来度过地最漫长的一天。 爸爸妈妈现在应该因她和涟漪在深夜里走失而挖地三尺吧? 妈妈想必在黑漆漆的路上一遍一遍喊着“圆圆”,喊完“圆圆”又喊“涟漪。”这可不好,妈妈有轻微的夜盲症,妈妈很容易在夜间跌倒。 泪水再一次从眼眶渗出。 有双手轻轻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缓缓抬起了头。 触到的那双眼,沉静如海。 那瞬。 沈珠圆宛如站在时光穿梭机前,看到成年时的羽淮安。 “羽淮安,我想妈妈了。”轻声诉说着。 “沈珠圆,我们很快就回家了。”略带冰冷的手掌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天亮就可以回家,当太阳升起时,我们就走在回家的路上,沈珠圆,信我。” 第34章 像极了恋爱(06) 那把枪枪口还指着他们。 沈珠圆抬头看着羽淮安,轻声诉说:“羽淮安,我想妈妈了。” “沈珠圆,我们很快就回家了。”略带冰冷的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天亮就可以回家,当太阳升起时,我们就走在回家的路上,沈珠圆,信我。” 点头,她怎么可能不去相信羽淮安呢? 羽淮安是她漫画里身怀绝技无所不能的神奇少年,羽淮安是三剑客中忠诚不二的指挥官。 没错的,很快他们就回家了。 天亮就可以回家了,当太阳升起时,她和涟漪和羽淮安就会走在回家的路上,像很多很多时候一样,晨光照在他们的脸上。 只是,天什么时候才会亮? 茫然的眼望向了前方,然后,沈珠圆看面前多了个三角支架,支架架着摄影机,摄影机的镜头正在对准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问。 高尔夫球杆男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朝握枪男使眼色,说:“哈尼尔,我们都猜错了,不是那个话少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来着? 高尔夫球杆来到沈珠圆面前,微微欠下腰,问:“我猜你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对吧?” 点头,下秒,沈珠圆迅速纠正道:“我知道,是茶拉花钱让你们来教训我们。” “还真是个有趣的傻姑娘。”高尔夫球杆男的手往沈珠圆的头顶。 这次高尔夫球杆男没成功敲打到她,因为半程被羽淮安的手给挡开了。 于是,高尔夫球杆男的矛头开始对准了羽淮安。 “臭小子,你要不要再说一次‘你谁都不喜欢’?”高尔夫球杆男笑嘻嘻问。 此时,老大也来凑热闹了。 他问沈珠圆你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吗? 老实说,这会儿沈珠圆的脑子是晕乎乎的,除了这伙人是拿茶拉的钱办事之外,其他地沈珠圆都不明白。 为什么要把她和涟漪固定在椅子上?为什么要关灯,为什么要在黑暗中朝天空开枪那伙人做出的种种行为,对她而言像极了迷宫。 即使心里很是好奇,但沈珠圆还是紧抿住嘴。 她压根不稀罕从这伙人口中得到答案。 “你朋友比你聪明多了,”高尔夫球杆男脸转向了涟漪,做了个无奈状,“你的朋友知道,你的心上人也知道发生什么,他们都知道,就你这个笨蛋不知道。” “听说上帝偏爱笨蛋。”那位老大也插了一嘴,冲沈珠圆做了个挤眼动作,“笨蛋,恭喜你被爱情礼包砸到了。” “只是这份爱情礼包注定会有点呛。”握枪男附和着。 沈珠圆被这几人一唱一和、不知所云的话给弄得心烦意乱,再加上那几人身上时不时发出的烟味,烟味和着长时间不洗头的头发臭味。 忍无可忍,大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丫头笨得可爱,”高尔夫球杆男咧嘴笑,“哈尼尔,你口才比较好,你来告诉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当是挨揍前给她吃个大汉堡。” 叫哈尼尔的装模作样了番,开口道:“傻丫头,你刚刚经历了一项心理测试游戏。” 因那男孩一直不肯承认喜欢谁,他们只能和那男孩玩了场真人游戏,在这场真人游戏中男孩第一时间选择保护谁,谁就是男孩喜欢的女孩。 为使得这场心理测试游戏更逼真更有说服力,他们关闭了照明,让周围陷入黑暗,枪声响起,眼睛在黑暗中失去它的机能,做不了判断,于是,本能开始主导一切。 电光火石间。 “那两个女孩中男孩喜欢地是谁?”答案揭晓了。 说完,哈尼尔把脸凑到沈珠圆面前,说—— “笨丫头,他选择了你。” 这下,沈珠圆有一点点明白了。 但也就一点点而已,脸缓缓转向了羽淮安。 羽淮安也正在看她来着,嚅动着嘴唇,想说点什么。 不对,她想说很多很多;不对,在说出很多很多前,她想先问他,是不是一切就像她此时此刻想地、盼望地、小心翼翼憧憬地那样—— “我知道,羽淮安,我知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沈珠圆听到自己状若梦呓般的声线。 是的,沈珠圆知道。 当时羽淮安第一时间是朝着她这个方向的。 沈珠圆想问羽淮安这是不是代表了,代表了…… “羽淮安喜欢的女孩是沈珠圆?” 那么深,那么切地看着羽淮安。 沈珠圆看到羽淮安朝她做出了个示意安静的动作。 好的,好的,一些话确实不适合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但是,但是呢,怎么办,她现在不知道该什么办才好。 涟漪。 涟漪见证了一切。 视线转向涟漪。 涟漪,看到了没有? 发生了,以为到沈珠圆死去时那天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涟漪,瞧见了没有?羽淮安也喜欢她,羽淮安也在喜欢沈珠圆啊。 就像他们说的,这是项心理测试游戏,生死关头,本能会告诉你带领你,所以,在枪声响起时,就像她企图用自己身体去代替羽淮安挡下子弹保他周全,这是人类在嗅到危险时的本能驱使。 或许连羽淮安也不知道其实他也在喜欢她。 但没关系,现在他知道了。 可…… 为什么涟漪要以那样的目光看她呢? 沈珠圆怎么看涟漪此刻都不像是在她和分享喜悦;怎么看,涟漪都更像是在怜悯她。 怜悯中透出绝望。 沈珠圆对涟漪做出个问询眼色。 涟漪别开了脸。 也对,这会儿他们生死未卜,能不能从这逃出还是个大问题,而她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让涟漪和她分享爱情到来时的喜悦,她太自私了。 沈珠圆深深呼出口气,和羽淮安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是三剑客是三个火枪手,涟漪是负责收集消息流连于市井街区的吟游诗人;羽淮安是潜伏在国王身边蓄势待发的谋士;而沈珠圆永远坚守于前线,挥舞长矛冲锋陷阵。 涟漪和羽淮安和沈珠圆是永远的三剑客三个火枪手,从来不是说着玩的。 现在到了需要她冲锋陷阵的时刻了。 所以—— 沈珠圆挺直了脊梁,说道:“先生,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你可以放我朋友走了吧?” 按沈珠圆对茶拉的性格了解,涟漪应该不会被波及到。 茶拉想对付地是羽淮安喜欢的女孩,至于事件第三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茶拉压根不在乎也不屑,帕猜家族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淮安喜欢谁的答案已经揭晓了。 想到这,沈珠圆心里喜滋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去找寻,羽淮安在触到她的脸时呆滞片刻后,背过身去。 小会儿,羽淮安走到那位老大面前,提出想和茶拉通话的要求。 “别干蠢事,同学,你是个聪明人,你心里清楚,你哪怕对帕猜小姐说句“对不起”都会给那两女孩招来更大的麻烦,我现在能给你的忠告是遵循接下来的游戏规则,直至游戏结束。”三人中最能言善道的哈尼尔对羽淮安说。 至此,羽淮安不再说话。 好在那伙人给涟漪松了绑,高尔夫球杆还给涟漪指出往哪边走能更快到达市区。 “同学,到达市区时我建议你先叫救护车再报警。”高尔夫球杆如是说。 从高尔夫球杆男开始给涟漪松绑沈珠圆就紧闭嘴巴,沈珠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出任何动静、哪怕是打一个喷嚏都会让那伙人反悔;更不敢和涟漪有任何眼神表情交流,就怕涟漪因为圆圆还在这不肯走。 庆幸地是,涟漪没提出要留下来。 涟漪表现出了她八岁那年被妈妈带到他们家时的懂事和乖巧,涟漪一声不吭跟在高尔夫球男身后,朝着紧闭着的大门方向。 终于,那两人停在那扇门前。 高尔夫球杆男拿出了钥匙,自始至终跟在高尔夫球杆男身后的涟漪都是低着头的。 在高尔夫球男解锁时,沈珠圆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发出。 别回头,涟漪,别回头,在心里默念着。 涟漪她还不了解吗? 这个时候涟漪要是回头了,肯定就再也走不了了,涟漪没法看到圆圆还被绑在椅子上,而她独自离开。 关键时刻,涟漪和圆圆,涟漪总是更聪明的那个,只要涟漪能出这扇门,她肯定能找到方法让他们脱险。 所以,涟漪,别回头。 冥冥中,涟漪听到她内心的诉求。 锁头解开了。 那扇门缓缓拉出一个足够涟漪走出的缝隙。 目送涟漪的身影沿着那道缝隙,去往门外的那个世界;那扇门重新关闭,涟漪置身于那扇门外。 沈珠圆大大松下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太好了。 涟漪站停在黑漆漆的天幕下,等待着背后传来地关门声。 关门声响起,快递启动脚步,脚步跌跌撞撞往前,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前方乌泱泱的一片,有东西牵绊住了她的脚,重重摔倒在路面上。 一刻也不敢耽搁,爬起,奔跑,就像羽淮安说地那样“如果他们放你走,别回头,跑。” 这是羽淮安在给她撕胶布时对涟漪说的话。 涟漪知道,羽淮安那句话背后的意思。 也知道羽淮安为了达成那句话都做了什么。 圆圆,泪水在涟漪脸上肆意流淌着,这波被夜风吹干新的一波又生成。 为什么要让圆圆遭遇这样的事情,要知道圆圆是这个世界最单纯的女孩。 有时候,圆圆单纯到让她生气。 如此刻! 那些人说得对,沈珠圆是个笨姑娘。 不,不对,那些人也没聪明到哪去,那些人怎么会没想到羽淮安懂巴基斯坦语言。 涟漪曾经见过巴基斯坦游客向羽淮安问路。 圆圆也没想到吧?羽淮安会巴基斯坦语言,所以,羽淮安知道那些人说什么,也知道那些人会做什么。 所以…… 黑暗中,羽淮安是朝着圆圆的方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让事情变成这样?接下来要怎么办,以后要是圆圆知道事情真相要怎么办? 估计此刻,圆圆还陷在“被爱情礼包”砸中的迷梦中。 看看羽淮安都对圆圆做了什么?! 喉咙发出尖锐的声音,涟漪任凭自己的尖叫声在旷野中一阵又一阵响起。 那尖叫也附带着涟漪对自己的憎恨。 即使猜到羽淮安扑向圆圆背后真正的原因,可在光明回归目触到羽淮安是在圆圆那边时,她还是心如刀割。 如果说羽淮安是坏蛋;那涟漪也好不到哪里去。 涟漪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虚伪懦弱。 再一次跌倒在了地上。 如果可以,涟漪真希望这是一处万丈深渊的谷底,死亡正在吞噬着她,而天空盘旋着对她即将死去的身体虎视眈眈的秃鹰。 这是涟漪能想到地对自己的最佳惩罚。 可…… 现在她是万万不能死去的。 她得在太阳升起时,让圆圆走在回家的路上。 圆圆说想妈妈了。 涟漪擦去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爬起,凭着来时一些零碎的记忆,朝着香蕉园的方向狂跑。 那伙人放走了涟漪这让沈珠圆有了那么一个“嗯,巴基斯坦人也没那么坏来着,巴基斯坦人看起来还很好说话。”想法,于是,沈珠圆又向那伙人提出了个小小的要求。 “先生,你们能不能也让羽淮安走?我保证,这是我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为表达诚意,沈珠圆做出了发誓状。 话音未落,头顶结结实实挨了个揍。 出手地是那位叫哈尼尔的。 “哈尼尔,这个笨蛋还以为这是我们在和她玩过家家来着。”高尔夫球杆男做了个扶额动作。 哈尼尔给沈珠圆卸下束缚住她手脚的塑料绳,再把她从椅子上提起,往前提了几步,找了个准头,朝沈珠圆后背重重踹了一脚。 那脚力道还真大,直把她踢倒在地上,确切说,是把她踢到了摄像机支架前。 下一秒,沈珠圆听到来自于羽淮安站位传来的动静。 羽淮安企图往她这边靠近,但被高尔夫球杆男拦住了,羽淮安大力推开高尔夫球杆男,这边,老大抄起手腕粗的竹筒朝羽淮安肩膀砸去—— 抑制不住,沈珠圆大声喊出:“别……别打他,不许打他!我都听你们的,全都听你们的,你们想要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拿我怎么样就怎么样。” 接下来的发展和沈珠圆猜想地差不多。 让她挨一顿揍是茶拉会干的事情,可沈珠圆没想到地是,茶拉会让羽淮安目睹她挨揍的全过程。 被宠坏了的帕猜家族继承人一如既往的幼稚。 在茶拉的理解里,她结结实实挨上一顿揍就会离开羽淮安了,顺便让羽淮安知道,帕猜家的人不是好惹的。 因茶拉人不在曼谷无法亲临现场,所以,她挨揍的全过程会被制作成视频、再配上血脉喷张的摇滚音乐。 茶拉还说了,她要看角度佳有视觉冲击的高清影片。 趁那几人在调整镜头,沈珠圆小声对羽淮安说,到时他只需要闭上眼睛就可以了,闭上眼睛就没法看到她挨揍的样子了。 这会儿,轮到羽淮安被绑在椅子上,他们也在羽淮安的嘴上贴了胶布。 现在羽淮安只能听到她说话,不能和她说话。 沈珠圆看了搁在边上的几只棒球棍一眼,棒球棒是新买的,用来做什么用脚指头都可以猜到。 三只棒球棒齐齐往她身上砸的画面让沈珠圆一阵头皮发麻。 真希望涟漪快点来,带着妈妈爸爸、带着荔湾街的武术队、还有一大堆人。 没事,没事,不就是挨一顿揍吗? 沈珠圆扯了扯嘴角,让它呈现出看起来满不在乎的姿态,冲着羽淮安笑了笑。 其实,沈珠圆心里清楚得很,涟漪不会那么快就带着爸爸妈妈出现,这里距离市区有点远,而且,到处黑漆漆的,涟漪什么都好就是在方向感上不怎么行。 因为这个认知刚堆积起的笑容眼看就要消失。 不,不不。 沈珠圆赶紧掐了掐自己大腿。 她成功地让笑容重新挂上了嘴角。 很久很久以后,羽淮安走在街上、途径某个广场、人来人往的海湾、灯红酒绿的夜场、见到和这个时期沈珠圆年龄相仿、个头发型和沈珠圆差不多的女孩都会下意识放慢脚步,企图从她们的脸上找出,是否和此时此刻的沈珠圆一样,嘴角挂着傻兮兮的笑。 自沈珠圆之后,羽淮安就再也没遇到比沈珠圆更傻的女孩了。 怎么会有那么傻的女孩呢? 这世界,没比沈珠圆更傻的了。 为什么要在、会在这种时候笑。 还笑得这么这么地傻气。 傻到让人产生出“那可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姑娘。” 我说傻妞,你马上就要挨揍了呀。 他们说得对,这可不是一场过家家游戏,看到没?那棒球棒比你手臂还要粗。 所以,收起那傻兮兮的笑容。 有可能未来某天你会发现“被爱情大礼包砸到”的真相,所以,别这样笑,此刻你笑得多傻那时你就会有多可怜。 此时地羽淮安亦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后,他会带着一种近乎穷途末路的绝望疯狂想念着,这个时期的沈珠圆—— 甜甜圈女孩沈珠圆、荔湾街见义勇为美少女沈珠圆、唐人街三分球神投手沈珠圆。 圆圆。 以一种近乎杂乱无序在某个下午闯入他生命的甜甜圈女孩圆圆。 第35章 像极了恋爱(07) 三根棒球棒齐齐往身上砸远比沈珠圆想象中地还要疼。 一开始,她还以为那像她在篮球场上摔到时差不多,在篮球场摔倒很疼来着,有好几次都疼得她眼泪在眼眶打转了。 该死的巴基斯坦人,还说“爱情大礼包会有点呛”。 这哪里是有点,这是非常非常、特别特别地呛,呛得她都要大喊妈妈救我来着。 要知道,摔得最疼的那次是她和梅园的人打野球时被一个大块头从三米高的地方撞落在地上,当时疼得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那时她都没想过要喊妈妈。 但,没关系没关系的,应该是快结束了吧,等那伙人打累了就结束了。 沈珠圆双手护住头部,就像搏击馆教练说的那样,对抗遇到危险时首要就是保护好头部。 只是……该死的家伙,她又不是水泥,棒球棒打在她身上发出如敲打在水泥地上的砰砰声音。 疼,疼死了,沈珠圆嘴唇都要咬破了,她不能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来。 这会儿,羽淮安在边上看着呢,如果她发出一丁点声音来,羽淮安肯定会受不了的。 还有,羽淮安不能选择不看的。 那位老大说了,要是羽淮安别开一次脸闭上一次眼睛,那棒球棍落在她身上就会多出一分钟时间。 能言善道的哈尼尔更是给出更为精确的诠释:“臭小子,要是不想你心爱的女孩留住最后一口气,你就给我咬牙看着,视频回放会告诉我们,是否需要再上几场附加赛。” 沈珠圆把哈尼尔的话想了又想,那句话哈尼尔提到“你心爱的女孩。” 你心爱的女孩指地当然是她—— 沈珠圆。 从此以后,沈珠圆就是羽淮安心爱的女孩了。 是的,没错。 也不知是不是“从此以后,沈珠圆就是羽淮安心爱的女孩了”起了作用,棒球棒打在她身上没那么疼了。 咬紧牙关,任凭棒球棒如雨点般落在她肩上背上腿上,然后,沈珠圆听到有人让她站起来。 那让她站起的声音是从远远的地方飘来的。 远远飘来的那个声音还说,如果她没在倒计时完成前站起来,他们就会给羽淮安点颜色瞧瞧,反正他们早就看羽淮安不顺眼了。 当然了,他们不会把这段给帕猜小姐看,还有,等警察到达现场时他们已经登上回巴基斯坦的船只了。 有人开始从十倒数。 十、九、八、七…… 倒数至五时,沈珠圆尝试想从地上爬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她没成功,而且,他们把她的耳朵打得嗡嗡作响,她都快要听不清倒计时声了。 第二次站起没能成功,还重重跌倒在地上。那下沈珠圆才想到并不是“从此以后,沈珠圆就是羽淮安心爱的女孩了”导致于棒球棒打在她身上没那么疼了,而是她正处于意识逐渐丧失中。 大口大口喘着气,沈珠圆想起那些她在篮球场奔跑的时光,她得站起来啊,就像那颗势在必进的三分球一样。 是的,没什么不可能完成的。 以手掌作为支撑,第三次,沈珠圆从地上爬起。 终于,沈珠圆在倒计时走完前站直了身体。 也就刚站直,那只穿着鞋的脚就朝她迎面而来,是那种踹到人身体上会很疼很疼的鞋底,沈珠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只鞋底朝着她,她都已经疼得要死掉了,再也忍不住大叫了声“妈妈,妈妈救我——” 鞋底结结实实印在了她脸上,紧随其之地是挥向她的棒球棒,身体再也没能经受住这两股力量,直直往后,整个人重重砸向那张桌子,后脑勺磕到桌角时沈珠圆感觉到胸口一闷,下意识张嘴,瞬间,一口血从口腔里喷出。 这下,死定了,沈珠圆想。 伴随着那个想法,被折断的桌子连同她失去控制的身体一起跌落在地上。 可好像还没完,那只沾着血的棒球棒还在以居高临下之姿下坠着,这会儿,沈珠圆再也没有力气做出任何防御动作了,只能闭上眼睛—— 预想中剧烈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有个物体取代了应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棒球棒。 沈珠圆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扑在自己身上的羽淮安。 羽淮安双手还处于被捆绑的状态,他是挣脱了椅子,在最后一秒为她挡下了那只带血的棒球棒。 这下,那伙人肯定气坏了吧? 他们肯定会拿羽淮安出气,沈珠圆心里泛起了绝望,眼睛瞅着羽淮安。 沈珠圆没在羽淮安眼里找到惧怕,羽淮安此刻脸上表情有种如释重负感,就仿佛他能为她挨打是件快活事。 看来也没聪明到哪里去,他这刻的行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果然,高尔夫球杆男在对羽淮安一阵骂骂咧咧后,把羽淮安拖到摄影机录不到的角落,挥起了棒球棒,棒球棒狠狠砸在羽淮安身上。 “别……别打他,你们别打他,”沈珠圆喊到,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大,但传至于耳里却是小得可怜,小到好像只剩下她自己能听到,艰难摇着头,“不,不能……不能这样。” 更让沈珠圆害怕的事情来了。 高尔夫球杆男觉得自己打不够过瘾,招来他两位同伴,就这样,挨打地变成羽淮安,而她变成在边上看着的那个。 “我求求你们了,别打他,要……要打就打我吧,茶拉让你们打的人是我。”徒劳说着,企图想从地上挣扎起来,但身体沉重得宛如载着整座大山。 周遭只剩下了棒球棒击打在羽淮安身上的声音,挨打的人一个发音也没有。 原本应该属于花下、月夜、初夏时节的微风,叶芝的诗章的修长身影此刻卷缩在灰灰的泥土地面上,如死物般,任凭棒球棒一下下击打着。 忽地,高尔夫球杆男扔掉了棒球棒,眼睛在四处寻找,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一根成年手臂大小的铁棍上。 高尔夫球杆男捡起了铁棍。 铁棍的一头在高尔夫球杆男手上握着,一头在地上摩擦着,伴随高尔夫球杆男的脚步发出极为刺耳的声响。 刺耳的声响在距离羽淮安半米处止住。 高尔夫球杆男扬了扬手腕,貌似在掂量铁棍的重量,然后,沈珠圆看到高尔夫球杆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然后,沈珠圆看到高尔夫球杆男拿着铁棍的手臂缓缓抬起—— 不!不行,不能! 沈珠圆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整个身体宛如离弦的箭,直直射出。 当那只铁棍重重砸在她身上时,沈珠圆心里是高兴的,至少,它不是落在羽淮安身上,没有落在羽淮安身上就没关系。 下秒,世界开始呈天旋地转的姿态,虽然眼睛是睁开着的,但却是什么都看不进到眼里了。 这次,是真死定了。 眼皮失去承重能力,缓缓地、缓缓地磕上。 思绪陷入混沌。 大约,这是沈珠圆能为羽淮安做地最后一件事情了,她心里想着。 如回到小时候,一年四季有着明显特征的小时候,盛夏,妈妈带回来了一大篮荔枝,味道很甜,她吃完了一颗又一颗,饱足,带着留在味蕾的甜蜜滋味在盛夏晚风中沉沉睡去。 把沈珠圆从梦里拉回地也是风。 风宛如被注入了生命,在她耳畔喊着“沈珠圆。” 侧耳听,是“沈珠圆,别睡觉,沈珠圆,别睡觉。” 不,这不是风在叫她,是羽淮安的声音。 嗯,沈珠圆长大了。 沈珠圆长大了,沈珠圆有了心爱的男孩了。 羽淮安是她心爱的男孩。 嗯,羽淮安让她不要睡觉,她就不睡觉。 沈珠圆尝试去扯动眼皮,但有点难来着,眼皮宛如被沾了胶水般,那就再用上些力气吧。 还是没能睁开眼睛呢。 这是怎么了? 怎么几下扯眼就像是要用掉她身体的所有力气。 这会,沈珠圆感觉到自己像是打了场九十分钟的篮球赛外加五场加时赛,累得她精疲力尽。 在身体即将坠入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时。 羽淮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沈珠圆,别睡!” “但……但我困,我要困死了。” “沈珠圆,求你,求你别睡,沈珠圆,我求你别睡。” 这还是沈珠圆第一次听到羽淮安说出求她的话,细听,可以听出羽淮安的声音透出了强烈的不安。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但是呢,羽淮安在求她来着。 沈珠圆奋力掀开眼帘,触目所及地是漫天星光。 她不是在自己房间床上,而是在羽淮安的背上。 羽淮安背着她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艰难前行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用去了沈珠圆不少的力气,发生了什么她知道了,但她怎么变成在羽淮安的背上她是不知道的。 那声“羽淮安”叫得有点困难。 “羽淮安,你现在好好的,对吧?”问。 好像,她问了个傻问题,羽淮安现在能背着她走路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问题可以略过。 “羽淮安,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羽淮安让她别说话。 真奇怪,不让她睡觉,也不让她说话,这是什么道理? 接下来,沈珠圆就知道为什么羽淮安不让她说话了。 天际露出丝丝亮光。 在那缕亮光下,沈珠圆看到羽淮安肩膀上的血迹,那血迹还在持续扩大着,血迹不是来自于羽淮安,而是来自于她,她一说话,从嘴角处的血就滴落在羽淮安肩上。 羽淮安穿地是浅色衣服,血迹看着更加清楚。 这么多的血…… 低声问:“羽淮安,我是要死了吗?” “闭嘴,沈珠圆,给我闭嘴!”羽淮安忽地提高了声音。 的确,这会儿说这种话有点晦气。 但是呢。 沈珠圆此刻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属于她身体的机能正在一个环节一个环节闭合着,就像是黑夜里从远处看着那栋亮着灯的教学楼,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层一层从高至低陷入黑暗。 大约这就是死神在向人们传达的讯息吧,沈珠圆想。 沈珠圆偶尔会想象过死亡。 对于死亡沈珠圆是心存畏惧地,因为世界很美好,什么什么都美好她不舍得离开,沈珠圆想象中的死亡是从疼痛开始的,引领着死亡的疼痛一定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沈珠圆很害怕死亡的到来。 沈珠圆想象中的死亡是吵闹的,是喋喋不休的。 但这会儿,她的心情平静得很。 平静得让她想说点话,用温柔的语气告诉羽淮安点什么。 她和羽淮安说放我下来,直到她第二次说出“羽淮安,放我下来吧。”羽淮安这才停下脚步。 他背着她,站在万千星辉下。 在这样的夜里和世界道别沈珠圆内心是满意的。 “羽淮安,我想休息一会儿。”手指艰难地扯动羽淮安的衬衫衣领。 羽淮安微微弯下腰,让她的脚先着地,再轻轻扶住她,让她顺势倒在他怀里,两人坐在草地上,她头枕在他肩膀上。 从头顶传来羽淮安的声音:“沈珠圆,你说你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笑了笑,视线落在远远的天际线处,叹息着,今晚的星星可真亮。 羽淮安还是固执地说着那句话:“沈珠圆,你说过的,你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这个时候,要说点什么呢?又是该说什么才合适呢?沈珠圆想了又想。 思绪缓慢得如静止的河流。 索性,沈珠圆闭上了眼,任凭情感带领着她,带领她回到十五岁那年:“羽淮安,十五岁时,我很喜欢一本漫画里的情节,女孩在男孩怀起死去,女孩死去后,男孩终日徘徊在女孩的坟墓前,不管晴天还是雨天,那时我就在想,我也要找那样的男孩,认识……认识你之后,我……我知道了爱上一个人的滋味,也……也懂得了,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所以呢,如果我死去的话,别……别那样做,别……” “沈珠圆,闭嘴。” “如果我死去的话,别来看我,一次……一次也不要,因为……因为我已经不在那了,世界也已经没有……没有沈珠圆这个人了,所以,没有意义,那没有任何意义,我也舍不得你为我做那样的事情。” “沈珠圆,别说傻话,我让你闭嘴,你听到没有!”羽淮安大喊出了声音。 教学楼的灯光有三分之二掉入了黑暗。 但…… 沈珠圆还有话没说完。 这是沈珠圆最最想对羽淮安说的。 “羽……羽淮安,别……别带别的女孩去你的秘密世界。” 那个星河倒映在水面的夜晚变成了沈珠圆心上的宝物,她和羽淮安坐在草地上,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就单纯地看天上的星星看水里的星星,他说沈珠圆这看起来像不像是一个秘密世界,她说羽淮安未来的你会是站在高楼大厦上的韦恩。 自那之后,沈珠圆一直希望能和羽淮安再次坐在湖边看坠入与河底的银河系,但羽淮安再也没带她回到那个地方。 不去也没关系的,在沈珠圆心里,坠落在河底的银河系是属于他们两的。 所以…… 艰难地,逐字逐句说:“别带别的女孩去那里,如果,如果你带别的女孩去那里,我会生你的气的。” 更多血从沈珠圆嘴角处溢出。 沈珠圆用尽力气—— “答应我,嗯?” 第36章 像极了爱情(08) 更多血从沈珠圆嘴角处溢出。 沈珠圆用尽力气—— “答应我,嗯?” 周遭静默成一片。 沈珠圆迟迟没等来羽淮安的应答。 羽淮安只是让她休息,羽淮安说沈珠圆你现在就休息一会儿,但只能是一会儿。 “沈珠圆,你的妈妈爸爸正在赶来的路上,沈珠圆,等你休息完,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他们了。”羽淮安说。 会吗,真会像羽淮安说的那样吗? “还有涟漪。”她提醒羽淮安。 “是的,还有涟漪。” 老实说,沈珠圆万分希望一切就像羽淮安说地那样,她再次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妈妈爸爸和涟漪。 可—— “羽淮安,只剩下最后一盏灯了。” 她说地是真的。 整栋教学楼只剩下最后一层的灯还亮着。 在最后一层楼灯光熄灭之前,用尽最后力气:“告诉爸爸妈妈,涟漪,我很爱很爱他们,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他们。” 最后的一缕魂灵还在用尽全力去期待,期待羽淮安深情款款诉说“沈珠圆,我答应你,不会带别的女孩去我的秘密世界,羽淮安的秘密世界只属于沈珠圆,永远!” 但,没有。 沈珠圆在心里叹息着。 陷入黑暗前,沈珠圆听到羽淮安声音在她耳畔说着沈珠圆好好休息,但是,沈珠圆你休息够了就得回来,沈珠圆你给我好好听着,如果你不回来,我、涟漪的人生会坠入地狱。沈珠圆,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和涟漪从此以后一直活在地狱中,你一定要回来,不管多么艰难,请你一定要回来。 “沈珠圆,你不是说爱我吗?爱一个人可不能光用嘴巴说说,所以,沈珠圆,你要给我牢牢记住。” 牢牢记住什么? “牢牢记住我现在和你说的话,不管多么艰难,都得给我回来!” 最后—— 是几乎要震碎她耳膜的声音:“沈珠圆,你要我记住我的话,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松懈,不管多么艰难,都得回来。” 那句“沈珠圆,你给我记住了。”伴随着划破长空的警笛声。 也不知是不是羽淮安那句“沈珠圆,你给我记住了”说得太过于大声,导致于它一直没能在她的脑中散去。 沈珠圆,你给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 记住一定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涟漪的人生就会坠入地狱,沈珠圆,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和涟漪从此以后一直活在地狱中,你一定要回来,不管多么艰难,请你一定要回来。 会吗,如果她一直不回来,羽淮安和涟漪就会一直活在地狱中吗? 沈珠圆是能理解羽淮安的话的。 三人一起被带走,一个人在途中走失了,永远走失了,剩下的两个人有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我弄丢了她”阴影中。 三剑客、三个火枪手少了一个人就成不了。 所以,她得回来。 就像羽淮安说的那样,不管路多么难走,都得回来,因为,剩下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她发誓要守护终身的涟漪;一个是她十六岁就爱上的男孩,她舍不得他们从此以后一直活在阴影中。 沈珠圆,你要记住羽淮安的话,黑暗中,她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念叨着。 终于—— 她穿过长长的、黑压压的、不见一丝光明的隧道,在一个有着漫天彩霞的黄昏,睁开了双眼。 在被彩霞染成红茶色的房间里,沈珠圆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妈妈。 她看着妈妈,妈妈也在看着她;她眨了一下眼睛,妈妈也跟着眨了一下眼睛;她从眼角掉落下了一颗泪水来,但从妈妈眼角掉落地却是一大串的。 吴绣林女士看起来很憔悴来着,一副好久没睡过觉的样子。 沈珠圆艰难嚅动着嘴唇,想叫一声妈妈,但没成功。 近在眼前的那声“圆圆”颤抖得厉害。 颤抖得厉害的声音在说:“圆圆,妈妈这不是在做梦对吧?圆圆,昨天也发生过类似事情,但他们说这是我的幻觉,因为妈妈太希望圆圆能……能……” 到了这,吴绣林女士已是泣不成声。 “圆圆,如果,如果这不是妈妈的幻觉的话,你就眨眨眼睛。” 她应该能眨得动眼睛吧? 眼皮也就稍稍动了一下吴绣林女士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朝着门外跑,一边大喊着“医生,圆圆醒了,医生,我的圆圆醒来了,这不是幻觉,我的圆圆……我的圆圆刚刚朝我眨眼间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圆圆会回到我身边。” 妈妈可真夸张。 掀开的眼帘再次闭上,那条长长的没有一丝光亮的隧道让她耗尽所有,她需要休息,这次是真正的休息,沈珠圆知道,她会再次醒来。 沈珠圆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中午。 这次坐床前地不是妈妈而是爸爸,爸爸大喊了声“圆圆醒了”,房间里一下子涌进很多人。 这些人围在她身边。 视线从那些人脸上掠过,爸爸妈妈都在,涟漪也在,羽淮安来了,宋金被挤到了一边,只露出半张脸,那半张脸在企图和她做出属于宋金才能做出的鬼表情,但没成功。 坏家伙,这时候还想嘲笑她不成? 这是沈珠圆被送到医院的第十三天,前十二天她都处于昏迷状态,一度医院给病患家属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这次,沈珠圆成功地叫出了那声“妈妈。” 夜幕降临,整个病房只剩哭肿眼睛的涟漪,怎么看,涟漪都更像是陷入昏迷十二天的人,憔悴,消瘦。 本来就瘦的人这下像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纸片人。 扯了扯涟漪的衣袖。 “圆圆你能醒来太好了。”“圆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就知道你会回到我们身边的。”涟漪说着和妈妈差不多的话。 那个晚上,方向感很差的涟漪神奇地找到了回市区的路,而且是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三剑客流连于市井的吟游诗人看似是最无关紧要的,但其实一直在扮演着关键先生的角色。 到了柏油路,涟漪拦下了一辆车,和司机借了电话,涟漪先给急救中心打的电话,再之后打报警电话,最后,涟漪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恰好那个司机对这个地方路况很熟悉,司机是个热心人,就这样,当一行人赶到时—— 说到这里,涟漪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呆呆盯着她的一张脸瞧。 沈珠圆咧了咧嘴,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涟漪重重点了点头,重复说了几遍“是的,没错,圆圆现在好好的,没错,圆圆现在好好的,这太好了。” “接下来呢?”问。 涟漪和司机是最先赶到现场的,赶到时,沈珠圆正躺在羽淮安怀里,羽淮安正在尝试给她处理伤口。 但…… “圆圆,你一直在流血。”泪水在涟漪眼眶里打转着。 当时谁都不敢动,终于他们等来了救护车,很快警车也来了,等爸爸妈妈赶到医院时,她的校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圆圆,血怎么止也止不住。”涟漪颤抖着声音。 是高尔夫球杆男的铁棍导致沈珠圆的肝脏大出血。 历经十个小时的手术,血才止住。 再之后,因失血过多她陷入了昏迷,昏迷过程中她还遭遇两次无生命迹象,医生说如果再有第三次就回天乏力了。 “圆圆,整整十二天,整整十二天,”一直在涟漪眼眶里滚动的泪水掉落了下来,“圆圆,我们差点失去了你。” 企图给涟漪擦去脸上的泪水,但手怎么也举不起来,沈珠圆现在身上插满管子,这副身体唯一还能运行地也就只剩下嘴巴了。 “涟漪,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第十四天的午后,这是个周日,沈珠圆见到了羽淮安。 羽淮安是和苏西姨妈一起来的,苏西姨妈这些天来也没睡过一次好觉,苏西姨妈是一群人中最坚信圆圆会挺过来的人。 苏西姨妈说了,圆圆是属于寿命长的面相。 “即使是这样,苏西姨妈还是每天都吓得要死,接个电话都战战兢兢的,就生怕那是通报噩耗的电话,好在,都过去了。”苏西姨妈长吁了一口气。 苏西姨妈在说话时,羽淮安一直在边上安安静静听着、安安静静看着。 再之后,病房就只剩下沈珠圆和羽淮安两人了,苏西姨妈说要去透透气,这里消毒水味太呛了。 真奇怪,那会儿,她还能那般自然地和羽淮安说出大篇的“临终遗言”,就仿佛他们是相恋多年的情侣;但这会儿,沈珠圆看都不敢看羽淮安,嘴巴也是磕磕绊绊老半天,一句话也说出不出来。 “怎么,现在觉得丢脸了?”羽淮安打破了沉默。 切—— 沈珠圆皱了皱鼻子。 今天沈珠圆脑子活跃了点,说话也没像昨天那么艰难了,佯装生气:“你怎么能对陷入十二天昏迷的重度病患说这样的话?” 下秒—— “沈珠圆,谢谢你,谢谢你回来。”羽淮安柔声说到。 眼睛还是不敢去瞧羽淮安。 老实说,现在回想那时,沈珠圆也觉得挺丢脸的,什么?让羽淮安不要去看她,她怎么笃定羽淮安在她“死后”会终日徘徊于她的“坟墓”前。 太丢脸了。 沈珠圆有那么一点点坐立不安了。 “你知道的,我……我向来都很容易头脑发热,那样的时候,不……不头脑发热才奇怪……羽淮安,你能不能……”呐呐说道。 “沈珠圆,你那时说过什么?” 啊? “你看,我已经记不得那时你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羽淮安笑着说。 什么意思? 是羽淮安为了不让她陷入尴尬而说出的话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沈珠圆总觉得羽淮安在暗示她一些什么。 嘴巴张了张,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冲羽淮安撇了撇嘴。 对了,涟漪说,他们是怎么从香蕉收购厂出来地应该由羽淮安来告诉她。 当时,沈珠圆最后的记忆是她挡下高尔夫球杆男的铁棍,意识再回归时她和羽淮安已经离开了香蕉收购厂。 其实也没多复杂。 那伙巴基斯坦人也不想闹出人命来,或许是被她大口吐血的样子给吓到了,那伙人再没冲他们动手,那伙人拿着摄像机走了,而羽淮安背着她离开香蕉收购厂。 “就这样?” “就这样。” 对于这个事态发展沈珠圆不是很满意,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死”激起羽淮安的斗志,羽淮安把那伙巴基斯坦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带着她扬长而去。 “苏西姨妈说你会格斗术的,你怎么……怎么就……” “怎么就不和他们来一场决斗?把他们一个个打趴在地上,更何况他们手里有枪,”羽淮安做出扶额状,“沈珠圆,要是我有那个本事,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倒也是。 羽淮安告诉沈珠圆他只学了最基础的,格斗术最基础地多数用在防身上。 问羽淮安抓到那伙巴基斯坦人了吗? 羽淮安像早有准备似的,打开了手机下载图片,图片记载着那伙巴基斯坦人被捕的新闻图片。 那伙人是在前往印度尼西亚途中被捕的。 “他们只高兴了二十三个小时。”羽淮安笑着说。 也就是还没到一天功夫那伙人就被戴上了手铐,这下,茶拉给他们的钱都没机会花了,也就是说,这伙人白忙乎了一宿还把自个儿送进了监狱里,想到这,沈珠圆心里稍稍舒服了点。 至于茶拉—— 目前出现在泰国媒体的新闻版面报道是:一伙巴基斯坦人绑架了三名高中生。 人们并没在新闻报道里看到和茶拉相关的信息。 即使那伙巴基斯坦人供出茶拉是幕后主使人,但以帕猜家族的影响力,茶拉的名字是不会出现在任何新闻稿上的,而且,那伙人是黑市劳工,未来十年,这伙人是回不了巴基斯坦了。 沈珠圆也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黯然垂下眼帘。 这是让三剑客、三个火枪手也束手无策的时代。 “沈珠圆。” “嗯。” “要不要我替你报仇。” 抬起眼睛,瞅着羽淮安。 “是的,你没听错,沈珠圆,你需不需要我去取下帕猜小姐首级?”羽淮安模仿三个火枪手剑出鞘的经典动作。 剑出鞘,翻动手腕,两个跨步,目光坚毅,身体四十五度前倾,剑尖直指敌人的心窝。 系列动作羽淮安做得是漂亮至极,把她看得是眉也笑眼也笑。 “然后呢?” 潜伏在国王身边的谋士这会儿化身为集市说书人。 “天蒙蒙亮时,城里总是起得最早的罗伯特一出门就看到挂在城门上的首级,胆小的罗伯特这次没被那还在滴着血的头颅给吓到,反而拍手叫好,他找来了一个铁锅和一只木棍,木棍敲打着锅底,大喊着,‘大家快来看呐,作恶多端的帕猜小姐的首级正挂在城门上,秃鹰啃噬了她的两只眼睛,无数只绿头苍蝇正在把她当成美餐,大家快来看呐’。” 沈珠圆笑出了声音。 笑声怎么都止不住,但因为肺活量供应有限,也只能发出嗯嗯阿阿的奇怪发音。 任凭自己嗯嗯阿阿着,一边想着茶拉要是听到羽淮安这话非得气死不可,眼睛瞅着羽淮安。 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极了男友在给生病住院的女友说笑逗乐。 羽淮安,淮安。 距离她把羽淮安唤成“淮安”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吧?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一个礼拜之后,或许在他们看完一场电影后,本来两个人是一起走的,但也不知怎么地忽然出现了荔湾街的邻居,还是嘴巴藏不了秘密的,比如宋金,两人一下子就分开了,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直到确认只有他们两,她才喊出他名字“淮安。”顿着脚“淮安,别走那么快。” 那样的时刻应该很快就到来吧? 嗯嗯阿阿越发地大声,也越发地奇怪。 耳畔,是他温柔的言语—— “沈珠圆,谢谢你能回来。” “沈珠圆,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你能回来意味着什么?” 第37章 像极了恋爱(09) 耳畔传来柔声的言语—— “沈珠圆,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你能回来意味着什么?” 幸福得要爆炸大约是这样的滋味吧?眼睛瞅着羽淮安,沈珠圆心里想。 苏西姨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沈珠圆是不知道的,不仅苏西姨妈来了,涟漪也来了,视线触到了涟漪—— 你听到没有,涟漪你看到了没有? 显然,涟漪听到,也看到了。 但涟漪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为她感到高兴的表情,相反,涟漪眼底有淡淡的烦忧。 没事,这会儿她身体还脆弱得很,面对身上插满管子的圆圆涟漪会烦忧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换成躺在床上地是涟漪,圆圆也会提不起劲来的。 沈珠圆是这么理解自她醒来后脸上鲜有笑容的涟漪。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怀揣着甜蜜还有期待进入了梦乡,和昨夜一样,沈珠圆希望新的一天快点到来。 沈珠圆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出院,回到学校、上学放学、按部就班,然后在一个美好的天气收到羽淮安偷偷塞进她手里的电影票。 恋人们总是从看一场电影开始的。 新的一天到来时,沈珠圆和吴绣林女士是这么说的:“妈妈,别担心,信不信?我明天就能下床走路了,即使明天不能下床走路后天也没问题,最晚一个礼拜,最晚一个礼拜我就能下床走路了。” 在沈珠圆记忆中,她的感冒总是好得比同龄人快,打篮球受伤了,医生说她得休息半个月,但不到十天她就又能上场打球了。 但这次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 一个礼拜后,沈珠圆身上还是插满管子躺在床上,还和一个礼拜前一样连吃个粥也靠吸管。 “圆圆,医生说没有恶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妈妈和她说。 妈妈说,目前她身体里还尚有几个血块,如那几个血块造成细菌感染她还得需要一次手术。 好在,没出现细菌感染迹象。 “圆圆,再等一个星期,妈妈相信,下一个星期圆圆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一个星期后,沈珠圆还是没能下床走路,沈珠圆在休学申请表上签下名字,沈珠圆知道那张休学申请表意味着什么。 休学申请是爸爸听从了医生的建议。 “圆圆现在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爸爸小心翼翼说着。 即使心有一百个不乐意,沈珠圆还是点了点头。 拿到病危通知书那天爸爸躲在洗衣房里哭了,是整张脸埋在大堆床单里还能发出声来地那种哭泣,恰好那会儿宋金想找个地方喘气,宋金在洗衣房外目睹了全过程。 在沈珠圆进行手术时,爸爸还得照顾因脱水陷入休克的妈妈,还有因自责而屡次失去理智的涟漪。 如此刻,妈妈不敢给圆圆的休学申请表,爸爸就把它递到了她面前。 沈宏基先生是当之无愧的户主。 “没事的,爸爸,不就是一年吗?正好,我也想休息休息,别担心,爸爸,我还有篮球呢。”以满不在乎的语气和爸爸说。 一直到夜晚到来,到病房只剩下她一个人,沈珠圆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怎么会不难过呢?这是她十九年来首次产生了“嗯,那就是我想要的人生”想法,为此她付诸了一百分的精力,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休学一年还意味着她和涟漪一起上曼谷大学的机会也消失殆尽。 涟漪第一目标是曼谷大学,羽淮安地尚不清楚,但苏西姨妈透露过羽近期无离开曼谷的打算。曼谷大学是泰国最好的主流学院,羽淮安十有八九明年也会成为曼谷大学的新生。 一整个五月,沈珠圆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阵雨和疼痛是这个月份密集拜访的常客,即使是吃了镇痛药沈珠圆还是每每痛醒,醒来后窗外下着雨,妈妈坐在床边脸上满是疲惫。 沈珠圆知道,妈妈脸上的疲惫并非来自于天天往医院跑;而是圆圆手术并发症所导致的剧痛让妈妈心如刀割。 妈妈的瞳孔里印着她因疼痛而毫无血色的一张脸。 而她累得甚至没有力气去想怎么能够安慰妈妈,每当这个时刻,妈妈总是反反复复在她耳畔唠叨着“圆圆,六月马上就到了。” 医生说,六月就可以拿下用来固定她颈部、腿部的医用模具,到时她就可以倚靠轮椅出去透气,新鲜空气有利于她的恢复。 在妈妈迫切的目光下,沈珠圆会顺着妈妈的话“是的,妈妈,六月马上就到了。” 每次妈妈离开时,沈珠圆都会叮嘱妈妈让涟漪不要来看她。 沈珠圆醒来那会涟漪天天往医院跑,天天往医院跑还得兼并功课,五月对于每个高三年级生至关重要,五月中旬涟漪病倒了,有人在上课期间看到优等生涟漪也偷偷打起了瞌睡,向来看涟漪不顺眼的同学向老师打起了小报告,老师在勒令涟漪站起来无果后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涟漪压根不是在打瞌睡,而是陷入了间歇性休克。 那天涟漪在学校卫生所打针输液,医生给涟漪开了安定剂,让涟漪强行在家休息两天。 再之后,涟漪从天天往医院跑变成三天来医院一次。进入五月下旬,三天来医院一次变成一个礼拜来一次。 一个礼拜来一次医院的涟漪话越来越少了。 更多时候,涟漪总是看着她发呆,而沈珠圆因为涟漪每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两人见面时的对话往往延续着“涟漪,你怎么瘦成这副鬼样子,涟漪,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不是你。”“我知道。”“涟漪,别担心,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我知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圆圆……”“什么?”“圆圆,你得快点好起来。”“好。” 涟漪可以一个礼拜来看她一次,但羽淮安可不行。 “苏西姨妈,你要看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别带羽淮安来。”电话里,沈珠圆是这么和苏西姨妈说的。 为什么不让羽淮安来看她呢? 因为现在的沈珠圆有点丑,这阶段沈珠圆摄入药物过多,药物激素导致她全身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斑点,最要命地是斑点最密集出现的地方是脸部颈部。 宋金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于是,美少女圆圆变成了麻子圆圆,宋金还把她比喻成一块表层洒满芝麻的油炸饼。 如果是以前,沈珠圆或许不会耿耿于怀于让羽淮安看到这样的自己。但是呢,现在情况有了些许变化。因为很快地,她也许会和羽淮安去看一场电影。 计划里,她会去美发室烫一个发尾微卷的发型,为了配合发型那天她会穿涟漪送的白色小礼裙,再配上妈妈送的香奈儿项链去赴约,沈珠圆一点也不想在那天让羽淮安想起躺在医院满脸麻子的自己。 所以,她不希望羽淮安来看她。 这个月羽淮安来过医院两次,那两次沈珠圆都是躲在被单下的。 第一次羽淮安来时给她销了苹果,她躲在被窝里说等会儿她再吃;第二次,羽淮安问她身体好点了吗?她在被单里点头。 好在羽淮安不是宋金。 如果是宋金的话非得把她从床单里揪出来一探究竟,当然了,沈珠圆也不在乎宋金的想法和看法,更不会躲进被窝里。 羽淮安两次来都是在她床边静静坐着。 怕他闷她就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苏西姨妈知道你来看我吗?”“知道。”“现在外面在下雨吗?”“没有。”“今天天气好吗?”“不怎么好。”“你最近考试考得怎么样?”“还行。”“羽淮安,我的问题是不是有点无聊?”“有点。”“那……”“沈珠圆,多无聊都没关系,我也不是个有趣的人。” 羽淮安最后的话让沈珠圆听得心里头甜滋滋的。 两次羽淮安离开前都说了同样的话—— “沈珠圆,快点好起来。” 当然得快点好起来了。 快点好起来了就可以一起去看电影,躲在被单里,沈珠圆抑制不住扬起了嘴角。 羽淮安第二次来看她时是五月中旬,沈珠圆让羽淮安等她出院时再来。 “到时,你和涟漪和苏西姨妈一起来。”沈珠圆只让自己露出额头和眼睛。 医生说,如果恢复得快,她可以在七月出院。 七月到来时,羽淮安和涟漪高考就结束了,而她也恢复了健康,那时,三个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至此,羽淮安就没再出现,倒是苏西姨妈每隔几天就会带上精心熬制的甜汤到医院来,每次无需沈珠圆开口问,苏西姨妈都会主动提起羽淮安,“羽让我代替他向圆圆问好。” 还有—— “淮安这阵子都在应付学校考试。”“淮安这几天都很早就出门,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说到这苏西姨妈叹了口气,埋怨羽不再像以前那样会主动和她交代一些事情,而且,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羽变得越来越安静,在涉及到私人事情时羽开始对苏西姨妈有所保留。 当然了,苏西姨妈并没有一点儿怪责羽淮安的意思,苏西姨妈说这是每个人成长期间的必经之路。 很快,羽和圆圆和涟漪就会迎来二十岁生日。 到时候,三人就成为了成年人。 每个成年人心里都藏有一座秘密花园。 几天前,妈妈还向沈珠圆提过等她和涟漪过完二十岁生日,会给两人举办一次成人礼。 过完成人礼,圆圆和涟漪就是大人了。 老实说,沈珠圆对于即将到来的二十岁怀揣着地更多的是彷徨,沈珠圆心里清楚,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变成一名大人。 即使妈妈一再和她强调,变成一名大人时依然可以看漫画投三分球和宋金在街道上打闹、没刷牙拿起老玉米就啃、躲进爸爸妈妈怀里哭也不是不可以,看到老鼠照样尖叫个不停都没关系。 妈妈还列举变成大人的好处:快活了想喝点啤酒没人拦你;大摇大摆出入夜总会;甚至于和喜欢的男孩牵手拥抱爸爸妈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妈妈在说圆圆变成大人时和喜欢的男孩牵手拥抱会睁一只眼时是笑眯眯的,分明,这是吴绣林在戏耍她来着—— 沈珠圆,别告诉我,你现在对于男女间的事情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老实说,虽不至于一无所知但也是一知半解的。 沈珠圆当然知道清楚明白喜欢一个人爱着一个人的滋味,但除去这个,别的她好像就不大晓得了。 迄今为止,沈珠圆能想象得到地和羽淮安最为亲密的接触是两人一起去看场电影,甚至于,要看什么类型电影她都得去网上搜索一男一女适合看何种类型的电影。 当然了,沈珠圆是不会告诉妈妈这些的,毕竟她马上就要二十岁了。 东南亚的男孩女孩们发育得早,沈珠圆没少在公共场合遇到过投入忘我状态的小情侣,社会新闻也时不时会出现某高中生因怀孕辍学事件。 为了不让吴绣林女士得逞,沈珠圆接过妈妈的话说那接吻呢? “如果我和男孩接吻,爸爸妈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略微思考后,吴绣林女士回答:妈妈会的,但就是不知道你爸爸会不会给那男孩几拳头。 那瞬,沈珠圆脑海就出现了羽淮安挨爸爸揍的画面,脱口而出:“这太夸张了吧,我又不是十几岁,我都二十岁了。” 话毕,触到妈妈似笑非笑的眼,一张脸瞬间躁得很。 当晚,沈珠圆就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她和一个人在幽暗的小巷捉迷藏,那人骗她有老鼠,沈珠圆最怕地就是老鼠了,慌慌张张间她以一种自投罗网式地撞进那人怀里,嘴里嚷嚷着一些什么话,那人在她耳畔轻声说“压根就没有老鼠。”她气坏了,作势要咬人,那人也没躲避,她也没真去咬上那人,她让他放开她,那人不仅没放开手还越收越紧,她和那人说别这样,那人却处处和她作对,她说一句“别这样”他就应答出一句“就要这样,我就想这样。” 说不过他,她就搬出爸爸来,她说……说…… “羽淮安,妈妈说,要是让爸爸看到我和男孩这样,会给上那男孩几拳,你就不怕挨我爸爸的揍吗?”“不怕。”“一点都不怕?”“一点都不怕。”在那声喃喃地“羽淮安”中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圆圆。” “嗯。” 猛醒。 耳朵还回荡着她梦里的呓语“羽淮安,我,我有点害怕。”“别怕,什么都别怕,嗯?”“嗯,我不怕,我不怕就是了。” 正值午夜时分。 双手轻轻贴在脸颊上,可真奇怪,她又没真和羽淮安那样,脸颊怎么都烫得可以充当铁板烧了。 一颗心抑制不住,砰,砰,砰…… 这是第一万次了吧? 第一万次沈珠圆为羽淮安心动。 第38章 像极了恋爱(10) 终于,六月到来。 六月的第二天,沈珠圆拆去了护腿具,在爸爸妈妈的注目下,由护工协助她下床完成站立,她还尝试走了两步。 涟漪没能能见证她下床走路,因为这天是周二,涟漪要上学。 涟漪没出现羽淮安也没出现,不过,苏西姨妈来了,荔湾街几位邻居也来了。 第一时间,沈珠圆把自己能下床走路的消息发给涟漪,因为羽淮安最近没来看她也没给她打电话,沈珠圆心里有那么一点恼火,所以,给羽淮安的讯息和涟漪间隔五分钟。 虽然她让羽淮安等她出院那天才出现,但她可没让羽淮安不给她打电话啊。 要是换成是羽淮安躺在医院里,她是做不到整整半个月都不看他一眼的。 算上今天,沈珠圆和羽淮安失去联系刚好是十五天。 只是,涟漪没回讯息;羽淮安也没回信息。 这两个该死的等着瞧好了,沈珠圆心里气坏了。 让沈珠圆没想到地是先和她分享能下床走路地是宋金。 宋金是从爸爸那听到的消息,接到消息宋金家都没回就直奔医院。 六月是曼谷的高温季,看着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叫着“圆圆”的宋金沈珠圆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 但,这阵子宋金没少拿她脸上的麻子开玩笑沈珠圆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她身体状态恢复了一大半,自然不会放过他,医生也说了,放松心态有利康复。 于是,那句“宋金,你该不会喜欢我吧?”不经思考说出了口。 说完,等待着宋金变脸。 沈珠圆记得,宋金小时候最讨厌被说金金和圆圆是一对,那时荔枝湾的广州人还给他俩取了很吉利的名字,说两人成了就是“金元宝”。当然了,沈珠圆也讨厌被说她和宋金是金童玉女。 但—— 宋金非但没有板脸,还以很像那么一回事的口吻说出:“沈珠圆,你现在才知道。” 啊?如遭电击,沈珠圆当场就愣住了,眼睛直直看着眼前的人。 好在,宋金迅速回给了她个“你想得美”表情,还附带上:“沈珠圆,你别做梦了。” 顺带细细把她观摩了一番。 片刻。 宋金慢吞吞说道:“以前都没有喜欢,现在长满麻子更别说了,沈珠圆你现在是沈麻子。” 靠! 嘴里虽然很是不服气说“你不喜欢我是你没眼光,还有,这不是麻子,这是药物产生的激素。”但沈珠圆还是在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 接下来,宋金带来了一个让沈珠圆倍感恼火的消息。 荔湾街来了个叫丽丽特的阳光美女,阳光美女是名混血儿,妈妈是乌克兰人爸爸是罗马尼亚人。 要知道,乌克兰罗马尼亚盛产异域美女,且,阳光美女的妈妈是名模特,这几个特点结合在一起,可想而知丽丽特该得有多迷人了。 现在整个荔湾街的男仔都围着丽丽特转,宋金说。 更要命地是—— 丽丽特就住在羽淮安隔壁楼栋里,两人就只隔着一条小巷,而且,丽丽特的外祖母和苏西姨妈已经成为好友。 最新消息是,有人看到丽丽特和羽淮安一起去了夜总会。 一开始,沈珠圆并没把丽丽特的事情放在心里,直到宋金无意间说出了“你去羽的家需要走差不多十分钟路,但丽丽特去羽的家也就不到一分钟时间。”沈珠圆心里才开始有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 那点点不是滋味和这阵子羽淮安不来医院看她、不给她打电话联系在一起后,沈珠圆失去了一开始时的“难不成又冒出了个茶拉,真替羽淮安感到头疼”心态。 问宋金荔湾街的男孩们都围着丽丽特转吗? “当然。” “她特别的美吗?” “何止是特别美,简直就是每到让人窒息。” “那你也围着她转吗?”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听到宋金那么说,沈珠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应该也没多美来着,至少没把宋金迷住。 从小到大,宋金迷过不少漂亮女人,有一阶段,宋金的房间贴满了好莱坞漂亮女星的海报,从泽塔琼斯到安吉丽娜朱莉,可谓是一网打尽。 一放下心来,沈珠圆的注意力又回到宋金带来的漫画上了。 宋金在边上问她都不好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吗? 沈珠圆眼也没抬:“肯定不是我这种类型的女孩。” 下秒,手里的漫画被收走。 “干嘛,快还给我。” 这会儿,沈珠圆正在兴头上呢。 “什么还给你,它们是我的。”宋金满脸地不高兴。 当然了,漫画最后还是回到沈珠圆手里。 虽然,很多时候两人间闹的矛盾都是宋金先挑起的,但结果总是以宋金的妥协结束,所以,沈珠圆每次都会嘲笑宋金是在自讨苦吃。 看在宋金是最先到的,还带来了她喜欢的作者最新作品份上,沈珠圆决定给宋金一个面子。 装模作样思考了番,沈珠圆煞有其事说:“宋金,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不管是泽塔琼斯还是安吉丽娜那都是一名少年发育期的泡沫产品,她们是男孩们眼中遥远的星辰,但总会有一颗星辰就在咫尺之间的。 宋金做出拭目以待状。 “我知道,你喜欢涟漪那样类型的女孩。”沈珠圆慢吞吞开口。 其实,她更想说出地是“我知道,你喜欢涟漪。” 从懂事以来,她和涟漪和宋金在一起时,宋金总是拿圆圆开刷,宋金总是和圆圆吵架嬉闹,宋金很少会拿涟漪的服饰发型开玩笑,同一时期,圆圆和涟漪因牙疼脸都肿起来宋金也只嘲笑圆圆的脸肿得像馒头。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宋金再次收走了漫画书,一声不吭,把漫画书放进书包里,背上书包,一双脚快速迈向门口。 这次,也不知为什么沈珠圆没嚷嚷要宋金归还漫画。 一开始,她是把宋金收回漫画书理解为是宋金的心思被说中而恼羞成怒的举止。但她很少会见到宋金会一声不吭做事情的。 唯一宋金紧闭嘴巴就是不说话地是宋金爸爸宣布再婚那次,那次,沈珠圆花了很多心思逗宋金说话。 这会儿,宋金似变回十岁时知道爸爸要再娶坐在庭院一句话也不说的宋金,很多人去找他谈话,宋金理都没理,一直紧闭嘴巴的宋金让一家人急坏了。 最后,还是圆圆来到宋金面前说“宋金,你要不要看我翻跟斗?五连翻,要不要看?是五连翻,我只翻给你看,我爸爸妈妈想看我都不会给翻给他们看。”当时,她真在宋金面前翻跟斗了,本来她是想表演五连翻,但因体力不够最后那一下只翻了半个,四个半跟斗翻完,她就听到宋金的笑声。 瞅着宋金的背影,问了声“你怎么了?” 宋金加快了脚步。 眼看着宋金的身影要消失在门口。 沈珠圆张了张嘴,低低说出:“宋金,别喜欢我。” 或许是她发出的声音太低进不了宋金耳里,宋金的脚步没一丝停留,眨眼功夫,就只剩下空空的门。 宋金没听到吗? 这样也好,沈珠圆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冒出来那句话来,那会,看着宋金的背影她忽然地就害怕了起来。 害怕到想告诉宋金一些什么。 依稀间,那句“宋金,别喜欢我。”似曾相识,沈珠圆想起,有那么一个晚上,羽淮安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沈珠圆,别喜欢我。” 宋金离开约一小时后,涟漪才出现。 涟漪带来了鲜花,涟漪说她昨晚忘给手机充电,导致于她放学回家接上电源才收到短信。 “圆圆,这太好了。”涟漪把花放进花瓶里。 这阵子,沈珠圆总感觉涟漪在回避她,如现在,涟漪就只给了她一个背影,两人面对面说话时,涟漪的眼神也是飘忽不定的。 “涟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 涟漪回过头,反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看,涟漪似又变回从前的涟漪,不过,现在涟漪比从前的涟漪瘦了不少。 涟漪一下子就瞧透了她心思,学起她的招牌动作来,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等考完试,我就会胖十磅。” 这还差不多。 还有十一天,涟漪就完成所有考试了。 挪出了个位置让涟漪坐下,从进入病房后,涟漪都在忙个不停,整理床头柜,切水果,清洗水杯。 盯着涟漪瞅了半秒,让涟漪举起手来。 “涟漪,你发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语气很是严肃。 “那你说,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不管,我要你发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沈珠圆!”涟漪横抱胳膊。 这次涟漪的警告没用,两人干瞪眼。 涟漪举起手来,按沈珠圆的要求,发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沈珠圆紧抿着的嘴角这才松开,和涟漪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涟漪,你可不能怪我大题小做,涟漪你这阵子太瘦了,瘦得让我不往不好的事情联想都难。” “所以,你以为我得了绝症?”涟漪咬牙切齿的。 沈珠圆慌慌张张朝涟漪啐了一口,这话太不吉利了。 “沈珠圆,是你挑起来的。” 敲了敲现在还没什么知觉的腿,笑嘻嘻说那你就往这打几下,涟漪当真要打时她又大声喊会疼的。 这一闹,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涟漪说了些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阶段两人的房间换了墙纸和天花板,圆圆的房间多了衣柜,涟漪地是书柜,邻居家的猫上月产下了一窝崽子。 前阵子有人在学校留言墙上写下祝圆圆的身体早日恢复类似话语,挨着留言墙的告白墙则一如既往专属于羽淮安,临近毕业季,女孩们的求爱标语越发大胆,一些性格内向的女孩也选择以署名形式表达对于羽的好感。 值得一提地是校花级人物克莉丝汀—— 说到这里,涟漪说要去洗手间一趟。 真是的。 明知道……明知道…… 好吧好吧,凡涉及羽淮安地,沈珠圆都是没半点反抗能力的。 “涟漪,你就别折磨我了。”厚着脸皮说到。 涟漪这才继续克莉丝汀的话题。 这几天查尔斯高中最热的话题是,连克莉丝汀也被羽俘虏了。 克莉丝汀在告白墙艾特了羽,并留下能和羽成为对手而倍感荣幸,希望未来能和羽淮安继续竞争关系的言论。 克莉丝汀来自于单亲家庭,母亲是瑞典驻泰的高级外交官,克莉丝汀是无论外貌还是能力都远高于同龄人的那类“别人家的孩子。”克莉丝汀十五岁就被联合国任命为青少年大使,每年克莉丝汀都会在联合国青少年大会发表演讲。 克莉丝汀虽和羽淮安没同班,但两人一直以来都稳居年段综合成绩第一第二的位置,羽淮安第一克莉丝汀第二,查尔斯高中校长给予两人评价是,羽是天才型选手,克莉丝汀是全能型选手,羽和克莉丝汀是一加一远超于二。 在查尔斯高中学生眼里,羽淮安和克莉丝汀是属王不见王的关系。 据克莉丝汀朋友透露,克莉丝汀私底下不止一次放言,要在下次分数榜上超越羽,至于羽淮安对克莉丝汀,校庆上,羽淮安被问到怎么看待分数榜上紧咬他不放的克莉丝汀,羽淮安就淡淡回了句“我对她并不了解。” 克莉丝汀在告白墙主动艾特羽淮安等同是先递出橄榄枝的那方。 该死的,她也就住院两个月,莫名其妙就多了个阳光美女丽丽特,现在,克莉丝汀也来凑热闹了。 丽丽特沈珠圆没见过,但克莉丝汀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克莉丝汀是不管远看还是近看都可以让人眼睛发直的漂亮女孩。 虽然涟漪认为克莉丝汀在告白墙上的留言更趋向于离别时对竞争对手的惺惺相惜之情。 好吧,抛却克莉丝汀不说,还有个和羽淮安隔着一条街的丽丽特。 问涟漪见过丽丽特吗? 停顿片刻,涟漪才说见过。 涟漪见过丽丽特四次,前三次都是远远见着的,丽丽特的一头金发在西区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加上丽丽特身材高挑在人群中很扎眼,且身边都跟着男孩子,凭着荔湾街人描述的特点涟漪就知道那是丽丽特。 最后一次,涟漪是近距离见到的丽丽特,当时丽丽特去学校找羽淮安。 听到这,沈珠圆差点从床上跳起。 都发展到去学校找人阶段了? 她的心思自然逃不过涟漪的眼。 涟漪说据她观察,羽淮安和丽丽特没什么的,丽丽特是艺术学院学生,擅长流行舞曲,目前,丽丽特在梅园的蓝调夜总会当表演嘉宾,刚好,羽淮安是这家夜总会的服务生。 此时,沈珠圆才知道羽淮安辞掉便利店工作去夜总会当了服务生。 梅园是曼谷政府为欧美高端人才来泰工作规划的特殊区域,类似夜总会酒吧的娱乐场所都是采用会员制的,安全性也是全泰国最顶级的,涟漪让她无需担心羽淮安。 从涟漪口中获知这些消息沈珠圆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的。 原本,这些都是应该由羽淮安亲口告诉她。 就像涟漪现在这样,坐在她床前,柔声让她别担心,他知道怎么处理好工作和学业上的事情。 浑蛋,为什么要让她从涟漪口中知道这些。 沈珠圆在心里愤愤不平着,就恨不得让羽淮安看到这会儿她的脸有多臭。 第39章 像极了恋爱(11) 话题回到丽丽特和羽淮安的关系上,涟漪大致意思是两人因是同家夜总会的兼职工,又住得近,加上丽丽特是法国长大的,法兰西女孩向来热情浪漫,即使不是情侣关系也不妨碍两人间的交情。 有可能这交情是单方面的。 所以,丽丽特到学校找羽淮安很好理解。 问丽丽特到学校找羽淮安做什么?涟漪说她不清楚,那天丽丽特刚好想找个人询问怎么找到羽淮安。 涟漪还说羽淮安和丽丽特在同所夜总会工作也是她学校同学口中获知的。 那么涟漪第四次见到丽丽特是近距离来着。 “她漂亮吗?”问。 “嗯。” “比克莉丝汀还漂亮?” 涟漪点了点头。 靠! 不死心,补上了一句:“也比你还漂亮?” 这话让涟漪做出扶额状。 向来,涟漪不认为她是漂亮的,“不丑也不漂亮”是涟漪对自己容貌的评价,可在沈珠圆眼里,涟漪是荔湾街最漂亮的女孩,即使沈珠圆不止一次这样告诉涟漪,涟漪还是每每会给她一个白眼,宛如她在说傻话。 只能换一种说法了。 “难不成她是你见过最漂亮的?” 想了想,涟漪说如果这个问题让荔湾街全体居民回答答案是肯定的,丽丽特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大美女。 “但在我心里,圆圆才是人见人爱的。”涟漪如是说。 切—— 沈珠圆哪能不知道这是涟漪在逗她开心。 逗她开心并早早表明立场,有可能未来丽丽特会成为圆圆的情敌。 最后,涟漪说,她和羽淮安不是同组值日生了。 关于她和羽淮安不再同组做值日任务,涟漪说的轻描淡写,这让沈珠圆还以为是玩笑话,因为很快就毕业了,两人一起值日最多也不会超过五次,而分组还得经过学校卫生部门评估批准,这样一来和瞎折腾差不多。 是涟漪向学校卫生部门递交了和羽淮安分组申请单。 涟漪说了,这可不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而是她早就烦透了和羽淮安一起值日时被一大堆女孩们围观,一双双眼睛盯着你给垃圾分类、盯着你清扫操场落叶、盯着你被楼上眼睛一个劲儿盯手机屏的家伙随手扔下的饮料罐砸在头上。 这倒也是。 换成她也应该会很烦,虽然之前沈珠圆也和学校很多女孩们一样,没少羡慕涟漪和羽淮安被分到同一组值日。 涟漪说,她只是在临近毕业把一直想做的事情做了而已,涟漪还说,摆脱了和羽淮安同组值日后,她心里舒服多了。 好吧。 涟漪走后,沈珠圆给羽淮安发送了第二条短信信息。 这次,她语气可没第一次好,第二条短信内容直接明了,告诉了羽淮安她讨厌他,至少今天她是讨厌他的。 直到晚间十点,沈珠圆才收到羽淮安短信回复。 短信回复就那么几行字,祝她早日恢复,并解释了他今天没带手机去学校。 因没带手机去学校才无法第一时间回复她短信来着,沈珠圆是这么理解的。 次日,沈珠圆接到了一通意外来电。 来电者为茶拉。 电话里,茶拉第一时间表明这通电话并非来自于家族压力,而是出自于其内心,从知道她在医院昏迷十二天至今还没能下床走路,还因此办理了休学手续,茶拉就陷入了坐立难安中。 于是今天,她鼓起勇气打了这通电话。 “对不起,对你我感到非常抱歉。”隔着电波的声线带着哭腔。 接下来,茶拉说,她只是让那伙巴基斯坦人把她揍一顿,茶拉说她压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要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怎么也不会联系那伙巴基斯坦人的。 茶拉说她是听到羽订制了女式手链后才会被嫉妒蒙蔽心扉,做出这样的残忍事情。 茶拉后面说了什么沈珠圆没怎么能听得进去了,她的思绪被茶拉提到的“羽订制了女式手链”牢牢抓住。 羽淮安订制了女式手链?手链可是送给苏西姨妈的?沈珠圆第一时间是这么想的。 急急打断茶拉的话,问茶拉是从哪里收到羽淮安订制女式手链的消息。 电话彼端陷入了沉默。 沈珠圆听到自己焦躁的声音在催促茶拉快回答。 沉默片刻。 “或许……”茶拉语气是慢吞吞的,“或许,是我收到的错误消息,我想,有可能是他们为了拿到奖金而……而杜撰出来的事情。” 靠!沈珠圆抑制不住在心里飚起了垃圾话。 她就知道,绝大多数所谓继承人向来都不带脑子思考问题的,行动力一百分智力基本为零是这些继承者们的共同标签,而茶拉可谓是个中翘楚了。 该死的,她就是因为这无脑的继承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末了,糖果小公主还在电话表达,顾及到家族形象让她公开道歉是不可能的,即使她想家里人也会千方百计阻挡。 不过,她也不会让她白白挨揍。 茶拉提出可以给与她经济补偿。 真可笑。 糖果小公主之所以打这通电话无非想从那么点良心不安中解脱出来,继续胡作非为而已。 沈珠圆告诉茶拉,千万不要让帕猜家族的律师提着一箱钱上门,因为,以沈宏基先生的火爆性格,势必会以大盆马桶水招呼帕猜家族的律师。 还真有律师找上门。 和茶拉结束通话两小时后,有位自称受茶拉委托的先生就出现了。 这位出现时间点极妙,病房就只有沈珠圆一人,那位留下一篮水果还有名片,是茶拉的私人名片,从手机号到邮件地址应有尽有。 那位传达了茶拉的原话—— “以后如果需要帮助,我一定竭尽全力。” 临走前,那位先生还暗示那几位巴基斯坦人已经揽下所有罪责,如果他们想通过法律途径还原真相只会是徒劳。 从这阵子爸爸妈妈来看她时眉宇间流露出的神色沈珠圆也猜到了,想让茶拉站上被告席难度极大,荔湾街的社区律师现在连至少让茶拉公开道歉也不谈了。 傍晚,沈珠圆对爸爸妈妈说收到了茶拉的道歉电话了,因茶拉在电话中表现得诚意十足,她决定原谅茶拉。 当然,这是暂时的,她可是唐人街神奇射手沈珠圆。 “你们也知道的,我可不是那种烂好人。”笑着说到。 所以呢,她决定等那个能给茶拉一个快准狠,能漂亮打趴帕猜家继承人的机会。 “我还年轻,不愁没那个机会,不是吗?到时,我会让你们瞧瞧神奇射手沈珠圆的实力。” 爸爸是先离开病房的,埋着头离开的;妈妈则坐在床前温柔瞅着她,瞅了一会儿,妈妈把她揽在怀里,从沈珠圆的头顶传来妈妈的叹息声。 “圆圆长大了。”妈妈说。 妈妈曾经说过,妥协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因为人们不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的。 这晚,沈珠圆有数次无意识睁开眼睛,睁开的眼直直盯着天花板。 次日一大早,沈珠圆就给苏西姨妈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沈珠圆问苏西姨妈有没有收到羽淮安送的订制手链? 苏西姨妈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圆圆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于是沈珠圆就把茶拉昨天给她打了电话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珠圆着重提到手链。 根据茶拉的描述,她因特别想念羽淮安,就雇佣了私人侦探收集羽淮安的近况,合同也提到如消息有用可以拿到额外奖金。 沈珠圆怎么想都感觉那些人不敢为了奖金欺骗茶拉,早年帕猜家族可是靠走私起家的。 想极自己因茶拉口中地“羽订制了女式手链”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沈珠圆没能收住语气,忿忿不平和苏西姨妈诉苦说,要是真收到所谓“订制手链”她也不会觉着这么冤了。 到底有没有茶拉口中的那条女式手链?如果真有,那羽淮安又把它送给谁? “送给我了。”苏西姨妈冷不防冒出了句。 啊? 是有这么一条手链的存在,苏西姨妈告诉沈珠圆, 不过,是苏西姨妈让羽去订制的,手链为苏西姨妈的德国雇主所赠送,她戴了很多年,有一次因腌制泡菜苏西姨妈把手链脱了下来,等腌制完泡菜苏西姨妈发现手链不见了。 苏西姨妈感觉过意不去,就让羽画了图纸送到珠宝作坊去了。 原来是这样。 该死的,茶拉连羽淮安订制的女式手链送给谁都没搞清楚,就把她揍得两个月起不了床,沈珠圆心里别提多生气。 但她答应了爸爸妈妈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不过,就像她和爸爸妈妈说的,她现在还年轻,以后总会等到把茶拉打趴的机会。 弄清楚“羽淮安订制了手链。”事件,沈珠圆心里不再堵得慌,昨晚她因这个一直睡不好觉。 伴随茶拉的那通越洋电话,一切落下了帷幕。 六月上旬,沈珠圆开始接受康复治疗;六月中旬,沈珠圆可以在无需搀扶的情况下下床走动。 那天,也是查尔斯高三年级生正式告别高中生涯的日子,这天,沈珠圆通过电视看到第一名走出考场的考生。 校园网视频里,有同学在教室走廊大声歌唱,有同学对着天空挥舞双拳,有同学为即将的离别掩面哭泣,一大群学生围成圆圈高唱友谊万岁,发生在校园里的一帧帧最后浓缩成漫天飞舞从天而降的课本,纷纷扬扬洒满了操场跑道楼道,只把清扫工看得频频摇头,但又不舍得去责备这群孩子们,好在每年只有这一天。 眼含泪光看完那段视频。 如果没有该死的茶拉,她现在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在沈珠圆的计划里,走出考场的第一时间她会吃最大份量的冰镇西瓜,当晚会去宋金舅舅的啤酒屋里喝得酩酊大醉,再睡个三天三夜。 原本,圆圆会和涟漪一起告别毕业季。 黯然垂下眼。 笔记本电脑响起接受讯息提示声,顺着连接,沈珠圆看到涟漪社交软件的最新发布,以涟漪为首的十几人穿着印有“圆圆快点好起来”运动装在篮球场排成一列。 排在最前地是涟漪,而队伍最后一名地是…… 是羽淮安! 她眼睛没看错,羽淮安也穿着“圆圆快点好起来”的运动装,不由自主地,沈珠圆手隔着屏幕去触摸羽淮安的脸,她都有一个月时间没见到他了。 只是这些人要干什么? 很快,沈珠圆就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了。 这些家伙模仿起了她在查尔斯高中五十周年校庆投中的那个高难度三分球动作。 第一个出场地是涟漪。 涟漪的瘦胳膊瘦腿让沈珠圆看得直摇头。 果然,涟漪没有超出沈珠圆的意料,一阵花里胡哨的杂耍动作后球连篮筐都没占到。 那群人中也就只有一个勉勉强强球地碰到篮板,至于羽淮安—— 带球奔跑很像那么一回事,起跳动作也做得相当优美,跳起,球脱手,行云流水,咋看还有科比巅峰时候的影子。 但是…… 一看球的高度弧度。 准没戏。 果然,球越过了篮板。 羽淮安投了个过界球。 切—— 如果她现在正坐在看台上,肯定会给羽淮安一个国际手势。 不过,这也很合理,上帝已经给了羽淮安太多太多好东西了,如果羽淮安连篮球也打得好,她势必也会嫉妒的。 最后,那群人一起来到镜头前高喊着“圆圆”并把写有她名字的课本往天上抛。 沈珠圆自然知道这段视频来自于谁的手笔。 还能有谁,也就只有涟漪了。 这段视频让沈珠圆心里是高兴的,如果没这段视频她肯定会难过上一整天。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盼着憧憬着这天的到来。 房间被落日余晖染成了淡黄色,通常这个时候妈妈会送来饭菜。 视线恋恋不舍从屏幕里收回。 屏幕里的人她看得最久地是羽淮安,羽淮安虽然投了个过界球但丝毫不影响赏心悦目程度,距离一千次一见钟情又多了一次,即使是隔着屏幕,沈珠圆对羽淮安依然是毫无招架能力。 既生气又甜蜜。 医生说了她的康复情况比较理想。 等她完全康复了,就可以和羽淮安像处于恋爱期的男孩女孩们一样。 到时,他们可以租辆机车,他开着机车她坐在机车后座上,穿过鲜花开满的街道,在茫茫人海中牵手,牵着手等红绿灯,即使过斑马线也不舍得放开,还有…… 多地是还有。 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视线无意识聚焦在那正站在门口处的人影上,心里想,莫非是她这个下午一直在看羽淮安,导致眼花把送饭的妈妈当成是羽淮安。 第40章 像极了恋爱(12) 沈珠圆视线无意识聚焦在那正站在门口处的人影上,心里想着,莫非是她这个下午一直在看羽淮安导致眼花把送饭的妈妈当成是羽淮安。 笑出声来。 幸好妈妈不知道茶拉是为了羽淮安才让那伙巴基斯坦人打她。 为什么不让妈妈知道呢?还不是因为不想让妈妈对羽淮安有不好的印象,虽然妈妈很喜欢羽淮安,但要是让妈妈知道圆圆是为羽淮安挨的揍估计以后不会再给羽淮安好脸色看。 当然了,爸爸也不知道。 把一点也不像羽淮安的妈妈看成是羽淮安,真是罪过,不过呢,这也有可能是药物后遗症导致,过去这两月沈珠圆吃了一大堆药。 笑着对立于门口的那抹身影说:“妈妈,你来了。” 下秒,沈珠圆听到了让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那个声音近在眼前,在说:“沈珠圆,难不成你眼睛也出毛病了?” 定睛一看,门口身影没有了,视线转至床边的人身上,还真是羽淮安来着。 羽淮安是什么时候来的? 回过神。 沈珠圆慌慌张张捂住脸。 药物激素还没完全能从她脸上散去,她现在还是宋金口中的“沈麻子”。 捂住脸,磕磕巴巴问羽淮安你看到我了吗? “沈珠圆,不仅眼睛,我还觉得你有必要去趟精神科做个鉴定。” 哪有这样的? 哪有一个月不出现,一出现就说这样的话,沈珠圆气呼呼瞪了羽淮安一眼。 羽淮安已经换掉那身印有“圆圆快好起来”的运动服,虽然没穿她喜欢的白衬衫,但羽淮安穿了沈珠圆第二喜欢地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穿什么其实不打紧。 最最重要地是,羽淮安来看她了。 或许是一个月没见他,或许是沈珠圆此刻还沉浸于对羽淮安一千零一次一见钟情中,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视线透过指缝追随着那抹身影。 羽淮安正在给带来的东西分类,水果牛奶放进冰箱,洗漱用品放在抽屉里,最后,餐盒摆上迷你餐桌。 把餐桌推到了床前。 羽淮安是在来医院路上碰到的妈妈,到医院门口时妈妈有东西忘在家里只能折回去一趟,于是送餐任务就转交到羽淮安手上。 “阿姨说你可以独自下床走路了。” 点头。 “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因为有着手掌的遮挡,视线才得以透过指缝、肆无忌惮瞅那站在床前的人。 即将迈入成年的羽淮安让沈珠圆的内心充斥着甜蜜和忧伤。 自那稀里糊涂对他一见钟情的午后,她和他拥有了共同成长的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她知道一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她用她的眼睛关注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个变化,忽然有一天他的声线变得浑厚了;那走在她前面的男孩背影开始有了大人模样;羽淮安今天剪短了头发,羽淮安又缺课了;羽淮安依然占据分数榜第一位置;羽淮安讨厌的食物只有一样,但羽淮安喜欢的食物一样也没有,没有喜欢的食物没有喜欢的颜色,亦没有喜欢的漫画和球星。 飞地男孩的世界一片荒芜。 心里开始变得忧伤。 所有所有和羽淮安经历的事情都成了她夜晚甜蜜的来源。 只是,沈珠圆没有一双能看透未来的眼,她不晓得此时此刻站她面前的男孩在她二十五岁到来时,是否还能待在她身边。 黯然垂下眼。 “沈珠圆,你不吃饭吗?”他问她。 她反问他:“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一直遮挡住眼睛吗?” 面对一个使劲用手遮挡住眼睛的人,羽淮安都不觉得奇怪吗? “需要我这样问你吗?”羽淮安语气淡淡。 似乎,又回到那个每隔几天就会给羽淮安写告白信的时期,羽淮安说着晦涩难懂、但你一听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的话语。 但那天在黑暗中,他扑向了她。 巴基斯坦人说了那代表着喜欢,沈珠圆也打从心底里认定那是喜欢。 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这会不会是两个没谈过恋爱的人在尝试让彼此变得更亲昵的过程呢? 那么,就让一切听从内心吧。 由她来开始吧。 沈珠圆放下手,把一张脸清清楚楚展现在羽淮安面前,笑嘻嘻问现在知道答案了吧? 羽淮安看她的眼神还是淡淡的。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厚着脸皮问。 片刻,羽淮安答了句“有点。” 真是块什么都不懂的花岗岩,沈珠圆在心里叹气。 “羽淮安,我肚子饿了。”“羽淮安,在我吃饭时你能坐在一边吗?” 沈珠圆如愿以偿看到羽淮安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沈珠圆吃几口饭都要去看羽淮安一眼,一开始羽淮安脸上还维持着淡淡的表情,到沈珠圆吃完三分之二饭菜后,羽淮安眉头微微敛起。 好吧,换成是她也应该不喜欢被当成动物观赏吧? 不过那个每个半分钟就要看她一眼地是羽淮安就另当别论。 用完餐,沈珠圆问羽淮安想不想看她下床走路,羽淮安说不用。 “你都不关心我恢复得怎么样吗?”沈珠圆心里不是很高兴的。 羽淮安没做任何回应,只是静静看着她。 沈珠圆一颗心在下沉,下沉…… 别开脸,手无意识触碰着餐桌棱角,很轻很轻的那声“沈珠圆”落入她耳里,紧抿嘴,她得让羽淮安知道,她也会生气。 “沈珠圆,有时候,人们会在特殊情况下做出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羽淮安又开始说着晦涩难懂的话。 继续紧抿着嘴。 那声叹息若有似无地顺着耳膜狠狠击打在沈珠圆心上,猛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羽淮安的脸:“你给我说清楚,‘人们会在特殊情况下做出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指地是什么?” 此刻沈珠圆正极力维持住一个女孩在心上人面前想体现出的骄傲矜持,但她知道,这一秒倘若羽淮安轻轻的一个发音,那怕这个发音带有一丝丝的责备,她的眼眶就会源源不断留下泪水来。 沈珠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之前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 只是,羽淮安连一个发音也没给。 羽淮安离开座椅开始收拾餐盒,他把她吃剩下的食物放进了垃圾袋,再把空碟子一层一层放进手提餐盒里,动作有条不紊,途径他手的餐具显得很听话的样子,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不像她每次帮妈妈收拾餐桌都会制造出来很大的动静,要么就是摔碎了汤勺要么就是掉落了碗盆。 如果不是几分钟前的不愉快对话,沈珠圆想,她肯定会全程傻笑看着羽淮安收拾餐具的。 老实说,羽淮安为什么要说出“人们会在特殊情况下做出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沈珠圆是猜不透的,沈珠圆也不想去猜,那会让她疲惫。 沈珠圆希望生活的事情就像那颗飞向篮筐的篮球,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就是进了要么就是不进。 显然,羽淮安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但是呢,沈珠圆心里被一口气堵着,那口气让她很是难受,于是,嘴一张:“答案是不是那叫丽丽特的女孩?” 虽然沈珠圆清楚,羽淮安变回从前那个羽淮安并不是因丽丽特,但她就想这么说。 如愿地,沈珠圆看到羽淮安停下手里动作。 “听说荔湾街的男孩们都围着丽丽特转,你是其中之一吗?”嘴里继续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羽淮安没回头,但稍稍提高的那声“沈珠圆”带着警告性质。 有次,苏西姨妈喝了点酒,喝了点酒的苏西姨妈说“每个女人内心深处都住着一条狐狸。”沈珠圆并不是很喜欢狐狸,于是她反驳苏西姨妈说“才不是,我的心里就没住着一条狐狸。”“圆圆心里也住着一条狐狸,只是圆圆还不知道。”苏西姨妈说。 生物界里,论耍伎俩狐狸可是个中翘楚,狡猾灵活。 当那句带着满满委屈的“羽淮安,这阵子我太冤了”脱口而出时,沈珠圆有点相信了苏西姨妈的话,或许在她内心深处真住着一尾狐狸。 那尾狐狸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该说什么样的话语。 满是委屈的语气和羽淮安说起茶拉的那通电话。 她就因茶拉那个无脑的想法白白挨了一顿揍,在人生至关重要的阶段如一具木乃伊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对了,还有陷入昏迷十二天,这都不叫冤那什么才叫冤。 “太冤了,羽淮安,我都要冤死了。” 且,还不能把罪魁祸首怎么样! 发完牢骚,沈珠圆朝羽淮安晃动着手腕。 “看清楚了,我手上可没有那条该死的手链。” 羽淮安是垂着眼帘听完了她的话。 “你倒好,来了全荔湾街男孩都围着她转的邻居,我还得提心吊胆她会不会是另外一个帕猜小姐。” 沉默。 片刻后。 “沈珠圆,我和丽丽特只是在同家夜总会工作的同事。”羽淮安轻声说道。 “那克莉丝汀呢?我可是听她在告白墙给你留了言。” 又是片刻的沉默。 “那是克莉丝汀单方面的行为。” 那是克莉丝汀的个人行为,它不属于我关注范围内,嗯,这就是羽淮安,是沈珠圆爱的羽淮安。 这样的结果沈珠圆是满意的,但是呢,沈珠圆还是想再说点。 “那是克莉丝汀的单方面行为,这话谁都会说。”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沈珠圆,别闹。” 听听,“沈珠圆,别闹。”像不像是男友们会对女友们说的话。 女友总是不听劝也不听解释,还说着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最终,只能以“别闹”来结束两人间不怎么愉快的话题。 沈珠圆想,她知道一点恋爱知识了。 不对,是恋爱体验,虽然只有一点点。 眉开眼笑间,沈珠圆瞥见了从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沈珠圆怎么可能不晓得那是谁的身影。 第一时间,涟漪为什么不进来,是怕当电灯泡吗? 马上,沈珠圆就因这念头想敲自己的脑袋,目前她还没和羽淮安确定关系呢。 第二时间,冲进沈珠圆脑子的想法是:涟漪在门口站了多久,是不是涟漪看到、听到她和羽淮安说的话。 莫名地,沈珠圆心虚了起来。 下秒,沈珠圆又安慰自己,她那些话都是真话,确实她这阵子心里憋屈得紧,不过……不过终究还是心虚的。 她对羽淮安耍了心眼。 下次,如那只狐狸再冒出来,她肯定会狠狠按住它的头,让它老老实实待着。 羽淮安拿着餐盒往洗漱处,看着羽淮安背影,沈珠圆提高了一点点声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这会儿沈珠圆细想,羽淮安刚出现前几分钟怎么看都像是有话和她说的样子,没错,是那样的,只是那会儿她光顾看他了。 “是什么事情?”继续问。 “没有,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你。”羽淮安把餐盒放在洗漱池里。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羽淮安的话沈珠圆心里卸下了一口气。 羽淮安离开前说接下去他会很忙,有可能他没法常常到医院来看她。 是没法常到医院来看她,羽淮安可没说不来看她。 点头,但是呢…… “我出院那天你得出现。”沈珠圆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严肃些。 羽淮安只回了“我尽量”;羽淮安让她别偷懒要好好配合医生的康复治疗;最后,羽淮安说—— “沈珠圆,我还想看你投三分球呢。” 沈珠圆这才想起,羽淮安还没看过她在公共场合表演过三分球来着。 眉开眼笑承诺,会有一场唐人街三分球神投手沈珠圆只为羽淮安的倾情表演。 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沈珠圆目送羽淮安的身影越过那道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住院部垂直走廊唯一遮挡物就是那台饮水机,涟漪站在饮水机的一侧,尽量让自己身体贴墙,幸好这个时间段没人来到饮水机接水。 涟漪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躲。 是的,躲,这是涟漪此时此刻最能肯定的。 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走进去,走到圆圆面前,和从前一样和站在边上的羽淮安打招呼,说“你也来看圆圆了。” 第41章 像极了恋爱(13) 是的,躲,这是涟漪此时此刻最能肯定自己现在的行为。 今天几乎是一出考场涟漪就直奔医院了。 让涟漪没想到地,羽淮安比她还要快,想来那些人说得没错,羽淮安是最早离开考场的。 来医院途中,涟漪还特地去了趟甜品店,提着圆圆喜欢的糕点,出了电梯,她就看到圆圆的病房。 病房门是打开着的。 是不是宋金来看圆圆了,宋金说他一考完试就会来看圆圆。 眼看那只脚就要迈进门线了,却因圆圆的那句“羽淮安,我太冤了。”迅速收回。 收回,在那静静地站着。 站着听圆圆讲话,那时间涟漪才知道茶拉给圆圆打过电话。 茶拉给圆圆打电话的内容涟漪听得一字不漏。 涟漪想着,圆圆的说话语气怎么和平常不一样,语气不一样口吻也不一样。 甚至于,她怎么也无法把病房里正说着话的人和她熟悉的圆圆联系在一起。 不由自主地,身体往门口移动,然后,她就看到了圆圆的样子。 怎么连圆圆的样子也是陌生的。 呆呆看着,看着圆圆举起的手在羽淮安面前晃动着,那句“看清楚了,我手里没那条该死的手链。”宛如晴天霹雳的响雷,只把涟漪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在嗡嗡声中,一双手慌慌张张去触摸自己手腕。 左手摸右手,空突突的;右手再去摸左手,还是什么都没戴。但还是不放心,来回摸几次确认什么都没有,涟漪这才大大松下一口气,在心里暗叫着“幸好,幸好。” 其实,那天那伙巴基斯坦人检查她和圆圆的手时,涟漪就猜到他们要找什么了。 是有那样一条手链的存在。 自圆圆被送到医院,涟漪就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实涟漪是清楚的。 涟漪也知道怎么杜绝给圆圆带去更大的伤害,所以,她递交了值日生改组申请表。 即使是清楚,但在听到羽淮安的那声“沈珠圆,别闹。”时还是心如刀割。 不该心如刀割的! 她即使没法走进去和圆圆和羽淮安轻松打招呼,也不应该站在这里的。 她站在这算什么?这是偷窥行为。 似被触到某根神经,脚步急急忙忙地,本来应该往东也不知道怎么地往西了,咬牙,那就往西吧,但……但好像圆圆看到她了。 慌不择路,然后,涟漪看到了那个饮水机。 没任何思索,涟漪躲进到那台饮水机后。 看吧,事情总是往最糟糕的事态发展。 有那么一瞬间,涟漪想对着天空大笑。 疯狂的、愤怒的、咧开着嘴,用尽所有力气去笑,直把眼泪都笑出来。 即使心里一万个清楚怎么去遏制住不给圆圆造成更大的伤害,一双眼还是没能听从指令。落在从502病房走出的那抹身影身上。 那抹身影出了病房门,走几步后,停顿下来。 停在那,脸缓缓地朝着饮水机方向。 涟漪迅速低下头来,避免和那束视线产生交集。 死死低着头。 也就还不到一秒的时间而已…… 圆圆,不止你知道什么是心动;圆圆,不止你知道,别人也知道什么是心动的。 砰,砰砰,砰砰砰…… 就这样,丢了自己,把自己丢了个精光。 直到电梯门关闭声响起,涟漪才敢抬起头来,眼睛直直望着走廊上的白炽灯。 听说,人们在死去时会看到一道白光,涟漪想,那道白光应该是长这样的,照射在人脸上,死白死白的。 兜里手机震动个不停。 涟漪在心里苦笑,圆圆看到她了。 当然了,她一点也不担心被圆圆看到,圆圆是这世界最容易应付的,涟漪说因为看到外星人才那样圆圆也会信的。 涟漪说什么圆圆都信,这才是让她最头疼的。 呼出了口气,涟漪朝502病房方向走去。 可笑地是,甚至于她都还没开口,关于为什么要站在门外不进去还开溜的原因圆圆也自行找出了答案。 “以后这种时候多地是,涟漪,你要提前适应一下,几次之后,你应该就不会感到不自在了。”圆圆是这么说的。 自作聪明的家伙,自作聪明还自作多情。 正说话的人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澈,苹果脸型嵌着浅浅的小梨涡,小梨涡伴随着脸部表情力道若隐若现,一派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还真是甜甜圈女孩。 有那么一瞬……有那么一瞬间…… 圆圆大叫了声“涟漪!” 视线呆呆落在沈珠圆那张脸上,任凭着她那双手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那声“涟漪”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刺耳。 刺耳的“涟漪”还在她耳畔来来回回着。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涟漪扯开了喉咙—— “闭嘴,沈珠圆。” 那声“闭嘴,沈珠圆”效果还不错,耳朵清净了。 但,下一秒。 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涟漪,你是不是考砸了?”带着浓浓的担忧。 宋金说得没错,圆圆是个笨姑娘。 圆圆是个傻姑娘,圆圆是又笨又傻又聪明的奇怪姑娘。 最终,那已经在涟漪舌尖绕了几圈的“圆圆,别喜欢羽淮安,好吗?圆圆,他不喜欢你。”化作了一声叹息。 叹息说出:“沈珠圆,你这样脚不疼吗?” 果然—— “疼……疼死了。”直冲天花板,喊声伴随着沈珠圆式的埋怨“涟漪,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这下糟糕了,梅尔医生又要对我大发雷霆了,梅尔医生昨天才提醒我不能做撇脚动作的。” 六月下旬,沈珠圆进入第二阶段的康复治疗,六月末,她可以一个人出病房,在走廊和花园走动。 恢复过程比沈珠圆想象中还要艰难,手脚总是不听话,它们麻木而笨重,状态不好时她甚至握不住一支笔。即使咬紧牙关她还是没能完整爬完十二个台阶。 有个夜晚沈珠圆从睡梦中醒来,她感觉自己双腿就像是大萝卜,拼命狂掐自己腿部,心里慌张极了,哭着给妈妈打电话说“妈妈我会不会以后走不了路,妈妈我感觉到自己的腿不再属于我。” 妈妈在电话安慰她说这是手术后遗症,说着说着妈妈也哭了,说为什么要让圆圆遭受这些,之后,沈珠圆再也没半夜给妈妈打电话了。 考完试后,涟漪天天都往医院跑,给沈珠圆读漫画,陪沈珠圆聊天,陪她做康复治疗,几次沈珠圆摔倒了,涟漪都在边上偷偷抹眼泪。 这阵子,宋金往医院也跑得频。 有时是隔日来,有时候是三天来一趟,宋金一来病房就热闹了。 宋金家是开调料铺的,宋金家的调料可谓是唐人街一绝,几乎是在唐人街开餐馆地都会去宋金家购买调料。 宋金家的调料门市设有茶室,餐厅老板们通常采购完调料都会在茶室喝上几杯茶。 边喝茶边聊家常,这样一来,宋金就能掌握唐人街的诸多八卦,谁和谁的老婆有一腿了,某某海鲜店老板和新雇的女服务生好上了,谁在外面有私生子了等等等,宋金都一一搬到沈珠圆面前,还不忘强调他对讲八卦不感冒,他是怕她在医院住久了和社会脱节。 当然了,宋金也会讲些大事件,比如美国又要开始总统大选了,比如世界首富换人了。 而羽淮安就像那天他说的“接下去我会很忙,有可能不能常常来看你”。 每天每天,那些来看沈珠圆地都没有羽淮安。 苏西姨妈说即使是她,现在要看到羽也很难,苏西姨妈说羽要赚生活费要赚学费,买鞋子买书也需要钱,也得换辆自行车了因为九月羽就是名大学生了,妈妈附和道,她去农贸市场采购食材时就有好几次看到羽。 羽是农贸市场早市送货员,妈妈说羽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听到羽淮安忙得连吃完时间都没有,沈珠圆可心疼了。 因为心疼她一点也不埋怨羽淮安没来看她。 没时间来看她,至少给她打通电话或是发则短信啊,可,羽淮安没给她打电话也没发短信给她,这让沈珠圆心里气得很。 让沈珠圆更生气地是,她给羽淮安打了几通电话,羽淮安的手机要么就处于关机状态,要么就是没接电话,这让沈珠圆开始怀疑那晚在香蕉收购大棚羽淮安扑向她是出自于自己的幻觉。 为此,沈珠圆还向涟漪求证过。 “涟漪,那时你也看到了。”“是的,我看到了。”“他们说那是他喜欢我的表现。”眼睛直勾勾看着涟漪。 片刻,涟漪淡淡地“嗯”了声。 “那现在算什么?我和他算什么?” 涟漪当然晓得她口中的“我和他算什么?”背后意思,只是涟漪没回答她,也没有安慰她,只说圆圆你赶快好起来好不好? 好像,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赶快好起来是当务之急。 七月到来。 七月初,药物激素形成的斑点逐渐消失,过完七月上旬,沈珠圆发现自己脸上一个点点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能独立完成刷牙换衣服甚至于梳头发系列事情。 于是,沈珠圆用爸爸给她新买的手机拍了照,那是款带有拍照功能的手机,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微笑,比出胜利手势,咔嚓一声—— 现在沈珠圆不是沈麻子。 照片拍得不错。 第一张当然是发给羽淮安了,其次是涟漪,最后是宋金。 七月中旬第一个周末,沈珠圆在涟漪和宋金的协助下出了医院。 三人在医院附近的公园走了几圈。 这天,天格外蓝,他们吹着七月的风,吃着香草味的冰淇淋。 宋金拿到了他向往的军校的录取通知书,过完七月,宋金就会前往军校体能训练,那所军校可是着名的军官培育基地,为此,宋金的爸爸还摆席宴请亲朋好友街坊来着。 宋金成为他们这群人中第一个走出荔湾街的。 “到时你们俩可不要太想我,特别是圆圆。”宋金得意洋洋说着,见没人应答,宋金面子有些挂不住,“你们肯定不会想我,我又不是帅哥。” “不是帅哥也想。”沈珠圆说。 当然了,这是看在冰淇淋好吃的份上,冰淇淋是宋金买的,三人出来玩时都是宋金请的客,一开始是因为宋金零用钱最多,然后不知不觉地就变成这样,等她和涟漪想去付钱时才知道宋金已经结完账了。 七月中旬末,沈珠圆进入出院观察名单中。 爸爸妈妈也开始着手她出院的事情,医生说她现在身体机能恢复到百分之七十,只要再加一把劲,七月末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七月下旬,沈珠圆的复查结果都是好的。 医生定下了出院日期。 出院前夜,沈珠圆见到了羽淮安。 其实沈珠圆早就烦透没完没了的消毒水味了,如果可以的话,她都想马上离开这里,但她还得等上二十小时,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提前把东西收拾好,收拾东西间沈珠圆看到了苏西姨妈偷偷给她带来炸鸡味薯条。 沈珠圆想反正明天就出院了,她吃一点点没关系吧,拆开封口,熟悉的味道差点让沈珠圆流下口水来。 挑了最小那根薯条放在嘴里,味蕾获得的满足感让沈珠圆眼眶发刺。 终于,一切一切都要回来了。 她热爱的薯条汉堡炸鸡可乐、妈妈蒸的老玉米爸爸的海鲜烤串、骑着火鸟在大街小巷,一颗颗飞向篮筐的篮球一样一样都要回来了。 小心翼翼把薯条吞咽完。 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再吃一根,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脆,抓起几根往嘴里塞,背后传来脚步声。 现在是晚间九点,这个时间点出现地也只会是梅尔医生了。 梅尔医生有双老鹰般的眼睛。 一想到梅尔医生那双老鹰眼正直勾勾盯着她的后脑勺,沈珠圆手不听使唤地抖了下,瞬间,薯条如泄洪般从封口流出。 这下,完蛋了。 沈珠圆硬着头皮,缓缓转过身。 眼睛触及距离自己数米开外那抹人影时,沈珠圆第一时间在心里喊了声“万幸,不是梅尔医生。” 下一秒。 嗯,是羽淮安。 再下一秒。 还不如是梅尔医生呢。 羽淮安此刻看到的沈珠圆是苦着一张脸,苦着脸嘴里塞着一大堆薯条,因吃得急肯定有几个露在外面的,再加上她这阵子脸色不好,所以,有可能她现在看起来很像一只吸血鬼。 总是这样。 以奇奇怪怪的方式遇见,以奇奇怪怪的方式开始,以奇奇怪怪的方式发展。 那样也罢。 但很多时候,沈珠圆总是以狼狈不堪的模样出现在羽淮安面前。 第42章 像极了恋爱(14) 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态,沈珠圆当着羽淮安的面把含在嘴里的薯条嚼完,再一一把它们吞进了肚子里,过程无任何淑女形象,甚至于是粗鲁的。 粗鲁地还有打量羽淮安的眼神,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脸上,微微挑起的眉在传达着挑衅:怎么,不爽啊,不爽就给我走。 看得出来,羽淮安在尽力克制着。 克制着不去皱眉。 让沈珠圆想想,她都有多久没见到这个人了? 从他考完试那天到现在刚好四十五天,一个半个月时间。 值得一提地是,这一个半月羽淮安没给她打过任何电话更没发一条信息,甚至于,她给他发了自己自拍照他没任何回复。 要知道,那天她等他回复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后,她的脑电波似乎自动屏蔽了这个人,这段时日沈珠圆很少想起和羽淮安相关的,更一次也无给他打电话的念头。 倒不如都不要出现好了。 一直一直不出现,然后忽然某一天她发现羽淮安也没那么重要。 他叫她“沈珠圆。”声音很轻很轻,很轻很轻地声音在说“沈珠圆,你看起来不错。”“我听苏西姨妈说你明天要出院。” 在羽淮安面前,她总是软弱如斯。 至少,他还是通过了苏西姨妈关注她的康复进展。 羽淮安在收拾掉落在地上的薯条。 沈珠圆站在原地,这是她此刻唯一能维持得住地,让肢体语言看起来像是生气,然而,一双眼已经不受她的控制,悄悄地围着羽淮安转。 沈珠圆想,如羽淮安对她能像他收拾薯条那样细致就好了。 羽淮安有一双妙手,也就几下功夫,地面就干干净净地了,就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羽淮安把地上的薯条打包放进垃圾袋里。 打包完垃圾袋,洗完手,羽淮安重新来到沈珠圆面前。 他站在她面前,还是平日里的模样,表情淡淡的,好像这世上任何物件都没法进入他眼里,而她在努力维持着属于女孩子的自尊,鼓起勇气给心上人发了自拍照却没得到任何回复而大受打击应该维持住的自尊心。 “沈珠圆,别心软好吗?”沈珠圆在心里不停念叨着。 念叨起到了小小作用,羽淮安似意识到此刻的沈珠圆和平日有所不同。 羽淮安开始尝试说点关于他工作上的事情,暑期向来是泰国的旅游旺季,街上餐厅商店人满为患,这严重影响到他的工作效率,比如他从批发市场往酒店运送鲜花平常用时也就二十几分钟,但这阵子需花上四十分钟时间,酒店门口停满了旅游大巴。 有时候,他还经常遇到让他帮忙拍照的游客…… 说到这羽淮安忽然停顿了下来,一双眼在她脸上巡视着。 该死的,羽淮安这是在看她来着,她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下秒,也不知道怎么地,沈珠圆的心猛地跳动了几下。 瞬间,“沈珠圆,别心软好吗。”变成了“沈珠圆,冷静,沈珠圆给我好好待着,别干傻事也别说傻话。” 沈珠圆拼命抿住嘴角,因为有可能下一秒她就会听到自己结结巴巴说出“羽淮安,你……你想干什么?” 沈珠圆希望羽淮安立刻停止看她的脸。 不然……不然……她会按照那些漫画情节发展去猜想,羽淮安有可能在经过一段时间没见她的面后,发现甜甜圈女孩和他想象中地不一样了。 然后……然后…… 不需要然后了,因为已经有了答案。 沈珠圆清清楚楚地看清羽淮安的视线聚焦于她脸上的某处。 没错,羽淮安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唇部上。 时间宛如被凝固。 束迎面而来的视线让沈珠圆生出,即使外面山崩地裂,即使是世界末日,依然无法阻挡住羽淮安的目光。 看她的目光。 一颗心顷刻慌得不成样子。 也慌张,也期待, 另一方面,沈珠圆又告知自己,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先接吻再去看电影。 本来,她以为会看完电影再接吻的,以及,她很快就会迎来自己二十岁生日了。 不对,十九岁才有接吻经验已经让她感觉到面子挂不住了,这里可是泰国,泰国是东南亚最具盛名的恋爱国度,很多泰国女孩十五岁年纪花名册上的前男友名单就有长长的一大串。 是的是的。 那么接下来,她是不是要闭上眼睛? 是那样的,电影里都是女孩们先闭上眼睛的。 沈珠圆悄悄把手掌心往身上衣物贴了贴,她手掌心已经聚满了细汗,有可能待会接吻时她需要用手去搭羽淮安的肩膀。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她可不想“沈珠圆当时手里都是汗,是臭汗,因为不久前她手拿了薯条。”成为羽淮安日后想起时的特征之一。 很快,手掌心回归了清爽。 接下来,应该是那个重要的步骤了。 可—— 即将磕上的眼帘在触到羽淮安微微皱起的眉头时惶惶抖了抖,眼睫毛跟着抖动,来回几次后,沈珠圆开始意识到好像又是她的自作多情。 如细看的话,可以看到羽淮安这会儿脸上的表情更趋向于困惑,羽淮安看似在思索着一些什么。 这一些的什么对他形成了困扰。 “羽淮安,做什么?我……我是不是脸上有东西?”沈珠圆下意识问出。 紧接着,她就看到羽淮安缓缓伸出的手。 缓缓伸出的手正朝向她的脸。 瞬间,如暴风雨压顶,沈珠圆本能往后退了小半步。 然,很轻很轻的一声“沈珠圆,别动。” 暴雨压顶变成了春风沉醉。 在羽淮安的指尖触上她嘴角时,沈珠圆闭上了眼睛。 刚闭上的眼又因带着笑意的声线迅速睁开。 带着笑意的“沈珠圆,你下次想偷吃点什么最好把嘴巴擦干净。”宛如当头倾盆冷水。 沈珠圆狠狠拍开羽淮安的手,大声说到“不需要你管!”,还不够,冲着羽淮安摆手,说:“我就是喜欢偷吃点什么还不擦嘴巴,我感觉这是一件特别酷的事情。” 不,不不,一点也不酷,一点也不! 那刻,沈珠圆想死的心都有了。 伴随她这么一喊,两人之前的僵持气氛也烟消云散。 羽淮安开始帮忙沈珠圆收拾东西,沈珠圆也不想和羽淮安计较了,那短短的数分钟好像已经榨干她的体力。 但是呢,该算账地还得算。 沈珠圆指责羽淮安为什么她给他发了自拍照他没回应。 而羽淮南则说他没收到。 怕她不相信羽淮安还把他的手机给她。 这下,沈珠圆才知道问题出在哪,羽淮安用地是那种没有接收彩照功能的老款手机。 真是的,真是的。 现在哪有高中生还用这样的手机? 而且,羽淮安的手机油漆也差不多掉光了。 瞅向正在检查她床头柜抽屉东西有没有收拾清楚的人,她怎么总是忘了他是从小在恶劣环境中长大的飞地男孩。 一步步朝着羽淮安走去,停在他身后,此刻沈珠圆很想很想用自己的双臂从背后环住他,温柔的小心翼翼地环住他,让他别回头,用这个世界最坚定的语气和他吹牛,说自己拥有一双能看透未来的双眼。 沈珠圆没能从背后去环住羽淮安,甚至于,她还把自己双手背到身后去,因为羽淮安回头了。 但是呢,她和羽淮安吹牛了。 “羽淮安,信不信,我是超能力美少女。” “哦,是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可能投中那么多高难度的三分球;不然,怎么让荔枝湾的人都天天盼着圆圆搞出点动静来;不然,我怎么能以一敌二,帮苏西姨妈拿回她的包。” “嗯哼,还有吗?” “我还会读心术,”沈珠圆装模作样了番,半眯双眼,打量着羽淮安,“我读到你此刻的内心在说,‘如果这傻妞会超能力的话,那她此刻应该在帝国大厦表演飞檐走壁,而不是在这准备明天的出院。’。” “话虽没错,但是,我的超能力是时有时无的,羽淮安,超能力者们在没变成成年人都这样的,你还不知道吧?超人刚开始那会儿在从天空降落时没少糟蹋他们家的玉米地,蜘蛛侠十几岁时,因为没能掌握弹回节奏,每次都会砸坏邻居阳台家的晾衣架。” 手指在羽淮南心上比划着,模仿羽淮安的说话口吻:“嗯,别听沈珠圆这傻妞的鬼扯,她虽然说中了一点,但那都是靠懵的。” 显然,她的读心术发挥出百分之八十。 “我最拿手地一项本领其实是——能看到未来,”沈珠圆嘿嘿笑了起来,“羽淮安,我和你说,我有一双能看穿未来的眼睛,就在刚刚,我看到了二十五岁的羽淮安。” “那么,说来听听,二十五岁的羽淮安是什么样子?” 沈珠圆收起笑容,目光透过窗,透过光、透过风、投向远远的天际,顺着窗顺着光顺着风,手缓缓指向,远远的高高的透着丝丝亮光的所在。 说—— “那,二十五岁的羽淮安在那,二十五岁的羽淮安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羽淮安。” 为了追寻“我们到底来自于哪里?”人们跋山涉水寻找溯源,历经漫长岁月去探索,去求证,去确定。 羽淮安坚信世界每一样事物都有起源,月圆月缺、潮起潮落、风暴的形成、从树上掉落的果子、生命的开始和终结、人们是怎么相爱又是这么相互憎恨等等等,无一样是偶然发生的。 多年后,羽淮安循着来时的路去找寻,找寻沈珠圆到底是何时占领了他的心灵领土,形成攻城拔寨之姿的。 是这一刻吗? 当沈珠圆的手缓缓指向遥远天边,说着漫无天际的话,明知道她在吹牛,可视线还是不听使唤,顺着沈珠圆的手指,触到了黑压压的夜空迸发的那一缕亮蓝。 当那缕亮蓝印在沈珠圆的瞳孔,变成类似于奇迹的存在。 自懂事来,属于羽淮安眼中的那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 高楼大厦被阴霾笼罩,脚下遍布废土、每一条河流都浑浊不堪,花园里没有花香,食物衣物的作用只是预防饥寒。 而都市是一座始于冰河时代的大坟场。 外婆离开他那年,羽淮安试过爬到二十五层高楼上,只需他身体前倾,那具九岁的男孩身躯就会以血肉模糊的姿态躺在柏油路面上,运气不好的话它会如垃圾般被处理掉,运气好点或许会有善心人给他举行葬礼。 他的葬礼上不会有亲人朋友诸如此类的,没人知道他的名他的姓,只知道有个小孩死了。 羽淮安是作为一只棋子来到这个世界的。 有个女人既贫穷又野心勃勃。 这个女人在看不到一丝亮光的地下室日复一日做着出入有司机接送、名牌包包里放着一大堆限量卡、只要她稍稍一挥手就有大群人弯下腰、今天和政要夫人喝下午茶,明天出席城中权贵生日宴的美梦。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这个机会源自于那张怀孕化验单。 从那天起,女人就开始了系列的精心布置。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羽淮安永远只能靠听说—— “她很美,婴儿室有几十个宝宝,刚刚出生的宝宝都是一模一样的,可就只有她一出生就开始诠释美丽。”外婆这样告诉他。 美丽也是那女人自认为拥有的强大武器,女人把目光瞄准了那位有着显赫姓氏的男人。 虽然男人年纪整整大了她二十岁、虽然男人的情人遍布世界各地、虽然男人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上强调,他会永远忠于他的婚姻和家庭。 很快,女人成为那个男人的情人之一。 即使男人和女人有言在先,一旦女人动凭肚子上位的念头女人将会被送到大洋洲去喂鱼,就像他前几任莫名其妙失踪的情人下场一样,女人露出怯生生的表情,身体在微微颤抖着,男人很满意女人的表现。 只是,男人所不知道地是,那个他眼中如菟丝花的情人胆子可不小。 就这样,在加勒比区人口一万都凑不齐的岛国,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一天,羽淮安来到这个世界。 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女人就离开海岛,离开前,女人连看都没看那孩子一眼,对于女人而言,她来到海岛就只为完成她的一个任务。 羽淮安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外婆的葬礼上。 那女人倒是很坦白,她给了他两条路:要么当一颗无敌的棋子;要么继续当见不得光无名无姓的孩子。 也就只有沈珠圆,这个荔湾街的甜甜圈女孩,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看到了二十五岁时的羽淮安。 “二十五岁的羽淮安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羽淮安。” 那么偌大的宇宙被浓缩进了沈珠圆的眼里,即将迎来二十岁生日的女孩眼里的光芒不可方物。 在一类无法诠释的镜像世界里,似发生了神奇的事情。 那瞬,超人被赋予了飞翔的能力;那瞬,普通平凡、名字叫彼得.本杰明.帕克的年轻人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瞬,韦恩正在蝙蝠洞里,久久注视着那件黑褐色的长披风。 从前,为什么就没有人告诉他,,他\/她看到二十五的羽淮安,二十五岁的羽淮安会变成无所不能的羽淮安呢? 信吗? 信和不信并不重要,羽淮安也不在乎,不在乎二十五岁的羽淮安是否无所不能。 他只是清楚地意识到,他无需去当那颗无敌的棋子,亦无所谓是否见不得光无名无姓。 羽淮安想起九岁那年爬到二十五层高楼上的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往下跳呢? 为什么没往下跳是为了此刻。 为了此刻,听到有人告诉自己,二十五岁的羽淮安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羽淮安。 第43章 像极了恋爱(15) 出了病房门口,羽淮安这才想起经沈珠圆那么一闹,他把来医院见沈珠圆的目的给忘了。 这是难以容忍的低级失误。 这低级失误的形成有可能是和沈珠圆相处时间久了所导致的后遗症,不对,它看起来更像一种病毒传播。 论沈珠圆的愚蠢可是一箩筐。 可你说沈珠圆真蠢吗?在某些时刻她又有那么一点点的聪明,一种透着古怪的聪明劲儿。 在病房房间里,羽淮安问沈珠圆为什么是二十五岁的羽淮安,而不是二十四岁或者是二十六岁的羽淮安。 好像,沈珠圆对二十五岁有种固执的情感,沈珠圆有时会不知不觉说出“等我到了二十五岁……”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话。 沈珠圆说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呢…… “我觉得我二十五岁可以死了,如果我在二十五岁时死去的话,我应该不会慌张,因为那时我就是一个大人了,我有了足够面对死亡的能量。” “而且,我总觉得,在我变成二十五之前,即使是距离我二十五岁生日还有一天,我爸爸妈妈都会把我当成是孩子,如果我在二十五之前死去的话,我爸爸妈妈会为圆圆还没成为大人就离开世界而伤心不已。”沈珠圆是这么说的。 说着“我觉得我二十五可以死去了”的沈珠圆是羽淮安所陌生的,声音平静,面容带有一点点的忧郁。 或许就是那个和平常不大一样的沈珠圆导致羽淮安没能把该表达的事情表达出来,那个时间点,羽淮安只想早点离开那和平常不一样的沈珠圆。 在医院病房里谈论死亡怎么想都不是愉快的话题。 不愉快且让人不安。 于是,丢下一句“沈珠圆,我走了。”羽淮安脚步逃难般朝向门口。 奇怪的声音响起,是河岸的青蛙,呱呱连着几声后,羽淮安才弄清声音来源。 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短信提示声。 他认识为数不多的人中就只有一位才会干这种无聊事,在病房他给过沈珠圆自己的手机。 果然。 青蛙短信提示来自于沈珠圆。 短信编辑内容也很沈珠圆。 ——羽淮安,你该不会以为兜里钻进了只青蛙吧? 见鬼。 在来医院路上,他居然为了这样幼稚的家伙把原本简简单单的一句“沈珠圆,我明天没法接你出院”硬生生拆成一大堆客套话。“沈珠圆,很抱歉,我本来提前和一位同事换了班,可那位同事家里出了点状况,我走不开,所以,我明天没法到接你出院了。” 虽然那些客套话因为沈珠圆的闹腾最终没说出口。 刚删掉沈珠圆的短信,忽地响起呱呱声让羽淮安几乎想把手机丢到垃圾桶里去。 沈珠圆怎么老是没完没了的。 沈珠圆通过短信讯息问他明天会不会来接她出院,末了,还加了句“你该不会想赖吧?” 他什么时候答应过会接她出院了?! 在沈珠圆的短信下面直接编辑“不会”按下发送键,再关掉手里,手机塞进外套兜里,下完医院台阶,羽淮安快步朝公车站站点。 快步朝着公车站点,逐渐,逐渐…… 似有双手在大力扯住他的双脚,一下两下三下,力道越来越大,往前迈的步伐越来越慢。 在某种思绪的驱使下,羽淮安停下了脚步。 羽淮安站在了那。 是什么困住了他的双脚? 那缕扑在他脸上的夜风似乎带来了答案。 缓缓地,羽淮安伸出右手,直到五根手指清晰展现在他面前。 视线落在食指指尖上,依稀间,指尖处还残留着类似于水果果冻的触感,柔柔的,软软的。 那类似水果果冻柔柔软软的触感来自于哪里呢? 到底它来自于哪里呢? 又是一阵夜风迎面而来。 下秒,似有重重的物件给了他迎头一个击打,羽淮安听到自己大叫了声“见鬼!”和那声见鬼同步地还有快速启动的脚步。 脚步快速启动着,视线在四处找寻着,他得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水龙头或者是冲刷器,把右手伸向水流所在,特别是食指。 羽淮安感觉过去的半个小时里自己经历了一场鬼使神差。 沈珠圆一如既往干着蠢事,在医院呆太久了背着医生吃点薯片尚可理解,但前提是把门反锁好,但并没有,门是虚掩着的。毫无意外地羽淮安一进门就看到散落了一地的薯片。 满地薯片和呆呆站于原地的沈珠圆一开始就出现了不对劲的苗头,好吧好吧,弄走了薯片,清扫地板,地板干干净净了,只是……只是……那种不舒服感仍在。 然后,他看到粘在沈珠圆嘴角处的小半截薯片。 嗯,这是沈珠圆擅长的,冒失的、鲁莽的、冲动的、不计后果的等等等十个手指都数不完。 于是,伸出手,他拿掉了粘在沈珠圆嘴角处的半截薯片。 此时此刻,羽淮安再回想自己拿掉粘在沈珠圆嘴角处的小半截薯片时,才意识到,当时只需他开口提醒“沈珠圆,你嘴边沾了东西”就可以解决事情。 想及那一刻,羽淮安又抑制不住连着几声见鬼。 这刻,站在夜风中。 羽淮安无比清楚自己右手食指指尖上类似于水果果冻的触感来自于哪里。 他在拿走沈珠圆嘴角处薯片时食指无意间触到了沈珠圆的唇瓣,当时,他并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晓得他似乎碰到了奇怪的东西,那样东西类似于花朵最为娇嫩的部位。 见鬼,见鬼了! 食指指尖的柔软触感好像顷刻流窜到他的中枢神经,挥之不去,让羽淮安烦躁至极。 终于,羽淮安找到个水龙头,扭开水龙头开关。 沈珠圆离开医院的那天,湛蓝色天空挂着大朵白云。 来接她出院的人不少,虽然那些人里没有羽淮安,但苏西姨妈来了,苏西姨妈还带来了她喜欢的千层糕,是潮汕风味的。 荔湾街还是她熟悉的模样,但她的房间却是焕然一新。 涟漪和羽淮安都没去曼谷大学,涟漪要去的素万那大学在曼谷虽说还算小有名气,但你拿着履历去求职面试官听完你的自我介绍后,目光会瞄向负责叫号码的工作人员“让下一位进来”的那种可有可无的存在。 素万那大学唯一能拿得出手地就只有它每年有会有交换生名额。 为什么会选择素万那大学涟漪解释说它距离西区近,一个礼拜回来一次还是天天回来都没关系,涟漪说未来一年她要天天往家里跑,因为圆圆在家里。 知道涟漪是临时把申请的学校从曼谷大学换成素万那大学沈珠圆气坏了。 又气又内疚。 她当然知道涟漪不去曼谷大学的原因。 未来,涟漪成为曼谷大学的学生,而沈珠圆将在家里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年,这种落差感现在或许显示不来,但肯定会在那三百六十五天的某一刻变成两人间的导火索。 涟漪说了,什么什么都没圆圆重要。 真是的,真是的。 沈珠圆狠狠瞪了涟漪一眼,并奉送上——“到时候别后悔!” 这个时候,沈珠圆所不知道地是,涟漪不去曼谷学校最大原因是她以为羽淮安会去曼谷大学。 但羽淮安也没去曼谷大学。 羽淮安去了泰国人眼中“充满神秘色彩”的乔治物理专科学院。 乔治物理专科学院虽号称是一所以科研为主的大学,但它更趋向于军工性质。 你从网上查不到这所大学学生的资料;你也不知道这所大学的招生指标;你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途径成为这所大学的学生。 乔治物理专科学院给予泰国人最直观地是——我身边没有就读该所大学的人。 围绕着乔治物理专科学院最具盛名的传言是:这所大学的出资人是金融家索罗斯。 索罗斯全名叫乔治.索罗斯。 这下,人们更有理由怀疑这所大学的名字取缔于索罗斯。 在金融界,索罗斯和巴菲特齐名,相比于巴菲特索罗斯行事风格更低调,也就只有在美国大选时,人们才会在总统候选人的金主名单中看到他的名字频频出现于全球各大主流媒体上。 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幕后出资人是不是索罗斯至今还没被证明,但乔治物理专科学院每隔一阶段都会有诺贝尔获奖者给学生们讲课却是有图有真相的新闻。 住乔治物理专科学院附近的居民没少拍到诺贝尔获奖者在大学出入的照片。 总之,在泰国人眼里这是所比曼谷大学更了不起的学校,让泰国人比较郁闷地是,该所学校不收泰国人,虽然,学校发言人出来辟谣说那不是事实,但乔治物理专科学院的学生确实没有一个是泰国籍的学生。 羽淮安即将成为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学生沈珠圆是从苏西姨妈那知道的,苏西姨妈悄悄告诉了沈珠圆,沈珠圆又悄悄地告诉了涟漪。 知道羽淮安成为乔治学院学生涟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句“这样挺好。” 何止是挺好,这简直就是好极了。 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就坐落在梅园。 梅园和荔湾街是紧挨着的,一个是国际开发区一个是文化街区。 而涟漪就读的素万那大学和乔治学院距离也近,从素万那大学到乔治学院乘坐公车更是只有三个站点。 这样一来,三剑客三个火枪手并没有各奔东西。 不到半天时间,沈珠圆就从涟漪和羽淮安没去曼谷大学的惆怅和遗憾中走出;又用了半天时间沈珠圆就接受了涟漪去了素万那,而羽淮安成为了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学生的事实。 伴随太阳升起、伴随着清晨从厨房传来妈妈蒸的老玉米香气,一切似乎回到从前。 虽然世界并不完美,但沈珠圆是快乐的,大多时候快乐偶尔会有一点点的忧伤,十天有九天半是快乐的,剩下的半天用来消化不开心的事情失落的事情。 世界每天每天崭新如斯。 沈珠圆相信,在新年来临前的月份会成为她最快乐的时间。 因为—— 在接下来的月份里,她即将和羽淮安开启恋爱季节。 现在她出院了,身体恢复到百分之八十,没理由再浪费时间,或许明天她就会接到羽淮安的电话。 只是,让沈珠圆万万想不到地是,事情和她想象中地完全相反,接下来的几个月份会成为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虽然,羽淮安没如沈珠圆想象中地明天就给她打电话,但沈珠圆也没着急,目前她身体还属于康复阶段,她每隔两天还得去趟医院进行康复治疗,她现在不管上楼梯还是下楼梯都得小心翼翼的。 梅尔医生没少警告沈珠圆,要防止二次伤害。 那伙巴基斯坦人下手可真狠,她颈椎有几处骨折,好在她年轻可以采用自愈结合物理治疗,这阶段正是关键期。 梅尔医生说八月会好点。 八月到来,沈珠圆从隔日就得去趟医院变成四天一次,康复治疗时间也从之前的九十分钟增加到一百二十分钟。 八月上旬最后一天,宋金迎来了成年礼。 过完成年礼,宋金就会前往军官学校报道,正式成为海洋预备队中一员。 出席宋金成人礼地清一色是年轻人,宋金的父母还请来了目前最受荔湾街男孩们欢迎的丽丽特作为表演嘉宾。 在宋金成人礼上,沈珠圆第一次见到了丽丽特。 穿着蓝红白三色啦啦队服的丽丽特在华灯初上里唱着布兰妮的歌,还真符合“荔湾街的男孩们都在为乌克兰姑娘疯狂。”说法。 金发碧眼、小蛮腰配大长腿,在台上边唱边跳的丽丽特简直就是处于青春期男孩们的理想型。 面对这样的丽丽特,羽淮安会动心吗?会吗?视线投向前排位置唯一空着的座位上,那是留给羽淮安的。 可羽淮安这会儿还没出现。 出院后,沈珠圆就只见过一次羽淮安。 羽淮安是陪苏西姨妈来看她的,混在一群人中,就十几分钟时间,沈珠圆去了趟厨房出来就没看到羽淮安了。 苏西姨妈说羽的老板打电话催他过去。 那次,两人连说一句话都没有,好像进门时羽淮安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和挂在他嘴角处的笑如出一辙,纯属礼貌性质。 再之后,沈珠圆给羽淮安打过电话发过讯息,也以去苏西姨妈家玩为借口想见见他,但均无果。 给他打了电话,两次无人接听,一次是羽淮安同事接的,发的短信羽淮安一次都没回,苏西姨妈说羽现在一天到晚不见人。 这阵子羽淮安又接下一份送披萨的工作。 第44章 像极了恋爱(16) 知道宋金的成人礼也请了羽淮安,沈珠圆还特意把自己打扮了番。 几天前,沈珠圆无意间听到爸爸和妈妈说圆圆这阵子好像变漂亮了,有个老客户告诉爸爸她在商场见了个女孩,这女孩很像圆圆但比圆圆漂亮,后来这女孩主动和她打招呼,她才晓得女孩是圆圆没错。 当那老客户说圆圆现在变漂亮了,爸爸还以为是客套话,但回到家一看,还真发现圆圆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我们圆圆是比以前漂亮了。”爸爸乐滋滋了妈妈说。 那哪里是变漂亮了? 而是她开始注重起了外表。 从前沈珠圆扎头发基本上是连镜子也懒得看,现在她会对着镜子一遍遍梳着头发,直到它们柔顺地披在她肩膀上,洗头时也会用点妈妈之前给她买的护发素。 荔湾街女孩们都羡慕圆圆有一头可以媲美洗发水广告女郎们如瀑布般的黑发。 头发要梳得漂亮,衣服自然也不能马马虎虎了,因为有可能羽淮安会来看她,有可能她会在街上碰到羽淮安。 宋金说了,没哪个男孩子会不希望女友穿得漂漂亮亮的。 虽然,距离漂漂亮亮还有一定距离,但她已经极力地朝它靠拢了。 今天,沈珠圆穿了粉色格子衬衫配修身牛仔裤,临出门时还擦了口红,甚至,她还考虑过要不要打耳洞这个问题。 据恋爱网站统计,在一些特殊节日里,给自己女友送耳环成为男孩们首选。 沈珠圆想,等两人确定关系后,自然而然地就会有“恋爱满一百天”此类特殊节日,那时羽淮安要是送了她耳环,就可以直接戴上了。 可羽淮安迟迟没出现,留给他的座位一直空置着。 而丽丽特唱完了布兰妮的歌,又开始唱起宇多田光的《为你着迷》,这也是宋金最喜欢的歌曲。 此刻,宋金的成人礼走完了三分之二。 “为你着迷”来到了尾声,宋金喝光了整瓶啤酒,以一个跑跳姿势冲上表演台,接过丽丽特递出的麦克风,唱了歌曲的最后一句—— 这里是地狱也是天堂,我像傻瓜一样对你着迷。 歌唱着,宋金的目光直直投向台下,左手拿着话筒,右手缓缓往前伸展,食指缓缓移动,在调整着,似在找寻特定方位,又像在找寻特定的人。 下意识间,沈珠圆身体一歪,宋金直直朝着她脸的手指方向就这样变为空白。 宋金的手垂下。 在歌曲旋律终止前最后一秒,宋金叫了声“沈珠圆。” 那声沈珠圆是忽然响起的,这导致于她无意识站起,数百双眼齐齐落在她身上,那些眼神让沈珠圆心里很是焦躁,就好像……就好像…… 好在,宋金也叫了涟漪。 沈珠圆这才大大松下一口气,手一扯,沈珠圆就把坐在她边上的涟漪扯了起来。 于是,不再只有她一个人干站着的了。 想必这又是宋金挖空心思想出来的恶作剧。 果然,宋金在台上笑得很是得意,三人成绩最差地是他,但他却是最先到了二十岁,先过完成人礼。 切—— “没准,我们三人中最先成功地也是我。” 沈珠圆给了宋金个鬼脸,而涟漪则是嘘声。 宋金下台后,和坐在第一排的一一拥抱,宋金拥抱了他的堂哥,拥抱了他的堂弟表弟,拥抱了沈珠圆,也拥抱了涟漪。 多年后,在意大利,二十八岁的沈珠圆遇到了同样二十八岁的宋金,二十八岁的宋金对二十八岁的沈珠圆说“当时,我真正想拥抱的是沈珠圆。” 这年,二十岁的宋金在十九岁的沈珠圆面前做出了青春电影里那出“为了能拥抱你,我拥抱了很多人。”老掉牙桥段。 为你着迷,是青春期的宋金对“某一天醒来,忽然莫名其妙地就对沈珠圆很上头”的诠释。 宋金是他们三人中最早变成大人的。 成人礼结束,羽淮安还是没出现,宋金说他之前就知道羽淮安不会来,羽淮安给宋金打了电话。 又是工作忙,走不开! 等计程车时,沈珠圆又一次见到了丽丽特。 丽丽特也在等车,台上的丽丽特很美,台下的丽丽特也很美。 丽丽特有多美? 美到让沈珠圆不想去看她的那张脸,又忍不住想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比如那不可方物的美丽脸蛋其实有不少痘印,但被她用化妆品遮盖了,所以,其实也没那么美来着。 但,那张脸却触发了她的不安。 要是羽淮安面对这样的一张脸,面对着这样的一张脸…… 迅速地,视线从丽丽特脸上别开,但很快地又忍不住,这次丽丽特也在看人。 但丽丽特在看地是涟漪。 丽丽特在看涟漪,而涟漪的视线直直落在前方。 一辆计程车停在丽丽特面前,丽丽特上了计程车,目送这载着丽丽特离去的计程车,沈珠圆问涟漪认识丽丽特吗? 丽丽特看涟漪的目光有点奇怪。 涟漪说丽丽特曾经去查尔斯高中找过羽淮安。 这会儿,沈珠圆才想起丽丽特去找羽淮安是向涟漪问的路。 显然,丽丽特认出了涟漪。 次日,沈珠圆一大早就往苏西姨妈家跑。 即使来得很早,她还是没能见上羽淮安。 苏西姨妈说她也不清楚羽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费了会儿劲,沈珠圆把话题转到丽丽特身上,苏西姨妈说丽丽特和圆圆一样是个可爱宝贝。 “她也经常往这跑吗?” “有时候一天往这跑几趟,有时候一个礼拜都没见到她。” “丽丽特和羽很熟吗?” “还不错。” 然后,沈珠圆的舌头不受控制,问出了“苏西姨妈觉得丽丽特很美,还是特别美?”看到苏西姨妈脸上满是疑惑,干笑了几声,装模作样解释“我昨天在宋金的成人礼见到她了,她特别特别的美。” 沈珠圆的话无半点夸张成分,丽丽特美到她昨晚一整夜都睡不好,明知道羽淮安不是那种人,可……丽丽特拥有一张连女人都会看傻的脸蛋,在台上表演时就像是个芭比娃娃。 丽丽特是不是特别美? 答案已经写在苏西姨妈脸上了。 只是,苏西姨妈或许正在寻思怎么把话说得婉转一些。 苏西姨妈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虽然一直以来沈珠圆没告诉苏西姨妈她喜欢羽淮安,但凭着苏西姨妈的洞察力怎么不会晓得她的心思。 笑了笑,沈珠圆对苏西姨妈说您不用回答我,片刻又解释到,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问出这问题。 “这问题很无聊吧?” 苏西姨妈看着想说点什么,数次叫出“圆圆”,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而沈珠圆也似乎压根不想知道苏西姨妈想和她说什么,匆匆丢下句“我还得去医院,我和梅尔医生约好了。”就离开了。 出了苏西姨妈家的门,沈珠圆就遇到丽丽特。 丽丽特一手提着餐盒一手拿着手机通话,听到那个“羽”的发音,沈珠圆放慢了脚步。 丽丽特用地是英文,语速特别快加上沈珠圆英语听辨能力不大行,她没法听清楚丽丽特的说话内容,不过能确定地是,丽丽特正在和羽淮安通电话。 从丽丽特时不时发出的愉悦笑声,可以判断二人的通话氛围是轻松惬意的。 拖着沉甸甸的脚步,沈珠圆来到巷子的拐角处。 拿出手机,按下羽淮安的手机号。 果然,羽淮安手机处于正在通话状态。 无力靠在了墙上,继续拨打羽淮安的电话。 羽淮安的电话依然处于通话中,宛如着魔般,重复拨打着那个号码。 终于,羽淮安的手机不再处于通话中,只是—— 嘟……嘟……嘟…… 泪水伴随着“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的甜美语音,沈珠圆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那种疲惫不似从前,从前她还会生气,但这会儿,她好像连生气的能力也失去了。 不接吗? 没关系,她可以继续拨打。 终于,电话接通了。 沈珠圆还以为自己会听到类似“我是羽的同事”陌生人声音,好在没有,是羽淮安接的电话。 电话接通是接通了,只是沈珠圆也不知道她该和羽淮安说点什么,这通电话本来就不在她的计划内。 是的,每次拨打羽淮安手机,她都提前计划了要说什么样的话题。 让羽淮安不讨厌的话题。 电波两头均处于沉默中。 总不能打了对方电话,但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吧? 视线毫无聚焦落在某处,沈珠圆张开了嘴,说:“羽淮安,这个周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原本,在沈珠圆想象中,这是应该由羽淮安来说出的话—— “沈珠圆,这个周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泪水大颗大颗沿着眼角。 最终,连一起去看电影也是沈珠圆开的口。 但还没完。 羽淮安拒绝了她的邀请。 “沈珠圆,你知道的,我这段时间非常忙。” 这不是拒绝是什么?木然按下挂断键。 身体宛如被胶水粘在墙上,沈珠圆用力扯动了几下还是没能离开那堵墙,那就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也不知过去多久,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瞬间,一颗心又开始扑通扑通个不停了。 会是羽淮安给她打来了电话吗? 是不是羽淮安也有邀请她一起看电影的打算,只是羽淮安没想到会被她抢先一步,所以羽淮安这才拒绝了她。 为什么要拒绝她? 当然是羽淮安觉得“一起去看电影”这样的话应该由男方先说。 所以,他往她手机里打了电话。 目触到跳动在手机屏幕上的来电用户称谓,沈珠圆笑出了声,她再一次犯了自作多情的毛病。 从认识羽淮安后,她就没少犯过自作多情的毛病。 是梅尔医生的电话。 今天梅尔医生让她九点去趟他的办公室。 这会儿已经是九点半了,她错过了约定时间。 梅尔医生在电话里告诉了沈珠圆一件事情,电话挂断前,梅尔医生还警告她,如晚年不想在轮椅度过,就别碰篮球。 “好的。”沈珠圆轻声应答道。 最终评估报告出来了,几位骨科医生在建议栏上注明了患者在未来的十年要避免一切高强度的运动,特别是足球篮球此类身体对抗性极强的运动。 结束通话,沈珠圆就在那站着。 手机再次在手掌里震动着,看也没看,按下接听键,等待着,但并不是说稍后会给她打电话的梅尔医生,而是羽淮安。 如果羽淮安的电话能在梅尔医生之前会好点,为什么要在梅尔医生告诉她,沈珠圆你以后不能再打篮球了后再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抑制不住,沈珠圆冲着传声筒大喊出:“我没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是的,她什么也没做错,但却要经历一起起的槽心事情。 在医院昏迷了十二天差点死掉还不够,还得经历休学一年,好吧好吧,她认了,为什么连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也要被夺走。 为什么?! “羽淮安,你永远不会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我正在经历着什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嘶声裂肺喊出。 沈珠圆按下了关机键。 首次,沈珠圆没听从梅尔医生的叮嘱,迈开脚步狂奔。 从前,有人问过沈珠圆,如果有一天她不能打篮球了会不会很难过,当时沈珠圆的回答是“应该不会。” 她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才捡起那颗滚落在她脚边的篮球。 那天,她应该把那颗球扔还给那群孩子们,可视线无意间瞄到了篮筐,她所站方位距离篮筐呈四十五度角,她试着把篮球往篮筐投掷,就像她在家时把揉成一团抛到垃圾桶里一样。 就这样,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她听到脆生生的一声,那是球落袋所产生的物理摩擦。 沈珠圆以为自己也就单纯喜欢篮球落入网袋所获得的满足感,从视觉听觉上;沈珠圆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易地离开篮球。 在睡懒觉和打篮球间选睡懒觉;在冰镇西瓜和打篮球间选冰镇西瓜;在去看音乐演出和打篮球间选去看音乐演出,沈珠圆以为篮球在她生活中是这样的一种存在,排在很多很多事情之后。 但不是! 并不是。 从跳起的那一刻,血液就开始滚动。 这就是科比.布莱恩的跳投,脚离开地面,球脱手,耳朵捕捉球和空气摩擦时的声响,全场、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对极了,就是这个声音。 球要进了,球会进的,无需眼睛去看,开始庆祝,在全场讶异的目光中球落入了网袋,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那美妙的声音,她听了无数次。 再也没有了,再也听不到了,沈珠圆脸深深埋在手掌心里,任凭泪水疯狂从指缝溢出。 如果说,来篮球馆路上她还心存侥幸,以为是梅尔医生在吓唬她,那么此时此刻,可以说是心如死灰了。 跑不动了,荔湾街最能跑的沈珠圆跑不动了。 她的双腿宛如一名老妪,每一处骨节都像极了年久失修的机械。 跑都跑不动,还怎么去追持球的人,怎么从持球的人手里抢走那颗球,没有球怎么投篮。 双手一下下锤击着地面。 第45章 像极了恋爱(17) 那句话很有道理,人们只有在失去时才能知道真实的内心。 整个篮球馆就只有沈珠圆一个人,沈珠圆整个身体卷缩在争球点上,或许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吧,她现在眨一次眼都很艰难。 窗外天空何时暗下,沈珠圆也不是很清楚。 现在的沈珠圆只会做一件事情,眼睛盯着篮筐,有时是躺在地上看,有时候是坐着看。 逐渐,逐渐,篮筐没入了大片花黑色中,周遭暗沉了下来,连同躺在争球线上的自己。 沈珠圆开始感觉到冷,冷到她需要把膝盖弯曲至胸前去抵御那刺骨的冰凉,眼帘也开始不听使唤,被动缓缓拉下。 那刻沈珠圆感觉到了“我的灵魂正在消亡”。 那么,接下来会是身体吗? 然后,她听到了一些声响。 那是鞋底在摩擦地面的声音,继而,是涟漪惊恐万分的声音在叫“圆圆。”“圆圆,你这是怎么了?圆圆你别吓我,圆圆,我求求你别吓我!” 仿佛有双手把她从深海里拉起,身体如鱼儿般往上漂浮。 沈珠圆看到穿过海平面的阳光延伸至她指尖,伴随这样的,那样的画面,妈妈的老玉米、爸爸的海鲜烧烤、涟漪在田园里奔跑、宋金的那口大白牙…… 缓缓睁开眼睛。 下秒,周遭大亮。 沈珠圆最先看到地是涟漪的鞋,顺着涟漪的鞋子往上,她看到涟漪的脸,涟漪一张脸惨白如鬼。 想来,她现在这个样子真把涟漪吓到了。 视线移到另一侧,沈珠圆看到了宋金。 是宋金打开了篮球馆的照明开关,宋金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只是,宋金这会不是应该在前往军官学校报道途中吗?看来,宋金还是够朋友的,知道圆圆不见了要帮忙寻找。 如果沈珠圆没猜错的话,来地应该是三个人。 是的,来了三个人,那个人就站在涟漪旁边。 但她现在不想去看他,一点儿也不想。 照明打开那刻,羽淮安看到卷缩在篮球场中央的沈珠圆,小小的一只,咋看,如暴雨天从枝头被打落在地上的一尾毛毛虫。 那尾毛毛虫,仿佛是一只刚学会飞的麻雀就可以轻而易举叼走它,甚至于,一口把它吞进肚子里。至此,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雨天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而那只被雨打落在地上的毛毛虫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那个念头让羽淮安生平首次触碰到了恐惧。 是那种没有来由,让你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的恐惧感。 那看起来像极了即将被一只麻雀叼走的毛毛虫是沈珠圆吗?是今天早上莫名其妙给他打了多通电话、又在电话里莫名其妙说“羽淮安,我们这个周日一起看电影吧”的沈珠圆吗? “羽淮安,我们这个周日一起看电影吧。”已经够莫名其妙了,更莫名其妙地是“羽淮安,你永远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我正在经历着什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 人们说,这个世界存在因果报应。 或许吧,或许有类似东西的存在。 如此刻的羽淮安永远不知道沈珠圆正在经历什么,多年后的沈珠圆亦不知道,为了能让沈珠圆看羽淮安一眼,他在家里建了个篮球馆,他请来了投篮教练,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沈珠圆最拿手的高难度三分球投篮动作,双脚离地,身体横移,抖动手腕,球飞向篮筐时五根手指合并在空中呈现出老鹰俯瞰的姿势,这是科比最经典的投掷,只是,球连篮筐也没碰到,投篮教练拍着他肩膀说投篮这东西光技术不够还需要天赋,没有天赋是吧?没关系,捡起球,眼睛盯着篮筐,一千次只能进一次也没关系,他只需要被沈珠圆看到的那一次。 一次能不能换来一眼。 “沈珠圆,请看看我吧,请看我一眼。”带着乞求,脚尖离地。 偌大的篮球馆,在明晃晃的亮光下,忽如其来的恐惧感促使羽淮安启动脚步,急促的脚步声把他带到卷缩在球场中央的那尾毛毛虫面前。 与其说恐惧,倒不如说是憎恨。 羽淮安如此憎恨像极了毛毛虫的沈珠圆。 就仿佛,在磅礴大雨中,是他亲手把沈珠圆从枝头推落,让她变成小麻雀也可以一口吞并的那尾毛毛虫。 更让羽淮安憎恨地是沈珠圆的愚钝。 怎么会在他做了那么多暗示后还问他“羽淮安,这个周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避而不见,拒接电话还不够明白吗? 非得让他在大太阳底下,一字一句告知“沈珠圆,我不喜欢你,甚至于,连好感也谈不上。” 是的是的,沈珠圆会这样他需要负上责任,在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夜晚,他有意把沈珠圆拉入“羽淮安也喜欢我。”误区。 可,那是非常时刻。 人们在非常时刻会采用非常手段。 索性,那他可以更加直白一点“沈珠圆,那刻,我先想到地是涟漪,是的,是你的朋友涟漪。” 涟漪,那让他总是能想起那首《我的名字叫伊莲》的女孩。 那个夜晚,他能想到地是让那女孩不要受到伤害。 只是,羽淮安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沈珠圆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休学一年,甚至于…… 类似“如果事情能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和做出同样选择”假设永远不会发生在羽淮安的世界里。 羽淮安的世界只有今天,明天从不属于他,昨天只是过江之鲫。 所以—— 现在,即刻,只要他弯下腰,那句“沈珠圆,我不喜欢你,甚至于,连好感也谈不上。”连半秒的时间也占据不了,羽淮安相信自己能轻而易举说出。 羽淮安缓缓弯下腰。 只是,沈珠圆脸好像还不够清晰,再稍稍弯下腰,沈珠圆的脸还处于模糊不堪的模样。 单膝着地,膝盖抵在了油漆地面上。 并不是沈珠圆的脸不够清楚,而是有部分头发挡住她的脸颊,轻轻地把遮挡住她脸颊的头发移开。 沈珠圆的脸以一种无与伦比的清晰程度呈现在了面前。 那瞬,世界是以一种静止的方式在羽淮安面前缓缓展开,大海变成嵌在玻璃球里,河流飞入画家的笔中,风失去了翅膀,雪花和树叶被凝固于空气中。 唯一在动地就只有沈珠圆的眼睫毛,宛如黑色的蝶,在轻轻地抖动着,几下之后,有晶莹的液体从眼角处垂落。 这是羽淮安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眼泪的形状。 是女孩的眼泪。 女孩的眼泪。 如某天清晨他看到的,那颗在叶子上滚动的小小露珠。 手不听使唤,缓缓伸出,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小小露珠时猛然收回。 别开了脸。 羽淮安的视线再回到沈珠圆脸上时,已不见了那挂在她眼角处的泪水。 沈珠圆的躯体也不再像一尾毛毛虫。 松下了一口气。 顿了顿。 羽淮安在想着自己该用何种口吻说出那句话。 平静的?无奈的?带有一丝丝愧疚的?还是无任何情感色彩的? 话来到舌尖处,有人重重推了推他肩膀。 无需去看,羽淮安知道那是谁。 那个看似不经意的推人动作此刻在外人眼里,定是他抢了她的站位。 躺在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女孩是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朋友,她应该第一时间来到她面前,给予抚慰,但另外一个人却在抢在她面前,占据了最佳位置。 谁都会认为,把那人推开是本能。 羽淮安心里清楚,那绝非本能,那是一种警告,涟漪势必猜到他要和沈珠圆摊牌了。 真可笑。 他遭遇了老掉牙的电影情节,变成了b女孩眼里类似礼物的存在,理由是,我不能伤害a,a的爸爸妈妈收留了我,让我免受流离之苦,a是我灰暗人生里的一缕阳光,更重要地是,a是成长于无忧国度的女孩,或许未来她会经历黑暗,但!谁都可以成为把她推入黑暗的那个人,唯独我不能。 嗯,很好。 羽淮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于是—— 来到舌尖处的“沈珠圆,我不喜欢你,甚至于,连好感都谈不上。”变成了“沈珠圆,这个周末我们要不要去看电影?” 说那句话时,羽淮安特意看了眼身边人,那张平日里只有在喊“圆圆”时才会让一点点情感现于眼底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煞白。 这结果羽淮安很是满意。 视线从涟漪脸上拉回,却在触及到沈珠圆的脸时,懊恼如汹涌的潮水,眨眼间淹没了此前的快意。 他都做了什么? 羽淮安都对沈珠圆做了些什么?! 一整天,荔湾街几十个人都在找那个甜甜圈女孩,他们从梅尔医生那得知,他们的甜甜圈女孩从此之后再也打不了篮球了。 “圆圆虽嘴上说不在乎,但我知道,圆圆在梦里听到篮球都能笑出声音来。”这是宋金说的话。 该死的。 这个下午,很多人都在找那个甜甜圈女孩。 “从前,圆圆每年都会闹上一两次离家出走的戏码,圆圆有过十一次离家出走的经历,最久那次也就三个小时十五分,但这次,圆圆消失了整整十个小时。”沈珠圆的妈妈声泪俱下。 圆圆消失了十个小时在那位母亲眼里是女儿正在遭受着空前的创伤。 这份创伤来自于“我再也打不了篮球了。” 而他居然在这样的时刻,和她说了这样,带着报复性的言语。 羽淮安艰难地嚅动着嘴唇。 羽淮安想说“沈珠圆,我很抱歉。”想说“沈珠圆,我知道一直以来我对你有多恶劣,但那些恶劣行为加起来都远远抵不过我刚刚和你说的话。” 是的,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 “沈珠圆,这个周末我们一起看电影吧。”就建筑在从另外一个女孩给予的挫败感后的报复心态。 面对沈珠圆那双茫然的眼,羽淮安什么也说不出来。 终,站起。 拖着机械般的脚步,一步步迈向门口。 沈珠圆再次住进了医院,也不是什么大病,但她就是感觉到累,感觉到她身体出现了诸多问题,沈珠圆和妈妈说脚疼,“圆圆脚疼啊。”妈妈揉着她的脚。“妈妈,我的手也疼。”“手让妈妈看看。”“妈妈,我的头也疼,全身哪儿哪儿都在疼。”妈妈把她抱进了怀里,妈妈说她知道,妈妈说圆圆在生病,生病就是这样的,哪儿哪儿都疼。 再一个周末来到。 沈珠圆躺在床上注视着窗外,依稀间,她想起了羽淮安曾经说过,这个周日想和她一起看电影。 到了羽淮安想和她一起看电影的周日,沈珠圆依然躺在床上注视着窗外的天空。 窗外的天空,有着海洋般的湛蓝,从前她就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去露天篮球场。 这个周日,苏西姨妈带来了她喜欢的甜汤,苏西姨妈说“圆圆快点好起来,去看看花去看看海,去看月亮,再吃点烧烤。” 点头。 会好起来的,什么什么都会好起来的,这是存在于沈珠圆世界里的不二原则。 不需要经历什么,太阳升起、太阳落下、黑夜来临,忽然地,你开始尝试去微笑,你也成功让笑容来到你的嘴角处。 下个周末到来时,沈珠圆办理了出院手续。 这天,接她出院的人就有羽淮安。 回到家里,沈珠圆发现爸爸妈妈藏起了一切和篮球有关的物件,沈珠圆想或许再过几天,她就可以以轻松的语气问爸爸妈妈把它们放哪去了。 九月到来,涟漪成为了束万那大学的新生,宋金也如愿在胸前佩戴上刻有金链花的军校徽章,而羽淮安去了乔治物理专科学院,爸爸依然把精力都放在他的中餐馆上,妈妈继续扮演着妻子母亲的角色。 所有人有条不紊地沿着各自的生活轨迹,而沈珠圆也似乎从再也打不了篮球的创伤中走出,开始以积极的态度接触补习班中介所,为明年复考做准备。 就这样,沈珠圆迎来了自己二十岁生日。 之前,妈妈到庙里给她算过卦,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态,妈妈听从了解卦先生的话,打算让她二十岁生日会从简。 二十岁生日从简,把精力用在圆圆和涟漪的成人礼上。 两人的成人礼日期已经定下了,就在涟漪过完二十岁生日的八天后,妈妈说了,那是一年中难得的黄道吉日。 因刚进大学,涟漪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所以,涟漪只能一周回来一次,不巧地是,圆圆生日这天是学校规定的留校日,昨晚涟漪已经和她通过电话,涟漪说会向学校请假,沈珠圆也答应涟漪去车站接她。 距离和涟漪约定时间还有半个钟头,沈珠圆穿着妈妈为她二十岁生日准备的小礼裙出门。 她是在妈妈含着泪光的注视中穿上那件礼裙。 妈妈说,看着她穿上那件礼裙,才意识到圆圆是真的长大了。 礼裙来自于本地小有名气的设计师,材料是意大利的,无袖,背后是中u形领设计,裙摆采用小荷叶边,行走间,脚裸若隐若现从荷叶边展露出来。 “一定要让令嫒穿着它去光亮充足的地方转几个圈。”这是来自于那位设计师的建议。 沈珠圆当然不会穿着它去转圈,不过当阳光照射自己身上时,沈珠圆有点明白了设计师的话。 那件礼裙在阳光底下呈现出珠光般的色泽。 走在街上,她宛如一个发光体,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有地是匆匆一撇,有地是长久注视。 迎面而来了一对情侣,男孩视线也就稍稍在她裙摆上逗留了片刻,就挨了女孩一个敲头。 女孩下手不轻,男孩大叫了出来。 在男孩的大叫中,沈珠圆听到了自己的笑声,笑声是轻轻的。 但,那是阔别已久的滋味。 第46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1) 沈珠圆来到了车站,只是,涟漪没按时出现。 过去了约十分钟,沈珠圆才接到涟漪的电话。 涟漪正被困在车站地下室里。 涟漪迷路了,稀里糊涂去了地下室。 更糟地是,地下室管理员离开前还关闭了地下室出口门,涟漪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信号源给她打了这通电话。 就说嘛,涟漪什么都好就是方向感差,还不是一般地差,好在涟漪已联系车站工作人员,可这么一折腾,涟漪至少还需要两个钟头才能坐上那趟回荔湾街的车。 本来,两人说约好去看演出的。 涟漪这一迷路让这个下午变得无所事事。 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沈珠圆靠在车站广告牌上想着,一个个模糊的念头从脑中闪过,带着一点点地似曾相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穿着新裙子,无所事事在街上行走着,那年,她十六岁。 十六岁距离二十岁也不过是四年时间,怎么就变成很久很久以前呢?她还没到二十五岁来着,现在的沈珠圆才不过二十岁。 沈珠圆也来到二十岁了,视线落在了广告牌上,广告牌镜面印着自己模糊的身影。 人们说,二十岁是一位女性最好的时光。 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是通往梅园的路线,沈珠圆在数十个站点提示中看到了乔治物理专科学院科研站线。 等到车门关闭时,沈珠圆发现自己已置身车里,她好像是跟在几位戴着印有乔治物理专科学院的学生上车的,这周学院举行运动会。 约半小时后,沈珠圆站在乔治物理专科学院门口。 校卫是一位热心的老先生,他问她要找谁,沈珠圆反问老先生,如不找谁的话她是不是就不能在门口待着。 老先生没回答。 联想到围绕着乔治物理专科学院的诸多传闻,沈珠圆报出了个名字。 原本她只是想到这看看羽淮安就读的学校。 很快,沈珠圆就看到羽淮安。 两人隔着一扇电子门、 真好,羽淮安穿地是白衬衫。 羽淮安迈过那扇门,快步朝她走来,走到她跟前,抬头看眼天空,伸手把她拉到绿荫下,问她傻站在那做什么,还说今天地表温度创年度记录,她继续在太阳底下傻站十分钟有可能会因中暑住进医院。 才不会,她可是沈珠圆。 体力远高于智力的沈珠圆。 冲着羽淮安做了个鬼表情。 那个鬼表情于羽淮安而言似乎是一记魔法,可以让他生生定住的魔法术。 羽淮安一双眼直勾勾落在沈珠圆的脸上。 这是怎么了? 下意识间,沈珠圆抹了抹自己脸,着重检查了嘴角,分明,来之前她什么东西都没吃。 羽淮安还在看她。 “我脸上是不是沾到什么东西?”问。 这话仿佛一下子让羽淮安从魔法世界里解脱出来,摇了摇头,视线迅速从她脸上移开。 在沈珠圆预想中,接下来羽淮安会问她到这来做什么。 但并没有,羽淮安什么都没说。 树荫底下静悄悄地,唯有树梢上的小虫时不时叫上几声,伴随着呼啸而过的汽车噪音。 “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沈珠圆先打破的沉默。 羽淮安点了点头,片刻后,补上:“我知道。” 那句“我知道。”背后意义代表地是羽淮安记得沈珠圆的生日,美滋滋想着,但—— “苏西姨妈昨晚给我打过电话。”羽淮安淡淡说。 这话无疑是半盆冷水,羽淮安虽没明说,但只要不笨都能听明白,苏西姨妈昨晚在电话中提醒他,今天是圆圆的生日。 好吧,好吧。 不管怎么样,羽淮安今天穿了她喜欢的白衬衫,见面时,还一副怕她在太阳底下待太久会中暑的样子。 有些人天生不擅长表达,妈妈说,羽就是这类人。 不仅妈妈说,苏西姨妈也说过。 所以,没关系。 “羽淮安,我的裙子好看吗?是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听上去像极了不经意说出的话。 羽淮安点了点头。 但是呢,也就是匆匆一眼而已。 沈珠圆一步一步后退,退出那片树荫,让自己的身体呈现在阳光底下,叫“羽淮安。” 当羽淮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一颗心又开始不听使唤狂跳着,没完没了疯狂地在锤击着她的心灵。 是熟悉的、又难受又快乐的滋味。 对羽淮安展露笑容,说着蛮不讲理的话:“眼睛不准从我身上离开。” 没给羽淮安任何说话机会,沈珠圆踮起脚尖,一个旋转,让荷叶边裙摆如旋转木马般展开。 一圈两圈三圈。 什么什么都回来了。 空气、花香、湛蓝天空、无畏无惧、食物的味道、连同对情感的嗅觉一如从前。 沈珠圆想,今天回去她一定可以问爸爸妈妈那个问题:你们把我的篮球、我的奖杯我的球衣都放到哪去了? 可以了。 可以尝试和篮球开始做艰难的告别了。 深呼了一口气,几个跨步,沈珠圆回到树荫底下,对羽淮安说:“你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没有?” 从羽淮安的表情可以看出,压根没有。 没关系,沈珠圆可不是那些因男友没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而气上老半天的女孩。 男友? 没错,男友。 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可以提前把这个称谓借来用一用,沈珠圆和羽淮安会成为男女朋友关系是迟早的事情。 “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对吧?”不是很高兴语气,依然采取不给乙方任何发言策略,沈珠圆自问自答到,“没关系,现在,我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 顿了顿。 “羽淮安,请我看电影吧。”盯着羽淮安的脸,沈珠圆一字一句说出。 于是,这个周三的下午,沈珠圆和羽淮安踏进了电影城。 虽然没有牵手;没有含情脉脉的眼神;没有讨论要看哪部电影,甚至于两人是一前一后进入电影购票处的,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但他们就是一起看了电影。 这个下午,他没上课陪她去了电影院。 买票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推荐了一部印度电影,两点四十分的场次,羽淮安购买了票还给她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她在边上听着爆米花店主和羽淮安的对话。 “你们是大学生?”爆米花店主问。 羽淮安没回答。 “给你的女朋友买桶爆米花吧。” 羽淮安还是没回答,但他从皮夹里拿出了一百泰铢递给了店主。 店主给了羽淮安两桶中号的爆米花,羽淮安接过了爆米花,店主又说要不加瓶可乐,羽淮安说可以。 两人的位置稍稍靠前,沈珠圆怀里抱着爆米花,可乐放在座位扶手的平板处。 就像售票员说的那样,这是目前最受泰国年轻人欢迎的印度电影,百来个座位几乎是座无虚席,清一色年轻面孔。 电影开场前十分钟,沈珠圆依然沉浸在“羽淮安没否认爆米花店主说她是他女朋友”的喜悦中,一遍一遍回想着店主说的话,是的,羽淮安没否认,压根就没有。 沈珠圆悄悄瞅了羽淮安一眼。 此情此景,她梦过。 她真和羽淮安一起看电影了,怕自己控制不住傻笑了起来,沈珠圆喝下大口可乐,但可乐也阻止不了她不停上扬的嘴角,又往嘴里塞了大把的爆米花。 幸好,这是部喜剧电影。 一部讲述友情爱情理想成长的喜剧电影。 电影重要角色为阿米尔汗扮演,总爱打小报告的室友落入了阿米尔汗设置的陷阱,提着裤子哭爹喊娘时,电影院爆发出阵阵笑声。 沈珠圆也跟着笑,笑得很是大声。 全场唯一没有笑地大约只有羽淮安一个人吧。 也对,会跟着笑地就不是羽淮安了,沈珠圆想。 但是电影真很好笑来着,不,即使电影一点也不好笑,她也会笑个不停的。 一百三十分钟片长的电影,沈珠圆至少有一百分钟在笑。 不怎么好笑的情节她依然咯咯笑个不停,笑声招惹来了前排的一位女生,女生看了她一眼后视线转向羽淮安,之后,是一副了然的表情,换成是她有个这么英俊的男友想必也会没完没了笑个不停。 抑制不住,沈珠圆再次看了羽淮安一眼,耳边传来了新一轮爆笑声,跟随着那波笑声笑开。 电影播放完了,她的爆米花桶空了,可乐瓶也空了,但羽淮安的爆米花桶和可乐原封不动进了垃圾箱。 看着孤零零躺在垃圾桶的爆米花和可乐,沈珠圆回想电影的结局。 电影结局是美好的,阿米尔汗等来了他心爱的女孩和几位挚友,也实现了他的梦想。 只是…… 沈珠圆总感觉自己看了场以喜剧开始、以悲剧结束的电影。 沈珠圆很想和羽淮安交流电影情节,就像散场时走在他们前面的那对情侣一样。 女孩问男孩,要是她和电影里的女主一样要和别人结婚了,他会不会追到婚礼现场去,男孩说谁会要你,女孩不干了一个劲儿追问。 最后,男孩一把女孩揽入怀里连连回答会会会,即使女孩的婚礼现场在太空,他也会偷一枚火箭追到太空去。 再之后,沈珠圆看到那对情侣躲在窗帘后接吻。 和进电影院时一样,羽淮安走在前面,沈珠圆走在后面。 数次,沈珠圆尝试开口说点什么,当然,她不会和羽淮安讨论以后会不会追到婚礼现场去,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和别人在一起。 她也只和羽淮安说“我觉得这部电影很有趣,你觉得呢?” 最终,沈珠圆什么也没说出,她害怕从羽淮安口中听到“我不觉得这电影有趣。” 两人出了电影院,时间来到五点二十分。 羽淮安拦下了辆计程车,羽淮安说我送你回去。 于是呢。 笑意又跃上了她的眉梢。 回去途中,羽淮安说他没法参加她的生日会。 她说没事,我们刚看完了电影。 片刻。 “沈珠圆,生日快乐。”羽淮安的声线难得地捎带几许温度。 她冲着他笑。 此刻,她笑着的模样嵌入他瞳孔里。 目触到那张在自己面前笑得无邪天真的容颜,羽淮安似乎闻到了让他厌恶的洋葱味,它在冲击着所有象征生理的器官,形成某种破坏力。 有那么一瞬间,羽淮安想毁掉眼前的这张笑脸。 就在不久前,沈珠圆还像一尾毛毛虫,脆弱,渺小,仿佛一缕气流就足以让她化为轻烟。 才过去多久,她就在他面前就展露出了生机勃勃的一面,热情、坚韧、强悍、无坚不摧。 嗯,这才是沈珠圆。 从小到大被关心和爱护包围,不知道人间疾苦的甜甜圈女孩沈珠圆,让苏西姨妈整天把圆圆挂在嘴边的甜甜圈女孩,也是涟漪死都想保她一生快乐无忧的甜甜圈女孩。 不就是不能打篮球吗? 在孟加拉国,随处都是连教室门都没摸过就被送进纺织厂没日没夜工作的女孩们。 打篮球? 纺织工厂的女孩们有个能看到月亮的房间就谢天谢地了。 不就是遭受了点情感欺骗吗? 羽淮安见过男女间最轻的欺骗是女人听从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心甘情愿承担罪责代替男人锒铛入狱。 在那片地图都没法标上地名的飞地,比比皆是那种木板制作面积不到三米的格子屋,女人在里面从事男女交易,守在门外地是女人的丈夫,门一打开,丈夫从嫖客手里接过钱,钱眨眼功夫就去了毒贩手里。 羽淮安见过那种木板格子,里面甚至于连一张床也没有,就铺着一块塑料垫;羽淮安还见过,处于经期的女人满脸泪水苦苦哀求自己的丈夫,让她休息几天,她的身体快要不行了。 满脸泪水的女人和现在笑得不知人间疾苦的沈珠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珠圆此刻一定不知道,她笑得越甜蜜,他就越想毁灭。 彻底的毁灭。 要怎么彻底毁掉沈珠圆的念头从羽淮安脑海中一闪而过。 羽淮安想,那种感觉一定不错。 这世界,有些创伤是永远愈合不了的,羽淮安很希望沈珠圆能深刻体会到那种永远也愈合不了的创伤。 到时,甜甜圈女孩还能不能笑得像现在这么甜? 视线缓缓落在那两片粉粉的如即将盛开的花蕾的水润上。 沈珠圆一定没体会过接吻的滋味,羽淮安想。 要从哪里毁掉沈珠圆呢? 那个念头很是疯狂,它正在以飓风般的速度从脚底蹿升至中枢神经。 车子开进了隧道,周遭只剩嵌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墙里的昏黄光芒,那光芒投递在了沈珠圆的脸上。 沈珠圆一张脸还挂着笑。 两人距离很近。 这可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女孩。 此时此刻,沈珠圆嘴角是在笑着的,但眼底里却有那么几许徒劳想藏起的慌张。 慌张中夹杂着期待。 傻姑娘,那么,你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羽淮安缓缓低下头。 下秒,一具软软的躯体重重地撞入了他怀里,就那么地猝不及防贴在他的胸腔上。 和着那副躯体一起撞入他怀里地还有陌生的气息。 幽幽的淡淡的,类似于露珠凝结的夜里,花园深处的芬芳。 那芬芳。 如游魂般,若有似无。 第47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2) 计程车何时开进荔湾街,又是何时到家门口沈珠圆一概不知,直到涟漪的脸贴上了车窗玻璃,茫然抬起眼睛,涟漪的口型在叫着圆圆。 如梦方醒,慌慌张张打开车门,看也不敢看坐在身旁的人一眼,下车,急急忙忙挽住涟漪手臂,埋头往前走。 走了十几步,涟漪问她圆圆你要把我带去哪? 沈珠圆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顿脚,折回,那辆计程车还停在家门口来着,一颗心又抑制不住狂跳,脚步发虚。 好在,计程车开走了。 沈珠圆目送计程车离去的身影,车后窗印着羽淮安半个后背身影,那么地笔挺,想到隧道发生的一幕,一张脸开始发热。 在隧道里,司机为躲避前方障碍物,一个紧急左转迫使她对羽淮安来了一次“投怀送抱”。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回过神来沈珠圆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羽淮安怀里,而羽淮安的手正贴在她后腰处。 那瞬,时间宛如静止般。 她的头正搁在他肩膀上,而她的嘴唇好巧不巧以一种类似亲吻的姿态贴在他肩窝处,幸好是隔着衣领,不然……不然就糗大了。 想到那一幕,沈珠圆双手贴上自己脸颊,这样,也许就可以稍稍缓解发热所导致的“怎么办,我的脸有可能会烧坏了”的错觉。 也不是没可能来着,大热天就会把人的皮肤晒得脱皮。 没错,她现在的状态就宛如置身于酷暑天。 那算什么? 拥抱吗? 不,不是的。 那只是意外所导致的身体接触。 可。 按照常理,她应该立刻离开那个怀抱,但没有,并没有。 没第一时间从羽淮安怀抱解脱出来算不算是她犯下的错? 细思,也不算全是她的错,羽淮安似乎也有错误的行为,当时他的手就贴在她后腰处,或许那只是一种本能行为。 只是。 羽淮安不也没第一时间收回手吗? 所以,那到底算什么? 那个“拥抱”似乎持续了很久时间,又似乎仅是短暂的几个眨。 是计程车司机的咒骂声把两人分开的。 咒骂声响起,羽淮安的手迅速离开她后背;她的身体急急从他怀里弹开。 车子出了隧道,司机还在喋喋不休指责隧道管理者和坠物者的不负责任,还顺带炫耀了自身应急能力。 沈珠圆紧抿嘴角眼睛看着车窗,羽淮安也没说话,接下来的路程沈珠圆的脑子里只有“原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这就是发生在男人和女人间亲密的肢体语言,彼此的身体可以那么近距离贴紧着。 忽地,沈珠圆听到自己大叫了声,脚步急急往家里跑,直门直路找到洗手间,打开自来水水龙头,把脸深深埋在水盆里,她得快点把类似“两人的身体融为一体”念头赶走。 这并非是来自于女孩的矜持,而是她和羽淮安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两人也只不过是看了场电影而已,甚至于两人手还没牵过,更别谈接吻了。 接吻? 沈珠圆关掉水龙头。 似乎……似乎……在那个急刹车前一秒,分明……分明,羽淮安的头是低下的,越来越近了,而她似乎也接收到了什么,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也在等待着发生什么,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把眼睛闭上,沈珠圆,闭上眼睛,羽淮安的吻就会落了下来。 缓缓地,眼帘磕上,等待着。 等待羽淮安吻住她的双唇。 一声不大不小的“圆圆”忽然跳了出来,强行打开眼帘。 涟漪就站在洗手间门口,正一脸讶异瞅着她。 该死的。 这要是换了宋金准会骂她“犯了哪门子的花痴。” 涟漪说圆圆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奇怪。 不奇怪才怪。 片刻,涟漪又补充了句“不对,是从下车那会儿就很奇怪。” 呃……嘴巴张了张,又合上。 “圆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如涟漪没问出这话,如果涟漪问话的口吻没有充满了关切,沈珠圆是不打算告诉涟漪一切的,因为她和羽淮安八字还没一撇呢。 合上的嘴又张开,结结巴巴说出:“涟漪,在车上我……我差点和羽淮安接吻了,是……羽淮安差点吻了我,我……我发誓,我感觉到了他……他想吻我,还有,涟漪,这绝对不是我在自作多情。” 手缓缓地贴在了心上位置,让声线从舌尖一缕一缕流出:“这里,这里告诉我,这一次,我没有自作多情,羽淮安真想吻我,他也差点吻了我。” 两人出了洗手间,遇到从厨房出来的妈妈。 妈妈停下脚步,眼睛盯着涟漪猛瞧。 看吧,也就几天没见面,吴绣林女士对涟漪就思念成灾,沈珠圆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又在妈妈充满烦忧的“涟漪,你是不是生病了?”中看向涟漪的脸。 妈妈说得没错,涟漪现在的脸色给人一种正在生病中的观感,脸色雪白,一双眼暗淡无光,那垂落于两侧的手更是让人感觉连抬都抬不起的样子。 急急问涟漪是不是不适应新学校,是不是在学校遭受了排挤,是不是学校食堂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都不是,新学校很好。”涟漪摆着手说。 “还说不是,还说学校很好,学校很好你怎么会是这种鬼样子。”沈珠圆顿着脚说。 可不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涟漪在万圣节期间扮吸血鬼压根就不需要化妆。 涟漪笑了起来,解释说她这是因为一个下午都被困在地下室的原因,涟漪说如果在地下室再呆一个小时,没准她会因缺氧被送到医院。 是的是的,她怎么就忘了,涟漪是因为被困在了地下室才吃到的。 听了涟漪的解释,吴绣林女士这才放下心来,叮嘱涟漪好好休息就开始张罗沈珠圆的生日晚餐了。 吹灭蜡烛的那一刻,沈珠圆正式迎来自己二十岁生日。 沈珠圆想,如果以后让她回想起她二十岁生日的这天,她会从妈妈送的那件小礼裙说起,她穿着那件小礼裙和羽淮安去看了电影。 那是一部印度电影,电影名字叫做《三傻大闹宝莱坞》,虽然电影名字很土但那却是她看过最好的电影。 沈珠圆二十岁生日这天又怎么会少得了涟漪呢? 涟漪送给了副她一针一针刺上的十字绣画,画里是着名的《戴着珍珠耳环的女孩》模版。 涟漪说二十岁的圆圆就像戴在女孩耳朵上的珍珠,璀璨夺目。 次日,涟漪顶着双熊猫眼出现在早餐餐桌上。 妈妈问涟漪昨晚是不是睡不好?沈珠圆是不敢抬起头的,她心里清楚涟漪的熊猫眼正是拜自己所赐。 昨晚,她和涟漪说了很多她和羽淮安一起看电影的事情,虽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她就是一直说个不停,涟漪也没制止她,等回过神来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一点。 要知道,涟漪今天还得去学校。 “这事,你得问圆圆去。”涟漪是这样回答妈妈问题的。 “沈珠圆,你又干了什么?”吴绣林女士的声音带着疾风劲雨。 急急站起,丢下句“我吃饱了。”往自己房间方向跑,脚踩在楼梯上,木质楼梯又开始嘎吱嘎吱响。 这刻,沈珠圆还是快乐的,这刻的沈珠圆还坚信,不管多么难过多么伤心,都会好起来的,最后总是会好起来的。 第三天,沈珠圆去了补习街,开始了一周上五天课的作息,她还报了外语补习,周六下午三个钟头的英文课,羽淮安总归会离开曼谷前往别的城市,如果她要追随他需一定的英语基础这是最基本的。 几天后,涟漪也迎来二十岁生日。 妈妈按照涟漪的意思,做了些家常菜,请来邻居,二十几人围在大圆桌前给涟漪唱生日歌。 这二十几人中没有羽淮安。 宾客名单中是有羽淮安的,但涟漪划掉了羽淮安的名字,涟漪说现在她和羽淮安不是同一个学校了,从前她和羽淮安也不是很熟。 涟漪不喜欢和不是很熟的人打交道。 羽淮安没来,苏西姨妈来了。 期间妈妈问了苏西姨妈些羽淮安相关事情,妈妈说她有阵子没看到羽了,苏西姨妈说她现在也只有在周末才能见到羽,羽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即使是这样,苏西姨妈也只有在早餐晚餐桌上见到羽,通常,羽吃完早餐就得出门,羽在求职网站注册了账号,白天什么都干,连帮人家遛宠物刷外墙都干,晚上还得去俱乐部兼职。 说到这苏西姨妈叹了口气,沈珠圆也拉下脸来。 遛小狗也就算了刷外墙得多累,而且,羽淮安还要应付学校功课,乔治物理专科学院可是素有魔鬼课程的称谓,且,学院讲师们以刁难学生闻名。 懊恼间沈珠圆听到苏西姨妈问,圆圆这阵子怎么不去她家串门了。 呃…… 沈珠圆当然不敢告诉苏西姨妈,她这阵子还处于“差点和羽淮安吻上了”纠结当中。 万一她去苏西姨妈家碰到羽淮安呢?沈珠圆当然想见到羽淮安,她连做梦都在和羽淮安见面。 可。 沈珠圆就怕见到羽淮安时会说傻话,会结巴会犯蠢,甚至于,有可能她还会在脑子发热的情况下问羽淮安“你那天是不是想吻我?” 要知道,她在羽淮安面前总是身不由己。 沈珠圆的打算是,等整理好情绪,让自己变得稍微正常点才去见羽淮安。 是涟漪代替沈珠圆回答苏西姨妈的问题。 “圆圆这阵子在忙补习班的事情。”涟漪说。 “是的,是的没错。”马上附和。 苏西姨妈送给涟漪的生日礼物是银制茉莉花发饰。 沈珠圆一直想,没人比涟漪更适合茉莉花了,茉莉花也是涟漪最喜欢的。 妈妈当场就把茉莉花发饰戴在涟漪鬓角处,妈妈还问了苏西姨妈怎么知道涟漪喜欢茉莉花的。 “羽告诉我的。”苏西姨妈回答。 因为和涟漪挨着坐,所以沈珠圆很清楚地看到,涟漪因苏西姨妈的话脸色呈现出异样状态。 其实,沈珠圆听了苏西姨妈的话心里也是感觉怪怪的,羽淮安是怎么知道涟漪喜欢茉莉花的? 但很快,她又想宋金也知道涟漪喜欢茉莉花的,不止宋金知道,荔湾街常到他们家串门的邻居也都知道涟漪喜欢茉莉花。 涟漪很多裙子都是茉莉花图案,有时,涟漪还会在书包、自行车钥匙挂上茉莉花吊坠,羽淮安和涟漪同班级三年,知道涟漪喜欢茉莉花一点也不奇怪。 不久后,沈珠圆再回想这幕,明白了这是妈妈和苏西姨妈一唱一和在提醒着她:沈珠圆,别犯傻。 堆在涟漪面前的礼盒独独缺了沈珠圆的。 众目睽睽下,沈珠圆做出了个“稍安勿躁”手势示意,她要送给涟漪的礼物不是这些人能理解的。 涟漪二十岁生日这天,沈珠圆送给了她一份名曰“愿望清单”的礼物。 得意洋洋地把一张空白卡片交到涟漪手里。 对着卡片郑重宣誓:在沈珠圆能力范围内,只要涟漪要求,沈珠圆都可以为涟漪做到。 “沈珠圆,你是不是港剧看多了?”涟漪没好气说。 挠了挠后脑勺,涟漪好像说对了。 怎么在涟漪二十岁时送她一份特殊礼物?沈珠圆可是绞尽脑汁。 让她给涟漪做十字绣即使沈珠圆有那个耐心,也没那个手艺的,她天生不擅长那些。 后来她忽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个故事情节,当时她看着就觉得有趣,于是就有了这张交到涟漪手上的空白卡片。 只要涟漪想,可以在卡片上写让沈珠圆去街上翻十个跟头,她铁定眼睛都不眨一下走到街上,当场表演翻跟斗,得一口气翻十个,九个半不算。 说完,小心翼翼问涟漪,该不会真让她表演翻跟斗吧? 涟漪没回答,而是反问:真可以在卡片上写任何她想要沈珠圆做到的事情? “那是当然。” 但前提是,得在她能力范围内。 “圆圆,你现在银行账号里有多少钱?”涟漪问她。 如果上周涟漪问这问题沈珠圆是答不出来的,但这会儿她是知道的,妈妈几天前告诉沈珠圆,她往她银行账号里存了十万美金。 老老实实回答了自己的银行账号存款数字。 “如果我现在在这张卡片上写要你的十万美金,你会给我吗?” 这是沈珠圆没想到的。 可!话已经说出,卡片也已经送出了,咬了咬牙,点头,怕不够诚意,大声回答:“是的,会给。” 涟漪把卡片细细看了番,说这是好东西来着。 可不是! 当即,沈珠圆告诉了涟漪自己的一点想法,她不希望涟漪现在马上用掉卡片,如果现在涟漪就用掉卡片,就不怎么有趣了。 “因为……”沈珠圆拉长了声音,“没准,我以后变成特别了不起的人物,比如,我变成了巴菲特,到时,你就可以拿着卡片让我帮你投资;也有可能,我成为泰国总理,这样这张卡片的用处就更大了。” 涟漪一副快要憋不住笑的样子。 好吧,好吧。 “不觉得那很酷吗?”呐呐说。 涟漪笑出了声音来。 好吧,好吧! 沈珠圆指着涟漪手里的卡片,大声说:“涟漪,我有个预感,未来它会派上大用场。” 这话可不是诓涟漪的,也不是不舍得那十万美金,在把卡片交到涟漪手上时,类似第六感的东西促使沈珠圆对涟漪说出了那番话—— 未来,它会派上大用场。 所谓冥冥之中大致如此,或许是此刻沈珠圆的灵魂看到即将到来的事情,所以,以这样的方式去自我救赎。 第48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3) 不久前妈妈存进去的十万美金还好好躺在沈珠圆银行账号里,涟漪并没有要走它,沈珠圆当然知道那涟漪只是在和圆圆开玩笑,也知道她送出的愿望卡片涟漪说会好好藏起来。 涟漪说,没准圆圆未来真可以当上泰国总理,到时她就可以拿着卡片让圆圆许给她一片土地。 这就是沈珠圆特别喜欢涟漪的地方,妈妈总说,涟漪就是一朵解语花。 涟漪压根就不相信沈珠圆未来能当上总理,不仅涟漪不信连沈珠圆自己也不相信,但涟漪相信圆圆说的“我有个预感,未来,它会派上大用场。” 涟漪还说,即使未来它没能派上用场也没关系,因为等她们到了二十五岁时,圆圆也许就再也想不出送给她这样特殊的生日礼物;而她,亦有可能对那张空白卡片表现得兴致缺缺。 是啊,二十五岁的圆圆和涟漪都是大人了。 趁二十岁,趁两人还没有正式成为大人。 相视一笑。 “圆圆,我很高兴在我二十岁时收到这样一份生日礼物。”当着沈珠圆的面,涟漪把卡片小心翼翼放进钱包夹层里。 时间临近午夜,沈珠圆想她该和涟漪说晚安了,即将出口的晚安被忽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有人往涟漪手机打了电话。 涟漪目触到手机屏幕时所表现出地,让沈珠圆感觉到那是通让涟漪方寸大乱的电话,涟漪用手盖住手机,迟疑片刻,打开阳台门。 出了阳台,又迅速关上阳台门,涟漪这才接起电话。 怕那是一通不好的电话,沈珠圆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站在阳台上,背对着她的涟漪。 很快,涟漪结束了通话。 那通电话持续的时间还不到半分钟,可涟漪还维持着通话时的姿态直直站在那。 五分钟过去,涟漪还是一动也不动的。 沈珠圆拉开阳台门,叫了声“涟漪”,涟漪并没有什么反应,沈珠圆稍稍再提高了声音:“涟漪,你怎么了?” 涟漪这才回过头来,目触到她,涟漪脸上现出讶异表情。 “圆圆,你怎么在这里?”涟漪问。 把圆圆忘在房间里,对于涟漪来说是个低级失误,涟漪会犯下这样的低级失误势必和那通电话有关。 “谁来的电话?”问。 “啊?” “刚刚是谁给你打电话?”急急追问。 那瞬,沈珠圆从涟漪的眼底捕捉到一丝慌张,慌张夹杂着淡淡的不悦。 沈珠圆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说话语气听上去有点像在审问犯人。 “涟漪,我……我只是怕那是一通不好的电话。”解释到。 距离那起震惊全泰的芭提雅情杀案已过去了十二年,但人们从来没有忘记杀人犯的女儿还活着,甚至于她还去泰国最好的高中,“杀人犯的孩子凭什么过得那么风光?”让一些人愤愤不平,若干几人通过自己的渠道拿到涟漪手机号,涟漪每隔一阵子会换手机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人总是深夜给涟漪打电话。 从涟漪口中确认那不是那些人打来地沈珠圆这才放下了心来,涟漪说是同学给的庆生电话。 这个时间点的庆生电话? “男的?” 涟漪没回答,但强调了她和通话的人交情一般。 交情一般? 通完电话还一副心潮澎湃样、还把最要好的朋友忘在房间里就只是交情一般? 涟漪似还想说点什么,但被沈珠圆以手势制止了,给了涟漪个“我懂”的举眼表情,打着哈欠和涟漪说晚安。 沈珠圆何止是擅长自作多情;沈珠圆还总是自作聪明。 涟漪唯一说过和她交情一般地就只有羽淮安,只是那会儿她没能明白过来。 两天后,沈珠圆给羽淮安打了电话。 这天距离她和涟漪的成人礼还有四天。 即使是隔着电波,沈珠圆说话还是不利索的。 电话里,她对羽淮安表达了想让他来参加她和涟漪的成人礼。 虽然,沈珠圆昨天从妈妈那得知妈妈给羽淮安寄去了成人礼邀请卡,苏西姨妈也打包票羽淮安会来,但她还是忍不住拨通了羽淮安的电话。 一来她想自己亲自邀请他;二来她想听听羽淮安的声音。 特别特别的想。 电话彼端很安静的。 接通后都是她在讲话,羽淮安自始至终都安静着,是让沈珠圆感到慌张的安静,于是她开始没话找话说,说这也是涟漪的成人礼。 “你和涟漪过去三年都在同间教室里上课,你和涟漪还是值日搭档。”说道。 终于那端传来了声音:“所以呢?” “所以,你必须出现。”大声嚷嚷着。 “沈珠圆,” “嗯。” “苏西姨妈没告诉你吗?那天我向俱乐部请了假。” “为什么要请假?请了假做什么?”急急追问。 传声筒里的那声叹息声伴随着“笨”落入沈珠圆耳里,后知后觉,沈珠圆差点用自己额头去敲打墙壁了。 但是呢?还得上口头确定。 “也就是说,你会来参加我和涟漪的成人礼了!” 挂断电话,沈珠圆背靠在补习街墙上,咯咯笑个不停着。 羽淮安越来越像是“沈珠圆男友”了,那声“笨”就是很好的证明,那般无奈语气像极了脑子好使的男友们拿自己总慢半拍的女友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也只能用简短的“笨”来表达无奈。 无奈中透着亲昵。 知道羽淮安会来参加她的成人礼,时间就变得难熬了起来。 难熬的每分每秒夹杂着“我要不要去做个头发护理?”“我要不要和美容院预定个时间?”“妈妈选好礼服也预定了化妆师,可礼服我还没看过,化妆师会不会忽发奇想把我打造成个科学怪人?”“对了,还有鞋子,鞋子和礼服配吗?”“妈妈还订制了发饰,发饰?沈珠圆佩戴发饰会不会很奇怪?”纠结。 但吴绣林女士说了得保留惊喜,成人礼场地流程妈妈更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依然是为了要保留惊喜,百分之百的惊喜。 给涟漪打电话,涟漪也一无所知,但涟漪说了,以妈妈的审美观无需担心。 这倒也是,吴绣林女士从来就没在审美方面栽过跟头。 如换成从前,沈珠圆是压根不会关心这方面问题的。 好看吗?得体吗?是否一眼就能让人怦然心动?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羽淮安。 沈珠圆希望自己在羽淮安面前好看,希望自己在羽淮安面前得体,那场舞会上,她是让羽淮安一眼就怦然心动的女孩。 终于,来到了成人礼这天。 一大早,沈珠圆就被妈妈的敲门声吵醒,妈妈在门外喊着“昨天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今天要早点起床吗?” 没错,妈妈是这样说过,不过后来在宋金怂恿下她和涟漪去啤酒屋喝了酒。 一杯过后,宋金又说“你都二十岁了,没关系。”没错,她都二十岁了,于是又倒了一杯,第二杯啤酒过后妈妈电话就来了,一开始通话还算正常,逐渐沈珠圆的舌头不受控制,对着电话大喊“吴绣林,你给我听着,我要从那个家搬出去”成为沈珠圆最后的记忆。 再之后,就是吴绣林女士在门外喊话的声音。 慌慌张张打开门,慌慌张张对着妈妈说“都是宋金的错。” 没错,宋金昨晚没少说她还是那参加学校春游也需要每几小时就需要和妈妈报备行程的初中生。 妈妈身边站着笑眯眯的涟漪。 涟漪昨晚也喝酒了,但喝了酒的涟漪是不会像沈珠圆一样干些傻事的。 接下来的时间,吴绣林女士至少提了十次圆圆要搬出去的事情。 圆圆房子选好了没有?圆圆要怎么付房租?搬出去后要不要考虑请个保姆?不请保姆可是不行的,圆圆不会做饭。那可以去餐馆吃,但圆圆只喜欢中餐馆,但这里的中餐馆很多都需要预约,圆圆很讨厌这些事情。 还有,目前为止,圆圆只会拖地洗衣服,搬出去住这两样勉强符合,但整理房间呢,圆圆不会整理房间。 “于是,圆圆一回家就会面对乱糟糟的房间。”涟漪附和着。 “可,圆圆一旦面对乱糟糟的房间心情就会变差。”吴绣林女士接过涟漪的话。 真是的…… “你们说够了没有!”手忿忿拍打车车窗。 三人正前往试礼的途中。 穿着礼服从更衣室走出那一瞬,触到正立于镜子前那抹身影时,沈珠圆还以为是自己,但,那其实是涟漪。 印在镜子里的身影是涟漪、 两套礼服都采用黑白配,礼服剪裁和设计十分符合成人礼理念,上身为修身配中v领口,束腰部分以白色皮革勾勒出臀线,白色流苏从膝盖处形成鱼尾状,流苏里是黑色薄纱。 还就像涟漪说的,妈妈的审美观无需担心。 礼服穿上身第一时间,沈珠圆可以说是心花怒放的。 更衣室里,她久久注视着镜里自己的身影,视线落在从v领处露出的肌肤,迅速别开眼去,但又很快移回,脸颊微微发烫。 脸颊的两抹绯色和从领口露出的雪白直把她看得一阵呼吸困难。 很快,就会有更多人看到她穿上礼服的样子了,到时,她要怎么办?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她依然迫切想穿着它,缓缓走到羽淮安面前。 那天在隧道里,她不小心跌入羽淮安怀里时,事情好像起了一点点的变化,总有什么在她独处时蠢蠢欲动着。 怀揣着“羽淮安会怎么看穿上这身礼服的自己”念想,沈珠圆打开了更衣室门,但,所有遐想都止于目触到立于自己眼前的那抹身影上。 那抹身影让沈珠圆产生了错觉,以为她站在一片多面镜前,自己是自己,站在眼前地还是自己,另外一面镜子投递出的自己。 可并不是,那是和自己穿了一模一样礼服的涟漪。 涟漪到来的前几年,妈妈总给她和涟漪买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衣服差不多款式的鞋子发带,三人出门时,听到最多地是“她们是双胞胎吗?” 那几年妈妈太忙了,但两个孩子的个头在拔高,衣服鞋子每隔一阵子就得置换,为节省时间索性给两人买了一模一样的衣服,差不多的鞋子,后来,妈妈不那么忙了,才开始给两人服装区分开来,圆圆性格好动服装就偏向休闲款式,涟漪比较安静,适合乖巧淑女款。 沈珠圆还记得,和涟漪被误以为双胞胎时,她心里是很乐意的。 只是…… 这会儿,她为什么会这么地慌张? 此刻,另一片镜面上,印着她略微苍白的脸,似乎,涟漪在看她时,眼底也藏有不安。 沈珠圆直直站着,涟漪也直直站着。 公共更衣室墙采用地是方块和镜面结合,在一片片镜子里站着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分不清谁是谁,世界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氛围展开着。 幕帘后传来了一声“圆圆涟漪你们穿好礼服没有?”。 沈珠圆迅速抹了把脸,涟漪嘴角处也堆起了甜甜的微笑,两人脸同时朝向那片幕帘,不约而同答出“好了。” 吴绣林女士对于礼服的上身效果可以说满意极了,她参与了礼服设计。 其实,两套礼服还是有一定区分的,圆圆地是v领设计,但涟漪采用地是中规中矩的圆领设计。 为什么涟漪要圆领设计呢?还是中规中矩的圆领子。 吴绣林女士在得意忘形间说漏了嘴,圆圆的胸围比涟漪的丰满,二十岁了,也要适当来点儿小性感。 话毕,吴绣林女士迅速接收到涟漪的不满,立刻补充到涟漪的优点是盘骨优美,于是,在妈妈的建议下,涟漪的礼裙腰侧两边多了个缕空部分。 这样一来,涟漪也变成小性感挂了。 试穿完礼服,三人赶往鞋帽店。 提着大包小包离开鞋帽店、首饰店、发饰店、三人又赶往美容中心,做完头发化完妆,在专业人士的协助下换上礼服。 夜幕降临,一辆加长型林肯车停在了她们面前。 看着身穿制服的司机打开车门,冲她们做出女士请的手势,沈珠圆和涟漪交换了下眼神—— 还真是暴发户们会干的事情。 介于吴绣林女士就在边上虎视眈眈,两人假装很是高兴,拉起裙摆进入车里。 第49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4) 沈珠圆以为加长林肯车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还有更加夸张的—— 加长林肯车把她们带进一座欧式庄园里。 这座欧式庄园为一位痴迷建筑的泰国富豪在上世纪末所建,历时六年,没想到完工第二年,这位富豪就因意外离世,后,其配偶以每小时两千美金出租了庄园,之后,这座庄园陆陆续续出现在电视上,它成为了有钱人举办婚礼的最佳选择,当红明星在这开生日派对,政客在这宴请宾客庆祝当选,名人也喜欢把慈善舞会搬到这来。 她和涟漪的成人礼从筹备到结束用时六十小时。 也就是说光场地就花去十二万美金。 场地费是爸爸掏的钱。 疯了不成,爸爸可是连餐厅多请一名员工都需要拿出计算机计算成本。 然而,这会儿,爸爸还沾沾自喜说到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因为是两人一起举办等于是打了五折。 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好买卖。 爸爸一副你们小孩子不懂事的样子,以户主的身份透露了点家庭目前的财政状况。 以前是暴发户,但现在是比暴发户还暴发户。 这几年借助泰中两国良好的互动,加上中国目前正处于经济高速发展,返还于中泰两边的航班日夜兼程把中国游客一茬茬往泰国运,他的中餐厅从中赚了不少钱。 而且,妈妈还请了理财师对他们的闲置资金进行投资管理,所以,他们家现在的钱只会多不会少。 “前阵子,我还愁这么多钱要怎么花呢?”爸爸压低声音说到。 真是的。 虽然沈珠圆嘴里埋怨爸爸花了那么钱,但心里还是很高兴来着,打开车门的那刻,她的嘴巴就呈现出了o形状,那情景和一直生活在乡下的人初来到大城市。 摆在她面前地俨然是一座平常只能在电视杂志才能看到的梦幻庄园。 从庄园布置看,沈宏基先生的腰包又要塌了不少。 整座庄园在灯光的烘托下宛如童话世界。 电子大门缓缓展开的那刻,垂直银色小碎石嘉宾通道串联着白色的阿拉伯长廊,白色长廊延伸至场地中央,场地中央立着一座星光旋转木马,象征着成长的天竺铺满了旋转木马的顶棚。 草地上,一盏盏烛光一闪一闪的,烛光和着湖光。 湖边数十个挂着流星链的帐篷,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人员穿梭于帐篷和场地间,最为瞩目地就是那片多媒体墙,多媒体墙上注有欢迎参加沈珠圆和涟漪的成人礼字样。 如果昨天沈珠圆还不清楚成人应该是何种模样,那此时此刻,她依稀间触到了,即将变成大人模样的自己。 轻轻拥抱了爸爸,手一勾把站在边上的妈妈揽入怀里,另外一只手招来了涟漪,四个头颅以密不可分的姿态抵在一起。 涟漪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 是的,沈珠圆终此一生会记住这一刻。 夜色暗下一点点,宾客陆陆续续来到,爸爸妈妈成为了场上最忙的人,和这位握手又和那位表达感谢。 介于成长礼的流程,沈珠圆只能和涟漪呆在帐篷里,等待着特定时间的来到。 怕她弄坏礼裙,吴绣林女士着重警告了沈珠圆,别乱动。 别乱动? 怎么可能,沈珠圆把流苏裙摆打了个结,以一种极为变扭的姿势趴在帐篷墙上,透过缝隙去紧盯嘉宾通道动静。 宋金一家子是第一批出现的宾客,堂弟堂姐堂兄的人数都可以组成一支足球队了,宋金穿得正经八百的,黑色西装马甲配同色西裤,头发还打了发胶。 早上爸爸说至少有五百位宾客会来见证圆圆和涟漪的成人礼时,沈珠圆还不大相信来着。 这会儿看,爸爸没吹牛。 她和涟漪历年的班主任们都出现了,她的篮球启蒙老师也来了,是他说服了妈妈让她打篮球的,那位是这么告诉妈妈的“你应该去看看你女儿打篮球的样子。”结果,妈妈还真去看了,那次起,妈妈再也没有反对她打篮球了。 爸爸妈妈把能请来的人都请来了。 甚至于,嘉宾通道还出现了让沈珠圆下意识做出护住自己后脑勺的人,那是沈珠圆四年级的数学老师。 小学四年级,沈珠圆数学成绩总是全班倒数第一,每次考完试沈珠圆总是免不了挨敲,有一次还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沈珠圆,又是你。”因过于丢脸沈珠圆发誓要给老师一次重创,期末考试沈珠圆摆脱了倒数第一的名声,还拿到了不错的排名,只是呢,老师并没有因为不能打她后脑勺表现出失望之情,还请了她吃麦当劳。 成长的点点滴滴伴随着逐渐暗下的夜色。 终于,沈珠圆看到了她最想看的人。 羽淮安出现在宾客通道上,虽然,羽淮安没和其他客人一样穿着正装出现,但羽淮安佩戴了领结,衬衫是黑色的,领结是紫罗兰色的。 显然,紫罗兰色领结是为了苏西姨妈。 苏西姨妈今晚穿了件紫罗兰旗袍。 当羽淮安和苏西姨妈一起出现时,周遭的人物景物瞬间黯然失色。 再一次,羽淮安变成在蝙蝠城堡长大的韦恩,长大成人的韦恩携着管家的手,推开城堡大门,立于万众瞩目之下。 爸爸迎了上去。 站在银色碎石道上的羽淮安于欧式庭园下,越发地英姿勃发,在和爸爸握手时微微欠腰。 即使做着欠腰动作,羽淮安的个头还是稍稍高出爸爸一点,要知道,爸爸的身高是标准的一米八零。 那一幕,宛如来自于胶卷里的影像。 叫了声涟漪,示意涟漪过来。 把位置让给了涟漪,她得让涟漪看看,夜晚把她心爱的男孩变成了俊美青年。 还没等涟漪站稳,沈珠圆就迫不及待问“他比电影里任何男孩都要好看对吧?涟漪,他戴了紫罗兰色领结,涟漪,怎么办,我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是第一千次、第一万次完蛋后的完蛋。 “涟漪,即使现在他让我往万丈深渊跳,我想我也会跳的。”颤着声音说。 别以为这是一句头脑发热的话,这刻,让沈珠圆眼睛都不眨往万丈深渊跳只需要羽淮安一句话。 所以,是彻底完蛋了。 从前她或许会考虑不能让妈妈爸爸涟漪伤心而思索要不要往下跳,但这会儿,世界似乎只剩下戴着紫罗兰色领结的羽淮安。 帐篷里就只有沈珠圆的喃喃自语声。 回神,沈珠圆发现涟漪在那个位置似乎待得有点久,轻咳了声,涟漪这才直起身来,在沈珠圆连连追问下,涟漪才勉强说了句“还行。” 都让她彻底完蛋了,才还行? 沈珠圆拉下脸来。 涟漪又说了句:“紫罗兰色的领带很配他。” 还有呢? “新发型也还可以。”涟漪又说。 新发型?羽淮安换了新发型?沈珠圆急急扒开帐篷缝隙,才发现,羽淮安的发型咋看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如细细留意,会发现垂落于他额前的刘海更短更细碎。 羽淮安换了新发型是涟漪发现的,这让沈珠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粗枝大叶的人向来是她。 八点整,成人礼正式开始。 多媒体墙出现了她和涟漪的婴儿照,两个孩子同年同月来到这个世间,她比她早来到一周,她出生于中国温州她出生于泰国南部乡村。 “很快,两个孩子开始尝试以发声来表达饿了痛了。”司仪的旁白伴随着幻灯片。 一帧帧影像在年月更迭下,向来宾展示了她们逐年的变化,八岁那年,妈妈牵着涟漪的手来到圆圆面前,爸爸把他们带到了照相馆;九岁,圆圆用脚绊倒了涟漪,涟漪一反身就把圆圆痛揍一顿,拿着摄像机的宋金爸爸记录下了这一幕;十岁,圆圆被老师罚站涟漪偷偷溜出教室和圆圆在教室外一起玩游戏;十一岁,涟漪掉到泥沟里,圆圆拿了根树枝给涟漪,涟漪一个用力圆圆也成为了小泥人,两人在泥道上你踹我我踹你,最后被爸爸左右胳肢窝一边夹一个带回家。 十二岁没有影像记录。 来到十三岁时圆圆比涟漪高出半个头,两人的自行车被夹在门口处互瞪眼,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 与其说是两个女孩的成长史,倒不如说是圆圆和涟漪的友情录。 终于,圆圆和涟漪来到了二十岁。 在司仪和全场宾客的倒计时声中,两人来到了宾客面前。 裙摆在草地上拖行着,头顶万丈星辉,圆圆和涟漪穿上了人生的第一双高跟鞋,涂着眼影上了腮红把头发高高挽起,戴上了象征公主的珍珠发饰,以大人的模特展现亲人朋友面前。 昭告着:即刻起,我正式迈入成人世界。 先和她们道出“成人礼快乐。”地是妈妈。 几个象征性的流程后,宾客们分批离开。 第一批离开地是较为年长地;其次,是老师们和荔湾街邻居们;最后,连爸爸妈妈也被司仪“请”离现场。 二位,这可是成人礼。 你们再怎么不舍也得走人。 成人礼的第一步就是父母们要学会放手。 吴绣林女士和沈宏基一脸不情愿离开。 十一点,成人礼制作团队宣布,清场结束。 搁下这句话后,司仪也开溜了。 现场只剩下娱乐团队和年龄在十八岁以上二十四岁以下的年轻人。 多媒体屏幕打出:庄园大门已经关闭,在天亮之前,那扇门都不会打开。 换言之,谁也离开不了、 大伙儿尖叫起来,这座平常只能在电视窥探到一二梦幻庄园彻底属于他们了,光是一小时两千美元的租金就让人肾上腺素飙升,更别谈这里有喝不完的鸡尾酒和时下最流行的电子舞曲。 曼谷小有名气的dj炫酷登场。 几名调酒师配合着节奏感十足的电子舞曲疯狂摇动手腕,一杯杯鸡尾酒刚摆上吧台就没了影,擅长现代舞曲的年轻人索性把餐桌作为舞台。 成人礼就得是这个样子。 沈珠圆抢走了宋金手里的鸡尾酒,这已是第三杯了。 刚仰起头,吴绣林女士的声音就响起“沈珠圆,你想找死。”慌慌张张四下张望,还好还好,妈妈不在这。 宋金在边上嘿嘿笑着。 沈珠圆顺手朝宋金的发胶头抓了几把,瞬间,宋金的教父大背头就变成了一个海胆,咯咯笑,一口气喝完那杯鸡尾酒。 即使她今晚烂醉如泥想必爸爸妈妈也不会说什么的,不对!这种时刻还想着爸爸妈妈会不会生气毫无意义。 成人礼快乐,沈珠圆。 高举鸡尾酒。 留在现场至少有五十人以上,有几位沈珠圆并不认识,说是朋友的朋友,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刚刚她就和一位不认识地喝了交杯酒。 那是一位长相顺眼的华裔男孩,男孩夸了她的礼服。 男孩说一开始吸引他来地是这个一小时两千美金的地方,男孩说他这的目的单纯是想拍几张照拿到社交网去显摆:你们给我睁大眼睛瞅瞅,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不是像那些偷偷摸摸混进来的家伙们,而是作为宾客堂而皇之进来的。 但,男孩很快就打消了之前的可笑念头,因为男孩在这遇到了一位可爱的女孩子。 “谁是这位可爱的女孩子,不需要我告诉你对吧?”男孩递给了沈珠圆一杯鸡尾酒。 沈珠圆承认,和男孩喝交杯酒有刺激某人的成分—— 看吧,我也并不缺乏异性缘;看吧,男孩子都是这样逗女孩子欢心的。 这个某人是谁还用说吗? 当制作团队宣布庄园大门天亮前谁也走不了时,羽淮安眉头是微微敛起的,苏西姨妈离开前还特地给羽淮安一个警告眼神。 成人礼每个环节很有趣,司仪成功调动了到场每位嘉宾,连平常以不苟言笑的华商会长都趁着酒兴唱了歌曲。 大约,就只有羽淮安游离于这场成人礼,好几次,沈珠圆都看到羽淮安撩起袖口,咋看是在整理衣袖,实际上是在看腕表关心时间的进度。 怎么?不喜欢被留在这?但这可是她的成人礼。 还有,有时间看表就没时间看她吗? 今晚她和羽淮安几乎无任何互动,羽淮安表现得如陪同长辈参加了街坊邻居孩子成人礼的晚辈。 两人短暂的接触也就是他和苏西姨妈按部就班来到她面前送上祝福语,羽淮安也并没有沈珠圆想象中那样,对穿上礼服挽起头发的她表现出怦然心动的样子,这才是让沈珠圆倍感伤心又恼火的事情。 从进入现场,羽淮安都表现得很安静。 这刻,依然。 羽淮安冷淡得就宛如那个导致她在医院躺了两个月的夜晚不曾存在过一样。 为什么让她每每想起就会心跳加速的事情,羽淮安却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公平,不公平。 羽淮安一定不知道,她都等累了。 什么时候?羽淮安才会告诉她一些心里话。 他们说,男女间的情定日多数发生在特定的时间里,男孩等来了女孩的生日,男孩在女孩的生日会上表达爱意。 她二十岁生日没发生任何事情,那么,成人礼呢? 羽淮安会不会在她的成人礼上有所表现?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着,从羽淮安频频看表就可以看出,什么都不会有,什么都不可能发生的。 难不成,要她惹出点什么事情来吗? 浑蛋,等着瞧,沈珠圆又拿起了一杯鸡尾酒。 第50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5) 沈筑圆又拿起了一杯鸡尾酒,余光中看到有抹人影走向羽淮安,那抹人影宛如团火焰,能贡献这种视觉地全场也就只有她了,宋金的堂姐。 这位在荔湾街可是位人物,早早辍学,因着装大胆再加上非凡的恋爱史知名度很高,由于有双大长腿,最近,还以曼谷小泰勒噱头和娱乐公司签了艺人合约。 这位姐今晚穿了件法拉利赛道女郎连体短裤,火红色皮质连体短裤穿在她身上给予沈珠圆的观感是感恩节前夜的火鸡。 那团火红的身影停在羽淮安面前。 亿万富翁继承人茶拉、和羽淮安长期保持着王不见王关系的克莉丝汀、乌克兰大美女邻居丽丽特,现在是曼谷小泰勒,飞地男孩的魅力势不可挡! 但……她就只有干喝酒的份。 空了的杯子往边上一推,拿起新摆上桌面的鸡尾酒,还没到嘴边酒被一只手夺走了。 夺走她酒的当然不会是羽淮安。 “拜托,今天可是我的成人礼!”沈珠圆冲宋金喊。 宋金把从她手里夺走的酒一饮而尽,说:“圆圆,不是不让你喝。” “那你干吗要拿走我的酒?” 宋金做势要给她一个敲头:“你眼睛长在额头上了?没看到酒里放了樱桃?” 原来是这样。 沈珠圆樱桃过敏。 宋金果然没有辜负和圆圆一起长大的名声。 笑,笑出了细细的声音来。 笑着对宋金说:“那你去给我挑杯没有樱桃的。” 目触到宋金在自己脸上巡视的眼,沈珠圆知道,一不小心她就让那只被压制在心里很久的小狐狸溜了出来。 只是,这会儿,她没有精力把它按回去,也不想。 甚至于,还想借助那只小狐狸干出点事情来。 “你发什么呆呢,傻子,还不快去。”鞋尖轻轻往宋金膝盖碰了碰。 宋金一反常态,没和她抬杠,而低着头离开。 沈珠圆嘴角挂着笑,视线轻飘飘移至羽淮安所在方向。 嗯哼,火鸡姐姐正在向飞地男孩展现魅力来着,撩发,一副天气很热的样子。 一双脚交不听使唤,往前走,左转,右拐,稍作停顿,沈珠圆从服务生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酒,轻啜几口,继续往前走,走向那之前和她喝交杯酒的男孩。 那男孩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告诉过她的,沈珠圆又啜口酒。 她还是没能想起男孩的名字。 没能想起男孩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身体微微晃了晃,显然,她是喝多了,身体是喝多了,但头脑清醒得很。 终于,沈珠圆想起了男孩的名字。 男孩英文名叫史蒂夫。 还真巧,宋金英文名字也叫史蒂夫,史蒂夫.宋。 这些人都不晓得史蒂夫有多难听吗?触了触额前头发,英文名叫史蒂夫的男孩也看到她了。 冲着男孩笑。 脚步缓缓朝着男孩方向。 背后传来了涟漪的声音。 涟漪在叫圆圆。 好像,从喝下第一杯鸡尾酒后,她就把涟漪给忘了,第一杯鸡尾酒后,她眼里就只有羽淮安,该死的的羽淮安。 都怪羽淮安。 如果羽淮安是以这样的方式参加了她的成人礼不如不要出现,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有期待了。 因为期待,她的一颗心在短短几个小时里,经历了无数次的春夏秋冬。 怎么能把涟漪给忘了呢? 今晚也是涟漪的成人礼。 她还没和涟漪说成人礼快乐来着。 沈珠圆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涟漪就站在她的背后。 “圆圆,你要去哪?”涟漪问她。 要去哪儿啊? 招呼涟漪过来,指着那叫史蒂夫的男孩,附在涟漪耳边说:“我要去吻他。” 是的,涟漪没听错,她要去吻那叫史蒂夫的男孩,再以沈珠圆傻妞式口吻大声告诉男孩,告诉在场的人:“这是我的初吻。” 发生在二十岁的初吻是很丢脸,但没关系,不会比什么都不做更为难受的了。 问她是否对那男孩有好感? 不是,并没有。 除了羽淮安,沈珠圆再也不可能对任何异性产生属于男女间的好感了。 那么,为什么是史蒂夫。 为什么是史蒂夫,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羽淮安是任何人都没关系。 不过,最大的原因是史蒂夫的站位是羽淮安视程里的最佳位置,羽淮安不看到都难,到时,羽淮安将以观众的身份全程目睹沈珠圆没了初吻。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或许是为了惩罚自己。 涟漪呆呆盯着她的脸瞧。 “我可没喝醉。”和涟漪说道。 为证明自己没喝醉,沈珠圆还念出了附近几位服务生的工作牌。 于是涟漪知道了,圆圆没说玩笑话。 “别那么做,圆圆。”涟漪说。 “不那么做的话,我会难受死的。”沈珠圆说。 “为什么?” “涟漪,你知道的。”沈珠圆的视线投向羽淮安,只是,这会儿,她有点瞧不清羽淮安的脸,只知道羽淮安也在看他们的。 很好,好极了。 “圆圆,别那么做,圆圆,你会后悔的。”涟漪拉住她的手。 会后悔也没关系,沈珠圆从经过的服务生托盘上拿起一杯酒。 把酒递给涟漪,对涟漪说:“把酒喝了,你眼中的世界就和平常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了,到时,你就理解了我。” “不,我并不打算理解那个世界。”涟漪说。 不打算理解就算了,冲涟漪做了个耸肩动作,沈珠圆转过身。 “沈珠圆!别干蠢事。”涟漪在她背后喊出。 头也不回,脚步继续往着史蒂夫的方向,一步步停在那男孩面前,笑,能笑得多妩媚就多妩媚。 大场面又怎么能少得了精彩的预告片呢? 沈珠圆拿起了服务铃。 “当当当”临近午夜,铃声格外清脆。 铃声吸引来了在场的目光,包括羽淮安,dj也配合关上电子音响设备。 “午夜怎么少得了魔法?”沈珠圆大声说道,“接下来,我将为在场的各位带来自创的魔法术。” 沈珠圆自创的魔法就叫做—— 初吻消失术。 当然了,魔法术名字尚处于保密阶段。 说完,沈珠圆还像模像样来了段魔法师们表演前和观众的互动礼仪。 她可是今晚的主人公之一,冲着场地一小时两千美金掌声很是热烈,她的故作神秘也起到一定作用,一双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火鸡姐姐也似饶有兴趣的样子,羽淮安依然生人勿进。 希望两分钟后,羽淮安还能保持这个样子。 两分钟? 两分钟结束一个吻应该绰绰有余。 两分钟是不是有点短?不短了,直觉告诉沈珠圆,那两分钟将会无比的漫长。 想到接下来的两分钟里,她的嘴巴会和另外两片嘴唇粘在一起完成一场名曰接吻的互动,沈珠圆一片头皮发麻,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胃里翻江倒海着。 但话已说出口。 牙一咬,沈珠圆缓缓伸出手。 手要搭在男方肩膀上,身体稍稍前倾,微微踮起脚尖来,找到目标送上自己的嘴唇就可以了。 眼看,她的手指就要触到史蒂夫的肩上了,忽地传来一声大喊。 这声大喊来自于涟漪。 涟漪以从来就没有过的夸张语气宣布,在沈珠圆给在场各位表演自创魔法术前,先允许她献上舞蹈。 也就是说,涟漪要跳舞? 如果沈珠圆没记错的话,涟漪唯二两次被动站上校园舞台都是以朗诵诗歌给打发掉的。 让涟漪跳舞? “你们即使不踢我一脚,我也会自动从舞台跳下去。”涟漪是这样表达她对于舞蹈的态度。 七岁时,涟漪也尝试当能歌善舞很受老师器重的小孩,结果涟漪精心准备的舞蹈被说是像村子里总爱哄抢香客食物的野生猴子。 对舞蹈有严重阴影的涟漪说要跳舞? 沈珠圆缩回手,转过身去。 涟漪站在距离她数十步左右的草地上,涟漪左脚边躺着空了的酒杯,想必,涟漪已经喝掉了那杯酒。 是酒精促使涟漪忽发奇想想给大伙儿来一段舞蹈? 显然不是。 涟漪她还能不知道吗? 沈珠圆呼出了口气,给了涟漪一个警告眼神。 涟漪置若罔闻,还做起了热身动作,扭动胯部,双脚做左右来回动作,一双眼肆无忌惮落在史蒂夫脸上。 难不成,涟漪看上了史蒂夫? 似在回应她,涟漪手指向了史蒂夫,语气越发的夸张,称史蒂夫为“戴米褐色条纹领带的帅哥。” 在场戴领带地寥寥几位,寥寥几位中就只有史蒂夫的领带是条纹状。 众人目光齐齐又落在了史蒂夫身上。 戴米褐色条纹领带的史蒂夫似忘了他不久前还对另外一名女孩示过好,以一位白衣骑士的礼仪回应了涟漪。 “戴米褐色条纹领带的帅哥,我可以请你和我一起表演舞蹈吗?”涟漪给予白衣骑士展示了甜甜的笑。 史蒂夫显然很享受被众人目光拥趸,也没问涟漪要表演什么舞蹈就朝涟漪走了过去。 该死! 到了这会,沈珠圆基本明白涟漪这样做的目的了,宋金此时来到沈珠圆身旁,说了句“涟漪是不是喝多了?” 涟漪才没有喝多,沈珠圆看向了羽淮安。 是是是,涟漪会这样做都是因为她,但羽淮安才是始作俑者。 羽淮安正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也感觉到涟漪不对劲了? 这会儿,在场人员俨然已经把她的自创魔术抛诸脑后。 涟漪夸张的肢体语言和她给予人的印象形成了反差,这些人抱着“这样文文静静、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孩儿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舞蹈?”态度对涟漪报以热烈掌声。 涟漪也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报出表演舞蹈曲目—— 江南style。 报完舞蹈曲目,涟漪还展示了点小幽默,说不就是骑个马吗?展示幽默时涟漪还不忘朝白衣骑士抛了个媚眼。 如不是和涟漪一起长大,沈珠圆势必会被涟漪的举止蒙骗,误以为她对戴米褐色条纹的史蒂夫一见钟情。 史蒂夫虽然没有英俊的脸,但史蒂夫有一双看异性时深情款款的眼,深情款款的眼配上蜜语甜言对于涉世未深的女孩可谓是无往不利。 连宋金也表达出了担忧,喃喃说道:“涟漪该不会看上那家伙吧?” 才怪! 那阵夜风吹过,些许理智回归,沈珠圆朝涟漪拼命做起制止手势,但似乎,现在不清醒的人换成了涟漪。 涟漪在拼命挥动双手,震耳的舞曲响起。 dj放了江南style。 前阵子,这首舞曲在全球刮起了旋风,超市,学校,广场,夜总会……无处不在,所有人都会哼上几句。 涟漪和史蒂夫像模像样效仿江南styled的音乐录音带并列站立,在dj的肢体语言调动中,做出了“抓马绳”动作。 一、二、三,抬脚。 江南style江南style江南style。 扶额。 涟漪还真跳了。 这次,是她的祸还是酒精惹的祸沈珠圆就不清楚了,总之,正在草地上跳骑马舞的涟漪变成了另外一个涟漪。 样貌,姿态还是涟漪的样子,只是,沈珠圆熟悉的涟漪是不会像现在这个涟漪一样,笑得如此地肆无忌惮。 涟漪并非不苟言笑的,但涟漪的笑向来都是有所保留的。 涟漪有所保留地多的是,就拿被摆上餐桌圆圆喜欢的那盘老玉米,虽然涟漪也喜欢老玉米,但涟漪是绝对不会夹走盘里最后一颗老玉米的,涟漪知道,那是圆圆的。 此时此刻的涟漪让沈珠圆看得眼眶发刺。 涟漪总是活得小心翼翼的。 但涟漪不知道地是,圆圆总是因盘里最后的那颗老玉米生闷气,她心里希望涟漪能在她出筷之前夹走它,然后再给她一个示威眼神,在她面前有滋有味嚼着,这样才像一家人不是吗? 好吧,好不容易才看到和平常不一样的涟漪,沈珠圆认为自己没理由去制止,何况,涟漪跳得不错,白衣骑士也配合得很好。 沈珠圆收回迈出的脚。 显然,宋金也乐于看到这样的涟漪,他跟随着舞蹈节拍双脚在地上做起蹬踏动作,还嚷嚷着圆圆你也一起跳。 才怪! 如果说跳舞的涟漪是哄抢食物的野生猴子,那么圆圆的舞技势必会是被惹怒的大猩猩。 “圆圆,大家都在跳,你也来。”宋金大喊着。 还真像宋金说的,连正在等派送任务的服务人员也在翻动手腕跟随着音乐节拍。 沈珠圆视线绕了一圈,最后停在羽淮安身上。 毫无意外,羽淮安站立姿势比他身后的灯柱还要标准。 羽淮安直直站在那,给予人置身事外观感,火鸡姐姐挨着羽淮安站着,一边扭动腰肢一边把手机摄像头对准正在跳舞的涟漪。 沈珠圆皱起了眉头。 火鸡姐姐脸上表情很是不怀好意。 沈珠圆快步朝火鸡姐姐的方位移动,有只手先于她之前夺走了火鸡姐姐的手机。 是羽淮安。 沈珠圆松下一口气。 下秒—— 现场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第51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6) 现场响起了一阵惊呼声,惊呼声伴随着爆裂声。 两拨响声就来自于身后,沈珠圆大感不妙,急急回过头。 果然,涟漪倒在了地上,地上的水管裂开了,水从裂开处形成高压水柱正对涟漪一阵疯狂扫射,涟漪没能第一时间避开是因为扭到脚了。 瞬间,现场乱做一团,有人急于想制止水管,有人主张报警,因为地上还有高压电缆,有人则认为要叫救护车,此时,沈珠圆才想起这里设有医务处,大喊“这有医务处。” 喊声还未落尽,有人抱起了地上的涟漪。 是羽淮安。 抱起涟漪地是羽淮安。 羽淮安抱着涟漪朝着医务处,沈珠圆紧紧跟在羽淮安身后。 送到医务室时,涟漪左脚脚腕已经出现了局部红肿,等医务人员给涟漪处理完伤口,时间来到了凌晨一点。 医务帐篷就只剩下沈珠圆和涟漪两人,医务人员回去休息了,羽淮安什么时候走的沈珠圆也不清楚,好像宋金出现时帐篷里已经不见了羽淮安的身影,宋金在知道涟漪脚无大碍后也离开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没心思玩了。 部分人正寻求堵住水管的方法,部分人负责排查电源,对于这群非专业人士来说事情有一点棘手。好在,庄园管理人已经给水管公司打去了电话。 医务帐篷就只亮着一盏灯。 也不知是不是那场骑马舞榨干了涟漪的体力,还是脚腕伤势导致,涟漪脸色可以用惨白来形容。 即使这样,涟漪还尝试用笑容来表达她没事。 “圆圆,别担心,我没事。” 如果今晚发生的情节以银幕形式呈现,那么,沈珠圆无疑会是惹观众厌烦的角色,鲁莽、任性、不负责任,在闯完祸后还表现出一副“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会干那蠢事了”的无辜模样。 羽淮安还真说对了。 苦笑了声,说涟漪对不起。 看吧,沈珠圆只会这样。 涟漪为什么会跳骑马舞都是为了阻止她在大庭广众对一名刚认识、油嘴滑舌的浑蛋献吻,还是初吻。 混蛋,是的混蛋。 宋金说水管爆裂时,那家伙非但没对涟漪施以援手,还推了涟漪一把。 如果是这样的人要了她的初吻,估计沈珠圆会后悔上几十年,后悔暂且可以放在一边,恶心就足以没日没夜折磨她。 “涟漪,谢谢你。”艰难说出。 幸好涟漪阻止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 “我蠢得无可救药,对吧?”沈珠圆心里不无懊悔。 涟漪笑了笑。 沈珠圆垂下了头。 片刻—— “圆圆,你累吧。”涟漪低声问道。 点头,迅速,又摇了摇头。 事实上,沈珠圆现在正强撑着眼皮。 她今晚喝了至少五杯鸡尾酒,即使没五杯也有四杯,算了下时间,也该是摄入胃里的酒精发挥威力的时候了。 沈珠圆现在头痛得厉害,头痛身体发烫,思绪也正处于极度混乱阶段,在医务人员给涟漪处理伤口时,有两次她的身体处于要往地上扑倒的状态,但怎么也得等涟漪处理完伤口。 终于,涟漪亲口说出没事。 紧绷的神经得到了解脱,身体开始不停使唤,尝试寻找舒服的方向,脸触到了床单,强行撑着的眼帘慢慢往下磕,即将合上那瞬,沈珠圆听到涟漪的一声惊呼“圆圆,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圆圆,你一定喝了樱桃酒。” 嗯,她应该是喝了带有樱桃的酒,这种糟糕的感觉沈珠圆在熟悉不过了。 沈珠圆发生过两次樱桃过敏,六岁时因为太小她不清楚,但妈妈说了,那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时刻,那个夜晚妈妈以为圆圆会死掉;十三岁,为了气妈妈,沈珠圆吃了两颗樱桃,至此,沈珠圆不需妈妈提醒,都会对樱桃退避三舍。 那种糟糕的感觉她怎么可能忘记。 樱桃酒或许是在她打算向史蒂夫献吻前喝下,当时她在气头上没注意到她拿了有樱桃的酒。 瞧瞧,沈珠圆干的蠢事又多了一桩。 涟漪要去找医务人员,但涟漪扭到脚了啊,这个时候还让扭到脚的涟漪为她犯下的蠢事奔波,那沈珠圆就是大坏人一枚了。 “不需要,涟漪,我保证,再过几个钟头就没事了。”扯着涟漪的衣服。 涟漪的衣服怎么是湿的? 该死的,她怎么把让涟漪去换干衣服的事情给忘了。 “别管我,涟漪,你……得快点换下湿衣服,不然……不然会感冒。”沈珠圆抓住最后一缕思绪。 回应她地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涟漪,你……要做什么?”问。 “你不是让我换掉湿衣服吗?这没衣服,”涟漪很是没好气,“我得去找人借件衣服。” 点头。 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往帐篷门口。 “小心点,涟漪。” “好,我很快就回来。” 周遭恢复了静寂,沈珠圆已没有力气等到涟漪回来了,身体斜斜往医护床靠去,她现在很难受,等涟漪回来她再把床还给涟漪。 所幸,这次症状没她十三岁那次严重。 小会儿,睁开眼睛,涟漪还没回来呢,依稀间,沈珠圆听到有人在帐篷外大喊了声“这边的电线短路了。” 勉强扯开了道眼缝,触到地是大片黑暗,叫了声“涟漪”无应答,涟漪还没回来着。 重新闭上眼,再休息一会儿,如果涟漪还没回来她就去找涟漪,又过去了小会儿时间,沈珠圆听到帐篷拉链响起的声音。 涟漪回来了,思绪彻底得到解脱,身体百分之九十五的感官已处于停摆状态,包括语言能力,剩下的百分之五功能勉强还能接受若干外界信息,帐篷还是处于黑暗中。 涟漪回来了,涟漪正坐在医护床前的椅子上。 艰难伸出手,想通过触碰去确认涟漪是不是借到干衣服了,然而,也就只能触到涟漪的手背,涟漪手背传达出的温度是正常的。 涟漪没有发烧,倒是她的手有点像置于烤炉上。 何止是手,她现在的身体仿佛整个要燃烧起来似的。 当那只手贴上沈珠圆的脸颊时,时间好像过去了一点点,又过去一点点时间,那只手在轻轻触摸着她的脸颊,分明…… 分明这不是涟漪的手。 “现在坐在床前地不是涟漪”念头让沈珠圆瞬间清醒了不少,又在那声低低状若叹息的声线中,心里头泛起了无尽的酸楚。 是羽淮安。 羽淮安来了,羽淮安来到她的身边。 天知道,为了这刻她等了太长太久的时间。 低低的叹息声夹杂着足以让她死去的温柔责备“真是个傻姑娘。” 可不是可不是。 但沈珠圆也从来没强调过自己有多聪明啊。 想像别的女孩那样说些撒娇的话语,想说,在他没出现前她可一点儿都不傻,想说很多很多。 但那么多那么多想和他说的话最终变成了那滴从眼角淌落的泪水。 那滴泪水沿着眼角,去往落在她脸颊处的指尖处。 预感到什么,先于那只手企图逃开前狠狠抓住,那瞬,说不清是她的力气太大,还是羽淮安压根没任何防备。 就这样,两张脸紧紧贴在一起。 那只樱桃带来的燥热迅速从她身上过度到他身上,羽淮安似乎也尝了把那颗会导致过敏的樱桃。 一开始,沈珠圆是晓得她和羽淮安现在是什么样状况的,而羽淮安显然也是清楚的,但…… 谁都没有动,谁也不敢动。 于是呢。 她轻轻移动着位置,一点一点地,直至让他成功地捕获住自己双唇。 人世间最为柔软的接触大致是以如此模样呈现的吧? 即使是心里兜着小鹿、即使又慌张又无措、即使一双手不晓得该往什么地方放,依然怀揣着炙热和虔诚,心甘如怡。 在心里低低唤着—— “羽淮安,淮安。” 似听到她心里的召唤,他在她的唇上温柔辗转。 “淮安。”心底里的那声呼唤变成了啜泣。 那啜泣,是来自于对未知领域的恐惧。 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呢? 男女间的接吻为什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想象中,接吻应该是属于男女间通向“从此以后,我们变成了恋爱关系”至关重要的环节,它更像是某种仪式。 倘若它发生在相互喜欢的男女间应该是类似于周日早晨的那杯牛奶滋味,你想起了就喝上一口;但如果对方是不喜欢的人势必会是一种不怎么好的体验,毕竟四片嘴唇贴在一起给人的观感是黏糊糊的。 然而。 并不是的,并不是早晨那杯想起了喝上的牛奶。 当羽淮安手掌心贴上她后背时,世界以一种地动山摇的形式出现在沈珠圆面前。 心里越发惶恐,但她行为却在背道而行,一门心思只想让彼此靠得更近更紧,甚至于想……想…… 淮安,羽淮安。 听从了内心,学他吻住自己双唇时的模样。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远没有。 当意识到他的企图时,沈珠圆心里慌得不成样子,想大声叱喝他“要做什么,羽淮安你这是要做什么?” 黑暗似乎赋予了羽淮安洞察人心的技能。 接下来,沈珠圆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轻轻地撬开她的牙齿。 不,不不,不要! 心里的慌张来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 羽淮安知道他在做什么吗?这样做好像不好,沈珠圆摇着头,开始了躲避。 她勉强挣脱了他。 只是。 怎么又吻在一起了?当羽淮安的唇重重贴上她时,她迫不及待地做出了欢迎的姿态。 好像,沈珠圆在接吻这方面具备了天赋,什么什么都学得很快。 他的气息距离她如此地近。 可知道,她这刻有多心动吗?可知道,这刻她宁愿化成一弯湖水,就为了让他得到人世间最甜美的包容吗? 以后,别独自一个人在夜里凝望星空了;以后,别一个人前往世界的边沿角落了。嗯?可好?好吗? 羽淮安,你还有我,我是你的。 原来,这就是发生在相爱的人们之间的接吻啊。 让那正如千军万马踩踏着她心灵的驿动变成那缕从嘴角处溢出的甜蜜声腔—— “淮安,叫我的名字,嗯?” 这个时候,从羽淮安口中唤出的那声“圆圆”该得多么地动听啊。 你瞧,还没等他叫她名字,她已然满面泪水了。 等了那么的久,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他终于变成她的男孩了。 这样的时刻,还有什么说不出来口的? 而这样的时刻,又有什么是不能告诉他的。 “叫我的名字,嗯?叫‘圆圆’,淮安,我想听你叫圆圆。” 时间在那瞬似被打上结界,他的吻止于她嘴角处。 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是她不该在这样的时刻说话吗? 沈珠圆睁开眼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然而,周遭依然处于一片黑暗中,她只能借助一些模糊的光影辨别,有个人正靠着她。 两人还维持着接吻时的姿态。 “怎么了?”沈珠圆低声问到。 先做出回应地是骤然亮起的照明。 帐篷外。 有人在喊:“电源回来了。” 第52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7) 帐篷外。 有人在喊:“电源回来了。” 明晃晃的亮光迫使得沈珠圆第一时间闭上眼睛,第二时间是去推羽淮安,他们现在这样子看到别人眼里不好,涟漪随时随地就会进来。 羽淮从她身上离开,但沈珠圆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不敢睁开眼睛自然是因为害羞。 黑暗中—— “沈珠圆。” 羽淮安在叫她的名字来着,只是,羽淮安那声“沈珠圆”似乎带着些许质疑。 “不是我还能是谁?” 还沉浸于和心爱的男孩经历了初吻的甜蜜中,唯一能想到地也只是:不是我还能是谁? 缓缓地,沈珠圆睁开了眼睛。 咫尺之间的人,是春风沉醉。 痴痴瞅着。 只是,为什么她会在羽淮安的眼里窥见了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下秒—— “沈珠圆,你怎么了?” “羽淮安,你怎么了?” 两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又在下一秒间同时闭上了嘴。 “你脸怎么了?”羽淮安开了口。 这时,沈珠圆再去看羽淮安的眼,已然不见了眼底的愤怒,沈珠圆想,或许是她稀里糊涂地把接吻后残留的情潮误以为羽淮安在发火。 瞬间,心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小鹿乱撞。 对了,刚刚羽淮安问她脸怎么了,想起上次樱桃过敏所导致的症状沈珠圆想死的心都有了,触了触自己脸颊,是胖头鱼没错了。 而羽淮安刚刚和一只胖头鱼接吻! 沈珠圆努力遏制住自己的那声大喊,呐呐说“我不小心吃了樱桃,我樱桃过敏。” 话音刚落,帐篷外响起了脚步声。 沈珠圆在心里大喊了声谢天谢地,关键时刻涟漪总是扮演拯救沈珠圆天使角色,她可不想在经历完甜蜜的接吻后以胖头鱼形象出现在与羽淮安面前。 虽然,也已经避免不了了,但能少一分钟就少一分钟。 “快走,涟漪来了。”嘴里嚷嚷着。 羽淮安似也急于想从这样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脚步快速朝敞篷出口处。 目送羽淮安的身影消失,沈珠圆迅速躺回床上,紧闭双眼。 距离医护帐篷还有数十米,涟漪差点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要不是旁边的灯柱,她的脚势势必会经历二次伤害。 是对方的错。 她走得好好的,而那人行走的样子给人观感是,似乎有人在后面追赶。 靠着灯柱支撑,涟漪勉强稳住身体,看清差点把她撞倒在地的人是羽淮安后,涟漪没了发几句牢骚的心情。 是羽淮安把她抱进医护帐篷的,她自然不好对不久前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发作。 只是,羽淮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能和羽淮安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和羽淮安不见面就不见面、能不看羽淮安就不多看一眼羽淮安,是涟漪给以自己的道德法则。 虽实践过程差强人意,但她已经尽了自己努力去做了。 涟漪让出了位置,让羽淮安先走。 羽淮安也是一副不打算和她有任何纠葛的样子,从她让出的身位走过。 只是……只是…… 终究还是忍不住,涟漪低低说出:“羽淮安,谢谢。” 涟漪有还一阵子没见过羽淮安了,暑假几次同学会她都没去。 她没去羽淮安也没出现,几次见面都是因为圆圆。 两人私底下唯一的见面是隔着一道斑马线,她在这边,羽淮安在那边,身边没有圆圆,她的视线变得肆无忌惮,肆无忌惮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但却在那双眼直直朝向对面时迅速垂下眼睛,看花看树看天空就是不敢看向站在正对面的他,心里却在疯狂渴望获得对视的短暂时间,但没有,等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时,羽淮安已经不在那了,而红灯也已经转成绿灯了。 那声“羽淮安,谢谢。”让他停住了脚步。 总是这样。 羽淮安停下了脚步,可她又想着尽快从这逃离。 低下头,咬紧嘴唇,迈出了左脚。 “怎么?又想走了?”极具嘲讽的语气从她身后响起。 苦笑,迈出的左脚踩在了地上。 她已经很不好受了,他还挖苦她。 站在原地,涟漪呆呆看着前方。 好在,羽淮安没继续说她什么。 但是呢……但是她更希望羽淮安说她点什么,骂她蠢也好,骂她懦弱也好,就是不要,不要用那样让她难受的语气说话。 羽淮安说:“我从来都不许愿的,但刚刚,我有了第一个愿望,我但愿让那两个傻姑娘知道,在她们的成人礼上都发生了什么,越早知道越好。” 涟漪从羽淮安的那句话里嗅到了绝望。 绝望和着毁灭。 目送羽淮安的身影消失,涟漪吸了吸鼻子。 站在医护帐篷门外,最后一秒,涟漪硬生生缩回手,她忽然有点害怕见到圆圆,她一点也不明白羽淮安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是羽淮安为了惩罚她的懦弱故意为之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还是,真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会对圆圆造成了伤害。 圆圆遭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多吗? 人们总是说,纸包不住火。 但涟漪希望圆圆能晚一些时间知道真相,最好,等圆圆到了二十五岁才知道,那时的圆圆应该坚强了不少了吧? 虽然,圆圆过完了成人礼。 可过完了成人礼并不代表长大成人,特别是圆圆。 帐篷里传来了声“涟漪。” 呼出了口气,涟漪揉了揉自己脸,拉开帐篷拉链。 圆圆除了脸比之前微微肿了些,神情状态没什么变化,涟漪暗暗松下了口气,圆圆是那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真要发生什么事圆圆是不可能这么安静的。 她离开医护帐篷也不到半个钟头,还能发生什么事情? 倒了杯水,把从医护人员那拿到的药交到沈珠圆手上,说圆圆把它喝下。 涟漪以为圆圆看到药后会大发脾气。 她骗了圆圆,离开帐篷是为了给圆圆拿过敏药,原本她打算让圆圆吃完过敏药她再去找件干衣服。 但圆圆表现得很乖巧。 圆圆接过了药和水杯。 药吃完了,也喝光了水,再躺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圆圆表现得这么乖巧或许是和樱桃过敏有关,涟漪想着。 涟漪是亲历过沈珠圆十三岁那年樱桃过敏,宋金把那会儿的圆圆形容成一条胖头鱼,那晚,圆圆频频出现了幻觉,说了一整晚胡话,圆圆说得最多地是“妈妈,我觉得我要死了。”为什么觉得她要死了呢,因为她看到了地狱使者,地狱使者拿着刀叉对她虎视眈眈。 那次后,圆圆发誓再也不碰樱桃了。 樱桃也成为沈珠圆人生中唯一妥协过的敌人。 可见其威力。 或许就像医生说的,一些过敏症会随着年龄增长免疫系统提升威胁减少,圆圆并没像十三岁那次症状强烈。 下秒。 涟漪听到沈珠圆说出这么一番话。 “涟漪,你不需要应答我,涟漪,我知道我现在在做梦,但是,即使是做梦,我也想告诉你,涟漪,我和羽淮安接吻了,嘘,涟漪,你别笑我,即使是梦里也不可以笑我,你可以为别的事情嘲笑我,唯一这件事你不能笑我。” 按理说,一个人做梦时口语不可能这么清晰来着,然后,涟漪看到了搁在边上的女式衣物,涟漪记得她离开前那个地方是空空的,没放任何东西。 触了触搁在床头柜上的衣物,是干的,一件卫衣,卫衣下压着件注有某某服务承包中心的运动裤,涟漪想起,在她找寻医务人员时,有人在打听谁有多余的女式衣物,那人说有个漂亮的男孩子到处借女式衣物。 数十分钟前,她是在医护帐篷外差点和羽淮安撞到一起,她在给圆圆找过敏药时发生过十几分钟的电线短路。 种种再结合羽淮安的话,那件女式外套从涟漪手上滑落。 在弯腰捡起它时,涟漪似经历了每一个骨节被硬生生敲开敲断的过程。 偏偏,圆圆还在说着“梦话。” “涟漪,一定是我太想在成人礼上发生点什么了,所以,我才会梦到和羽淮安接吻?也有可能是樱桃的作用,这次樱桃仙子没往我床前送来地狱使者,而是给了我羽淮安,一个会抱我,亲吻我嘴唇的羽淮安。”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涟漪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问出—— “圆圆和羽淮安接吻好吗?” “没有比那个更好的了。” 涟漪抱着那两件衣物冲出敞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会儿,她总算明白了羽淮安说的那番话。 “我从来都不许愿的,但刚刚,我有了第一个愿望,我但愿让那两个傻姑娘知道,在她们的成人礼上都发生了什么,越早知道越好。” 羽淮安还真是很得神明们的欢心,看看,神明们这么快就圆了羽淮安的一半愿望,但凭什么是她?! 凭什么是她先知道的这件事。 要不,让她回到帐篷里,把另外一个傻姑娘弄醒,告诉那个傻姑娘,你没在做梦,你是和羽淮安接吻了,只不过—— “只不过,羽淮安误以为吻地是别人。” 绝望伴随着毁灭。 涟漪笑得越发的大声。 如果圆圆想知道更详细点的,那涟漪就给圆圆讲,讲讲都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羽淮安借来干衣服,可刚到帐篷外就遇到电线短路,帐篷里乌漆嘛黑的,那躺在床上地理所当然就被当成是为了好友豁出去脚扭伤的傻姑娘了,谁会想到,那其实是因喝了樱桃酒过敏的另外一个傻姑娘。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傻姑娘去给另外一个傻姑娘张罗过敏药了。 持续着哈哈大笑。 眨眼功夫,笑声变成了呜呜的哭声。 这是上天在惩罚她的懦弱吗? 圆圆要是知道了真相要怎么办?足以让她心如刀割了。比“圆圆要是知道了要怎么办?”更让涟漪痛苦痛恨地是圆圆说“我和羽淮安接吻了。” 原本……原本…… 那是应该由涟漪来告诉圆圆的话啊。 “我和羽淮安接吻了。” 这晚,涟漪首次对自己的母亲产生了强烈的恨意。 如果妈妈没有一个叫吴绣林的朋友,她就不会来到这个家;如果没来到这个家,她就可以对自己深爱的男孩敞开心扉,像圆圆一样。 次日上午,九点。 沈珠圆坐上了接她们回家的商务车。 坐在车上有八个人,她和涟漪坐在最前排,也不知道为什么,涟漪没选择和她坐在同一位置,而且去了左边靠窗位置,沈珠圆坐地是靠右边窗,她们中间隔着两个人和一条通道。 坐上车后,涟漪的眼睛就一直看着车窗外,她问她脚还疼吗,涟漪就淡淡应答了声“不疼。” 涟漪这是在生她气吗? 怎么,涟漪就不能生她气吗?沈珠圆敲了敲自己的头,涟漪是因为她才扭伤脚的。 要当场给各位表演初吻消失术?想到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沈珠圆都恨不得找得地洞钻进去。 还好,涟漪阻止了她的愚蠢行为。 可她甚至没和涟漪说声谢谢,眼睛瞅向了涟漪,瞅了很久,涟漪还在看窗外来着,黯然收回视线。 八人中除去她和涟漪,其余六个人均处于宿醉状态。 那六人就数宋金和火鸡姐姐最为夸张,两人是被架上车的,据说两人后半夜参加了斗酒游戏,被架上车时宋金嘴里还嚷嚷着继续,而火鸡姐姐似还耿耿于怀于昨晚没把羽淮安拿下。 羽淮安是最早离开庄园的那批客人。 沈珠圆在心里念叨着羽淮安的名字,好像从她醒来后心里就被这个名字装满了。 羽淮安,淮安。 似乎,那声“淮安”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亲密,似乎……昨晚梦里的那头小鹿又开始在她心里头肆意妄为,似乎…… 头痛感再次袭来。 该死的过敏症,沈珠圆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好在,昨晚那颗樱桃没给她制造出什么大麻烦,她早上醒来时已经不是一只胖头鱼了。 车子开进荔湾街,目光无意识地越过一盏盏街灯,一间间商铺,一条条小巷,荔湾街最繁忙地就数农贸市场了,这几年伴随着部分海外游客的造访,一些泰国本地居民也把他们的土特产带到荔湾街的农贸市场兜售。 过了人声鼎沸的农贸市场,沈珠圆的注意力就会集中一些,因为羽淮安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即使沈珠圆很难在这见到羽淮安的身影,但能看着通往羽淮安住处的小巷也是会让她心生欢喜的。 快了,快了,快到通向羽淮安住处的那条小巷了。 通往羽淮安住处的小巷如期而至,在车窗外一闪而过,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沈珠圆忽然从座位上直直站起,大喊了声“停车。” 沈珠圆听到了刹车声,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状若着魔般地,沈珠圆朝着车门方向移动,背后传来涟漪的声音。 涟漪问“圆圆你要去哪里?” “我不去哪里。”回答。 下了车,回走,往通向羽淮安住处的小巷。 进入了小巷后,她就打开双腿,跑动了起来,跑动着,眨眼功夫,她就站在那扇白色大门门外,无一丝一毫的犹豫,按下门铃。 第53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8) 沈珠圆下了车,回走,往通向羽淮安住处的小巷,进入小巷后,她就打开双腿,跑动了起来。 跑动着,眨眼功夫,她就站在那扇白色大门门外,按下门铃。 不,不不,她已经等不及了,她知道打开这扇门的钥匙放在哪里。 找到钥匙,打开门,沿着花园小径,上完两个台阶,就看到往里打开的两扇门,苏西姨妈就出现在门里。 正好,连让苏西姨妈给她开门的时间都省了。 苏西姨妈一脸讶异问圆圆怎么这么早。 她很少在这样早的时间点串门的。 “苏西姨妈,羽在吗?”问到。 谢天谢地,苏西姨妈说羽在他房间里。 沈珠圆虽没进过羽淮安的房间,但她对于羽淮安的房间在哪已经滚瓜烂熟,她多次徘徊在羽淮安的房间门外。 脚步飞快,上了楼梯,往左。 这是一路绿灯的上午,羽淮安房间门是半打开着的,想都没想,身体越过那半打开的门。 几步后,沈珠圆就看到站在洗手间门口的羽淮安。 羽淮安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香气。 沐浴香气混合着薄荷牙膏香气,还有青草味的洗发水香气。 沈珠圆站停在羽淮安面前。 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不给羽淮安任何开口的机会,沈珠圆踮起了脚尖。 脚尖踮起到极致,双手无任何一丝犹豫圈住他的后颈,让他的身体被动往她倾斜,唇重重印上他的唇。 当苏西姨妈出现时,沈珠圆正靠洗手间门框处发呆,一双脚还在微微颤抖着,是羽淮安推开她,还是她自己松开的手沈珠圆已然不清楚了,她只晓得自己在这个早上成功吻了羽淮安,她的唇腔间还残留着薄荷香气。 而那薄荷香气又告诉了沈珠圆,昨晚在医护帐篷里发生地是真实存在的,黑暗中,羽淮安吻了她。 羽淮安吻了她,并非是一场梦,更非是樱桃仙子送给她的成人礼礼物。 不然,她又怎么会懂得接吻的滋味;不然,她又怎么会知道接吻并非是四片唇瓣的接触。 什么什么都像极了刚经历过的,手应该搭在他身上什么地方,那味薄荷香气让她如此的着迷,贪婪地追逐着,直到……直到她的口腔里也被薄荷香填满,而那从彼此嘴角处溢出的细细声线她昨晚是听过的。 羽淮安,淮安。 沈珠圆如愿以偿在自己的成人礼上完成了和羽淮安接吻的伟大目标。 “砰”一声,她的后脑勺重重磕在洗手间门槛上;又是“砰”的一声,门重重甩上,脚底踩着的地板震了震。 沈珠圆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好像羽淮安推开她时她后脑勺撞在了门槛上了,飞地男孩可真粗鲁。 不过…… 那又有什么关系了,从昨晚到此刻她和羽淮安经历了两次接吻。 沈珠圆依然维持着后脑勺抵在门槛时的姿势,直到苏西姨妈出现。 苏西姨妈问圆圆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了。” 苏西姨妈又问,圆圆你是不是和羽吵架了? 没有,才没有,他们才接过吻呢。 当然了,她是不可能告诉苏西姨妈这些的,她只是反问苏西姨妈为什么会觉得她和羽吵架。 “羽连早餐也没吃就出门了,平常羽出门时都会和我说再见,但羽今天什么也没说。” “他早餐也没吃就出门了?”沈珠圆无意识重复着苏西姨妈的话。 不对,是羽淮安出门了,羽淮安是什么时候离开这的,对了,她听到了关门声,所以,羽淮安出门了应该没错。 冲苏西姨妈挥了挥手,说苏西姨妈我要走了。 “圆圆不留下来陪苏西姨妈吃早餐?” 摇头,说;“苏西姨妈我困得很,我要回家睡觉。” 没错,这会儿沈珠圆只想回家,用最快的时间打开自己房间门,把自己整个身体都藏在被窝里,她需要独自的空间思考她和羽淮安接吻了的事情。 然而,当沈珠圆把自己藏在被窝里时,她唯一做到地也就只有傻笑了。 怎么就接吻了?怎么就和羽淮安接上吻了?人和被单一起从床上滚落在地上“砰”的一声。 “沈珠圆,给我安静点。”楼下传来妈妈的警告声。 楼下是妈妈算账专用房间。 吴绣林女士还不知道她昨晚樱桃过敏的事情来着,妈妈也不知道涟漪脚扭伤了。 傍晚,沈珠圆敲响了涟漪的房间门,无应答,涟漪也不在楼下。 直到晚上,沈珠圆才从妈妈那得知涟漪中午就回学校了,说是有事情处理。 看来,涟漪是为了瞒住妈妈脚腕受伤的事情才提去的学校,本来,涟漪得明天才会去学校的。 涟漪回学校也没和她打招呼,她打给涟漪的电话也被转到留言箱。 次日晚上,沈珠圆才成功和涟漪通上了电话。 涟漪说她按医嘱去了趟骨科医院,也做了处理,医生说了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了。 那太好了。 电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 沈珠圆小心翼翼问:“涟漪,我是不是做了惹你生气的事情。” 怎么想都是这样的,涟漪她还不知道吗? 涟漪是绝对不会把脚扭伤的事情怪罪到圆圆身上的,一定有比那更严重的事情,这个事情严重到让涟漪以回避来表达态度。 “没有。”涟漪说。 早知道涟漪会这样回答。 虽然沈珠圆也不晓得涟漪怎么就生她气了,能肯定地是,涟漪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生她气,所以—— “涟漪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但,涟漪,如果你不生我气了就打电话告诉我,不,你只需要发个信息给我,不需要说明什么,就发个符号我就知道你不生我的……” 话没说完,那边传出了忙音。 看来,她真做了惹涟漪生气的事情。 那晚就不该喝那么多的酒,沈珠圆大力敲打自己的头壳。 接下来的几天沈珠圆都陷入了“涟漪在生我的气”的烦恼中,但是呢,但是,那些烦恼和自责却在看到羽淮安时迅速跑得无影无踪。 这是个周五,沈珠圆拿着资料去了打印店,刚进门,就看到从另外一扇门出来的羽淮安,脚不听使唤跟了上去。 悄悄跟在羽淮安身后,有好几次,沈珠圆都想开口叫住他,但都没成功。 就这样,她一直一直跟在他身后。 怎么想沈珠圆都觉得羽淮安知道她就在他身后,她并没刻意隐藏自己,甚至于,她还制造出了一些声响来提醒他,想让他先和她打招呼。 但没有。 无人的小巷里,羽淮安停下了脚步,沈珠圆也停下脚步。 两人保持数十步左右的距离,眼巴巴看着羽淮安的背影,在心里默念着—— “回头,回过头来看我。” 终于,羽淮安回过头来了。 但她却在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时选择别开脸去,那双看她的眼无任何的柔情蜜意,甚至于是憎恶的。 憎恶? 这没道理啊,他们……他们都已经接过吻了。 “沈珠圆。”羽淮安冷冷叫她名字,冷冷对她说,“我警告你,别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浑蛋,怎么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羽淮安这个浑蛋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沈珠圆板着脸,说:“我就喜欢做这样无聊的事情,我就喜欢!”顿了顿,忿忿不平补充了句“要不,你报警抓我啊。” 说完,还给了羽淮安一个挑衅的表情。 三十米长的小巷似被盖上了水泥板,空气瞬间变得不畅通。 羽淮安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在羽淮安距离她还有五步左右距离时,沈珠圆拼命遏制住自己后退的脚。 分明,那朝着她靠近的脚步宛如要让她粉身碎骨似的。 不该是这样的啊。 羽淮安往前再迈一步,又再迈了一步,沈珠圆抑制不住退出小半步,嘴里说:“羽淮安,你……你想干什么?” 羽淮安想干什么沈珠圆是不清楚的,但自己想干什么她却是清楚的,丢下句“我还有事情,我走了。”沈珠圆掉头就跑。 跑得可快了。 几天前,沈珠圆在交友论坛发布了则“男女接吻后”的咨询帖子,其中有个网名叫瑞安的女孩说她在和男友接吻后的心态是既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 沈珠圆想,她现在大约在遭遇和那女孩同样的心态。 等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应该就会好点,沈珠圆边跑边对自己说。 眨眼间,沈珠圆就跑得无影无踪,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尽头,羽淮安想,多数男孩子一定会很喜欢类似沈珠圆这样的甜甜圈女孩吧? 健康,阳光,开朗,眼眸清澈笑容甜美。 沈珠圆像极了盛夏时节的冰饮料,光是看着就能缓解酷热和焦虑。 会有很多男孩被沈珠圆吸引吧? 比如宋金。 不开心时气鼓鼓的,在太阳底下呆上数分钟一张脸就像是熟透的苹果,红扑扑的。心虚时眼睛不敢看你,但伸得长长的颈部又在拼命维持着“我可没心虚”。 平日里总是拼命想表达出“我胆子很大”但却被那只小老鼠吓得疯狂喊叫妈妈,喜怒哀乐统统写下了脸上的沈珠圆一定很得宋金的喜欢。 上一秒还一副“你敢惹我你就死定了”,下秒拔腿就开跑的沈珠圆看在宋金眼里也是可爱至极的吧? 但羽淮安不是宋金,也不是会被甜甜圈女孩们纯真面容吸引的男孩们。 羽淮安得承认,这阵子他对怎么去定位沈珠圆上出了点问题。 毫无疑问,沈珠圆还是那个他会避开会的洋葱,那个洋葱依然带着刺鼻的滋味,只是,他好像再也做不到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它推开。 甚至于,几分钟前他有个冲动,把成人礼发生的事情告诉沈珠圆。 告诉她,发生在医护帐篷里,陷入黑暗时的那几分钟—— “很抱歉,沈珠圆,我把你当成另一个女孩了。” 那晚,离开医护帐篷时躺在那个位置地是涟漪,那晚,涟漪和沈珠圆礼服发型几乎是一模一样。 该死地是,他快要到帐篷时电线发生了短路,原本,他只想放下借到的干衣服就离开,涟漪的衣服被水打湿了。 那晚,羽淮安远远看到有抹身影跟在医护人员身后,那抹身影在逻辑学的引导下理所当然被当成沈珠圆,而留在医护帐篷地当然是脚扭伤的涟漪。 放下干衣服,羽淮安在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一开始他就单纯想呆上几分钟,那个总能让他想起那首“我的名字伊莲”的女孩从某种意义上,和他有种相似的命运,都是缺失至亲、无人认领的游魂。 接下来,事情就变成了那样。 是触碰到的那个躯体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触感吗?是黑暗中两缕不曾获得亲情的游魂相互抚慰吗? 也已然说不清了。 盯着一脸气鼓鼓的女孩,羽淮安想说出一切。 如果这件事情由当事人口中说出或许会好点,挫折偶尔也会对甜甜圈的女孩们构成一定困扰,但破坏力有限,甜甜圈女孩们天生自带强大的自我治愈系统。 沈珠圆很快会从那场失误中解脱出来。 换一种说法是,羽淮安不想这件事情给沈珠圆造成伤害,如果沈珠圆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伤害,那他就尽能力把伤害减到最小。 羽淮安很难把一生气就气鼓鼓的沈珠圆和那类在地铁里埋头听音乐,一丁点风吹草动眼里就流露出不安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沈珠圆就应该是沈珠圆的样子。 更简单更直白地是—— 他想守住现在的沈珠圆,上一秒还一副“你敢惹我你就死定了”下秒就开溜,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沈珠圆。 这和喜欢无关。 终身被困在黑暗的人也有仰望阳光的权利。 如果他是陷入黑暗的人,那么沈珠圆就是那缕阳光。 嗯,就让它留在那里吧,别去动它,别去改变它。 但。 羽淮安也不想否认,内心最为隐秘的角落在期待沈珠圆知道,那晚他想吻的女孩不是她后的表情变化。 看,甜甜圈女孩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过,你也别觉得有多委屈,你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很不错的朋友。 你很受周围人的喜欢、你的父母视你为珍宝,孩子们愿意和你亲近,一提起圆圆邻居们会笑眯眯说,那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 知道你、认识你的都会说“圆圆是个好姑娘。” 你热情善良正义。 某天,有人告诉你关于黑暗,你能想到地是打开窗让阳光进来就好了。 于是,你尝试告知她,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子。 她睁大着眼睛问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房间装上窗户呢,又为什么不从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离开呢? 傻姑娘,如果有阳光能照进来那还能叫黑暗吗?又为什么不从没有窗户的房间离开?因为离不开啊,傻姑娘。 再也笑不出来的沈珠圆偶尔会让羽淮安内心那块隐秘角落蠢蠢欲动着,想做点什么想制造出点什么,想让悲伤布满了她的脸庞,想让她知道什么是愤怒。 想让她深刻理解到,比悲伤愤怒更可怕地是绝望。 知道了绝望,就再也问不出为什么了。 绝望这东西是深渊。 每一个置身于深渊的人只有沉沦。 现阶段,对于沈珠圆。 羽淮安是怀着既想守住,又想毁灭的复杂情绪。 好比,一个讨厌洋葱的人在看到别人吃洋葱时不屑又羡慕。 可沈珠圆溜了。 溜得比兔子还快。 第54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09) 周六下午,沈珠圆开着从宋金那借来的二手银色沃尔沃车,戴上最新款迪奥太阳镜把,自家打扮成电影里摩登女郎们的模样,去了涟漪的学校。 昨晚,她给涟漪发了短信,说会去学校接涟漪回家。 沈珠圆把车停在很显眼位置。 她得让大家知道涟漪有个家世不错的至亲。 素望那学生多数为中产阶级家的孩子,这帮人素来喜欢攀比,家世比自家好地是朋友,家世比不上自家地连打声招呼都懒。 年纪轻轻就能开上沃尔沃车还能差到哪去,能坐在沃尔沃车副驾驶座位上家底肯定不错。 她和涟漪现在是大人了,再怎么不乐意不在乎,也得去迎合大人们的世界。 三点,陆陆续续有同学走出校门。 很好,她的不低调成功引起若干同学的注意。 三点二十分,沈珠圆看到了涟漪。 涟漪不像别的女孩,三三两两结伴,涟漪安安静静走在那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孩身后,那幕把沈珠圆看得心酸。 从小到大,涟漪除了自己没交过别的朋友,宋金也是她介绍给涟漪认识的。 沈珠圆虽说也没交过什么朋友,但每次出门,总会有同龄人亲切叫着她的名字来到她跟前问这问那,搞得很多人都误以为她有一大堆要好的朋友,周末家里电话一响,妈妈和涟漪都是不接的,因为多数是找圆圆的。 沈珠圆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就像宋金分析的那样:好比时下流行的唱跳团,圆圆虽然才艺比不上别的成员,但却是最受欢迎的。没办法,有些人天生自带观众缘,圆圆就是那款。 见涟漪出了学校大门,沈珠圆按下了车喇叭。 好极了,很多人都在看她,迪奥太阳镜勾在手指头晃动着,包是香奈儿的,鞋是新款潮牌不被注意到都难。 众目睽睽下,沈珠圆一步步朝涟漪走去。 涟漪看到她了。 沈珠圆以为涟漪最多不理自己一两天,没想到了周五她还没收到涟漪的解除戒备短信。 于是,她就主动找涟漪来了。 表现得很像得体的大家闺秀朝对她和涟漪行注目礼的人微笑,和涟漪并肩走着,还好,涟漪很配合。 两人一左一右上了车,在一众目光下,很是气派地扬长而去。 但车厢里地是另外一回事。 沈珠圆开着车,看涟漪是小心翼翼的,一副涟漪不开口我就没资格开口的样子。 终于—— “沈珠圆,你吃错药了?”涟漪没好气说出。 一颗心落地,沈珠圆挺了身,说“涟漪,你不懂。”见涟漪似不打算追问,主动交代:“我这样做,你以后在学校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至少,以后那些人动起“要找个出气筒”念头时,涟漪不会轻易成为他们的目标。 但显然,涟漪没能体会她的苦心。 “车是和宋金借来的吧?”涟漪说。 真是……不给人面子来着。 但她和涟漪算是和好了,沈珠圆开心地哼起了小曲,小曲只哼了个开头,沈珠圆收到涟漪忍无可忍的警告—— “沈珠圆,闭嘴。” 宋金说过,圆圆的三分球天赋有多神奇,圆圆的歌唱天赋就又多垃圾。 假装不情不愿瞪了涟漪一眼。 前方公路衔接着一望无际的白云蓝天,路两边的金链花树成窜成窜的花朵从枝头垂落。 时间来到了十月。 妈妈说,圆圆出生的那个地方,十月份的阳光是金色的。 “涟漪,明年你带我去你出生的地方,我也带你去我出生的地方。” 只是,此刻的沈珠圆一定不会想到没有明年,一场意外让她丢失了五年,只是经历了一个打盹的时间,她从二十岁就长到二十五岁。 是夜。 啤酒、小菜、零食、蔬菜沙拉摆上了小方桌,窗外有花有露有满月。 和很多很多这样的夜晚一样,在阳台门前铺上竹制凉席,喝完啤酒,肩并肩躺在凉席上,脸对着阳台,涟漪讲些她学校的事情,沈珠圆也讲了一些自己在补习时遇到的事情。 “涟漪,你脚还疼吗?” “还有一点。” “涟漪,谢谢你。” “就只有谢谢?” 好吧,好吧。 “涟漪,幸好那时你制止了我;涟漪,那时你肯定知道我会后悔,对吧?” “难不成,你以为我真想表演骑马舞?”涟漪一贯的没好气语气。 切—— “涟漪,你舞跳得不怎么样。” “沈珠圆!” 好吧,好吧。 “涟漪,对不起,现在才和你说谢谢,现在才和我说对不起,还有……涟漪,我错了。” “知道就好。” 片刻。 “涟漪,你这几天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片刻。 “没有,我没生你的气,我……我是在生自己气。”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 “不知道。” 那声叹息声若有似无,传至沈珠圆耳里。 “年轻轻轻的,叹什么气,是不是吃撑了?”沈珠圆学着吴绣林女士的口吻,再话音一转,转成巴结语气,“涟漪你生自己的气倒不如来生我的气更有道理。” “为什么?” “拜托,还能为什么,一直在干蠢事的人是我,涟漪是不会干蠢事的,所以,我更有资格被生气。” “沈珠圆,这是什么歪道理。” “不是歪道理,涟漪,你快说,其实让你心里有气的人是我。” “沈珠圆,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你怎么知道的?”咯咯笑了起来。 又过去了小会儿。 “圆圆,你睡了没有?” “没有。” “圆圆,你那天早上为什么下车,那天你下车去了哪里?” 那天早上? 嗯,是那个早上啊,沈珠圆随手拿了本杂志盖在自己脸上,这样正在发烫的脸就不会让涟漪瞧到。 细细回想着,那天早上通往羽淮安的街道,两边围墙有绿叶有鲜花,迎面而来的晨风吹在脸上很凉爽,细细碎碎的阳光打在她鞋面上,她在被夜露打湿的石板路上奔跑,奔跑着打开那扇白色围墙门。 很快,那扇围墙门从里面被打开。 从围墙门走出的身影还是她,轻轻带上门,往左边走了几步,靠在围墙上,手指缓缓触上自己的唇瓣,朝着天空笑,笑得能多傻就有多傻。 此刻,沈珠圆笑得一如那天靠在围墙上的自己。 “我去了羽淮安的家,涟漪,那天早上,我吻了羽淮安,在他房间的洗手间门口,我吻了羽淮安。”笑着说出。 沈珠圆吻了羽淮安,这够劲爆吧。 即使是涟漪也会听得张大嘴巴吧?然后质疑她是在吹牛。 然而。 安静成一片。 “涟漪?” 无应答。 “涟漪,你睡了吗?” 唯有院子里的夏虫有一下没一下哼着。 看来,涟漪是睡着了。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让涟漪知道她主动吻了羽淮安说不定又会说她傻,在男女关系方面上,老干傻事的总是容易吃亏的一方。 不过…… 是羽淮安就没关系。 即使知道涟漪现在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沈珠圆还是一如既往叫着“涟漪”的名字。 “涟漪,你脚扭伤那晚,我和羽淮安接吻了,是羽淮安先吻的我,不是在做梦,我们真接吻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远若近的声响传来,远的好像是来自于街道,收摊回家的街坊在说着话儿;近的仿佛是贴着耳边,脚很轻很轻地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地走向一个地方,下意识间沈珠圆手触了触身边位置,空空的,勉强睁开眼睛,她现在还睡在涟漪房间的凉席上呢。 不用看,一定是涟漪口渴了想去喝水,眼睛再次合上。 等了一阵子好像没等来开门声和关门声,倒是有别的声响时有时无的,有人打开抽屉在找东西,不会是小偷吧? 用力睁开眼睛,哪有什么小偷? 是涟漪,涟漪正坐在写字桌旁,写字桌抽屉是打开着的。 知道不是遭遇小偷,沈珠圆一颗心彻底放下,困意瞬间排山倒海袭来,在眼睛闭上前,她似乎看到涟漪的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着,看着像星星的光芒,又像是一缕月光投递在了涟漪的手腕上。 那是什么呢? 戴在涟漪手腕闪闪发光的会是什么呢?无奈眼皮像被涂上了胶,怎么也睁不开了。 最后一缕思绪是,坐在那的涟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涟漪。 次日,好几次沈住圆的目光下意识在涟漪的手腕处搜索,但涟漪的手腕空空的什么也没戴。 从弄丢外婆送的手链后,涟漪就没再戴过手链。 去年年末,妈妈去了趟南部给涟漪买了手链,款式和涟漪外婆送她地差不多,但涟漪拒绝了,涟漪和妈妈说“我不需要了,阿姨。” 那也是涟漪唯一一次拒绝妈妈,妈妈也没勉强笑眯眯说好,也是因为那次,沈珠圆打消了再给涟漪送手链的念头。 有些东西永远也取代不了。 当涟漪问沈珠圆怎么老是盯着她瞧,那句“涟漪,昨晚戴在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最后一秒,改成“别臭美,我才没有老是盯着你呢。” 其实,沈珠圆也不太清楚昨晚有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毕竟她喝了酒,或许涟漪因为睡不惯地板中间起来过,落在涟漪手腕上那闪闪发亮地或许真是一缕月光,又或许是她看花了眼。 周一,涟漪回了学校,沈珠圆也开始往补习街跑。 如果不是因为休学来了补习街,沈珠圆也就不会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因不堪学习压力在接受心理治疗,一边接受心理治疗一边复读,看着那些把药一股脑往嘴巴塞,塞完继续做题的学生,沈珠圆回到家的第一时间都会去拥抱吴绣林女士,庆幸在学习方面妈妈没给她什么压力。 凭着张“很有观众缘”的脸沈珠圆在补习街很快就结交了若干同龄人。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坐在沈珠圆前排位置的乔亚给沈珠圆发了短信,问她要不要参加联谊会。 乔亚是沈珠圆的初中同学,后来因搬家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补习班再次遇见,乔亚去年因为眼睛手术休学。 想了想,沈珠圆回了乔亚—— 我有男朋友了。 几个短语组成的一行字让沈珠圆编辑完又删除,又重新编辑又删除,删除再重新编辑,当按下发送键时,沈珠圆心里有尘埃落定的感觉。 一起看过电影,接过吻,更是遭遇了类似电影的“患难见真情”情节,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难不成让羽淮安捧着玫瑰花于众目睽睽下,在告白气球上写下:沈珠圆,请当我的女朋友。 羽淮安不是那种人,沈珠圆也不需要。 当然了,羽淮安那样干的话,她自然会很高兴的。 羽淮安会那样干才怪!抑制不住扬起了嘴角,下秒,乔亚忽然冒出来的脸把沈珠圆给吓了一跳。 “圆圆,你真有男朋友了?” 脸红红点头。 “宋……宋金?” 做势要给乔亚一拳。 为什么那些人总喜欢把她和宋金扯在一起,她怎么可能和宋金在一起?宋金去爬山不小心被树枝勾到裤子露出花色内裤可是历历在目,当然了,沈珠圆遇到的糗事也被宋金尽收眼底。 “他帅不帅?”乔亚继续追问。 点头。 只会点头的沈珠圆变成了乔亚口中“你一定爱惨了他。”因为那个“他”让初中素有“风之女”的沈珠圆变得扭扭捏捏。 “圆圆,你一定特别特别爱他。” 是的是的,沈珠圆特别特别的爱羽淮安。 只是—— “我才没有。” 乔亚说她们只需找个女孩子凑数,即使有男朋友也没关系,对方是三人,原本她们也是三人的,但期间有个女孩因忽然有事去不了。 乔亚说对方都是名牌大学学生,其中一位的爸爸还是梅园一家外企高管,乔亚不想错过。 “圆圆,帮帮我吧?” 联谊地点是位于梅园工业园区的夜总会,虽说是夜总会,但那是由当地政府为外企高管们制定地娱乐休闲场所。 亚细亚的每个外国工业投资园区都设有这样的夜总会,夜总会的名字叫蓝调,从管理人员到表演嘉宾均为外国人。 乔亚还说,即使联谊不成功也没关系,至少能见识那地方。 蓝调夜总会不对普通人开放。 羽淮安是蓝调夜总会的晚班服务生,周四周五周六在线。 今天是周四。 “圆圆,去吧,去吧。”乔亚说。 从乔亚口说出联谊地点时,沈珠圆的思绪就没法集中了,之前好几次,她曾经徘徊在那家夜总会门口,有一次她尝试进去被告知这是家会员制度的夜总会,她要获得会员资格必须先拿到所在社区负责人的推荐证明。 丽丽特也在蓝调夜总会。 鬼使神差般,沈珠圆答应了乔亚去参加联谊会。 第55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0) 夜幕降临。 八点半,沈珠圆坐上那辆停在她家门口的白色丰田车。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乔亚把她打量了番,摇了摇头,放学时乔亚可是让沈珠圆穿辣一点。 乔亚不知道地是她衣柜里的衣服都是由吴绣林女士张罗,吴绣林女士可是一直希望把圆圆打扮成小公主,要么是小公主要么淑女,所以,即使沈珠圆想穿辣一点也没门。 再说了,沈珠圆也不想把自己打扮得很辣,她可是有男友的,当然了,因为有可能会见到羽淮安,出门前沈珠圆擦了口红,稍稍修了眉,还喷了儿点香水。 开车地是名叫玛姬的印尼女孩。 玛姬也是这场联谊会的组织者,玛姬父亲是物流运营商,负责梅园工业园区三分之一的物流。 久而久之,玛姬就和一些园区外企高管们的家属混熟了。 玛姬的目标是一位叫约书亚的阿根廷男孩。 事情说来有点复杂,玛姬是在朋友的生日会上对约书亚一见钟情,可惜当时两人没什么机会交流,好在玛姬和约书亚有共同朋友,他叫杰米,瑞典人,父亲是园区高管,目前,杰米是曼谷大学三年级生。 玛姬多次给杰米打电才促成这次联谊。 联谊会地点是杰米定的。 把联谊会地点定在蓝调夜总会一来是杰尼有会员卡;二来杰米的前女友就在蓝调夜总会工作。 至今,杰米还因自己是被分手方而耿耿于怀,特别是几天前杰米从朋友口中得知,前女友现在和一位同在夜总会工作的男孩打得火热。 杰米想知道和前女友打得火热的男孩是何方神圣。 前女友是位冰山美人,杰米费了很大功夫才追到,两人分手不到半个月就传出前女友和别的男孩打得火热消息,这让杰米很恼火。 不过,杰米是怀着投入一段新恋情的心情来参加联谊的,玛姬似怕扫了大家的兴,强调到。 九点,沈珠圆见到联谊会男方代表杰米。 杰米有着典型的北欧男子长相,金发,高壮,二十出头但有张酷似三十的脸。 三人跟着杰米进了夜总会内场。 他们定的位置是大厅中央场地,这个时间点对于夜总会来说时间尚早,但大厅位置已是座无虚席,环绕着大厅地是效仿古罗马竞技场的包厢。 六个座位,三男三女各坐一排。 玛姬理所当然地坐在约书亚的对面,乔亚经过衡量再三后坐在自称叫罗尼的男孩对面。 显然,乔亚是看出了杰米并非如玛姬所说想投入到新恋情的状态。于是呢,沈珠圆就变成了坐在杰米的对面。 沈珠圆心里很满意这样的位置安排,原本她就是抱着能不能在这见到羽淮安目的来的。 完成自我介绍流程后,沈珠圆一双眼睛就频频投向穿梭于餐桌走道的服务人员,可惜,没有一个是羽淮安。 十点,服务生送上酒水零食。 乔亚和罗尼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玛姬也表现得很活跃,只可惜她心仪的男孩反应平淡,至于沈珠圆和杰米—— 她一门心思忙着找出羽淮安的身影,他的眼睛则致力于舞台上。 这会儿,舞台还没什么动静,酒红色幕帘低垂,把整个舞台遮挡得结结实实。 冲着杰米对舞台的关注度沈珠圆猜,杰米前女友一定是夜总会的艺人,没准,杰米的前女友还认识丽丽特,丽丽特的工作性质也是表演。 在乔亚的热情吆喝下,六人开始玩起了游戏,只是,游戏到了沈珠圆和杰米这总是变得没趣。 十点半,开始有第一波艺人登舞表演,第四个节目字幕预告打出丽丽特的名字和表演曲目时,现场部分人制造出了一些声响。 想必,这些人是专门为丽丽特而来。 丽丽特上场时,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十分。 只是,沈珠圆还是没能见到羽淮安。 羽淮安今晚没来上班吗?又或许,羽淮安负责地是包厢服务工作? 夜总会规模不是很大,沈珠圆到了这会儿都差不多能记住几位服务生的面孔了。 丽丽特今晚是以摇滚女郎身份登场的,唱地是皇后乐队的歌曲,红色假发,朋克外套配热裤,单是一双修长美腿就足以把人晃得眼花缭乱,更别说爆发力十足的舞蹈。 表演结束,全场还在狂喊着丽丽特。 狂喊丽丽特的乔亚也是其中一位,乔亚不仅自己喊还非得让沈珠圆和她一起喊。 沈珠圆心里苦笑,如果这会儿她问乔亚一个问题:你的男友和像丽丽特这样的女孩共事你担不担心?估计乔亚会立刻止住喊声,哭丧着脸。 那天早上,沈珠圆听过丽丽特和羽淮安通电话,怎么想,两人都不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丽丽特在叫“羽”时自在又亲昵。 沈珠圆想,任何女孩那样叫羽淮安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唯有丽丽特那样叫羽淮安让她心惊胆战的。 丽丽特美得不像人类。 如果有一天,羽淮安说他对丽丽特心动,想必沈珠圆是不会感到奇怪的,甚至于更会怯于去问“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我?” 黯然垂下了双眼。 “杰米去哪了?”乔亚忽然叫了声。 沈珠圆这才发现对面位置空了。 看了眼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妈妈让她十二点前回家,她得在十一点半左右离开这里。 沈珠圆以去趟洗手间为由离开座位。 怎么想她都得试一下,沈珠圆找到了名服务生,递上两百泰铢。 服务生告诉了沈珠圆几个能找到羽淮安的地方。 羽淮安负责地是vip包厢服务,这也是沈珠圆一整晚都没能看到羽淮安的原因,vip包厢服务都是走内场通道的。 进入内场服务通道前,沈珠圆还在洗手间补了妆,往脸颊多加了腮红,虽然,丽丽特的美是望尘莫及的,但至少……至少……沈珠圆不能差到哪去。 另一方面,沈珠圆又不停告诉自己,羽淮安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会吻女孩子嘴唇的男孩,因为他喜欢她才会吻她,羽淮安更不可能在有喜欢的女孩的情况下和别的女孩保持暧昧关系。 “是的,是那样的!”沈珠圆大声应答到。 注有vip服务员工区的字样近在眼前,沈珠圆放缓了脚步,她心想着待会见到羽淮安要怎么办?要是羽淮安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要什么回答?还有,万一羽淮安以为她到这来是参加联谊会的她又该怎么解释才妥当? 就在沈珠圆纠结这样的问题、那样问题的情况下,那一幕忽地跃入沈珠圆的眼帘。 vip服务员通道拐角处,沈珠圆生生收住了脚步,如果……如果不是她认识那三个人,沈珠圆百分之百会认定是自己无意间撞见了两男一女争风吃醋事件。 但把那女孩紧紧护在身后的男孩不久前吻了她啊,他是她告诉乔亚“我有男友了”的男友啊。 怎么会这样?杰米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还有为什么丽丽特会躲在羽淮安身后? 站住,沈珠圆呆呆看着那三张面孔。 杰米一张脸所呈现出地情绪是愤怒的;羽淮安微微敛起眉头,眉头是微敛的表情倒是没什么波动;而置身于羽淮安身后的丽丽特面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杰米的嘴巴正一开一合说着话,杰米指责丽丽特见异思迁,说丽丽特玩弄他的情感,丽丽特也在说话。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杰米,你是不是得了妄想症,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讨厌你,更看不起你!”丽丽特说。 丽丽特一边说,一边手指向出口,让杰米走。 沈珠圆在等羽淮安说话,可羽淮安什么话也没说,就仿佛杰米说地事实,就仿佛他介入了别人的情感。 杰米晃动着双手,说该走的人不是他,而是可耻的第三者。 话音刚落,一阵刺眼的光芒直直指向了羽淮安。 此刻,沈珠圆才看清杰米手中拿着把水果刀。 水果刀对准地是羽淮安。 “不要,不可以!”沈珠圆大喊了声。 等沈珠圆回过神来时,她的身体已经置身于杰米和羽淮安中间,而杰米似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仓促间,刀掉落在地上。 现场反应最快的就数丽丽特。 眨眼功夫,水果刀就到了丽丽特手上。 杰米盯着沈珠圆的脸瞧,看来,瑞典人没能想起自己的名字。 笑了笑,对杰米说:“没错,是我,我是沈珠圆。” 好像,她又做了件傻事。 那把水果刀只是杰米想在美人面前呈点英雄本色,为了你我不惜杀人,可没想到这事情被一位冒失鬼搞砸了。 杰米最能拿得出手地也就只有个头了,丽丽特瞧准了这点,作势要报警。 就这样丽丽特把杰米打发走了。 杰米走了,倒是以一副“为了我心爱的男孩赴死”姿态出现的她有点儿尴尬了,更尴尬地是,她之前的喊声招来vip员工区几名服务生的注意,他们轮番探出头来,在他们生的窃窃私语中,沈珠圆分析出这显然不是第一次,有为丽丽特争风吃醋的,也有为羽淮安争风吃醋的。 这次,是赶巧了。 为丽丽特争风吃醋地碰上了为羽淮安争风吃醋的。 苦笑。 可仿佛,沈珠圆还觉得不够丢脸,一双脚宛如生根般,毫无任何从这离开的意思。 羽淮安正对着丽丽特耳语。 耳语过后,丽丽特看了沈珠圆一眼,笑了笑,转身打开注有化妆间通道的门。 在羽淮安的眼神警告下,vip员工服务区的门也关上了。 通道就只剩下了沈珠圆和羽淮安。 羽淮安扯着了扯衬衫纽扣,问:“沈珠圆,你怎么老干这种鲁莽事情?还有,你怎么会在这?!” 眼睛直直盯着羽淮安的脸瞧:“告诉我,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沈珠圆低头看了眼,是乔亚问她在哪,沈珠圆把手机往外套兜里塞,再重复一遍刚才问题。 这次,声音更大问得也更详细。 “为什么丽丽特会躲在你身后?为什么要掺和到这样的事情来?是不是就像杰米说的那样?!” 顿了顿。 沈珠圆艰难问出:“羽淮安,你是不是和丽丽特在一起了?” 手机短信提示声再次响起,沈珠圆看也没看,一双眼牢牢盯着羽淮安的脸。 今晚,她势必要让羽淮安回答她的问题,所有的问题。 羽淮安微微勾起了嘴角。 嘴角处若隐若现的笑意无不在说明着,她的问题有多傻就有多傻。 缓缓地,羽淮安手往通道出口一指。 说:“听说,好女孩们都需要在十二点前回到父母的怀抱来着,沈珠圆,你往那边走,到了第二个分叉口,左拐,那边是电梯房,里面任意一个电梯都可以把你安全送至你朋友面前,然后,你就可以成功在十二点前回到你家,温暖的家。” 说完,羽淮安朝vip员工服务间走去。 沈珠圆抢在羽淮安之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vip员工服务区的门。 昂起头,一字一句问:“羽淮安,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珠圆,你得回去了。”羽淮安的声音充斥着不耐烦。 “是怎么一回事,你和丽丽特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沈珠圆打开双臂挡住门,一副你不回答,我就不会走的架势。 羽淮安脚步稍稍后移,细细打量她。 沈珠圆知道,她此刻的行为在羽淮安眼里是傻姑娘又干了件蠢事。 片刻。 “就是你看到的那么一回事。”羽淮安淡淡说到。 所以……所以……也就是说,是真的了。 羽淮安和丽丽特在一起了,羽淮安真为了丽丽特和杰米上演了争风吃醋戏码了? 不,不是,一定不是那样的。 羽淮安在她成人礼那天吻了她,距离她成人礼那天还没过去两周。 沈珠圆用力睁大着眼睛,她试过了,这样可以让眼泪不会那么轻易到来。 “羽淮安,我要听到你亲口告诉我。”双手死死攀在门板上。 或许她的话和她此刻的样子触怒了羽淮安,棱角分明的轮廓瞬间被镀上了一层冰,他开始朝着她逼近。 在他朝她逼近时,她双手不停使唤地,从门板滑落了下来。 苏西姨妈有一次说漏了嘴,说当莫斯科的夏天到来时,羽都会和当地猎户在丛林呆上一阵子,呆在丛林做什么呢?射杀熊,某年,羽把一头几百公斤的公熊肢解放进拖车里,一步步走出丛林,当时这事情还见报呢,说是十四岁的少年猎杀了重达三百三十十公斤的成年公熊。 十四岁的羽淮安和三百三十公斤的成年公熊。 手不听使唤,脚也不听使唤,让出了地方。 羽淮安打开了门。 没事,没事会害怕是正常的。 可害怕并不代表她放弃让羽淮安亲口告诉她—— “我和丽丽特在一起了。” 第56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1) 沈珠圆给乔亚发了让她们先回去的短信,找了个羽淮安每次提供服务都需经过的地方,直直站着。 只是较糟糕地是不仅羽淮安经过时能看到她,其他服务生也不得不看到她。 沈珠圆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看在那些服务人员眼里神经兮兮的。 每当有服务生朝她挤眉弄眼时,沈珠圆只能别开脸当作没看到。 午夜到来,羽淮安第二次从她面前经过,和第一次一样,羽淮安看都没看她一眼。 十二点二十五分,羽淮安第三次从沈珠圆面前经过;十二点四十分,羽淮安第四次经过。 当羽淮安第五次从沈珠圆面前经过时,沈珠圆外套里的手机响起,是妈妈的电话。 妈妈问她怎么还不回去? 她只回答“妈妈别担心我。” 通话结束。 羽淮安已经没了身影。 沈珠圆黯然垂下眼,有只手忽然拽住她,把她往一个方向拽,因为知道是谁,沈珠圆没挣扎。 羽淮安把她拉进艺人后台通道。 通道的照明有限,沈珠圆没法看清羽淮安此刻的面容,只能从他的脚步和气息判断出羽淮安在生气。 越过那扇门,羽淮安猛地松开了手,猝不及防间,沈珠圆的身体重重朝着若干物体,一阵乒乒乓乓声响起。 乒乒乓乓声混着羽淮安的质问:“沈珠圆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珠圆,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有多可笑?” 知道,知道的。 沈珠圆稳住身体,深呼出一口气,脸找到羽淮安的方向,说:“告诉我,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听到你亲口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羽淮安笑了起来,羽淮安笑着说“沈珠圆,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 为什么是惊喜呢? 因为这之前,他还从没有想过二十岁的人还会干出这种幼稚的事情,因为无法想象。 “拜你所赐,现在我知道了,只要在心里认定这是对的事情,会不会妨碍到他人、对他人是否构成困扰无关紧要。” “沈珠圆,你还真有让人大开眼界的本事。” 知道,知道,沈珠圆什么都知道。 可—— “告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沈珠圆紧握双手,一字一句说着。 羽淮安止住了笑声。 又是那种让人无法喘过气、一分一秒都变得难熬的空间维度。 此刻,她是如此的疲惫不堪。 “沈珠圆,你过来。”羽淮安轻声对她说。 手掌心死死地贴住大腿两侧,沈珠圆一小步一小步往羽淮安的方向挪移。 停在了他面前。 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 羽淮安说话气息温温扑在了她脸上:“想听我告诉你点什么是吧?但在听到我亲口告诉你点什么之前,也请你回答我,为什么我非得告诉你这些,沈珠圆,你又凭什么让我告诉你这些?嗯?!” 没错,她的问题是傻。 但是呢,羽淮安的问题也傻。 还能是为什么? 沈珠圆从来都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低低地,轻轻地唤了声“淮安。”说淮安,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凭什么让你告诉我这些?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眼泪伴随着那句“因为你吻了我啊。”从沈珠圆的眼角滑落。 “这之前,没人吻过我。除了你,我也不会让别的人吻我。” 周遭安静极了。 安静得沈珠圆都能听得到从自己眼角的泪水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借着微光,仰起头,凝视着近在眼前的脸。 听到没有? 羽淮安,听到没有。 听到沈珠圆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了。 缓缓伸出手,拉着他的手,让他的手掌心盖在自己正没完没了扑通扑通个不停的心上,说:“听到没有?只有你,也只有你唯有你了。” 意识到那只手想逃离,紧紧握住。 那么紧,那么紧地去抓住,让它更近地去贴住,形成密不可分的姿态。 眼泪瑟瑟沿着眼角。 “它也是沈珠圆写给羽淮安的情书,想见你,扑通扑通的,见了你,扑通扑通的,就这样,每天每天,没完没了着。” 那扑打在她脸上的气息是……温柔的。 它悄悄地,就温柔了起来。 在微光中,痴痴瞅着那双眼, 那双眼也在瞅着她。 光阴在一缕一缕流逝着。 动人如斯。 忽地,有个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响起时,贴在自己心上位置的手迅速弹开。 忽然响起的声音来自于自己外套兜里,是手机,是她给涟漪设置的专属铃声,想必是妈妈以为她和涟漪在一起就给涟漪打了电话。 沈珠圆拿出手机,急急按下接听键。 “涟漪,我很快就回去了,涟漪,我没事,我保证,我马上就回去了,真的,我发誓我没事,我只是被乔亚拉来参加联谊会了,别担心,联谊会马上就结束了。”一股脑说出。 电话那边,涟漪让她早点回去。 两人结束了通话。 涟漪的来电让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沈珠圆呐呐站在一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只能没话找话说是涟漪的电话。 “涟漪担心我给我打来了电话。” 对了,联谊会! 她刚刚在电话里提到了联谊会。 “你别……别误会,来之前,我和乔亚说了,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只是被乔亚拉来,拉来凑数的,我……” 话被忽然推门声打断。 丽丽特站在了门口,之前的朋克夹克换成皮草披肩,手里拿着爵士女郎表演荧光棒。 荧光棒拄拐一个四十五度挥舞后—— “我刚才经过这听到有说话声,还以为是小偷,原来是羽在这。”丽丽特笑说说,稍作停顿,自说自话,“不是小偷就好,希望没打扰到你们。” 话毕,倒退至那扇门外,做了个“你们继续”示意,做势要带上门。 从外头折射进来的光影越缩越小,只剩可以容纳一个人身位时,门外的那抹人影忽然被扯进了门里,咋惊咋吓间发出一声娇嗔“羽,你想干什么——”眨眼,似被什么堵住,化成断断续续的“唔……唔……” 然后。 沈珠圆就看到了那件皮草披肩从丽丽特肩膀滑落至地上,紧接着,是爵士舞女郎荧光棒拐杖。 爵士女郎荧光棒静静横躺在地上,往上折射的荧光落在那两具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上。 是羽淮安和丽丽特来着。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脚步颤颤巍巍地,往前。 眼前发生了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但仿佛还不够清楚似的,脚步还在往前移动着,还想更近一点时,已然是不可能了,因为脚忽然地失去了行走功能了。 沈珠圆呆呆站在那。 眼睛看到地是女孩白莹莹的臂膀如蔓藤般缠在男孩颈部处,耳朵接受到地是,由塑料胶鞋底和高跟鞋频频后退时混合在一起摩擦地面发出的细碎声响。 一直无力垂落于两侧的十根手指有一根忽地动了。 那根手指缓缓指向那两人。 沈珠圆听到了自己的发音仿佛被世界最为锋利的刀具切割成一缕一缕的微细纤维,在问:“你们在干什么?” 终于,那拥抱在一起的身体一分为二。 丽丽特在笑,边笑边捡起地上的皮草、荧光棒,把它们一股脑抱在怀里,还空出一只手来和羽淮安做了和拜拜的手势。 丽丽特笑着走出那扇门。 “砰——”的一声,关闭上的门再次把外头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这会儿,沈珠圆勉强找回了些许思绪。 即使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去问,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问羽淮安—— “你吻了她吗?” “嗯。” 什么“嗯”? “嗯”算是回答吗? 甚至于,他都不需要开口就能顺利让她获得答案。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羽淮安,在你心里,沈珠圆就这么不值得吗?不值得从你口中得到任何明确答案吗?!”愤怒的声音一下一下击打在天花板上,身体跌跌撞撞地往任意方向,直到背部贴在那扇门板上。 靠在门板上,沈珠圆闭上了眼睛。 苟延残喘,大致如此。 黑暗中,有脚步声往她的方向移动,来到了距离她很近很近的所在,停顿,那缕气息附于她耳畔,声线又低又沉:“我还以为你看得够清楚来着。” “想听明确的答案?”又低又沉的声线有了淡淡笑意,“是的,沈珠圆,我吻了她,那女孩你也认识,叫丽丽特,丽丽特.吉尔,这个答案够不够明确?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补充。” 沈珠圆死死闭着眼睛,死死抿住嘴角。 “按沈珠圆的风格,接下来一定会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羽淮安继续贴着她耳朵说话,“你之前不是说了我吻过你吗?因为吻过你,所以我必须回答你这样那样的问题,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也吻了丽丽特。那么,我是不是也需要和丽丽特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只手在轻触落在她肩上的发丝,她想狠狠拿开那只手,想狠狠冲他大喊“滚开,别碰我!” 但她就是什么也没做,宛如木头人一样,甚至于,沈珠圆一度以为自己无法呼吸。 “傻姑娘,有时候,男孩吻女孩并非出自于喜欢,如果你还不相信,那么,你回去问你的妈妈,你的妈妈或许会这样告诉你,圆圆,这世界存在很多错位,这些错位是多重的覆盖在一起的,然后呢,你妈妈、吴绣林女士会让你好好睡一觉,好好睡一觉会好点。” 缓缓睁开了眼睛。 微光中,沈珠圆看到羽淮安嘴角处的笑纹。 “沈珠圆,别再这样莫名其妙找我,要这样那样的答案了,我最讨厌地是回答问题。” 安静地听完羽淮安的话,在羽淮安想离开时,她拉住他的手。 五根手指死死扣住羽淮安的手,问:“我和你,到底算什么?” “沈珠圆,你又朝我要问题的答案了。”羽淮安的声音状若叹息。 “如果……”艰难说到,“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晚上,那个晚上要让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以为,你……你是喜欢我的,羽淮安,你知道我说地是哪个晚上的。” 看吧,她又问了羽淮安问题了。 索性—— 沈珠圆抬起头,视线直直落在羽淮安脸上,逐字逐句:“如果对我没感觉,那在成人礼上,为什么要吻我?” 沈珠圆是知道的,有时候男孩们吻女孩们并非来自于喜欢和爱,但,羽淮安不是别的男孩,让沈珠圆恨不得献上生命的男孩是羽淮安,不是别的男孩。 用尽所有力气,大喊,大喊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喜欢听到问题是吧? “为什么为什么,浑蛋,为什么那个晚上要表现得‘我的眼里就只有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叫沈珠圆’?!我可以为沈珠圆挡下所有危险?!” “为什么为什么?浑蛋,为什么要在我的成人礼之夜吻我啊浑蛋,为什么为什么?!浑蛋,为什么要吻我啊浑蛋!!!” “羽淮安,你……你知不知道?!那……那是我的初吻!!” 凌晨一点钟,沈珠圆在街道上狂奔着,身体越过一盏盏路灯,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跌倒在地上,偶尔有沿途经过的车冲她按响喇叭,沈珠圆还听到有人拿她开玩笑,问她是不是被怪兽在追赶,还有人问她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终于,沈珠圆用光所有力气,她靠在了一个广告牌上,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来,就像羽淮安给予她的建议一样,她给妈妈打了电话。 几乎是按下接通键,妈妈那边就出来了声音。 “圆圆,你现在在哪?” 报了地址,告诉妈妈自己没事,挂断电话,沈珠圆朝着夜空笑,什么什么还真像羽淮安说的那样—— “沈珠圆,如果你不想听到答案,那么就离开这里,马上!找一处人多的地方,给你的妈妈打电话,然后呆在那,哪儿都别去,等你的妈妈出现,带你回家,洗个热水澡,在爸爸的晚安吻过后,熄灯,关上房间门,几个日出日落后,你还是那个讨朋友亲戚邻居喜欢的甜甜圈女孩。”羽淮安是这么和她说的。 沈珠圆对着夜空笑,对着夜空想着,要是换成涟漪遇到这样的事情涟漪会怎么办? 至少,涟漪会听完羽淮安的答案。 自始至终,沈珠圆都知道,真正的胆小鬼是自己。 为什么那个晚上羽淮安要表现得让全世界都以为他是喜欢她的;为什么那个成人礼的夜晚羽淮安要吻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触摸到了。 还是羽淮安的错。 干脆回答她就好了,偏偏羽淮安没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问她—— “沈珠圆,你真想知道,你真想听?” 她当然想知道,她当然想听。 只是呢,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就仿佛羽淮安只需回答出其中任意一个问题答案,她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问题的重量而飞飞湮灭。 她没再向羽淮安讨要答案,羽淮安让她走,让她回到妈妈的怀抱去。 最后,羽淮安对她说—— “沈珠圆,你已经过完了成人礼,你知道那场成人礼意味着什么?!” “是的,是的,我知道,别担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傻傻地问你这样那样的问题了,我发誓!羽淮安,我发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傻事。” 就这样,沈珠圆跑出了那扇门。 对着夜空,沈珠圆想,明天,当太阳升起时,她又得开始和羽淮安做告别了吧? 告别的序曲该是这样—— 我被那羽淮安那浑蛋伤透了心,羽淮安那浑蛋一次次伤害了我,不管怎么艰难,不管对他有多么的喜欢,沈珠圆你都得让他滚出你的生活。 沈珠圆,你发誓! 好的,好的,我发誓,从明天起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羽淮安是伤透你的心的浑蛋,你要远离所有和羽淮安有关的事物,你要记住你和羽淮安已经没任何关系了。 甚至于,这一次你假装已经不喜欢他了的理由也已经不成立了,现如今,你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 不对,是羽淮安这个浑蛋没资格当沈珠圆的朋友。 是的,是那样的! 沈珠圆,从明天起…… 第57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2) 沈珠圆是凌晨两点回到的家。 爸爸开的车妈妈手里提着从夜市里买来的冰镇西瓜,沈珠圆克制住想靠在妈妈肩上大哭一顿的冲动,说了点她在联谊会上的事情。 爸爸问联谊会可有让她心动的男孩,摇头,再补充了句“以后会有的。”妈妈附和道“圆圆以后肯定会遇到心仪的男孩。” 回到家,沈珠圆开始闷头吃冰镇西瓜,妈妈坐在边上,吃完西瓜沈珠圆和妈妈说我要回房间睡觉了,沈珠圆以为妈妈会问她点什么,但妈妈什么都没问,于是呢,沈珠圆费力编出的为什么那时间点她会在大街上的理由没派上用场。 这样也好,不,是好极了,她已经精疲力尽。 或许是太累了,洗完澡沈珠圆倒头就睡。 那一觉,沈珠圆睡得挺沉。 周五,继续去补习街上课,沈珠圆还特意去找乔亚坦白自己有男友的事情纯属是她不想参加联谊会编的借口,沈珠圆还向乔亚传达了她以后不会排斥联谊会。 周六,沈珠圆一整天都和涟漪逛街看表演,晚上,两人还和宋金去坐游船,周日是例行的打扫房间日,两人的嬉嬉闹闹眨,眼间天就黑了。 吃完晚餐,涟漪问沈珠圆要不要去超市买点啤酒? “买啤酒做什么?” 涟漪没应答。 好像什么都瞒不过涟漪来着,这点偶尔会让沈珠圆觉得烦。 靠在门槛上处,沈珠圆问涟漪还记不记得乔亚。 “下周,我有可能要和乔亚去参加联谊会。”笑着说出。 沈珠圆认为自己表现得还不错,和涟漪保证自己很快就可以找到心仪的男孩时的语气是那么地笃定。 接下来的一周,沈珠圆和乔亚参加了两次联谊会。 上次乔亚虽和罗尼在联谊结束后交换了手机号,但两人也保持了某种默契,彼此可以参一些交友社交活动,直到认定彼此。 看着乔亚回完罗尼的肉麻短信就和新结交的男孩眉来眼去,沈珠圆想或许这才是所谓男女间的交往。 就像那时羽淮安说的,有时男孩们吻女孩们并非出自喜欢。 罗尼也知道丽丽特,关于杰米和丽丽特罗尼所掌握的版本是:所谓和丽丽特曾经交往过更像是杰米的一厢情愿,杰米对丽丽特一见钟情后展开了热烈追求,还以粉丝身份给丽丽特送各种各样的礼物,两人间有过一次共进晚餐,因丽丽特很少会单独和异性共进晚餐,理所当然地杰米就认定是丽丽特接受自己,那之后,杰米就以丽丽特男友自居,再之后,丽丽特对杰米采取避而不见,丽丽特的避而不见在杰米的眼中就变成了移情别恋。 以上是罗尼告诉了乔亚,乔亚又原封不动搬到沈珠圆的面前。 乔亚还从罗尼那获得一则和丽丽特相关的小道消息,丽丽特虽对外号称单身,但肯定有秘密交往的人。 即使亲眼看过那两人的亲昵行为,即使羽淮安也亲口承认他吻了丽丽特,但从乔亚口中听到“丽丽特有秘密交往的人”还是让沈珠圆抑制不住灌下整瓶啤酒。 还没完。 在酒精驱使下,她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坐在她对面的男孩,虽然沈珠圆连那男孩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她一样也记不住。 但一样也记不住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和女人压根就是游戏。 次日,沈珠圆宣称自己在联谊会上遇到了心仪的男孩,她还给涟漪给宋金打了电话,她心仪的男孩叫……叫…… 拿出男孩写在她记事本上的讯息。 男孩叫基普,和宋金一样是移民家庭,曼谷大学金融系大二生。 嗯。 条件还不错。 “基普说他只是抱着试看看的态度参加了联谊会,没想到会在联谊会碰到理想型女孩,不需要我告诉你们,他的理想型女孩说地是谁吧?”沈珠圆在三人共同聊天群照搬了基普和她说的话。 并上传了她和基普的合照。 基普很上相。 涟漪的回应是—— “圆圆,别闹。” 才没闹呢。 宋金也发表了意见。 “沈珠圆,你吃错药了?!” 很快,荔枝街的街坊们都晓得圆圆和曼谷大学的金融系生看对眼了。 沈珠圆每天出门都能听到“圆圆,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家让爸爸妈妈看看?”“会的,会的。”涂得红红的嘴唇笑得一副当女孩们坠入情网时该有的甜蜜模样。 那阵子,妈妈不知为什么总是一副无所事事整天让圆圆陪她逛街的阔太太样,爸爸也提前回家,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好吃的,涟漪也一个礼拜至少往家里跑三次。 发生在妈妈爸爸涟漪身上的变化,沈珠圆也懒得去追究,家长们总是很容易神经兮兮的。 这个周五傍晚,基普一如既往地到补习班接沈珠圆。 两人约好一起晚餐。 这天基普穿了正装还和朋友借了车,沈珠圆也按照之前在电话里和基普承诺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小礼服配小香包。 显然,基普对她的形象很满意。 基普把一束花递到沈珠圆面前。 今天距离他们首次见面满一个月。 这么说,现在已经来到了十一月份了? 沈珠圆对着怀里的花发呆,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十一月了?但是呢,怎么时间都过去了那么久,才来到十一月份。 沈珠圆总感觉自己遭遇了空间扭曲。 她的时间是扭曲的,二十四小时被一分为二,白天时间飞快浑浑噩噩,一旦夜晚到来,眼睛就盯着墙上的钟表,以为一合上眼就到了天荒地老,但也只不过是午夜将至,重复着合眼闭眼。 为掩盖住自己黑眼圈,沈珠圆不得不借助遮瑕膏。 花是认识满一个月的礼物。 这天,基普还和沈珠圆说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往事。 十岁暑假,基普和妈妈在车站走丢了,当时他心里害怕极了,因为害怕他哭鼻子了,然后有个小女孩给了他一只冰淇淋,小女孩说只要基普吃完冰淇淋妈妈就出现了。 十二岁,当基普被问到以后要和什么的女孩在一起时,他想到了车站遇到那个给他冰淇淋的女孩,女孩笑起来甜甜的。 二十岁,基普开始和同龄人一样参加联谊会,第八次联谊会,当看到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有那么一点点的心不在焉的女孩时,基普第一时间想,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在车站给他冰淇淋的女孩长大了一定是那副模样。 基普在等待那女孩脸上绽放笑容,基普努力在女孩面前努力卖弄自己不怎么行的搞笑技巧。 终于,那女孩笑了。 一如基普的想象,女孩笑起来甜甜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所以说,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可惜—— “我没有在车站遇到过哭鼻子的男孩,也没有送过哭鼻子男孩冰淇淋。”沈珠圆一本正经说到。 “我知道。” 那刻,沈珠圆是真想过,尝试去了解那认识满月穿着正装带着鲜花来接她的男孩,但那个念头也只不过延续了三十七分钟。 三十七分钟后,基普的车撞到了一名披萨配送员。 真正是下班下课的高峰期,加上一场忽如其来的雨,基普为给救护车让道撞上了非机动车道的披萨配送员。 在基普和披萨配送员交涉期间,沈珠圆无聊地刷着手机,看了眼窗外,披萨散落了一地,惨不忍睹。 第二次视线投向窗外时,沈珠圆就看到戴着头盔外套被雨淋湿的羽淮安,羽淮安也看到了她。 两人的视线隔着一片车窗玻璃。 触到羽淮安外套的标志时,沈珠圆才意识到和基普撞上的披萨配送员是羽淮安。 眼前这一幕不正是她日盼夜盼的吗? 她天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和条件不错的男孩约会,荔湾街没多大,总会遇到的。 现在,终于遇上了。 按照计划,她应该下车去,以基普女友身份,装模作样问些问题。 但沈珠圆什么也没做。 那瞬,沈珠圆才真正体会到“我正在逐渐失去他”。 在那些围观者眼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孩和雨天被撞到披萨掉落一地倒霉透了的配送员是毫无相关的两个人。 甚至于,连当事人之一的基普也做梦都想不到,她是因为那个披萨配送员才去的联谊会。 余光中,羽淮安骑着自行车朝相反方向,很快,基普也上了车,对于那名披萨配送员一分赔偿也不要基普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羽淮安不要赔偿还能为什么? 他可是好不容易和她撇清了关系。 这阵子,苏西阿姨也不来她家,不去爸爸的餐厅用餐,更没给沈珠圆打电话,甚至有次在街上碰到,苏西姨妈还假装没看到她,这已经说明了一切,羽淮安一定和苏西姨妈说了什么。 低下头,一颗眼泪滴落在沈珠圆的手背上。 目送羽淮安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沈珠圆和基普坦白了一切。 “我有喜欢的人了,那是我从十六岁就喜欢上的人。”沈珠圆声音平静。 十分钟后,沈珠圆删除了基普的手机号。 夜幕下,沈珠圆一条街一条街走着,最后,她来到了篮球馆,给宋金打了电话。 电话里,沈珠圆是这么和宋金说的—— “宋金,你能来吗?我现在已经受不了了。” 宋金出现时,已是晚间十点左右,他是翻墙离开学校的。 翻墙离开的学校,和同学借了车一路飞奔至此。 “那些人总是说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我也觉得他们说得对,如果像我这样的人还总抱怨个不停的话,一定会天打雷劈的,可,宋金,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最后,我连那个也失去了。”对着篮筐,沈珠圆流下了眼泪。 流着眼泪,沈珠圆说“如果我还能投篮会好点。”流着泪沈珠圆和宋金说“宋金,我一点也不好,我现在很不好。” 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着,嘴里喋喋不休着:“宋金,这些话我不能说给爸爸妈妈听,也不能说给涟漪听,他们对我这么好,我还说我什么都没有那就太对不起他们了,但是宋金,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涟漪,我现在一点也不好,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宋金把她拥进怀里。 脸贴着宋金领口,嘴巴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说宋金我如果不找个人说说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宋金,为什么会这么难?宋金,告诉我,要忘记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难?宋金,你知道我最讨厌数学的,可是宋金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宁愿天天被关在教室里做数学题,也不愿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可以,我宁愿被一场意外带走也不愿意经历这些,可是,宋金,我不能说这样的话,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因为那会对不起爸爸妈妈涟漪,但,宋金,我现在特别特别的难受,我连抬一次眼皮都觉得难。” 最后—— “宋金,我喜欢着一个人,在涟漪十六岁生日那天我忽然就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以为那是青春期的一种特征,爸爸妈妈都在忙事业,同龄人有的在约会,有的努力学习,有的已经计划好了未来,好像就只有我,终日无所事事毫无目的。” “我以为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有事情做了,于是,开始以从来没有过的热情投入到这件事情中,我以为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但,宋金,现在它变得一点也不酷了,它还让我变得无比悲惨,如果知道会是这样,我宁愿自己整天都无所事事毫无目标。” “宋金,你想知道那个人吗?你想知道我喜欢上了谁吗?” 周遭沉默成一片。 “宋金,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因为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你很生气,是吧?”不敢抬头去看宋金。 片刻。 宋金说到:“沈珠圆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的确是件让人恼火的事情。” “更让人恼火地是,沈珠圆一定不知道当接住那把车钥匙时,我的手颤抖得有多厉害,那把车钥匙可以把我沈珠圆面前,沈珠圆说想见我,沈珠圆说必须见到我,马上!这还是头一遭,还是在这样的时间点,说没有期待是假的。” “终于,我也有了那样的经历,我心爱的女孩在我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哭得稀里哗啦地和我说着话,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明显不是我。” 那声叹息声缓缓滑入了沈珠圆耳里。 第58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3) 那声叹息声缓缓滑入沈珠圆的耳里。 宋金的话沈珠圆听得清清楚楚,特别是最后一句,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听懂宋金口中心爱的女孩在我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所指是谁。 宋金喜欢她?宋金难道不应该喜欢上涟漪那样的女孩子吗? 宋金喜欢沈珠圆? 这简直就是不像话。 众所周知,“沈珠圆,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是宋金口头禅之一。 沈珠圆以为自己会因为宋金的话讶异不已,以为会向宋金发火,从前,她没少把宋金当成出气筒,当然了,她也是宋金的出气筒。 但没有。 没有讶异,更没朝宋金发火。 这是怎么了? “圆圆,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宋金轻轻触摸着她背部的发丝,低声说着,“有一天,因为好奇我去见了他们口中的飞地男孩,是带着不服气的心态去的,我有位表姐说他是她见过最漂亮最优雅的男孩子。” “见了羽淮安,我就想,或许飞地没像书上、电视上描述中那样糟,羽淮安的确像表姐说的那样,是个漂亮优雅的男孩子。” “再之后,我知道荔湾街很多女孩子都迷上了羽淮安,当时我心想,如果在荔湾街找出一个对羽淮安没产生那种念头地一定是沈珠圆了,为什么呢?因为圆圆是个傻丫头,圆圆在情感上迟钝得就像一个木头,圆圆只关心篮球和漫画,直至开车来见你的路上,我都是这么想的。” “可说也奇怪,当你说喜欢上一个人时,我也没多意外,就好像,那个答案在我心里已经存储了很长很长时间,甚至于,我还知道,圆圆对于飞地男孩的情感和谁都不一样,沈珠圆虽然老是犯傻,但沈珠圆总归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做一件事说一句话都别人一样,沈珠圆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势必是独一无二的,被圆圆喜欢着的男孩是何等的幸运。” “圆圆,如果三十分钟前,有人问我为什么会喜欢沈珠圆,我想我也许无法回答出相关问题,但是现在,我是能回答的,为什么喜欢沈珠圆?因为圆圆和谁都不一样,当知道这个答案时,我也知道了,原来我喜欢圆圆很久很久了。” 怎么连宋金谈论起感情来也这么头头是道了? 看来,荔湾街的孩子们都长大了。 什么时候喜欢上沈珠圆的? 说来还真巧。 那个午后,宋金骑着自行车打算去商场挑选送涟漪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如果他没给涟漪准备生日礼物,沈珠圆那丫头肯定会和他没完。 然后呢? “自行车拐过了那个街角,我就看到了穿着水果连衣裙的女孩正在对着一面镜子发呆,没有一丝风的午后,一颗心就那样毫无预警连着跳了好几下,声响大得不像话,大到我以为是自己心脏出了毛病。” 涟漪的十六岁生日,不见一丝风的午后,水果裙……那真是个倒霉日子,不仅她遇到了倒霉事,宋金也遭遇了倒霉事情。 还真像羽淮安那天说的,这世界存在很多错位,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又喜欢她。 沈珠圆苦笑。 “那天,你在对着镜子发呆,我在对着你的背影发呆,即使眼睛告诉我那是沈珠圆,可脑子里却在一个劲儿说,那不是沈珠圆,那绝对不是沈珠圆,沈珠圆是从来不穿裙子的,沈珠圆绝对不会让我慌张得就像在心爱女孩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傻小子。” 于是,那天下午,宋金冲着那个背影喊—— “沈珠圆。” 不是沈珠圆又是谁? 就那样,宋金第一次在沈珠圆面前落荒而逃。 此时此刻,宋金和沈珠圆来到了二十岁,宋金以为那个下午会成为他心里永远的秘密,因为那太丢脸了。 还因为—— “‘没想到沈珠圆那丫头身材还不错。’这句更是死也不会告诉圆圆的。”宋金的声音透着苦涩。 笑意挂上沈珠圆的嘴角。 “那为什么要说出来?”笑着问。 “不知道。” 两人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她头枕在他肩膀处,他的手握住她肩膀,她问他“宋金你现在难受吗?” “有点。” “宋金,明天你会特别难受,我有经验。” “沈珠圆,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善良。” “不对,我是因为善良才和你说这话,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沈珠圆,告诉我,明天会有多难受?” “每一分钟,你都在向神明祈祷,马上老去,老到你忘了很多人忘了很多事,不过,宋金你不用担心,你再怎么难过也不会比我更难过的。” “沈珠圆,你还真有让人又伤心又伤自尊的本事。” “可怎么办,宋金,还有让你更伤心更伤自尊的。” “什么?” “宋金,我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男孩了,等我到了二十五岁时,如果那时你看到我和别的男孩约会,和别的男孩牵手,甚至于和别的男孩结婚生孩子,但那绝对不会是因为我喜欢他爱他,不过,我能和你保证地是,不会让你成为那个倒霉鬼。” “我也不打算成为那个倒霉鬼。” “那就好。” 但是呢—— “宋金,你……你以后最好离我远远的,我或许会因为太难受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来。” “我尽量。” 次日,沈珠圆听到这么一则消息。 昨晚,有位海陆军校学生把索罗斯物理专科大学的一位学生给揍了,最后两位学生身上均挂彩。 此消息传出十小时后,索罗斯大学校园网挂出一则公告:传得纷纷扬扬海陆军校学生揍了索罗斯大学学生事件纯属是误传。 两天后,沈珠圆接到宋金的电话—— “没错,我把羽淮安给揍了。”宋金说。 为什么要揍羽淮安?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圆圆哭得那么伤心,气不过。 “圆圆,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他,我要听真话。” “想听真话啊……”沈珠圆拉长着声音,“我比较心疼你。” “真的?” “我用吴绣林女士的人格保证。” 沈珠圆没和宋金撒谎,她当然知道那位海陆军学校学生和索罗斯大学学生是谁。 老实说,她还挺高兴宋金把羽淮安揍了一顿,沈珠圆早就想把羽淮安揍一顿,但她也知道,最后那下她势必是下不了手的。 “沈珠圆的人生也有了‘两个男孩为我大打出手’的光荣历史了。”宋金说。 宋金还说,是羽淮安单方面要求平息事态的,这是索罗斯大学调解员给宋金打电话时传达的信息。 那晚,送完她回家后宋金本应该回学校,可他却把车开到了索罗斯物理专科学院。 宋金就给羽淮安打了电话,羽淮安按时出现在约定地点,当即他给了羽淮安三拳,第四拳羽淮安就还手了,两人就这样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拳,直到学校保全人员把他们拉开。 真是的……不是让宋金远离她吗? 只是,她好像连该怎么和人交流的精力也没有了,即使这个人是宋金。 结束电话,沈珠圆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涟漪。 对着涟漪笑了笑。 涟漪说圆圆陪我去走走好吗? 点头。 沿着两人从前散步的路线,走着走着,忽地涟漪大叫了声“圆圆,有老鼠。”有老鼠啊,有老鼠吗?沈珠圆直直站着,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嘴里重复念叨着“有老鼠吗,老鼠在哪里?” 接下来,沈珠圆就看到了涟漪眼眶里的泪水。 许久,许久。 “涟漪,别担心,过一阵子,过一阵子……我就会变得害怕老鼠了,”说,想了想,再补充到,“涟漪,相信我,我保证,过阵子就……就……就……” “圆圆,我相信你。” 涟漪也开始说傻话了,都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就说相信她。 不过,涟漪没问她让沈珠圆松下了一口气,因为她已然没什么力气和涟漪解释了。 十一月下旬,沈珠圆无意间听到爸爸妈妈在商量让圆圆出国留学的事情。 妈妈说过完年就送圆圆到伦敦学习,爸爸接过妈妈的话头,说他也找涟漪谈了,涟漪说会争取到学校下学期的交换生名额,到时两个孩子又可以在伦敦一起生活了。 沈珠圆心想这样也好。 接下来,她只需要等爸爸妈妈找她开口。 这天,沈珠圆上完补习课没直接回家,而是沿着羽淮安住处的小巷,这阵子,好几次沈珠圆都是绕开这条小巷的。 那扇白色围墙门和她第一次看到时一样,是半打开着的,但这次,沈珠圆没有傻乎乎闯进去,她只是站在门口。 围墙三分之二处于阴影处,三分之一置身被落日余晖包围范围内,沈珠圆想,等落日如数从围墙撤离,她就会回家了。 围墙最后一缕落日余晖被阴影取代,沈珠圆依然站在那不动,今天是周三,她是不可能在这看到羽淮安的,从这点可以证明她不是来找羽淮安的。 或许……这是一种告别方式,和昔日情感的诀别,她即将前往陌生的国度生活,有可能,当她再次经过这条小巷时,住在这扇门里地已不是原来的人了。 “吱哑”的一声。 视线惶惶投向那扇门,触到那抹身影,沈珠圆心里松下了一口气,但,眨眼的功夫,失落就爬满了心头。 收拾好心绪,叫了声“苏西姨妈。” 苏西姨妈细细瞅了她一眼,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把她往门里扯,说什么圆圆在这里正好,院子里的丝瓜架有几个地方坏了,圆圆在这苏西姨妈就不需要另外找帮手。 就这样,沈珠圆又一次稀里糊涂地出现在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的地方。 在苏西姨妈的絮絮叨叨中,沈珠圆把用来巩固丝瓜架松开的铁丝用铁嵌拧紧,每当从苏西姨妈口中听到羽淮安的名字,她都需要停下手中动作,等力气上来再继续。 苏西姨妈说丝瓜架是羽给她搭的,苏西姨妈说羽越来越安静了,特别是这阵子,这阵子羽几乎不说话了,给她弄丝瓜架那天羽一共加起来还没说上十句话。 再一次,沈珠圆停下手中动作,别开脸去。 从背后传来苏西姨妈的叹气声,叹气混着喃喃自语,有那么一句飘进沈珠圆耳里“羽不爱说话,圆圆也不爱说话了”。 沈珠圆垂下头,久久盯着地面。 “圆圆,苏西姨妈去给你拿饮料。” 点头。 脚步声渐行渐远,沈珠圆背靠在丝瓜架柱上,目光毫无目的搜寻,终,落在那颗玉兰花树上,还在呢,枝干比那时还要粗,个头也长高了些许。 第一次毛毛躁躁闯进这时,羽淮安就靠在那棵玉兰花树下念叶芝的诗。 那天,天空很蓝,那天的沈珠圆穿着吴绣林女士硬要让她穿上的水果裙,就这样莽莽撞撞地打破院子的寂静。 现在想来,她压根不是爱丽丝,而是那只到处乱串的兔子。 衣服纤维擦着花草细细碎碎的声响,伴随着脚步声。 沈珠圆急急擦去脸上的泪水,继续固定松开的铁丝,或许是力道过大,铁丝断了,失去约束的两根塑料横条一左一右冲向了她,眼看…… 一只手挡往下掉的横条。 看清那只手的主人,手里的铁嵌掉落在了地上,也顾不了了,埋头就走,脚步飞快越过花园小径,又站停在水池前,片刻,掉头折回,慢吞吞朝着丝瓜架的方向移动。 等赶到时,羽淮安已经把她之前弄断的铁丝重新固定好。 静静站着,看着羽淮安把一处处松开的缺口加固,苏西姨妈似乎忘了要给圆圆拿饮料这件事情。 院子的几盏灯亮起。 沈珠圆想一定是苏西姨妈对羽淮安说了些什么,所以羽淮安没有把她出现在这里视为洪水猛兽。 洞察人心是岁月赋予人们的一项技艺,总有一天,她也能和苏西姨妈一样,一眼就能瞧出小年轻们的心思。 重新折回这里,原因无他。 自始至终,沈珠圆和羽淮安都是她单方面喊地开始,又单方面喊得结束,但有件事她是有权利知道的。 等羽淮安固定完了丝瓜架,沈珠圆涩声叫出:“羽淮安”。 羽淮安转过身来。 两人面对面。 庭院灯的光线打在他头顶上,又从他头顶上折射到了她脸上。 视线穿过一缕缕淡淡的金色,去看他的眼眸,缓缓开口:“还记得那个晚上吗?我以为我会死掉的晚上。” 想起彼时间自己的“临终遗言”沈珠圆笑了笑。 “那时,我对你说,羽淮安答应我,别带别的女孩去你的秘密世界,羽淮安,你带她去那了吗?” 近在咫尺的距离。 羽淮安的面容微微泛着白。 一颗心呈直线坠落状。 “羽淮安,你是不是带她去了那?你……”沈珠圆颤着声音,“你是不是带了丽丽特去了那里?你是不是?也指着湖底问丽丽特,它看起来像不像隐藏在地球的秘密星系,人们白天是看不到它的,即使是晚上,也需要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回答我,羽淮安,请你回答我,这是你欠我的。” “羽淮安,你是不是带了丽丽特去了你的秘密世界?” 第59章 好不了,回不去(14) “回答我,羽淮安,请你回答我,这是你欠我的,你是不是带了丽丽特去了你的秘密世界?”沈珠圆的眼睛直直盯着羽淮安。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的。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眼睛直直盯着羽淮安,一只脚做出了后退的准备,一旦从羽淮安口中听到“是的,丽丽特去过那里。”那只脚就会迅速启动,以一种连沈珠圆也无法预知的速度,逃离这里。 出了那扇门往任意一个方向奔跑,即使前面有辆车驶向她想必也是没关系的,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对不起爸爸妈妈涟漪、以及那些喜欢着圆圆爱护着圆圆的人。 但是,沈珠圆早就厌倦了一整夜睁大眼睛看天花板,不睁大眼睛的话会更难受,闭着眼睛时,黑暗长出了长长的翅膀,在张牙舞爪着遏制她的每一次呼吸。 终于,羽淮安开口了。 羽淮安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对吧? 惨然一笑。 回答—— “因为我和你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个了,‘嗯,有那样一个夜晚,他带我去了他发现的秘密世界,我们坐在河岸旁边,看倒映在湖底里的银河系,看头顶和河底的星群一起闪耀。’羽淮安,我和你也只有这个了,每当我想起那个夜晚时,我就觉得快乐,那也是和你在一起时,我没觉得自己委屈。” 任凭着泪水纵横于自己脸上。 羽淮安一张脸开始变得模糊不堪,世界也是模糊不堪的。 在一片模糊不堪中—— “没有,我没带丽丽特去过那里。” 沈珠圆费了点时间,才把羽淮安那句话定义为“羽淮安的秘密世界只有沈珠圆去过,只有沈珠圆知道。” 点头,可以了。 至少那场长达四年的单恋结果没有很糟。 抹去脸上的泪水,沈珠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羽淮安听:“即使这个时刻,沈珠圆依然还在做可笑事情,对吧?” 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她也要离开了。 这次也许是两人最后一次私下见面,说不定等她回到曼谷时羽淮安已经前往另外的国家。 冲羽淮安挥了挥手,沿着来时的路,就这样,沈珠圆一步步走出那扇白色的围墙门。 周日,爸爸破天荒地在餐馆门口摆上休业一天的告示,这天爸爸妈妈还穿了情侣装,不对,妈妈说是家庭装,因为圆圆和涟漪也穿了橙色上衣配花短裤。 这天,他们参加了游园活动,看海豚表演,玩部落游戏,吃海鲜大餐,骑大象穿越园林,夜宿丛林。 万丈星辉下,爸爸说要和圆圆谈谈。 在沈宏基先生眼里,他的女儿最近所表现出的萎靡不振是因为休学加上不能打篮球导致,所以他以大人身份给予建议—— “圆圆,换一个环境就好不好?” 爸爸说,以前他也想学那些中产阶级的做法,送圆圆和涟漪去国外留学,但苦于荷包羞涩,但现在,他可是一名暴发户。 “圆圆,爸爸打电话给了伦敦的客户,他们都表示愿意提供帮助,圆圆你要不要换一个环境学习。” 点头。 后来沈珠圆总想,要不是那天她无意间碰到了丽丽特,她大约会像这个夜晚和爸爸妈妈涟漪约定的那样,过完年就前往伦敦学习,在那边一呆就几年,直至想不起羽淮安的样子。 敲定好留学时间的四天后。 沈珠圆怀抱着一大堆外语书籍走出书店,一辆豪华轿车车速太快导致她在避让时差点跌倒在地上。 豪华轿车在距离她几十米远的鞋包旗舰店门口停下。 该死的,开豪车就以为大马路都是他们的,沈珠圆快步走向轿车停靠点,却在目触到坐于车后座位上女孩时硬生生收住了脚步。 坐在后座的是丽丽特,和丽丽特并排坐着的还有一个男人,那男人正在丽丽特耳畔窃窃私语。 二人肢体语言所传达出地看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男女关系。 很快,车门打开了,沈珠圆也看清男人的模样,一位年纪在六十岁左右的白种人。 或许他是丽丽特的爸爸?沈珠圆心想。 但是呢……爸爸会搂女儿的腰肢吗,沈珠圆清楚地看到从车里伸出的手正勾住了丽丽特的小半截的腰肢,丽丽特看似在对男人大发娇嗔,而负责开车的中年男子自始至终目光都朝向前方,视车后座的男女为空气。 停在旗舰店门口的豪华轿车惹来了若干窥探目光,那些目光无一例外带着“有钱人的世界可真精彩”时的调侃。 老实说,沈珠圆并不愿意自己往那方面想,直到男人一巴掌印上了丽丽特的臀部“啪”的一声,男人才收回了手,示意驾驶座位上的中年男子开车。 眨眼功夫,车前立着少女起舞标志的豪华轿车消失于众人视线里。 丽丽特戴上了戴上了太阳眼镜,之前一直呈上扬的嘴角抿成了道直线,目不斜视进入了旗舰店内。 原本,沈珠圆是想找车主理论的,但车已经开走了,她自然是要打道回府。 如她善良点的话应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如果她足够自私,接下来几天甚至于很长的一阵子均可以带着“嗯,羽淮安也会遇到被女孩劈腿的倒霉事。”庆幸心理过日子。 反正现在她连羽淮安的朋友也不算,她没任何理由找丽丽特要说法。 但是呢,沈珠圆在那家旗舰店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四十二分钟后,丽丽特提着大包小包出现,火辣的身材被包裹在条纹裙里,穿过一页一页旋转门,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经理。 沈珠圆站了起来,穿过马路朝着丽丽特走去。 对于沈珠圆的出现,丽丽特也没多意外,不意外也不慌张,就淡淡说了句“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 两人就近找了家冷饮店。 喝下几口冰水,丽丽特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番,懒懒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傻点。” 丽丽特说下车时就看到了她,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等她。 “你该不会想问我,那男的是不是我父亲吧?”丽丽特哈哈大笑了起来。 冷饮店采光极好,这还是沈珠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丽丽特,丽丽特不仅晚上艳光四射,白天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和这样美丽的女孩朝夕相处,不动心都难吧,即使是羽淮安。 黯然的眼别向窗外。 等丽丽特喝完饮料,沈珠圆这才重新武装自己的脸部表情,让声音尽量显得平静:“别伤害他,如果你真心喜欢他,就别和那男人在一起,你知道我口中的‘他’指地是谁。” 笑意跃上丽丽特嘴角,与此同时地还有挑起的眉。 沈珠圆知道,自己的话听在丽丽特耳里有多蠢。 “还有吗?”丽丽特的声音带着嘲弄。 “如果你不喜欢他,就别去惹他,他……”艰难说着,“他是那种靠个人能力努力生活从孩子变成了男孩,今年,他刚满二十岁,他还有漫长的时间,而且,苏西姨妈不可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不喜欢他就远离他,不要给他的生活再添上不幸。”眼睛直直看着丽丽特。 “如果我非要呢?”嘲弄渐渐从丽丽特眉宇间散去,丽丽特的身体开始往沈珠圆的座位倾斜。 “没有人可以在一场感情游戏中获利,不管多聪明的赌徒,终将会因一贫如洗连坐上牌桌的机会也没有。”沈珠圆一字一句回答。 丽丽特又在打量她了,这次打量得越发仔细。 片刻。 “你叫……” “我叫沈珠圆。” “沈珠圆。”丽丽特把她的名字重复了一遍,淡淡说“沈珠圆我都不晓得该说你傻,还是该说你天真。” 说完,丽丽特看了下腕表,冲沈珠圆做出再见的手势示意。 先一步,沈珠圆把丽丽特的包牢牢拿在自己手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丽丽特的表情透着不耐烦。 是啊,沈珠圆你到底想干什么,拿包的手微微松开,却在丽丽特触到包时再次握紧。 丽丽特重新坐回座位。 沈珠圆咬了咬牙,说:“只要我花点钱,应该可以拿到那男的联电话,拿到他的联系电话事情就好办了,我只需要和他说‘先生,您应该花点心思去了解您的小情人和她同事间的关系’到时,就没人给你买漂亮包包了。” 说到这,沈珠圆还特意瞟了眼放在丽丽特身边两侧的包包队伍一眼。 丽丽特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出脚,脚狠狠往放购物袋的椅子踢去,眨眼功夫,包掉落了一地。 丽丽特的脚印在其中一个包包上,说;“我才不稀罕那些东西呢。” 半个钟头后,丽丽特走出冷饮店,而沈珠圆还坐在原来位置上发呆。 丽丽特没和羽淮安在一起。 “我也想像你猜测的那样,可惜不是。”丽丽特的话言犹在耳。 丽丽特说,在她搬家的第一天看到穿着白色衬衫骑着单车的羽淮安从她面前经过时,就喜欢上了,那也是丽丽特首次知道喜欢一个男孩子的滋味,去蓝调夜总会表演也是为了羽淮安,为了羽淮安,丽丽特还打算和荒唐的过往告别。 然而,羽淮安却告诉丽丽特,两人只能停留在邻居兼同事关系。 她问他为什么。 “我对你没感觉。”羽淮安是这么告诉丽丽特的。 至于羽淮安为什么会当着沈珠圆的面吻她—— “那并不算吻,四片嘴唇贴在一起怎么能叫吻呢?”丽丽特说到。 也是那刻,丽丽特相信了羽淮安和她说的“我对你没感觉。” “没准他把我当成了生鱼片。”说这句时丽丽特嘴角是在笑着的,但眼眶里却布满了泪光。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因为你看起来傻乎乎的,傻乎乎到让我感觉对你撒谎是一种犯罪。”丽丽特如是说。 想到丽丽特的话,沈珠圆触了触自己的脸。 她都过完了成人礼,怎么会还是傻乎乎的呢? 那么,羽淮安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吻丽丽特?沈珠圆厚着脸皮向丽丽特请教了这个问题。 “谁知道,这个答案你应该自己去找。”丽丽特是这么回答的。 但沈珠圆总感觉丽丽特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离开前,丽丽特祝她好运。 为什么要祝她好运,丽丽特也没说,就警告了沈珠圆以后别出现在她面前,因为聪明的人往往很容易会在蠢钝的人面前失去原则。 丽丽特口中蠢钝的人是说她吗? 丽丽特比她还小一岁,被小一岁的人说蠢钝滋味并不好,可—— 这会儿,沈珠圆也压根不在乎了。 什么什么都不在乎了,因为羽淮安没和丽丽特在一起,羽淮安亲口承认对丽丽特没感觉,羽淮安把丽丽特的嘴唇当成了生鱼片。 双手手掌遮挡住了自己的眼。 黑暗里,那撬开她牙齿地就像是一尾游鱼,一开始表现得很生涩但很快地,它变得很灵活。 那种才算是接吻吧。 瞬间,双颊泛红。 沈珠圆喝光杯子里的冰水,大大呼出一口气,结完账走出冷饮店。 走出冷饮店时,沈珠圆心想,这么说来,她过去四十几天的伤心和痛苦好像……好像…… 总之,不管怎么样,那些都成为过去式的了。 羽淮安没和丽丽特在一起。 但为什么,羽淮安要当着她的面和丽丽特假装吻得很热烈,还故意让她产生他喜欢丽丽特的错觉呢? 丽丽特说这个答案需要她自己去找。 无比煎熬的四十八小时后,沈珠圆给苏西姨妈打去了电话。 这是个周日下午,苏西姨妈说羽会回家拿一些换洗衣服,羽会陪苏西姨妈用晚餐。 “圆圆,要不,你也来陪苏西姨妈用晚餐吧,圆圆都好久没和苏西姨妈一起用晚餐了。”苏西姨妈在电话里说。 想了一下,还真是。 “好的,苏西姨妈,我马上过来。” 第60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5) 沈珠圆并没像在电话里向苏西姨妈承诺地“我马上就过来”,而是打开衣柜找出之前被她丢到角落里的连衣裙。 知道“羽淮安和丽丽特在一起”沈珠圆丢掉了很多东西,化妆品去了上锁的抽屉里,那些想穿到羽淮安面前的可爱裙子被揉成棉花团塞进角落里。 挑了件淡蓝色背心配上白色蛋糕裙,化了淡妆,经过院子碰到正在给花打化肥的涟漪。 涟漪看到她时一呆,慌慌张张放下手中工具来到她面前,说圆圆你要去哪里,说圆圆我陪你去。 这阵子,圆圆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引来涟漪的过度关注。 不仅涟漪还有爸爸妈妈。 因为,这些天的圆圆比之前更加不修边幅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看到穿了裙子还化妆的圆圆,涟漪势必会心惊胆战一番。 沈珠圆笑了笑。 “圆圆,你这是要去哪?”涟漪语气紧张兮兮的。 “别担心,我只是去弄清楚一些事情。”拍了拍涟漪的肩膀。 出门前,沈珠圆还让涟漪准备一些小菜和啤酒等她回来。 去完苏西姨妈家,见了羽淮安,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她都会告诉涟漪,就像从前一样毫不隐瞒,好的不好的,即使伤自尊都统统告诉涟漪,然后问涟漪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或许,她应该听听涟漪的意见,即使从羽淮安那得到的结果不是好的,她也要尝试去做点事情,而不是像这段时日任由时间毫无意义流动,任由痛苦吞噬她的心灵。 一双脚迈出门槛,沈珠圆回过头去。 涟漪还站在那呢,冲涟漪挥了挥手,涟漪回给了她个加油的手势。 “圆圆,我这就去买啤酒,买一打,还有圆圆喜欢的烤小鱼干,烤茄子,还有鱿鱼烧,还有香菇肉丸子。”涟漪大声喊到。 沈珠圆笑着答好。 很多时候,沈珠圆总是反感那些人管她叫甜甜圈女孩,在那些人眼里,圆圆总是无忧无虑的,圆圆什么都不缺。 那瞬沈珠圆想,如果涟漪和爸爸妈妈一直在她身边,她愿意一直当那甜甜圈女孩。 按苏西姨妈的说法,羽淮安会在四点半左右回家,距离四点半还有一个半钟头来着,沈珠圆去了趟花店和水果店。 带着鲜花和水果,沈珠圆再次停在那扇白色围墙门门前。 轻轻一推,两扇门“吱哑”的一声。 苏西姨妈和家政阿姨正在厨房忙碌着,苏西姨妈一见到她脸上就乐开了花,说她刚和羽通完电话。 羽现在正在回来的途中,羽也知道圆圆在家里。 苏西姨妈还说,羽会比平常晚点回来,因为她让羽去趟市场买些圆圆喜欢的零食。 说完,苏西姨妈把沈珠圆推出了厨房,说是圆圆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可别让厨房的油烟气弄脏了衣服。 怕油烟气弄脏衣服想必为客套话。 圆圆是厨房杀手在荔湾街广为流传,每次圆圆进厨房总是会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故来,吴绣林女士逢人就说。 沈珠圆把带来的花稍作修剪放进花瓶里。 花瓶都插满了,还剩下了几支,沈珠圆找来了个小花瓶,百合混着雏菊满天星在下午临近四点的采光下生机勃勃。 要把它放在哪里呢? 客厅已经有了,原本,沈珠圆是打算把它放在二楼八角柜上的,却在看到羽淮安房门没关时停住了脚步。 羽淮安的房间她来过一次,就是那个早上,莽莽撞撞闯了进来,然后……莽莽撞撞吻了羽淮安。 如鬼使神差般,沈珠圆进了那扇门。 羽淮安的房间门应该是苏西姨妈打开的,今天凌晨下了场大雨,门窗打开便于通风。 沈珠圆站在玄关处,即使知道羽淮安不在她还是试探性地叫了声羽淮安。 无应答。 “羽淮安,那我进去了。”眉开眼笑说到。 这次,沈珠圆终于得以见到房间全貌,三十坪左右的空间,衣柜书柜采用一体制的,原木床头柜摆在床和书桌之间,书桌处于靠窗位置,灰蓝色的床单窗帘,放眼望去,整体亮堂简洁舒适。 嗯,这就是羽淮安的房间。 脚小心翼翼踩在地板上,指尖轻轻抚上书桌,这一定是最得羽淮安欢心的地方。 沈珠圆把花瓶放在桌面上。 如羽淮安知道花是她放的会不会把它丢到垃圾桶里?沈珠圆又把花收回到自己手上,很快地,又把花放回桌面上。 说不定羽淮安不会把它丢到垃圾桶里,花很好看不是吗? 最后,沈珠圆决定让花瓶好好呆在书桌上,羽淮安要丢就让他丢好了。 嗯,就这样决定了。 怕当场被羽淮安逮住,沈珠圆急急往房间门口,半只脚都出了房门又迅速收了回来。 定定在那站了约三秒钟,沈珠圆折回书桌前。 鬼使神差下,沈珠圆打开了羽淮安书桌抽屉。 书桌有三个抽屉,最上面那个没锁,有可能羽淮安在抽屉找完东西后没关好,抽屉露出了约三公分缝隙。 透过那道缝隙,沈珠圆隐隐约约看到类似信封的东西。 这就是沈珠圆这回来的原因。 信封? 十七岁那年,沈珠圆给羽淮安写过很多告白信,即使沈珠圆亲眼看到羽淮安当着她的面“处理”了那些告白信。 可……万一…… 此刻,沈珠圆一颗心因那忽如其来的念头疯狂跳动着,既盼望又害怕着。 丽丽特说一些答案需要她自己去找。 怎么想,那都像是丽丽特想给她的暗示。 会不会羽淮安保留了她写给他的信,哪怕部分甚至于一封也是好的,会不会那样? 颤抖的手触到了抽屉把手,就用了一点点力气,三公分的缝隙瞬间大了一倍。 沈珠圆深呼出了口气,拉开抽屉。 存储在抽屉里的物件一览无遗。 只一眼,沈珠圆就知道抽屉里的信件并非是自己写给羽淮安的告白信。 她写给羽淮安的那些告白信信封是淡粉色的,而此刻正躺在抽屉里的信封是蓝色的,且,信封上的文字是意大利文。 沈珠圆虽看不懂意大利文但她知道它长什么样,涟漪这阵子正在学意大利语。 没事没事,反正她也没抱多大希望,反正那是她十七岁时干的傻事。 那刻甚至于沈珠圆还在心里暗暗庆幸着,她没在抽屉里发现别的物件。 别的物件当然是女孩们的发夹头花耳环什么的了。 类似羽淮安这样的年纪,如果在他抽屉里发现类似发夹什么的,目的性很好猜,要么就是他买了想送给喜欢的女孩但介于种种原因没能送出;要么就是某天他无意间捡到喜欢的女孩的小物件在等待机会归还,或干脆不归还,当成了念想。 盯着那些意大利文信件,沈珠圆这样想着,逐渐,逐渐……视线被压在信封下的物件所吸引,手轻轻一拨,沈珠圆就看到了被放在了最底层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 打开a4纸,摊开。 第一时间跃入眼帘地景物是何等的熟悉。 水彩笔在白色纸张上勾勒出了倒映于湖底的星河系,水草滋长的河岸,男孩和女孩肩并肩而站。 湖面的风掀起了男孩的衬衫衣摆,也吹散了女孩的一肩长发。 沈珠圆当然知道纸上的风景来自于哪里,又来自于谁的手笔。 泪水从眼眶急急坠落。 只是,这次不再是出于悲伤,而是来自于欢喜。 即使她在情感上再怎么不开窍,她也懂得那幅水彩画的意义。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日子里,她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那个彼此陪伴一起看倒映于湖底的银河系的夜晚,被他画成了纸里的风景,小心翼翼放进了抽屉里。 原来,羽淮安也和她一样,珍藏着那个夜晚。 羽淮安把那个夜晚画了下来,把它放进抽屉里,从纸张呈现出的状态看,羽淮安一定常常打开它。 写完作业,收拾好书桌,打开抽屉,拿出藏在信封下的纸张,摊开在桌面,静静注视着夜空下肩并肩站着男孩女孩,再把它叠成四分之一的面积,小心翼翼放回原处,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他周而复始地做着这件事情。 即使泪水一个劲儿从眼眶掉落,可嘴角却是在上扬着的,直到它笑出了声音。 于是,沈珠圆遭遇了有生以来的滑稽现象,又是哭又是在笑,还在心里不停骂着羽淮安。 喜欢一个人是再纯粹不过的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要绕那么多圈子,沈珠圆很想给羽淮安打电话把羽淮安痛骂一顿。 羽淮安,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吗? 但沈珠圆认为她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给羽淮安打电话,反正,羽淮安也快回来了,她很快就能见到羽淮安了。 只是,见到羽淮安时她要怎么办? 是要告诉羽淮安她知道,她晓得他抽屉里的秘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谁都知道,沈珠圆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 距离羽淮安回来的时间点越来越近了,沈珠圆心里还是没能拿定主意,绕了一圈,再回到那张书桌前。 目光痴痴落在纸上男孩女孩肩并肩的背影上,如果可以的话,此刻沈珠圆想大声向世界宣布,我喜欢的人也在喜欢着我。 看着看着,沈珠圆下意识地触了触自己手腕,两只手的手腕都细细触摸了个遍,手上什么都没戴来着。 可……分明,水彩画里和男孩肩并肩站着的女孩手腕上戴着手链。 一开始,沈珠圆还以为那是湖光折射到女孩手腕所导致,但越看它越像是戴在手腕上的手链。 沈珠圆拿来了放大镜。 放大镜下,它越发地清晰,虽无法辨清手链的款式和花纹,但它真是戴在女孩手腕上的手链,而非来自湖面的光,亦非星光。 戴在女孩手腕上的手链有着似曾相识的模样。 沈珠圆细细回想那个夜晚,因打篮球的关系沈珠圆很少在自己手上戴饰物的,偶尔她倒是会戴几个运动手环。 戴在女孩手腕上的绝对不是运动手环。 或许,羽淮安是为了效果才会在女孩手腕上添上了手链,可直觉又告诉沈珠圆,这不是羽淮安会做的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珠圆呆呆看着画里的女孩,一颗心忽地安静了下来,一种让她感到无比慌张的安静。 甚至于,沈珠圆开始怀疑画里的女孩不是自己,可分明那是自己的模样,头发长度身高都吻合,最最重要地是,羽淮安只带了她去过他的秘密世界。 谁说羽淮安只带她去过他的秘密世界? 是啊,谁说的。 不对,羽淮安不久前才说没带过丽丽特去过他的秘密世界,羽淮安不会说谎的,而且,丽丽特是大波浪卷发型,而画里的女孩是直长发。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羽淮安说没带过丽丽特去过他的秘密世界并不代表他没带过别的女孩去过。 沈珠圆把她知道的喜欢过羽淮安、和羽淮安有过交集的女孩样貌体型想了一遍,有些是发型符合但个头不符合,总之,把那些女孩们一一和画里女孩的形象比对都不是。 最后……最后…… 沈珠圆脑子忽然跳出一个人的形象。 不,不不不,不会的不可能,沈珠圆被那个念头吓坏了,心里慌张得不成样子,一双腿发颤发软,视线迅速从画纸离开,大口大口喘着气。 “圆圆。”楼下传来苏西姨妈的声音。 沈珠圆把画纸叠回之前的模样,放回远处,期间她的眼睛都不敢去看那画里的男孩女孩。 下楼,碰到了苏西姨妈,苏西姨妈问圆圆你在做什么呢? 沈珠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圆圆,你是不是找不到地方放花瓶?”苏西姨妈又问、 这时,沈珠圆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花瓶,她并没有把花瓶留在羽淮安房间里。 点头。 在苏西姨妈说话间,有抹身影穿过门帘,走了进来。 从前,即使再怎么被无视,再怎么被伤害,再怎么沮丧,看到他时,都会是欢喜的,那种欢喜如向日葵花,她是向日葵,他是阳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毫无道理可言地迎向他。 可这刻。 看向羽淮安时,是绝望的。 这绝望透着毁灭气息。 “羽淮安,放在你抽屉里的那张水彩画画里的女孩是涟漪吗?羽淮安,你把涟漪带去了你的秘密世界了吗?为什么?我不明白。”这句话一直在沈珠圆脑海里盘旋着。 从出了羽淮安的房间门后,它就像是一个锥形物体,在攻击着她身体最为薄弱的环节,以势不可挡之姿。 第61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6) 沈珠圆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用完那顿晚餐的。 苏西姨妈放在她碟子里的食物她一样都没留下尽往自己嘴里塞。 但,今晚她的胃部是如此的不对劲,平常她喜欢吃的食物味道都变了,好几次她都想把它们吐出来,但因是苏西姨妈做的,强行吞咽了下去。 “圆圆,你怎么了?”苏西姨妈问。 “没有,我没怎么了。”回答。 “淮安,给圆圆倒杯水,今晚的饭是家政阿姨放的水,可能水放少了。” 羽淮安往她水杯里倒了水。 “谢谢。”沈珠圆拿起水杯喝了几口。 她和羽淮安的座位是并列在一起的,中间隔着约二十公分的距离,羽淮安稍稍往她边上倾斜,低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回答。 终于,晚餐结束,沈珠圆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为由和苏西姨妈提出告别,羽淮安主动提出送她回去。 出了围墙门,小段路过后,羽淮安说我们去走走吧。 主动提出送她,说“我们去走走”时也难得不是一贯的冷漠疏离语气,这要是换成以前沈珠圆肯定会快活一番,再自作多情一番。 沈珠圆停下脚步,看着羽淮安。 “水彩画里的那女孩是不是涟漪?”已经来到舌尖上了,但最终变成了淡淡的一声发音“嗯”。 两人往更深更安静的小巷。 又是小段的路程。 “丽丽特和我说了。”羽淮安开口说。 “说了什么?” 羽淮安停在通往她家的小巷拐角处,沈珠圆也停下了脚步,羽淮安看向了小巷的另一头,淡淡说:“沈珠圆,即使我和丽丽特不是情侣关系也代表不了什么。” 幸好,这次沈珠圆没自作多情。 因为没有自作多情她能安静地去听。 “所以……”羽淮安的视线直直落在沈珠圆脸上,“所以,别做那些无谓的事情。” 无谓的事情? “无谓的事情是指我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答应了苏西姨妈陪她吃晚饭?还是我去找丽丽特让丽丽特停止做伤害你的傻事,又或者两者都是?”沈珠圆昂起头,问。 首次,羽淮安面对沈珠圆,什么话都回答不了。 是他一时之间对忽然变得伶牙俐齿了起来的沈珠圆无所适从?还是此时此刻沈珠圆那双看着他的眼? 不对劲。 眼前的沈珠圆很不对劲,从小巷入口吹过来的风也不对劲。 确切说,更早之前就不对劲了,从苏西姨妈那听到沈珠圆要和他们一起用晚餐后,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都充斥着不对劲。 向来,打发沈珠圆对于羽淮安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今天在回来路上,他却是在绞尽脑汁着怎么把让沈珠圆远离自己别干一些无谓的傻事尽量说得能更婉转些。 有时,一个人干了太多傻事就是愚蠢了。 沈珠圆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和傻不沾边。 去找丽丽特让丽丽特不要伤害他,甚至于,还威胁了丽丽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沈珠圆也干了。 从丽丽特口中听到那些时,羽淮安第一时间反应是“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是个危险信号,它听起来像极了咋闻和他十分亲近的人干了傻事后的直观反应。 有那么点儿无奈,但更多突出地是包容。 不,不不,这些东西要不得。 目前,羽淮安无意和任何人达成亲密关系。 绞尽脑汁想怎么委婉打发沈珠圆已经让羽淮安够烦了,他还买了沈珠圆喜欢的冰镇西瓜,可以说让羽淮安差点飙出垃圾话。 回来途中,按照苏西姨妈说的去了趟市场采购,或许是注意力不够集中原因,经过西瓜摊时他就在那稍稍停留了片刻,细细追究的话,那更像是一种有意为之的稍作停留。 然后,羽淮安听到西瓜摊主问他要不要卖西瓜,他问了西瓜摊主有冰镇西瓜吗?出了市场,羽淮安才想起,沈珠圆特别喜欢冰镇西瓜。 见鬼了,看着眼前沈珠圆正望着自己的眼,想起提回家的冰镇西瓜,羽淮安抑制不住在心里咒骂了句。 甜甜圈女孩们虽然没有长刺,但恰恰那也是最危险的,往往,无害就是甜甜圈女孩们最锋利的武器。 毫无疑问,沈珠圆把无害这把锋利武器发挥到了极致。 羽淮安又嗅到毁灭的气息。 食指轻轻摩擦上了那张平日里一不高兴就气鼓鼓的脸,缓缓移动着,停在了下颚处,让那张脸被动上扬,身体再稍稍前倾,以便于她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说:“沈珠圆,如果你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可悲的话,大可以去干那些你认为是美好的蠢事。” “介于是我造成了你不得不天天往补习街跑,我想我有必要送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你看,连丽丽特那样的美人儿在我这都排不上号,你又凭什么?哦,对了,在甜甜圈女孩们的世界里,善良的心灵远比美丽皮囊让人赏心悦目。但是呢……” 笑。 “但是呢,沈珠圆,那些都是骗人的,毕竟这个世界一万人能有一位长得还可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所谓市场经济就是这样形成的,所以,他们拼命鼓吹心灵远比容貌重要,懂了吗?据说,甜甜圈女孩们讨厌被欺骗,那么,沈珠圆,我就给你说点儿真话,沈珠圆,你连一万人中的之一都算不上。” 视线从那张脸的眼睛移至唇瓣上。 在小巷灯光的烘托下,它像极了待放的粉色玫瑰花瓣。 “但,不可否认地是,你在某些方面有迷人之处的,它足够的柔软,而且,它也不像反应迟钝的主人……” 空荡荡的小巷里,沈珠圆的声音似乎还在回响着—— “羽淮安,别让我恨你,请别!” 羽淮安触了触左手腕,那还在隐隐发痛着。 看来,甜甜圈女孩这回是真生气了,沈珠圆拍开他手的那一下力气大得就像头蛮牛,生生让他的手直接和墙来了个亲密接触。 沈珠圆是跑着离开的。 有那么几次,拼命往小巷出口奔跑的身影都让羽淮安产生出,下一秒她就会跌倒的错觉。 甚至于…… 羽淮安还隐隐约约有那样一种感觉,只要她跌倒了,他就会发疯般跑向她,把那跌倒在地上的人抱在自己怀里,轻触她的脸,说着一些“都是我不好。”“我是疯了才会和你那些话”的话语,喃喃问“沈珠圆,摔疼了没有。”喃喃说“沈珠圆,你怎么走路总是不小心。” “沈珠圆,别摔倒!”那波声响浩瀚。 是啊,沈珠圆别摔倒,你要是摔倒了羽淮安就完蛋了。 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入口。 羽淮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叫了声“沈珠圆。” 这声“沈珠圆”意义何为,不得而知。 走出那条小巷,沈珠圆那句“羽淮安,别让我恨你,请别!”依然挥之不去,仿佛,那是沈珠圆用尽全力说出来的话,那话里头仿佛还捎带着乞求。 该死的。 羽淮安怎么想都觉得“羽淮安,别让我恨你,请别!”针对地是另外的事情,而非他在小巷里的冷言冷语。 都发生了什么?! 该死该死的。 最该死的是,他为什么要为沈珠圆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羽淮安认为他应该去洗个冷水澡,那是能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的最好途径。 目前,他之所以有烦躁感是因为沈珠圆忽然间变得不像沈珠圆了,他有点儿不习惯。 不习惯沈珠圆没把心思写在脸上,不习惯从沈珠圆口中听到让他费劲的话。 是的,只是不适应而已。 经过餐厅门口时,羽淮安听到苏西姨妈在说话,家政阿姨已经回去了,苏西姨妈应该是在和他说话,换成平常,羽淮安会去到苏西姨妈身边,听她说话的。 但现在,羽淮安只想回房间。 回房间。 打开水龙头,把自己整张脸埋在冷水盆里。 羽淮安从苏西姨妈口中听到沈珠圆的名字。 停下了脚步。 苏西姨妈在说“圆圆这是怎么了,一块西瓜也没吃。” 羽淮安这才发现,他带回的冰镇西瓜完好无缺,连盒盖也没打开过,知道是要卖给圆圆的,摊主还在上面放了酸梅,摊主说酸梅会促进消化。 你看,又开始不对劲了。 但这次不对劲地是沈珠圆,沈珠圆知道他带回来了冰镇西瓜。 “没错,冰镇西瓜可以不吃,但冰镇西瓜是羽淮安买的。”换成平时傻姑娘都恨不得昭告天下了。 依稀间,沈珠圆脸红红的模样跃于眼前,两片嘴唇粉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说出“羽淮安,我最喜欢冰镇西瓜了。” 语气是咋惊咋喜的,一双眼坦坦荡荡瞅着你,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心思。 该死的。 他应该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冷水驱散他心头上的烦躁。 但没有。 羽淮安来到了苏西姨妈面前。 在无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问出—— “苏西姨妈,一个女孩对一个男孩说‘别让我恨你,请别!’您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苏西姨妈停下了手中动作,看着他。 后知后觉,羽淮安才清楚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 困惑、懊恼和着狼狈。 深呼出了口气。 说:“您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 顿了顿。 “那男孩不是我,他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只是顺口帮他问问您。”补充到。 说完,以要去洗澡为由急急离开。 洗完澡,羽淮安把该带到学校的物件放进包里,一切妥当,时间刚刚好。 从这到公车站需十三分钟路程,刚好赶上那趟八点半的车,在学校关闭学生通道前五分钟到达。 羽淮安并没有按照计划出门,脚步停在书桌前,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原因,打开左手边最上面的抽屉。 抽屉拉开到了三分之二,他就看到压在信封下露出的小半截纸张。 这次,羽淮安没和往常一样抽出那张纸张,把它平摊在了桌面上。 有那么一段时日,它曾经充当了他枯燥生活中的一缕晨风,穿过平原,带着青草的滋味。 在羽淮安在书桌前驻足间,沈珠圆的模样又跳了出来,气鼓鼓的,一双眼直勾勾看着他,在说—— “羽淮安,别让我恨你,请别!” 见鬼。 甜甜圈女孩还真是阴魂不散。 急急关上抽屉,急急拿起包,快步离开房间,下楼梯,丢下了句“苏西姨妈再见”穿过花园,出了门,往公车站的方向。 有时候就是那样。 你越想急于摆脱地,它就越是会拼命缠上来。 脑子是沈珠圆如受了莫大委屈模样,背后,沈珠圆的声音在一个劲儿追问着“羽淮安,告诉我,你带来丽丽特去了你的秘密世界吗?” 这个问题有够可笑的了。 可他回答了她。 “没有,丽丽特没去过那。” 更可笑地是,在回答那个问题时他是心虚的,虽然他没有带过丽丽特去了那,但…… 真是活见鬼。 沈珠圆变得越来越难缠了。 “羽淮安,别让我恨你,请别!” 闭嘴,沈珠圆。 缓缓地,羽淮安捂住了耳朵。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让他远离善良的人,特别是又善良又天真的,因为那类人会绊住你前行的脚步。 “羽,你要牢牢记住,善良和天真的真正属性是软弱,如果未来,你要是沾上它哪怕是一点点,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那个声音在他耳畔说着,声线柔美。 沈珠圆回到家,打开院子门,触到坐在秋千上正冲着她笑盈盈的人影时,下意识别开了脸去。 低下头,径直往着客厅,背后脚步声不紧不慢跟着,她走快,背后的脚步就跟着走快,她放慢脚步,跟随地也放慢了脚步。 顿住,片刻。 沈珠圆回过头去,叫了声“涟漪。” 那个她唤了几千次几万次的名此刻变成卡住了她喉咙的鱼刺。 她的这声“涟漪”宛如魔法棒,原本还紧张兮兮的人瞬间笑逐颜开,像很多很多次那样,涟漪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嘴里发起了牢骚:“圆圆,你知不知道你进门时的样子把我吓到了。” “我怎么把你吓到了?” “不知道,总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那样。” “我哪样了?” “我说不出来,就是……就是……总之……总之……圆圆,我是不是做了让你特别特别生气的事情?” “没有,我刚才那样是和你闹着玩的。” 涟漪作势要打她,她没躲,涟漪抬起的手轻轻拍了下她肩膀。 “圆圆。” “嗯。” “以后别那样了,你那个样子让我害怕。” 没应答,沈珠圆加快了脚步。 是夜。 沈珠圆躺在凉席上,耳朵收集着身边一切讯息,妈妈回来了,妈妈上楼了。 因为涟漪的房间距离楼梯近,夜间,每次妈妈忙完餐厅事情回家先检查地都是涟漪的房间,涟漪有没有忘关窗户,检查完涟漪的房间就轮到圆圆了,每次妈妈会在圆圆房间待久一点,因为圆圆不像涟漪乖巧,年纪很小就能照顾好自。 圆圆喜欢踢被子,圆圆常常从床上掉下来,让妈妈总是哭笑不得地是圆圆即使从床上掉下来还会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开门声响起,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来到跟前,差一点,吴绣林女士就踢到被丢到一边的空啤酒瓶。 此刻,躺在地上的空啤酒瓶不会少于四个。 怕圆圆和涟漪上洗手间时会被啤酒瓶绊到脚,妈妈把啤酒瓶放进了垃圾桶里,处理好一切,蹑手蹑脚离开,离开前还骂了声“两个酒鬼。” 不,今晚只有涟漪是酒鬼,涟漪至少喝了三瓶啤酒,今晚涟漪玩游戏时总是输,输了就得喝啤酒。 关门声响起,妈妈的脚步声远去。 沈珠圆轻轻唤了声“涟漪”。 无应答。 能应答才怪,那三瓶啤酒至少能让涟漪睡到明天上午,喝醉酒的涟漪是不哭不闹只会睡觉的。 按涟漪今晚的酒精摄入浓度,即使把她装进麻袋丢到太平洋去她都不会晓得的。 沈珠圆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要做什么,沈珠圆心里清楚得很。 从苏西姨妈家回来的路上,沈珠圆忽然想起有那么一个夜晚,在涟漪的房间里她喝得醉醺醺的,那个醉醺醺的夜晚,她似乎看到涟漪手腕戴着类似手链的东西。 如果……真有那条手链的存在。 那么,一切就吻合了。 如苏西姨妈说那样,羽是性格慢热的人。 羽淮安是不会把见了几次面的女孩带到他的秘密世界去的。 和羽淮安走得较近的女孩寥寥可数,除了涟漪,没别的和沈珠圆个头差不多,发型差不多的。 没有。 除了涟漪,没别的女孩了。 第62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7) 要在涟漪的房间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于沈珠圆来说并非难事,很快,沈珠圆就拿到那把能打开抽屉的钥匙。 沈珠圆坐在那晚涟漪坐的椅子上。 沿着记忆,她打开那个抽屉,手探了进去,触到那个盒子时沈珠圆心里想,至少涟漪应该把东西藏好,还是涟漪以为沈珠圆永远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从让涟漪一直喝啤酒、到涟漪嚷嚷着“圆圆,我不玩了,圆圆,我现在头晕我要睡觉”、到等妈妈回房间、到拿到抽屉钥匙、到此刻,手里拿着那个摸起来像是首饰盒物件,整个过程沈珠圆都在平静中完成。 无比的平静。 平静到沈珠圆都要以为过去四年喜欢羽淮安,爱着羽淮安,为羽淮安流过的那些眼泪都是来自于一场幻梦。 沈珠圆静静看着正躺在自己手掌心里的盒子。 它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 打开—— 里面躺着一个小物件。 沈珠圆把那小物件戴在手腕上,在有限的照明里,那个戴在自己手腕的小东西一闪一闪的。 瞅着那一闪一闪的光晕,一度沈珠圆以为回到多年前。 多年前,涟漪的手腕总是戴着她外婆送的手链,出于孩子心态,她让涟漪把手链借给她戴,那时心想着,手链是涟漪最为珍惜的宝物,如果涟漪肯把她最珍惜的宝物借给圆圆,就证明了圆圆和涟漪的交情,终于,涟漪把她的手链借给了圆圆戴,不过只能借半小时,半小时已经足够了,那半小时里,圆圆不停地晃动着手链。 轻轻,轻轻的,沈珠圆晃了晃手腕。 那一闪一闪的微弱光芒拖着长长的流星尾巴,长长的流星尾巴一如那年,从她眼前划过。 那瞬间,沈珠圆还以为是涟漪找回了外婆送给她的手链。 但不是的,涟漪丢失了外婆送给她手链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涟漪为此还哭红过眼睛,她也曾经为了想送给涟漪一模一样的手链绞尽脑汁,但没成功。 沈珠圆成功;但有人成功了。 眼前戴在她手上的小物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能确定地是,这手链的出处不是来自于涟漪,如果是,涟漪就不可能把它放进了上锁的抽屉里,那没道理。 所以……涟漪为什么要把它放进上锁的抽屉里?涟漪为什么只口不提它的存在?涟漪又为什么,要在那个夜晚偷偷把它戴在手腕上。 那个夜晚—— 掉过头去看涟漪。 那个夜晚,躺在凉席上呼呼大睡的是圆圆,而坐在书桌前的是涟漪。 那个夜晚,她告诉了涟漪,和羽淮安接吻的事情。 会不会? 其实是沈珠圆心里其实晓得是怎么一回事的,所以才会这般平静对吧。 但那是涟漪啊。 为什么不能是涟漪? 没有原因的,就是不能是涟漪。 如果是涟漪的话,那么圆圆就好不了了。 永远好不了了,她已经嗅到了腐烂的滋味。 平静地把手链放回盒子里,再把盒子放回了抽屉,给抽屉上完锁钥匙回到了原处。 一小步一小步挪移着,挪移至涟漪面前,蹲下,轻轻触着涟漪头发,低低说:“涟漪,求你了。” 求你,别是那样! 沈珠圆回到自己房间,茶拉曾经给过她一张名片,她是因为一条女式手链挨了打、昏迷十二天在医院躺了两个月的。 输入了茶拉名片上的阿拉伯数字,按下拨通键。 嘟——嘟——嘟—— 时间漫长得如永远熬不过去似的。 因为是涟漪,她得得到确切的证据,得亲耳听见,得亲眼看见。 终于,电话彼端响起了茶拉的声音。 从茶拉口中,沈珠圆听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名字——素哈莱。 如再过几年,沈珠圆应该是想不起这个名字的,那会儿她就大约只记得,为了涟漪十九岁的生日礼物,她去找了住曼谷城中村一位手工艺老人,为此她还被误以为小偷送进警局。 茶拉掌握的信息是,涟漪的手链制作者来自于素哈莱老人,羽淮安和素哈莱老人有过接触。 结束通话。 沈珠圆看着窗外的天色。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涟漪为什么要把那条手链放进上锁的抽屉里? 因为是羽淮安送的。 为什么涟漪要在那个夜里戴上它,当然也是因为羽淮安送的。 沈珠圆笑出声来。 笑声很是突兀。 伴随着那声笑,好像有人在沈珠圆后脑勺敲了一下,力道不大不小。 那一下,似一下子就把沈珠圆变成了聪明绝顶的人。 好像。 远远不止这些。 墙上钟表显示已经来到凌晨一点半时间。 两点,爸爸回来了,车子停在门外,熄了火,打开庭院门。 两点十五分,爸爸的脚步声停在她房间外。 这会儿,爸爸肯定是在听圆圆房间里的动静,看圆圆有没有说梦话或是掉到地上去。 两点十八分。 爸爸的脚步声远去。 两点二十五分,周遭恢复了安静。 伴随着户主结束工作,属于那个四口之家的一天日常正式拉上帷幕。 三点,窗外的天色呈现出了一种史无前例的黑暗,学术界把这种黑暗形容为“昼”。 昼,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光。 黑暗持续了约四十分钟左右。 四点,天际现出一道曙光,眨眼功夫,曙光成片成片地扩大,扩大至了沈珠圆的眼前。 终于,天亮了。 第一缕阳光如约而至落在了她房间窗框上,沈珠圆回到了床上,当妈妈打开房间时,看到地是和平常时间一样的圆圆。 很快,厨房传来了响声。 今天是周一,沈珠圆的第一节课是上午八点四十分。 涟漪缺席了早餐。 早餐桌上只有沈珠圆和妈妈,妈妈把她教训了顿,说她没轻没重的,今天是周一涟漪要回学校,她昨晚那么一闹涟漪势必要缺半天的课,幸好,她今天一大早就给涟漪的老师打电话请假。 她的沉默让妈妈很是满意。 嗯,圆圆知道犯了错。 “沈珠圆,没有下次,听到没有?!” 点头。 七点五十分,沈珠圆和正在厨房给涟漪做解酒汤的妈妈说了“再见。” “小心点。”妈妈头也不回。 沈珠圆站在厨房外,把妈妈上上下下瞧了番,就仿佛自己再也回不来见不到妈妈一般。 不仅如此,今早,她还给爸爸一直舍不得穿的西装熨得平平整整,在西装内衬放上了防虫香草,爸爸曾穿着这套西装接受过曼谷市长的嘉奖。 那年,沈宏基先生勇斗歹徒得到曼谷市长的接见事迹在唐人街是桩美谈。 对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沈珠圆在心里说出:“妈妈,再见。” 或许,预感先于她之前预知了些什么吗? 预知了,即将面对地是沈珠圆没能力能承受住的苦痛吗? 出了门,沈珠圆给苏西姨妈打了电话。 这个时间点刚好是苏西姨妈准备出门的时候,每个周一苏西姨妈都到到附近的教堂帮忙。 电话里,沈珠圆告诉苏西姨妈自己昨天有东西落在她家,具体落在哪里她也不是很清楚,有可能是客厅有可能是羽淮安的房间,落下的东西她急着要。 苏西姨妈问落下地是什么东西? “苏西姨妈,你就别问了。”她和苏西姨妈撒娇。 一切按照沈珠圆所想要地发展,苏西姨妈打开了羽淮安的房间让她自己去找,至于大门钥匙圆圆是知道放在哪的。 站在小巷拐角处,沈珠圆目送着苏西姨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 八点三十二分,沈珠圆置身于羽淮安房间里。 昨天,她似乎在羽淮安的书柜里看到几本巴基斯坦书籍。 确认羽淮安送给了涟漪手链,她还得确认羽淮安会不会巴基斯坦语。 是非得确认、知道。 为什么是非得确认知道? 因为让她差点丢掉生命的夜晚,在那个香蕉收购厂里,绑架她、涟漪、羽淮安三人地是一伙巴基斯坦人,在羽淮安扑向她时前几分钟里那伙人用地是巴基斯坦语交流。 如何羽淮安在“两个女孩中他喜欢谁?”测试前就掌握了即将发生的讯息,那么—— 他选择她就是一项有意为之。 让涟漪走,留下沈珠圆。 危急关头,为什么让涟漪走留下沈珠圆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今天早上,她在看妈妈时才会那么的难过吧。 有可能她再也回不去那个家,永远的回不去了。 沈珠圆真在羽淮安的书柜里找到了几本巴基斯坦语书籍,打开,每本书籍都有手写的巴基斯坦语注解。 那笔迹如此的熟悉。 但心还没完全死透,沈珠圆给苏西姨妈再次打去了电话,问苏西姨妈羽淮安懂不懂巴基斯坦语。 羽会巴基斯坦语,能听懂还能手写,苏西姨妈给予了肯定答复,末了还说圆圆傻,羽之前住的飞地就在印巴边境,那地方三分之二住的都是没能拿到身份证的巴基斯坦人。 是啊是啊,她怎么没往那方面想。 怎么就没想到羽淮安懂巴基斯坦语言! 跌坐在了地上,因为生理所产生的巨大负荷感,导致于她一秒钟也呆不来,身体开始尝试艰难的前倾,就像一尾急需要新皮保护的蛇,但那副旧皮牢牢钉在她身上,不停前倾的身体往着地面延伸着,直到额头碰到了地板。 脸死死贴在了地板上,手指深深渗进了发底里。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黑暗中,羽淮安扑向她的那一刻历历在目。 当那伙巴基斯坦人告诉她,他是因为喜欢她才会选择扑向她时,她当场就傻眼了,紧随而至地是发疯般的喜悦。 那会儿。 她还去看涟漪。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想起了当时涟漪的样子。 是怜悯。 是怜悯没错了。 涟漪也知道羽淮安懂巴基斯坦语吧,涟漪也清楚知道,羽淮安选择扑向圆圆并不是喜欢圆圆。 而是…… 羽淮安想保她周全。 倒不如! 让沈珠圆死于那个夜晚。 沈珠圆听到了怪异的声音。 那些怪异的声音就来自于她的喉咙,它们在她头顶上不停响着—— 咯咯,咯咯,咯咯。 闭嘴! “闭嘴,沈珠圆。” 咯咯声变成了呜呜的哭声。 接下来要怎么办? 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沈珠圆? 是何时离开那个房间的,有没有把书放回去呢沈珠圆也不清楚,从出了那扇们那具身体就仿佛不是她的。 那具身体去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她看着那具身体从这条街走到另一条街,那具身体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安静和乖巧,不哭不闹,被人撞倒在地上还一个劲儿地朝着对方赔不是。 赔完了不是,再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唱起了歌。 唱的是什么歌呢? 唱了很久很久以前,妈妈教给她来自于她出生地方的歌谣。 那歌谣直把她听得泪流满面,她开始尝试叫那具身体的名字,轻轻地叫“圆圆。”轻轻地说“圆圆,别这样。” “圆圆,别这样,你现在已经很累了,你应该停下脚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喃喃说。 仿佛,那具身体听到了她的话,停下了脚步。 脚步停在了一面橱窗前。 橱窗映着二十出头年纪女孩的有身影,长发,东方面孔。 那具身体在那面橱窗前站了许久,许久。 缓缓地,那具身体伸出了手,手轻轻触摸着印在橱窗里的身影,嘴里头开始重复念叨着“是沈珠圆,不是涟漪,是圆圆不是涟漪。” “不是的,不是涟漪,不是的!”那只手缩了回来;挡住自己的脸。 然后,尖叫了声。 捂着脸,沈珠圆听到自己在不停尖叫着,尖叫着“是圆圆,不是涟漪。”尖叫着从那面橱窗跑开,慌慌张张往一处地方跑。 跑着跑着…… 近了,近了。 沈珠圆看到了那片粼粼波光。 此刻,它看起来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美好,比小时候爸爸妈妈的怀抱更为的美好。 脚步仿佛就要飞起来了。 近了,它近在眼前了。 这一刻,沈珠圆因为自己不会游泳而感到无比的快活。 快活到她都忍不住拿出了手机来。 一边奔跑一边打开手机。 打开手机,找出羽淮安的号,按下接通键,又是转到留言信箱,不过,没关系了,什么都没关系了。 大笑着,气喘吁吁着,对着手机传声筒—— “羽淮安,我不会游泳,羽淮安,太好了,我不会游泳。” 身体在奔跑中宛如触到了云端。 嘴巴几乎都要贴到传声筒去了,沈珠圆用尽全力,拉长着声音,大喊:“羽淮安,我太高兴了,羽淮安,我——不会——游泳——” 在咯咯的笑声中,沈珠圆结束了通话。 展开双手,飞快地,奔向了那片粼粼波光。 当沈珠圆长到二十六岁羽淮安也长到二十六岁那年,意大利的庄园酒会上,有人问羽淮安最怕什么,他告诉那人,有个叫沈珠圆的女孩有一天莫名其妙地在他的手机留言信箱里留下“羽淮安,我不会游泳。” “我最怕那个。”羽淮安对那人说。 “那,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那人问他。 “不知道。”他回答。 漫长岁月里,沈珠圆咯咯笑着说出的“羽淮安,我不会游泳。”屡屡让羽淮安从半夜里醒来,醒来,满头的大汗,喝光整瓶冰水,依然还是没能平静。 “该死的,得让沈珠圆学会游泳,怎么也得让沈珠圆学会游泳。”成为了执念。 第63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8) 下午四点半左右,周遭一个人也没有,沈珠圆坐在公园湖畔的长椅上,呆呆看着湖面。 此刻,它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诱人。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妈妈的来电。 或许这个世界真存在心灵感应这种东西,妈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最后一秒拨通了沈珠圆的手机号。 如果那时,沈珠圆没去接电话或许她此刻已经躺在冰冷的湖底了。 最后听一次妈妈的声音也好,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妈妈叫出的圆圆比任何时刻还要亲爱。 “圆圆。”“嗯。”“圆圆。”“嗯。”“圆圆。”“妈妈你老是叫我名字做什么?”“妈妈也不知道,怎么?讨厌妈妈老是这么叫你。”“当然不是。”“那还差不多。” 问妈妈怎么今天老是给她打电话? “妈妈今天的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妈妈回答。 在老家,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是不祥的预兆,所以妈妈今天给她打了五通电话。 “圆圆,你没事吧?” “妈妈,我没事。” 结束通话,沈珠圆就开始坐在湖边的长椅发呆。 总有一天,她的尸体会被发现,到时,妈妈要是看到圆圆的脸身体因为长期浸泡发生了变化,妈妈势必会受不了了。 到妈妈离开世界那天,都无法逃脱失去圆圆的伤痛。 她舍不得,舍不得妈妈去承受那漫长的伤痛,也不能。 不能,不行! 脸深深埋在了手掌心里,任凭泪水从指缝溢出。 凌迟而死,大致如此吧?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的手机响了,羽淮安往她手机里打了电话。 接起电话,沈珠圆报了自己所在位置,电话那头,羽淮安是这么说的—— “沈珠圆,给我十五分钟。” 结束通话,沈珠圆继续望着湖面发呆。 十分钟过去,沈珠圆脱下鞋,她把鞋子放在了湖畔显眼的位置,再把自己的身体藏在树后面。 刚藏好,沈珠圆就看着骑着单车出现在公园入口处的羽淮安。 车子飞快翻越着,在距离湖还有数十米距离所在停下,车把手往边上一丢,羽淮安飞快奔跑至那双鞋子前,那瞬,羽淮安的身体宛如被生生定住。 下一秒—— “沈珠圆!” 那声大喊把正在树上栖息的鸟儿吓得纷纷打开翅膀逃之夭夭。 第一声“沈珠圆”的回音还在湖面回响着,紧接着第三声、第四声“沈珠圆”响起,和第五声“沈珠圆”一起地还有涉水声,羽淮安一步步朝着水里走去,第六次“沈珠圆”是颤着声叫出的,徒劳,带着浓浓的绝望情绪。 缓缓地,沈珠圆从树后走出。 羽淮安看到她了。 她一步一步朝羽淮安走去,而羽淮安也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她的脚步慢而钝,他的脚步又急又快。 两人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他的愤怒充斥于眼底。 笑。 那笑仿佛有一千吨的重量。 和那笑一起地,还有从眼角处急急滴落的泪水。 或许这样的沈珠圆是羽淮安从未见过的,几缕困惑却上了他的眉宇间,那声“沈珠圆”带着试探性,就宛如站在他眼前地只是长得像沈珠圆的女孩。 “那双放在湖边的鞋把你吓坏了吧?”笑着问。 她看得很清楚,当羽淮安看到那双鞋时脸都白了。 “你现在也知道了那种滋味,它并不怎么好玩对吧?”笑着道出,“那种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紧闭着嘴,看着对方在错觉的引领下,做出一些可笑可悲的事情,一点也不好玩,对吧?” “沈珠圆!”飞地男孩式的警告语气。 看了眼湖面。 沈珠圆说:“羽淮安,你应该感谢吴绣林女士,是她把我从湖底拉了回来,所以,你现在能看到沈珠圆站在你面前。” 往羽淮安再凑近了点。 “是活生生的沈珠圆。”一字一句说出。 近在咫尺的距离,沈珠圆看到了羽淮安的面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所有血色。 这会儿,沈珠圆自然没有理由自作多情了。 再怎么说,也只有二十岁,二十岁的年纪对于死亡是恐惧的,光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眨眼间变成了尸身就让你想捂住双眼。 周遭死去般静寂。 当沈珠圆的视线再次想投往湖面时,羽淮安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沈珠圆,发生了什么?”羽淮安涩声问到。 发生了什么啊? 一时之间沈珠圆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了。 更艰难地是,因为要说给羽淮安听,她还让自己回到那些时间。 那个如获至宝的夜晚现在成为了沈珠圆心头里的一个大窟窿。 那个夜晚—— 沈珠圆又一次嗅到了腐烂的滋味,世界已然是一片废墟。 “羽淮安,你会巴基斯坦语,对吧?”问。 无回应。 沉默通常代表着默认。 沈珠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害怕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些生生落在自己身上的棍子,这会儿,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棍子远比那时还要疼。 疼多了。 “你会巴基斯坦语,你晓得那些人要采用什么方式去测试‘两个女孩他喜欢谁?’从而达到雇主要他们完成的任务,放走那不相干的女孩,留下他喜欢的女孩,把那女孩暴打一顿让她长长记性,顺便让那小子知道茶拉小姐不是好惹的主,所以,你选择了让沈珠圆留下来。”一口气说了出来。 泪水疯狂沿着眼角,纵横于她的整个脸庞。 仰起了脸。 “是沈珠圆的样子看起来更适合挨揍吗?是不是这样?”“反正沈珠圆得到的关爱已经够多了,让她受点苦头也不算是糟糕事,是不是这样?!” 在死去般的静寂中。 那声“对不起”夹着湖面吹来的风。 “沈珠圆,对不起。” 也就是她猜对了。 她猜对了他选择沈珠圆的真正用意并非来自于喜欢,和喜欢无一丝一毫的联系。 太可悲了。 沈珠圆太可悲了。 扯开嘴角笑,笑得整个身体不停颤抖着,笑得无法自己,笑得弯下了腰去。 “沈珠圆。” “闭嘴,你没资格叫我,羽淮安,你没资格!”她愤怒地吼叫着。 许久,许久。 沈珠圆擦去脸上的泪水,艰难地站直身体。 “那女孩是涟漪对吧?羽淮安,我看到了那张画,你放在你房间抽屉里的那张画,那是你画的对吧?画里的女孩是涟漪对吧?对吧?” 似过去一个世纪般长久。 “嗯。”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你把涟漪带去你的秘密世界了?”小心翼翼问出。 “嗯。” 嗯,是的,是的是的。 羽淮安把涟漪带去了他的秘密世界。涟漪戴着羽淮安送的手链去了羽淮安的秘密世界,两人肩并肩看着倒映在湖底的星河。 沈珠圆听到了那声呜鸣声。 那声呜鸣,如长途跋涉的马被赶到了悬崖边。 没有了。 没有退路了。 “羽淮安,我恨你,我好恨你,你连沈珠圆最后一点遐想也扼杀了,羽淮安,你让沈珠圆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笑话。”喉咙里又开始发出了咯咯的怪异声响,身体变得脆弱不堪,四肢在眨眼间失去了支撑,软软的,软软的…… 一双手把她揽入了怀里。 不,不要,不要! 她死都不要这种怜悯。 奋力一推,沈珠圆把羽淮安推离自己,脚步频频后退着,摇着头,嘴里喃喃自语着“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泪水疯狂地涌入眼眶。 “我不是让你别带别的女孩去那里吗?我说过的,我明明说过的,羽淮安,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和别的女孩约会,可以和别的女孩看电影也可以和别的女孩结婚组织家庭,但请你,别带别的女孩去那里,我要的不多啊。” “虽然……虽然我没死成,但那也并不是我故意的啊,而且,我差点就死掉了,我以为……我以为你至少会把当时的话放在心里,可……羽淮安,你没有……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你带了别的女孩去那里,我……我受不了了,连那个也没有了,我受不了了,我会……我会死掉的,会的……” 不远处,羽淮安在叫着她的名字,他追着她的脚步,羽淮安在说“沈珠圆,不是的,不是那样的。”羽淮安在说“沈珠圆,我有把你的话放在心里的。沈珠圆让羽淮安别带女孩去他的秘密世界他听得很清楚,也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只是……” “只是,那句话你说得太迟了。” 什么意思,羽淮安说的“你那句话说得太迟了”是什么意思? 沈珠圆站停了下来,呆呆看着羽淮安。 看着他慢慢朝她靠近,看着他拉住了她的手,把她一步步拉离湖边,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入了怀里。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变成了肩并肩坐在长椅上。 涟漪十九岁生日前夜,他和她去了他的秘密世界,那晚,他送了她手链,和她外婆一模一样的手链。 所以—— “沈珠圆,在你说了那些话前,涟漪就已经去过那了。”羽淮安说。 这是怪她那些话说得晚吗? 许久,许久。 “羽淮安,涟漪让你心动,对吧?”问。 回应她的只有盘旋于头顶的风声。 “涟漪知道你为她心动,涟漪也在为你心动,对吧?” 周遭静悄悄的。 然后。 到了最最让沈珠圆恐惧的害怕的—— 在问出那个问题前,沈珠圆更希望自己能死去。 死去了就不需要面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如嗅到的未能预知到的苦痛,每根骨头骨节开始了瑟瑟发抖着。 木然的眼盯着前方,木然嚅动着嘴唇,从肺部挤出一个一个发音—— “我和涟漪成人礼的那个晚上,你……你以为那是涟漪,对吧,你把沈珠圆当成了涟漪,你,你以为你吻地是涟漪,因为你以为是涟漪,才……才有那个吻,对吧?!” 那忽然止于她嘴角处的吻是因为她发出了声音,是沈珠圆的声音,不是涟漪的声音,忽然而至的光明也让他看清楚吻的女孩是谁。 沈珠圆艰难地磕上眼帘。 黑暗中,是那晚羽淮安匆匆逃离医护帐篷的身影在脑海中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问沈珠圆是怎么猜到的,其实也没多复杂,在知道画里的女孩是涟漪时一切就清晰了起来。 当医护帐篷照明重新亮起时她似乎瞥见了床边搁置着若干女式衣物,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羽淮安打算给涟漪的,那晚,水管弄湿了涟漪的衣服。 原来,羽淮安还有这样细心的一面。 因为是喜欢的女孩,你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追随着她,你关注一切和她相关的事情,你总是不受控制地,想拉她一把,确保她的安全。 大约,这就是守护吧。 更早之前,事情已经有了端倪。 沈珠圆十九岁生日那晚,妈妈给她举行了生日派对,派对场地就在家里的露台上,当时也发生了电线短路事件,紧要关头,爸爸护住了她和妈妈,那瞬,她看得很清楚,是羽淮安保护了涟漪,羽淮安以自己的身体去遮挡住涟漪。 或许,妈妈也看到了那幕。 那一幕让妈妈晓得了那男孩在乎的不是圆圆,而是涟漪,妈妈把一切看在了眼里,所以,才会劝她把学业放在首位。 那晚,看明白的还有苏西姨妈。 羽在乎的女孩是涟漪,妈妈知道,苏西姨妈知道,涟漪也知道,就是圆圆不知道。 当时她还傻傻以为是涟漪和羽淮安站得近,羽淮安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是理所当然,也打从心里感激羽淮安保护了涟漪。 这世界不会再有比沈珠圆更笨的了。 但凡沈珠圆聪明一点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更不会有此时此刻,活着比死去更为的痛苦。 在她全心全意投入和羽淮安的初吻以为自己会死于幸福时,羽淮安却以为怀里的女孩是涟漪。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的心已然千疮百孔。 但。 还有无数只虫子张开着血盆大口,在啃噬着她的心灵。 呆呆看着湖面。 问:“羽淮安,吻错人的滋味如何?” “是不是原本想给予涟漪的火热火热的在看清那是沈珠圆后索然无味?还是?稀里糊涂占据了原本应该属于涟漪位置的沈珠圆越发的面部可憎?为什么沈珠圆总干蠢事?还是……”咧嘴,笑,“沈珠圆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这个傻姑娘在这方面还真具备了某种天赋,接受能力如此的迅速,初吻,这是沈珠圆的初吻,别逗了。” 沈珠圆再一次笑得不能自已。 一边笑一边说:“是的,没错,是初吻,沈珠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没了初吻,很好笑对不对,和沈珠圆一样的好笑。” 见羽淮安无回应,沈珠圆伸出手去摇晃羽淮安的肩膀。 一边笑一边摇晃着羽淮安的肩膀,频频发问“是不是很好笑,对吧?和沈珠圆一样的好笑,对吧。对吧对吧,羽淮安?!” 羽淮安隔开了她的手。 羽淮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羽淮安冲着她大喊——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沈珠圆!” 不好笑啊,笑意僵在沈珠圆的嘴角处,呆呆看着羽淮安。 看着羽淮安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的指尖轻触着她肩上的发。 在触及她的眼时,低低地,他说:“沈珠圆,那一点都不好笑。” “对不起,沈珠圆。” 从湖面吹来了微风,微风掀起两人额头上的发,四只眼睛在短暂的对视后,不约而同地别开。 羽淮安拿回她放在了湖畔上的鞋,小心翼翼地把鞋穿回她脚上,半蹲与她面前,低着头。 “沈珠圆,你一定不知道,我此刻有多感激你,沈珠圆,我感激你,感激你还在这里,感激你让我能看到你,活生生的你。” 你看,明知道他自始至终心都不在她这,但一颗心还是为他这句话悸动不已。 “沈珠圆,谁都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但它就是发生了,沈珠圆,从前我就警告过你的,别喜欢我。” 缓缓地,羽淮安抬起头,瞅着她。 “沈珠圆,现在你清楚了,为什么我要和你说那样的话吗?” 是的,再清楚不过了。 那会儿她还以为“沈珠圆,别喜欢我。”只是羽淮安无意于和沈珠圆有任何情感发展,现在想来并不是,介于她和涟漪间的情谊,羽淮安自然不会告诉她“让我心动的女孩是涟漪,没错,就是你最好的朋友涟漪,所以,沈珠圆别喜欢我。” 这么听来,好像是沈珠圆的错来着。 “沈珠圆,让一切都结束在这里,好吗?”羽淮安说。 第64章 好不了,回不去了(19) 羽淮安重新回座位上,此时太阳光淡了些,湖面的光影转成珀金色,公园入口处陆陆续续有人影走动。 羽淮安说让这一切都结束再在这里,沈珠圆觉得有一定道理,不结束还能怎么样? 但是呢…… “为什么是涟漪?”问。 沈珠圆心中清楚,这个问题问得有多多余,是因为涟漪才会心动,她比谁都清楚涟漪有多好。 涟漪有多好呢?涟漪哪哪都好。 为什么是涟漪羽淮安没回答。 沈珠圆目光直直盯着远方:“是茶拉,是丽丽特,是任何任何的女孩都没关系,可为什么是涟漪?!” 为什么是涟漪? 整张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为什么是涟漪?”一缕一缕的声线从手掌心指缝渗出,“因为是涟漪,沈珠圆就好不了了,永远也好不了了。” 眼角干干的。 看吧,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因为是涟漪,妈妈蒸的老玉米,爸爸给圆圆准备的海鲜烧烤,每年夏天都得吃到走不动的冰镇西瓜,喜欢的球星签名,宋金总是能第一手就拿到的漫画书,百听不厌篮球精准落入网袋的响声,每天每天总是如约而至落在窗台上的阳光,那些沈珠圆热爱的喜欢的追逐的都回不来了。” “沈珠圆失去了爱的能力,最后,连沈珠圆也回不来了。” “你和涟漪联手在这,在这!”手重重贴在了心上位置,“你和涟漪联手在这凿了一个大口子,这个大口子永远也好不了了。” “因为是你和涟漪,我永远也等不来它愈合的那天。” 依稀间,沈珠圆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自己。 在这之前,沈珠圆从没看过那样的自己;在这之前,沈珠圆以为二十五岁就已经很老了。 也只不过是一个夜晚的时间,沈珠圆就好像走完了一生的道路。 “为什么是涟漪?”喃喃说着,“不会再有比这个更残忍的了,不会了。”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妈妈。 接起。 妈妈让她快点回去,妈妈说她今天做饭的兴趣高涨,出于高涨的兴趣,妈妈就做了一大堆圆圆喜欢吃的菜。 “圆圆,你快点回来。” 点头说好的,妈妈我马上就回去。 挂断电话。 沈珠圆转过头去看羽淮安,比任何时候都要看得仔细。 羽淮安一如既往安静着,一张脸因为她长时间的注视微微泛白。 “妈妈让我回去,羽淮安,我要回去了。”沈珠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走了几步,背后传来羽淮安的声音。 那声“沈珠圆。”叫得小心翼翼的,充斥着试探。 笑了笑,沈珠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说:“别担心,参加女儿葬礼这种晦气事,我不会让它发生在吴绣林女士身上的。” 顿了顿。 “但是,羽淮安,荔湾街从此以后只有沈珠圆,不会再有甜甜圈女孩沈珠圆了。” “羽淮安,记住了,是你和涟漪联手让她消失的,三剑客三个火枪手故事的结局,负责挥舞长矛冲锋陷阵的沈珠圆没有死于前线,却死于心碎,显然,这是个悲剧,你说是吧?” 往前再迈了几步。 “沈珠圆。” 这声“沈珠圆”带着些许的苦涩。 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羽淮安,知道什么才是让我最绝望的吗?我现在才二十岁。现在我才二十岁才是让我绝望的,如果我七十岁离开人世,就意味着还有五十年时间得面对你和涟漪在我心里划下的那道伤口。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了。” “羽淮安,你听好,以后沈珠圆要是变得不怎么好,甚至于比不怎么好更糟糕,最没有资格对她品头论足的人是你。” “若未来某天,你看到和现在不一样的沈珠圆,你唯一能做地是,安静的呆着。” 说完,沈珠圆迈开了脚步。 目送沈珠圆的背影,十步,二十步,三十步,看着那抹身影穿过一排排林木,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点。 再次去看时,眼前就只剩下了湖光。 面对着空荡荡的湖面,那声“沈珠圆”从嘴角处溢出,继而,还是“沈珠圆”,喃喃唤“沈珠圆”。 “因为是涟漪,沈珠圆再也好不了了。”钝钝的,不见得有多锋利,但重。 以吨为单位的重量,就这样开始往他心上位置挤压。 对着空荡荡的湖面。 喊:“沈珠圆,沈珠圆。” 好像,这个下午羽淮安仅限的语言只有那个符号—— “沈珠圆。” 对着空荡荡的湖面。 大喊,用力大喊:“沈珠圆,对不起!” 这是最后一次,在沈珠圆和羽淮安处于同样维度世界里,羽淮安最后一次见到甜甜圈女孩沈珠圆。 羽淮安二十八岁这年,在西西里岛的一家电影院里独自看了一部叫做《前往目的地》的电影,电影内容讲述关于穿梭时空的,电影里,有那样的一台机器可以精准地把人们送到他们指定的年份月份日期,几点几分到达。 二十八岁的羽淮安想,如果真有那样机器,他会把自己送回到二十岁这年这时这刻。 这年这天这时这刻,穿着沈珠圆喜欢的白衬衫来到沈珠圆的面前,当然了,是骑着单车出现的,沈珠圆说他骑着单车的样子总能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电影说,因怕发生时空错乱,回到过去时,是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出现。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想抱抱这天的沈珠圆,在这个湖边泪流满面和他说“再也好不了了”的沈珠圆。 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没关系的,说圆圆没关系的,好不了也没关系,本来,这就不是圆圆的问题。 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额头,告诉她,是羽淮安的错,都是羽淮安的错,和圆圆没关系,圆圆是倒了大霉才会遇上了羽淮安,喜欢上羽淮安。 说真正愚蠢的人其实一直是羽淮安,羽淮安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弄明白了圆圆是上帝派遣到羽淮安身边的天使。 还有,最最重要地是—— “圆圆,疼吗,那天,那些人一定把你打得特别疼。”他要亲吻着她垂落在肩上的头发,给予她最深的呵护。 亲吻她的头发忏悔“圆圆,对你犯下那样错误的羽淮安糟糕透了。” 那天,没有对沈珠圆说出这些话让羽淮安一次次直直躺在异国的街道上,酒精赋予了他可以尽情想念的权利,他一遍遍朝着天空喊“圆圆。” 为什么当时连喊她一声圆圆都吝啬呢? 醉倒在异国的街道上,逢人就问“你们有时间机器吗?”有人问他要时间机器做什么,他说有了时间机器,他就可以把圆圆找回来了,“我很想她。”他告诉那人。 仿佛真有人给了他《前往目的地》的时间机器。 那夜,他按下了时间机器。 于是,这时这刻,二十岁的沈珠圆见到了二十八岁的羽淮安,但二十岁的沈珠圆不知道二十八岁的羽淮安来到了她的身边。 但没关系,没关系的。 二十八岁的羽淮安会告诉二十岁的沈珠圆,他来自于未来。 这个时候的沈珠圆自然会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呢,这个时候的沈珠圆就喜欢很酷的故事。 这就是很酷的故事,不是吗? 对了,二十岁的沈珠圆想不想知道二十八岁时的羽淮安呢? “他过得有点糟糕。”他会这样告诉她的。 怎么个糟糕法? “他爱的姑娘把他当成了空气,而且,介于他之前的糟糕表现,故事变成了,即使他是地球最后一个男人,她是地球的最后一个女人也没戏。”他会这样告诉她。 时空机器到了倒计时。 最后一秒,他会叮嘱她“圆圆,别上那趟航班。记住了,别上那趟航班。” 沈珠圆,别上那趟从曼谷飞往菲律宾的航班。 曼谷。 十一月到来。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羽淮安和往常一样把换洗衣服打包带回住处。 学校有洗衣机也有晾晒场地。但苏西姨妈非要让他把衬衫长裤带回家,说什么家里洗得更干净,其实羽淮安心里清楚,老太太是害怕寂寞。 苏西姨妈喜欢热闹,或许正因如此,苏西姨妈尤为喜欢沈珠圆,苏西姨妈不止一次说过,光看着圆圆的脸就感觉窗外阳光普照,看着圆圆笑嘴角会不由自主跟着上扬。 苏西姨妈还说,这世界有那样一类人,他们会和阳光说话,会和花朵雨露说话,会和小狗小猫儿说话,这些**性在大部分人眼里是傻气的,但那恰恰是人之初至真至善至美的纯良品格。 “圆圆就像是没有经过污染的良田,当羽长到苏西姨妈这个年纪时,就懂得了圆圆身上具备了多么可贵的品行。”苏西姨妈如是说。 羽淮安的视线落在车窗外,苏西姨妈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以前那些不经意听到模糊的话语忽然地变得无比的清晰。 循着苏西姨妈的话语内容,羽淮安企图去拼凑让苏西姨妈光看着就能感觉到窗外阳光普照的面孔。 好像,沈珠圆整体给人的综合印象始终停留在邻家可爱妹妹的形象上,如果这位邻家妹妹某天要去旅行不愁没地方寄放她的宠物狗们,走在路上,会有很多人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即使在陌生场所,她不小心迷了路也会有人主动上前提供帮助。 苏西姨妈一定不知道,那让人光看着就能感觉窗外阳光普照的女孩,某个时刻,脸上没完没了地流着泪水,说着“羽淮安,好不了了。” 说着“羽淮安,好不了了”的沈珠圆面色死灰。 虽然,羽淮安无法理解沈珠圆口中好不了了,但不能否认地是,那句话具备了杀伤力。 羽淮安昨晚做了个梦。 梦里,手机留言信箱提示音响了,打开,沈珠圆在说“羽淮安,我不会游泳,羽淮安,我不会游泳,这让我太高兴了。” “别闹,沈珠圆。”在大汗淋漓中醒来。 午夜,周遭安静得可怕。 和那天在湖边的沈珠圆一样,让他心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那天,沈珠圆离开前说的“羽淮安,你听好,以后沈珠圆要是变得不怎么好,甚至于比不怎么好更糟糕,最没有资格对她品头论足的人是你。”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我要是变坏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该死。 自那天后,羽淮安没收到和沈珠圆相关的任何消息。 这种状况,没有消息好于有消息,不是吗? 或许,那只是沈珠圆觉得那句话很酷,不,不不,那天沈珠圆所表现地…… 该死的。 那天之前,对于自己对沈珠圆做的那些事情,于羽淮安而言仅限于“我对沈珠圆犯下了错误行为,我对这些行为所导致的结果感到遗憾,我愿意承担合理的赔偿方案。”范围。 现在呢? 现在是何种心态羽淮安也不知道了,能确定地是,它远超于他之前认定的范围。 特别是发生在今天早上的事情。 今早,羽淮安在食堂用餐时,电视正播报凌晨有市民发现了浮在水面上的年轻女尸,女孩身份已经得到确认,女孩的母亲在看到自己女儿尸体时因伤心过度当场失去知觉,女孩父亲向记者透露,女儿是因遭遇情感挫折才走上绝路,女孩的朋友更是扬言会让那伤害女孩的浑蛋付出代价。 那则新闻一度让羽淮安从座位直直站起。 幸好,那女孩不是沈珠圆。 车子开进荔湾街路线,逐渐,羽淮安的目光聚焦在那站在图书馆门外的身影,长头发,发色又黑又亮,穿着背带牛仔裤。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羽淮安想起,之前有好几次,他乘坐的公车经过这个图书馆时都看到了沈珠圆,沈珠圆似算准时间点似的,隔着车窗和他招手。 那晚宋金去学校找他打架时说过,圆圆那傻姑娘每天为了能和你“偶遇”绞尽脑汁。 只不过,这次沈珠圆是背对着他的,沈珠圆正在打电话。 “是和以前一样还是装作没看到?”“还是在沈珠圆朝车里招手时也回一个?”“又或许,尝试对沈珠圆微笑,露出八颗牙齿那种?”三波想法在羽淮安脑中交替着。 这里是人潮聚集区,车速很慢,羽淮安坐直了身体,从兜里缓缓抽出手,手放在了膝盖上,片刻,手关节尝试去活动起来,以便于它们待会在做手势时看起来很像一回事。 像极了“嗨,沈珠圆”的这么一回事。 站在图书馆前的那抹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第一时间,羽淮安想,沈珠圆好像瘦了,而且瘦了不少,她看起来最多也就四十五公斤。 或许,这是沈珠圆想出地折磨他的方法:羽淮安你看,因为你对我的那些伤害,导致我瘦成这个鬼样子。 从而让他产生愧疚。 这法子虽然很可笑,但是沈珠圆会干的事情,沈珠圆的脑部结构异于常人,所以总干些奇奇怪怪的。 真幼稚。 车子和站在图书馆的背影交替。 那抹身影回过头来。 那张脸清清楚楚的。 该死。 他怎么忘了,荔湾街另外一个女孩也有着一头又直又黑又亮的长发。 如不是昨晚做的梦,羽淮安势必不会把涟漪误以为是沈珠圆。 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女孩是涟漪。 两人的视线隔着车窗,如很多很多时候,彼此不言不语。 那个晚上。 涟漪十九岁生日前晚,她问他能否带她去看他的秘密世界? “圆圆把它描述得很美好,我就想看一下。”她是这样和他说的。 于是,他带着她去看了那倒映在湖底的星河。 那片湖岸上,他给她戴上手链。 她流着泪说羽淮安谢谢你带我到这里,羽淮安谢谢你送了我手链,她说羽淮安有些事情即使我没说,但你心里是清楚的。 涟漪。 那总让他想起那首“我的名字叫依莲”的女孩,是偶尔会进入他梦里的那片朦胧月光。 第65章 圆圆(01) 视线再次回到那个方向时,已经没有那辆公车的身影连同坐在车窗旁边羽淮安,涟漪有一阵子没看到羽淮安了。 但是呢。 她总是能听到羽淮安相关消息,从学校女孩们口中,校园网到处都是羽淮安的话题。 因住校,她和圆圆在一起的时间少了,或许因为这个原因,涟漪不再和以前一样克制自己,她会打开一些提到羽淮安的帖子,看着无意间进入女孩们手机摄像头的羽淮安,看着他骑着单车穿过红瓦墙,看着他在雨天时匆忙奔跑在柏油路面上,看着他在绿茵下听音乐,看着风扬起他额前头发,久久地看着。 长长久久地看着,涟漪一再告诉自己,那没什么的,她就只限于看他,默默看着。 但……眼下,好像默默看着已经满足不了她。 上周三晚上,和同学去看演出时涟漪戴上了羽淮安送她的手链,全程,她都把手放进兜里。 涟漪心里清楚,那是个危险的信号。 只是,她越来越没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这之前,涟漪以为不和羽淮安同学,她对他的感觉会变淡,但恰恰相反,而且,不住在那个家,没有圆圆老是在面前,一些的东西开始了蠢蠢欲动。 街上人头攒动,车来车往,涟漪放任自己目光追随载着羽淮安的车子消失方向,沉浸于两人视线交缠的甜蜜。 隔着车窗,他在看她,她也在看着他。 忽地—— 有物件重重拍在她肩上。 熟悉的声音在叫“涟漪。” 迅速调整好表情,回头,瞪了正站在自己背后的人一眼:“沈珠圆,你把我吓了一一大跳。” “你刚刚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 “看帅哥。” “真在看帅哥?” “是的,大帅哥。” “大帅哥?有羽淮安帅吗?” “比他帅一百倍。” “涟漪你在胡扯。” “沈珠圆,我怎么胡扯了?” “说比羽淮安帅就已经是胡扯了,还帅一百倍?别把我当白痴。” “你就是白痴。” 沈珠圆作势要踢她,她也不甘示弱还以沈珠圆你敢伸脚就死定了。 这是十一月第一个周末下午,在她和圆圆常去的图书馆外发生的一幕。 这阵子,圆圆对去伦敦学习的事情表现得很上心。 “圆圆天天往补习街跑,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吃晚饭,吃完晚饭后又出门,有时我回家圆圆还没回家,问圆圆是去了哪里,圆圆说这是她想给大伙儿的一个惊喜,特别是涟漪。”这是阿姨昨晚通话时和涟漪说的话。 给大伙儿一个惊喜,特别是涟漪? 从过完了成人礼后,圆圆就处于时好时坏的状况。 特别是上个月,涟漪还没见过那样的圆圆,那阵子,圆圆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娃娃,机械化笑着机械化说话,这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下刻就忽然地安静了下来,一安静就是一整天。 好几个深夜,涟漪从自己房间窗户望出去,都能看到圆圆在院子里的身影,来来回回走动着,悄无声息的,只把她看得额头冒冷汗。 如换成从前,她一定跑出去,问圆圆你怎么了圆圆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吓到了我,威胁圆圆一番,直到圆圆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但,从把羽淮安送给她的手链放进了上锁的抽屉那天起,涟漪就不敢再去问圆圆一些事情了,偶尔会象征性问几句,心里却是一个劲儿祈祷圆圆别告诉她太多。 可圆圆是个傻姑娘来着,你还能指望她能把秘密藏得严严实实? 苦笑。 想到戴了羽淮安的手链去看演出,从和圆圆出门后,涟漪就不敢和从前一样,看着圆圆的眼睛说话。 两人在图书馆期间,手机响了,是阿姨的来电。 涟漪来到图书馆外,按下接听键。 圆圆口中那位“吴绣林”女士在面对自己女儿时总是耐不住性格,涟漪当然知道阿姨昨晚给她打的那通电话背后意义。 笑着说:“阿姨,你别担心,我会问圆圆的。” “涟漪,圆圆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圆圆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涟漪把这个下午的沈珠圆细细想看遍,来图书馆前两人去甜品店吃了沙冰,圆圆吃掉了一客沙冰还嚷嚷肚子饿,于是又从隔壁炸鸡店叫来了鳕鱼汉堡。 吃完鳕鱼汉堡,圆圆还一个劲儿唠叨说再这样下去宋金一见面肯定会喊她“胖妞。” 圆圆说她可不想在回到那段被宋金天天喊胖妞的日子,那段日子每当有亲友到家拜访她都会马上回房间,生怕从那些访客口中听到“圆圆胖了。” 怎么想,圆圆都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对,是和前阵子没有灵魂的圆圆对比起来,现在的圆圆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确切说,是圆圆变回了以前的圆圆。 是的,是那样的,当圆圆埋怨她没阻止她吃掉整个鳕鱼汉堡时就和以前的圆圆一模一样。 笑了笑,对着手机传声筒,说:“还不错。” 涟漪向来比圆圆可靠,涟漪说还不错就是还不错。 电话彼端传来吴绣林女士如释重负的笑声:“我也觉得圆圆还不错,看来,是阿姨多虑了,这阵子阿姨总是睡不好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末了,吴绣林女士还交代说要是圆圆不想说这些天晚上都去哪就别问了,没准最后先失去耐心的人会是沈珠圆。 没错,最后没耐心的总是沈珠圆。 挂断电话,回过头去,涟漪就看到了坐在公车里的羽淮安。 夜幕降临,那辆计程车停在门外,计程车是来接圆圆的,问要去哪里圆圆朝她做出了个示意安静的手势,笑眯眯打开了车门。 计程车扬长而去。 今天下午两人逛街时,涟漪数次尝试想问沈珠圆,“圆圆,你最近心情好吗?”“圆圆,阿姨说你这些天都很晚回家,圆圆,阿姨很担心你。”都来到了嘴边,可最终什么也没问出。 涟漪怕自己的问题是多余的,毕竟沈珠圆现在已经二十岁了。 且,圆圆今天表现出地再正常不过。 值得一提地是,今天和圆圆逛街时涟漪碰到和她念同级的男孩子,男孩给她发信息要圆圆的联系电话,说圆圆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条信息让涟漪当场打量起圆圆来。 走在人群中的圆圆的确很能吸引眼球,粉扑扑的苹果脸,唇红齿白,长发飘飘,均匀的四肢,再配上双电子娃娃般的大眼。 第一时间,圆圆变漂亮了;第二时间,圆圆化了淡妆;第三时间,黯然别开眼睛,心想着变漂亮的圆圆是不是和羽淮安有关。 好像,圆圆的所有改变都围绕着羽淮安。 关于圆圆和羽淮安,涟漪认为自己最佳位置是扮演一名旁观者。 如果圆圆和羽淮安以惨淡收场,她能做到的是好好安慰圆圆陪伴圆圆,如果圆圆需要,她会唾弃羽淮安。 如果,圆圆和羽淮安真走到一起,她会给予祝福,努力完成学业,从那个家搬出去。 涟漪关上了庭院门。 今天叔叔阿姨要去参加一位同乡的婚礼,这会儿整个家就剩下她一人,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放心,楼上楼下检查了番涟漪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涟漪从包里拿出羽淮安送她的手链,上周,她把手链带到学校了,她戴着它看了一百二十五分钟的演出,她在甜蜜和煎熬中度过那一百二十五分钟。 一百二十五分钟已经够了,不是吗? 所以,涟漪决定让手链一直锁在抽屉里,这样一来,即使她再怎么想戴上它也没辙了,在家里的话,她是万万不能,也不敢戴上它的。 忽地,一个声音跳了上来—— “谁说不能戴上它。” 是啊,谁说不能戴上它呢? 它又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从商店里偷来的,它是她喜欢的男孩送她的生日礼物,谁规定不能戴上它,又有谁规定圆圆喜欢羽淮安,涟漪就不能喜欢上羽淮安了? 再说了,羽淮安不喜欢圆圆,羽淮安喜欢地是…… 泪水从眼眶掉落了下来,打在戴着手链的手腕上。 涟漪从座位上站起,打开房间门,脚步来来回回踩在楼道上,最后停在圆圆房间门外,想了想,冲那扇门做了个鬼脸。 做完鬼脸,她就哼起了艾薇儿的歌。 圆圆不喜欢艾薇儿,圆圆喜欢布兰妮,圆圆总认为是艾薇儿的出现让布兰妮遭遇了难堪,她反驳圆圆,布兰妮是不健康的生活习性毁掉她的音乐,然后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因光顾争论圆圆摔下了楼梯。 那次,圆圆坐了三个月轮椅,涟漪也没在圆圆面前唱艾薇儿的歌,也没在圆圆面前谈起艾薇儿,有次两人去逛音像店,那时艾薇儿刚出新专辑,圆圆问她怎么不买,她告诉圆圆她不喜欢艾薇儿了。 圆圆一定没法理解,在她坐轮椅的那三个月里,经过叔叔阿姨面前时,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笑,歌唱得越发大声,学着艾薇儿经典的舞蹈动作,左手腕的手链在大幅度的肢体扭动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些知晓她状况的街坊邻居们仿佛生怕她忘记般,总是对她说“涟漪,你妈妈交到圆圆妈妈这样的朋友是莫大的幸运。”涟漪知道那话背后的意义,无非是要她感激,感激能成为这个家庭里的成员,不需要为吃穿住发愁。 如果那些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吓坏了吧? 特别是她手腕还戴着圆圆喜欢的男孩送的手链。 下了楼梯,涟漪来到后院。 后院怎么会缺得了圆圆从街上带回来的猫猫狗狗呢?果然,又添了一只。 荔湾街的人都晓得,要是谁家宠物丢了去找圆圆准没错。 这就是大家都喜欢沈珠圆的原因吗? 可……可涟漪也带过流浪狗回来,也会花一个下午帮流感狗找回主人。 忽然,传来院门打开的声音,戴着手链的手腕迅速往外套兜里钻。 这件外套没有兜,裤子也没有兜,更让涟漪心慌地是,她穿了短袖。 有人进入院子里,是阿姨回来了吗?还是……圆圆落下了东西。 把东西落在家里是圆圆的日常。 可她现在手腕戴着羽淮安送的手链来着。 怎么办,怎么办?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是往她这边来的。 牙一咬,涟漪用力一扯,手链从自己手腕脱落,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有声音响起。 循着声音涟漪看到一张陌生面孔。 是进来询问要把邮件搬进来还是寄存的快递员。 快递员离开了。 涟漪看着躺在地上的手链呜呜哭了起来,她把羽淮安送她的手链弄坏了。 她连羽淮安送她的手链也弄坏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捡起手链,涟漪回到房间里,收拾好一切涟漪叫了辆计程车,分别给阿姨和圆圆留了话,因突发事件她得回校。 前往学校途中,涟漪按下羽淮安的手机号。 涟漪给羽淮安打过电话,要么因为学校的事情,要么是因为圆圆的,也有过几次,等电话接通才发现她给羽淮安打了电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匆匆挂断电话,而羽淮安对她那几次什么话也没说就挂断的电话只口不提。 电话接通。 接得很快,问得也很快。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羽淮安问她。 那句“羽淮安,我弄坏了你送我的手链。”涟漪没能说出口。 电话那头,羽淮安又重复遍之前的话。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语气听上去有那么一点焦急。 “没有。”回答。 依稀间,涟漪听到了电话那头羽淮安轻吁出了声。 “我不小心按错号码。”涟漪说。 结束通话,涟漪心想,羽淮安接电话的语气似乎是在担心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涟漪接到沈珠圆的电话时已是次日上午十一点,涟漪前脚刚踏进首饰店。 昨天,她把手链送到了首饰修复中心,这会儿,正好是约定取手链的时间。 看清来电用户身份,涟漪下意识收回脚步,找了处安静场所,按下接听键。 圆圆说早上才知道她提前回学校的,昨晚圆圆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 从小到大,阿姨给圆圆下的规定是,在无特别事件发生情况下十二点之前得回家,圆圆因这个没少抱怨吴绣林女士把她当成孩子看管。 “挨骂了没有?”问。 “挨骂了。” “然后?” “然后提交了下不为例的保证书。” “圆圆。” “嗯。” “你……你最近晚上都去哪了?”想了想,涟漪补充到,“我是从阿姨那听说过,你最近每晚都出门,而且……而且回来得很晚。” “我妈让你问我的?” 涟漪抿了抿嘴。 圆圆笑嘻嘻说以后会告诉的。 “不过……”电话那端,沈珠圆拉长声线,“我更希望涟漪自己先发现,那样更有趣。” “沈珠圆,”很是一本正经的语气,“你该不会是前阵子走在路上,被星探发现然后和你签了演艺合约,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太好了,圆圆,到时我要当你的经纪人。” 结束通话,涟漪揉了揉自己脸,似乎,她的脸部肌肉也参与了和圆圆通话,不管生气还是笑都很夸张。 刚才,圆圆问她怎么提前回学校了。 她回答说一位同学出了车祸,圆圆问她现在在哪,她说在学校。 没一句真话,假话说起来一点也不碍口。 涟漪是戴着羽淮安送的手链离开修复中心的,还真如修复技师保证地,断裂缺口毫无修复痕迹,满心欢喜戴上,技师问她手链是不是男朋友送的,没承认也没否认。 戴着羽淮安送的手链涟漪逛了附近商场。 逛完商场买了冰淇淋去公园散步,散完步涟漪坐上回学校的车,期间,她一次也没把手伸进兜里。 是啊,谁规定她不能戴羽淮安送给她的手链来着。 第66章 圆圆(02) 再一个周末到来。 周六下午,涟漪一出校门就看到不远处正对着她挥手的沈珠圆,圆圆又和宋金借了车。 荔湾街谁都知道,除了圆圆谁想和宋金借车都没门。 男女间的情感就像是食物链,沈珠圆的克星是羽淮安,宋金的克星是沈珠圆。 过去一周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坐在驾驶座上的沈珠圆一如既往,面色红润,思维灵活,说起喜欢事物一双眼扑闪扑闪的。 一上车,圆圆就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问要去什么地方,圆圆给了她个白眼,还附带上“涟漪没有以前那样有耐心了。”埋怨。 圆圆好像说得没错。 要是以前,她肯定不会问要带她去哪。 这阵子,她似乎不再把精力用在关注圆圆说话的内容上了,甚至于,圆圆有时说的话她都没怎么听进耳朵里,从前,她可喜欢逗圆圆了,喜欢看着圆圆一咋一惊的。 圆圆说的话没怎么听进耳里,但一旦从圆圆口中听到羽淮安名字,她的注意力就会来到史无前例的程度,拼住呼吸倾听。 看着车窗外不停翻越的景物,涟漪心想,或许她现在也已经置身于食物链上。 又一次,涟漪听到了那个名字。 圆圆在骂羽淮安,圆圆骂羽淮安是个浑蛋,羽淮安那个浑蛋昨晚再次入了她的梦,梦里,羽淮安也没半句温言软语。 说到伤心处,圆圆红了眼眶。 红着眼眶,喃喃念叨着“涟漪,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圆圆,别这样,圆圆别伤心,圆圆别哭。”轻轻扯了扯沈珠圆衣袖。 好像,她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也只会做到这个地步了。 劝圆圆把羽淮安忘了听上去是在满足个人私心,劝圆圆继续追羽淮安如果当真那两人出好的结果,她势必会心碎。 有时涟漪真想把时间拨到五年后,甚至于十年后,到那时沈珠圆和羽淮安就会有结果了,沈珠圆和羽淮安的,羽淮安和涟漪的。 “涟漪,我知道我很傻,但是,涟漪,我就是放不下他,放不下忘不了。”圆圆说着。 手无力垂落。 低低重复着“圆圆,别这样。”在忽然听到圆圆说“涟漪,你怎么了?”时迅速回应“我没怎么了,我没有。” 此时,涟漪才发现沈珠圆把车停在路边。 圆圆正在细细端详着她。 涟漪勉强找回点思绪,给了沈珠圆个大白眼:“沈珠圆,你下次再说羽淮安,信不信,我会打瞌睡,为什么会打瞌睡?因为听烦了,你可别怪我不同情你,我至少从你口中听到这名字一万遍。” “涟漪,你这是在嘲笑我。” “没错!还有,我很不理解,羽淮安怎么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四年。”四根指头在沈珠圆面前晃动着。 “涟漪,你不懂,羽淮安满足了我少女时代对于异性的全部幻像。” “又来了,又来了。”涟漪作势要捂耳朵。 “好吧,好吧,那我不说了。”沈珠圆重新把手撘回到方向盘处。 车厢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很安静很安静。 为什么就忽然间安静了下来,涟漪心里明白的,就像她在努力维持着从前两人相处时的模样,沈珠圆也在努力让氛围轻松温暖熟稔。 沈珠圆没重新启动车,涟漪也没催,那片积雨云飘了过来,眨眼间,豆大的雨珠打在了车顶棚上。 “下雨了,圆圆。” “嗯,下雨了。” 两人的目光直直落在车前挡风玻璃上。 在啪啦啪啦的雨声中,圆圆开口说出了一些话,一些好像永远也不会从荔湾街甜甜圈女孩沈珠圆口中说出的话。 圆圆说:“涟漪,我现在还能和你这么轻松谈论羽淮安,骂羽淮安,把从羽淮安那受到的委屈表现出来,他对我稍微好一点呢,我就恨不得告知世界,能这样都建筑在他身边没出现别的女孩、也没有别的女孩走进他的心里上。” “涟漪,要是出现了别的女孩,有别的女孩进入他的心里,我猜……涟漪,我猜,我或许会活不了!甚至于我看到了,看到一个有着满月的晚上,我带着炸鸡和可乐来到湖边,对着月光吃着炸鸡块和可乐,然后,我吃光了炸鸡可乐,我把空袋子放到垃圾桶里,然后呢……涟漪,月光下的湖面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我往河面一步步走去,心里想着,或许我会游泳,说不定我会游泳,只是我不知道来着。” 那些话圆圆说得很慢,每一个发音尤为地清楚,清楚到涟漪不得不把圆圆说的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她还听到圆圆说”说不定我会游泳,只是我不知道来着。”时轻轻笑了笑。 笑得像是个孩子似的。 涟漪以为自己会被圆圆的话吓得魂飞魄散,会从椅子上站起,冲着圆圆大喊“沈珠圆,你疯了吗?沈珠圆,你要发疯的话麻烦走远点。”再给圆圆几个拳头,或者干脆扇沈珠圆一个巴掌。 但没有。 “圆圆,别说傻话。”喃喃说着。 “我也希望自己说的是傻话。” “这样的傻话,以后别说,一个字都不要说,听到没有?!” “听到了。” 雨声戛然而止。 “涟漪。” “嗯。” 涟漪迟迟没等来汽车发动机响起,却等来了沈珠圆细细的声音。 细细的声音道着:“涟漪,你说羽淮安的身边会出现那样的女孩吗?或者,是不是已经出现了?” 一股情绪忽然冒了出来,在那股情绪的驱动下涟漪解开安全扣,手放在车门把处,一只手又把她拉了回来,那只手的主人嚷嚷着“涟漪,别生我的气,我保证,我保证不会说这样的傻话,涟漪我也被我刚才说的话给吓了一跳,涟漪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不过,涟漪我向你保证,会好起来的,我发誓!不对,涟漪,我正在让自己好起来。” 一滴泪落从涟漪的眼眶跌落了下来。 手从车门把收回,不敢回头,涟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也不晓得是说给谁听,它在说着“别担心,羽淮安身边不会出现别的女孩,圆圆,说不定,说不定……羽淮安其实也是喜欢你的,沈珠圆可是荔湾街最可爱的女孩。” 下秒—— 那个傻姑娘开始尖叫:“真的吗,真的吗?涟漪,真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吗,羽淮安其实也喜欢我的事情,涟漪,涟漪你是沈珠圆的天使。” 不久之后,涟漪再回想发生在车厢里的这幕,才晓得自己眼中的傻姑娘有多聪明,可以说是聪明绝顶了,真正傻气地其实是自己。 车子重新启动。 大雨过后,天空如水洗般,车厢播放着旋律轻松的歌曲,沈珠圆跟随音乐节拍扭动腰肢,为表达不满涟漪视线自始至终都在窗外,无论沈珠圆怎么卖弄都紧抿着。 圆圆说刚才那番话是她临时起意的,因涟漪最近都不怎么关心她这让她十分恼火。 说完,举手做发誓状。 涟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沈珠圆,你已经过完成人礼,你不是小孩子了。” “说得对极了。”沈珠圆笑眯眯附和到。 半个钟头后,看到沈珠圆把车停在羽淮安学校门口时涟漪有些傻眼。 “涟漪,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沈珠圆从包里拿出了个物件。 看清那物件,涟漪心头一颤。 视线从那个物件移至沈珠圆脸上,喃喃说出了口:“圆圆,不要,圆圆我不要。” 但,沈珠圆似没听到一般,笑得一如那年让她给羽淮安送告白信时:“涟漪,帮帮我,把它交给羽淮安。” “不要!沈珠圆,我不要!”大声喊出。 沈珠圆像被她忽然提高的声音给吓住,呆呆看着她。 抹了把脸,叫了声“圆圆”涟漪开始尝试去解释,她现在和羽淮安已不在同个班级,也不就读于同所学校,两个人碰面的机会很少,她和羽淮安的关系已经有些生疏,所以…… “圆圆,我会尴尬。”艰难说出。 “有什么尴尬的?给羽淮安写告白信的人又不是你,涟漪该感到尴尬的人是我,都二十岁了还在做青春期的事情。”沈珠圆语气很是苦恼。 “为什么要这样,我是说为什么要再次给他写信?圆圆,你知道的,你以前写给他的那些信,他……”接下去的话涟漪没能说出口。 查尔斯高中储物室里漫天飞舞的粉红色信封,眼含泪水死死忍住不让它滴落的圆圆是那么地远,又如此的近。 “我知道,那些信最后都去了垃圾箱,涟漪,偶尔那些信也会来到我梦里,粉红色的信封,信纸有时是蓝色的,有时候是白色的,写在上面每个字都很工整,它们一点也不像是沈珠圆写的,涟漪你也知道,我写的字很丑,可写给羽淮安的字每个都很漂亮很漂亮,因为是给羽淮安的。” “涟漪,那也是羽淮安让我感激之一,看看,沈珠圆也能写出很漂亮很漂亮的字。” 圆圆又开始说一些不像沈珠圆会说的话了,圆圆说趁羽淮安现在心里还没别女孩,她想再尝试去做些事情,如果不去尝试她怕自己会后悔。 听着那些话,涟漪打从心里羡慕她叫了十几年“圆圆”的女孩。 沈珠圆总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而她呢…… 她正在做把羽淮安越推越远的事情,手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手掌心。 “所以,我再次给他写了信,说不定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或许就像你说的,其实他也已经在心里喜欢我了。” 那刻,涟漪看到印在车内镜里,自己骤然发白的脸,就仿佛……就仿佛圆圆说的话是真的一样,羽淮安其实也已经开始喜欢圆圆了。 有可能会喜欢吧?有可能吧? 人类在面对热烈得如同火焰,又真挚如孩童般的情感总是难以招架的。 涟漪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在慢慢往下沉。 “涟漪,即使他把信再丢到垃圾箱里也没关系,”沈珠圆的视线投向了远远的天际,“这是二十岁的沈珠圆能做到的事情,涟漪,我知道,等沈珠圆长到二十五岁时,就再也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拿着粉色信封,涟漪下了车。 圆圆说会在车里等她。 为什么会重新充当信使? 涟漪也说不清楚,或许二十岁的沈珠圆想做能做的事情是继续给羽淮安写告白信,而二十岁的涟漪能做想做的事情是充当了那名信使。 第一次给羽淮安送信是为了圆圆;第二次给羽淮安送信是为了自己。 圆圆一次给羽淮安写信她就能见到羽淮安一次面,圆圆十次给羽淮安写信她就能见羽淮安十次面。 圆圆打包票说羽淮安现在在学校,还有一个钟头羽淮安才会带上换洗衣服离开学校坐上回荔湾街线路的车,圆圆说她对羽淮安的日常作息了如指掌。 还真像圆圆掌握地那样,保安室大叔说羽每个周六下午约四点左右离开。 用保安室电话涟漪给羽淮安的宿舍打去了电话,其实,她是可以打羽淮安手机的,但……这种时候涟漪不想那样做。 如果那样做的话,她就更加可悲了。 她可悲圆圆也可悲。 登记完个人信息,涟漪被允许进入校内。 在爬满紫藤的走廊里,涟漪见到了羽淮安。 冲羽淮安笑了笑,涟漪递出了粉色信封。 信封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收信人名字。 目触到信封上的内容时,羽淮安微微敛起眉头,但占据于他眉宇间地更多是困惑。 “别误会,信不是我写给你的。”涟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不需要我告诉你,给你写信的人是谁了吧?” 羽淮安状若没听到她的话般,也不急于去接信,更不像第一次那般嘲笑她,而是问了一句:“她看起来好吗?” 在脑海里绕了一圈,涟漪才反应过来,羽淮安口中的“她看起来好吗?”所指地是圆圆。 换言之。 羽淮安是在询问她,沈珠圆看起来好吗? 没等涟漪回答,羽淮安又问出“她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从前,提起圆圆羽淮安绝大多时间都是“沈珠圆。”“沈珠圆又干蠢事了?”“沈珠圆是脑子短路了吗?”“沈珠圆太吵了。”“沈珠圆还真不矜持。” 忽地“沈珠圆”变成了“她。” 有那么一瞬,涟漪嗅到发生在羽淮安和沈珠圆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变化。 不会的,不会的,要是这两人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那么,这刻站在羽淮安面前地就是圆圆了。 就像羽淮安、宋金说的,沈珠圆是最不懂得矜持的姑娘。 为什么不亲自把信交到羽淮安手中。 “涟漪,从前要是羽淮安把我的信丢到垃圾桶去,我会很心痛很心痛,但现在,我要是看着羽淮安把信丢到垃圾桶去,我势必会心碎。”这是圆圆在车上告诉她的。 第67章 圆圆(03) 午后日光从廊架上紫藤交织的缝隙穿过,落在羽淮安白皙修长的手骨节上,指尖在距离那粉色信封约十毫米左右停滞着。 “她现在看起来怎么样?”羽淮安问。 怔了怔,一时之间涟漪想不起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这问题也不难回答。 她才见过圆圆,知道圆圆现在的状况。 让涟漪没法第一时间回答“圆圆现在好不好”是来自于羽淮安的转变,细究羽淮安有何转变涟漪又无法说清。 似乎,羽淮安也在困惑着。 涟漪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很不喜欢。 为能尽快驱赶这种氛围,涟漪把信强行塞进羽淮安手里,嘴里说着:“你是问圆圆好吗?圆圆现在就在你们学校外,是圆圆开车送我到这的。” 对了,还没回答羽淮安的问题来着。 涟漪呼出了口气,说到“圆圆看起来还不错。”想了想,又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补充“我和圆圆待会要去市区一趟,我们会在市区吃晚饭,你要不要一起去。”好像还缺点什么,涟漪再添了句“这样,你就知道圆圆好不好了。” 顿了顿。 “羽淮安,为什么要问圆圆看起来好吗?是不是?圆圆现在应该很不好,羽淮安,你和圆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心翼翼问。 羽淮安没回应,只是瞅着她。 片刻。 视线移至那粉色信封上,低声说:“没有,什么也没发生。” 告白信成功交到属于它的主人手上了,作为信使的她也理应走人。 可。 一双脚就是不愿意移动。 在羽淮安看粉色信封时,涟漪在看着羽淮安。 细细碎碎的光亮落在他浅色衬衫上,明亮,圣洁。 恍然间。 耳朵听着羽淮安在说:“这是只有沈珠圆才会干的幼稚事情,对吧?” “没错,这是沈珠圆才会干的幼稚事情。”顺着羽淮安的话,回答到。 爬满紫藤的长廊,羽淮安沿着往里延伸的一头,涟漪沿着往外延伸的另外一头,他们互说了再见,在说再见时彼此眼神交汇,就像那三年他们在查尔斯高中时一样,涟漪还是那个涟漪,可……羽淮安还是那个羽淮安吗? 出了长廊,也不知怎么地,涟漪脸上遍布泪水。 一开始只是忽如其来一滴,沿着眼角缓慢滑落至她嘴角,那滴眼泪仿佛是打开了某个缺口。 站立于天空下。 连涟漪也不清楚,自己此刻满脸的泪水是为了什么。 羽淮安手拿着那个粉色信封,快步走向长廊尽头。 走廊尽头放着垃圾箱。 昨晚,拜沈珠圆所赐,羽淮安又做了噩梦,他再次梦到了一个劲儿往水里走的沈珠圆,很快,水淹没了沈珠圆小腿,接着是腰部,很快,水过了沈珠圆的腰部。 水没过腰部,沈珠圆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来,沈珠圆在笑,笑得很是快活的样子,笑着说“羽淮安,我不会游泳,羽淮安,太好了,我不会游泳。” 眨眼功夫,来自于水里的笑声变回荡于林间的哭声,年轻女孩在低声哭泣着,哭声充满了绝望,有个声音问女孩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女孩哭着回答“好不了了,永远也好不了了。”女孩哭喊着“再也好不了了”冲入水里。 羽淮安再次从大汗淋漓中醒来。 嗯,很好,好极了。 沈珠圆达到了她的目的。 那天在湖边说着“好不了,回不去”的沈珠圆给羽淮安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手法在他脑子植入一道“羽淮安,你对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你将为此付出代价”程序。 看来,沈珠圆在折磨人这方面还是有点能力的,至少在知道涟漪到学校找他时羽淮安第一反应是,沈珠圆是不是出事了?沈珠圆肯定又干了出格的事情。 羽淮安猜到了一半,涟漪是为沈珠圆而来,只是…… 看了眼已经被捏出褶皱的粉色信封一眼,真幼稚,沈珠圆可真幼稚。 不过这也符合沈珠圆做事风格,沈珠圆的精神世界说好听点是快意恩仇,说难听点是小孩子过家家,以科学的角度分析就是情绪化。 停在垃圾箱前,羽淮安手一扬,粉色信封干脆利落地去了垃圾桶里,或许是因昨晚的噩梦,在把信封丢进了垃圾桶里时羽淮安感觉到充分的愉悦。 沈珠圆一如既往地幼稚,那场成人礼或许只让她会了点阴魂不散。 幼稚的,阴魂不散的沈珠圆,越过垃圾桶的脚步轻松而惬意,十步,二十步,二十五步,二十六步…… “羽淮安,好不了了,因为是你,因为是涟漪,好不了了。”沈珠圆的声音响起。 见鬼,见鬼了! 瞬间一双脚宛如被什么困住,每往前一步都显得费力,终,停滞不前。 羽淮安折回垃圾箱前。 粉色信封再次回到羽淮安手里,无一丝犹豫,撕开信封。 羽淮安很是好奇,在经历那样的事情后,沈珠圆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纸上遍布她“羽淮安,我今天一大早就有种特别的感觉,我会遇到你,然后我真遇到你了,很神奇对不对?”“羽淮安,又下雨了,以前我可喜欢下雨了,最好是下上一整天的雨,那么我可以在家里看电视睡懒觉了,可现在,我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因为要在下雨天遇到你很难,虽然不是下雨天遇到你也不容易,但下雨天在路上遇到你的机率为零。”诸如此类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的喃喃自语? 信纸是蓝色的,只是—— 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没错,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情绪驱使下,羽淮安把信封高举于头顶上,让日光清清楚楚投射在纸面上,还是没显示出任何字体来,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见鬼,急急把信纸反过来。 正面是空白的,背面也是空白的。 这是一封无任何语言的“情书”。 羽淮安快速拿出手机,快速找出沈珠圆的联系号,最后一秒,手还是从接通键缩回。 “羽淮安,你在干什么?羽淮安,你想干什么?”对着那投递地上的身影,喃喃自语问出。 是啊,你想干什么? 明年,他将离开这座城市,很快地,曼谷就会变成类似于加德满都、孟加拉,西伯利亚那些他曾经待过的地方一样,提起时,最多也就淡淡一句“我在那待过一阵子。” 曼谷也会成为那样的一种存在。 或许,在我在那待过一阵子后面,会多加了句“曼谷的西区有个荔湾街,荔湾街住着一户温州人家,那户温州人家的女儿叫沈珠圆,我认识她。” 再一个周末到来,同样的时间点同样的地点,羽淮安再次拿到了粉色信封,送信人还是涟漪。 涟漪知道她送的信里什么也没有吗? 从涟漪的表情举止判断,她是不知道沈珠圆让她送地是个空信封的。 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孩。 好像,荔湾街那两个有着一头乌黑发亮长发的女孩颠倒了过来,涟漪变成了更容易读懂的女孩,而沈珠圆则成为…… 该死的。 “猜猜我想干什么?”一点也不适合沈珠圆。 沈珠圆就应该把情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在眼睛里眉毛上,笑是因为心里快活,板着脸就是不高兴。 对于上周沈珠圆的粉色信封,羽淮安把它归结为“是沈珠圆一时间心血来潮送上的恶作剧”行为。 但显然不是。 沈珠圆似乎想和他玩一场持久游戏。 为什么让涟漪给他送空白信纸,其实不难猜。 瞅着眼前的女孩。 依稀间,羽淮安想起某年夏天午后,明亮的教室里,在琅琅的钢琴声中,眼神无意间碰撞时的那份悸动。 很久很久以后,如有人和他谈论起了情感话题,是否经历过初恋? 大约他会回答出“好像有,好像也没有,是有那么一个女孩。”到时他也许还能记住她的几样特征,又或许记不太住,但有两样羽淮安应该能一直记住的,比如,她有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这个特征应该拜沈珠圆所赐,沈珠圆也有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正因如此,他数次把两人弄混。 瞅着眼前的女孩。 羽淮安想,很久很久以后,他会告诉和他谈论情感话题的人,那女孩的名字叫涟漪。 嗯,涟漪现在正在和他说话,语气有点结巴,在说羽淮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羽淮安,是不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和圆圆是不是发生了……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很严重吗?” 有那么一瞬,羽淮安想告诉涟漪:“以后,别再给沈珠圆送信了,信里什么也没有,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你送空白信吗?她也想让你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 最终。 羽淮安说出口地也就只有“涟漪,以后,别干这种傻事。” 羽淮安得承认,沈珠圆那句“好不了了”威力巨大,一双哭红眼眶的眼直勾勾看着你,仿佛你从嘴里多说出一个字就能看到她张牙舞爪扑向你,又仿佛,你多说出一个字来,她就会死于心碎。 三剑客三个火枪手里,沈珠圆没有死于前线,而是死于心碎。 “羽淮安,这是个悲剧。” 嗯,好极了。 魂不散的沈珠圆又出现了,且,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 羽淮安回到了宿舍,拆开信封,果然,里面还是放着空白信纸。 嗯,上次空白纸是经过整整齐齐折叠后放进去了,这次一看,就是随随便便塞进去的。 接下来,还有让羽淮安瞠目结舌地。 后知后觉间,羽淮安发现自己做了“把沈珠圆随随便便塞进去的纸张整平,再折叠成四个平整角度放进信封里”蠢事。 见鬼了! 忽地,从左侧探出了个头颅,头颅的主人说了句“我猜,她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话直接让羽淮安想爆垃圾话。 谁会喜欢沈珠圆那种整天神神叨叨的女孩? 也只有苏西姨妈、荔湾区上了年纪的阿婆阿公阿嫲们才会把沈珠圆的神神叨叨当成有趣,整天把“圆圆”挂在嘴边。 忽然冒出来地是羽淮安的室友,来自于新加坡,是名华裔。 对了,这家伙还和沈珠晕圆一样的姓氏,叫沈天越。 “像你们这样的帅哥不吃性感那挂的,你们这样的帅哥就喜欢那种文文静静的。” 沈珠圆文文静静?! “文文静静的,头发漂亮气质绝佳的清纯挂。”那位老兄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沈珠圆气质绝佳?!如果不是室友,羽淮安绝对会和新加坡人下逐客令。 “别说不是,我刚刚都看到了。”沈天越指着窗户,“从这里。” 看清沈天越手指方向,羽淮安这才明白那位口中说的是涟漪,并非沈珠圆。 沈珠圆,他怎么会把沈天越口中“她是你喜欢的类型”第一时间和沈珠圆挂钩? 疯了,疯了。 沈珠圆越发阴魂不散了起来。 下周看来他得申请换室友,这个新加坡人不仅和沈珠圆一样姓氏,和沈珠圆的性格也很像,话总是很多,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的。 “羽,我说得对不对?”那位老兄横出一只手来挡住羽淮安的去路。 嗯,也和沈珠圆一样,喜欢追着问问题。 涟漪是否是他喜欢的类型,羽淮安不清楚,但只要不是沈珠圆是谁都无所谓。 没错,只要不是沈珠圆都可以。 眼下他想快点打发走新加坡人。 “差不多。”耸了耸肩,羽淮安冲沈天越做出让我专心收拾东西的手势示意。 那家伙心满意足离开。 离开前还交代了他喜欢的类型:阳光,开朗,最好有一头黑长直,如笑起来甜甜就完美了。 阳光开朗?黑长直?笑起来很甜? 第一时间,沈珠圆的脸就跳了出来了! 靠靠靠! 打开水龙头,羽淮安把脸埋在水里。 他烦透了沈珠圆时不时就从脑子里跳出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一个周末,粉色信封如约而至。 这次,羽淮安没打开信封,也没和涟漪多做交流。 回到家里,从苏西姨妈口中听到沈珠圆名字时也不再如之前烦躁,对于出现在新闻里年轻女孩寻短见的报道会看几眼,但没了之前如同等待审判的负罪感。 好像,他已经适应了沈珠圆那天在湖边所表现出来地带给他的冲击。 如那些科学原理,一些事情需要一定的缓冲期。 羽淮安认为他已经安全度过那段缓冲期。 接受、适应、等待、回归现状,是通向平静生活的途经之路,懂事之后,在这方面羽淮安做得很好。 或许,就像那女人说的那样。 “羽,你是我的孩子,我有的你一样都不会落下。” 能把刚出生的孩子送到一个陌生人手上,第二天就穿上十公分细高跟回到办公室的女人你还能指望她身上有多少真情。 只要目标明确,所有事情都将围绕这个目标发展,直至把成果牢牢拽在手里。 伴随那张粉色信封轻飘飘地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就这样,渐渐地沈珠圆不再出现在羽淮安的梦里。 他还是会接过涟漪递给的粉色信封,也不去特意关注和沈珠圆相关的事情,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会有些类似于我认识这女孩的模糊情绪,但也仅限于我认识她而已。 甚至于,某天,羽淮安看着自己投递在地上的影子时—— “沈珠圆,你十六岁就喜欢上,一下子喜欢了四年的人也不过如此,很冤,对吧?”他对自己的影子说。 羽淮安以为沈珠圆会在这样日复一日中淡出他的生活。 虽然,两人都住在荔湾街;虽然,沈珠圆还会在固定时间让涟漪送上粉色信封,但,除此之外,他们不再有交集。 就这样,二零一五年最后一天到来。 跨年夜。 蓝调夜总会迎来了一批留学生。 羽淮安在这批留学生中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是他的室友沈天越:另一张面孔他费了很多力气才认出那是谁。 沈珠圆? 那正贴在沈天越怀里拼命扭动腰肢的女孩居然是沈珠圆! 第68章 圆圆(04) 跨年夜。 蓝调夜总会迎来一批留学生。 这晚,蓝调夜总会从高管至泊车员共七十三名员工将为这群留学生服务,费用由曼谷市长掏的腰包。 为了跨年夜这场聚会,夜总会半个月前就做了大量准备,一个月前更是和南韩很有影响力的女团签下演出合同。 冲着曼谷市长自掏腰包买单,就知道这群留学生来头不会小。 聚会开始前,经理还特意开了个小型会议,一再强调,出席聚会的一个也得罪不得。 八点,夜总会门口来了几辆行政车。 开在最前面的是曼谷政府特殊时候会派上用场的开道车辆。 八点,聚会开始。 曼谷市长留下“孩子们,祝你们度过一个非凡的跨年夜”就离开了。 八点半。 第一批艺人上台表演。 九点十分,羽淮安作为第二批服务人员进入主会场,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完成系列酒水服务。 粗粗计列,到场留学生人数不少于五十位。 半小时前羽淮安在后台大致听说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多为国际大型金融投资ceo、国际评级机构、知名软件设备供应商的公子千金。 十点十分,羽淮安再次入场。 正在台上表演地是韩国人气女团,或许是见惯大场面,市长口中的那群“孩子们”面对台上身材曼妙、舞艺精湛、拥有诸多粉丝的女团成员没表现得多热情,除一两位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舞台,其他地均集聚在中央舞池,跟随电子音乐摇摆身体。 羽淮安和其他三名服务生一字排开站立于吧台左侧。 还有十分钟韩国女团就会结束这阶段演出,结束演出的空白期约在五分钟左右,他们会在那五分钟时间为留学生们提供饮品服务。 融合了深受时下年轻人喜欢的电子舞曲,变幻莫测的舞美灯光,蓝紫银三色交叠,或以四十五度角,或以垂直方式在中央舞池交汇着,组成层层叠叠的网,形成状若来到未来世界的视觉,而那群衣着光鲜正疯狂扭动身体的男男女女仿佛来自于异星球。 羽淮安在那群来自异星球的男男女女中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因平日里沈天越衣着用品消费习惯和普通大学生没什么两样,这也导致于羽淮安在那群人中看到沈天越时略感意外。 羽淮安是通过抽签形式和沈天越成为了室友,还有半个月学期即将结束,在近一个学期的时间里,羽淮安对于沈天越的印象还停留在“话有点多人还不错”层面上。 看来,话有点多人还不错外还得加上个“家世不错”标签。 沈天越是浓眉大眼的长相,在一群人中还算是比较扎眼的存在。 接下来比较棘手地是,怎么避免沈天越知道他在这当服务生,那家伙怎么看都是那类藏不住秘密的人。 羽淮安不想让学校的同学知道他在这里工作,特别是女学生。 女孩们每天孜孜不倦地制造出“我今天偶遇羽”戏码,长廊、操场、餐厅、跑道、园林、图书馆。她们常常借助遮挡物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他,又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情况下,把照片放到校园网去。 平常不是很注重衣着的沈天越今晚显然是精心打扮了番,打了发胶,是苍蝇想爬上去都得拄着拐杖的程度,白衬衫配卡其色商务西裤,据说,东南亚的女孩们很吃这种款式穿搭。 嗯,的确如此。 沈天越怀里有个年轻女孩。 羽淮安的视线移至背部正贴着沈天越扭动腰肢的女孩。 看清,哑然失笑。 不久前,沈天越还说了他喜欢类型的女孩,阳光开朗,黑长直、笑起来很甜。 那半个身体几乎陷在沈天越怀里的女孩性格是否阳光开朗羽淮安不知道,笑起来甜不甜亦不清楚,不过,目前最能肯定的是,那女孩身材很不错。 男孩们在看女孩们时第一时间落入他们眼里的通常是身材,胸大不大?腰细不细?腿长不长?再然后才是脸蛋,脸蛋最好是清纯挂的,这是苏西姨妈说的,苏西姨妈还警告他—— “羽,你可不能像他们那样。” 从沈天越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他很迷恋那女孩。 所以,新加坡人喜欢类型的女孩应该改成—— 只要身材足够好,性格是否阳光开朗不要紧,有没有一头黑直长也不要紧,笑起来甜不甜都没关系。 伴随逐渐加强的电子舞曲节奏,那女孩干脆脱掉了短外套。 伴随那件短外套离身,女孩的身材曲线一览无遗,何止是不错,这是一具走在夜市街上,势必会惹来一大片口哨声的身体,送上口哨声再来点轻佻话—— “妹妹,哥哥我不怕辣。” 视线迟迟没从那女孩身上移开,迟迟没能从那女孩身上移开的视线让羽淮安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不对劲在哪他也不清楚。 韩国女团的演出已临近尾声。 女孩从之前背贴沈天越扭动腰肢变成双臂圈住沈天越面对面摆动臀部。 至此,羽淮安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 一头棕色卷发盖住了女孩的大半个背部。 那大半个背部是露裸着的,一条银色的细链条以交叉形式挂在女孩腰间。 那腰肢不盈一握。 视线止于那里。 那瞬,羽淮安有种扯衬衫最上面那两颗纽扣的冲动。 比扯衬衫扣更为强烈地是—— 羽淮安想扯下挂在女孩头颅上那头不停晃动的棕色卷发,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一头又黑又亮又直瀑布般的长发。 见鬼。 他怎么会把那样的尤物和珠圆联系在一起。 虽然羽淮安没留意过沈珠圆的身材具体是好还是不好,但在他印象里,沈珠圆绝对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至少,此刻正在和沈天越贴面热舞的女孩绝对有让在场一半男生主动和她搭讪,并企图拿到她私人联系手机号的心思。 当然了,他不在那一半以上的男生里,并非羽淮安有多清高,而是那女孩让他联想到沈珠圆会很容易让他产生心理阴影。 视线往下移动。 羽淮安看到了那条勉强只能起到遮臀作用的短裙,短裙面料是缕空结合薄纱里衬。 不,这不可能是沈珠圆。 沈珠圆绝对不会穿成这副鬼样子。 要是沈珠圆敢穿成这副鬼样子第一个饶不了她地就是沈珠圆的妈妈,沈珠圆口中的“吴绣林女士。” 那个家庭,沈珠圆真正怕的人就是吴绣林女士。 有次,沈珠圆不小心弄丢妈妈让她拿到店里去维修的珠宝,那天的情景羽淮安还记得,沈珠圆是大喊着“惨了惨了,我妈妈会打死我的。”来到苏西姨妈面前求助,门铃声响起时,沈珠圆迅速躲进餐桌底下,煞白着脸,如临大敌。 沈珠圆自己也说了“我妈妈虽然不打人,但我就是特别怕我妈妈,给我个豹子胆我也不敢和我妈妈对着干。” 没有哪个妈妈会愿意让自己孩子穿成这样和一个男孩贴面热舞,就像沈珠圆自己说的,给我一个豹子胆也不敢。 所以,那不可能是沈珠圆,羽淮安这样和自己说。 视线从女孩那头棕色卷发移回。 再次,羽淮安哑然失笑。 即使那女孩真是沈珠圆也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没准,那是沈珠圆在审美上发生了变化,又或者,她是在和沈天越谈朋友,这样的场合穿成这样没什么。 韩国女团完成者阶段表演。 避免沈天越认出,羽淮安尽量远离沈天越所在区域。 完成第三个区域服务时,羽淮安听到从背后传来的那声“羽?” 是沈天越的声音。 没回头,脚步亦无任何停顿,继续往前走。 背后是沈天越的自言自语声“或许是我认错人了,刚刚那位服务生看起来很像我室友,宝贝,你在这等我,你去给你拿吃的想吃。” 羽淮安停下脚步,回过头,脚步快速迎着那对正依偎在一起的男女。 停在了沈天越面前。 “羽,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新加坡人表现得很是高兴的样子。 “是的,是我。” “我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羽淮安目光转向软软倚在沈天越肩上的身影。 “这是我的女友。”新加坡人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羽,还记得我那时和你说起我喜欢的类型的女孩吗?说完的第二天我就认识了may,我第一眼看到may时,就知道那女孩就是她。” 说完,新加坡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把女孩揽入怀里。 那女孩昂起头来冲着沈天越笑。 显然,那笑又把新加坡人迷得神魂颠倒,视线恋恋不舍从女孩脸上移开,新加坡人才想起还没完成介绍。 “may,他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大帅哥室友羽。” 羽淮安伸出了手,表现出一名室友应有的社交礼仪。 然,那双沾着假睫毛的眼瞅着你,红嘟嘟的嘴唇呈现出了微笑的形态,一只手拿着饮料,另外一只手被包裹于沈天越的手掌里,一副没法空出手来和“男友”的室友握住的天真无邪模样。 偏偏,新加坡人还自以为幽默地扮演起“女友”发言人身份。 得意洋洋说“我的手一定很有安全感,may,我说得对吗?”还给了羽淮安个“看到没,这丫头显然是被我深深迷住了”的表情。 结束服务,羽淮安来到更衣室。 may?沈珠圆不仅让自己变成那个鬼样子还换了个英文名字,不对,应该是为了能和条件不错的对象打得火热而特意取了个洋气的名字。 什么? “may平常不是这样的,她是为了配合今晚的聚会。”新加坡人说这话时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沾沾自喜。 “不过,不能否认,may今晚给了我极大的惊喜。”新加坡人还说。 极大的惊喜是因为球还不错吗?球不错腰够细,腿也很是撩人。 显然是的,新加坡人一双眼没少围着沈珠圆的胸部转,看完胸又看腰。 该死的,沈珠圆都没察觉到新加坡人落在她身上目光吗? 不过也对,沈珠圆二十岁才勉强送出了初吻,恋爱经验更为零,你还能指望这样的傻妞在情场上成为种子选手吗? 没准,沈珠圆把沈天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当成了柏拉图式的纯爱沉浸其中,压根不会想到……看的人其实一门心思想着把手放在“球”上面时会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体验。 该死的该死的,是沈天越。 以上是沈天越看沈珠圆时的龌龊心思。 沈天越这类人羽淮安没少见过,校园洗手间里随处可以听到那些人谈论正在交往、以及处于暧昧期的女生。 正是荷尔蒙发达的年纪,身边有着性感身材脸蛋清纯的女伴,不想入非非才怪,口中说着“宝贝儿,我的眼睛只能看到你;宝贝儿,我可以给你摘星星取下月亮;宝贝儿,我愿意接受时间对我的考验,多久都没关系。”,但心里却是想着把她骗进汽车旅馆房间,把那具曼妙身体扔到那张带有震动功能大床时该得有多销魂。 沈珠圆可真够迟钝! 嗯,对了,沈珠圆此刻肯定正处于洋洋自得状态中,以为化了大浓妆穿上性感衣装换了名字,一直闭紧嘴巴不开口他就认不出她来? 对了,沈珠圆知道他在这工作,说什么为配合聚会氛围才穿成那样压根是鬼扯,沈珠圆穿成那样真正目的是为了不让他认出她是沈珠圆。 所以? 所以这是沈珠圆为和沈天越出席这场聚会,甘愿冒着被认出的风险! 羽淮安努力拼凑出一些和沈天越相关的—— 是否在枕头下放着性感女郎的画册?是否常常浏览一些限级电影网站?手机联系档里是否还保存着前女友的号?又有过多少位前女友?或者目前还在和前女友保持暧昧关系? 虽然,沈天越日常生活作风给人以积极向上、无不良习惯观感,但以沈天越的家庭条件,感情史一定很丰富。 或许,沈天越目前正处于脚踩多船的状态? 家世好的孩子们多数是耐不住寂寞的,即使有固定女友但也不妨碍他们到处猎艳。 羽淮安打开沈天越的个人社交网网页。 嗯,最近沈天越的几条社交发布提到的某人好像是指沈珠圆,几篇看下来,还有那么一点情深款款,不过,这也正好符合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特征。 沈天越的社交发布除去最近几条提到“某人”外,其余的都是些和学业、运动、旅行、体育有。 羽淮安也没在沈天越随手拍下上传的照片里找到若干女性化特征的物件。 一样也没有。 羽淮安开始查看沈天越的社交浏览记录。 很快,羽淮安就发现了问题。 沈天越过去一段时间经常浏览一位粉丝量超过十万,id叫丽贝儿的妙龄女郎个人社交网页。 这位丽贝儿每隔几天都会上传个人照片,沈天越还有几次给这位丽贝儿的自拍照点赞,是衣服穿得最少的那几张。 冲着沈天越和这位丽贝儿不是相互关注对象,事情再好理解不过了。 丽贝儿是那类以容貌身材吸引关注的网络红人,而沈天越是丽贝儿裙下之臣中的一员。 嗯,或许两人已经私底下见过面。 不管两人有没有私底下见面,定时浏览以性感身材作为噱头的网络红人个人社交网的人,却对外宣称喜欢阳光健康开朗笑起来很甜的女孩。 所以—— 羽淮安认为他有责任提醒沈珠圆“别犯傻,沈天越不适合你。” 第69章 圆圆(05) 羽淮安来到监控室,很快,他在监控画面找到了沈珠圆,只是,面对监控室工作人员忽如其来的问题,羽淮安脑子陷入短暂的卡顿。 “羽,那女孩是谁?”监控室工作人员问他。 那女孩是谁? 片刻。 “是……是邻居家的小孩。”羽淮安特意在小孩上加重语气。 “小孩?她?”监控室工作人员的视线落在组监控画面的沈珠圆身上。 好吧,短外套松松夸夸挂在臂弯处正笑得花枝乱颤的沈珠圆压根和小孩不搭边。 该死,这会,羽淮安有种冲进监控画面里,把从沈珠圆肩上滑落的短外套拉回,并给它扣上纽扣,所有的纽扣! 还好,那件短外套被扯回沈珠圆肩上,不过,是沈天越给穿回的。 沈珠圆没有手吗?都不会自己穿回吗?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羽淮安呼出了口气。 监控室工作人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不,不不,先生,绝对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 “她平常不是这样子的。”羽淮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顿了顿,又做了些补充,“住在你周围的那些邻居家里一定会有那么一两个,趁爸爸妈妈出差或值班,穿上她们偷偷网购到的性感款式衣服,出现在让她们感到好奇的场所,在满足知识欲同时还可以表达出爸爸妈妈对其过度约束时的不满。” 没错,沈珠圆应该是持这种心态。 监控室工作人员又细细把沈珠圆观摩了番,摇着头说:“我看不像。” 靠靠! “先生,我和她十六岁就认识,从我住的地方到她住的地方步行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心情好的时候六分钟就能到,但如果遇到下雨天就需要十分钟以上,因为那条路是石头铺成的,下雨天行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所以得多费点儿时间。”羽淮安一口气说出。 说完,羽淮安脑子又陷入短暂的卡顿之中。 分明这是沈珠圆说过的话。 沈珠圆是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这样的话;沈珠圆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和他说过这些话羽淮安已无任何印象。 那段话还有后半截。 后半截,沈珠圆说—— “羽淮安,算上今天,是第五百次,我第五百次从我家来到你的家,但我没有按门铃没有找出钥匙,羽淮安,你一定不知道,我光是站在门口就已经很开心了,因为羽淮安就住在这扇门里面。” “羽淮安,那五百次里至少有四百五十次你是不知道我站在这里的,还有,羽淮安,你不需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我只是单纯喜欢从我家走到你家的那十分钟,因为喜欢才干这事情的,我总觉得,等我到了二十五岁,我就没心情干这样的傻事了。” 沈珠圆的声音在此刻是如此的清晰。 清晰到羽淮安似听到“崩”的那声声响 那声响,状若有人在他心灵最为薄弱的环节轻轻踩上一脚。 有点疼。 目光去找寻当天和他说那番话的女孩。 监控画面里,沈珠圆正在和沈天越说话。 说完话,沈珠圆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洗手间的方向。 羽淮安离开监控室。 约十分钟后,羽淮安在洗手间通往主会场的走廊处拦下沈珠圆。 当他把她拽进vip包厢时沈珠圆还在不停挣扎着。 拼命挣扎,一张嘴自始至终抿得紧紧的。 不说话是吧?羽淮安松开了手。 忽如其来的冲力让沈珠圆身体连连后退。 等沈珠圆平稳住身体。 “沈珠圆,我知道是你。”羽淮安冷冷说道。 沈珠圆没表现得多讶异,甚至于,还给了他个“糟糕,被逮到了”俏皮表情,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停在他面前,幽幽说出:“刚才你就假装得很好,一直假装下去不好吗?反正,聚会结束,我就走了。” 假装不知道她是沈珠圆? 羽淮安也想,如果能一直假装下去,他就不会主动和沈天越打招呼了。 “别闹,沈珠圆。”羽淮安压低声音。 “我没闹。”沈珠圆的语气平稳。 好吧,好吧! “沈珠圆,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我现在正在尝试和一个不错的男孩进行一场恋爱。” “那么,体验如何?” “还不错,他什么都听我的,过程我充分体会到被爱的滋味。” 见鬼。 沈珠圆又变成那个伶牙俐齿的沈珠圆了。 羽淮安已经尽能力让那声“沈珠圆”克制平静了,但—— “沈珠圆,想体验不错的恋爱至少找个像样点的!” 该死,他又说错话了。 不仅说错话,说话语气还充斥着浓浓的嘲弄。 去嘲弄沈珠圆,并非他本意。 他只是没法去支配那股五名火。 羽淮安深呼出了口气放柔声音:“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沈天越绝对不是你口中的不错的恋爱对象。” 沈珠圆一脸的疑惑。 好吧,好吧。 虽然他的行为有点不地道。 打开手机网页,羽淮安给沈珠圆看了几张用手机拍下的笔记本电脑页面图片,图片清楚记录了沈天越给丽贝儿点赞的记录。 “我知道这不能说明什么,但沈天越绝对不是他在你面前表现出的那样,沈天越在你面前表现出的良好男友形象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把你……” 该死,那句“把你弄上他的床”羽淮安怎么也说不出口。 “把你……” 还是开不了口。 在羽淮安寻思着怎么“把你弄上他的床”尽量说得婉转些时,沈珠圆咯咯笑了起来。 “都是为了把我骗上床吗?”沈珠圆一边笑一边说。 第一时间,羽淮安直接反应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都是为了把我骗上床?”出自任何二十岁女孩口中羽淮安都不会感到任何讶异。 但这是沈珠圆。 沈珠圆的世界里只有漫画、篮球、妈妈蒸的老玉米、爸爸的海鲜烧烤、夏天必须要吃到的冰镇西瓜、为了涟漪可以和世界为敌、还有…… 还有从十六岁开始就纯纯恋上那个从飞地来的男孩。 似乎,他的反应看在沈珠圆眼里是件特别有趣的事情,沈珠圆笑得越发厉害。 羽淮安静静看着沈珠圆笑。 终于,沈珠圆止住笑,把滑落至她臂弯处的短外套扯回,懒懒开口说道:“羽淮安,你该担心地是你的室友。” 说完,沈珠圆转过身去,片刻,她似又想起了什么。 “还有,丽贝儿是沈天越的表姐,几天前我们刚见过。”沈珠圆说。 羽淮安有点想爆垃圾话了。 “那我走了,再见。”沈珠圆没有回头,懒懒摆动着左手,右手指尖勾着化妆包的银色挂链,每走一步,那条挂链就跟随着主人摇摆的腰肢晃动。 那银色光芒很是刺眼。 比挂链更加刺眼地是……是沈珠圆光滑细腻的背部,散落于背部的那头棕色假发看起来发质不错,它像极了犬类动物可爱的卷毛尾巴,二者随着沈珠圆的走路摆动弧度相互摩擦着,直把他看得头昏脑涨。 确切说。 是难以言状不明出处的怒火。 等羽淮安回过神来时,他的身体已经结结实实挡住沈珠圆的去路,而包厢的天花板还在回荡的那声“沈珠圆。”细究,是有那么一点愠怒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情绪还在延续着。 在那股情绪驱动下羽淮安反锁了vip包厢门。 两人再次形成对峙状态。 “为什么要反锁门?羽淮安,你还想干什么?!”沈珠圆冲他大喊。 “把那个鬼东西从你头上摘下来。”指着沈珠圆的假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愿意是吧?还想继续扮演大人是吧?! 没给沈珠圆任何机会,羽淮安单手把沈珠圆整个身体束缚在自己怀里,另外一只手无任何耽搁,往着沈珠圆的头顶。 那头棕色卷发一整晚都无比的碍眼。 把那碍眼的东西从沈珠圆头上扯下来并没羽淮安想象中那么容易,稍稍加上点力道沈珠圆就大声嚷嚷着“疼……”嚷嚷着“羽淮安,你在发什么疯,疼……羽淮安你抓我的头发干什么?” 羽淮安停下动作,把沈珠圆的头发细细检查了番。 片刻。 羽淮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斥着难以置信,在问着—— “沈珠圆,你的头发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是的,沈珠圆的头发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一直以来,沈珠圆都是直发,发色又黑又亮又浓密,阳光底下奔跑时会呈现出如海藻般的灵动飘逸,在阳光底下,跑着跑着,回过头来冲着他笑。 冲着他笑,不一开口就说“羽淮安,我喜欢你”的沈珠圆是讨人喜欢的。 把黑发染成棕色,再烫成妩媚的大波浪卷也不是不可以,可这是沈珠圆。 沈珠圆说过,从十岁开始,她每年至少动过不下十次的念头剪掉长发,但总是过不了吴绣林女士那关,有一次她都到了理发店还是被妈妈抓回。 妈妈说她要是敢剪头发,以后老玉米就别想了。 所以,沈珠圆每次上场打篮球时头上都得别五颜六色的发夹,沈珠圆没少埋怨因为那些五颜六色的发夹让她失去部分唐人街三分球神投的杀手本色,提起这个,沈珠圆满脸的不甘心“本来我可以更酷,这都怪妈妈。” 回忆里的沈珠圆似乎有点可爱。 停,停下停住。 他又陷入反常情绪中了。 就因为沈珠圆忽然地以这种形象出现,导致他失去对于自己思想的掌控。 深深呼出了口气,看着正整理头发的沈珠圆,淡淡问到:“你妈妈知道你把头发弄成这幅鬼样子吗?” “鬼样子?”沈珠圆瞬间把声音分贝拨到最高,“哪里鬼样子了?!” 好像,从前的沈珠圆又回来了。 “我猜,你一定瞒着你妈妈染了发色烫了头发,你包里一定放着黑色的假发,在家时,你就带上黑色假发。” 从沈珠圆紧抿的嘴角可以判断出,她真的准备了黑色假发。 嗯,一如既往表面天不怕地不怕地,其实看到老鼠会跳起来,看鬼片全程紧捂脸。 笑意来到羽淮安的嘴角:“趁还没被你妈妈发现前,把头发染回从前的样子。” 沈珠圆一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的样子。 “沈珠圆,前几天我在街上碰到你的妈妈,她……”羽淮安略作思考状,“怎么说呢,你妈妈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果然…… 沈珠圆瞬间变得紧张兮兮的:“我妈妈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吗?” “那天我陪苏西姨妈去看跌打医生,你妈妈从门口经过,苏西姨妈都和你妈妈打了招呼,但你妈妈还是一个劲儿往前走。” “或许是我妈妈没听到,这可不能证明我妈妈心情不好。”既担心又不怎么死心明明白白写在沈珠圆脸上。 嗯,这才是沈珠圆。 “‘圆圆的妈妈最近好像有烦心事。’沈珠圆,苏西姨妈常去的那家跌打店医生你也认识的,她是这么告诉苏西姨妈的。”羽淮安稍稍提了点。 沈珠圆抿上嘴。 包厢安静了下来,或许是空间有限又或许是包厢里没通风口,周遭氛围伴随着沈珠圆低头看地板不说话变得又闷又热。 这种闷热又好像和温度无关。 羽淮安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在掉落于地上的物件上,那是沈珠圆的短外套,它是在两人之前拉扯间滑落的。 捡起,递到沈珠圆面前。 沈珠圆不情不愿接回。 见沈珠圆没第一时间穿回外套,羽淮安脱口而出:“把它穿上!” 羽淮安不同以往的说话语气似让沈珠圆嗅到不同寻常的情况。 一双眼盯着他瞧。 该死的。 还真是傻姑娘。 视线毫不避讳落在沈珠圆光滑细腻的背部。 “沈珠圆,你背部曲线还不错。” 如梦方醒,沈珠圆狠狠瞪了羽淮安一眼,快速穿上外套。 伴随那件短外套穿回沈珠圆身上,羽淮安呼吸畅通了些许。 穿好外套,沈珠圆提出要离开,羽淮安打开包厢门,沈珠圆擦着他肩膀出了那扇门,离开前还状若不经意般,鞋跟往他鞋面狠踩了下。 嗯,还学起了大人模样,穿上了细高跟。 十一点二十分,羽淮安再次回到主会场。 主会场已不见了沈珠圆的身影。 羽淮安从同事那得知,沈珠圆是和沈天越一起离开的。 十二点,聚会结束。 十二点十分,羽淮安去见了丽丽特。 在羽淮安把沈珠圆带到vip包厢前,他还给丽丽特打去了电话,他希望丽丽特能帮他一个忙。 丽丽特带来的结果让羽淮安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约半小时前,丽丽特从沈天越那栽了个小跟头。 按羽淮安说的那样,丽丽特找沈天越搭讪,丽丽特不仅没能成功从沈天越那拿到私人手机号,沈天越还一本正经告诉她“目前有正在交往的女孩。” 丽丽特说她出于好奇,看了沈天越口中正在交往的女孩。 “那女孩是沈珠圆,对吧?”丽丽特问他。 接下来,丽丽特又问羽淮安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做那样的事情?” 是啊,为什么要让丽丽特充当诱饵去试探沈天越。 面对丽丽特这样的美人儿上前索要手机号,沈天越是给还是不给? 羽淮安以为游戏会因丽丽特的出场而结束。 丽丽特没能拿到沈天越的手机号是羽淮安意料不到的。 面对丽丽特的质询。 勉强,羽淮安才找出这样的一个说法“你也看到了,她傻乎乎的。” 沈珠圆是个傻姑娘,还是无任何恋爱经验的傻姑娘。 用四年的时间单恋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已经够倒霉了,他可不想让她刚被那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伤透心后,又遇上视感情为游戏的花花公子。 是的,是这样的。 怕自己的说法还不够有说服力,羽淮安又补充了句“沈珠圆是住在附近,每天都会在门外喊你快起床,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的邻居家的孩子。” “我也住在你附近,怎么不见得你关心我的情感世界。”丽丽特如是说。 一时语塞。 片刻,才回:“再过几年你也许就是了。” 丽丽特似笑非笑着。 离开前,丽丽特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羽,你就没想过,沈珠圆已经具备了让男孩们神魂颠倒的魅力吗?” 沈珠圆具备了让男孩们神魂颠倒的魅力?! 哈! 第70章 圆圆(06) 索罗斯物理专科学院是曼谷为数不多放圣诞新年假的学校。 八天假期结束后,经历跨年夜的事情,沈天越对于羽淮安而言似乎不再仅限于之前话很多,让他抱着“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态度的室友。 从结束假期沈天越回校后,羽淮安发现自己开始留意起了沈天越的事情。如有人往沈天越手机打了电话时,他会忍不住去猜测,给沈天越打电话的是不是沈珠圆? 观察着沈天越接电话时的状态。 嗯,看样子不是。 不是就对了,沈珠圆想必怕吴绣林女士担心,搁置了恋爱计划。 前几天,羽淮安从苏西姨妈那听到,沈珠圆正计划前往伦敦留学,只是具体日期还没定下来。 如不是沈珠圆,羽淮安会对沈天越大嘴巴属性有所改观。 对于那天在蓝调夜总会发生的事情沈天越只口不提,就仿佛没碰过穿蓝调夜总会服务生制服的羽淮安。 昨天,丽丽特告诉羽淮安,沈天越的父亲任职于国际评级机构,是个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丽丽特还说如果沈珠圆和沈天越能成为正式男女朋友应该不错。 为什么不错?! “沈天越和沈珠圆听起来就很搭。”丽丽特说。 “你不觉得他们听起来更像是近亲关系吗?” 二零一六年,一月,第二个周六。 羽淮安依然收到来自于沈珠圆的粉色信封,还有由涟漪送到他手中。 羽淮安目送着那抹离去的身影。 那抹身影越发的纤瘦。 “涟漪。”喊出那个名字。 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别再做这种事情。” “羽淮安,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我的使命是把圆圆的信交到你手里。” 回到宿舍,羽淮安把信塞进书包里,羽淮安想,他得找个时间约沈珠圆出来谈谈。 还没等羽淮安找沈珠圆,沈珠圆就找上了他。 这个周五晚上,蓝调夜总会,顶层,vip包厢区,当羽淮安推开六号房包厢门时,就看到了沈珠圆正小鸟依人状靠在穿褐色条纹男子怀里。 褐色条纹男子是蓝调夜总会的高级会员,丹麦人,梅园工业区高管。 上次沈珠圆出现在这里勉强可以理解为意外,那么这次出现在这里的沈珠圆很难让人不去怀疑。 退出包厢,羽淮安静静站在vip区通往洗手间的阴影处。 果然。 约十分钟后,羽淮安看到似乎连路都不会走的沈珠圆。 沈珠圆跌跌撞撞来到他面前,棕色大波浪卷配烈焰红唇,三分之一的身体被包裹在小片豹纹布料里。 停在羽淮安面前,沈珠圆昂起了头,冲他吃吃笑。 笑着问他怎么不扯她的头发?还笑着骂他是个骗子。 “我妈妈心情好得很,我妈妈还说这阵子她都没经过跌打店,羽淮安,你这个骗子!”沈珠圆边说边抬起脚。 羽淮安往左移动一步,沈珠圆的脚踢了个空,不甘心,嚷嚷着“羽淮安你是个骗子”再抬脚,眼看—— 最后一秒,羽淮安伸出左边臂膀,那具看着就要失去重心的身体顺着他左臂跌落于他怀里。 满身的酒气。 上次喝的是饮料,这次连酒精也敢碰了。 该死的,沈珠圆到底喝了多少酒,沈珠圆又知不知道她在喝了这么多酒、穿这么少的布料下深夜还和男人呆在一起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整个蓝调夜总会的人都知道,那丹麦男人是个情场老手。 沈珠圆到底想干什么? 羽淮安把沈珠圆拉进了电梯里,按下通往露台电梯层,很快,两人置身于四面八方都有风的露天下,头顶上,是漫天星光。 “沈珠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对着沈珠圆,羽淮安大声问出。 近在眼前的面容笑弯了眼睛,慢悠悠地踢掉鞋,赤脚在地上慢悠悠走动着,一边走动一边说着慢吞吞的话,问他记得吗,记得那天她在湖边说过的话吗? “羽淮安,分明,那时我告诉过你,以后要是沈珠圆变得不怎么好,最没资格对她品头论足地人是你。” 嗯,原来是这样。 “羽淮安,如果现在我的样子让你觉得愧疚,那么,我教你个法子,你就把正站在你面前的沈珠圆当成是在审美上发生了一些改变,那个傻丫头只是在审美上发生点儿小变化而已,这能关你什么事情。”说话的人即使浓妆艳抹还是没能掩饰住她的孩子气。 “如果这理由还是无法说服你,那么,沈珠圆那个傻姑娘想体会一把置身于成人世界是否更具备说服力?”说话时那双大大的眼盯着他瞧。 天真而良善的模样、 似乎,她又想起了些事情。 “对了,还有和你的室友沈天越的事情。”红嘟嘟的嘴唇笑开,“我总不能因为从羽淮安那受到伤害就对所有男人都失去信心吧,毕竟,沈珠圆才二十岁,你也不希望我变成那样对吧?” 脚步又开始绕着他转。 “所以呢,这是沈珠圆重新尝试再去喜欢上一个人,这听起来很棒对吧?至于包厢里的那位男士,你就把他想成是沈珠圆的正常社交,虽然沈天越不错,但在没确定关系前,我没理由拒绝成熟事业有成的男士,不是吗?” 如小女孩干了件了不得的事情,大功即将告成,笑得喜滋滋。 喜滋滋问:“羽淮安,你看,我对你好吧?” 羽淮安静静看着那抹正围着自己移动的身影。 “看来,你还是不太满意。”沈珠圆叹起了气来。 叹完气,沈珠圆停在他面前,踮起脚尖,双臂环上他的颈部,红嘟嘟的嘴唇近在咫尺。 近在咫尺红嘟嘟嘴唇微微开启,轻声说着:“羽淮安,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羽淮安涩声叫了句“沈珠圆。” 瞬间,红嘟嘟的嘴唇笑开。 “‘羽淮安,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以为会从我口中听到这样的傻话吗?” 沈珠圆一边笑,一边去找她的鞋子,沈珠圆穿上了鞋,鞋跟敲打在地面上,一步步往电梯口。 停在电梯口,沈珠圆回过头来—— “羽淮安,我也很好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羽淮安,如果你对我真感到愧疚的话,就请,务必和我一样,看看最后沈珠圆会变成什么样。” 露台一角放着烟灰桶,羽淮安在一大堆烟蒂中找到了根刚点上就被掐灭的烟,羽淮安把那根烟放进口袋里。回到员工宿舍,点上烟。 这是羽淮安首次尝到尼古丁滋味。 口腔遍布苦涩辛辣。 闭上眼睛,黑暗的世界里,穿在沈珠圆脚上的鞋鞋跟又细又高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 静静等待着。 等待沈珠圆的身影消失。 沈珠圆想干什么已经非常清楚了。 小女生的伎俩,嗯,我那么爱他,爱得那么真那么地切,他却一再给予我伤害,我受不了了,索性,我不好受那让我遍体鳞伤的我也饶不了,那么,亲爱的,就一起下地狱承受煎熬吧。 沈珠圆说如果他对她感到愧疚的话,就让他和她保持同样的好奇心,看看沈珠圆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真是……傻头傻脑的想法。 接下来的时日里,只要羽淮安当班都可以看到沈珠圆挽着各种各样男人手臂出现。 有次,羽淮安看到那年纪可以当沈珠圆父亲的男人把手放在沈珠圆的臀部上,而沈珠圆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羽淮安也看到沈珠圆把头搁在沈天越肩膀上梨花带雨的,他那个傻室友一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还有一次,面对和她求婚的男子,沈珠圆咯咯笑着把求婚戒指丢到水杯里。 很快,蓝调俱乐部的员工都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女人,身材性感脸蛋漂亮有着一头棕色大波浪卷,男人管这女人叫may。 may很受男人喜欢,男人们说她妩媚又脆弱,有时候又狡猾得像一尾泥鳅,这个男人说“我亲过她的嘴唇。”那个男人说“她胸部饱满。”更有男人说“may最迷人地是她在特殊时刻的声音。” 如沈珠圆所愿,羽淮安没回避那些话题。 嗯,沈珠圆现在是这种样子。 然后,这晚,羽淮安看到有人偷偷往沈珠圆饮料里下了药。 羽淮安当然知道,被放进饮料里的白色粉末是什么,目的又是为何。 那瞬,羽淮安想,或许他应该让沈珠圆她都和一些什么人混在一起,傻妞,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蓝调俱乐部更不是荔湾街街坊邻居开的啤酒屋。 然而。 光线有限的空间里,羽淮安任凭沈珠圆对他拳打脚踢。 一开始他也只是抱着阻止沈珠圆喝下那杯被放了药的饮料而已,他截断包厢的电源,趁大家乱作一团之际把沈珠圆带离包厢,把她拉到红酒储藏室里。 红酒储藏室里,他告知她的饮料被下了药,沈珠圆的回应是让他少多管闲事。 “我巴不得呢,那些人胆子比我想象中小得多,一听到我是处就没下文了,处又怎么了?还有,羽淮安,我只是让你保持好奇,不是让你插手我的事情。”沈珠圆脚一下一下朝他身上踢。 疯了。 沈珠圆疯了;羽淮安也疯了。 任凭着她。 沈珠圆打累了骂累了。 四只眼睛隔着淡淡的光晕,久久于彼此的脸上。 在这样的时刻,羽淮安才惊觉到,对于甜甜圈女孩沈珠圆,他是怀念的,怀念所有她对他说过的傻话。 那么地傻,又那么的真。 “沈珠圆。”喃喃叫出。 在那声叫唤下,浅浅笑意跃于沈珠圆嘴角。 然后,羽淮安听到沈珠圆于他耳畔如呵气般的言语“羽淮安,我怀孕了。” 羽淮安得承认,那短短几个发音组成的言语所带给他的冲击力是史无前例的,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听力出现问题。 听力出问题,口语也出现了问题:“沈……沈珠圆,你……你再说一遍。” “羽淮安,我怀孕了。”沈珠圆一字一句说。 “轰”的一声,在羽淮安脑中里久久回荡着。 “昨天,我拿到怀孕报告,算上今天刚好三周,羽淮安,现在对我造成困扰的有两样;第一,我要不要把孩子生下来;第二,孩子父亲是谁?” 沈珠圆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羽淮安耳里。 羽淮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口袋,口袋没有烟。 不,不对劲,沈珠圆的话很不对劲,可……可羽淮安发现他就是想不起沈珠圆的话不对劲在哪? 二十年来,羽淮安首次遭遇了思考障碍。 但,沈珠圆还在继续说着话。 “那晚,我们玩了三人游戏,我连他们的名字就想不起来,个头高点地我就管他叫a君吧,块头壮些就叫b君。” “a君是有家室的人,他妻子去年给他生了双胞胎,家庭美满,如果我把孩子生下来就会破坏他的家庭,b君虽然没有家室,但他有个交往多年的女友,步入婚姻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拿掉孩子才是最正确的。” 愁绪瞬间却上了她的眉头。 “可是呢,我又害怕,毕竟这是活生生的生命,如果我选择拿掉孩子,我怕以后会做噩梦,但如果我瞒着大家把孩子生下来,要是孩子以后长大了,问爸爸是谁,我又该怎么回答他?” 思考障碍越发地严重,那种征兆类似于犯病。 每一缕思维都受到限制,以至于羽淮安不得不用手指按在两边太阳穴,去减缓似要冲出他皮囊的头痛欲裂感。 耳朵还在源源不断接受外来消息。 沈珠圆在说她昨晚梦到躺在手术台上的自己。 “梦里,我害怕极了,即使医生说已经给我打了麻药,即使医生告诉我,昨天躺在那张手术台的女孩才十五岁,你比她大了五岁,但……我还是害怕,羽淮安,我好像看到那个孩子了,那孩子问我,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可我也……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啊,我……” “闭嘴!沈珠圆,闭嘴!” 伴随几声“沈珠圆,闭嘴”羽淮安的手重重砸在墙上。 终于,沈珠圆不再说话了。 周遭安静极了。 这刻,羽淮安不得不承认,如果沈珠圆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沈珠圆并不是好惹的”无疑是成功的。 有那么一瞬,通过沈珠圆的话,羽淮安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女孩,煞白着一张脸,稀里糊涂地迎来新生命,又稀里糊涂亲手扼杀了新生命,终将,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心上有了永远也摆脱不了的伤痕。 那女孩不叫朱莉、那女孩不叫杰西卡、那女孩不叫任何任何,那女孩叫沈珠圆。 甜甜圈女孩沈珠圆。 一茬茬冷汗从额头冒出。 即使是此刻,羽淮安依然是心有余悸。 要是沈珠圆真变成那样怎么办? “好玩吗?拿自己开玩笑好玩吗?”哑声问到。 “一开始并不好玩,但看到你现在这样子就变得好玩极了。”沈珠圆如是说,“但是呢,不要觉得它是我编出来唬弄你的故事,哪天我要是受到刺激了,说不定它就变成真的了。” 顿了顿,沈珠圆继续说。 “羽淮安,我最近老是觉得人生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呢,我肯定不会犯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的错误。” 拳头再次重重砸在墙上。 墙上的血迹越囤越多。 “这样就受不了?” 背后,传来沈珠圆笑嘻嘻的声音。 “羽淮安,你如果看不惯我犯贱就来爱我,如果你愿意爱我,我马上变成像涟漪那样的好女孩。” 渐渐地,沈珠圆停止了笑,就只剩下了声音。 那声音软乎乎的,在说着—— “羽淮安,把我当成涟漪,来爱我好不好?” 很快,软乎乎的声音多了一丝丝的楚楚可怜。 在说着—— “羽淮安,没关系的,把我当成涟漪都没关系,请你,求你,回过头来看看我。” 类似蛊惑。 羽淮安缓缓回过了头。 第71章 圆圆(07) 有点无聊来着,无聊且没趣。 明明昨天还很有趣,那头染成棕色的大波浪卷,那些存放于酒店房间衣柜里的性感服装,都让她充满了新鲜感。 悄悄瞒着妈妈在夜幕到来时,把自己打扮成另一幅模样,等在酒店门口。 车来了,男人从驾驶座探出头唤“may”,副驾驶车门打开,踩着细高跟坐上副驾驶座位。 很快,车停在蓝调夜总会门口。 一路挽着男人的臂膀,心情好时会给看她的男人来个媚眼。 每个环节都很有趣来着。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无趣起来呢?是羽淮安强行把她从黑漆漆的包厢房扯离? 不,不对。 那会儿,羽淮安拉她的手时沈珠圆心里还挺兴奋的。 给羽淮安讲那段“我怀孕了,但我不晓得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故事时,她更是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沈珠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时间心血来潮从记录失足少女的科教材料照单全般的故事居然诓到羽淮安了。 过程是如此的容易。 这可是那么了不起的查尔斯高中考试成绩榜长期第一的人物,索罗斯无理专科学院更是把全额奖学金捧到了他面前。 甚至于,她几分钟前还说了“我是处女”。 羽淮安都不用脑子思考吗? 这是个漏洞百出,且前后矛盾的故事。 看到羽淮安因自己一时兴起临时编的故事而面露痛苦神色,沈珠圆内心充满了忧伤,接下来,她是不是很难再能如此轻易地骗到羽淮安呢? 要是知道羽淮安这么容易上当,她就应该编得更悲惨一点。 比如,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但她不想做未婚妈妈,问羽淮安能不能帮她养育孩子,甚至于当孩子的爸爸,于是呢,这就变成了一段起到考验人性作用的故事。 应该是那个时候,羽淮安相信了她“我怀孕了,但不晓得我孩子父亲是谁?”在极度亢奋后瞬间又跌落谷底,至此,一切就变得无趣了起来, 是羽淮安的错。 看到羽淮安的手重重砸在墙上,沈珠圆想,要是从前她肯定会心疼得不得了,这是酒窖,为达到存储效果房间都是采用高浓度水泥砌成的,且,墙面没有抹平,坑坑洼洼的,羽淮安的手砸在上面得多疼。 但,仿佛心疼这项机动功能已从她的身体摘除掉了,她一点儿也不心疼羽淮安。 不心疼羽淮安;也不心疼这阵子都要瘦得像纸片人的涟漪。 冷冷的眼静静地看着, 看着羽淮安的手骨节添上了斑斑血迹。 还是不心疼来着。 这会儿,沈珠圆只想从兴致缺缺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让一切重新变得有趣。 很快,沈珠圆就嗅到某种滋味,瞬间,每个毛孔都活跃了起来。 笑,笑得很是快活。 “羽淮安,你如果看不惯我犯贱就来爱我,如果你愿意爱我,我马上变成像涟漪那样的好女孩。” 看吧,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个会让她打从心里高兴起来。 如果她再加把劲,应该会比“我怀孕了”故事更有趣,更加刺激。 笑意快速从嘴角撤去,换上了软软的声线。 声线软软:“羽淮安,把我当成涟漪,来爱我好不好。” 是的是的,好极了,就应该这样。 荔湾街的人总说圆圆和涟漪像,羽淮安也是因误把她当成涟漪才吻了她的。 想起自己稀里糊涂丢掉的初吻,沈珠圆心里可委屈了。 因为委屈,声音多了些的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的声音在说着:“羽淮安,没关系的,把我当成涟漪都没关系,请你,求你,回过头来看看我。” 是的,回过头来看看。 看看现在的沈珠圆还像不像涟漪? 当羽淮安牢牢把她抵在墙上时,沈珠圆努力维持住先前的面部表情,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不要被眼前这副模样的羽淮安给吓到,她现在可是能把一大票成年男子耍得团团转的may。 是的是的。 虽然,她是对羽淮安撒了谎,但那句“人生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是大实话。 “把我当成涟漪是可以的,只要你肯爱我”游戏是她想出来的,她要对这个游戏拥有绝对的主宰。 勾唇,笑。 左手搭上了羽淮安肩膀,学着涟漪的口吻叫“羽淮安”。 从前,涟漪总是很少会提到羽淮安的名字,不得不提起时,叫“羽淮安”口气很冲,就像是两个总是不对盘的冤家。 现在,沈珠圆总算明白涟漪为什么总是避免提到羽淮安,为什么叫羽淮安时口气很不好,原来,那是一种掩饰喜欢的方式。 “羽淮安,想不想吻我?嗯,是沈珠圆呢还是涟漪呢都随你挑,反正,那两个傻女孩都被你迷得团团转。” 当羽淮安唇重重盖上她的唇时,沈珠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没关系,两人又不是没吻过。 身体一动也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羽淮安的手扯掉她左耳闪电造型耳环,耳环掉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继续一动也不动,眼睛继续睁得大大的,任凭羽淮安的手渗入到她的发底,这次他的目标是紫色的接发。 “沈珠圆,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会分走我的注意力。” 紫色发尾掉落在了地上,接下来是黑色领结,可以肯定,黑色领结不是她的,不是她的那会是谁的,是……是羽淮安的。 vip服务生的领结是黑色的,普通服务生领结是银色的。 只是,羽淮安干嘛要撤掉他的领结,还有,吻就吻为什么要拿掉她的耳环?还说什么紫色接发会影响他的注意力?接下来,沈珠圆听到了清脆的一声,意识到那是自己丝袜被强行破坏的声响,沈珠圆开始挣扎。 不,不要不要!她开始拼命挣扎,然而,那双正在她身上大行破坏的手越发的狂肆,甚至于……沈珠圆嗅到了毁灭的气息,那个声音在她耳畔说着“沈珠圆,不是说人生没什么了不起的吗?巧得很,也觉得人生没什么了不起的。” “圆圆。”他唤她名,那声“圆圆”带着灼热气息吹入她耳里。“圆圆,跟我说‘去他的甜甜圈女孩,’嗯?” 他趴在她肩窝笑,笑着说出。 “其实,羽淮安一点也不想当优等生,更不想爬到大厦顶端,所以,沈珠圆,让我们在一起吧,嗯?我肯定不会像那些男人一样,听到你是处就一走了之,还有,沈珠圆你还真是个惊喜,谁能想到平常总是被大衬衫牛仔裤包裹住的身躯居然能有如此曼妙的曲线,傻姑娘,现在知道了,男人是怎么摸女人了的吗?”那个声音说的话沈珠圆听得很清楚,是羽淮安在说话来着,沈珠圆可以确定,那些话来自羽淮安的口中。 而……这绝对不是一场梦。 胸衣掉落在地上,迅速有双手取代了它原本的领地范围。 羽淮安的声音继续在她耳畔说着话,说,说……圆圆,你一定不知道此刻它们有多么的诱人,你说,待会如果用我现在正在和你说话的这项功能去探索它,比如把它当成可口的小草莓……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沈珠圆抚着还处于发麻状态的手腕,一双眼落在羽淮安左边脸颊上。 羽淮安左脸颊印着她留下的五指印,那五根手指印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比那五指印更加刺眼的是他嘴角处的腥红。 此刻,沈珠圆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口腔里亦残存着血腥味。 看着躺在地上物件,原本,沈珠圆应该去狠狠揪住羽淮安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问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但没有,她只是弯腰捡起地上自己的物件,把它们一一塞进斜背于腰间的小包包里。 然后,沈珠圆发现了件事情,之前一直藏在包夹层的重要物件不见了。 不不,那东西不能丢失的,丢了那东西就等于may丢掉了自己的护身符。 打开包,来来回回检查了遍,依然没有,沈珠圆今晚出门时还特意检查了包,当时,它还在来着,到底,她是在什么地方丢失的?! 着急间,沈珠圆听到淡淡的一声“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她遍寻不获的东西这会儿正在羽淮安手上。 你看,一切又变得没意思了起来。 被羽淮安拿在手里的东西是沈珠圆花了不少钱从一位精通假证行家手上拿到的身份证件。 证件里的主人叫may,棕色头发,本地人,距离成年还有十一个月。 处、本地人、加上未成年三个特征足以让那些想打她主意的男人逃之夭夭,他们的身份学识阅历注定他们不敢犯这样的错误。 “还给我。”木然伸出手去。 那张身份证轻飘飘落在沈珠圆的手掌心里,握紧,转过身去。 背后,羽淮安声腔淡淡:“那个程度就受不了了?” “沈珠圆,现在知道了不是光把黑发变成棕色头发,每天挽着不同男人手臂,身上布料越穿越少就能当得成坏女孩的。” “沈珠圆,如果你真想当因某个男人人生被彻底摧毁的悲剧性人物,至少得把那张假身份证丢到垃圾桶去,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别回头,让服务人员给你叫辆计程车,回到家,好好洗个热水澡,一觉睡到天亮,至于那叫may的女孩,你可以把她想成是沈珠圆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一场具备艺术价值性的梦。” “以及,沈珠圆,你得谢天谢地,那个‘我怀孕了但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的故事并没发生在你身上。” “想听听一些我知道的故事版本吗?孟加拉,每隔一阵子都会有向工厂请假的年轻女孩,有人甚至连假都不请,趁着午休让三轮车司机把她们带到那些黑乎乎的地下车库里,她们以为拿掉孩子就像贴在洗手间里的那些小广告一样,只需要半个午觉的时间。” “据统计,这些请假前往地下车库的年轻女纺织工们每四个就只能回来一个,即使能回来也并不代表手术成功,剩下的三个又有零点二个死于工作岗位、或死于街上死于出租屋,还有一项数据统计,这一点二的女孩子尸体被家属领走地只达到三成,那些家庭羞于承认她们是他们的孩子。” “当然了,你不可能是孟加拉的那些纺织厂女工,那么,就让我们来谈谈那位叫艾娃的年轻女孩。” “在西伯利亚,我认识一位叫艾娃的女孩子,我认识她时,她刚好也是二十岁,艾娃家世好脸蛋漂亮,阳光开朗,有一大票追求者,忽然有天学校给艾娃父母打去电话,艾娃怀孕了,问孩子的爸爸是谁?艾娃说她也不知道,她是在喝醉酒的情况下,有可能她连那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都怀孕了,肯定是没做任何措施的,艾娃的父母心惊胆战给艾娃做hiv测试,谢天谢地,是阴性,顶着巨大压力艾娃生下了孩子。” “艾娃以为她的孩子会和自己一样健康长大,可事情并不是那样,刚出生的婴儿一天到晚不是在哭就是在生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选择生下孩子,艾娃和父母的关系闹得很僵,她没法从家里获得经济资助,自己生活都成问题更别说给孩子请保姆了。” “从孩子出生后,艾娃没睡过一天好觉,然后,有一天,艾娃发现她也和孩子一样陷入了哭哭啼啼的情绪里,孩子除了哭就是生病,而她除了哭就是摔东西。” “两个月后,艾娃抱着孩子站在街上看着她昔日的同学嘻嘻哈哈进入了商场,那天,艾娃给爸爸妈妈打了通电话,孩子被送走了,被送去哪里艾娃也不清楚,我离开西伯利亚时,艾娃二十二岁,她站在雪地里和我挥手说再见。” “几天后,艾娃的父母发了讣告,讣告写着艾娃去天堂见她的孩子了,那个孩子在被送走的半年后死于一场风寒。” “如果,那个孩子没被送走呢?” “加德满都,背着和他体重差不多石子的男孩在面对记者采访镜头时说,妈妈因未婚就生下他的关系住到了远离人群的郊区,妈妈常年酗酒,他每天需要上山背石子换取粮食,男孩和记者说,希望那些大人们能在确认自身是否能承担起作为一位家长的责任,才选择把他们的孩子带到世界来。” 沈珠圆很有耐心地听完羽淮安讲的那几段故事。 老实说,沈珠圆没想到羽淮安这么会讲故事,特别是西伯利亚女孩艾娃的部分,沈珠圆几乎都看到艾娃在面对着不是哭就是生病的孩子时有多么地手足无措。 不是不想对孩子好,只是不懂得怎么去对孩子好,它不是你从街上领回来的小狗狗,你在它面前放一个小盘子,盘里放上些吃的,心情好时就和它讲几句话,然后拍拍屁股回到房间继续打游戏,打完游戏刚好可以看更新的漫画。 木然走出那扇门。 好像,羽淮安说得有点对,那程度就受不了了? 沈珠圆“人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你说的;“我也好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也是你说的。 明明是羽淮安的错,是涟漪的错,怎么现在好像变成她的错来着。 笑。 没关系没关系。 是谁对了谁错了都没关系。 怎么想,她今晚都应该干点出格的,得让羽淮安知道,她才不是被几个故事就吓跑的乖女孩。 从前的沈珠圆也许是,但现在的沈珠圆不是。 现在的沈珠圆一点都不乖。 第72章 圆圆(08) 四号包厢已经恢复了照明,这层有八个包厢,羽淮安负责这八个包厢的双数房间服务。 在羽淮安推门进来时,沈珠圆正在喝饮料。 递给她饮料地是位姓裴的的韩国男人。 沈珠圆也不清楚是在哪认识的韩国男人,今天刚好这位韩国男人给她打电话了,于是她让韩国男人在这定下四号包间。 羽淮安进行酒水服务时,沈珠圆正在和韩国男人说着悄悄话,她老是忘记韩国人的名字。 “裴智秀。”韩国人一边回答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 知道她祖籍是温州后,韩国人就开始卖弄他不怎么行的中文,韩国人没派遣到曼谷前在大连呆了三年。 “裴智秀?”软软在韩国人耳畔说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韩国人只能再给她讲,为什么会觉得他的名字很熟那是因为大韩民国有位被奉为“国民初恋”的女星名字就叫做裴秀智。 裴智秀和裴秀智就只有一字之差。 原来是这样啊。 韩国男人还说她长得有点像秀智小姐,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很甜。 都国民初恋了肯定不会丑到哪去?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沈珠圆把还剩下的半杯饮料一股脑倒进嘴里。 羽淮安说过,韩国人企图在她杯里放东西,那么,这杯饮料会不会也被放了东西呢?对了,回到包厢前,沈珠圆把那张经过伪造的身份证丢到垃圾桶里。 “我也很好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绝对是句大实话。 沈珠圆真的很好奇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为什么只有我在经历着如炼狱般的痛苦。”是黑色浪潮,不分白天黑夜每时每刻都在席卷着她。 如果她的饮料被放了东西,那么明天她就会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醒来,身上无任何衣物。 她也不急于去检查自己身体,不急于去梳洗,更一点也不好奇昨晚是哪个男人扒光她的衣物。就只干一件事,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眼睛酸了就再眯会儿。 夜幕降临,她离开酒店来到羽淮安面前,请求羽淮安看看她,看看她哪点还有昔日甜甜圈女孩的样子,然后和羽淮安说点儿话,说我没骗你,说真的好不了,说不仅好不了,沈珠圆还变成这副鬼样。 她变成这副鬼样子势必会惹来妈妈伤心。 “羽淮安,这都是拜你所赐!”满脸的无辜模样。 羽淮安说完拜拜,回到了家。 回家第一时间就是敲开涟漪的房间,和涟漪说她有多爱羽淮安的话,没完没了说着,看着涟漪逐渐发白的脸色,然后问涟漪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涟漪回答说没有,圆圆我这不是在看你吗? 谎话精。 涟漪是谎话精。 瞧,这么快她就想到让自己变得痛快的点子呢。 这会儿,沈珠圆特别希望明天快点到来,她在陌生的酒店房间光溜溜醒过来。 包厢还有韩国人的朋友,这位朋友也有女伴,那女孩不怎么有存在感,想必不擅长表达,好不容易说点也是不合时宜的话题,被男伴一个眼神后,手伸向面前的饮料。 要倒霉就让沈珠圆一个人倒霉好了。 沈珠圆抢在女孩之前,拿走那杯饮料一饮而尽。 羽淮安面无表情退出包厢。 沈珠圆装模作样看了下表,和韩国人说她得回家了,说她要是没在十二点前回家妈妈会打死她来着,韩国人脸上满是愉悦。 四人离开包厢时是在十一点半,沈珠圆找了个机会告诉那女孩,让女孩自己打车回去,女孩问她为什么? “如果你明天不想在陌生酒店一丝不挂醒来就听我的话。”沈珠圆这样告诉女孩。 到了这会儿,沈珠圆几乎能确定两个韩国人在饮料动了手脚,她现在的生理状态都符合某些特征,头疼,犯困。 十一点四十分,沈珠圆坐上韩国人的车;十一点四十五分,车开出蓝调夜总会停车场,一盏一盏街灯从车窗划过,沈珠圆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 韩国人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懒懒应答道。 “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解酒药?” 笑,真是虚伪的家伙。 “不用。”眼睛跟随着车窗外的街灯,一盏一盏数着,一盏,两盏,三盏……五盏……逐渐,她失去了对数字的把控,接下来,同窗外的景物也模糊不清了。 一颗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世界安静又荒芜。 终于,终于消停了。 那个声音不再在她耳畔没完没了说着喊着“我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只有我在经历彻骨的疼痛。” 有个声音又远似近:“may,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带你去酒店房间好不好?” may?沈珠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may是谁,那个声音又在问她,问得她有点烦,她让他不要说话。 “may,我们一会儿就到酒店房间了。”那个声音在说。 依稀间,沈珠圆想起了些什么。 点头。 沈珠圆可不能只光用嘴巴嚷嚷自己要做个坏女孩。 为让自己表现得更像坏女孩,沈珠圆和韩国人说到时要做好安全措施,不然,她会告他,她现在还太年轻当不了妈妈来着。 她可不想像艾娃一样。 这会儿,连坐都坐不了。 沈珠圆抱紧头,整个身体卷缩在后座上。 恍然间,沈珠圆听到一些声音,脚步声,车门重重磕上的声音,是到酒店了吗?有人在触摸她的脸颊。 与其说是触摸她的脸颊,倒不如说是在掐。 该死的韩国人,怎么这么粗鲁。 难不成,她的第一次要交给这样粗鲁的人,沈珠圆努力回想韩国人的脸,即使从发型到衣着都经过精心挑选,但还是难掩平平无奇。 该死的,早知道就找个脸蛋漂亮点的,最好脸蛋漂亮身材好,就像羽淮安那样的,她看过羽淮安游泳,线条流畅肢体修长,在水中的姿态灵动得如一尾飞鱼。 不过,到哪去找像羽淮安那样的。 沈珠圆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一想到过了今晚,她可以在羽淮安面前炫耀,她不仅知道男人们是怎么摸女人们了,她还知道男人和女人们是怎么上床的,然后,让羽淮安没必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和男人发生一夜情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再问羽淮安想不想和她共度良宵。 对了,羽淮安喜欢地是涟漪,羽淮安讨厌沈珠圆,那怎么办呢。 “要不,你就把我当成涟漪,反正,那时你把我当成涟漪不是吻得挺起劲的吗?还有,那些男人们说关上灯女人们都一样。”嘴里喃喃念出明天打算在羽淮安面前说的话。 越说沈珠圆心里越快活。 一快活,沈珠圆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嘴,笑一串一串地,哭也是一串一串地,一双脚不停做着蹬踏动作。 笑着哭着说“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在痛苦,他们两个都好好的,这,这不公平。” 泣不成声,脸深深埋在车后背皮质材料上,不停摩擦着。 有人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 就仿佛,恨不得把她变成他身体的一根肋骨,便于感知她的苦楚。 这是……要开始了吗? 可这好像不是酒店房间,她好像还在车里。扯了扯抱住自己那人的衣袖,说先生,请对我温柔一点。 本来,沈珠圆还想告诉韩国人说这是自己的第一次,但想到这话也许会把人吓跑,这些外派高管们最怕的是惹上当地的好女孩们。 “还有,先生,得找个像样一点的房间,还有……先生,我,我不爱你,不爱你也……也不会再爱任何人了。”沈珠圆说。 趁现在还有说话能力,沈珠圆想把一切交代好,然后在那个房间醒来。 “对了,先生,在我醒来前要离开,更别做在床头放钱的事情,那样的话,要是以后让我妈妈知道了,我,我妈妈会气坏了的,还有,我爸爸,我爸爸会杀了你。” 最后。 “好了,先生,你想要就拿去吧。” 周遭陷入了如死去般的氛围。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说—— “沈珠圆,知道吗?如果可以,我真想掐死你,这样,你就不会说话了,这样,我就不会,不会听到那些话了。” 那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是如此熟悉。 那杯有问题饮料所致吗?又或许她过于投入明天和羽淮安炫耀自己彻彻底底变成坏女孩的游戏中,以至于她出现了幻听,想象羽淮安正在和自己说话。 那和自己说话是语气是那般地痛苦。 笑,咯咯笑个不停。 笑着让羽淮安走开,笑着让羽淮安别破坏她的好事。 幻听里头羽淮安的那声“沈珠圆!”如原野上熊熊燃烧的烈火。 虽然是幻听,但能在幻听里触摸到羽淮安愤怒的声音也是好的,于是,那声“先生”越发得娇滴滴了。 “先生,我不介意你在做的时候,叫我秀智小姐,反正……在被当成另外一个人的事情上,我……有经验。” 是的,很有经验。 沈珠圆尝到那滴滑落至角处的眼泪滋味,咸咸的。 咸咸地还有迎面而来的夜风。 他们这是离开车厢了吗,他们这是前往酒店房间了? 沈珠圆很想看看周围的环境,但眼睛已然睁不开了,此刻,她整个身体如搁浅的鱼,正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再有意识时,沈珠圆置身于另一处环境里。 何种环境不得而知,能确定地是她应该躺在了床上,她整个身体宛如要燃烧般,艰难伸出手触摸自己,现在她身上只有贴身衣物。 这倒也符合一夜情的步骤,这也是她想要的,所以……手无力垂落下去,但,那声“圆圆,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忽地在沈珠圆耳边炸开。 妈妈,是妈妈来了吗? 手又开始恢复了活动机能,徒劳想去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圆圆,你这是想看妈妈死吗?”妈妈又在她耳畔喊。 不,不不,不是的妈妈,大幅度摆动颈部,想睁开眼睛,想来一个鲤鱼翻越,但身体宛如沉睡般,怎么也动不了,但耳朵却是异常清晰。 耳朵接受着这个环境的响动,浴室传来了声音。 是韩国人在洗澡吗?洗完澡韩国人就会……就会来到她面前……然后,然后……不不,妈妈会打死她的。 其实,沈珠圆不怕妈妈打她不怕妈妈骂她,她是怕妈妈伤心。 有好几次,沈珠圆都看到妈妈在偷偷流着泪,虽然她不晓得妈妈为什么要躲起来流眼泪,但她就是怕极了看到那个样子的妈妈。 所以! 沈珠圆用尽全力,一个翻身。 下秒,她从床上跌落到于地板上,来自于浴室的响动停止了。 沈珠圆开始用自己的头部撞击一切可能触碰到的硬物,她得让自己保持清醒,告诉韩国人,她不愿意,如果他敢碰她,她会找他拼命。 伴随着一次次头部撞击,思绪陷入了癫狂,当听到脚步声正往她的方向时,沈珠圆大喊着别过来! 但没用,脚步还在持续着,越来越近。 不要!不要! 牙一咬,沈珠圆头重重往墙上撞去,如愿地,有粘糊糊的液体沿着她额头,脸朝着脚步方向笑,问和满脸血的女人做倒胃口不? “倒胃口还不算什么,先生……那,那会触霉头的,比如……吃牢饭。”用尽全力说出。 下秒,沈珠圆被重重拥入一个怀抱里,与此同时,她听到了羽淮安的声音,在焦灼地唤着“沈珠圆。” 会是幻听吗? “羽淮安,是你吗?”问。 “是,是我。” “真的你吗?是真的你在这里?” “是的,是真的我在这里。” “是你,不是韩国人?” “是的,是我,不是韩国人。” “那韩国人去了哪?” “不知道,我把他打了一顿。” “你打他打得厉害吗?” “我们离开时,他还趴在地上起不了你说厉不厉害?” “那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是的,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羽淮安,真的是你在这?” “是的,真的是我在这。” “要是知道是你,我就不会干这蠢事了。”说这话时,沈珠圆心里冤得很,是啊,如果知道在这是羽淮安,她就不会那么大费周章地把自己的额头弄伤了。 沈珠圆还觉得现在有点儿奇怪,明明她是那么恨羽淮安,但此刻却在和羽淮安进行了非常亲昵的对话。 或许对话过于亲昵,沈珠圆很是怀疑现在正处于梦境里,而现实世界,沈珠圆依然在遭遇不幸的事情。 让沈珠圆感觉正置身于梦里地还有羽淮安的说话声音。 此刻的羽淮安正在和她说话,说话声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就仿佛她变成了他喜欢的人。 他在和喜欢的人说着温柔话语,承认错误。 “在干蠢事的人是我。”羽淮安在说着。 “你知道吗?偶尔,我会有那样的念头,嗯,为什么那个甜甜圈女孩每天有无穷无尽的精力,街头巷尾,大太阳底下总是能看到她的身影,笑得傻兮兮的,总说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从不知矜持为何物。” “沈珠圆最让人看不顺眼的一点是随心所欲,随心所欲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即使失败了,也不见得她有多沮丧。” “于是,让那个甜甜圈女孩尝尝伤害背叛的滋味形成了一股力量,毁掉沈珠圆变成了一项有趣的作业题。” 第73章 圆圆(09) 羽淮安说“于是,毁掉沈珠圆变成了一项有趣的作业题。”沈珠圆听得很仔细。 “原谅我,沈珠圆。”暗哑的声线于她耳畔,充斥着浓浓的懊悔。 “结果呢?你尝到那个结果了吗?”问。 “尝到了,结果并不好,而且,很不好。”羽淮安说。 “那么,你是因想毁掉沈珠圆才喜欢上涟漪的吗?”沈珠圆忽发奇想。 短暂沉默过后。 “不是。”羽淮安答。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想毁掉沈珠圆”这道作业题,羽淮安还是会喜欢上涟漪。 羽淮安说,他也不清楚是何时有了“想毁掉沈珠圆”念头,甚至于,几个钟头前,他让她丢掉伪造的身份证也似乎是在某种蠢蠢欲动的念头下驱动的—— 沈珠圆能就此罢休最好,如果沈珠圆按照他说地丢掉伪造的身份证恰恰证明沈珠圆是无可救药的蠢丫头,对于那样的蠢丫头没必要愧疚。 “自私的人永远在寻求解脱的借口,沈珠圆,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羽淮安说。 直到……直到看到沈珠圆变成了这副鬼样子,羽淮安才意识到他一点也不想看到沈珠圆变成那样。 “沈珠圆,我错了,错得离谱。”羽淮安脸深深埋于她的发底下,“毁掉沈珠圆这道作业题一点也不有趣。” “原谅我,原谅我对你做过的那些蠢事和说过的蠢话,原谅我对你的所有冷漠傲慢和不屑,真正应该受到惩罚地是羽淮安,而不是沈珠圆。” 一滴泪沿着她的眼角。 “那时,会和你说那些话是因为……是因为我害怕了,那个‘我怀孕了但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让我感到害怕,害怕极了,我害怕你因为我变成另外一个艾娃。甚至于,你变成那些请了几小时的假然后再也没能回到工作岗位孟加拉纺织厂女工;我害怕从此以后,我会背负上有个叫沈珠圆的女孩因我的自私傲慢而毁掉我的人生。” “我更愤怒于,让我触碰到恐惧的你,所以才会说出让你丢掉伪造身份证的蠢话。” “知道你喝了有问题的饮料上了韩国人的车时,我在想,要是沈珠圆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会杀了那个韩国人。”羽淮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明知道有问题还喝了饮料,上了韩国人车的是我。”艰难地说出。 “我还是会杀了韩国人。”羽淮安的语气很是固执。 还好,她没出事,不然羽淮安就背了杀人犯的罪名。 知道在身边的人是羽淮安,沈珠圆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思绪开始不受控制游向那张网,那张网以密不透风之姿紧紧把她包裹在里面,在最后那缕夹缝中,她似乎听到有个声音淡淡笑了声。 她努力去倾听,那淡淡的笑声像飞地男孩一贯的自我嘲弄,她还听到了这样的话—— “杀掉那个韩国人,然后带着沈珠圆离开曼谷,听上去是不是很酷?杀掉那个韩国人,带着沈珠圆搭乘不知将开往何方的列车,隐姓埋名,旅途中,唱歌跳舞大口喝酒大口骂人,斗殴打架,偶尔偷盗货架上面包和地里的玉米,一起做一切在文明世界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直到在星辉下一起死去。” 用尽全力,沈珠圆让自己的嘴角呈现出微微上扬的状态,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做过和某个人亡命天涯的梦。 或许这还是一场梦吧? 羽淮安怎么可能会带沈珠圆走。 和羽淮安一起离开曼谷地只会是涟漪。 羽淮安喜欢的女孩是涟漪。 沈珠圆不能再有任何错觉,相关“或许羽淮安也喜欢我”的错觉,一丝一缕都不可以,如果再有一丁点余地,她势必会万劫不复。 意识再次回来时,一弯墨兰色呈现于沈珠圆有限的视觉里,那是即将迎来曙光的天空。 顺着那弯墨兰,她看到摆放在窗帘后的单人沙发,羽淮安就坐在沙发上。 室内一灯如豆。 两双眼睛在淡淡的橘黄色光晕里,注视着彼此。 沈珠圆想说点什么,但她的脸部肌肉都处于被冰封的状态。 闭上眼,沉沉睡去。 沈珠圆以为那一觉会睡上几天几夜,但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天色也只现出部分曙光,羽淮安还坐在单人沙发上,闭着眼睛。 她盯着那张脸瞧,瞧了好久好久,直到那张脸的主人睁开了双眼。 四只眼睛再次触碰在了一起,他的目光没从她脸上收回,她也如他还紧闭双眼时那样,瞅着他。 破晓时分。 羽淮安坐在沈珠圆床前,和她说些事情。 从和他们同包厢的女孩那得知她在知道饮料有问题后还上了韩国人的车,羽淮安就叫了辆计程车紧随韩国人车后,计程车司机很热心,还特意找了个没监控的场所强行逼停韩国人。 羽淮安把韩国人揍了一顿后,带着她就近找了旅馆房间。 “你当时的状况很糟。”羽淮安说。 原本,他是打算带她去医院的,但他们所在位置距离医院至少得一小时车程。 在夜总会工作了段时间,羽淮安多多少少知道些处理类似事件,把她带到旅馆房间后羽淮安给他认识的一位医生打去电话,在医生指导下对她进行应急处理。 说到这,羽淮安停顿了下来,眉宇多了些许不自在。 沈珠圆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时,几乎是处于露裸状态。 “衣服是你给我脱的吗?”低声问。 “嗯。”羽淮安淡淡应了声。 因处于凌晨时间,旅馆就只有两男性工作人员,那位医生在电话里给出的几个应急措施就只有一样勉强符合,也是最古老的。 后来,羽淮安拿着工作人员提供的酒精,用酒精擦拭她的身体,加快她飞新陈代谢。 在羽淮安形容中,躺在床上的人就像是条缺水多时的死鱼。 “你一动也不动的,看起来有点吓人。” 冲着羽淮安说话的语气,沈珠圆知道肯定不止有点儿吓人。 即使知道躺在床上看着就像一尾死鱼的人是药物导致的征兆,他还是企图唤醒她,一边用酒精大力擦拭她的身体。 “‘那道毁掉甜甜圈女孩的作业’最不好玩地就是这个了,沈珠圆看起来像极了一尾死鱼。”羽淮安说。 看着羽淮安,看着羽淮安止住话,看着羽淮安的眸底从一片清明到有了层浮光。 沈珠圆垂下了眼帘。 “然后呢?”低声问。 “然后,我在你耳边大喊,‘沈珠圆,你妈妈来了。’连着喊了好几遍,终于,你发出声音。嗯,沈珠圆没事了,我去洗手间洗完脸后,就看到你躺在地上的鬼样子。” 笑了笑。 真奇怪,这会,沈珠圆好像一点都不恨羽淮安了,甚至于,她和他还像从出生就认识,一起长大一起上同所学校的朋友一样,在说着很亲很亲的话。 “羽淮安,我现在有点累,我想睡觉了。” “嗯。” 沈珠圆缓缓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透。 羽淮安还坐在她床前,他在看着她,似乎,从她睡觉那刻开始,他的眼睛就没从她脸上离开过。 即使是,她此刻已经醒来。 迎着那双正注视她的眼眸,说:“没有,没有好起来。” 显然,羽淮安是明白她说的“没有,没有好起来。”指地是什么。 羽淮安的视线从她脸上离开,投向窗外的天色。 窗外,有一匹像狼的云,那匹像狼的云看起来有点孤独的样子。 很快,风吹散了云。 “羽淮安,这一切都不算。”沈珠圆继续说。 片刻。 沈珠圆听到羽淮安哑声应到“知道了。” “我困了,我希望再次醒来时,你已经不在这,离开时记得把门关好。”沈珠圆听到自己声音细细说。 说完。 把盖住自己身体的被单扯到脸上,再次坠入沉沉梦乡。 那一觉沈珠圆睡到了傍晚。 房里已没有羽淮安的身影,床头柜放着若干药物,和一些面包饼干。 太阳西沉,沈珠圆把自己变回了圆圆的样子,走在回家路上。 妈妈对于她一夜没回没表现得有多大惊小怪。 一切得利于苏西姨妈的那通电话。 昨晚,按羽淮安的要求,苏西姨妈给妈妈打了电话说圆圆要留在她家过夜,妈妈也没多问,只让苏西姨妈转告圆圆早点睡。 对正在院子里打理花草的妈妈说:“我回房间去了。” “圆圆,你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妈妈说。 “不用,我在外面吃了。”没回头,脚步往着楼梯,一节一节,安静地爬完楼梯,沈珠圆回到自己房间。 次日,沈珠圆继续开着宋金的车来到素万那大学校园门口。 今天是周六,涟漪回家的日子,同时也是让涟漪代替她给羽淮安送“情书”的日子。 涟漪出现了,在日光下薄薄的一片,沈珠圆迅速别开眼睛,在心里从十开始倒数。 倒数到三时,笑意来到她的嘴角;倒数到二,脸部肌肉呈现出胸无城府的纹理走势;倒数到一,冲着涟漪方向招手,嘴里大喊“涟漪”。 给涟漪打开副驾驶们,一如既往关心涟漪这礼拜有没有受到欺负,和涟漪抱怨自己这些日子过得有多无聊。 再把车停在索罗斯物理专科大学学院门口,递出粉色信封,脸上带着点儿讨好意味的笑,涟漪看了她一眼接过信下车。 此时,沈珠圆才想起,这一路上,涟漪压根没讲过话。 这趟涟漪比往常时间回来晚了几分钟。 问涟漪见到羽淮安没有,显然,这问题是多余的,涟漪手里的信没了。 “见到了。”涟漪回答。 “他看起来怎么样?他今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有没有和你说话?你们说的话有没有谈到我?” 涟漪不再像以前一样逐一回答,涟漪只是说了句“圆圆,我累了,想回家。” 好的好的,涟漪累了,涟漪想回家。 两人回到家。 涟漪没出现在晚餐桌上。 妈妈说涟漪轻微中暑,吃完药现在在睡觉。 夜幕下,沈珠圆穿着超短裙站在酒店门口,十点半,沈珠圆挽着沈天越的手出现在蓝调夜总会的包厢里。 沈珠圆听到了羽淮安请假的消息。 羽淮安请假,涟漪因生病没吃晚餐,这两人还真巧。 沈珠圆没能在蓝调夜总会见到羽淮安,但她却见到了丽丽特。 丽丽特让她别干无谓的事情,那样只会显得更加的可悲;丽丽特还说,喜欢的男孩心里装地却是自己的好朋友是不好受,但这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 原来…… 原来,丽丽特也知道羽淮安喜欢涟漪。 沈珠圆想起有那么一个夜晚,她和涟漪一起遇到丽丽特,她以情敌的目光去观察丽丽特,但丽丽特的视线却在涟漪身上。 丽丽特是怎么知道羽淮安喜欢涟漪的? 有次,丽丽特去学校找羽淮安,两人说话的时间里,丽丽特看到羽淮安好几次的视线都落在同一方向。 出了学校,丽丽特后知后觉。 羽淮安那好几下视线落在的方向都有一个女孩的身影,那女孩正是给她指路怎么能找到羽淮安的女孩。 知道羽淮安喜欢涟漪是一回事。 从别人口中知道“羽淮安喜欢涟漪”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种感觉沈珠圆怎么可能不懂。 知道他在那,一双眼总是不受控制往那个方向,撇到那个身影还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心里高兴得很。 原来,羽淮安也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着涟漪。 午夜,如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家,脚步静悄悄地。连一丁点声音也没发出,打开涟漪房间,坐在涟漪的床前。 就那样坐着,坐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沈珠圆听到了涟漪的尖叫声。 “涟漪,是我。”开口说到。 “圆圆,你怎么会在这?” 于是,她和涟漪说,她又做了那个噩梦,那个羽淮安有了喜欢女孩的噩梦。 “那女孩不是我,涟漪,那女孩不是我。”呜呜哭着。 这次,涟漪没像之前几次一样安慰她,告诉她,那只是一个梦,在和她保证,羽淮安身边没有另外一个女孩。 涟漪只是看着她,静静看着她。 二月到来,沈珠圆看似依然在为自己前往伦敦留学的事情忙碌着,二月,她续订了那个提供她变装的酒店房间,更多性感花哨的衣装被送到那房间里。 面对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沈珠圆也不再感到束手无策。 她的手机联系栏多了若干男子的联系方式,甚至于,她还有了若干接吻经验。 二月下旬,沈珠圆从商场出来就听到有人叫她,她看到了脸上写满疑惑的苏西姨妈。 苏西姨妈说还以为认错了人,苏西姨妈盯着她的脸瞧了好久。 她笑问苏西姨妈怎么了。片刻,苏西姨妈才说了句“圆圆变漂亮了。” 笑着和苏西姨妈挥手说再见,在转角处的一面橱窗镜面上,沈珠圆看到自己的身影。 沈珠圆在那面橱窗前站了会儿,轻轻触摸自己脸喃喃说“哪里不像了?”细细看呢,又好像有点不像,触了触垂落至肩膀的头发,或许,是因戴假发的关系吧。 因为戴了假发,导致于苏西姨妈以为认错人了,又或许她有阵子没见过苏西姨妈了。 这阵子苏西姨妈不再像以前,做了什么好吃的就打电话让圆圆去,而沈珠圆也不再往苏西姨妈家里跑了。 是夜。 沈珠圆和沈天越躲在楼梯处接吻时,被羽淮安撞了个正。 这次倒不是她存心的,她只是有点无聊,刚好沈天越提出想吻她,她没拒绝。 第74章 圆圆(10) 是夜,沈珠圆和沈天越躲在楼梯处接吻时被羽淮安撞了个正,这次倒不是她存心的,她只是有点无聊,刚好沈天越提出想吻她,她没拒绝。 当沈天越吻住她的唇时,手顺势勾住他后颈部,一双眼珠子来来回回转动,等待着。 那个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耳边听着沈天越抱怨吻的是木头人的牢骚,视线落在站在阴影地带的人影处。 糟糕,被羽淮安逮到了。 沈珠圆不知道羽淮安在那站了多久。 自她坐上韩国人车的那个夜晚后,沈珠圆就再也没有和羽淮安说过话。 倒是在蓝调夜总会碰过几次面,她是作为陪男伴来这找乐子的客人,他是提供酒水的服务人员。 如果知道羽淮安会出现的话,她应该更投入一点。 沈珠圆呼出一口气,推了推正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在他耳畔窃窃私语了番,说有个人正在看我们。 在沈珠圆的指示下,沈天越朝羽淮安的站位方向移动了几步。 片刻,沈天越略带讶异说出“羽?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是不是我和我的女友挡住了你的去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很抱歉。” 说话间,沈天越又朝羽淮安靠近了些许。 “羽?你怎么了?怎么……”新加坡人似乎在努力找寻一些合适词汇,顿了顿,做恍然大悟状“羽,她是may,上次我介绍你认识的那个,我绝对不是那类脚踏两条船的花心大萝卜。” 说完,沈天越还冲她招了招手,大有“小妞,你找了个特别专一的男朋友。”得意劲。 沈珠圆拖着慢悠悠的步伐,挨着沈天越站在羽淮安的面前,举起手,稍稍动了动手指头,懒懒说“你好。” 沈天越有时候会提他的那位室友,室友是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的大帅哥,大帅哥室友不爱说话,有洁癖。 有洁癖的人多数讨厌滥交。 让沈珠圆怎么也想不到地是,羽淮安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问沈天越能不能暂时离开这。 不,那哪里是征询,那压根就是命令。 沈天越呆滞片刻后,说了声ok就拉起了沈珠圆的手,准备离开,谁料—— “她留下。”羽淮安冷冷说到。 呃……她?这里就只有三个人。 沈天越一双眼疑惑地在她和羽淮安之间来回着,偏偏这会儿沈珠圆连动动嘴巴解释的意愿都没有。 羽淮安更夸张,直接断开她和沈天越牵在一起的手,也不问问她乐不乐意,强行拖着她。 就这样,沈珠圆被动跟着羽淮安。 意识到自己的室友此刻手里拉着地女孩是自己女友,沈天越追了上来。 羽淮安脚一踹,堆放空啤酒瓶的塑料箱哗啦啦倒成一大片,结结实实挡住沈天越的去路,隔着一大堆空啤酒瓶,沈天越冲着他们喊:“羽,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要把may带到哪?” 很快,沈珠圆就知道羽淮安把她带到哪了。 羽淮安把她带到了男士洗手间里。 关上洗手间门,反锁,另外一只手拽着她,以拖拉形式把她往一排排镜子前拖,一个发力,沈珠圆本能地朝着某个方向,等稳住身体,她的那张脸和那面镜子形成了最佳距离。 印在镜子里的女孩口红都被吻花了。 镜面里除了口红被吻花了的女孩,还有容颜绝美的年轻男子。 沈珠圆微微眯起了眼。 站在她身后的羽淮安有种介于男孩和男子之间的特质,即使穿着中规中矩的服务生制服,依然是女孩们梦中骑着白色骏马学成归来的王子,英姿勃发走在布满鲜花白玉切成的街道上,沿途女孩们望向王子的目光充满了悲伤,因为他永远也不属于她们,王子已经有了心上人。 如果她没有喜欢上羽淮安,她会祝福涟漪的,用百分之百真诚的语气对涟漪说“你真走运,和比电影明星还要英俊的男孩谈朋友。” 如果,沈珠圆没有喜欢上羽淮安的话,她还会挑选衣柜里那套能让自己看起来具备“我很不好惹”的服装,穿上它,在涟漪为两人做介绍时,凶巴巴对羽淮安说“瞧瞧你这长相,一定会有很多小姑娘争着给你送爱心便当吧?你叫羽淮安对吧,羽淮安,你给我好好听着,涟漪是荔湾街最好的姑娘,你要时时刻刻保持知足感,要是你有一丁点对涟漪怠慢,我会喂你吃一百个坏果子。” 如果能是那样那得多好啊。 沈珠圆黯然垂下了眼帘。 “沈珠圆,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羽淮安的声音又冷又硬。 该死的家伙,又来惹她生气了。 转过身,抬起头,对上羽淮安的眼睛,问:我这副样子是什么样子? 飞地男孩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扑克表情,怎么?是因为知道他对她做了诸多亏心事不敢像以前一样,把厌恶写在脸上吗? 在羽淮安眼里。 沈珠圆怎么做都是错的,即使不是错也会是蠢的。 笑。 笑着问:“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很会接吻的样子?” 终于,扑克表情有了一点点的松动。 愤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羽淮安紧握的双手蔓延至他五官,昔日清澈的双眸有簇簇火焰。 迎着那双被怒火包围的眼睛,沈珠圆笑得更欢:“羽淮安,我现在很会接吻。” 羽淮安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样子。 “羽淮安,我没骗你,我现在真的很会接吻,要不要体验下‘沈珠圆现在很会接吻’这项技能?嗯?”尖尖细细的声音在说着。 眼睫毛微微抖了几下,磕上,昂起的脸顺着羽淮安的气息前倾,至适合接吻的距离,停顿,唇瓣微微撅起,等待。 没等来火热的吻,等来的却是极具嘲讽地“从小女孩们口中说出的‘开个房间没什么了不起的’远比‘我很会接吻’更能让男人们肾上腺飙升。” 等沈珠圆睁开眼睛时,羽淮安已不在洗手间里了。 小女孩们?该死的,她才不是小女孩们,沈珠圆急急忙忙出洗手间。 很快,她就追上了羽淮安。 冲着羽淮安的背影喊:“羽淮安,你说对了,开个房间没什么了不起的,等着吧,很快,你就可以听到‘沈珠圆很会和男人上床’是的,我发誓,很快你就会听到的。” 是的,没错,很快她就会在羽淮安面前说“沈珠圆很会和男人上床。” 那个“沈珠圆很会和男人上床”念头刚一串上中枢神经,就让她变得无比兴奋了起来,甚至于,她在极短的时间里把手机号联系栏里一一排列开来。进行排除法,身上毛发多地不要,声音不好听的只有坐冷板凳的份,肌肉发达的一脚踢开,牙齿不整齐地门都没。 最后,沈珠圆在一众人中锁定了目标。 新加坡人沈天越。 那家伙头脑简单,这类人应该不会在床上玩什么花样,沈珠圆讨厌那些喜欢在床上玩花样的家伙,她需要速战速决的家伙。 沈天越是好青年。 如果沈天越得妈妈爸爸的认可,她不排斥以后和沈天越结婚。 沈天越还有个最大的优点是,以羽淮安的室友存在着的。 好极了,这下羽淮安可以和沈珠圆见证沈珠圆又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嫁给不爱的人一直不怎么快乐的少妇沈珠圆,未来同学聚会上,她以沈天越太太出席,告诉羽淮安“这都是拜你所赐”。 沈珠圆说“我很会接吻”的那个夜晚,羽淮安没有回学校宿舍,而是去了荔湾街。 沿着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巷,他在沈珠圆的家门口从午夜站到了凌晨。 这是他首次看到那个房子的全貌,从前,羽淮安是不喜欢那所房子的,他讨厌那所房屋里其乐融融的氛围。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很会做菜,做了一大堆菜给妻子女儿养女,自己在边上乐呵呵看着,女主人是无所不能的人物,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好。那户人家的女儿话很多,总是没完没了说个不停,那家人的养女静静听着,虽没管那对夫妇叫爸爸妈妈,但比谁都像是其中一份子。 那个家就像是黄昏时刻呈现出的暖茶色调,让人总是很轻易失去警惕性,从而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羽淮安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站在沈珠圆的家门外。 就像他不清楚不前,为什么会对沈珠圆说出那样的话“从小女孩们口中说出的‘开个房间没什么了不起的’远比‘我很会接吻’更能让男人们肾上腺飙升。” 满不在乎的脸,微微撅起的嘴,涂在唇瓣上的口红若干扩散至嘴角处,咋看像极了小孩子趁家里没人偷偷擦了妈妈的口红却被逮了个正着,一边擦拭嘴唇一边嚷嚷着“妈妈,我没有,我才没有偷擦你的口红。” 他多想是那样啊。 但不是。 延伸至小女孩嘴角的口红是被男人吻花了的。 羽淮安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花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一双手,不去把沈珠圆拉至水龙头下。让她把脸洗干净,眉毛用的颜料太多,老天,沈珠圆还贴了假睫毛,对了,还有腮红,沈珠圆一笑起来脸颊就红扑扑的,压根不需要那些化学用品。 视线死死盯着那微微撅起的唇,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它变回平日里粉粉的可爱样子,那只需要他低下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然后再她耳畔低语着“沈珠圆,闹够了没有?”“沈珠圆,别闹了,别折磨我了,嗯?” 但……不行,不能。 视线死死盯着那微微撅起的唇。 “从小女孩们口中说出的‘开个房间没什么了不起的’远比‘我很会接吻’更能让男人们肾上腺飙升。”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事态不仅没能制止,反而更加糟糕了。 出了洗手间,羽淮安觉得疲惫。 那疲惫绝对和工作无关。 那疲惫伴随着双脚一路来到沈珠圆的家门口。 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羽淮安不清楚,也不想去清楚。 凌晨过后,羽淮安在二十四小说便利店买了包烟,挑了处路灯坏掉的小巷,羽淮安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当天空现出曙光时,烟盒里的烟少了一半。 把剩下的烟丢到垃圾桶去,羽淮安走在铺着淡淡曙光的街头,然后,似被什么牵引着,他被牵引至了那处l形状的街角。 停下了脚步。 依稀间,羽淮安想起他好像在这个街角遇见过沈珠圆。 似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具体是哪个月份哪一年不得而知,那时,好像有只小狗被电缆线缠住了,有个眼睛大大的女孩正在给小狗拆解电缆线,女孩给了小狗面包吃,他花了点时间才认出,那女孩是不久前冒冒失失闯入他家里的冒失鬼。 冒失鬼沈珠圆。 曙光下,羽淮安朝着那天蹲在街角处的沈珠圆,缓缓地挥了挥手:“嗨,沈珠圆,很高兴认识你。” 那个“沈珠圆很会和男人上床”在沈珠圆脑海中连续沸腾了几天。 这是个周四,沈珠圆给沈天越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她和沈天越是这么说的“我和爸爸妈妈说晚上在朋友家过夜。”只要不笨,都能听出她这话里头的意思。 很快,沈珠圆收到了沈天越发到她手机的酒店讯息连接,沈珠圆在那几家酒店随意挑选了其中一家。 夜幕降临,沈珠圆完成了换装,沈天越也如约而至。 他和学校申请了在外留宿。 晚间十点二十分左右,沈珠圆和沈天越进入酒店房间。 十点四十三分,沈珠圆打开酒店房间门,她离开时沈天越正在洗澡,电梯从十九层一直往下往下,终,停在一层。 刚走出电梯,沈珠圆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两个身影立于酒店大厅处,一方挺拔修长,一方娇俏玲珑,直把她看得眼眶发刺。 收住脚,别开眼去。 想象是一回事;眼见地又是一回事。 原来相互喜欢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是这样的一种光景,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对的。 沈珠圆再次见到了,那个黑森森的窟窿朝她展开了血盆大口。 先来到她面前地是涟漪。 涟漪来到了她的面前,羽淮安还站在原地。 “圆圆,我们回去。”涟漪轻轻拉起她的手,说。 这两人是约好的吗? 这两人联手在她心上捅了个大窟窿还想拿到那张好人卡,门都没有! 狠狠甩开涟漪的手,连连后移几步,让涟漪好好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并附上:“涟漪,好好看看我的样子,这是你欠我的。” 瞬间,涟漪的眼眶聚满了泪水。 怎么这样就哭了,是受不了圆圆变成这样子吗? 扶额,大声质问涟漪都不好奇她怎么穿成这样,不好奇她怎么把头发染成这样,不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还有—— “涟漪,你怎么会在这?”视线飘向了羽淮安,干干笑了声,“我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涟漪知道她在这当然是羽淮安告诉她的。 “沈珠圆一直在耍你。”或许羽淮安是这么告诉涟漪的。 冲着涟漪咧了咧嘴,说涟漪别怀疑你的眼睛,现在和你说话地是沈珠圆,如假包换的沈珠圆。 “很刺激,对吧?”瞬间笑得无法自己。 涟漪煞白着一张脸,静静看着她。 保持沉默战术也是飞地男孩教的? 沈珠圆耸了耸肩,丢下一句“我赶时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就朝着酒店出口走去。 数十步后,沈珠圆被那只手拽住。 烦死了。 羽淮安的力气远比涟漪大得多,几番下来,沈珠圆还是没能挣脱掉,大声吼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上演联手拯救被沈珠圆戏码吗?快放开我,不然我就要喊非礼了。” 羽淮安还是牢牢拽住她的手。 真是…… 沈珠圆踮起脚尖,在羽淮安耳畔轻轻说:“作为沈天越的室友,你应该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你把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的我看成是沈珠圆临阵脱逃就大错特错了。” “你也知道,我和你那个室友都是新手,因为是新手,我们把前面的事情都做了后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原来……原来我们没买套,不对,这笔账应该算在沈天越账上,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男方应该担起的责任,但是呢……这会儿沈天越正忙着冲冷水澡,就只能由我跑一趟了。” “羽淮安,你该不会以为沈天越冲冷水澡是因为酒店房间冷气房间坏了吧?”吃吃笑,略微思考了下,脚尖再踮起一点点,身体朝着羽淮安更倾斜了点,声腔软软,“你没吃到的草莓,你室友尝到了,猜猜他怎么说,may,它们是我的了。” 很近很近的距离,沈珠圆看到羽淮安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死灰色。 嗯,好极了,从飞地来的男孩也窥见了地狱的一角。 第75章 圆圆(11) 很近很近的距离,沈珠圆看到羽淮安的面容以肉眼可见之速度,呈死灰色。 嗯,好极了,飞地男孩也窥见了地狱的一角。 莞尔一笑:“你一定不喜欢沈珠圆变成这副鬼样子,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没办法,你也知道的,我没法死。” 话音还没完全落尽,拿在手里的包离手。 包到了羽淮安手里。 羽淮安一双眼牢牢胶在沈珠圆脸上,手一扬,包里的物件哗啦啦落在了地上。 散落在地面上的物件最显眼地就数注有计生物品标志的**盒了,**处于没拆封状态,除此之外,还有她把自己伪造成未成年的假身份证。 还没完。 羽淮安当着她的面给沈天越打去了电话。 “沈天越,听说你们把前面的戏都做完了一遍?”羽淮安的眼睛还是一刻没从沈珠圆脸上离开。 当电话转至沈珠圆手里时,扬声筒里传来沈天越大喊“我的上帝”声。 电话里,沈天越说自己压根不知道may尚处于未成年状态,沈天越还说酒店监控记录可以还原他们两个进入房间的时间,沈天越说那么点时间怎么可能把前戏做完一遍。 沈天越还特别强调他是注重感觉的人。 “may是我珍惜的女孩,我不可能直接把她推倒在床上,对了,羽,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和may今晚的事情,对了对了,前天你告诉过我,你和她是邻居,羽,may现在是不是……” 按下挂断键,把手机还到羽淮安手里。 也懒得去理会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沈珠圆迈开腿,迎着夜风,走了几步又折回。 折回到羽淮安面前,大喊:“我恨你!羽淮安,我恨你!!” 余光中,沈珠圆看到有个人从他们面前经过,那人手里拿袋装饮料。 从那人手里抢过饮料,把袋装里的液体狠狠往羽淮安身上砸去,一并送上的还有她嘶声力竭的那句“看到没有,看到了吗?沈珠圆正在一点点完蛋,很快,沈珠圆就会彻底完蛋。” 让自己一张脸完完全全呈现在羽淮安面前,让羽淮安好好看着。 一字一句说:“并不是我在吓唬你,羽淮安,你看我现在眼睛都流不出眼泪来了,我的眼睛已经有一阵子流不出眼泪来了。” “这要放在以前,我是不会把它放在心上的,因为我常常好几年都没流过眼泪,没流过眼泪也没哭过,我以为,我是大人口中那种铁石心肠的孩子。” “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不是,沈珠圆并不是铁石心肠的孩子,沈珠圆其实是爱哭鬼,因为你,我都哭过了多少回,高兴时会掉眼泪,委屈时也掉眼泪,即使是无缘无故,眼眶里也会流下眼泪来。” “羽淮安,看清楚了没有?嗯?要是以前,光是看到你和涟漪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我势必会因为伤心而泪流不止。” 笑。 “但你也看到了,什么也没发生,” “沈珠圆的眼睛里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因为,绝望和悲伤是两回事。” 转过身。 沈珠圆看到站在自己身后,泪流满面的涟漪。 原本属于沈珠圆的眼泪都到了涟漪的脸上了。 涟漪手里拿着她的包。 光一个羽淮安就要把她的精力榨干,还多了个涟漪。 烦死了。 身体木然越过在正在叫“圆圆”的涟漪。 沈珠圆往前一步,涟漪就跟着她往前一步。 沈珠圆停下脚步,涟漪也跟着停下脚步。 好吧好吧。 那就一次性把问题解决掉。 看了不远处正直直站在那的羽淮安,对着涟漪,笑嘻嘻问:“你们好上了?” 那双含着泪水的眼正静静落在自己脸上。 “没好上也不要紧,现在的沈珠圆对于你们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所以呢,找个好天气去公园散散步,或许去看一场电影,某个节日相互赠送礼物,然后,你们就变成了那回事了。” 说完,沈珠圆呼出了口气。 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已经表明了我的立场,涟漪,你不会再跟着我了,对吧?哦,对了,我们是住同一个地方的,那么,就让我先走十五分钟,可以吗?”好声好气问道。 涟漪还是表现得宛如死物,倒是那一直在她眼眶转动的泪水按捺不住,那滴挂在眼角的泪水,配上楚楚可怜的面容,还真是……她看得都心疼,更别说羽淮安了。 “别这样,好不好?”是从前一贯的圆圆哄涟漪讨好涟漪的语气, 涟漪还是一动也不动。 “涟漪,别这样可以吗?”沈珠圆提高了声音,“你是哑巴吗?还是被我现在的样子给吓傻了,嗯?涟漪你开口说话啊!说圆圆你怎么变成这样,说圆圆你这是在和我们闹着玩的吧?说圆圆快告诉我,这是你的恶作剧。” “圆圆你怎么变成这样,圆圆你这是和我们闹着玩的吧?”是涟漪会对她说的话,也是涟漪擅长的,更是涟漪对圆圆的杀手锏。 沈珠圆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得无法自己,笑得那指向涟漪的手都在不停颤抖着,连同说话的声音也一并颤抖开:“涟漪,不是让你别这样吗?因为你这样搞得我都以为自己对你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颤抖的手落在涟漪肩上,深深重重陷落,用尽全力喊出—— “涟漪,该这样的是我,该这样,脸上挂满悲伤的人是沈珠圆我!” “涟漪,想起了没有?无数个白天夜晚,我孜孜不倦告诉着你,我有多喜欢那个人,我和那个人经历了哪些事情,我为那个人做过多少次自作多情的事,你只需要告诉我,只需要说圆圆别白费力气了,羽淮安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 “那个女孩叫涟漪,没错,就是你眼前的涟漪,你只需要这样告诉我,一切就结束了,结束过程也许无比痛苦,但终将会过去的,一百天后,妈妈蒸的老玉米香气就会回来了,即使一百天没能回来,一千个时日两千个时日,终将会回来的,因为沈珠圆自始至终都相信,她是很酷的女孩。”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去自己发现那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你就不能行行好,在我没发现之前告诉我,羽淮安喜欢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让我的人生陷入如此可悲的境地,涟漪,你一定不知道,当时那些打在我身上的棍子是直到知道你们的事情才开始疼的。” “在你们心里默默藏着彼此的时候,我却一无所知,继续自作多情着。” “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是伟大吗?你以为你深深藏起对羽淮安的情感是一种成全吗?不,不是的,你不是我,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当我从羽淮安的抽屉里看到那张水彩画时经历了什么,原来,从天堂跌落至地狱是这样的感觉。” “那时,我在心里祈祷,那和羽淮安一起去他的秘密世界不要是涟漪,只要不是涟漪谁都可以。” “为什么只要不是涟漪谁都可以?因为,要是涟漪的话圆圆就活不了,圆圆的心再也活不了了,它经历了被心爱的男孩践踏后已经奄奄一息,只要不是涟漪,它还可以苟延残喘,等待时间去还原它,但结果你也知道了。” “涟漪,是你,是你让它彻底死掉的。” 那于她手掌下的人面色死白死白的。 “你自以为是的隐瞒等同于背叛。” “涟漪,你和羽淮安一样,不可原谅,永远。” 终于。 终于说完了。 一次性说完了。 手无力垂落。 那辆车停在沈珠圆面前,沈天越从驾驶座处探出头,沈珠圆上了车。 沈珠圆离开时,涟漪还站在那,羽淮安亦然。 那两人都呈现出了如死物般的姿态。 回去途中,向来话很多的沈天越安静得很。 回到家里,连假睫毛也懒得摘,沈珠圆倒头就睡。 半夜醒来,沈珠圆看到坐在她床前的涟漪。 涟漪打开床头柜灯,把一张卡片递到她面前,说沈珠圆现在是你兑现愿望清单的时刻了。 沈珠圆怎么可能不清楚那卡片来自于谁的手笔。 卡片的正面多了行字体。 看清那组字体,沈珠圆哑然失笑。 卡片上的字体组合赫然是—— 沈珠圆,请让一切结束吧! 让一切结束? “你要让我结束什么?”笑着问。 “退掉那个房间,把头发染回来,删除你手里那些男人的联系地址,从明天起,按时睡觉按时吃饭按时起床。”涟漪说。 咋看坐在自己床前的人和听那些话,沈珠圆还以为这是自己在做梦。 但好像不是在做梦。 她能逐一看清卡片里的每一个字,人类的梦境无法精确到这种程度。 看涟漪也会犯傻。 沈珠圆和涟漪是荔湾街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不是编剧剧本里置身于烽火岁月的神奇女侠。 “涟漪,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有多可笑吗?” “我并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 不可笑? 不可笑就换一种说法。 从涟漪手里接过卡片,装模作样看了番:“你还把这玩意当真了,那是我懒得给你挑选礼物,想出来唬弄过关的,它毫无意义。” 说完,沈珠圆手一扬,卡片朝着纸篓方向。 嗯,准头还在,卡片落入纸篓里。 “你说过的,要是你没有履行诺言就会变成小狗。” 沈珠圆想起来了,她好像说过这话。 “那就让我变成小狗吧,我巴不得自己变成小狗,至于原因,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沈珠圆收起笑。 涟漪垂下了眼帘。 片刻,低低叫了句“圆圆。” “闭嘴!”大声叱喝了出,“在所有人中,最没有资格叫我圆圆的人是你!” 涟漪掀开了眼帘,笑出声来。 “我没资格,你同样也没有,沈珠圆,我知道你让我转给羽淮安的信里什么都没写。”涟漪一字一句说到。 原来知道信里什么都没写啊。 “是羽淮安告诉你来着?” 涟漪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这阵子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提怕羽淮安有了喜欢的女孩类似的话,我很清楚你说的那些话所想达到的目的,沈珠圆,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又被知道了? 的确,沈珠圆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果说我对你的隐瞒是背叛,那你对我使用的那些伎俩是什么?!我是专门提供你耍乐子的小丑吗?” 涟漪比沈珠圆伶牙俐齿这点再次被证实。 “沈珠圆,我也烦透了去安慰你,烦透了绞尽脑汁顺着你的意愿说一些话,烦透了为你那些无谓的热情和冲动买单,我更是烦透了总是长不大的你!”涟漪继续说道。 好的好的,很好,特别好好极了! 沈珠圆一把掀开被单,抄起几本书狠狠地摔在地面上;涟漪也不甘示弱,学着她的样子随便从桌上找出几样东西重重往地上摔。 该死,这是她的房间。 涟漪摔的是她的东西。 从床上起身,揪住涟漪的衣领,把她从座位提起,涟漪的手也没闲着,揪住了沈珠圆的头发。 该死的,头皮都要被揪掉了,一发狠,沈珠圆把涟漪往门口拖,嘴里说着:“那正好,我也不想看到你这副虚伪的嘴脸,你烦透了我长不大,我才烦透了你每天想方设法把自己装得很乖巧,讨我爸爸妈妈欢心!” 房间里安静极了。 揪住涟漪衣领的手无力垂下,涟漪的手也离开了她的头发。 沈珠圆知道,有些话题是万万不能碰的。 可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她尝试想说点什么,就像以前一样,发现自己惹涟漪伤心了,撒泼耍赖不计形象缠着涟漪装疯卖傻,直到涟漪发誓没把圆圆的话放在心里。 但,此刻,沈珠圆什么也做不了。 涟漪不再是那个涟漪了;而沈珠圆也不是从前的沈珠圆了。 都回不去了。 她没骗人,真的回不去了。 回不去也好不了。 两人就那样静静站着。 墙上的钟表指向凌晨两点。 愿望清单卡片再次回到沈珠圆的手上,涟漪捡回了它,把它硬塞到她手里。 沈珠圆久久看着自己手里的卡片。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真会变成小狗,变成小狗冰镇西瓜就没那么好吃了,圆圆变成小狗阿姨会一直一直很伤心,冰镇西瓜可以不好吃,但吴绣林女士不是冰镇西瓜。” “为了吴绣林,涟漪向沈珠圆提出履行责任要求:沈珠圆,请你务必兑现你在涟漪二十岁生日时的承诺。” “圆圆,如果你想在二十五岁时听到‘沈珠圆二十岁时是个酷女孩’就请履行你的承诺。”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别开脸,看着窗外。 “沈珠圆,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涟漪说。 点头。 是的,她能做到,能做到涟漪要她做到的一切。 如涟漪二十岁生日那晚,她把卡片交到涟漪手上时说地:只要在沈珠圆能力范围内,都可以为涟漪做到。 退掉那个酒店房间,把头发染回来,删去手机联系栏里她那些“男友们”,这些都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沈珠圆低下头,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说:“是的,我可以做到。” 但是。 艰难地嚅动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我是能做到,但它建立在从此以后你和我仅限的联系是,涟漪是那年妈妈带回来,她的一位朋友家的小孩,而沈珠圆于涟漪而言,是死去的妈妈朋友的孩子,再无其他,即使后果是这样,还要我去做吗?!” 许久,许久。 “嗯。”涟漪应答。 这样也好。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响起,朝着那扇门,很轻很轻的一声,房间门重新关闭。 沈珠圆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物体,每一样都捡得很辛苦,终于,房间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周遭静悄悄的,就仿佛涟漪不曾来过一样。 天蒙蒙亮时,沈珠圆打开妈妈的房间。 她和涟漪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妈妈却按兵不动这不符合吴绣林女士的日常作风。 似猜到她会出现一样,房间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壁灯颜色也是圆圆喜欢橘黄。 来到妈妈面前。 拿下头上黑色假发,让棕色的大波浪卷发露了出来,垂下头,说妈妈对不起。 第76章 圆圆(12) 来到妈妈面前,沈珠圆拿下自己头上的假发,让棕色大波浪卷发露了出来,垂下头,说妈妈对不起。 她的事情想必都被妈妈看在眼里,妈妈说圆圆还挺适合卷发的,不过黑发更好看,因为圆圆有张东亚人的典型面孔。 东亚人更适合黑发,特别是像圆圆这样笑起来甜甜的。 笑起来甜甜的圆圆? 以后再也没有了。 坐于地板上,头枕在妈妈膝盖上,说妈妈你能别问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妈妈说好。 想了想。 “妈妈,以后我和涟漪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如果您想问我是为了什么,我现在是给不了答案的,或许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会告诉你为什么。” “很久很久以后,是圆圆二十五岁的时候吗?” “不,妈妈,比那个时候更久,久得多。” “那好吧。” 视线漫无边际于窗外那方天际游离着,妈妈在她头顶上唤“圆圆。” 妈妈说,是她告诉涟漪圆圆让她转交的信信封里除了一张空白纸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这会儿过于困顿,她并没有因妈妈做的事情产生愤怒情绪。 不对,确切说—— “妈妈,我现在好像连生气也不会了,妈妈,在这件事情上,您的行为是出卖了我,明明更委屈的人是我,但妈妈却站在涟漪那边,我应该特别生气特别伤心才对,但,妈妈,我压根就不生气。” 顿了顿。 “妈妈,我还要和您坦白一些事情,你给我蒸的老玉米别看都被我吃光了,但它不再和从前一样了,从前是因为真的喜欢,知道明天妈妈会蒸老玉米,恨不得马上到了白天,但现在,是因为不想让妈妈怀疑才假装很喜欢。” “妈妈,老玉米不好吃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它都是不好吃的,连同冰镇西瓜、爸爸的海鲜烧烤、看到圆形物体就忍不住想把它拿在手里,朝着天空做出跳跃动作,心里盘算着投出时,得是科比的飞鹰俯瞰手势才够酷,知道这些都不会再属于我时,妈妈您知道我心里有多慌张吗?” “妈妈,羽淮安坏透了。妈妈,羽淮安在我心里凿出了个大窟窿;妈妈,更让我感觉到生不如死地是,和羽淮安一起在我心里凿下那个大窟窿的人是涟漪。” “妈妈,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两个,因为是涟漪和羽淮安,我再也好不了。” 双手紧紧绞着。 低低问:“妈妈,以后我要怎么办?” 一滴液体滴落在沈珠圆的手背上。 抬头。 妈妈眼角处挂着泪水。 “圆圆你还是太年轻了。”妈妈叹息说。 妈妈说得到她到妈妈这个年纪才会明白“圆圆你还是太年轻”这句话的意义,所以,妈妈不打算告诉圆圆一些什么。 但是呢…… “妈妈保证,圆圆会好起来的,老玉米、冰镇西瓜、爸爸的海鲜烧烤等等等等都会以一种崭新的面目回到圆圆的身边。” 这是为什么呢? 妈妈说她也曾经经历过,过程很痛苦。 妈妈问“圆圆你还记得我们一家人刚到曼谷时那年吗?” 点头。 妈妈又问,她还记得那有着一头金色卷发,名字叫恩佐的小男孩吗? 是的,是有这么一个小男孩,蓝眼睛金色卷发就像小天使一样。 周末时,恩佐都会出现在他们家饭桌上,因为恩佐的妈妈需要工作。 恩佐妈妈是爸爸的同乡。 “你爸爸曾经对恩佐的妈妈动心过。”妈妈淡淡说到。 妈妈的话沈珠圆听得很清楚,呆呆看着妈妈的脸,极力想从妈妈脸上找出“爸爸曾经对恩佐的妈妈动心过”痕迹。 但没有。 妈妈一张脸和她的声音一样平静。 依稀间,沈珠圆想起初到曼谷的第一个年头,她发烧了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先赶回来的是妈妈,妈妈身上还系着围裙。 妈妈一把背起她,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求医? 好不容易有个好心人把他们带到了卫生所,正午时间,妈妈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出了卫生所门,沈珠圆就看到了爸爸。 沈珠圆是先看到恩佐的妈妈的,恩佐妈妈那天穿了件红色连衣裙特别的显眼,然后,沈珠圆才看到和恩佐妈妈并肩走着的爸爸,爸爸怀里还抱着小恩佐,他们从肯德基门店走出来。 当时,沈珠圆想大声喊爸爸,但妈妈捂住了她的嘴。 也不清楚为什么,沈珠圆之后总是时不时地,会想起爸爸和恩佐妈妈一起走在街上的那幕。 原来……原来这就是她总是时不时会想起那一幕的原因,也是她特别害怕妈妈偷偷流眼泪的原因,在潜意识里,她晓得爸爸和恩佐妈妈走在一起是不好的事情。 此刻,如回到那妈妈的衣服被正午的汗水浸透的街头。 她看清了妈妈在捂住她的时,挂在眼角处的是泪水而不是汗水。 缓缓站起,把一脸平静的吴绣林女士环入自己的臂弯里。 在她的臂弯里,妈妈继续诉说着。 妈妈说那时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爸爸对恩佐的妈妈有了超出同乡的情谊。 就这样,妈妈每天每天睁着眼睛等天亮,也等和爸爸的那场战争来临,她舍去了芭蕾舞事业,和他来到异国他乡过着焦头烂额的生活,得到地却是情感的背叛。 妈妈先等来地却是恩佐的妈妈。 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月零十七天。 恩佐的妈妈告诉妈妈她和恩佐要去丹麦了。 恩佐妈妈说她和爸爸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只是在微妙的时间里产生出了微妙的情感,两人唯一一次单独接触是恩佐在街上走丢了,六神无主间她给爸爸打了电话,他们在肯德基门店找到了恩佐,因为恩佐,爸爸点了份肯德基家庭套餐。 恩佐妈妈走后,妈妈进了厨房拿起了把刀。 妈妈说,她现在还记得那把刀柄握在手上的感觉,妈妈说就等着爸爸进门让刀见红就解脱了。 “那时,妈妈也以为好不了了。” 但是…… 圆圆进来了。 天黑时,圆圆进入那扇门里头,用软软的声音叫妈妈。 软软的声音在说着“妈妈我肚子饿。” 圆圆说刚从宋金家回来、圆圆说宋金家今天的晚餐有炒牛肉,那盘炒牛肉就放在饭桌中间,分量很大的一盘,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可是…… “‘妈妈,我帮他们摘了很多菜叶,可他们谁都没问我要不要吃炒牛肉’圆圆你那时是和妈妈这样说的,说得可委屈了,说得把妈妈的心都说化了。” 就那样,在给圆圆做炒牛肉那会儿,好像一切都回来了,那些以为再也好不了的都以一种崭新的面目出现。 妈妈说现在再回想那一刻,她晓得了,这是命运对她的一次援手。 圆圆的存在意义超越一切。 从那天起,看着圆圆一天天长大,看着圆圆说话,看着圆圆睡觉吃饭;再之后,涟漪来了,看着那两个孩子,妈妈走到了现在。 而那个正午她抱着圆圆出卫生所看到对街的一幕逐渐变得模糊不堪。 “爸爸知道不?” 妈妈摇头。 也就是说,只有妈妈一个人受委屈了! 该死的,沈珠圆这会恨不得一脚踢开客房门,给正在呼呼大睡的人来上十个左右开弓,再奉送一记旋风直勾拳,从下巴往上。 完毕。 扫地出门。 “妈妈,你等着吧,我肯定会给爸爸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对,是沈宏基先生,这家伙不配当我的爸爸。”沈珠圆死死盯着那扇门,就好像让妈妈伤心了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就在门外。 沈珠圆听到妈妈那声浅笑。 “妈妈,你还笑!”沈珠圆气得直顿脚。 “圆圆,你刚刚还说你不会生气来着。”妈妈慢吞吞说。 呃…… 这是一码事归一码事。 “圆圆,别担心,终将,你也会像妈妈一样,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放下一切。”妈妈温柔说到。 “会吗,会那样吗?” “会的,妈妈保证。” 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孩子染了头发,那个孩子总是独自一人久久对着天空发呆,那个孩子为什么每天都到凌晨回家,连同那个孩子流的泪水和受的委屈妈妈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假装不知道呢? “因为妈妈相信圆圆,圆圆有那个能力,圆圆就是她宣称的,是个很酷的姑娘。” 为什么要把她给羽淮安的信里什么没写的事情告诉涟漪呢? 还是因为圆圆太年轻了。 因为太年轻,在遭遇困境时没有经验,置身于泥潭却孤立无援,所以,在适当的时候,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妈妈相信那两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妈妈告诉了涟漪信的事情。 解铃还须系铃人,某种意义上,是种宿命论。 这天,沈珠圆帮妈妈做了早餐。 她和妈妈在厨房做早餐,涟漪在餐厅摆放碗筷,三人一起吃了早餐。 吃完早餐,涟漪和往常一样和妈妈交代她要去学校,妈妈一如既往叮嘱涟漪凡事多小心。离开时,涟漪没对沈珠圆说“圆圆你可别太想我。”沈珠圆也没跑出院子目送涟漪离开。 这天,爸爸和往常一样十点半左右时间起床。 但他没在餐桌找到留给他的早餐,这个时间点妈妈已经去了市场采购,爸爸能找的人也只有她了。 爸爸语气很是纳闷问“圆圆,我的早餐去哪?”精神出过轨的男人还敢问早餐去哪了?! 沈珠圆手指往一个方向,很快,后院传来爸爸的声音“圆圆,你怎么把我的早餐都给了你的狗狗了?!”“还有,圆圆,你的头发怎么变成棕色的,圆圆你还烫了头发?圆圆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圆圆,你这是和宋金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爸爸总是追着沈珠圆问“圆圆,爸爸是不是得罪你了?”沈珠圆依然采取不给沈宏基一次眼神、不和沈宏基说一句话的作战计划,这个作战计划期限是一周。 一周后。 沈珠圆问了爸爸这样一个问题:还记得她到曼谷时的一次发烧吗? 那次,她三十九度高烧持续了两个白天三个黑夜,相信爸爸是有印象的。 爸爸回答到他怎么可能忘记。 很好。 “那么,妈妈带着我去找医生时,沈宏基先生您在哪里?肯德基家庭套餐味道又怎么样?!” 瞬间,爸爸脸色大变,眼睛第一时间投向厨房,妈妈正在厨房做午餐。 这之后,爸爸不再埋怨圆圆把他的早餐给了她的狗狗。 然后,有天深夜,沈珠圆被院里的响声吵醒。 爸爸在宋金舅舅的啤酒屋喝得酩酊大醉,宋金舅舅只能把爸爸送回来。 宋金舅舅对给他们开门的妈妈说,爸爸一整晚都在说他没脸回家,没脸回家见圆圆的妈妈,也没脸见圆圆和涟漪, 爸爸还说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娶的女人对他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我知道,她也只不过,想要我的眼睛只看到她,不管她三十岁、四十岁还是六十岁七十岁。”宋金舅舅模仿着爸爸醉醺醺的说话口吻。 都知道自己娶的女人想要什么,还做出那样的浑蛋事情来,沈珠圆都想给上那个酒鬼狠狠的一脚。 沈珠圆以为妈妈即使没给爸爸一脚,也会把爸爸丢在院子,让爸爸给蚊子输点血。 但没有,甚至,沈珠圆还听到妈妈笑出声音来。 为什么妈妈会笑出声音来呢? 次日,妈妈是这么回答的:“因为,宋金的舅舅学你爸爸学得太像了。” 妈妈之前是知道宋金舅舅是靠模仿才艺赚的钱开了啤酒馆,但真看到本人的表演时她都给吓了一大跳,那完全是克隆术。 还有,像爸爸这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说出那样肉麻话也具备了一定的喜剧效果。 所以,妈妈不知不觉就笑出声音来了。 妈妈和沈珠圆说这些话时,四四方方院落里。石榴花、喇叭花、百合花凤仙花开得正欢,微风掀起妈妈鬓角的发,爸爸的打呼声断断续续穿过纸糊的窗。 那个瞬间,沈珠圆相信了妈妈说的—— “圆圆还是太年轻。” 或许,年轻是一切问题的答案,现在她只能窥见答案,过程得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娓娓道来。 就像妈妈道给圆圆听那样。 这样下午,沈珠圆退掉那个她用来变装的酒店房间,把衣柜里的衣服首饰打包捐献,做完一切,坐在街角,要了杯冷饮。 一边喝着冷饮,一边删除她手机里“男友们”相关讯息,冷饮喝完,她手机里联系栏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最后,在触及到羽淮安联系号时,沈珠圆迟迟没能按下删除键。 或许是妈妈说的那个特定的关键时刻还没到。 离开冷饮店,沈珠圆去了美发店。 日西沉,沈珠圆沿着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回到了家。 一路上,邻居和她打招呼“圆圆,你把头发染回黑色的了。”“圆圆,我早就说了,你不适合走成熟性感风。”“圆圆,看到你把头发弄回以前的样子太好了。” 沈珠圆回到补习街。 三月中,沈珠圆前往伦敦留学申请下来,算了算,还有十七天她就会离开曼谷。 这晚,妈妈宣布她前往伦敦的日期,爸爸在涟漪也在。 爸爸说了句“怎么这么快”就去了院子,妈妈紧随爸爸。 客厅只剩下沈珠圆和涟漪。 这阵子,涟漪都是两周才回来一次。 涟漪回来时沈珠圆会减少在客厅厨房院子活动时间;而沈珠圆帮忙妈妈整理花园给狗狗们洗澡时涟漪都在房间里。 但到了饭点,两人都会出现在餐桌上,如果她们闹得太僵的话,妈妈会伤心。 老玉米也许不再形同嚼蜡了,冰镇西瓜勉强也能吃得下。 但是,涟漪还是那个痛苦的存在。 第77章 圆圆(13) 三月下旬最后一个周末,沈珠圆在补习街附近帮忙老师发招生传单。 传单发放到一半,沈珠圆就看到从对面那栋栋公寓楼走出的沈天越。 那些被删除的“男友们”名单中就数沈天越最无辜,她是在得知沈天越和羽淮安是室友关系才接近他的。 原本,沈珠圆是打算过几天再找沈天越道歉。 主动走到沈天越面前。 沈天越把她打量了番:“may?” “我真实名字叫沈珠圆。”沈珠圆朝沈天越伸出了手。 沈珠圆和沈天越坦白了她前阵子受到挫折才会把自己变成未成年的may。 “沈天越,我很抱歉。”沈珠圆低声说到。 沈天越笑了笑,说他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沈天越还自嘲说,这就是和大帅哥做室友的下场,大帅哥的室友们通常只有靠边站的份。 还有—— 沈天越说我今天就好人做到底吧。 “羽,下来!”沈天越大喊了声。 沈天越说他们学校一位老师刚搬到这栋公寓楼,他和羽今天负责帮老师搬家。 沈天越话音刚落,沈珠圆就看到正在下楼梯的身影。 今天是沈珠圆在补习街的最后一天。 接下来的几天她需要处理不少事情,等处理完那些事情就到了她登上前往伦敦航班的日子。 这几天,沈珠圆曾经考虑过离开伦敦前要不要见羽淮安一面。 没等她考虑清楚,羽淮安就出现了。 这样也好。 沈天越深深看了沈珠圆一眼,问“我是不是该退场了?” 沈珠圆能做到地也只能是冲着沈天越笑了笑。 “以前,你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沈天越问她。 点头。 “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沈珠圆,我的理想型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我原本应该把你骂一顿,但你有张可爱到即使她做了错事也想去原谅的脸。” 沈天越走了。 羽淮安下完楼梯,沈珠圆一动也不动站着,羽淮安穿过马路朝她走来,约走约近,伴随两人距离感缩小,那熟悉的脑子缺氧的状态又来了。 沈珠圆是个死脑筋,没那么容易的。 还好,她成功挤出笑容,她的说话声音也很是平静,平静叫出他的名字,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羽淮安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淡淡说道:“你把头发染回来了”。 是啊,她把头发染回来了。 沉默片刻。 沈珠圆再次询问羽淮安现在有没有时间? 联想到羽淮安以前对自己总是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沈珠圆补充到,没时间也没关系,也没什么事情,她只是想请他喝杯东西。 她在羽淮安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笨拙。 想请他喝杯东西?任谁听了都会以为这是沈珠圆死性不改。 但并不是。 她只是想离开曼谷前和羽淮安说清楚,就像成人一样交谈,但在街上说那些有点不妥,刚好附近有休闲场所。 正当沈珠圆懊恼间—— “我有时间。”羽淮安忽然说出。 有时间啊,沈珠圆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传单一眼,想了想,和羽淮安说她得把手里的传单发完才能…… “才能,才能坐下来喝东西,”沈珠圆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喃喃说道。 没等她说完话传单已经被羽淮安全拿走了。 羽淮安的漂亮脸蛋就是最好的招生广告,传单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不到十分钟,羽淮安的手就空了,期间,还有个女孩问羽淮安是不是在帮女朋友发传单?羽淮安好像没听到似的,最后还得沈珠圆向那女孩解释,她不是他女朋友。 羽淮安喜欢的女孩是涟漪,到死的那天,沈珠圆都会记得。 沈珠圆和羽淮安走进那家冰店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时间。 服务生把他们带到了情侣座,本来沈珠圆想和服务生解释她和羽淮安不是情侣关系,后来想到出了这扇门,她和羽淮安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牵扯就作罢。 落座。 沈珠圆就点了杯浓西瓜汁,她希望在这呆的时间越短越好;羽淮安似也和她抱同样态度,羽淮安只要了冰水。 嗯,这样最好。 因是临时下的决定沈珠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又该怎么说起好。 喝了小口西瓜汁,沈珠圆看了坐在对面的男孩一眼,脸别到窗外。 沈珠圆很想像妈妈那样,云淡风轻告诉羽淮安她打算放下一切,她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是因为告别的时刻到了。 甚至于,如果足够勇敢,她还可以尝试说点祝福羽淮安和涟漪的话。 窗外人来人往,沈珠圆回想那一个个睁着眼睛等待天亮的夜晚,想着身体在挨打却还笑得傻乎乎的自己,想着在医院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那些白天和黑夜,想着自己曾经那么卑微地乞求他别带别的女孩去他的秘密世界,但……在她对他说出那话之前,他其实已经带着涟漪去过他的秘密世界。 三个人中,真正的小丑其实是沈珠圆。 垂下眼帘,沈珠圆听到自己声音在轻轻说着。 说着“羽淮安,我不要爱你了。” 多奇怪的事情,对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的男孩先说出口地却是“羽淮安,我不要爱你了。” 她说着那话的模样投递在了饮料杯上。 饮料杯印着她的脸,嘴角是上扬着的、眼角也是上扬着的。 上扬的嘴角上扬的眼角为何?沈珠圆也说不清了,能确定地是此刻她的心是快活的。 或许还是妈妈说的“圆圆还是太年轻。” 因为还太年轻没变成真正的大人,所以,只想随着性子,挥舞手里的剑。 挥剑,斩情丝。 笑。 笑着说“是的,羽淮安,我不要爱你了。” “以后,我会去爱在街上匆匆见过一面的人;会去爱旅途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的人;会去爱在陌生广场拥抱我的人;会去爱说话风趣幽默的人;会去爱笑起来有口洁白牙齿的人;爱上一名落魄的画家爱上一名摇滚歌手爱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爱一切一切可以爱的人,唯独,不会去爱你。” “为什么唯独不会去爱你?太苦。”这句话沈珠圆没说出口。 是的,太苦,苦到她一辈子都走不出那滋味。 眼睛直直看着羽淮安。 羽淮安的脸一如既往,平静淡漠,也一如既往的俊美一眼沉溺。 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或许,还需要一些装饰的言语,再加上几句漂亮话,她就可以做到很酷的离开。 嘴角笑意加深。 “别以为我刚刚说的话是在吹牛,只要我想干的事情都可以干成,不信,你去问……”硬生生止住了话。 目前,沈珠圆已经没办法和以前一样,把涟漪时时刻刻挂在嘴角边。 现在她连说出涟漪的名字都艰难,特别是在羽淮安面前。 她总是想着羽淮安把涟漪带到他的秘密世界去的那个夜晚,甚至于,她还在为那天涟漪和羽淮安一起出现在酒店门口而悲愤难平。 算了,没能很酷离开也没关系。 沈珠圆拿出钱包,是她说要请羽淮安喝杯东西的,沈珠圆找钱期间忽然羽淮安就开了口。 “沈珠圆,你刚刚说只要你想干的事情都可以干成?”羽淮安是这么说的。 止住从钱包掏钱的动作,抬起头看着羽淮安。 沈珠圆不明白羽淮安为什么要问她这样的问题。 分明,羽淮安这话是意有所指。 几个脑回合后,沈珠圆想明白了,羽淮安这是在驳斥她没吹牛的说法,眼下,羽淮安就是沈珠圆在吹牛的佐证。 拿下羽淮安可以排在沈珠圆最想干的事情第一位。 沈珠圆呼出了一口气。 说:“信不信由你。” 街上阳光淡了些,沈珠圆的手再次往钱包搁放的位置,羽淮安冷不防的那声“沈珠圆”又让她不由自主缩回手。 下秒,羽淮安的话让沈珠圆有点傻眼。 羽淮安提醒她,沈珠圆那杯西瓜汁你还没喝完。 如果沈珠圆没猜错,羽淮安的冰水一口也没喝,但就是这样一口冰水也没喝的家伙居然提醒她的那杯西瓜汁还没喝完。 但让沈珠圆恼火地是,她居然还真拿起那杯西瓜汁,咕噜咕噜把剩余的喝了个精光。 喝光,空杯子重重往桌面一放。 即使是这种时刻,羽淮安还想看她出糗不成? 这个坏家伙在对她干了那么多坏事后还想给她难堪? 索性,沈珠圆从座位上站起,双手手掌撑在桌面上,整个身体微微前倾,笑,笑得能有多甜蜜就有多甜蜜。 羽淮安说了讨厌甜甜圈女孩。 笑得甜蜜,声音也甜蜜。 甜蜜的声线在一字一句道着:“羽淮安,我甚至于,还尝试理出几个以后我们会相遇的场景。” “不过,不管在哪个场景相遇,有个共同点是,我的无名指上都戴着婚戒,沈珠圆的人生计划是,二十二岁开始尝试和几个男孩接触,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我在那几个男孩中找到和我最适合的。” “二十四岁,我答应了他的求婚,二十五岁我将和他步入婚姻殿堂,如果你在我二十五岁的夏天遇见我,我会邀请你参加我和他在秋天举行的婚礼。如果,我们相逢在我二十五岁的冬天,有可能我和他正处于蜜月旅行;如果你在二十六遇到我,那时候的我应该正处于备孕期。” “如是二十七岁,那会儿的沈珠圆不仅是别人的妻子,还是孩子的妈妈,三十岁遇见时,那是我最期待的,到那时,我想我一定会给你看我的手机,你会在我的手机屏保中看到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那是我们一家三口在郊游时拍的照片。” “听完这些,你一定会说沈珠圆可真幼稚,没错,沈珠圆就是这么幼稚的。未来,沈珠圆还会和她的孩子说‘妈妈十几岁时因为太幼稚,爱上了一个浑蛋,那个浑蛋的名字就叫做羽淮安。’” “是的,羽淮安,你是个浑蛋!” 是的是的,羽淮安从头到尾都是个浑蛋。 即便是此刻,这个混蛋连给沈珠圆一个酷酷离开的机会都不肯。 沈珠圆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羽淮安眼里有多傻。 有可能傻到他都忍不了了。 所以—— 那声“沈珠圆”羽淮安叫地是温柔至极,把纸巾递到她面前时,也是温柔至极的。 递给她纸巾做什么? 羽淮安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笑着眼落至她嘴角处。 把纸巾递到她面前,给予她一番耳语“沈珠圆,如果你先擦一下嘴,再说这些话效果会好点。” 羽淮安的话让沈珠圆在心里大叫了声不妙。 果然,邻座女孩一双眼落在她脸上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下秒,沈珠圆在摆放在羽淮安面前的杯子反光镜中看到自己嘴巴挂了一圈西瓜汁泡沫。 那圈泡沫让她看起来就像长了红色胡子。 该死的。 沈珠圆接过羽淮安的纸巾,纸巾狠狠朝羽淮安脸上砸去,无一秒耽搁,沈珠圆冲出那家冰店。 沈珠圆风一样地从面前卷过,冲出门口,眨眼功夫,就成为街道上的一员,眨眼功夫,他就再也寻不到她的身影。 就在刚才,沈珠圆对他说“羽淮安,我不会再爱你了。” 第一时间,羽淮安认为这是件好事,或许,现在他依然对沈珠圆怀有愧疚,但那点点的愧疚又能维持多久呢? 也就在刚刚,沈珠圆说会爱上一名落魄的画家,爱上一名摇滚歌手甚至于爱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爱一切一切可以爱的人,唯独不会去爱你。 唯独,沈珠圆不会去爱羽淮安。 那些话沈珠圆说得可真好。 好到他都要夸她一句好姑娘。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 当他看到沈珠圆拿起钱包时,他却对她说“你的西瓜汁还没喝完。” 为什么要提醒沈珠圆她的那杯西瓜汁没喝完呢,羽淮安不清楚。 这阵子,羽淮安不清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就像这个下午,他也不清楚自己会这么热心主动承担帮数学老师搬家的任务。 那时,知道数学老师新家住址时羽淮安想起那是紧挨着补习街的社区,沈珠圆就在那片补习街补习,他几次在那遇到过沈珠圆。 羽淮安还不清楚,从前他对于苏西姨妈总是把圆圆挂在嘴边的现象感到烦,但好像,这阵子苏西姨妈不再老是念叨圆圆了,苏西姨妈不在嘴边天天念叨圆圆似乎也让羽淮安烦,而且是更烦。 有时候,苏西姨妈手机响了他就会去侧耳倾听。 总感觉那句“圆圆”会随时随地从苏西姨妈口中说出。 但没有,一次也没有。 苏西姨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提到圆圆的名字了。 走在荔湾街上,经过水果摊,经过漫画店,经过冷饮店,视线开始若有所寻,羽淮安也不清楚自己想从中找出什么。 然后,这个下午。 沈珠圆出现在了羽淮安的视线里。 载着家具的车从沈珠圆面前经过,沈珠圆正在那派发传单,穿着草绿色的衬衫配牛仔裤,模样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顺眼。 有多顺眼呢,顺眼到他的眼睛一直围着她转。 沈珠圆的头发变回黑色的了。 第一次,羽淮安看清楚了沈珠圆。 隔着车窗。 原来,沈珠圆长得这样,这样的脸,这样的眼,这样口鼻。 其实,这个下午,羽淮安最想和沈珠圆说的话是“你的发型很适合你。” 可惜羽淮安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他不晓得这是沈珠圆进入“折叠宇宙”前他和她的最后一面。 如果羽淮安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么,他一定会在这个下午和沈珠圆坦白—— 为什么要提醒她喝那杯西瓜汁,无非也就是不想让她离开那个座位,无非是想让她继续坐在他面前。 多么笨拙的情感。 为什么要给她纸巾让她擦掉嘴边的西瓜汁,也是因为那会儿的沈珠圆尤为地可爱,就像沈天越说的“沈珠圆有张可爱到即使犯了错误也想原谅的脸。” 因为沈珠圆的脸足够可爱,导致于她和他说那些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和他赌气,和他耍乐,上帝啊,你能想象眼前这个傻姑娘要成为一名妻子和孩子的母亲吗?这傻姑娘能把自己照顾好就谢天谢地了。 好像,沈珠圆说得挺起劲的。 那么,就让她说吧,他好好地把那些话听进好就可以了。 静静坐在那,静静看着沈珠圆离开的方向。 离开冰店,走在街上,走着走着,有人撞到了他。 羽淮安站稳身体,抬头仰望天空时,沈珠圆在冰店里说的那些话才开始显示出了空前的威力。 她说“以后,我不要去爱你了。” 沈珠圆说—— “以后,会爱一切一切可以爱的人,唯独不会爱你。” 沈珠圆在说那句话时,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甚至于,它真实的就像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真实得羽淮安不得不去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防止它们从他耳朵钻进他的身体里,大肆破坏他的思维。 “以后,会爱一切一切可以爱的人,唯独不会爱你。”沈珠圆说。 不,不不。 脚步跌跌撞撞的。 第78章 圆圆(14) 冲出那扇门,从这条街冲到那条街,脚步飞快,沈珠圆一边奔跑一边擦拭着嘴角,擦完嘴角又开始擦拭从额头不停滴落的汗水,然后,沈珠圆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人在说“圆圆,你怎么哭看,谁欺负你了?”假装没听到,沈珠圆跑进无人的小巷里。 对着墙,沈珠圆任凭汗水一滴滴往下。 一滴滴往下的汗水也掺和了泪水。 哭泣这项机能在某一天忽如其来被抽走,又在此刻忽如其来回归,沈珠圆也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唯有。 任由它们从眼眶不停掉落。 好在。 它们不再像前阵子那样每一滴都包含着愤怒和肝肠寸断。 妈妈也许说得对。 在那个特定时间点来到前,道路是布满荆棘的。 夜幕降临。 沈珠圆硬着头皮回到那家冰店,她把钱包落在这了。 踏入冰店前,沈珠圆在外面徘徊了一阵子,再三确认羽淮安已经走了她才进来的。 她压根不想再见到羽淮安了。 这之前,沈珠圆还以为自己可以很酷地和他说再见,但显然她是做不到的,也许很久很久以后她都没能做到。 不久前在这对的羽淮安说出地很久以后再见面的假设很有可能是她在吹牛,因为太丢脸了。 总不能在羽淮安面前,沈珠圆一直是个丢脸的存在。 如果说钱包里只有钱沈珠圆也就懒得回到这了,但钱包里放了她的一些个人证件,不拿回不行的。 服务生似预知到她会出现,没等沈珠圆开口就主动递上她落下的钱包。 这是一位操着南方口音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左右年纪的女性,脸上写满了我有话说的样子。 指着羽淮安之前坐的位置,服务生说她走后那男孩在这坐了很久,期间男孩只做一件事情,对着空气发呆。 依稀间,沈珠圆想起羽淮安曾对她说过,对着空气发呆是他最讨厌做的事情,但从沈珠圆出现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沈珠圆取代了对着空气发呆成为他最讨厌的。 从前,羽淮安对自己的冷言冷语,沈珠圆总是选择性略过,彼时,苏西姨妈为了给圆圆做甜汤烫伤了手,羽淮安给苏西姨妈上药,她在一边慌张失措,怕羽淮安生自己的气,她就和他解释,如果知道苏西姨妈手会烫伤打死她也不会让苏西姨妈给她做甜汤,于是,羽淮安就说了以上的那番话。 沈珠圆想,要是当时换成是涟漪羽淮安肯定不会说出那番话。 不喜欢是原罪。 后来,邻座的女孩提醒那男孩,你女朋友忘拿钱包了,男孩回答“我知道”,再后来,男孩到柜台结账,结完账,男孩把钱包交到她手上,说是一个冒失鬼落下的。 “我猜,你就是那个冒失鬼?” 勉强挤出笑容,沈珠圆接过钱包。 本来,接过钱包后她应该提出告辞的,可,终究沈珠圆还是忍不住向那位服务生做出解释“不是您想得那样。” 分明,在这位眼里,返回来拿钱包的冒失鬼是导致了男孩长时间对着空气发呆。 想了想。 沈珠圆补充了句“他……他喜欢地是我的朋友。” 是的,羽淮安喜欢的是涟漪,如果真像这位服务生说地那样,羽淮安久久对着空气发呆那也只会是为了涟漪。 走出冰店,沈珠圆就收到机票短信,是夜间航班。 还有五个白天四个黑夜,她就要前往伦敦了。 沈珠圆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华灯初上的时间,路上行人很多,在一片喧闹中沈珠圆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熟悉的声线透过人群来到了她的耳畔。 至此,城市再无别的声音了。 “羽淮安,以后,我不要再爱你了。”言犹在耳。 沈珠圆在心里苦笑。 到底要翻越多少座高山淌过多少的河流,经历过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她才能兑现那句承诺“羽淮安,以后,我不要再爱你了。” 羽淮安,以后,我不要再爱你了可不能光靠一张嘴。 眼下,就有个最佳的实践机会,她应该掉头往另外方向,和那个声音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只是…… 一双脚不听使唤,沿着那个熟悉的声线,很快,沈珠圆就看到了羽淮安。 沈珠圆躲在一众围观的人身后,看着置身于包围圈里的羽淮安。 这是沈珠圆第一次见到了这样的羽淮安。 此时此刻的羽淮安看起来和那些遭遇到不顺心事的同龄人没什么两样,情绪写在脸上,每个肢体语言都透露出—— 别惹我,我现在心情糟糕透了。 让羽淮安心情糟糕透了应该是穿着泡泡裙傻站在一边的女孩。 羽淮安正在大声斥责女孩的不负责任。 泡泡裙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面对羽淮安的指责一颗头颅垂得低低的。 通过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沈珠圆大致弄清楚女孩遭受斥责的原因了。 女孩想把她的猫送人。 泡泡裙女孩脚下放着宠物箱,宠物箱里露出了颗小脑袋,和那颗小脑袋并列的还有女孩写在纸板上的诉求。 女孩希望有好心人领养她的猫。 猫是女孩一年前从流浪动物收容所带回的,女孩给小猫取名叫杰弗里,但,介于个人原因女孩不能再和杰弗里一起生活了。 这会儿,女孩希望有人能收养杰弗里,女孩承诺会给领走杰弗里的好心人若干经济补助。 面对羽淮安,泡泡裙女孩尝试做出解释。 上月,他们搬了家,是公寓型住宅,房东规定不能养宠物,且从一开始家里人就很不赞成她把时间花在杰弗里身上,她还要顾及学业,她没法像以前一样陪伴着杰弗里照顾好杰弗里。 女孩承认,领养杰弗里时缺乏长远的考虑。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糕。 羽淮安看女孩的眼神就仿佛女孩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缺乏长远的考虑?别逗了,我猜,你是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把它带回家,某天,你和你朋友经过那所流浪猫收养所,然后,你就看到了它,它眼巴巴看着你时的模样像极了个小可怜,于是,你脑子发热决定把它带回家。对吧?!”羽淮安冷冷说到。 显然,羽淮安说对了。 泡泡裙女孩支支吾吾的,最终,再次垂下头。 羽淮安朝女孩再靠近一步。 “是不是在你给它取名杰弗里时,你还向它承诺,会对它好,即使再出现别的比它更乖巧更可爱的小猫,你也只对它好,是不是?为什么呢,因为它对于你来说是特殊的,你还告诉它,即使它的爪子弄脏你的手,嬉闹时踢翻你的调色盘,还在你最心爱的衣服上踩出一个个脏印子,你都不会生它气。 “甚至于,还对它做了承诺,会一直呆在它身边?你到哪都会带上它?!某天,你在电视上看到弃养猫的新闻,对着它,你信誓旦旦‘杰弗里,别担心,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我……我……”女孩抬起了头,片刻,又垂下。 羽淮安弯下了腰,轻轻触摸着小家伙的头,打开宠物箱门,小心翼翼把那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泡泡裙女孩似意识到什么,问羽淮安是不是要领养杰弗里。 羽淮安看都没看女孩一眼,抱着小家伙越过女孩。 女孩追上了羽淮安,低声询问能要他的手机联系号吗? 似怕羽淮安误会,女孩说她没别的意思。 “我只是,只是想……或许……以后……” 羽淮安停下脚步,冷冷问:“怎么?是不是想对它说,等以后有机会你还会接它回去?说现在的离开有可能是暂时的。” 好像,羽淮安再次说中了女孩的心思。 众目睽睽下,女孩涨红着脸,嚅动嘴唇,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对杰弗里是真心喜欢的,我……我只是没办法了。” 女孩的话状若瞬间点燃羽淮安的怒火,羽淮安两边太阳穴青筋凸起,羽淮安朝着女孩逐步靠近,逐字逐句说到:“我拜托你,不,是你们,拜托你们这类容易犯脑子发热毛病、整天把喜欢挂在嘴里、动不动就向旁人炫耀你们那了不起的爱、情感泛滥的生物们!” “请你,请求你们,恳求你们在做出承诺之前,先弄清楚什么是承诺再去付诸行动,更别把喜欢轻易说出口。” “我还请你,请你们,我恳请你们至少花点时间去弄清楚什么事喜欢,喜欢绝对不是你们在好天气时吃着甜甜的冰淇淋,面朝着天空,心血来潮喊出的那声口号;喜欢更不是是冲刷你们无聊生活的彩色产品,喜欢不是光彩夺目的玻璃珠,喜欢不是热带鱼不是哈根达斯,喜欢更不等于你们在日记本写下的那行我热爱世界。” 羽淮安的手缓缓指向女孩的中枢神经位置—— “记住了,用你,你们那被彩色泡沫塞满的脑袋,去牢牢记住‘我喜欢你’是责任!我拜托你,拜托你们,在无法确认你们是否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并贯彻始终之前,请别,轻易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请你,我恳请你,恳请你们,想想杰弗里们的感受,或许你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杰弗里会不会其实已经……已经习惯了你们对它说地那些,那些看起来就像彩色气球的漂亮话。” 女孩的面色瞬间发白,女孩后退了一大步。 回过神来,沈珠圆发现自己也后退出了一大步,和泡泡裙女孩差不多的时间点,差不多的频率。 该死的,她为什么要后退一步。 羽淮安是在说那女孩,又不是在说她。 看吧,因为老是被羽淮安欺负挖苦都形成条件性反射。 羽淮安一凶,她就心慌。 还有,羽淮安凭什么去指责泡泡裙女孩,泡泡裙女孩肯定也不想变成这样来着。 沈珠圆极力控制住自己不拨开人群找羽淮安理论。 躲在一个人身后,沈住圆目送羽淮安抱着那叫杰弗里的小家伙离去。 很快,围观人散开,泡泡裙女孩也垂头丧气走了。 最后离开地是沈珠圆。 沈珠圆在那站了一会儿时间。 荔湾街知道沈珠圆要去伦敦的就寥寥几位,妈妈说圆圆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离别向来是伤感的,所以,悄悄离开有助于圆圆在异国他乡驻脚。 宋金是寥寥几位知情者之一。 对于沈珠圆要去伦敦宋金表现得很淡定。 在宋金眼里,沈珠圆是离不开爸爸妈妈的海绵宝宝。 “等着吧,最多也就十五天,圆圆就会自己偷偷搭乘飞机回来。”宋金如是说。 甚至于,宋金还信誓旦旦,他会是第一个知道圆圆回曼谷的人。 为什么呢? 因为偷偷溜回来的圆圆怕挨揍,肯定会选择在酒店暂时躲几天,圆圆躲在酒店的几天里需要找个探口风的人,宋金自认他是最佳人选。 该死的,宋金还真是沈珠圆肚里的蛔虫。 即使是这样,宋金还是向学校请了假。 沈珠圆离开伦敦前几天一直和宋金出出入入的。 是宋金陪她去商场买行李箱和生活用品,宋金还把她喜欢的餐厅一家家列入记事本,按照记事本顺序排列,带她一家家光顾。 几天下来,沈珠圆都要怀疑要去伦敦的人是宋金,是宋金说要去那些她喜欢的餐厅吃个够。 宋金的说法是去了伦敦,圆圆肯定没法吃个痛快了。 最后,宋金还补上“别担心,我知道我们没戏。” 一边说一边掏钱结账。 如果说这个世界有最佳竹马奖,沈珠圆肯定会把票投给宋金。 餐厅门口是公园。 漫天彩霞下,沈珠圆对宋金说“我要是喜欢的人是你就好了。” 是啊,要是沈珠圆喜欢的人是宋金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随心所欲,打他骂他也喜欢他。 那样,她就不需要背井离乡前往陌生的国度。 “圆圆,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 抱是抱了,但没有感觉更无心跳,就像是抱爸爸妈妈一样,很舒服很亲近甚至于想在这个肩膀上打个瞌睡。 “圆圆。” “嗯。” “我……” “说,别婆婆妈妈的。” “圆圆,我可以亲你的嘴唇吗?” 漫天彩霞下,沈珠圆追着宋金大声叱喝“宋金,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色胚。”“想亲你嘴唇就是色胚啊?”“没错!你想都不可以想!”“如果说我还想亲你胸部呢?!” 该死的,该死的宋金。 “宋金,你等着,我要把你踢到河里去喂鲨鱼,就像小时候那样。”追着宋金大喊到。 是的,小时候沈珠圆就把宋金踢到河里去,不过那条河没有鲨鱼,但她骗他河里有鲨鱼,看着宋金在河里吓得拼命拔水,她在岸上笑得可开心了。 “宋金,你等着,我要把你踢到河里去喂鲨鱼”从此成为了沈珠圆对宋金的杀手锏,宋金是清楚的,圆圆真会把他踢到河里去。 第79章 圆圆(15) 和宋金吃完饭回到家,推开庭院门,看到妈妈正拿着她小时候的照片坐在台阶上抹眼泪那刻,沈珠圆才真正意识到离别在即。 上前,环住了妈妈,说妈妈我又不是不回来,说妈妈说不定我会像宋金说的那样,还没到半个月就因为太想妈妈偷偷溜回来。 “圆圆,只想妈妈不想爸爸吗?”冷不防的,爸爸的声音冒了出来。 爸爸头从客厅窗框探了出来。 沈珠圆狠狠瞪了爸爸一眼,精神出轨的家伙,没有说话权。 爸爸无视她的眼神警告,来到院子里,把她和妈妈一并拢入他臂弯里。 在爸爸的臂弯里,沈珠圆视线落在爸爸后背处。 “是不是缺了点什么?”妈妈轻声问。 点头,还缺了涟漪。 偶尔有那样的时候。 天空响起巨大的雷声,整个房子都在震动着,一家人在院子好好的忽然就陷入黑暗,停电了;一家人看完表演回到家,声响惊动了小偷,小偷慌慌张张破窗而出;夏天的傍晚,来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邻居养的黄金蟒打翻了花盆,先跑出来地是圆圆,继而是涟漪,妈妈紧随其后;每当那样的时刻,爸爸都会第一时间把她们环在他臂弯里,但爸爸的臂弯有限,于是,涟漪自行空了出来,去了爸爸的后背。 爸爸的后背是涟漪的位置。 沈珠圆没给涟漪打电话告知自己要离开伦敦的航班时间,更没有给她发讯息,沈珠圆知道不需要她通知,涟漪会自己出现。 离开伦敦的前夜,涟漪出现了。 这天,沈珠圆和宋金去了市区移民局补办手续回到家,就看到正在厨房给妈妈打手的涟漪。听到声响,涟漪冲着她笑,笑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非周末,涟漪是特意向学校请假回家帮妈妈准备晚餐的。 明天这个时间点,沈珠圆就已经在前往机场的途中。 某种意义上,这是她前往伦敦前,最后一次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晚餐。 推开厨房门,沈珠圆来到妈妈右手边。 从前家里宴请客人时,她们两个都得到厨房给妈妈打手,因为圆圆过于毛躁,她只能干盛饭打汤摆放餐具的工作,涟漪就不同了,只要妈妈需要什么涟漪就能胜任什么。 很快,爸爸也回到家。 到点,一家人坐在了各自位置上,爸爸妈妈坐在一边,她和涟漪坐在另外一边。 咋看,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圆圆依然是餐桌里话最多的人,涟漪和妈妈总表现出让圆圆气得直跳脚的默契,爸爸典型的墙头草人格,圆圆占上风了就站在圆圆这边,妈妈和涟漪占上风的就站在妈妈涟漪这边,但结局往往都是吃力不讨好,最终,家里的三个女人联手给户主送上了三个大白眼。 今晚沈宏基先生毫无意外抱走最佳炮灰奖。 只是…… “圆圆,涟漪,你们可不能这样对我。”爸爸说这话时语气有点虚。 能不虚吗? 今天晚餐大家讨论地是男人精神出轨算不算出轨?涟漪向来聪明伶俐,她大致猜到了发生什么,全程表现了极强的攻击性,还附送上专属于户主一张臭脸。 晚餐过后,沈珠圆陪妈妈看中文频道,涟漪放完了水果盘后在妈妈另外一侧坐了下来,爸爸在捣鼓他的烟斗。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着,看着逐渐暗沉的天色,沈珠圆心里越是发慌,明天这个时间点,她将独自踏上前往伦敦的航线上了,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新加坡。 客厅里的四人都很安静,妈妈不说话爸爸不说话涟漪也不说话,而她更是不敢开口,沈珠圆怕一开口就会暴露她此刻有多么的脆弱,虽然,爸爸交代了他伦敦那边的朋友机场接机,也对她的吃住做了妥当的安排,可…… 垂着头,沈珠圆回到自己房间。 没有开灯,沈珠圆站在靠窗位置,静静注视着窗外,背后传来开门声,沈珠圆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来了。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停在她身边。 妈妈爸爸不在这,所以涟漪和圆圆都不需要伪装。 沈珠圆的房间窗户是面向院子的,院子里有妈妈种的花,涟漪种的香菜,还有圆圆用来安置小狗儿小猫儿的,那片区域还是涟漪规划的,涟漪管它叫农舍。 涟漪在清迈长大,清迈以农田灌溉为主,一开始,沈珠圆用来给狗狗猫猫们安家地总是乱七八糟的,涟漪看不下去了,很快,那些东一堆西一块的宠物房屋在涟漪手里变得井井有条。 这世界,轮能力沈珠圆最佩服的是吴绣林女士,第二佩服的就是涟漪了,有时,沈珠圆也会想,被涟漪喜欢上的男孩势必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 可,圆圆和涟漪会喜欢上同一个男孩这是沈珠圆做梦都没想到的。 苦笑。 耳畔,传来涟漪轻轻的声音:“别担心,到伦敦后顺其自然去接受一切,如果适应不了就回来,叔叔阿姨不会责怪你的。” 顿了顿。 “没准,他们还巴不得你在那住不惯来着,特别是叔叔。” 是的,没错,爸爸和宋金一样,对于她前往伦敦的事情一直持看空状态。 “圆圆,这个给你。” 微光中,沈珠圆看到那伸到她面前的手,那只手手掌心里躺着一枚平安符。 涟漪说去了一趟寺庙,平安符是她向四面佛求来的。 迟迟没去接。 “把它放在行李箱里。”涟漪的声音很低很低。 想了想,接过。 沈珠圆把平安符拽在手上,等待着脚步声离开。 但没有。 “我收下平安符了,你可以走了吗?”沈珠圆低声说。 幸好没开灯,所以她可以不用看涟漪此刻的脸。 涟漪还是一动也不动站在她旁边。 片刻。 “圆圆。” 伴随着涟漪的那声“圆圆”钝钝的痛又开始蔓延开来。 又累、又恨。 恨自己恨涟漪恨羽淮安。 也恨不得一个晚上就过完一年的光阴,有好几次,她都尝试去打开妈妈的房门,问妈妈如果圆圆再也忍不了了,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么其实她也不清楚,她就是太痛苦了,痛苦得需要干点圆圆不能干的事情。 “圆圆,我尽了自己能尽到的能力,我唯一对不起地是没和你坦白一切,圆圆,你……你知道的,喜欢一个人常常会心不由己。”涟漪说。 是啊,好像是那样。 如细想,好像谁都没错,甚至于,在这场三人游戏中涟漪是最伟大的那一方,为保护自己的好友她克制住了对羽淮安的爱。 那晚,在香蕉收购厂,羽淮安是本着让自己喜欢的女孩离开而做出了那样选择,某种意义上,那也是忠于内心的行为。 抛开私心不谈,那两个女孩间涟漪是远比沈珠圆聪明的那个,以沈珠圆的性格势必是不会抛下另外两人独自离开,稍稍有点脑子的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只是……这不是电影、不是故事情节、不是道听途说,这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那些打在她身上的棍子都是真的,每一次,每一次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涟漪,知道真相后,我再也忘不了那些棍子打在我身上时的滋味,一开始,我是咬紧嘴唇不发声的,但到了后面,特别是打在了重复的位置上,疼死了,疼得我感觉自己都要死掉了,但没关系的,因为我知道这是值得的,我心想着,幸好不是涟漪在挨打,涟漪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我喜欢的男孩此刻也和我在一起,就在刚才,我知晓了他的心意,因为那样才挺了下来的,挺完肉体的,还有精神的。” “涟漪,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死亡边缘,就是你的双手双脚被束缚住了,动不了,你置身于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头房子里,你已经很疲惫了,你想合上双眼好好睡上一觉,但你的头顶上放着一个桶,那个桶被穿了个小孔,不停有水从那个孔里滴出来,落在你的头顶上,在你想磕上眼时,那滴水就下来了,就那样,我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石头房子里呆了十二天,涟漪,十二天,我多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是,我不敢,也不能。” “涟漪,我就是这样回来的。” “涟漪,你说,我以后要怎么办?”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非得要我说出‘涟漪,我祝福你和羽淮安’你才肯走吗?涟漪,我是傻不是笨。” “不是的,圆圆从来都不傻也从来都不笨,圆圆……” “不是让你别叫我圆圆吗?”大声喊出。 “圆圆。” 黑暗中,沈珠圆任凭眼泪一滴滴从自己眼眶滴落。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可涟漪,如果你不是涟漪那该多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什么都知道,圆圆,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那样做对你是最好的,圆圆对不起。” 夜更深了。 房间的灯依然没有打开,涟漪也依然没离开。 两人变成了背靠墙坐着,她哭累了,而她的眼泪也几乎要流光了。 要什么时候才能彼此原谅呢? 还是最终彼此都无法原谅彼此。 黑暗中。 涟漪在诉说羽淮安送给她手链的那个夜晚。 涟漪说看到和外婆一模一样的手链在眼前一闪一闪时是类似奇迹般的存在,更何况,把奇迹送到她面前的是羽淮安。 羽淮安是圆圆喜欢的男孩;也是涟漪喜欢的男孩。 那个夜晚,星星月亮都美极了。 但远比星星月亮更美好的是那送给她手链的男孩。 都怪圆圆老是炫耀羽淮安的秘密世界,所以呢,那晚她忽然有了贪念,于是,她让羽淮安带了她去他的秘密世界。 “还有吗?”沈珠圆一双眼木头看着窗外,问。 涟漪问她还记得她们和宋金和羽淮安四个一起去看流星的夜晚吗? 怎么可能忘记,所有和羽淮安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沈珠圆都要怀疑它们已经变成自己脑中的植入程序。 那个夜晚,涟漪说她睡不着就出了帐篷,结果就看到羽淮安也从另外一个帐篷走出。 羽淮安往河畔走,她如着魔般地跟在他身后,那晚,两人一起坐在河边,一开始她还尝试和他说话,说一些你不能老是给圆圆冷眼的话,渐渐地,她也安静了下来,远处传来了吉他声,他们就在那听着。 “有几次,我在深夜时接到他的电话,问他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有急事,他说没有,然后……谁也没有说话。” 然后呢? 有时是他先挂断电话,有时候是她挂断的电话。 “偶尔,我也给他打过电话,在心情特别特别难受时。” 那个从圆圆口中听到和羽淮安接吻的夜晚,她就给羽淮安打了电话,那时她太难受了,因为她知道有可能羽淮安把圆圆当成了自己。 难受又害怕。 一方面是因事情在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一方面她又没法控制自己的嫉妒心,圆圆和羽淮安接吻了。 电话打通了,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说话,羽淮安也一直不开口。 挂断电话后,她把羽淮安送的手链戴在自己手腕上,而傻圆圆就在那呼呼大睡。 接下来几个晚上,涟漪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还有吗?”继续问道。 “没有,没有了。” 那她拿着圆圆送的愿望清单卡去酒店的夜晚,她压根不知道羽淮安就在那。 “圆圆,我们没有约好一起去的。” 那晚,涟漪是跟在她后面去的酒店,又因不是酒店住客被挡在大厅里,在她和前台交涉期间,羽淮安就出现了。 羽淮安是通过沈天越的消费信用卡记录找到酒店地址。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羽淮安。”涟漪轻声说。 黑暗中。 “沈珠圆,轮到你了。” 细细想来,她也有需要和涟漪交代的。 但在涟漪面前,圆圆是藏不住话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交代的,除了一件。 为什么要让涟漪再给羽淮安送毫无内容的信件,为什么要在涟漪面前流露出“如果羽淮安身边出现了他喜欢的男孩我有可能就会死掉”? “涟漪,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难受。” 因为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难受,她做了那些可以减缓她难受的事情。 “涟漪,其实,有更好的法子,比如,我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这样一来,就不是沈珠圆好不了了,而是涟漪和羽淮安好不了,是永远也好不了的那种,可,涟漪,我受不了妈妈穿着黑色礼服,胸前别着白色礼花出现在我葬礼上的样子。” “涟漪,这次,不是诳你的。” 那正在耳畔缓缓流动的声线直把涟漪听得起鸡皮疙瘩,下意识间涟漪听到自己的那声尖叫—— “不要,圆圆,不要!!不要圆圆!!” 片刻。 耳畔的那缕声音像游魂,淡淡说:“我现在不是在这吗?” 第80章 圆圆(16) 至今,涟漪还记得自己八岁那年,妈妈的尸体在医院的冷冻室里,领走妈妈尸体需要钱,可她没钱。 冷冻室外,聚集着妈妈的债主。 那个被妈妈杀死的男人以妈妈的名义向那些人借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在一大片闹哄哄中,有个穿着黑色中袖上衣的女人出现了。 女人说她是妈妈的朋友,女人来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 依稀间,涟漪看到八岁时怯生生的自己站在那女人身边,看着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叠叠钞票,钞票一一到了那些人手上。 女人领走了妈妈的尸体,还给妈妈举行了葬礼。 葬礼结束,女人问她“愿不愿意和阿姨去曼谷?”彼时的自己心里是愿意的,可她有什么脸,她是一名杀人犯的女儿。 见她没说话。 女人说“阿姨家里有个小女孩,也和涟漪一样的岁数,她叫圆圆,圆圆老是闯祸,我得找个人看住她,涟漪,你愿意帮阿姨看住圆圆吗?” 就这样。 在曼谷,涟漪见到阿姨口中老是闯祸,需要自己看住的女孩。 夜幕降临,那女孩抱着个粉色盒子来到涟漪面前。 至此,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圆圆一直停留在那个夜晚抱着粉色盒子,当她的面打开盒子拿出被层层包裹的鳄鱼皮拖鞋问她“你喜欢这个吗?我最值钱的就是这个,爸爸说把它换成钱的话,我可以三个月天天吃冰淇淋。你要它吗?它看起来很贵对吧,我可是一次也舍不得穿。但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把它给你。”的小小女孩身上。 那小小的女孩,脸颊总是红扑扑的,当那小小女孩有天对她说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时,涟漪心里还觉得那是圆圆在闹着玩。 好像,围绕着圆圆地都像极了童话故事。 即使是圆圆在她面前说如果羽淮安身边有了喜欢的女孩她有可能活不了,圆圆还是那个住童话世界里的女孩。 童话故事里的悲伤总是很浅显,吃了毒苹果的公主连在等待王子时模样也是美好的。 直到此刻。 涟漪才彻底明白到,圆圆早已走出童话世界。 圆圆的周围没有奇珍异木,有地是正在形成吞噬之势的黑色浪潮,黑色浪潮之上,有无数只秃鹰盘旋着,对置身于包围圈拼命挣扎的女孩虎视眈眈。 圆圆。 那是圆圆。 虽然,她无时无刻不曾忘记过阿姨当初让她看住圆圆的责任,但其实真正让她从一名杀人犯女儿身份阴影逐渐走出来的是圆圆,一次次,圆圆和那些骂她杀人犯的女儿的孩子厮打,即使大人们无意间说漏了嘴,圆圆也会找上门,个头小小的嘴里一个劲儿说“你要和涟漪道歉。” 圆圆。 瞧瞧,她和羽淮安都对圆圆干了什么? 可,圆圆在和她说对不起。 不,不不。 不该是这样的。 是啊,不该是这样的。 可此刻再说什么也已为时已晚。 只能沉默。 最后的最后。 圆圆说她宁愿从没认识过羽淮安。 “这次,是真的。”圆圆说。 圆圆说。 “明天,我就走了。” 沉默着。 “所以,你们不用介意我。” 圆圆还说,还说…… “但这不是原谅。” 许久,许久。 “现在,我还没法去原谅谁。” 带着“现在,我还没法去原谅谁。”沈珠圆走了,拉着三十六码的行李箱,抱着心爱球星的签名篮球,登上了前往大不列颠的航班。 羽淮安没出现在送行队伍中。 沈珠圆登机六个钟头前,涟漪给苏西姨妈打去了电话,告知苏西姨妈,圆圆要去伦敦留学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告诉苏西姨妈就等同于告诉羽淮安。 六小时,足以来回一趟机场。 可羽淮安没出现。 涟漪不清楚问题出在哪,是苏西姨妈没把这个消息告诉羽淮安?还是羽淮安接到消息后没到机场来。 羽淮安没出现;苏西姨妈也没出现。 从机场回程路上,透过车窗,涟漪脸朝着西北方向。 他们说,那是前往伦敦的航线方向的,穿过西伯利亚的冰川,飞越大西洋,沿着英吉利海峡就到了伦敦。 脸朝西北方向,心里默念出在机场没能说出口的“圆圆,再见。” 沈珠圆是在四月初离开的,按照宋金的说法,圆圆四月初离开,但有可能在四月中的某天圆圆忽然冒了出来。 四月的伦敦正是雨季,伦敦人能在四月见到一次艳阳天就谢天谢地了,圆圆是下一天雨都会埋怨上半天的人,一整个月都不出太阳这简直就是要圆圆的命。 还有,圆圆是离不开妈妈蒸的老玉米爸爸的烧烤海鲜,伦敦人讨厌在西瓜上放沙冰的吃法,结合种种,宋金拍着胸脯:等着吧,没准,圆圆现在已经受不了,正在查询回曼谷的机票。 当然了,圆圆下飞机第一个通知的人肯定是他,宋金信誓旦旦。 四月过完,宋金并没有接到圆圆从机场打给他的电话。 五月到来,宋金的语气没那么肯定了,甚至于,宋金还时不时发着“圆圆是不是被伦敦的金发帅哥给迷住了。”牢骚。牢骚伴随着“我现在还不大相信圆圆去了伦敦。”感叹。 不仅宋金,涟漪也总是忘记圆圆已经不在那个房间里,听到楼下传来“涟漪,快下来吃饭了”时,脚步会停在那个房间外,心情好时是“圆圆,吃饭了。”心情不好时是“沈珠圆,别磨蹭,阿姨喊吃饭了。” 喊完,走了几步,才想起圆圆现在不在这里,圆圆现在在伦敦。 而阿姨更时不时地,在周末早上扯开嗓门“沈珠圆,快起床,太阳晒屁股了。”片刻,又意识到什么,开始地发起呆来。 叔叔也好不到哪里去,经过院子时,会盯着已经上锁了的那辆“火鸟”瞧。 五月第一个周末,涟漪回家就看到叔叔正在给“火鸟”做保养,这天叔叔还说了句“圆圆那个臭丫头还真说对了。” 说对了什么? 说对了“要是没我在家,你们肯定特别无聊”。 不仅叔叔这样想,荔湾街街坊们也在闲谈间都要提上一嘴“圆圆不在,整条街好像安静了不少。” “圆圆不在,整条街好像安静了不少。”并不是说圆圆有多闹腾,相反,圆圆比同龄人还略微安静些,他们是看着那温州来的小女孩长大,圆圆总是在他们周围活动,圆圆是荔湾街的捧场王,福建人炸的虾饼、潮汕人做的甜汤、广州人的肠粉、客家人的手工糕点,圆圆总是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就喜欢圆圆那个样子。 虽然圆圆有时会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情,但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背后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有颗热心肠。 荔湾街的孩子们也喜欢圆圆。 涟漪走在路上,常常会冒出几个孩子问她“圆圆什么时候回来?”孩子们一个个都很难缠,给了答案还不肯走,笃定她肯定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还真是。 “圆圆就不会。”孩子们拉长着脸,“圆圆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虽然,涟漪回答孩子们圆圆暑假就回来了,但她也不确定沈珠圆暑假会不会回来。 每个周末,圆圆都会往家里打电话。 电话是以免提方式的。 他们三个就站在电话旁。 “圆圆忙不忙?” “忙,忙得头都要冒烟了。” 忙学业、忙熟悉环境、忙处理人际关系、也交上了新朋友,和新朋友去看演出,也去附近城市旅游。 “吃得惯吗?” 怎么可能吃得惯?在伦敦的一日三餐充其量就是为不饿肚子,虽然附近有华人超市,但卖地都是按当地人口味改良过食品,是那种吃过一遍就不想再尝试的怪味道。 最先克制不住地是这个家庭的户主。 “圆圆回来吧,爸爸给你做一大堆好吃的,” 电话彼端传来了串串笑声。 “爸爸,你肯定是特别特别想我。” 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是暑假。” 最后,轮到她了。 “圆圆,你还好吗?”轻声问道。 那边,轻声答:“还可以。” 很快,通话结束。 有时,涟漪也尝试往沈珠圆手机打电话,但要么是自称沈珠圆室友的人接电话,要么就是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虽电话没接通,但每次都有讯息,寥寥几个字:别担心我,我很好。 或许,就像阿姨说的“给圆圆点时间”。 给圆圆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不仅沈珠圆回不了从前,涟漪也很难再和从前一样。 五月中,涟漪收到高中同学会邀请短信。 这是她第三次,前两次涟漪均缺席了同学会,涟漪也从别的同学那得知羽淮安没出现。 同学会时间就定在这礼拜周末。 他们的班长要去服兵役了。 收到短信当天,涟漪去了趟商场,在礼品店,涟漪咨询服务员有什么是适合送给即将服兵役的。 提着礼品盒,经过一家服装店前,涟漪停下脚步,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橱窗模特身上的纯白色拖地连衣裙上。 想了想,涟漪推开服装店门。 周末到来。 涟漪穿上新买的白色连衣裙,因为裙子太长了阿姨还跑了趟百货商场,给她带回来了双高跟鞋。 夜幕降临。 叔叔开车把送她到了聚会现场,因为涟漪今晚穿得这么漂亮需要一名司机。 进入聚会现场,涟漪就看到身穿白色衬衫的羽淮安。 涟漪得承认,就像圆圆说的,这世界再也没有谁比羽淮安更适合穿白衬衫了。 会买下那件白色拖地连衣裙,大约是为了这刻吧。 让羽淮安能看到自己。 涟漪也想拥有自己的回忆,和喜欢的男孩一起时的回忆。 冲羽淮安笑了笑。 坐在羽淮安身边地就是此次聚会的核心人物,他们的班长。 班长在看到她时站起,朝她走来,在她耳边说“我特意霸占住那个位置,现在,它是你的了。”在涟漪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班长又丢下句“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羽。” 想了想,涟漪坐上羽淮安身边的那个位置。 多媒体正播放着班级昔日的一些影像。 那四十人班级大多时总是闹哄哄的,你在我衣服上贴了只乌龟,我在你饮料里放了点黑暗料理。你指着我的脸骂,我反手就给你送上国际手势。 班级里羽是最安静的那个,羽总是以旁观者身份看着大伙儿嬉闹,涟漪也是安静的。 某个下着雨的下午,窗外绿油油的,从屋檐下不停滴落的雨水形成了天然的水帘,教室里就不知道为什么就只剩下班级里最安静的两个人,涟漪趴在桌上睡觉,羽在他的座位上听音乐,有经过的同学悄悄拍下了这幕,当播放到这段时,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在一处方向。 面对一双双恍然大悟的眼睛,涟漪有些头疼,摸着鼻子笑了笑,冲那些人频频做出“别闹”手势。 等那些人收回目光,涟漪悄悄看了眼羽淮安。 似乎,羽淮安没把那些人意有所指的目光放在心里。 聚会过半。 涟漪拿了两瓶饮料,把其中一瓶递到羽淮安面前,说:“我们要不要去走走?” 聚会场所是农场式餐厅,两人沿着碎石铺成的小径,靠在围栏处,喝下几口可乐,涟漪清了清嗓子,开口:“你知道圆圆去了伦敦吗?” “嗯。”羽淮安淡淡应了声。 即便苏西姨妈没把沈珠圆去伦敦的消息告诉羽淮安,冲着沈珠圆在荔湾街的地位羽淮安不知道都难。 想起沈珠圆那天离开时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涟漪笑了起来,笑着说:“悄悄离开,这一点也不像沈珠圆的风格对吧?” “是有一点。”语气还是很淡很淡,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圆圆去伦敦的六个小时前,我给苏西姨妈打过电话告诉了她消息。” “嗯哼。” 真是的,沈珠圆怎么就喜欢、还喜欢得要命这样的人。 “你不也喜欢上人家。”一个声音悄悄在脑子里抗议着。 苦笑。 好像,羽淮安并不喜欢她提起圆圆。 不提就不提。 其实涟漪也不想在羽淮安面前提沈珠圆的。 此刻,羽淮安的视线正落于远远的天际,微微仰起的脸部线条在星辉下勾勒出了绝美的弧线。 痴痴看着,模模糊糊间想起圆圆离开前夜说的“你们不需要在乎我。” 涟漪是晓得圆圆那句话背后意思的。 垂下眼眸,涟漪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在说着刚才聚会现场播放的那段影像,那个下着雨的下午。 那是高二年级的下午,那个下午有节户外课,因下雨的关系,老师临时把户外地点改成篮球场,在前往篮球场途中涟漪悄悄脱了队。 明明那天她进入教室时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当时她很困,就趴在座位上睡觉,一觉醒来,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要不是有人经过录下那一幕,涟漪都不晓得,原来在她呼呼大睡期间,羽淮安在他的座位听音乐。 低声问:“那时,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那时,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多么多此一举的问题,但涟漪的一颗心正因这个问题狂跳不已。 她会听到类似“因为那也是一种陪伴方式。”的答案吗? 然而。 涟漪却等来羽淮安轻描淡写的一句“沈珠圆离开前有没有留下类似‘等着吧,很快我就会拿出羽淮安并没那么了不起的证明’‘羽淮安只是沈珠圆不懂事时犯的傻。’类似宣言。” “等着吧,很快我就会拿出羽淮安并没那么了不起的证明”“羽淮安只是沈珠圆不懂事时犯的傻。”的确是沈珠圆会说出的话。 只是…… “没有,”摇了摇头,“圆圆没说出那样的话。” “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都说了些什么?涟漪有些弄不明白,刚才自己和羽淮安提起了圆圆,羽淮安给予反应是兴致缺缺,但这会儿,怎么又主动提及圆圆的事情。 “或许,她把我臭骂了一顿?” “没有,圆圆没把你臭骂一顿,圆圆只是说,说了……说了……”接下来的话涟漪怎么都没法说出口。 “说了什么?” 涟漪转过身,背对羽淮安,望着夜空,幽幽说:“圆圆说了,宁愿从没认识过羽淮安。” 第81章 圆圆(17) 有流星划过沉沉天际。 依稀间,涟漪看到那年坐在河畔边的自己和羽淮安,河面静悄悄的,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流星划过天际,远处有人弹奏着不知名的歌谣,圆圆睡在他们身后的帐篷里,宋金在另外一个帐篷里说梦话,侧耳去听,宋金在梦里气呼呼说“沈珠圆,你给我等着瞧。”她的脸转向宋金的帐篷,恰逢,羽淮安也扭过头来,两人目光碰撞在一起。 敞篷里。 宋金又大叫了声圆圆,二人相视一笑。 “羽淮安,像不像那个夜晚,英仙座流星雨的夜晚,我们坐在河边。”视线牢牢凝望那方天际,喃喃问到。 无回应。 掉头去看,哪有羽淮安,周遭就只剩下自己。 呆呆看着之前羽淮安站的位置,有凉凉的东西正在脸上缓慢滑落,伸手去触摸,才发现不知何时,眼眶满是泪水。 回到聚会现场。 羽淮安的位置是空置的。 “羽走了。”他们这么说。 他们还说,羽离开时的状态不是很好,他们说有可能羽喝酒了,因为羽喝酒了所以走路不怎么稳。 很快,羽喝了酒的说法就被推翻,坐在羽对面的女同学指出,羽一滴酒也没沾。 这位女同学信誓旦旦,从羽进入聚会现场她就没法注意别人了,说完,女同学还给出一个“你们懂得”表情示意。 怎么可能不懂? 这位女同学是羽的暗恋者之一,还是最疯狂的那批。 道完,那位女同学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涟漪,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在女同学形容中,羽是和涟漪一起消失后独自一人回到了现场。回到现场后羽就变成大家熟悉地那位“生人勿近”的羽。 这之前,羽表现得还不错,羽不仅破天荒出现在现场,还给班长准备了礼物,甚至于还帮忙店主修了摇铃。 “涟漪,你是不是对羽说了不好的话?”那位女同学略作思考一番,又补充了句,“或许,你拒绝了羽?” 女同学介于对羽三年疯狂的暗恋经验得出:羽有可能是受到情感方面的打击。 看着一束束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涟漪心里苦笑,她哪有那样大的本事? 摇了摇头。 这时,不久前到外面接电话的同学加入了“羽的状态好像不怎么好”讨论中。 “我还没见到那样的羽。”去接电话的同学说。 事情是这样的。 他电话接到一半就看到有个人给了不远处的路灯灯柱重重一脚。 没错,那个路灯灯柱位置的确很容易让低头看手机的人磕到头,但也不至于遭受被踹的待遇。 “你们一定不会猜到那踹路灯的人是谁。” 当他看清踹路灯灯柱的人时,这位同学表示当时他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了地上。 “是羽,是羽踹了路灯。” 这位同学描述,羽踹路灯灯柱时给人感觉是,路灯灯柱可恶至极。 最后,一群人总结—— “原来,像羽那样的人在遇到坏情绪时也会做出些出格的行为。” 参加完聚会的第二天,涟漪就遇到了苏西姨妈。 她正赶往图书馆,苏西姨妈刚在一家港式餐厅用完下午茶,是苏西姨妈先叫住的她,也是苏西姨妈主动提出找个地方坐坐。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纳凉处。 苏西姨妈开门见山说那天接到涟漪的电话后就立刻给羽打去了电话,苏西姨妈告诉了羽,圆圆还有六小时就前往伦敦的消息。 苏西姨妈说,她也不清楚羽有没有到机场去送圆圆,但那个晚上羽回了家,是浑身湿透回的家,曼谷的气候被淋成落汤鸡回家并不是什么奇怪事,只是…… “羽一句话也没说就回了房间。”苏西姨妈说。 从前,羽回家的第一时间都会和苏西姨妈先打招呼,但那晚,苏西姨妈叫连着叫了几声淮安羽都没理会她,问他怎么了也不理,苏西姨妈不放心,打开羽房间时,发现羽还穿着那身湿衣服。 苏西姨妈说那会儿,她被羽的样子给吓坏了。 羽穿着湿透了的衣服直挺挺躺在床上。 那晚,羽淮安就发起了高烧,那晚—— “从不说梦话的孩子说了半宿梦话,那个孩子在梦里唠叨个不停‘杰弗里一大堆坏毛病’‘杰弗里是只不负责任的坏猫’‘杰弗里是只情感泛滥的猫’‘杰弗里你给我安静点’‘杰弗里,别……别走,请,请别走。’” “涟漪,你猜猜杰弗里是谁?” 摇头。 杰弗里是某天羽带回家的一只猫,问怎么会带回一只猫,羽回答说那是被主人抛弃的家伙,他看不惯就带回来了。 苏西姨妈说她观察过羽和那只叫杰弗里的猫之间的关系。 对于那只叫杰弗里的猫,大部分时间里羽都是持敬而远之态度,甚至于,苏西姨妈还怀疑过羽其实是讨厌那只猫的。 可杰弗里就不一样,每次羽回家时,杰弗里都会表现得十分兴奋。 “杰弗里很喜欢羽,”苏西姨妈说,“但好像羽一点也不喜欢杰弗里。” 不仅不喜欢,羽还会在杰弗里靠近他时给予冷冷警告“离我远点,回到你的地方去。” 所以。有阵子苏西姨妈都百思不得其解,羽为什么会把杰弗里带回家。 后来某天,杰弗里生病了,羽连夜抱着杰弗里敲响一家家兽医诊所门,在杰弗里生病期间羽还破格让杰弗里呆在他房间。 那时,苏西姨妈还听到羽和杰弗里说话。 羽对杰弗里说:“快点好起来,坏猫。”“好起来你才可以吃到秋刀鱼,你是只馋嘴的坏猫。”“以后别生病了,听到没有,你是只不适合生病的坏猫。” 但是呢,当杰弗里变回活蹦乱跳时,羽又恢复了对杰弗里看都不看一眼。 说完苏西姨妈叹了口气。 最后,苏西姨妈还说,这阵子好几次她在羽的房间里闻到了烟味。 问担不担心。 苏西姨妈说是有一点点担心,但她相信羽。 “就像圆圆说的,羽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战衣,过程也许会懈怠,也许会疲惫,也许会承受煎熬,但终将,他会穿上那件战衣,光芒万丈站上大厦的顶端。”苏西姨妈说。 “羽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战衣,过程也许会懈怠也许会疲惫也许会承受煎熬,但终将,他会穿上那件战衣,光芒万丈站上大厦的顶端。”是沈珠圆会说的话。 从前,涟漪在听到这话时或许会认为圆圆又在说幼稚不着边际的话了。 但这会儿,不了。 世界于沈珠圆是赤城的。 谁都没资格去嘲笑一个内心赤城的人。 “苏西姨妈,你想圆圆吗?”问。 “想,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苏西姨妈眼睛看向了一处所在。 仿佛,圆圆就于那处所在,在等着苏西姨妈唤“圆圆,苏西姨妈做了绿豆甜汤。”就撒腿跑,跑出门外,跑在荔湾街的石板小巷,很快,那幢白色围墙出现在眼前,放慢脚步,深呼出一口气,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步步往那扇门。 那扇门里,有她心爱的男孩和苏西姨妈的绿豆甜汤。 这晚,涟漪梦到某天羽淮安带回家那只叫杰弗里的猫。 在梦里,涟漪看到羽淮安在对着它说“杰弗里,别……别走”。 六月到来。 六月末的一天,涟漪正在宿舍整理行李。 下月学校就放假了,涟漪打算先行把现阶段不需要用到的东西放到行李箱周末带回家。 宿舍门被急急打开,极少会给她好脸色看的马来西亚室友一反常态给了她一个无比友善的笑容。 马来西亚室友埋怨她有那样帅的朋友应该早说。 埋怨了一通后,那位才想起有正事没办。 “涟漪,有人找你。”马来西亚人手往阳台方向一指。 涟漪来到阳台,探出半个身位,就看到站在阳台下的羽淮安。 在确认自己眼睛没问题后,涟漪迅速回到房间里,以极快的速度拿下别在自己头上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发夹。 撤下乱七八糟的发夹,还有,还有……还有什么…… 一双眼睛拼命巡视镜里的自己。 下秒。 哑然失笑。 这是圆圆会干的事情。 圆圆是圆圆;涟漪是涟漪。 虽然,圆圆和涟漪都喜欢羽淮安。但圆圆有她喜欢羽淮安的方式;而涟漪也以涟漪的方式在喜欢羽淮安。 不再纠结于自己的仪容,涟漪下了楼。 很快,两人就置身于学校附近的茶餐厅里。 问羽淮安有什么事情找她,羽淮安只是问她晚饭吃了没有? 摇头。 他们在茶餐厅吃了晚餐。 好几次,涟漪都企图从坐于自己对面的人身上找寻出苏西姨妈口中那个浑湿透对谁都不理、那个会对着一只猫说“杰弗里,别……走,请别走。”的羽。 但,她怎么也没在羽淮安身上找到苏西姨妈形容中那个“羽”的身影。 羽淮安一如既往地,是那个游离于世俗之外的边缘少年,安静、克制、理智、冷漠、旁观着身边的一切,笑是淡淡的,声音是淡淡的,热情冲动坏脾气仿佛和他的世界远隔万里。 或许…… 或许,从来就不曾有过那样的“羽”。 浑身湿漉漉回家谁都不理是因为发烧了,带回来一只猫仅仅是心血来潮,抱着生病的猫连夜敲响一家家兽医诊所门是本着“它是我带回来”责任心。 会说“杰弗里,别走”是……是…… 是什么涟漪不清楚了,不清楚也不想去明白。 垂下眼帘,专心于食物。 离开茶餐厅,羽淮安又问,涟漪我们要不要去走走。 点头。 此刻周遭景物被大片大片花灰色包围,天空处于一种要暗不暗的状态。 两人沿着学校外围的小径,时不时地,一对对情侣和他们擦肩而过。 小径尽头是棵树龄长达三十年的连理,羽淮安停下树下。 这一路走来,涟漪和羽淮安说了些学校的事情,羽淮安一直静静听着。 涟漪背靠在连理枝另外一头树干上。 天色微暗。 即使两人距离很近,但羽淮安的脸是模糊的。 涟漪知道,羽淮安并非是顺路经过这里的,今天出现在她宿舍阳台下的羽淮安穿白色衬衫配淡蓝色牛仔裤,梳着整齐的发型。 果然。 “涟漪,我很快就离开曼谷了。”羽淮安说。 从认识羽淮安的第一天,涟漪就晓得,那在袖口处别着山茶花的少年对于曼谷而言,只是一名过客。 就像圆圆说的。 未来某天,羽淮安终将站在城市大厦顶端。 羽淮安没说他要去哪里,也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羽淮安只是说“涟漪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需要知道他要离开的人之一。” 涟漪很想问羽淮安,这座城市还有谁需要知道他要离开了。 可最后,她还是没问出口。 显然。 这是一场无法面对面说出再见的离别。 “一路顺风。”涟漪朝羽淮安伸出了手。 片刻。 又笑说:“希望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风静悄悄的,树静悄悄的,云静悄悄的,人也静悄悄的。 “涟漪。” “嗯。” 连理树下。 羽淮安的声音和着晚风,在说起某一个下午。 那个下午,窗外下着雨,天空很亮,教室里,有个女孩坐在靠窗位置睡觉,别的同学都去体育馆上户外课了,就她悄悄脱队躲在教室睡大觉,刚好,他经过那扇窗前,看到女孩的脸,光把叶子的倒影打在她脸上,让那张睡颜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模样。 本来,他只是经过那扇窗的,但不知为何,他的脚步迈入教室,他坐在自己位置上,打开耳机,教室就只有他和女孩两个人,女孩在那呼呼睡,他在听音乐。 就这样,他们度过了一节课的时间。 那是男孩很喜欢的一节课。 男孩在那节课懂得了,关于陪伴这门功课。 借助天色的掩饰,泪水才得以肆无忌惮从涟漪两边眼角淌落。 情感是一个人一生逃不开的话题,和情感相关地又怎么能绕开“还记得第一个让你动心的女孩吗?” 如果未来某天被问及到这个问题。 “或许那时,我会回答,是有那么一个女孩,那女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羽淮安淡淡说着。 涟漪拼命睁大眼睛,企图去看清此时此刻的羽淮安。 刻骨铭心,大致如此。 想用一辈子去记住一个瞬间。 嚅动着嘴唇,想说“羽淮安,别走。”还想说“羽淮安,带我走,不管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是有你的地方。” 那时,为什么没能说出口呢? 或许是真存在第六感这种东西吧,它告知了你,一切为时已晚。 就在涟漪迟疑间,涟漪从羽淮安口中听到了沈珠圆的名字。 羽淮安浅浅笑,浅浅说“涟漪,怎么办,沈珠圆的幼稚病好像会传染。” 啊? 眼角还挂着泪,眼睛也还睁得大大的。 “有可能,我被沈珠圆的幼稚病传染到了。”羽淮安说。 半响,涟漪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羽淮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逐渐暗沉的天色把羽淮安剪成了一抹剪影,那抹剪影朝着她缓缓靠近,靠近至两人形成耳语的形状。 温温的呼吸打在她脸上,伴随着那轻轻的耳语。 “涟漪,我诅咒过沈珠圆,诅咒那颗篮球能把沈珠圆绊倒,让沈珠圆摔倒,最滑稽的那种,这样一来,沈珠圆就会带着‘我在大庭广众摔了个四脚朝天’的糟糕心态登上飞机。” “不不,单是这样就太便宜沈珠圆了,我诅咒沈珠圆每次吃饭前都会想起那糟糕的一幕,从而,沈珠圆喜欢吃的那些食物因那糟糕的一幕味道变得难以下咽。” “然后呢,沈珠圆这只馋嘴猫就再也没法在伦敦呆下去了,很快,沈珠圆拉着三十六码的行李箱抱着那颗让她脸面丢进的篮球,灰溜溜回到荔湾街。” “涟漪,这听起来十分幼稚对吧,从前,我以为这样幼稚事也就只有沈珠圆才能干出,更压根没想过羽淮安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你说,沈珠圆的幼稚病是不是会传染?” “涟漪,比起怎么去挽留一个人,怎么学会诅咒一个人好像容易多了,看看,沈珠圆都喜欢上什么样的家伙。” 第82章 圆圆(18) 涟漪回到宿舍。 回宿舍途中,涟漪感觉到自己身体是飘在空中的,她压根没感觉到自己是在走路。 把自己的身体往床上一扔,缓缓闭上眼睛。 黑暗中,机场的那一幕以无比清晰的姿态呈现—— 那幕就发生在机场上,圆圆拉着行李箱脚步朝出境处方向,涟漪和叔叔阿姨宋金在送客区,目送着圆圆离开。 圆圆每隔几步都要回过头来冲他们笑。 终究,叔叔忍不住了,大喊了声“圆圆”圆圆回过头来,冲叔叔喊“爸爸。”并做出让他们回去的手势示意,但,圆圆忘了她怀里抱着颗篮球。 那一挥手,篮球掉落在了地上。 那颗篮球上有科比的签名,是圆圆的心肝宝贝,圆圆还计划找一个周末,买张前往洛杉矶的机票,把它带到斯台普斯球馆,她要抱着科比的签名篮球坐在球馆头排位置上,圆圆还喜对荔湾的孩子们搁下狠话,让孩子们通过湖人队电视转播画面看一回圆圆和好莱坞大牌明星们平起平坐。 篮球从地上滚动着,圆圆忙着追篮球,因为追得急,结果她差点被篮球绊倒,那会儿,刚好一群身穿空乘人员制服的帅哥美女拖着拉杆箱从她面前经过,队伍整齐,和被滚动的篮球耍得团团转的圆圆形成鲜明的对比,当时,圆圆还差点儿摔倒了。 原来,当时羽淮安也在。 想到羽淮安说幼稚病会传染,涟漪开始笑,越笑越大声,她的马来西亚室友问她在笑什么?摇头?涟漪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很好笑吗?”马来西亚室友又问。 “不,一点也不好笑。”喃喃回答。 不仅不好笑。 最后羽淮安说的“涟漪,比起怎么去挽留一个人,怎么学会诅咒一个人好像容易多了,看看,沈珠圆都喜欢上什么样的家伙。”更是带着揪心的痛。 很久以前,涟漪听过那样的说法。 情感世界里,那些能说出口的是放下,所以,她听到了羽淮安和她说起那节关于陪伴的课业。而那些在心头上叫嚣地却最是难以说出口的。 因为开不了口,所以只能诅咒。 周末到来,涟漪拉着行李箱走在荔湾街的路上,依稀间,她听到了有人说“飞地男孩走了”,顾不了行李,涟漪一路狂奔。 狂奔至沈珠圆无数次提及,有着白色围墙的住宅前。 围墙门是关闭着的。 门上挂着“吉屋出租”。 不,不不,脚步频频后退。 明明几天前,羽淮安还去学校找过她,他们还一起吃了晚餐,一起散步。 是的是的,那时羽淮安是告知她要离开的消息。 可……可是,涟漪怎么也想不到羽淮安这么快就走了。 摇着头,羽淮安不能这么快就离开。 一些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来着,至少,至少让她能对他说出“我喜欢你”,没有结果也是没关系的。 呆呆看着那扇门。 涟漪怎么也无法相信,羽淮安已经不住在门里。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涟漪的人生总是充斥着“慢了一步”?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圆圆那样,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就去做,就去争取。 缓缓蹲下了身体。 第一次,涟漪放任自己在公共场合像孩子般放声大哭。 有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抬起头。 涟漪看到了丽丽特。 一夜之间,喜欢的男孩就像住在魔法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离开时连说都不说一声,丽丽特看着紧闭的大门幽幽说。 也不能说是不说一声,离开前夜,羽淮安送给了丽丽特一张猫王绝版黑胶。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的,又怎么知道我想要它很久。” 丽丽特说就冲着这个,她没法埋怨羽淮安不辞而别。 “羽是我真正喜欢过的男孩,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丽丽特眼含泪光。 是啊,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 就这样,飞地男孩和他忽然出现时一样,忽然消失在西区居民们的视线中,没人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提前飞地男孩,很多西区居民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表情,说着自以为忌讳莫深的话“羽一看就是那种有大本事的人,没准,西区会成为名人故居之一类似那样的存在。”“别担心,未来某天我们肯定会在电视报纸上看到他。” 有时,夜深人静时,涟漪会来到羽淮安住的地方,静静看着那扇门。 羽走了,苏西姨妈也走了。 笑了笑。 羽走了苏西姨妈也当然不能留在这了,因为—— 阿尔弗雷德永远是韦恩最为忠诚可靠的后勤。 沈珠圆一定会这样说的,涟漪想。 抬头,注视着夜空。 “圆圆,你知道了吗?那白色围墙里不再住着你喜欢的那个男孩了。”涟漪说到。 羽淮安还带走了那只杰弗里的猫。 羽淮安走后,涟漪给西区几个流浪猫收留中心打了电话,得到的回应均为:近期没接收到一只叫杰弗里的猫。 七月最后一天。 涟漪正在清理院子里的杂草, 正是傍晚时分,通常这时的荔湾街都很热闹,兜售熟食的小贩们会沿街叫卖,正在等待吃晚饭的孩子们也是闲不住,踢这家人的门,弄一下那家人的窗。 但这天,也不知为什么,荔湾街出奇得安静,安静得外面响动一清二楚,依稀间,涟漪听到轱辘在石板上摩擦的声音,停下手中动作,侧耳细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清晰到她似乎看到轱辘在石板上快速滚动着,主人一如既往,毛毛躁躁的没什么耐心,只想快点回家吃东西看漫画和篮球赛转播。 涟漪丢下了手里的工具,脚步飞快朝着那扇门。 大力打开门。 门外,风尘仆仆站在那一副被饿坏了地不是沈珠圆又能是谁,只有圆圆那样拖动行李箱的,只有圆圆的脚步声才长那样的。 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外的人,嘴巴一张一合的:“圆圆,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两天后,涟漪起了个大早,今天她要和阿姨去偏远地方采购食材,六点前必须出门,不然就没法赶回来。 五点四十分,涟漪背上背包。 背包是用来装水和饼干面包的,经过沈珠圆房间门外时,涟漪放轻了脚步。 昨晚圆圆是凌晨才回来,过去两个白天三个黑夜,圆圆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要么是朋友邻居来看她,要么就是她受到朋友的邀请,几乎,圆圆都没有停下来的时间,正因为这样,涟漪没能和圆圆好好说上话。 下完楼梯,涟漪没在厨房看到阿姨,通常这个时间点阿姨大多数都会在厨房准备两人这一天的水和食物。 庭院灯是亮着的。 涟漪打开庭院门,就看到阿姨正拿着一封信发呆。 那阵风吹落了阿姨手里的信纸。 信纸来到了涟漪的脚下,弯腰,捡起,摊开。 沈珠圆又走了,沈珠圆去了菲律宾。 在伦敦留学期间,沈珠圆加入由奥黛丽.赫本发起的妇女儿童权益公益机构。 沈珠圆此趟前往菲律宾是为了和机构成员会合,接下来的四十天里,她将和机构成员在菲律宾偏远地区展开调查研究当地妇女儿童的生存环境。 沈珠圆在信里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留下这么一句话—— 妈妈,世界变大了,大到我想去做点什么。 妈妈,请别担心我,妈妈代替我和涟漪说声“再见。” 把信叠好,朝着那正在发呆的身影走去,把她环在自己臂膀里,吴绣林女士这会儿脸上写满了伤心,伤心夹杂着难以置信。 “阿姨,是不是觉得现在是在做梦,圆圆还在房间睡觉呢,甚至于,你还怀疑圆圆两天前压根没回来过。” “嗯。” “哪有这样赶回来两天就走,还是不吭一声就走了,沈珠圆太不像话了,对吧?” “谁说不是呢,沈珠圆何止是不像话,沈珠圆简直就是吃了豹子胆!” “没错,沈珠圆吃了豹子胆,不然怎么敢?!” 小会儿时间过去。 “涟漪。” “嗯。” “圆圆说世界变大了,大得她想要去做点什么,这是好事,对吧?” “是的,这是好事。” “涟漪,这是不是意味着圆圆长大了?” “阿姨,圆圆早就长大了,还是又酷又很不错的那种。” 忽地,涟漪想起自己起床时,好像在床头柜看到有样东西。 急急忙忙回到房间,果然,床头柜真的放了东西。 四四方方的盒子绑了个蝴蝶结,歪歪曲曲的蝴蝶结一看就知道是来自于谁的手笔。 打开了盒子。 盒子放着被嵌在玻璃球里的三叶草标本。 和三叶草标本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 涟漪,我去了你喜欢的爱尔兰,我在爱尔兰海发现了它,他们告诉我,长在海边的三叶草象征着坚韧勇气和幸运,涟漪前面两样你都有了,接下来就是幸运了,涟漪,我希望幸运永远常伴于你左右。 若干年后,涟漪也去了圆圆去过的爱尔兰海,只是,她没能在海边找到象征着坚韧勇气幸运的三叶草。 一名凯尔特人后裔告诉她,幸运是不能赠送的。 之后涟漪常常想,是不是圆圆把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幸运送给了涟漪,所以,圆圆才承受了不幸,而涟漪变成了那名幸运儿。 隔着玻璃球轻轻触摸着那片幸运草,圆圆是怎么做到让它栩栩如生的。 院子里传来车子发动机的噪音。 嗯,又好戏看了。 院子停车场位置是空的,显然,是叔叔送圆圆去的机场。 也就是说,沈宏基沈珠圆父女联手欺骗了吴绣林女士,不仅是沈珠圆吃了豹子胆,沈宏基先生此等级别俨然是一口气吞了两个豹子胆。 嘿嘿…… 果然。 棒球棒砸在车顶棚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和乒乒乓乓声响一起地还有吴绣林女士的叱喝声:“沈宏基,你这会儿是不是觉得干了特伟大的事情?!”“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是不是以为我们圆圆要去过的日子是天天坐在吊床上,吹海风听音乐喝着椰子水的舒服日子?”“我们圆圆是去调查偏远地区妇女儿童的生存环境的,都需要调查了你觉得会是舒服日子吗?” 乒乒乓乓声和叱喝声至少延续了十分钟。 涟漪打开窗。 那对夫妻就在她的窗外。 妻子呢板着一张脸;丈夫则脸上都要笑开了花。 “还笑?!”吴绣林女士的怒火再次被挑起。 “能不笑吗?” “有什么好笑的?” “圆圆原谅我了,我的圆圆原谅我了!” 片刻。 “圆圆原谅你了,怎么说?你肯定和圆圆卖惨了。” 沈宏基做出了发誓状,说压根就没有,说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圆圆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他以为圆圆又要教训他了,可并没有,圆圆只是叫了他“爸爸。”圆圆那会儿就像中了邪…… 砰的一声,棒球棒结结实实往车顶棚砸:“沈宏基,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这是在诅咒圆圆!” 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丈夫这才意识到他说了不吉利话,开始左右开弓扇自己嘴巴,把他能叫出的神明都叫了遍,念念有词说要怪的话就怪自己要惩罚地也惩罚自己,圆圆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姑娘。 数分钟后,丈夫在妻子的追问下,说了事情的后续。 圆圆连着叫他几声爸爸后,说了“爸爸,我原谅你了,原谅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和别的孩子吃肯德基家庭套餐。” 把圆圆的原话说了一遍后,沈宏基先生好像意识到事情有那么一点的不对劲,老实说,他当时并没因圆圆的话感到开心,相反,他还觉得特别难受,难受到想穿回到圆圆发烧的时候,在妻女面前给自己几个耳瓜子。 所以—— “有可能圆圆是变相在惩罚我。” 不过—— “圆圆终究还是说出了原谅。”头脑简单的丈夫嘿嘿笑着。 妻子白了丈夫一眼。 院子安静了下来。 丈夫手缓缓指向天空,说:圆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这个时候,大约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沈珠圆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那趟从曼谷飞往马尼拉的航班上。 二零二零年,四月。 意大利,米兰,繁华的商业区街头。 沈珠圆靠在马路栏杆上,静静注视着巨大广告墙上浮动着的墨蓝色的爱尔兰海。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人来人往。 第83章 折叠宇宙(番外.上) 二零二零年,四月。 意大利,米兰城最繁华的商业区,蒙堤拿破仑大道,沈珠圆靠在马路栏杆上。 华灯初上的时间,人头攒动。 距离沈珠圆约五米处,有块蓝底白字的路牌,路牌上写着“我在米兰很想你。”几名黄肤黑瞳的女孩以路牌作为背景图,个头最高地手持自拍杆,几人聚在手机摄像镜头前,一会儿单脚翘起,一会儿弯腰做出飞吻状,忙得是不亦乐乎。 忙乎了一阵,女孩们还觉得不过瘾,个头最高的那位来到沈珠圆面前,用不是很顺畅的英文问她是温州人吗? 为什么不是中国人而是温州人。 那是因为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狭长走道最不缺地就是温州人了。 去年,据移民局统计,至少有三十万到三十五万温州人生活在意大利,这还是有登记记录的,如算上那些通过灰色途径来到意大利,至少有四十万温州人分布在意大利各大城市。 这四十万温州人又有近三分之一住在米兰,现在沈珠圆脚所站区域是蒙堤拿破仑大道的一块湾区,也是很多初来乍到的温州人的落脚点。 这片巴掌大的地方随时随地可以听到温州话,这里三成商铺是温州人开的。 温州人在这里开了成衣加工厂、开了华人超市、开了中餐厅、跌打诊所,中药馆等等等。 但凡那些很受西方人欢迎的行业在这条街都能找到,伴随越来越多温州人涌入,这条街原先的名字被“温州街”所取代。 过程是这样的—— “您知道住最多温州人的那条街是怎么走的吗?”“温州人住的街该往哪个方向走?”“温州街怎么走?” 现在,连米兰本地居民也管这街叫“温州街。” 在这条街流动地黄种人十有八九是温州人。 所以。 女孩会直接问沈珠圆是不是温州人再正常不过。 当听到沈珠圆是温州人时,几个女孩很是高兴,用温州话表明她们也是从温州来的。 遗憾地是,沈珠圆温州话不是很在行,搬到曼谷后,顾及到涟漪和街坊邻居一家人几乎不说温州话。但私底下,爸爸没少让她说温州话,一开始她还是说的,但渐渐地,她就越来越少说温州话了,后来干脆就不说了。 而……现在,那老是要求圆圆说温州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沈珠圆的视线投向远远的天际。 几个女孩还在尝试用温州话和沈珠圆交流。 “抱歉,我很小就离开温州,所以,温州话我不太灵光,不过,用中文交流没问题。”沈珠圆的中文就十分地道。 女孩们希望沈珠圆给她们拍照。 今天是女孩们来到米兰的第一天,女孩们是通过攻略找到的这。 “那是我们打卡点之一。”高个女孩手指那块注有“我在米兰很想你”蓝底白字中英双语路牌。 沈珠圆接过女孩递到她面前的手机。 几个女孩靠着那块蓝底白字路牌开始摆姿势,一边摆姿势一边提醒沈珠圆要用美颜相机。 额…… 找了老半天,沈珠圆才找出女孩们口中的美颜相机软件。 因很少接触这类拍照软件,沈珠圆琢磨了老半天,还是那个高个女孩跑过来给了操作提示。 “姐姐,你难道没用过这款拍照软件吗?”高个女孩语气透着不可思议。 “嗯,”沈珠圆再顺口说出了句,“我是在一觉醒来才知道世界有这款玩意的。” 沈珠圆二十岁时,这世界还没存在这样一款拍照时会自动美化人像修饰身形的软件。 “一觉醒来才知道有这款玩意?”女孩咯咯笑着,“姐姐难不成是冰封人,就是那种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然后一次机缘巧合中被唤醒,类似于睡美人的那种。” 女孩笑着跑回到同伴身边。 不是冰封人,也不是睡美人,但沈珠圆的的确确是一觉醒来后,发现从前只能用来拍照打电话发短信的手机变成了无所不能被誉为近代最伟大的发明—— 手机高度智能化。 人们可以通过手机视像通话;可以通过手机购物,支付账单,转账等等等等。 手机变成了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几个女孩抱在一起比出v字型手势。 沈珠圆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女孩们,指尖轻轻一触,女孩们的笑脸连同那块“我在米兰很想你”一并定额于电子屏幕上。 女孩们心满意足离开。 离开前,那个高个女孩是这样对沈珠圆说的—— “姐姐,你靠在那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迷路了很长时间的人。” 额…… 她怎么就像迷路了很长时间的人来着? 她住的地方距离这开车需二十七分钟车程,乘坐交通工具则用时四十分钟左右,过去六百天里,她从这到住处至少有过五百次以上的来回。 今天是沈珠圆在米兰城生活的第六百天。 没了部分记忆后,沈珠圆对数字变得敏感起来了。 从前,沈珠圆最不喜欢地就是数学课,那些数字过于枯燥,她总是很难集中精力去记住。 但现在,沈珠圆不费吹灰之力就记住了,今天是她来到米兰的第六百天。 左手边,注有女士成人用品的广告牌闪着淡淡幽光,沈珠圆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这类女士用品只要你多给几欧通常可以买到专门为女士提供的香烟。 花了十欧,沈珠圆买了包薄荷味女士烟。 就这样,沈珠圆这天到手的一百欧变成了九十欧。 昨天,沈珠圆的车进了报废厂,今天她只能搭乘公交系统回住处,但不巧地是,这几天铁路工人罢工,她只能叫计程车回去,从这叫计程车回住处沈珠圆至少得花二十五欧,九十欧变成了六十五欧,这六十五欧扣去餐饮,能存下来地也就五十欧。 一般,像沈珠圆这类以工薪结合零工为主的,在米兰一个月可以赚到四到五千欧元。 去年,沈珠圆在旅游服务网站申请了有偿服务账号。 从申请完账号后,沈珠圆每天早上都得八点起床,九点半出门十二点回家,代购、代接、代驾、代拍、代送代陪等等等但凡和旅游沾上边的活儿沈珠圆都接。 一小时在十五二十欧不等,偶尔碰到出手阔绰的客人,沈珠圆一个上午可以赚到一百欧左右,但也不是每天能接到活,一个月平均下来,沈珠圆旅游服务所得收益在一千二百到一千五百欧左右,加上酒店服务生税后两千三百欧薪金,她差不多一个月可以赚到近四千欧。 沈珠圆每月还有若干灰色收入。 所谓灰色收入是沈珠圆通过给客人兜售酒水,还有推荐按摩师得到的介绍费,一打酒十欧,推荐按摩师十五欧。 总之,每天沈珠圆得很晚才能回到住处,往往是一回到住处洗完澡倒头就睡。 问沈珠圆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 沈珠圆其实也没有答案,能确定地是经济充其量也就占一半因素。 目前,沈珠圆银行账户里还有一笔五十万欧元存款,再加上这些年陆陆续续存入,应该可以有七十万欧。 在米兰城,七十万欧对于一名单身女性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 但距离沈珠圆想要达到的一百万欧还差三十万欧。 除去经济,一半因素是为了打发时间。 别的女人会空出点时间去约会,而沈珠圆不需要约会。 沈珠圆也尝试过像别的女人一样和男人约会。 但几次下来,她放弃了。 对于一名无任何共情能力患者而言,和男人约会压根是在浪费双方时间。 拿着烟,沈珠圆回到之前马路栏杆处。 打开烟盒,抽出了一根,放在鼻子前,瞬间,薄荷香气扑面而来。 在沈珠圆的记忆里,二十岁的沈珠圆是不会抽烟的。 二十岁前的沈珠圆还老是因爸爸有时在她面前抽烟而大为不满,把爸爸推到院子去,冲爸爸喊“真搞不懂,那东西有什么好的?” 彼时,喊出“真搞不懂,那东西有什么好的”的沈珠圆一定做梦都想不到,二十八岁的沈珠圆会抽烟。 是何时学会抽烟,又是何时开始抽烟的,沈珠圆也不清楚。 前年,她在医院等妈妈病例报告,因病例迟迟没出来,她在那来回走动,有位女士递给了她一根烟问需不需要,想也没想,接过。 彼时,因接烟动作过于自然,导致沈珠圆心里产生了怀疑,然后,她拿着烟来到抽烟室,从点烟到烟剩下了小半截,沈珠圆意识到,或许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时的某个时刻,她学会了抽烟。 只是,怎么学会抽烟的只能成为永远的秘密。 属于沈珠圆二十岁到二十五岁的回忆再也回不来了。 沈珠圆是通过手术切除的记忆,一场意外让她脑子囤积了小块瘀血,那小块瘀血在次年扩大面积,如不拿掉,会面临失去视力风险,但拿掉那块瘀血的手术会造成她部分回忆丢失,并让她失去共情能力。 以上讯息来自于为她手术的克莱尔医生。 套用克莱尔医生对她手术后的描述,她的部分情感被格式化。 因听起来过于荒唐,一开始沈珠圆是不信的,直到她看到躺在病床上靠各种各样仪器维持生命的吴绣林女士时,沈珠圆这才相信了,她变成了一款不知道悲伤为何物的机器。 即使医生安慰她,那只是缺乏共情能力。 类似于有些人身上天生缺乏多巴胺组织导致于他们终日板着脸给予人很不好相处的观感。 看到只能靠仪器延续生命的妈妈,沈珠圆的心如她手术醒来后时,平静得如嵌在电子屏上的湖面。 可那人是妈妈啊。 是每天早上都会给她蒸老玉米、是这个世界沈珠圆最最佩服,最最热爱的吴绣林女士啊。 那天,她没哭没闹,只是静静坐在妈妈床前,然后,涟漪来了,涟漪来到她面前,告诉了她,爸爸已经不在的事情。 那天,恰好是沈珠圆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是她做完手术的第三天。 终于,沈珠圆长到二十五岁。 在那天,二十五岁的沈珠圆宛如一名时空穿越者,置身于多维度空间,目送二十岁的沈珠圆登上那趟从曼谷飞往马尼拉的航班。 那是个曙光初现的清晨,整个荔湾街静悄悄的,沈珠圆蹑手蹑脚起床,边上放着她昨晚打包好的行李。 除了行李,还有给妈妈留下的信和给涟漪准备的礼物。 她并不是存心不告而别的,而是她去的地方是菲律宾的绵延老岛,那些地方不是很太平,她怕妈妈不同意。 放好信,亲吻了正在熟睡的吴绣林女士的额头,恋恋不舍和妈妈说再见,再打开涟漪的房间,把给涟漪准备的礼物放在她床头柜上。 十几岁时,对于外面的世界,圆圆和涟漪充满了遐想,两人约定要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得给彼此带礼物。 是圆圆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爱尔兰,圆圆遇到了海边的三叶草,他们告诉她,三叶草是河岸山谷的植物,三叶草虽繁殖能力强但极度脆弱,长在海边的三叶草被爱尔兰人视为坚韧勇气幸运的象征。 坚韧勇气涟漪有了,就缺幸运了。 圆圆相信,海边的三叶草能给涟漪带去幸运。 原谅涟漪了吗?涟漪也原谅圆圆了吗? 不知道。 关上房门。 爸爸已经等在门外,爸爸是这次她前往菲律宾的唯一知情者。是沈珠圆主动告诉爸爸的。 为什么会主动告诉爸爸呢? 或许神明在冥冥中做出的安排,神明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在前往机场途中,她总是想和爸爸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就只是叫“爸爸”叫一遍不够,叫了几声爸爸后,那句“爸爸,我原谅你了,原谅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和别的孩子吃肯德基家庭套餐。”自然而去地说了出来。 再之后,爸爸开始说话了。 说那段让妈妈伤透心的往事。 曾经,爸爸对恩佐的妈妈动过心。 两人是在同乡会认识的。 “她叫林杨惠贞。”爸爸说。 因为名字比较特别,爸爸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或许就是那几眼吧。”爸爸说。 没陷多深,就是有淡淡的好感,加上缺失爸爸的恩佐,爸爸说那阵子有时候会有照顾那对母子的念头。 在爸爸的形容中,那是种要是能帮到忙地一定会帮忙的情感。 然后,有天爸爸接到恩佐妈妈的电话,恩佐不见了。 等爸爸帮忙找回恩佐,回到家看到高烧的圆圆和哭红眼睛的妈妈时。 “圆圆,那天爸爸给自己连着刮了四个巴掌。” 从那天起,爸爸没再去参加同乡会。 脚步朝着离境方向,回头,爸爸还在那来着,挥手,再走十几步,回头,怎么爸爸还在那? 顿脚,朝爸爸做出“快回去”手势示意。 爸爸还以她“ok”手势。 离境通道即将走完,第三次回头。 爸爸还在那呢! 真是的。 怎么比妈妈还夸张? 拿出手机给爸爸打电话:“爸爸,你快回去。” “等圆圆出离境通道,爸爸就回去了。” “真是的,我就那么可爱吗?” “没错,圆圆就是这么可爱。” “爸爸,我都二十岁了,不对,马上就二十一岁了。” “圆圆一百岁也一样可爱。” 真是的…… 挂断电话前,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句“爸爸,我爱你”就从沈珠圆口中说出,从小到大,她还没和爸爸说过“我爱你”来着。 一定是神明在冥冥中看到了一切。 上了飞机。 那天,沈珠圆的座位是靠窗位置,挨着她的是一位穿湛蓝色衬衫的德国男子,男子年纪和爸爸差不多,冲男子笑了笑,男子回以她微笑。 当飞机升至一万英尺高空时,太阳光四面八方穿过云层。 沈珠圆戴上了眼罩,头抵在机舱墙上,心想着就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一觉过后,沈珠圆从二十岁来到二十五岁。 沈珠圆从二十岁长到二十五岁就只用了一个打盹的时间。 沈珠圆的回忆被永远终止于她戴上眼罩,头抵在机舱上,怀揣着“就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的瞬间。 第84章 折叠宇宙(番外.中) 沈珠圆从二十岁长到二十五岁就只用了一个打盹时间。 沈珠圆的回忆被永远终止于她戴上眼罩,头抵在机舱上,怀揣着“就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瞬间。 定向思维模式导致二十五岁的沈珠圆在医院醒来时还以为她是因空难被送进医院。 是涟漪拉着她的手来到镜子前。 “圆圆,你现在是二十五岁了。”涟漪指着镜子里的人说。 然后,沈珠圆在镜面里看到被剃光头发长得很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女人。 是的,是女人。 接下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珠圆都感觉二十五岁的沈珠圆和二十岁的沈珠圆生活在一个折叠宇宙里。 两人隔着一条街一扇窗看着彼此。 但那条街那扇窗永远不可逾越。 通过那条街那扇窗—— 二十五岁的沈珠圆从不曾去过曼谷,医院是她的出生地;二十岁的沈珠圆在温州出生,七岁前往曼谷,至今还在荔湾街生活着。 当二十五岁的沈珠圆离开医院时,二十岁的沈珠圆还在荔湾街;当二十五岁的沈珠圆来到二十六岁时,二十岁的沈珠圆还在荔湾街;二十六岁的沈珠圆到来二十七岁时,二十岁的沈珠圆还在荔湾街。 现在的沈珠圆二十八岁。 二十岁的沈珠圆还在荔湾街生活着。 米兰四月的夜晚依然带着些许寒意,沈珠圆扣上衬衫纽扣,约半个钟头前,为兜售酒水,她让自己在那几位天津商人面前稍稍露出了点儿,效果不错。 在成功兜售出酒水同时,她还拿到那几个男人手机号,男人们说下次来米兰谈生意还会找她,期间,还有个男人半带开玩笑问人卖不卖,好在,她现在是款ai人格女人,ai型人格不会因类似自尊心这样的东西而衍生出情感波动。 虽然,沈珠圆也抽烟,但她受不了烟味。 趁那几个男人吞云吐雾时,沈珠圆就溜到这来了,这是她这阵子找到还算不错的透风点,对面是爱尔兰海的旅游广告图。 说也奇怪,如果用沈珠圆的角度去看爱尔兰海,那充其量就只是风景不错的地方;但如果沈珠圆把自己代入到涟漪的身份,爱尔兰海就变成了一片让人向往的地方。 涟漪十五岁时曾经说过,等她以后赚到很多很多钱,就搬到爱尔兰去生活。 她会在爱尔兰的海边买一幢白色房子,她要在房屋屋檐下挂上风铃,在门口摆放着两把椅子,一把给圆圆一把给她,两人什么都不干,就吹吹海风看看海浪,听风铃的叮咚声响。 沈珠圆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有抹苗条的身影正朝着她的方向。 那是何素恩,土生土长的温州姑娘,半个月前和沈珠圆成为同事。 何素恩是来和沈珠圆转达,那几位客人离开了。 “你从他们身上捞到不少吧?”何素恩撞了撞沈珠圆的肩膀,见沈珠圆没回应,又开始向她征求要取什么洋名字。 在这,何素恩这个名字很不方便。 “你是我认识那些名叫‘玛格丽特’的中国姑娘中最酷,最适合叫‘玛格丽特’的。”何素恩说。 胡扯,几天前有个温州大娘还说她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怎么取了这么个晦气名字。 在欧洲,玛格丽特代表黑暗和血腥。 且,“玛格丽特”的发音对于温州人来说很拗口,于是,他们擅自砍断她名字后面部分,玛格丽特变成了玛格。 让沈珠圆头疼的是“玛格”和“马哥”发音差不多,这地孩子们已经有硬生生把她变成“马哥”的趋向。 就像何素恩说的,在这边没有洋名字很不方便,这里的人也极少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在这,她是叫玛格丽特的东方女人。 风光旖旎的爱尔兰海是涟漪的,玛格丽特也是涟漪的。 涟漪十五岁时,说她以后要给自己取叫“玛格丽特”的英文名字,当时沈珠圆也觉得叫玛格丽特很酷,只是,被涟漪抢了先。 提起玛格丽特,这条街的温州人多数会说“玛格丽特只有在数钱时才像人类”,其余时间里,玛格丽特都像极了一款ai。 何素恩问沈珠圆,为什么会给自己取名玛格丽特。 虽然玛格丽特听上去是很酷,但围绕着玛格丽特的均是东方人所忌讳的。 玛格丽特是名公主,传说玛格丽特公主靠摄取女童的血来维持不老容颜。 沈珠圆手缓缓指向广告牌上的爱尔兰海。 淡淡说道:“因为这个名字适合爱尔兰,我以后要住在爱尔兰,我要在爱尔兰海边买一幢白房子。” 这答案也是涟漪的。 那年,沈珠圆也问过涟漪一模一样的问题,为什么要叫玛格丽特,那时,沈珠圆怎么想都觉得涟漪不像是会喝孩子们血的玛格丽特公主。 这阶段,沈珠圆发现自己似乎总是套用涟漪思维去回应一些话题。 也只有在把自己代入涟漪时,她的说话语气才会带上一点点的情感温度。 换一种说话就是—— 那款ai人格机械在人类世界呆得太久了开始尝试给自己升级,从而取得能正常融入身边环境的权限。 沈珠圆曾经尝试过,以声情并茂的状态,去回想从曼谷飞马尼拉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她的家,家人,朋友同学邻居老师,看过的漫画,热爱的篮球,和宋金拌嘴,和涟漪无数次骑车去上学放学的时光。 然而,不停在脑海里回闪的画面都像极了被嵌入四四方方的银幕里,一帧帧一幕幕在她眼前流动着。 而她变成了一名心不在焉的观众。 从前她总是会带很多猫猫狗狗回家,宋金曾说过,如果有“情感泛滥”这种病,沈珠圆绝对是病入膏肓那种。 彼时,沈珠圆虽不喜欢宋金的说法,但不能否认一点是,沈珠圆绝对是情感丰富那一挂。 平静无波看完那一帧帧一幕幕。 不该是那样的。 不死心。 沈珠圆在那个四四方方的框架里放入了羽淮安。 如果有刻骨铭心这类情感存在的话,那羽淮安于沈珠圆便是了,羽淮安是沈珠圆的一百个刻骨铭心。 沈珠圆十六岁就喜欢上了羽淮安,从喜欢到爱,直至登上那趟航班,直至她戴上眼罩,直至她把头抵在机舱时告诉自己就睡会儿,她依然爱着羽淮安。 沈珠圆对羽淮安的爱就像时间,永远在流动,永远奔腾不止。 离开曼谷前夜,沈珠圆对外号称是去参加朋友聚会,但其实她是去了羽淮安以前住过的地方。 那晚,她在那扇门外站了很久很久。 沈珠圆是知道了羽淮安已经不在曼谷才敢回来。 在伦敦,沈珠圆也尝试和几个男孩子约会,然后某天,她才发现那些和她约会的男孩子身上都有羽淮安的影子。 一号男孩有双像羽淮安的手,所以,她整晚盯着那男孩的手发呆,二号单纯是和羽淮安留着差不多的发型,她让他穿上白色衬衫,让他在她前面走着。 第三个约会对象是声音酷似羽淮安,于是她不停和他说话,不停让他说话,直到他问了她“你是不是那类很容易被声音迷住的女孩?”时,沈珠圆才晓得她都干了些什么。 每次通话,沈珠圆总和爸爸妈妈说“我过得很好。” 其实,不好,她在伦敦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她去过伦敦塔好几次,那几次她都是看着塔下的水流发呆。 那个四四方方的框架里—— 羽淮安给苏西阿姨念叶芝的诗,夜晚的紫藤花墙下,羽淮安告诉她“沈珠圆,别喜欢我。”流星雨来临的夜晚,羽淮安把手递给跌倒在草地上的她“沈珠圆,别消失。” 二十岁成人礼,停电,羽淮安以为她是涟漪,在黑暗中亲吻了她;香蕉厂里,巴基斯坦人的棍棒重重砸在她背上,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好疼,妈妈太疼了,爸爸救我羽淮安救我,从抽屉里发现的水彩画里的女孩从沈珠圆变成了涟漪,怎么会是涟漪,怎么不是沈珠圆?泪水大颗大颗在脸颊上滚动着,最终幻化为她在湖边绝望的哭喊“好不了,回不去了!!”“羽淮安,我恨你。” 沈珠圆以为会泪流满面看完。 但没有。 她一颗心平静得很,眼角亦无任何泪水。 就仿佛在那个四四方方框架里,喊着“好不了,回不去”的不是她,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 沈珠圆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冰箱里放过一个榴梿蛋糕,那是她用来准备庆祝“不再喜欢羽淮安”的蛋糕。 那天,沈珠圆走进了家甜品店。 那家甜品店没有榴梿蛋糕,于是,她买了个巧克力蛋糕。 终于。 沈珠圆不喜欢羽淮安了。 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不过,这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喜欢羽淮安是沈珠圆一次最最差劲的体验。 沈珠圆真的不喜欢羽淮安吗? 是的,是的! 沈珠圆不喜欢羽淮安已经很久了。 要证明吗? 眼下就有。 沈珠圆视线慢悠悠移至对街那栋无数次出现在现代建筑杂志、纪录片的大厦上,那是camellia大厦。 听到camellia大厦,大伙儿会很自然地和意大利着名奢侈品品牌camellia联系在一起。 没错,camellia大厦camellia名下产业之一。 camellia大厦是米兰地标性建筑,每年,不计其数的游客涌至这里,他们在完成和camellia大厦合影后,从十六个入口进入大厦疯狂采购。 大厦的第一到第六层均为奢侈名片门店,第七层是书店咖啡店,第八层第九层为时尚艺术商业场所,第十层到第五十层是酒店,酒店单间一晚两千八欧为最低标配。 第五十一层是餐厅,餐厅只对在大厦消费积分达到百万的人开放,十美金一个积分,也就是说你得在大厦消费上千万美金才有资格上camellia大厦第五十一层,这百万积分还得在五百天内完成,差一分都不行。 即使这项规定没少被诟病为“把铜臭味发挥到极致”,但多的是一边骂camellia是万恶资本,一边在camellia大厦第五十一层喝咖啡欣赏落日的品客们。 camellia大厦第五十一层被誉为意大利十大最佳观赏落日场地之一,在camellia第五十一层看日落是身份的象征。 站在camellia大厦下,沈珠圆感觉自己是那只正仰望金刚的小仓鼠,不仅是她,所以所有在camellia下伫立的人都是。 此刻,camellia大厦正中央多媒体墙正在播报camellia集团的最新产品,还有camellia集团创始人一家最近的一些动向。 望着那面多媒体墙,沈珠圆在心里从五开始倒数。 倒数至“一”时,屏幕出现了张俊美非凡的年轻男子面孔,咋看,你以为那是camellia产品的模特,还是最顶级的那种,但其实,他是camellia集团的四公子。 耳畔,传来何素恩的感叹“真帅啊。” 何素恩的视线宛如被那片多媒体屏幕粘住,喃喃说“玛格,我现在都不敢眨眼睛,我总觉得眨一下眼睛的话,屏幕那位帅哥就会消失。” 又一次,何素恩和沈珠圆说起她第一次从这块多媒体屏幕看到camellia四公子时所带给她的冲击感。 “真不敢想象,这世界有这么好看的人。” 何素恩说小时候在看格林童话时,想象过住在城堡里拯救于公主们危难中的王子形象,但遍寻不获,直到看到camellia四公子时,格林童话里骑着白色骏马,左手挥舞着长剑,右手抱着公主冲出沼泽森林的王子才有了模样。 何素恩边说边伸出手,隔着空气去触摸电子屏幕里的年轻男子。 不止是何素恩,电子屏幕里正在海边散步的年轻男子也吸引到街上女孩们的目光,女孩们,女人们,有的干脆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以多媒体墙的年轻男子作为背景。 大约,整条街就只有沈珠圆表现得最为淡定了。 camellia集团创始人一家刚从去年他们花一亿欧购置的加勒比海小岛回到罗马,每个季度,奢侈品巨头们都会公开一些他们参加聚会,假日出游的动向,这些动向往往伴随着私人飞机、私人停机坪、豪华轿车、佣人保姆、生活用品品牌出现在公众面前。 camellia集团创始人是属于奢侈品牌巨头中较为低调的,一年能有十次在公共场合露面就属高产了。 近几年,伴随着新成员的加入camellia集团创始人一家成为媒体,社交网的宠儿。 camellia集团采用地是家族经营模式。 一百一十年前,一位姓氏为兰蒂斯的意大利香水师在自家还不到五十坪的地下室创建了叫camellia香水品牌,直至今天,camellia集团对于意大利而言相当于微软对于美国,是处于第一梯队的纳税大户。 camellia集团旗下的香水、鞋包、服饰畅销全球,截止上月camellia集团在一百八十七个国家设有一万一千四百五十个门店。 而兰蒂斯家族也发展到第四代。 两天前,兰蒂斯家族第四代最小的成员刚过完六岁生日。 第85章 折叠宇宙(番外.下) 而兰蒂斯家族也发展到第四代。 两天前,兰蒂斯家族第四代最小的成员刚过完六岁生日。 camellia香水到了第二代才被真正发扬光大,兰蒂斯第二代也就是现在camellia集团***加里.兰蒂斯。 加里.兰蒂斯有过三段婚姻,第一任妻子为加里生下长子后因产后抑郁,死于过度服药。第二任妻子难以忍受加里出轨成选择离婚。 第二任妻子为加里育下两女,两个女儿均留在兰蒂斯家族。 加里现任妻子在没成为兰蒂斯夫人前,很长一段时间担任加里的秘书。在加里还没和第二任离婚时,就和加里保持着长期情人关系,甚至于两人还有了孩子。 或是介于品牌形象,或者是长子和两个女儿的反对,直到和第二任妻子离婚五年后,加里才和长期担任自己秘书和情人的女人步入结婚殿堂。 彼时,被加里第二任妻子称为“无耻的婚姻插足者”真面目才得以公之于众。 那是比加里小十五岁、有着一张东方面孔容貌清丽的女人。 有张东方面孔的女人却有着十分纯正的意大利名字:玛蒂娜.埃斯波西托。 据说,女人是随了母亲的姓氏。 值得一提的是,在二人结婚典礼上,加里的第二任妻子当着现场所有人的面,把一杯柳丁汁倒在新娘头上。 按西西里岛的说法,朝新娘扔柳丁或是倒柳丁汁象征意义是唾弃。 新娘的妈妈是西西里人。 据现场观礼嘉宾描述,当时新娘也不恼怒,她还对加里的第二任妻子微笑,在加里的第二任妻子被保全人员架走时,新娘正温柔亲吻那比自己大十五岁、即将成为其丈夫的男人。 从此之后,玛蒂娜.埃斯波西托成为贱女孩靠手段挤进上流社会的代表人物。 一位自称曾是玛蒂娜房东的女人这样告诉媒体:玛蒂娜十五岁时租过她房子。 十五岁的玛蒂娜连房租都付不起,但玛蒂娜却有一个香奈儿包,后来,她才晓得那是玛蒂娜偷来的。 只是,在那场婚礼上,人们并没有看到传言中玛蒂娜和加里的私生子。 二十五岁的沈珠圆醒来后,比手机可以用来支付账单更让她觉得震撼地是—— 昔日需要到便利店加油站夜总会去打工赚取生活费的飞地男孩居然是意大利赫赫有名的奢侈品巨头加里.兰蒂斯的私生子。 事情是这样的。 做完手术约半年后,沈珠圆在翻杂志时无意间看到正和沙特王子们一起出席猎鹰节开幕仪式的年轻男子有点面熟。 她是翻开杂志页面时第一眼就被那男子吸引住了,俊美绝伦的五官,身材挺拔高大,淡蓝色衬衫卡其色西裤,站在四面都是赤壁的沙谷里,硬生生让华服傍身浑身都是珠宝的沙特王子们黯然失色。 看了眼标题。 原来那男子的身份是camellia集团的四公子。 沈珠圆想起在自己成为暴发户的女儿后,每每经过奢侈品门店会直接略过camellia,因为那是爱马仕包同级别的,她可以买香奈儿包,但要让她掏钱购买爱马仕她是舍不得的,并不是不喜欢,而是贵。 “camellia是给将军们元首先生们和他们的夫人们的,小女孩靠边站。”奠定了camellia在奢侈品界的地位。 当时,沈珠圆越看那男子就越觉得面熟,面熟到……那个名字眼看就要呼之欲出。 不可能,不可能!笑着摇头。 当晚,和涟漪通话时,沈珠圆是这么和涟漪说的“我在杂志上看到一个很像羽淮安的人。”涟漪问她在什么杂志看到的。 沈珠圆就把杂志名字告诉了涟漪,许久,涟漪才告诉沈珠圆,那就是羽淮安。 omg!手机当场就往天空一扔,沈珠圆直接从床上一个鱼跃起身。 确认信息百分之百真后,沈珠圆无比庆幸,这是发生在她二十五岁时的事情,这要是发生在她二十岁势必要经过一番肝肠寸断。 camellia集团的四公子即使茶拉来了,也是望尘莫及的程度,她一个暴发户的女儿和camellia四公子压根就是一千零一夜故事。 知道羽淮安是camellia四公子后,沈珠圆翻了些相关消息。 作为靠手段上位的女人和奢侈品巨头***私下产下的孩子的羽淮安回归兰蒂斯家族过程还挺有点故事色彩的。 一伙武装组织在网络上公开宣布他们绑架了兰蒂斯家族的第三代,这伙武装组织以兰蒂斯第三代作为威胁,要求和意大利政府公开对话。 为达目的,这伙武装组织还公开兰蒂斯第三代的几段录音,录音背景为酒吧,录音内容是再普遍不过的男子和女子搭讪的,录音中男子自称camellia集团创始人是他的爸爸,男子一再和搭档对象暗示,很快,他将回归兰蒂斯家族,到时,他就可以掌握源源不断的金钱。 通过这几段录音,一众看客推断出,录音中男子是传言中camellia创始人和现任妻子的私生子。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即使camellia集团新闻发言人一再澄清录音里的男子和兰蒂斯家族毫无关系,但这些澄清均被外界理解为是camellia集团顾及到品牌形象的公关。 在“玛蒂娜,还不快吹吹枕边风,让加里给意大利政府施压,把你那个废物儿子弄出来。”“兰蒂斯先生,你那私生子的表现还真让人大跌眼镜。”“现在,我总算理解了兰蒂斯家族不想让他见光的原因,冲着他泡妞的那副德行,我得回去把我上月刚买的camellia香水倒进马桶里。”如雪花般的嘲笑声中,一名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和加里.兰蒂斯一起出现在罗马市政厅举办的年度慈善晚宴上。 “他是伊恩,伊恩.兰蒂斯.羽,我和玛蒂娜的孩子。”万众瞩目下,camellia集团***宣布。 这消息让在场人士瞬间目瞪口呆,camellia集团***的私生子目前不是在武装组织手里吗?还是记者们反应快,纷纷把摄像机对准了年轻男子,采访话筒更是贴脸递。 本以为年轻男子会趁此机会表现一下自己,没想到他就说了句“我没什么可说的,如果非让我说点什么的话,那么……”说到这,年轻男子目光直直投向那扇大门口。 在年轻男子视线投向那扇大门口,嗅觉灵敏的记者们知道,年轻男子的身份已无需质疑。 这世界,能做到可以单凭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止就能诠释身份地注定是塔上者。 事后,有幸在现场的记者们描述年轻男子看向大门口时,就像是年轻的国王看向了属于他的王座。 年轻男子笑着和记者们说出:“如在场各位非要我说点什么,那么,我就借助这片场地,给那些先生一个建议,你们还是放了那个冒牌货吧,那是你给他一颗子弹都会是种浪费的蠢蛋。”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欧洲各大主流媒体门户网站倾巢而出、热爱网上冲浪的年轻人、时尚圈人士、意大利人、法国人、德国人英国人纷纷投入这场豪门风云录中,最后,这场豪门风云录因主人公俊美非凡的脸蛋还吸引来了美国人。 在欧美圈对忽然冒出来的豪门私生子过往轨迹开始地毯式搜寻时,沙特人已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位沙特王子更是在个人社交网上贴出他和豪门风云录的主人公的几次同框照片。 于是,看客们开始疯狂涌入沙特王子的社交网页,赫然发现,这位兰蒂斯家族忽然冒出来的孩子和沙特王子是不打不相识的关系,两人在大学暑假期间一起参加了沙漠拉力赛,两人在比赛期间从对手变成了好友。 和沙滩王子成为朋友只是伊恩.兰蒂斯过往事迹之一,这位外人眼中身份不是很光彩的人物童年时代都是在环境十分恶劣的地区度过。 三岁时,伊恩就被送到了西伯利亚,唯一陪伴那个孩子地就只有外婆,在西伯利亚的前几年,那个孩子每年至少有三个月是在医院病床度过的。 也是在西伯利亚,那个孩子永远送走自己最喜欢的外婆,在为外婆举行葬礼的第二天,那个孩子掉进冰窟里,把那孩子从冰窟里捞出的男子说至今还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孩子并没因获救脸上流露出任何感激表情,甚至于,他在那个孩子眼中看到希望破灭时的悲伤。 听到这,一群抱着看《豪门风雨录》的看客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大骂起了玛蒂娜,骂玛蒂娜都把小伊恩丢到那么个鬼地方去。 是的,小伊恩。 这个时候的伊恩.兰蒂斯.羽还不到八岁。 八岁的小伊恩离开了西伯利亚,去了加德满都、去了孟加拉国、在印度巴基斯坦的争议地区生活过。 沈珠圆想起,在曼谷生活的羽淮安最不爱提起地是他在西伯利亚生活时,原来,他是在西伯利亚永远送走了外婆。 来到曼谷时,小伊恩已经变成少年伊恩。 在曼谷,伊恩是羽,羽住进了不错的房子里,羽和许许多多普通学生一样利用假日周末时间去打工赚取生活费,在曼谷的第三年,羽引起了索罗斯先生的注意,接下来,索罗斯成为了羽赞助人。 再之后,羽离开了曼谷。 羽在沙特和菲律宾两地来回着,也是这阶段,羽在个人事业中取得了小小的成就,他利用索罗斯有限的赞助资金和部分银行贷款买下了一支濒临破除的特技车队。 第二年,那支濒临破除的车队在拉斯维加斯疯狂技巧赛之夜以一个技惊四座的大回环拿下冠军。 至今,网上还可以看到怀抱冠军奖杯的赛车手的采访,这位冠军告诉记者“比赛前,羽告诉我你可以做到的,记者先生你可能不知道,那家伙身上具备了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能量,你们也看到了,就像羽说的,我做到了。” 羽买下的车队因拉斯维加斯疯狂技巧赛夺得冠军而名声大噪,当时以一百二十一万美金买下的车队一年后被以七千万美金转手。 羽带着他的团队开始进入造车界,他造出的第一辆车就是现在沙特王子的座驾之一。 在羽没有成为伊恩.兰蒂斯.羽之前,其个人身价已经达到十亿美金。 至此,那些带着有色眼镜审视这起《豪门风云录》的看客们也纷纷放下成见,由衷感叹,那个孩子即使没有兰蒂斯家族的光环,也会以他的方式站在世人眼前。 人们也开始给予了那个从小被抛弃、最后凭着个人智慧天赋和努力回归、得到兰蒂斯家族认可的孩子送上祝福。 祝福camellia在他手中更上一层楼。 就这样,昔日的飞地男孩变成了camellia集团继承者之一,加里.兰蒂斯最小的儿子。 至于那落入武装分子手里的冒牌货的身份也很快被揭晓,那是兰蒂斯家族一名园丁的儿子,这家伙从爸爸那听到了兰蒂斯家族有这样一个孩子。 一开始,这冒牌货是本着试看看心态,没想到真有傻女孩上当。 尝到甜头后,越发来劲,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落入了一些讯息机构的档案名单里,又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武装组织和意大利政府叫板的筹码。 沈珠圆算了下时间,羽淮安正式回归兰蒂斯家族发生在她手术前一年。 现在,沈珠圆能想象到地是,那阶段,她一定和一众看客一样,对这场《豪门风云录》持八卦态度,直到看到羽淮安那张漂亮脸蛋后直呼“难以置信”。 那时的沈珠圆心里还深爱着羽淮安吗?或许,那时的沈珠圆已经能接受了,她和羽淮安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曾经,羽淮安说过,去往别的城市时,会把他的手机号码给她,那么他给了她他的手机号吗?而她是否给他打去了电话? 有或者是没有也已然不重要了。 因为,深爱羽淮安的沈珠圆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空间里,而置身于这个维度空间里的沈珠圆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其中也包挂羽淮安。 置身于这个宇宙的沈珠圆无法爱一个人。 所以! 盯着多媒体被何素恩誉为格林童话王子的羽淮安,沈珠圆在心里嘿嘿笑着。 “假如你再喜欢上一个人,那堪称是医学奇迹。”这是克莱尔医生说的话。 现在! 羽淮安对沈珠圆来说,充其量也只是曾经爱过的男孩。 那么,现在的羽淮安取得何种成就? 得到加里.兰蒂斯承认后,羽淮安并没如外界预测中那样,加入camellia集团,而是继续在造车界发展。 去年,让影迷们热议出现的好莱坞大片那辆屡次上演拉风表演的超级豪车就是来自于羽的造车厂,本着“车也可以成为艺术品”理念羽的造车厂每年只对外推出十辆车。 除了造车,羽还有一间员工五千人的汽车零件生产工厂,上月,羽和沙特的警车采购部签下大合同,三年后,沙特警方用车将由羽的造车厂提供。 签下这个大合同后,资产统计机构给他算了笔账,羽淮安的个人身价至少达到五十亿美金,再加上camellia股份,其财富已经达到让人咋舌的高度。 而现在,没人再称他小伊恩,亦没人叫他羽,现在羽淮安是camellia四公子,是加里.兰蒂斯最喜欢的儿子。 母凭子贵,玛蒂娜插足他人婚姻也很少再被提起。 羽淮安凭着那张无懈可击的完美脸蛋,个人能力,低调的行为成为媒体时尚圈恨不得对其进行二十四小时追踪的人物。 哪怕camellia四公子一个背影都会引来疯狂的追逐。 以前,camellia四公子很少会出现在兰蒂斯家族出游行列中的。 这次camellia四公子跟随兰蒂斯家族出行引来了时尚界的集团狂欢,camellia四公子陪兰蒂斯第四代的最小成员米洛可儿在海边散步被誉为年度最佳画报已毫无悬念。 camellia四公子刚从多媒体消失,之前驻足观看的女孩们女人们如脱离了魔法棒,开启走路地开启走路,说说笑笑地继续说说笑笑。 何素恩则满脸惆怅,感叹那样的人也只能通过电视,杂志,网络,通过一切一切就是无法通过眼睛去看到。 正当何素恩说话间。 不远处走来一抹修长身影。 那抹身影高大,挺拔。 或是因上一秒才在多媒体上看到的原因,沈珠圆一度以为,加勒比海和米兰的温州街出现了类似于迷幻空间的神奇迹象。 从加勒比海海滩往前跨出一步,就是米兰的温州街。 在那个迷幻空间里。 羽淮安从加勒比海滩跨到了米兰的温州街,跨过那个蓝底白字注有“我在米兰很想你”的路牌,而沈珠圆就靠在路牌对面的栏杆处。 此刻,灯火阑珊。 身着深色中短风衣的男子如浮光掠影,正朝着她缓缓走来。 第86章 羽先生,你好(01) 过去一年每月沈珠圆都要往返一次米兰和慕尼黑。 妈妈就住在慕尼黑斯的思特托医疗院里,思托特医疗院是欧洲最具权威的脑科医院,她和涟漪费了很大的劲才拿到住院名额,从住进思特托后,妈妈的各项数据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涟漪每月也会抽时间去看妈妈。 十九岁时,沈珠圆羽淮安涟漪宋金也曾像那些对未来踌躇满志的同龄人一样,谈过梦想,彼时,荔湾街的孩子们还给了他们一个“天台四人组”的外号。 时间飞逝。 天台四人组成员均来到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的宋金虽没成为一名军官,但也成为了很新兵欢迎的教官;涟漪去年在巴黎开了时尚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短短一年时间,涟漪的时尚公司已经从三名职员共用一个办公区到有了个人办公室。 现在涟漪公司职员已经从个位数发展到了两位数,涟漪公司旗下的两位模特在今年年初米兰时装周大放异彩,那时沈珠圆还给涟漪打去恭喜电话的,涟漪说那是她运气好。 上月,沈珠圆去看妈妈时遇到涟漪。 探望完妈妈,两人在机场附近餐厅用了晚餐。 晚餐期间,涟漪手机一直忙个不停,晚餐结束后,涟漪和沈珠圆说了这么一件事情,因为从事时尚工作,所以…… “圆圆,我见过羽淮安,不止一次。”涟漪是这么和她说的。 见过羽淮安,不止一次,两人目前就像朋友般相处着,羽淮安去巴黎时涟漪会请他吃饭,羽淮安给她的工作室送过庆祝花篮。 这么听来,涟漪和羽淮安似乎维持这样的相处模式不短时间。 只是,沈珠圆没问涟漪和羽淮安是何时开始见面的,涟漪也没说。 涟漪只说了,羽淮安对于她近期情况有所了解。 所谓有所了解就是羽淮安知道沈珠圆经过一场手术后失去了五年记忆,且由于手术需要取掉部分脑部组织。“圆圆现在有情感认知障碍,圆圆不具备任何共情能力。”涟漪是这样告诉羽淮安的。 那时,听完涟漪的话沈珠圆嘴里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是觉得涟漪的行为是多此一举的,因为,以羽淮安现在的身份地位,她和他见面机会等于零。 呃…… 沈珠圆看着那抹正朝她们走来的身影。 堂堂的camellia四公子怎么会来到遍地打工人的温州街? 虽然,温州街和camellia大厦仅有一条马路之隔,但这条马路被誉为意大利的新泽西桥,新泽西桥的一边是全球第一都市纽约;另外一边是农夫牛仔成群的新泽西。 这会儿。 贫穷和富有更是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马路那边,各路名牌车应有尽有;这边,各个地铁出口人头攒动。 此刻,沈珠圆心里很是庆幸,还好涟漪把自己的状况告诉了羽淮安。 沈珠圆不确定羽淮安是否还能认出自己。 去年年末,宋金到米兰来看她,见面时宋金说他差点都要认不出她了。 不就是头发剪短了吗?宋金说不关头发的事情,那关什么……宋金想了好久才说出气质。 从前的沈珠圆是电眼阳光美少女,现在的沈珠圆更像是电影里,那类总是在夜幕下独自行走身怀绝技的暗黑女郎。 “圆圆,你现在去趟荔湾街,估计没几个人能认出你。”那会儿宋金还拍着她肩膀说。 思想间。 羽淮安距离她又近了点。 这是步行街,沈珠圆和何素恩靠的栏杆位置又是步行街最窄的,也就能容纳两人一来一往的空间。 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幸好涟漪把她现在状况告诉了羽淮安,按照羽淮安的性格,即使认出那靠在栏杆处身穿服务生制服的女人是昔日对他穷追猛打的甜甜圈女孩,最多也就稍稍停下脚步,说点类似“好久不见,你现在还好吗?”敷衍话。 当然了,羽淮安认不出自己最好,最好是羽淮安没看到自己。 怎么想羽淮安没看到自己的几率更大。 谁会留意两个偷偷从工作岗位偷偷溜出来的服务生。 偏偏—— 这个时候,何素恩来了一个爆发力十足的举动。 何素恩尖叫了声,四肢还做出类似于猩猩在极度兴奋时才有的动作。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何素恩身上了。 有可能羽淮安也注意到了何素恩。 该死的,沈珠圆在心里暗骂了声。 压低声线警告何素恩。 然而—— “玛格,你看到那个人了吗?那个穿深色短风衣的高个男人?玛格,告诉我,你看到了没有,玛格如果你也看到,那就不是我眼花。”何素恩边说边扯沈珠圆的上衣下摆。 为能让何素恩尽快安静下来,沈珠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的,看到了。 “玛格,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能不能安静点?” “玛格,我都几乎要以为camellia四公子出现在我面前了。玛格,你说他会不会真是camellia四公子。”何素恩还在喋喋不休着。 这个时候,警告何素恩闭上嘴也没用了。 羽淮安已经来到距离她们十步之遥所在。 “玛格,他正在朝着我们走来。” 索性,沈珠圆闭上嘴。 “他真的正在朝着我们走来,怎么办?玛格,直觉告诉了我,他真是那个人,就是我们刚刚从对面多媒体墙看到的那个人,玛格,他这是从屏幕上走下来的吗?” 真是个傻姑娘。 这傻劲和在荔湾街时期的沈珠圆有得一拼。 透过何素恩的肩,沈珠圆看着羽淮安。 十步,九步,八步……五步。 羽淮安越过一盏盏街灯,白的,蓝的,红色的。 置身于红蓝白三色间的羽淮安还真如何素恩口中的—— 是骑着白色骏马手持宝剑冲出沼泽森林里年轻的王子。 耳边。 “玛格,我们要和他打招呼吗?” 额…… 这是什么道理? “玛格,快,快。” 快什么? 于是,当羽淮安从她们面前经过时,就看到立于栏杆处两个两个服务生拿出迎接国王的姿态,毕恭毕敬的:“羽先生,你好。” 何素恩那声“羽先生,你好。”在前,沈珠圆那声“羽先生,你好。”稍后一点。 为什么会跟着何素恩给羽淮安送上“羽先生,你好”?那是因为何素恩扯她衣服再加上点职业病。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来自于羽淮安身上兰蒂斯家族的气场。 更可能是和最近camellia集团打算买下温州街百分之五十的商铺传言有关。 所以,那从她们面前经过的年轻男子有可能会是掌握温州街生杀大权的人,毕恭毕敬一点还是好的。 一前一后,毕恭毕敬的“羽先生,你好。”并没让羽淮安停下脚步,甚至于,羽淮安看都没看她们的一眼。 羽淮安的脚步从两人面前跨过。 因羽淮安的无动于衷导致于何素恩怀疑自己是否叫错人,但是—— “我发誓,他就是camellia四公子,再也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这么完美的人了。” 按照那些权威杂志的评价,camellia四公子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不久前,还有记者拍到他和车间工人一起午休一起吃披萨,camellia四公子不可能对向他打招呼的人不理不睬。 “有可能我看错了,也对,camellia四公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何素恩喃喃自语到。 沈珠圆瞄了眼羽淮安的方向。 羽淮安和她们的距离正在拉远,过了那个转角,羽淮安就会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 嗯,警报解除。 羽淮安压根就没打算理会她们。 骄傲的家伙。 两人的那句“羽先生,你好”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是通用的国际语言。 沈珠圆视线回到自己夹着烟的手上,就只剩下小半截了。 把剩下的小半截烟摄入唇间,稍稍一提气,瞬间,薄荷和着尼古丁开始冲击她的味蕾观感。 烟这玩意是好东西。 城市街头惬意如斯。 吐出个小小的口气,看着那口气逐渐聚拢,形成了白色烟圈。 空气变成了薄荷味的。 沈珠圆半眯起眼。 风光旖旎的爱尔兰海回到了眼前。 传说—— 那里到处都是山川河谷、那么到处都是森林河岸、那里随处可见树木枝头开满累累白色花串,你脱下了鞋,赤脚踩着柔软的草地,跟随着布谷鸟的叫声,迎着风,你见到了有着和美杜莎眼睛一样颜色的爱尔兰海。 沈珠圆去过爱尔兰海。 如传说般,爱尔兰海有着和美杜莎眼睛一样的颜色。 那次,沈珠圆还去参观了爱尔兰诗人叶芝儿时住过的地方。 “我十六岁时,打开一扇门,我在那扇门里见到一个男孩,他在念《湖心岛茵尼斯佛利岛》,到现在,我还是忘不了那男孩。”当时沈珠圆在一户人家信箱里留下这样一段话,那是沈珠圆写给羽淮安的最后一封情书。 距离那个时候过去了八年。 沈珠圆从阳光美少女变成了身怀绝技的暗黑女郎。 又吐出了一口烟。 在白色烟雾中,一张面孔出现在了沈珠圆面前。 即使已经不喜欢不爱了,她还是能第一眼认出那张脸。 该死的,羽淮安怎么又折回来了?沈珠圆心想。 耳边,何素恩在神经兮兮叫她名字“玛格。”“玛格。” 温州姑娘就能不能安静点? 还有,羽淮安折回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走了一半才想起那两个呆头呆脑的服务生其中一个很脸熟,脸熟到他需要折回来看清楚。 大约是这样吧。 于是,沈珠圆脸上堆起了笑容,打算抢在羽淮安之前回答出“没错,是我。” 但。 羽淮安接下来的行为让沈珠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当着何素恩的面。 羽淮安冷着脸,拿走了沈珠圆手里的烟。 呃…… 就这样,沈珠圆看着自己刚刚还夹着烟的手正徒劳朝着羽淮安,似是想要拿回自己的烟,又似乎想扯住他的外套领口,告诉他这样的行为有多么地野蛮。 嘴巴张了张,但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珠圆眼睁睁看着羽淮安跨着大步,把从她手里夺走的烟丢到垃圾桶里。 好吧,合上嘴。 反正也就只剩下烟蒂,她就把羽淮安的野蛮行为理解为女士服务。 沈珠圆模了摸自己的裤袋,烟还有。 显然,何素恩被过去还不到一分钟发生的事情给震住了。 老实说,沈珠圆也挺震惊的。 偶尔,沈珠圆也想过,未来和羽淮安重逢的假设。 是装作不认识,或是彼此笑得有些尴尬,又或者强行找几个话题敷衍一下,她问他苏西姨妈身体还健康吗?他问她从事何种职业?然后干干笑几声,他回到他的豪华住宅,她回她的出租屋。 当然了,也有温馨的。 比如他在了解到她现在情况后,提出可以给予帮助。 怎么想,沈珠圆都觉得温馨的是最为有可能发生的。 毕竟那是她深爱过,也终将成为唯一爱过的男孩。 沈珠圆坚定不移地认为着,让自己爱了那么久,那么深爱的男孩在人格上绝对不会太糟糕。 眼前的一幕,不在沈珠圆设想中,更是她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她会以这种方式和羽淮重逢。 面对脸上写满问号的何素恩。 沈珠圆也只能耸了耸肩,还以“我也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表情。 有抹阴影遮挡在了她和何素恩脸上。 下秒,何素恩又神经兮兮拉了拉她的手,急急忙忙间,沈珠圆也跟着何素恩的行动,微微弯下了腰。 再一次,不怎么宽敞的步行街响起了—— “羽先生,你好。” 还是一前一后,何素恩声音在前,沈珠圆的声音紧随其后。 说完,沈珠圆不无感慨,昔日唐人街三分球神投手美少女现也随大流,变成千千万万唯唯诺诺的职场人。 每天,在特定时间点,她都得给自己经理送上“早上好,先生。”轮到boss就得换上“您好,先生。”顾客是“欢迎您的到来。”“再见,女士先生。” 都是该死的职业病作祟。 沈珠圆直起了腰。 羽淮安在她一步之遥处站着,和之前一样,冷脸。 冷着一张脸的羽淮安确实是顶级贵公子挂地。 只是。 这次羽淮安折回又为何? 思索间,羽淮安朝沈珠圆伸出了手,手掌心是向上的,一双眼更是牢牢锁定在沈珠圆的脸上。 这是? 羽淮安又想做什么? 接下来。 沈珠圆听到来自于何素恩一段让她哭笑不得的话。 何素恩是这么说的:“羽……羽先生,或许您今天的车恰好经过camellia大厦,您忽然想来一次突击检查;然后,您让您的司机把您放在这里,您突击检查完后,因路况不熟悉,您就来到了这里;然后,您发现您的手机没电,手机没电了自然没法让司机来接您,所以……所以您打算向我们借点打计程车的费用,是……是这样的吗?羽……羽先生。” 老实说,何素恩那番话连同说话语气让沈珠圆有种似曾相识。 正当沈珠圆在脑子搜寻这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感到底从何而来,那句“沈珠圆,她很像你,我是说思维模式。”似穿越时空而来。 在这个城市,沈珠圆已经很久没听到那个名字—— 沈珠圆。 和那句“沈珠圆”一起从旧时日穿过层层空间地还有那个熟悉的嗓音。 初听,很熟悉;再听,又很陌生的。 第87章 羽先生,你好(02) 和那句“沈珠圆,她很像你,我是说思维模式。”一起的还有缓缓展现于沈珠圆和何素恩面前的手机屏幕。 那支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手机至少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源。 羽淮安这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何素恩:不存在手机没电的事情。 怎么想,羽淮安此举有让何素恩难堪的嫌疑。 的确,二十五岁的人还能有“camellia四公子向两个路人借计程车费”设想,怎么想都是很傻很天真的行为。 不过! 沈珠圆目光落在羽淮安伸至她们面前的手掌心上。 也不能怪何素恩误判,这的确是一种要东西的肢体语言。 “那么,您这是想干什么?”很是无奈问道。 “烟。” 烟?下意识间沈珠圆摸了摸自己口袋,然后在羽淮安那声带着毋庸置疑“把它拿出来”中把整包烟从口袋里拿出。 拿到了羽淮安面前。 还没等沈珠圆问出“你,你要烟做什么?”整包烟已经易手。 又一次,沈珠圆眼睁睁看着羽淮安拿着自己的烟离开,眼睁睁看着羽淮安把整盒烟丢进垃圾桶里。 追上了几步,沈珠圆冲着羽淮安的背影骂了句“该死的。” 羽淮安停下了脚步。 飞地男孩现如今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不管身份,还是身板。 在羽淮安停下脚步时,沈珠圆下意识退了几步。 一下子,沈珠圆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羽淮安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是淡淡的,眼神很淡声音也很淡:“你现在不叫沈珠圆了?不叫沈珠圆,还把头发剪短了?” 这会儿,沈珠圆想起,羽淮安从前对于她的头发发表过不少贬义言论,就好像她只能留黑长直发型。 去它的黑长直。 撩了撩头发,以便于羽淮安看清楚那不是假发,再回以羽淮安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我现在叫玛格丽特,还有,我保证,这不是假发。” 羽淮安掉过头去,迈开脚步,一副“还能指望沈珠圆什么呢”姿态。 几步后,羽淮安的声音穿过人潮—— “玛格丽特就和你那糟糕的发型一样。” 十步、二十步、眨眼间,羽淮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回过神来,沈珠圆撒腿朝羽淮安的方向,跑了几十步又停了下来,最终,也只能站在那,大喊了一声。 今天真是个倒霉日子,车报废了,碰上铁路工人罢工,花十欧买的烟被那个晦气的家伙没收了。 经过垃圾桶时,沈珠圆朝垃圾桶里瞅了眼,那个晦气的家伙似乎怕她捡回烟,把烟往垃圾桶里最肮脏的地方扔。 该死的,最后一丝希望宣告破灭。 沈珠圆拿出手机,调出涟漪的手机号,最后一秒,手指从接听键收回,本来,她是想给涟漪打电话要羽淮安的手机号。 涟漪应该有羽淮安的私人手机号。 要到羽淮安的手机号,她要把羽淮安臭骂一顿,再要回自己的烟钱,十欧,不会多收也不会少收。 现在,沈珠圆人生唯一目标是钱。 赚够一百万欧,带妈妈搬到爱尔兰,在爱尔兰海边买个房子。 手从接听键缩回,沈珠圆把手机放回兜里,对还在因刚才的自作聪明懊悔得又是跺脚又是揪头发的何素恩做了个“我先回去”手势示意。 很快,何素恩就追了上来,并送上一大堆问题—— “玛格,你认识他吗?”“玛格,他为什么要拿走你的烟,又为什么要把你的烟丢到垃圾桶里去?”“玛格,难道你不觉得他的行为很奇怪吗?”“玛格,我感觉我刚刚的表现挺蠢的,你觉得呢?” 还有—— 最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无论如何,都得回答! “玛格,他真是camellia四公子吗?” 何素恩双臂一伸,把沈珠圆去路牢牢挡住。 扶额。 何素恩刚来那会儿是沈珠圆负责培训的,接触下来,温州姑娘还真有点另外一个沈珠圆的影子,自来熟,精力过剩。 “是的,没错,就是他。” 怕何素恩继续追问,沈珠圆干脆告诉何素恩,自己以前和羽淮安住同一个社区,还短暂念同所学校。 “那时,他还不是camellia四公子,那个时候他还是从飞地来的男孩,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叫羽淮安。” 给出的讯息足够多也足够震撼。 当场让何素恩直接呆在原地。 就知道会是这样,沈珠圆身体越过何素恩。 在迎面而来的夜风中,沈珠圆稍稍理清了羽淮安为什么会拿走她的烟。 如把上个月涟漪在慕尼黑和她说过“和羽淮安见面了,不止一次”理解为涟漪的一种暗示,那今晚发生地就好理解了。 毕竟,涟漪是羽淮安第一次喜欢的女孩,按飞地男孩的性格,估计涟漪会成为他唯一喜欢的姑娘。 飞地男孩已经成为旧昔。 把现在的羽淮安称为camellia四公子似乎更贴切点。 换言之,有可能涟漪会成为camellia四公子今生唯一喜欢的女孩,不管以后两人能否有结果,终究,涟漪是camellia四公子心上一个特殊的存在,或许这阵子,camellia四公子正在尝试做些什么。 总而言之,那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 本着爱屋及乌,还有以前他对沈珠圆做的缺德事,二者合在一起就有了何素恩口中“难以理解”的一幕:羽淮安把她的烟丢到垃圾桶去。 人类是情感动物。 好在,沈珠圆已经脱离了情感动物群体。 所以呢,她现在可以很理性去分析发生在涟漪和羽淮安身上的事情。 羽淮安大致是不想让她抽烟,再怎么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沈珠圆也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所以她很少抽烟。 沈珠圆还知道,自己是没资格死去的。 妈妈还活在这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那每一分每一秒沈珠圆就没资格死的,连念头也不许有。 “沈珠圆,你没资格死,连死的念头都没资格有。”这是沈珠圆那失去的五年记忆里唯一幸存下来的。 有人在她耳边喊出这句话。 “沈珠圆,你没资格死,你连死的念头都没资格有。”就像具备了不死之躯。 对着夜空,沈珠圆深深呼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她可不想再被何素恩追上,按何素恩对羽淮安…… 不,不对,是camellia四公子。 按照何素恩对camellia四公子的痴迷程度,肯定会没完没了问个不停,到时,她就别想下班了。 十一点零五分,沈珠圆拦下了辆计程车;十一点三十一分,计程车停在她公寓楼下,计程车费用去她二十九欧欧,递给司机三十欧,司机在口袋里摸索着,一副真会给她找还一欧的样子。 好吧,好吧。 丢下句“先生,不用回找了。”沈珠圆关上计程车门。 这处距离米兰市区约三十分车程的公寓楼楼龄算上今年刚满五十岁,四层高,五十二间房,没电梯,沈珠圆住的地方在第三层。 沈珠圆需要爬完四十二节台阶,往左,再经过六个单元才能到达她的房间,她是这层第十三号单元租客。 在西方,十三可不是个吉利数字。 打开房间门。 特属于“主人早出晚归”那种不怎么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洗手间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空间,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张床加上连着化妆台的衣柜、一个迷你冰箱,剩下的连放椅子的地方都没有。 但就是这么一丁点的地方,沈珠圆每月需支付四百五十欧。 房间没有炊具,唯一可用地就只有一个常常会闹点脾气的微波炉。 打开冰箱。 冰箱空空如也。 沈珠圆想起,今天是采购日。 超市距离这不远,步行也就五分钟,但这会儿沈珠圆的身体机能已经处于极度疲惫状态了。 四十二节台阶,够呛。 欧洲人身材普遍高大,所以,欧洲人造的台阶亚洲人爬起来很是吃力,你在欧洲爬两节楼梯台阶相当于你在亚洲爬三节台阶高度。 涟漪是不赞成她住在这里的。 一开始涟漪好言好语劝她“圆圆,别这样,圆圆,你又不是住不起好一些的房子。”劝不动,最后索性“沈珠圆,你为什么非得过这样的日子?” 是啊,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那些千欧左右有电梯有明亮采光的房子沈珠圆是负担得起的,但好像,她更加适合呆在幽暗不见天日的空间里,呆在这样的空间里让她感觉更自在。好比蝙蝠,黑暗的环境更利于其生存。 沈珠圆是蝙蝠吗? 不清楚。 或许让沈珠圆想像蝙蝠那样生存有可能源于她失去了的那五年的经历。 “圆圆,那五年里,你和叔叔阿姨一起经历了车祸,那场车祸导致你永远失去爸爸,妈妈因伤到脑部需要睡很久才能醒来,圆圆你也经历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他们是这样告诉她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事情,他们还这样告诉沈珠圆。 拿到大学毕业证没有? “差点就拿到了。” 是否有过先进事迹? “圆圆,你拿过奥黛丽.赫本基金会颁发优秀志愿者奖。” 还有别的吗? “圆圆,那已经很了不起了。” 对了,在伦敦留学期间是否和金发碧眼的帅哥谈过恋爱,甚至于,到了谈婚论嫁程度。 呃…… “好像没有。” 什么叫好像没有。 “据我们的了解,没有!你室友你的同学你的老师给出反馈是,你在情感生活上干净得就像张白纸。情感生活是,私生活上也是。”这话是涟漪告诉她的。 看来,沈珠圆还真是只认羽淮安的死脑筋。 老实说,知道自己那五年没交过任何男朋友沈珠圆还是很憋屈的,如果只有羽淮安那就太可惜了。 让毫无任何共情能力的人再去谈一场恋爱简直就是天荒夜谈。 所以,有可能沈珠圆这一生就只有一次情感经历了。 这唯一一次情感经验还是以沈珠圆的单恋告终,更悲惨地是,沈珠圆单恋的男孩真正喜欢的是其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那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下秒,沈珠圆才意识到,那个可怜的家伙是正以人字形状躺在床上的自己。 以前的沈珠圆可怜;现在的沈珠圆何尝不可怜。 那场车祸因他们是肇事一方,另外一方是载着十几名工人巴士。 巴士和十几名工人侧翻掉进桥下,幸好桥不高,但有九位工人重伤,等处理完赔偿后家里的积蓄已所剩无多。 总之,现在的沈珠圆稀里糊涂地就变成了这样。 偶尔沈珠圆还是很庆幸自己不再具备任何共情能力,否则,单是爸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认知就足以让她肝肠寸断。 那总会给她准备一桌海鲜烧烤的人在她一觉醒来后就没有了,永远消失了,会是巨大的心灵创伤。 更何况,还得面对靠着仪器维持生命的妈妈。 那躺在床上怎么叫都不睁开眼睛地,可是每天早上都会给她蒸老玉米的吴绣林女士啊,不管是二十岁,还是二十八岁的沈珠圆都没法承担这样的事实。 不过。 现在的沈珠圆不是那个沈珠圆。 当然了,现在的沈珠圆也希望妈妈尽快醒来。 现在的沈珠圆正在做等着妈妈醒来的事情;现在的沈珠圆所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能让妈妈醒来有个舒服的环境。 十二点整,沈珠圆洗完澡,喝了仅剩下的半瓶水,上床睡觉。 依然是一夜无梦。 闹钟准时响起,起床。 新的一天从起床开始,起床,梳洗完毕。 按照手机备忘录工作行程,沈珠圆去了花店。 有位目前正在希腊出差的客人的女朋友今天过生日,这位客人的女友住处距离沈珠圆不远,沈珠圆需要客人女友醒来前把鲜花放在她楼下,当然了,还附有卡片,还得拍下其看到鲜花时的视频,这样才算完成全部工作。 因目前还没到旅游旺季,沈珠圆只能接这类活。 送完花,沈珠圆还得到另外一区去给一位手脚不方便的老人做意大利面。 一位女士支付她二十五欧,如她做的意大利面让老人满意,会多给五欧小费。 沈珠圆信誓旦旦让那位女士先把五欧准备好。 说来也奇怪,一觉醒来后的某天了,沈珠圆发现自己居然能做出卖相不错的意大利面。 二十岁前,沈珠圆唯一能做成地也就只有番茄蛋炒饭,还是卖相不好味道不怎么样的番茄蛋炒饭,为此,自誉为天赋型厨师的沈宏基先生每每提及总是扼腕叹息。 知道自己会做意大利面是因为一位法国客人。 这位法国客人到米兰旅游,她是法国客人的地陪,因法国客人给的小费足够多,导致于当他问她会不会做意大利面时鬼使神差答出会。 在那家家庭旅馆厨房里,沈珠圆宛如灵魂附体,每个环节都顺手极了,火候、调料。 心惊胆战把意大利面端到餐桌上。 然后,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法国人吃了几口就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说这是他吃到最地道的意大利面。 本着半信半疑态度,沈珠圆也尝了一口,还真是。 接下来几次,沈珠圆都做出了和法国人那次一模一样口味的意大利面。 至此,沈珠圆知道,自己很会做意大利面。 很会做意大利面或许是她在伦敦留学期间和某位意大利人交了朋友,是这位意大利朋友教会她做意大利面。 针对自己很会做意大利面,沈珠圆也问过涟漪,涟漪说她不清楚。 拿着三十欧,沈珠圆出了老人居住的小区,这距离温州街不远,她可以在附近找家餐馆用午餐。 用完午餐,刚好到上班时间。 沈珠圆目前上班的酒店房客多数为做外贸生意的中国商人,沈珠圆下午两点十分上班,晚间十点四十分下班,扣去晚餐,沈珠圆有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 酒店楼下是餐厅按摩推拿一体的休闲场所,沈珠圆会利用这一点半时间到大厅去推销酒类饮品,顺带给客人发些按摩女郎小名片。 第88章 羽先生,你好(03) 下午两点,沈珠圆换上服务生制服。 沈珠圆的职务虽号称应急部责任人,但实际上就只有她一个员工。 所谓应急部就是酒店哪里需要救急她就被推到那里,所以,沈珠圆可以是酒店登记员、服务咨、房间服务,有时还得帮客人跑腿。 好在,在她再而三抗议下,来了个何素恩。 半个下午下来,何素恩逮到机会就和沈珠圆“谈”camellia四公子,从camellia四公子的性格如何到camellia四公子情感生活。 此刻,沈珠圆和何素恩正走在前往电梯房走廊上,320号房客光顾刷手机,把行李箱忘在电梯房里,他们得帮客人找回行李。 “你真幸运,能和camellia四公子住同个社区,玛格,你第一次见到camellia四公子是否惊为天人?我打赌,你一定喜欢过他!” 真是……何素恩再没完没了下去,她耳朵非生出茧子不可。 干脆,沈珠圆接过何素恩的话“没错,我以前喜欢过他。” 瞬间,何素恩一张嘴变成o字型。 “我十六岁对那家伙一见钟情,给那家伙写了一大堆情书;二十岁,我结束了对那家伙的单恋,离开爸爸妈妈前往伦敦留学。” 原来,只要不存在爱了,就可以如此容易说起曾让你肝肠寸断的往事。 四年,近一千五百个时日,数不清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为他流过的眼泪,那颗为他疯狂跳动的心,那些因为他产生过的悲喜你仅用两秒就说完一切。 何素恩合上了嘴巴。 “然后呢?”何素恩问她。 “没有然后了。” “那时,camellia四公子知道你单恋他吗?” “知道。” “玛格,你现在还爱他吗?” 沈珠圆停下脚步,让何素恩好好看看自己的脸。 “只要你能在我这张脸上找出还爱他的任何迹象,我今晚就请你吃牛肉火锅,法国牛肉火锅。”沈珠圆和何素恩说。 深爱一个人是另外一个沈珠圆会做的事情。 现在的沈珠圆只知道深爱一个人的步骤,另外一个沈珠圆为那个人做的事情于现在的沈珠圆而言,类似于电影片段,故事情节。 至此,再无其他。 怎么深爱一个人就和她那失去记忆的五年一样,是张让她摸不着头脑无从写起的试卷。 沈珠圆住的公寓楼有个西班牙姑娘,西班牙姑娘天天把胡安挂在嘴边。 胡安是西班牙姑娘的男友,沈珠圆见过那对情侣几次。 第一次西班牙女孩大哭着把整个行李箱从楼上丢下,那是她男友的行李箱,那时沈珠圆以为两人要吹了,但次日,她看到两人在清晨的浓雾中拥吻。 再见到时,西班牙女孩又和男友吵架了,甚至于,她拿来了棒球棒把男友的吉他敲了个稀巴烂,胡安也不客气,警告西班牙女孩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他烦透了她的神经质。 “这次,准掰”当时她心想。 但是呢,几天后一个夜晚,沈珠圆在公寓楼下看到那两人躲在车里,冲着车辆的震动程度……戴上了耳机。 前几天,沈珠圆还看到那对情侣从超市洗手间出来,女的脸红红的,男的则一双眼怎么也无法从女友身上移开的。 当时沈珠圆就想,深爱一个人应该是很有趣的事情。 可惜她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这件有趣的事情了。 从前,妈妈总说圆圆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 说不定何素恩能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 但,何素恩显然难堪大任。 何素恩认认真真看完她的脸。 看完—— “可怜的玛格,即使你把自己伪装得很成功,但我知道,你心底肯定还喜欢他。” 靠。 她还能指望这傻姑娘做出点什么呢? 二十岁前的沈珠圆的世界有:上学放学、爸爸妈妈、涟漪、宋金、荔湾街、漫画、篮球、妈妈蒸的老玉米,爸爸的烧烤海鲜,冰镇西瓜,羽淮安,爱羽淮安。 二十岁前的沈珠圆有很多很多。 二十八岁沈珠圆的世界只有一样:今天赚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 当然了,还是有妈妈,有涟漪。 但现在的涟漪无需她操心,拿掉;妈妈在医院,有护工照顾,暂时可以搁置。 如今,她大脑好比是计算机,冷静,理智,洞察力行动能力一应俱全,唯一缺乏地是情感。 偶尔,沈珠圆也会好奇如某天她受伤了,从血管里流出的血是不是冰冷的。 新的一天到来。 新的一天从工作开始,工作是创造财富的必经之路。 这个周末,沈珠圆把自己稍稍打扮了番。 前几天,沈珠圆通过周末工作群接下了份“临时女友”工作。 “光怪陆离的世界偶尔也需一些不走寻常路者”这是此周末工作群的座右铭。 顾名思义,进入这个工作群的要么是思想放得开,要么是急需要用钱。 群主通过暗网接一些类似“拿一块小石子去砸某某街某某户的窗。”“给某某先生女士的车胎开个口子。”“去某某人工作单位门口喷点红漆”诸如此类为满足一些道貌岸然猎奇者所产生的金钱交易。 当然了,沈珠圆不接那种。 工作群也有较正常的活儿,其中一项是扮演某人的女友。 “扮演某人女友”也称“临时女友”。 “临时女友”在一些另类工作群里已是见怪不怪。 需“临时女友”地多为三类人:第一类是某些中产阶级需要聚会女伴,第二类需要“临时女友”地是想给刚分手没几天就交上新男友的前女友添点堵,第三类则为应付家人催婚。 第三类人几乎是清一色在外工作的华人男子。 华人家庭都很注重子女的情感发展,一旦子女到了适婚年龄就会开启各种明示暗示,尚处于单身者只能以租借“临时女友”方式应付忽然搞袭击的父母。 冲着对方开出的“需端庄得体,最好是东方面孔”条件,沈珠圆就知道,自己的客户是第三类人。 对方留下的地址是米兰号称“年薪百万”才能住得起的住宅区,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大街。 让沈珠圆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进入指定房间时已有另外两位年纪和她差不多,和她打扮同样得体、和她同为东方面孔的女性。 这还是沈珠圆首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很快,沈珠圆就明白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需要打败另外两位才能拿到那份时薪两百欧的工作。 负责接待她们地是一位自称凯瑟琳的女士。 “因赶时间,姚先生让我先和你们先做说明。”那位女士如是说。 目前,姚先生急需一位“临时女友”。 除去外形条件,这位临时女友还得具备良好的临场应变能力。 也就是说,该客户为一位姓姚的先生。 最后凯瑟琳提出,会把时薪从两百欧改成三百欧,呆在这房间里的时间计入时薪。 时薪三百欧! 这下,更没人想退出了。 凯瑟琳给三人发放类似试卷的表格,她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表格的选择题。 十分钟后凯瑟琳拿着表格离开。 约二十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打开。 凯瑟琳带着一位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间身穿藏蓝色衬衫,有着一张亚洲面孔的男子出现。 “姚先生。”凯瑟琳如是介绍。 老实说,以这位姚先生的长相,估计房间里另外两位即使一小时两百欧都愿意。 男子样貌虽和英俊有点距离,但胜在五官立体有型,是那类即使和大帅哥同框也不会被大帅哥给比下去的气质型。 身材高大,宽肩,再配上笔直的长腿,往那一站,嗯,卓越非凡,是乔治克鲁尼挂的。 果然,之前还在讨论“那位姓姚的先生外形条件一定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需要租借女友应付自己的母亲。”的两位迅速整理起仪容来。 但很遗憾,十分钟后,那两位拿着五百欧车马费置装费离开了。 被留下的是沈珠圆。 凯瑟琳对工作性质做了简短介绍。 大致上是姚先生来自于传统的中国家庭,这个传统的中国家庭比正常传统家庭稍稍传统一点。 姚先生很巧地是这个家庭的长孙,但长孙似对传宗接代表现得兴致缺缺,这让家里长辈很是着急,于是长辈们给姚先生的母亲施压。 此次,姚先生母亲肩负使命从广州赶来,她需要做到地是,在姚先生母亲面前拿出“她很快就会和姚先生步入婚姻殿堂”的表现力。 老实说,当那位气质型男朝她伸出手说“我叫姚子健,很高兴和你合作”时沈珠圆有点呆,她并没有比另外两位出色多少。 甚至于,这之前沈珠圆还认定自己会是第一个遭遇出局的,她在所谓“临场反应”环节表现得一团糟,比如她以“女友”身份和他去见家长,忽然餐厅闯进入一伙劫匪,她要怎么办,她的回答是“能跑则跑。”而另外两位一位则说会选择报警,另外一位说按兵不动,等到机会。 哪家家长会接受一见到有危险撒腿就跑的媳妇? 当然了,被留下来是好事。 所以沈珠圆认为自己没必要去好奇她是怎么被选中的,反正很快她就可以拿着的至少一千欧以上的钞票和这位分道扬镳,从此江湖不见。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和自己“男友”去见他的母亲大人了? 一般一些客户为减少金钱支付会在前往见面现场途中串话,“女友”喜欢什么“男友”可以随意发挥,但“男友”喜欢什么“女友”必须对答如流,从喜欢吃什么到喜欢什么颜色再到喜欢什么样的体育项目等等等。 但并没有。 凯瑟琳只是让她先回去,何时见姚先生母亲他们会另行通知,期间,他们会找专业人士上门对她进行简短培训,培训时间也算入时薪。 优厚的条件让沈珠圆在心里连着喊万岁。 看来,姚母是个大人物,沈珠圆的视线飘到站在窗前那抹身影上,从进入这房间那位一直在接电话。 不巧,这会儿,那位刚接完电话,正在抱以观察态度打量他的“临时女友”。 沈珠圆拿着凯瑟琳交到她手上资料表离开房间。 那是姚先生的个人档案,她需要对里面的每一项滚瓜烂熟。 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最后一秒又迅速弹开,有人进入了电梯。 进电梯地正是刚成为她客户的男人。 “你会中文?”男人问她。 真是明知故问,招聘条件其中一则就是懂中文,但嘴里却毕恭毕敬回答:“是的,先生。” “不需要太介意你的工作性质。”男人又说。 “不会的,先生。”回答,片刻,补充了句,“这不是我第一次接类似性质的工作。” 男人脸上露出丝丝讶异。 想必,一切都是凯瑟琳在全程处理,导致于这位不晓得“临时女友”已经成为一条产业链。 但沈珠圆懒得和男人解释这些,冲男人笑了笑。 忽地,男人冒出了句“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真是的…… 碍于一小时三百欧时薪,沈珠圆只能紧抿嘴,好在到了她的电梯层,丢下句“再见,先生。”沈珠圆大步跨出电梯。 怪不得三十五岁还需要一位“临时女友”去打发自己母亲,“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已经是过时的搭讪手法。 搭讪手法老土,名字也大众。 姚子健?一听就知道是来自粤港澳的。 四个钟头后,沈珠圆在自己的公寓楼里很是认真地思考姚子健说的“我好像在那见过你?” 边上放着凯瑟琳交给她的资料表。 姚子健,职业是医生,酷爱极限运动。 回家路上,也不知道怎么地沈珠圆越来越觉得她似乎在哪见过刚成为她客户的男人,于是,沈珠圆按照资料表的关键信息输入姚子健。 网上还真有和姚子健相关信息。 第一跃入眼帘的是“米兰市长的御用医生” 姚子健是米兰市长家庭医生之一,还是米兰着名私立医院的脑科医生,是那种你想找他看病需提前一个月预约的那种。 除此之外,姚子健还是欧洲极具盛名的“死亡公社”极限运动俱乐部成员,要进入该极限俱乐部可是需经历被誉为世界十大极限挑战的洗礼。 医术有,冒险精神佳,姚子健还有一项和他的医术冒险精神齐名地就是情场。 曾经,有八卦媒体算过和姚子健约会过的姑娘数字为三十五到四十之间。 姚子健约会过的对象不乏名媛、明星模特、网络红人,清一色都是年轻貌美的性感女郎,国籍更是遍布全球,古巴女孩,英国女孩,澳洲女孩,美国女孩,巴西女孩等等等。 值得一提地是,前女友们都给予了姚子健极佳的评价。 “子健是我历任男友中最有魅力的。”这是不久前刚和姚子健分手的澳门女孩说的话。 第89章 羽先生,你好(04) “子健是我历任男友中最有魅力的。”这是不久前刚和姚子健分手的澳门女孩说的话。 这样的情场高手自然不会说出“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此类毫无技术含量的话。 更更重要的是,沈珠圆的外形不符合姚子健的择友条件,论风情万种她是一丁点都没有,脸蛋虽然勉强还算可以看,但绝对不是姚子健喜欢那一挂的。 所以—— 姚子健说的“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沈珠圆怎么想都没和姚子健其人有过交集的印象,或许……或许,是那五年,那她没有了记忆的五年,于某个城市,在某个车站某个餐厅? 如果知道自己和姚子健在那五年里有过交集,沈珠圆是不会签下合作合同的。 但愿是姚子健把她错认成别人。 在很深很深的潜意识里,沈珠圆是不希望记起那五年的。 每当回忆往事,沈珠圆都觉得自己如一个长着人类皮相的机械,在不厌其烦看着一部早已滚瓜烂熟的电影。 久了,就有点烦。 周一到来,推开办公室门,沈珠圆就看到何素恩一张写满了同情的脸。 直到临近下班,何素恩才小心翼翼问出“玛格,你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受吧?” 为何? 然后沈珠圆就看到了羽淮安…… 停,是camellia四公子。 camellia四公子和一位打扮时髦的黑发女孩在巴黎一家餐厅同进同出的图片。 生怕她看不清楚似的,何素恩把手机使劲往沈珠圆眼前递,手指熟练开启翻页模式。 图片逐页展开,camellia四公子穿深色毛衣,黑发女孩戴大墨镜穿超短裙双双走进餐厅。 最抓人眼球的那张图片就数用餐期间黑发女孩倚在camellia四公子身上甜笑。 其实,来的路上沈珠圆已经看过这些图片了。 坐地铁那会儿,有几个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来来回回都围绕着“camellia四公子最近在和梅妮约会吗?”“梅妮运气真好,第一次传出的绯闻对象就是camellia四公子。”“怪不得最近梅妮拿下那么多时尚资源,原谅是搭上了camellia四公子。”话题。 于是,本着吃点自己昔日暗恋对象和什么样的女孩约会八卦心态,沈珠圆拿出手机。 第一眼沈珠圆就把和camellia四公子一起在餐厅外等车的黑发女孩给认出来了,那是去年涟漪公司签下的模特之一。 涟漪带她来过米兰,当时恰巧沈珠圆去找涟漪,三人还一起吃过饭,那时,女孩还是个怀揣艺术梦在演艺圈跌跌撞撞的新人,具备了天赋,但苦于没门路。 好像,女孩是从和涟漪的公司签下模特合同才开启了急速走红模式。 过去一年,这位中法混血儿凭着一部法国小成本电影拿下欧洲四大电影节之一的新人奖,为威尼斯电影节开幕献唱,还成为今年炙手可热的偶像明星世界巡回演唱会纽约站的嘉宾。不久前,还拿到好莱坞教父级别导演新作品的一个角色,这是部被誉为有望冲击小金人的传记电影,梅妮将在这部传记电影扮演主人公的年轻时代。 这阵子,欧美刮起了一阵猫系女孩的时尚风。 慵懒,外形柔美是猫系女孩的特征。 梅妮就是猫系女孩的个中翘楚。 凭着猫系女孩特征梅妮在时尚资源上盆满钵满。 现在,巴黎、伦敦、纽约、米兰这些国际大都会街头随处可见梅妮的时尚海报。 这次,和camellia四公子的绯闻势必会让梅妮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之前被问及情感相关问题,梅妮就暗示过有正尝试接触的对象,时不时地,也有号称知情者的透露梅妮背景强大。 伴随这几张图片曝光,梅妮身上标签又多了一个“camellia四公子绯闻女友”。 过去,camellia四公子也有过几次和异性在一起的新闻见报,但那几次camellia集团公安部反应神速,对外澄清camellia四公子目前无约会对象,也暂无任何恋爱计划。 距离上次camellia公关部澄清camellia四公子绯闻过去也不到半年,一众看客以为很快就可以看到camellia公关部的澄清消息,但…… camellia四公子和梅妮约会图片是昨晚九点左右在各大社交网上疯传,还有两小时就到晚间九点,但camellia公安部安静得很。 有记者特意给camellia集团公关部负责人打去电话,得到地回应是“还没接到相关消息”,而梅妮的经纪人则表明,这是梅妮个人私事。 最新消息是,有记者去了camellia四公子和梅妮一起用餐的餐厅探访,也成功采访到餐厅不愿透露姓名的服务人员,该服务人员证实了camellia四公子和梅妮的确在他们餐厅共进过晚餐,但当时还有另外几人在场。 不过,该服务人员也透露了,用餐期间camellia四公子和梅妮互动良好。 与此同时,好莱坞那边也传来消息,梅妮有份参演的传记电影camellia集团是投资方之一。 到了这,梅妮基本已经坐实了camellia四公子绯闻女友身份。 所以,在何素恩眼里,沈珠圆就成了只能以一名普通网友身份,看自己暗恋多年的男人和年轻貌美的女明星谈着光鲜亮丽的恋爱。 何素恩还补充了一条未经证实过的小道消息。 半年前,当梅妮对外暗示有正在尝试接触的异性时,头发从从前更靠近好莱坞标配的酒棕色变成了黑色。 按何素恩的分析,那时的梅妮要么已经在和camellia四公子接触,要么是把camellia四公子定为目标。 为什么要把发色从酒棕色改成黑色呢? 因为camellia四公子喜欢黑发女孩。 是怎么知道camellia四公子喜欢黑发女孩呢? 何素恩说这是camellia四公子的沙特王子朋友揣测出的。 在camellia四公子和他的王子朋友参加沙漠耐力赛时,camellia四公子总是盯着一位黑发司仪看,结束时,司仪队的姑娘们来找camellia四公子合照,但camellia四公子只和那位黑发的司仪合照。 说他喜欢那女孩嘛又不像。 camellia四公子拒绝了黑长直司仪递给他的手机号。 所以,沙特王子断定camellia四公子一定对黑发怀有某种情结,比如,camellia四公子第一次喜欢的女孩有着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 所以,为能得到camellia四公子的青睐,梅妮把头发染成黑色。 当然了,这个纯属何素恩个人猜想。 老实说,这会儿沈珠圆心里有点恼火。 要不是其中一方是涟漪的话,沈珠圆很想向记者先生们“透露”些什么,她相信凭着自己手头掌握的,绝对可以从记者先生们那拿到一笔可观“稿费”。 在那张梅妮倚在camellia四公子身上甜笑的图片上,沈珠圆的注意力更偏向于边上无意露出小半个后脑勺的女子。 露出小半个后脑勺的女人还和少女时期一样,右边的头发喜欢别在耳后。 从前,沈珠圆和涟漪写作业时,就喜欢看涟漪把部分不听话的发丝捋到耳后,沈珠圆总觉得涟漪在做那个动作时特别好看,又柔又亮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让它们顺着优美的颈部线条垂落在肩上,横看竖看都有一种特属于涟漪的美好。 沈珠圆怎么可能不认得那份特属于涟漪才有的美好呢? 因为图片有涟漪,所以,她才没办法告诉那些人“先生们,你们弄错对象了,如果你们真关心camellia四公子的情感生活,你们应该着重于那露出小半颗头颅的女性身上。” 这个办公室只有沈珠圆和何素恩,虽然是她在带何素恩,但何素恩压根没把她当“师傅”看待。 因为是涟漪,所以,沈珠圆这会儿没法拿出作为何素恩的师傅架势,给她上节观察课。 告诉她,所谓照片里那男的和女的关系亲密,据她的观察无非是女的喝醉了,男的表现出了点绅士风度,而和camellia四公子真正有着亲密关系的是露出小半个头颅的那位。 看到没,那位位置挨着camellia四公子更近。 至于camellia公关部为什么不澄清? 届时,沈珠圆更可以以真正知情者给予何素恩一个小小的震撼。 当然还是为和camellia四公子真正亲密的那位,那位和梅妮是合作关系,一旦camellia公关部出来澄清,那么梅妮就有利用camellia四公子炒作自己的嫌疑,这对于一名刚取得成就的人来说无疑是个灾难。 相反,如camellia四公子以不澄清不给予证实态度,梅妮至少能在时尚圈名利圈保持住热度。 要知道,那位半年前和camellia四公子一起被拍到出席朋友聚会的女孩就凭着那次露面机会创立了个人美妆品牌。 遗憾地是,沈珠圆什么也没法和何素恩说。 不仅没能和何素恩说,她这个师傅还被徒弟当成了失败者。 这会儿,徒弟还说要请师傅吃牛肉火锅。 “我保证,吃完火锅,回家洗个澡,再睡上一觉你就没事了。” 嗯,这还差不多。 但是—— 吃完那顿牛肉火锅。 何素恩拉着沈珠圆来到了camellia大厦对街上。 camellia大厦的多媒体墙又在回放着兰蒂斯家族一家人的出行花絮,明天这些花絮就会撤下。 晚间十一点的时间,街上行人很多。 当多媒体墙第n次出现camellia四公子拉着兰蒂斯家族最小成员的手和翻滚的白浪一起出现时,何素恩说了句让沈珠圆哭笑不得的话“玛格,我们已经吃完了牛肉火锅,我们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呢,我们就继续单恋他。” 在何素恩的理解里,能找到像camellia四公子这样的单恋对象是件幸运事,他满足了她对于王子所有美好想象。 “他有着如山脉般的鼻梁,他的眼睛深邃迷人,如果你在书上看到‘修长身影’的注明,你一个就会想到他。”何素恩对着那面多媒体墙念念有词。 何素恩还说了,很羡慕她在一个真实的世界单恋他;而不像她,只能在虚拟世界去幻想他,何素恩还说,她是因为对面是camellia大厦才留在这鬼地方工作的。 真是的…… 如果这会沈珠圆还认为这是何素恩喝了点酒导致的,那么,下一秒从何素恩眼角掉落的泪水、还有她说出的那句“如果我能像梅妮那样靠在他身上,哪怕是一秒钟,我也可以安静地离开这个万恶的吃人的世界”让沈珠圆在心里大叫不妙。 这个傻姑娘看来是来真的。 “玛格,我能把你的肩膀暂时当成是他的肩膀吗?”这个傻姑娘还问她。 额…… 好吧,好吧。 “玛格,你说他这次为什么不让公关部出来澄清。” 抿嘴,只能继续充当某人替身。 “玛格,他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梅妮吧?不过,我觉得他会喜欢梅妮很正常,梅妮长得很漂亮,身材又好,又能演戏歌也唱得不错,而我,而我什么也不是。” 此时此刻,彼时彼刻。 此时此刻是叫何素恩的傻姑娘;彼时彼刻是那叫沈珠圆的傻姑娘。 沈珠圆狠狠瞪了多媒体里的人一样。 想了想,沈珠圆对何素恩说:“别喜欢他。” 是的,何素恩,别喜欢他。 “别喜欢他,即使单恋也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单恋也不可以?” 沈珠圆的视线投向了远远的天际,缓缓说:“因为他有喜欢的女孩了,那女孩不是梅妮,而是另外一个人。” 顿了顿。 补充了句“为什么连单恋都不可以,我就是最好的证明,何素恩,你知道吗?我现在连怎么去爱一个人又怎么去恨一个人都不会了,不会不懂也不想要了。” 肩膀处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何素恩正在她肩膀上呼呼大睡。 该死的。 分明是何素恩受不了打击,还得拉她作为借口吃一顿火锅喝点小酒。 嗯,账单还是沈珠圆支付的,何素恩说了,等发工资再还给她。 看吧,何素恩压根没把她当成师傅。 周四,沈珠圆向酒店请了假。 凯瑟琳需要她空出一个下午时间对“姚子健女友”身份进行全方位培训。 姚先生的妈妈提前一个礼拜来到欧洲。 他们需要速战速决。 姚先生的母亲是一位致力弘扬中华文化的学者,凯瑟琳如是定位姚子健母亲的身份。 还有—— “你这个礼拜周末得和姚先生飞趟巴黎。” 因姚先生妈妈的工作关系,之前原本定在米兰的会面地点改成了巴黎,凯瑟琳说。 听了凯瑟琳的话沈珠圆有些傻眼,之前她以为这是几个小时就能搞定的工作,没想到会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于还需要她离开现居住的城市前往巴黎。 第90章 羽先生,你好(05) 周六上午十点,凯瑟琳的车就等在沈珠圆公寓楼下,此趟,凯瑟琳也将和他们前往巴黎。 凯瑟琳是姚子健的私人助理,姚子健一些生活上琐事和工作行程都由凯瑟琳处理。 姚先生的情感生活丰富多彩,凯瑟琳如是描述自己雇主。 需要一名“临时女友”是因姚先生这阵刚好处于空窗期,正在和姚先生尝试发展地是一位墨西哥姑娘,墨西哥姑娘并不符合姚先生母亲的审美,于是,凯瑟琳就接触了一些特殊工作种类的经纪人。 总而言之,姚先生的母亲有别于别的母亲,是需要集中精神应付的角色。 得到姚先生母亲的欣赏,并让姚先生的母亲相信她和姚先生目前感情稳定,步入婚姻是迟早的事情。 以上,是凯瑟琳要求沈珠圆达到的工作成果。 远远地,沈珠圆就看到等在登机口的姚子健,高大挺拔很是惹眼。 从米兰飞巴黎途中,沈珠圆至少叫了一百次“子健”。 像不久前在机场见面时称“姚先生”是万万不可的,得叫“子键”,还得是一听就知道这是已经住在一起的男人女人。 第一百零一次,沈珠圆自以为倾注全部努力的那声“子健”让凯瑟琳的眉头越皱越紧,而姚子健则频频展开手臂一副助理怎么给他找了这么一块木头的无奈状。 第一百一十次“子健”后。 姚子健手指磕着用餐板上,对沈珠圆做出了个“过来”手势。 两人就隔着四十公分左右的迷你餐桌,这样已经够近了,还要靠近? 沈珠圆一动也不动。 凯瑟琳在边上提醒她,花近十万美金买下所有商务舱座位可不是为了让空气畅通一些的。 好吧,好吧。 酝酿感情是吧? 可是呢,她现在是位情感认知障碍患者,要怎么酝酿感情呢? 当然,沈珠圆是不会把这事情告诉对方的,万一这两人恼羞成怒把她送上法庭,让法官判她一个欺诈罪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能打起精神来了。 手肘抵在餐桌板上,身体稍稍往前倾斜,一边倾斜一边问到这样靠得够近了吧? 姚子健朝她做出个示意安静的手势。 好的,安静。 沈珠圆以她能想象得到的温柔模样,“含情脉脉”瞅着姚子健。 “把眼睛闭上。”姚子健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把眼睛闭上要做什么? 沈珠圆不仅没闭上眼睛,甚至于眼睛睁得比之前大。 “把眼睛闭上,然后,轻轻叫我的名字。” 沈珠圆在心里默念“时薪三百欧”缓缓闭上眼睛。 “想象你现在正在海边,你脚下踩着软绵绵的沙滩,你打开了双手,让海风从你的指缝穿过,然后,你听到了一组脚步声,那组脚步声在你背后停了下来,你心里清楚,那停在你背后的人是谁。” 思绪顺着那股声浪。 二十岁前的沈珠圆热爱和好天气有关的事物,比如蓝色大海,一年中的六、七月是海水最蓝的时节,爸爸妈妈、涟漪还有她都会去海边住几晚,他们总是在海边玩捉迷藏游戏。 爸爸最喜欢躲在圆圆身后的了,然后等圆圆叫出他名字时一把圆圆提起,作势要把圆圆扔到海里去喂鱼,把圆圆吓得呱呱大叫,大叫声引来涟漪,涟漪放下凿沙的工具,跑了过来,企图从爸爸手里救下圆圆,于是呢,爸爸把圆圆提得更高,涟漪就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喊着“叔叔,快放下圆圆。” 而她,在爸爸的手掌心上,看着蓝色天空和蓝色大海连成了一线,一朵朵白云像极了,在爸爸的手掌心上,喊“妈妈,给我和涟漪买。” 蓝色大海海边的总是格外好吃,一沾到舌尖就化成最最甜蜜的那味。 仿佛回到那时,圆圆和涟漪坐在太阳扇下,吃着妈妈刚买回来的。 耳边传来和海风一样温柔的嗓音,在说—— “然后,你叫出了他的名字。轻轻的,轻轻的叫出了‘子健’。” 好的,好的。 轻轻的,轻轻的。 “子健。” 叫完“子健”手里的也融化了。 沈珠圆睁开了眼。 第一时间跃入眼帘地是陌生而熟悉的男人面孔。 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面孔此刻眼里满是困惑。 困惑的眼正落在她脸上,在她的眉眼口鼻来来回回巡视着,企图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似的。 因为距离近,这会儿沈珠圆看姚子健看得越发清楚。 这的确是一张适合当大众情人的脸,五官很耐看。 那么,此刻大众情人姚子健是否在尝试把他平时迷住女人们的那套用在自己“临时女友”身上?从而尽快达到“打发母亲”目的? 不过。 较为可惜地是,大众情人医生偏偏遇到一位缺乏共情能力的患者。 飞机降落在了戴高乐机场。 在凯瑟琳示意下,沈珠圆挽着姚子健的臂膀,距离她和姚子健母亲见面还有四小时,她需要和姚子健有若干亲密接触来消弭隔阂感。 沈珠圆被凯瑟琳带到了一家造型沙龙。 姚子健希望能速战速决,最好见一次面就能打发走自己母亲。 所以,第一印象很重要,姚子健的母亲喜欢知性女性。 进了造型间,一位自称米琪的造型师来到沈珠圆面前,让沈珠圆晕晕沉沉的系列美发美妆完成后,她被推到镜子前,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叫“玛格丽特。” 连着几次“玛格丽特”后,沈珠圆才想起那个声音在叫着的“玛格丽特”是自己。 今天沈珠圆反应有点迟钝,或许这和她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有关,。 但,这是一份时薪达到三百欧的工作,她现在身份是姚子健的女友,还有两个半小时,她就要见男友的母亲了。 所以,怎么也得打起精神来。 沈珠圆深呼出了一口气,却在目触印在镜里的女人时呆住。 直直盯着镜里长发及腰的女人。 那头及到腰间的长发是黑色的,又黑又亮又直。 因为是脑部手术,沈珠圆需要剃光所有头发,做完手术后头发才陆陆续续长回来,有次,沈珠圆在街上看到自己印在玻璃窗的样子,那时头发长度已经达到可以披在肩膀了,那天,沈珠圆走进了一家美发店里,出来时,长发的沈珠圆变成短发的沈珠圆。 至此,沈珠圆就没再留过长发。 触了触垂落在自己肩上的头发,摸上去很柔软来着,柔软到就像真是长在人身上毛血管里。 米琪在边上说她很适合长发发型。 摇头,说:“不,我并不认为我适合长发发型。” 可,那叫米琪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着,说接完头发后,她看起来就像巴黎街头的时尚美人,米琪说长发让她显得神秘又妩媚。 当凯瑟琳推开造型间门时,沈珠圆正在机械般地转动身体,这是米琪的主意,米琪说转几圈就会习惯她现在的长发造型了。 介意时薪三百欧,她还是转起圈圈来。 一圈,两圈,三圈。 沈珠圆也不晓得自己转了多少圈,然后凯瑟琳就进来了,凯瑟琳喊了声“你在做什么?” 余光中,沈珠圆看到了那片镜子。 背后传来米琪和凯瑟琳的对话,凯瑟琳问发生了什么,玛格看起来有点不对劲的样子,米琪说,她刚刚接了个电话,她压根没留意到她还在一直转圈。 沈珠圆是跑出那个造型间的, 冲出那扇门,有个人迎面而来,企图拦住她,想也没想,一个沉肩动作把那人撞开,眼睛直勾勾在找寻,找寻没人的大露天场所,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偶尔,她会这样。 克莱尔医生说这是手术后遗症。 一片阴影遮挡在她身上,把她覆盖得结结实实的。 抬起头,那人正低头看她。 呐呐说了句“姚先生,对不起。” 刚才撞人那下,她用的力气不小。 姚子健一动也不动,继续看着她。 想起什么。 润了润唇,低声说:“子健,对不起。” 好奇怪,这会儿这声“子健”居然变得顺口,明明之前每一个“子健”都生疏又拗口。 姚子健朝沈珠圆伸出了手。 想了想,沈珠圆把手放在姚子健手里。 就这样,沈珠圆挽着姚子健手臂,披着及腰长发,穿上黑色小礼服出现在古香古色的包厢里。 古香古色的包间里,一位面容和姚子健有几分相似的女士坐在靠窗位置,正笑眯眯看着他们。 三分之二时间过去,姚子健的母亲表现出了一副对她很是满意的样子。 能不满意吗? 那位问的几个问题均在凯瑟琳的掌握之中。 姚子健的母亲喜欢紫罗兰色,那她就“喜欢”靠近紫罗兰色的墨蓝色。姚子健的母亲不喜欢过于活跃的女生,沈珠圆本来就不喜欢说话,谈及文学,她恰到好处地卖弄一点,当今卓越的现代女性代表,她略知一二。 社会学? “我拿过赫本公益机构颁发的优秀志愿者奖”。 环保理念? “我目前开地是新能源车。” 对答如流,不卑不亢。 但是呢,事情还是出了点小状况。 这点小小的状况就出在沈珠圆从洗手间出时。 出了洗手间,沈珠圆就看到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的姚子健母亲。 显然,这是刻意在这堵她来着。 沈珠圆只能硬着头皮对镜子补起妆来。 果然。 这位夫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看起来不像子健的女朋友,你看起来更像是他的秘书。” 这些东西都是凯瑟琳教给她的。 凯瑟琳的职务和秘书差不多。 “夫人,您的意思是我对子健投入的情感很公式化的?”笑了笑,“夫人,您应该听子健说过,我父母从事行政工作。” “没有,子健没告诉我这些。”那位急急说出,“我们和子健有约定,他的妻子何种身份不重要。” 那是当然的了。 因为这是沈珠圆急中生智说出的。 于是,两人在洗手间聊了会儿。 因父母从事行政工作,她从小看惯父母一板一眼的婚姻,耳熏目染也导致于她对子健的情感给予外界观感较公式化,再加上她是独生女,家规严谨,二十八岁了也就只谈了姚子健一个朋友,沈珠圆让自己阐述语气听上去附带一点自嘲和自责成分。 “夫人……” “亲爱的,刚刚那样地在中国就叫做见家长,见了家长就要换称呼了。”那位笑着打断沈珠圆的话。 “是的,伯母。”莞尔。 顺便,沈珠圆还谈了点自己和姚子健“确定恋爱”的过程,一开始,她并不打算和姚子健交往的,原因是—— “您的儿子感情丰富,我可不想成为他的前女友之一。”话语带着点点嫌弃。 三人是在五点左右结束的用餐。 姚子健在和他母亲短暂的交流后带着沈珠圆上了车,说是要带她去游塞纳河,姚子健的母亲由司机送回酒店。 透过车窗,目送姚子健母亲的车消失,沈珠圆呼出了一口气,迫不及待询问结果。 结果是她基本上完成了任务,姚子健母亲对她是满意的。 让沈珠圆哭笑不得地是,姚子健母亲是经过洗手间的攀谈才奠定其为自己儿子女友的身份。 用姚子健母亲的话说“一开始,我觉得她怪怪的,于是就到洗手间去逮人,经过交谈,确认玛格是一位在情感上很纯粹,家教很好的姑娘。”离开时,姚子健的母亲还警告自己儿子,不许辜负那个单纯的姑娘。 还有,姚子健的妈妈很喜欢“未来儿媳妇”的长相。 “玛格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姑娘。” 所以说,凯瑟琳准备的那些压根没什么用处,沈珠圆是靠自己完成这单工作的。 接下来,就是沈珠圆最最喜欢的支付账单环节了,凯瑟琳说会额外补贴出差费,从米兰来到巴黎当然当然算出差了。 但! 姚子健说她还得在巴黎呆上一天,因为,她和他明天要陪姚子健的母亲出席文化活动。 额…… 好像合同里没有陪姚子健母亲出席活动来着。 在沈珠圆寻思要不要和姚子健单方面摊牌时,听到姚子健说今晚她即使什么也没干也会给她算时薪后闭上了嘴。 接下来,兵分两路。 姚子健要去参加朋友生日会,而沈珠圆和凯瑟琳一起回酒店。 巴黎夏令时一天通常是从下午六点才真正拉开帷幕,沈珠圆坐在车上,看着神情惬意的游客三三两两结伴成群,露天餐厅坐着说说笑笑的男男女女。 沈珠圆依稀记得涟漪的公司就在附近。 去年,涟漪还没像现在这么忙两人都维持在一个月见两、三次面,常常是涟漪在周末抽出时间到米兰来看沈珠圆,而她偶尔也会从米兰前往巴黎。 涟漪在巴黎成立公司时她还是第一个参观者。 现在,通过谷歌搜索引擎输入涟漪公司的名字,至少有五十以上的词条,刚成立那会儿,就寥寥几个。 沈珠圆想起,自己有阵子没到巴黎找涟漪了。 拿起手机。 第91章 羽先生,你好(06) 沈珠圆想起自己有一阵子没到巴黎找涟漪了。 正好是周末,如果涟漪有时间两人可以一起晚餐。 随即,沈珠珠圆拨通涟漪的手机。 电话彼端传来的“嘟——嘟——嘟——”持续着,单调而冗长。 涟漪现在忙得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 最后电话还是接通了。 接电话的人却是自称涟漪助理的女声,声音听着挺年轻,用法语打的招呼却用英语问她是不是圆圆? 是这样的,工作期间boss屡次口误把她称为“圆圆”,这导致于她很是好奇boss口中的“圆圆”身份,后来boss告诉她,圆圆是家人是朋友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存在。 虽然,她不认识中文,但她猜有可能正在boss手机屏幕跳个不停的来电用户就是boss口中无与伦比存在的圆圆。 法国人还真爱唠嗑, 不过,法国女孩唠起嗑比法国男人可爱得多。 “女士,我猜得对不对?”涟漪的助理问。 在涟漪的助理问出“我猜得对不对?”时沈珠圆依稀听到羽淮安的声音。 不,不对,已经不是羽淮安了。 在欧洲,你问谁叫羽淮安没人能回答出,但你若问camellia四公子是谁,会有一大堆人愿意停下脚步告诉你,和camellia四公子相关的一切,说那是特别了不起的青年。 如这阵子你在巴黎街头问此问题,说不定还会听到“camellia四公子目前正在和梅妮约会”说完,还会提上一嘴梅妮小时候在巴黎生活过。 这几天,社交网流传着camellia四公子和梅妮疑似约会的照片。 梅妮凭着好听的嗓音、不俗的演技和时尚穿搭再加上业内的好口碑,以及偶尔的出格言论捕获了一大堆年轻人的心。 目前,梅妮个人社交网账号的粉丝已经突破千万,奠定是camellia四公子绯闻女友照片流出后,梅妮过去一周粉丝增长量达到百万,因camellia四公子没有社交账号,很多人都跑到梅妮的社交账号去问伊恩相关动向。 由于通话背景声音嘈杂,沈珠圆也不确定那是不是camellia四公子的声音。 还有现在沈珠圆也只能想得起二十岁时羽淮安的声音,二十八岁的羽淮安声音有何种特质她也没什么概念。 不过,倘若出现在电话背景真是他的声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涟漪之前就暗示过,虽没明说,但涟漪的说话口吻都在隐隐约约透露出什么,甚至于偶尔给人以“圆圆,说不定未来某天,我会拉着羽淮安的手出现在你面前。”观感。 沈珠圆不止一次想过,当真未来某天涟漪拉着羽淮安的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要怎么做。 首先,她一定不会让涟漪难堪的。 让涟漪不会感到难堪的做法就是:主动伸出手,去祝福。 “很高兴你们走在一起。”类似话语她应该说不出来,但至少涟漪会听到“这样很好。” 是的,这样很好。 对三个人都好。 本来涟漪和羽淮安很早很早以前就应该在一起的。 或许,让沈珠圆缺失共情能力是一种另类的安排。 克莱尔医生说过,情感是比情绪更为深层次,你或许会为某件事情生气,那是情绪波动,但情感是爱意悲伤交织衍生的产物。 “圆圆,以后你很难去恨一个人,亦无法去爱一个人。”这是克莱尔医生的总结。 电话彼端传来的那句“你是圆圆对吧?”打断了沈珠圆思路。 “是的,我是圆圆。”笑着回答。 不大不小的欢呼声透过电波传至沈珠圆耳边,伴随着特属于法国人的自来熟思维“圆圆,你的声音和我想象中一样甜美。” 额…… “圆圆,你现在在巴黎吗?” “是的。” 法国人的思维不仅自来熟,还有跳跃属性。 “我叫尤利娅。” “你好,尤利娅。”顿了顿,“尤利娅,你能告诉我,你的boss方便接电话吗?” 沈珠圆没能和涟漪通上电话,涟漪这会儿正和广告商在办公室谈合约,但尤利娅保证,她会第一时间把她在巴黎的讯息转给boss。 约五分钟后,沈珠圆接到涟漪的电话。 沈珠圆当然不会告诉涟漪,她是以某人临时女友身份来到的巴黎,沈珠圆只说是应某位客人所托到巴黎出差,明天就回去。 涟漪问她现在哪? 沈珠圆报上了现在的街道。 挂断电话,花了会儿时间沈珠圆才说服凯瑟琳让她下车。 叫了辆计程车,给了司机涟漪的住址,车子很快就停在一处环境优美的单身公寓楼区外。 想必涟漪提前和管理员打了招呼,沈珠圆很顺利地进入了涟漪住所楼栋,并很快就找到房间,输入密码,门锁应声而开。 这么多年来,涟漪的银行账号密码、手机密码来来回回都是那组数字,从前,她拿这个嘲笑涟漪时,涟漪每每都会没好气回“你不也是这样。” 不一样的。 沈珠圆来来回回用同一组密码数字是因为她不敢换别的数字,她花了很多精力来记住那组数字,但涟漪可是数字天才。 打开门,环顾了四周。 看来涟漪公司经营得不错,这样条件的房间月租金至少是千欧以上。 涟漪刚到巴黎那阵子住的是合租房,虽沈珠圆没去过,但冲着涟漪不让她去就知道环境有多糟糕。 好在,现在涟漪住进了有阳台、有明亮采光的公寓房间。 本来沈珠圆是不想到这来的,但涟漪说了,她得帮她检查阳台上的花有没有因主人这阵子不在家而枯死,如果枯死了呢就悄悄丢掉,这样会减少主人不少愧疚感。 推开阳台门一看。 几盆海棠虽不至于枯死,但也奄奄一息了。 沈珠圆找来了浇水壶,接上水,开始给海棠花灌溉,吴绣林女士教给她的护理花草知识还在,极度缺水的植物不宜大面积灌溉,先上点水,再松土,等到一定时间,再分三次灌溉。 给盆栽松完土,沈珠圆按响了涟漪隔壁房间的门铃,隔壁阳台的花长势很好,想必主人家里有花肥。 果然,沈珠圆从隔壁房间房主借到了花肥。 在给花浇灌期间,沈珠圆顺便整理了涟漪的房间,房间床头柜上放着她、涟漪、爸爸妈妈某年在院子的合照。 夕阳把坐在院子台阶的四张脸烘成了南瓜色。 四张南瓜色脸上露出四排白牙。 或许是涟漪怕她伤心,收起所有她和爸爸妈妈的合照,可涟漪总是忘了,沈珠圆已不具备悲伤的能力。 得知爸爸已经不在的消息沈珠圆唯一感知的情绪是震惊。 震惊于一个活生生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了。 指尖轻轻触上了爸爸脸,眉眼口鼻都是她熟悉的模样,这么地近,近到她仿佛大喊一声“爸爸,我要吃烧烤海鲜”爸爸就会厨房探出头,乐呵呵说“圆圆就这么喜欢吃爸爸的烧烤海鲜。” “是的,爸爸,圆圆就是这么喜欢吃爸爸的烧烤海鲜。”喃喃应答着。 那喃喃的应答声里头依然没有悲伤成分。 没有悲伤,只是在怀念。 门铃声响起,沈珠圆看了眼时间,临近七点半,是涟漪承诺回来的时间点。 之前涟漪在电话里还说会买一大堆圆圆喜欢吃的食物回来。 是涟漪买的食物太多了,导致空不出手输入密码吗? 这个时间点也是该到放花肥的时间。 打开门,因急着去检查花肥发酵程度,沈珠圆顾不了和涟漪打招呼,急急往着阳台方向。 走了一半,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停下脚步。 停住脚步,顺着那束落在自己后脑勺的视线—— 就这样,她看到直直站在那的羽淮安。 沈珠圆拍了拍额头。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camellia四公子,不是羽淮安。 不是羽淮安,不是羽淮安,不是羽淮安,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松开紧绷的脸部肌肉,冲着那双眼正牢牢锁定在自己肩上头发的男子笑了笑。 想必,camellia四公子此刻感觉和她差不多。 她的感觉是“怎么不是涟漪?”而他亦然“怎么会是沈珠圆在这?”。 或许,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涟漪,像从前吻错人时差不多。或许,那天在街上遇到时,他还庆幸沈珠圆剪掉了长发,以后他就不会遭遇吻错人的窘境。 然而,今天。 短发的沈珠圆一下子又变成了长发的沈珠圆。 有时候,即使疾病根除了,但偶尔还是会留下一丁点的后遗症。 长发的沈珠圆是那场疾病唯一留下的后遗症,于她,于他。 笑了笑。 无奈摸了摸垂落在肩上的接发,冲正直直站在那人说“很抱歉,是沈珠圆不是涟漪。” 不大的空间因她的这句话气氛瞬间宛如凝固般。 大名鼎鼎的兰蒂斯四公子身上的气场果然是望尘莫及级别的。 兰蒂斯家族四个孩子眼下最风光地就属眼前这位了。 去年年末,在兰蒂斯长子卷入波黑选举丑闻焦头烂额时,兰蒂斯最小的儿子,也就是眼前的camellia四公子正意气风发和之前一直不被看好的荷兰新任首相骑自行车为环保做宣传。 有可能是她的一句“很抱歉,是沈珠圆不是涟漪”让camellia四公子想起在曼谷时那段不愉快经历。 当时,她还说要买辆车送给他来着。 是否让camellia四公子想起从前不愉快的经历这会儿沈珠圆也不太确定,能确定地是,camellia四公子因她的一句话脸色变得不怎么好。 好吧,好吧。 那她就尽可能表达得婉转些。 沈珠圆清了清嗓音,说:“你是来找涟漪的吗?” 废话,这地方是涟漪的,他不是来找涟漪还能找谁? camellia四公子此刻脸上的坏情绪尽显。 okok! “我之前和涟漪通过电话,涟漪现在应该在回来路上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可以……”环顾了四周,客厅虽小但干净明亮,如坐在左边位置还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手指向了沙发,“可以稍坐会儿。” camellia四公子依然处于一动也不动状态。 该死的,比以前更不好相处了。 沈珠圆触了触鼻子,此时,沈珠圆才发现羽淮安手里提着个宠物背包,宠物背包的封口处露出了个毛茸茸的脑袋,那是一只猫。 瞬间,沈珠圆明白了。 这之前,沈珠圆也只猜到涟漪和羽淮安正在尝试建立男女朋友关系。 因为圆圆,涟漪对羽淮安想必是有所顾忌的,羽淮安也有他的骄傲和芥蒂,但能肯定地是,羽淮安应该是两人间较为主动的那方。 因为,飞地男孩是那种一旦认定了喜欢的人就很难再去接受别的女孩。 兜兜转转,两人迈入成年,在这座城市如命运般的相遇,庆幸的是,两人心里依然还有着彼此。 涟漪曾经让沈珠圆离开米兰到巴黎来,沈珠圆拒绝了,当时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拒绝,这刻,她大致知道了,拒绝涟漪来到巴黎的理由应该是为了避免像现在这般尴尬。 沈珠圆看了被羽淮安提在手里的宠物背包一眼。 看来,她先前的猜想还是过于保守了。 眼下这状况怎么想都是情感稳定的男女朋友相处模式。 两人共同养了宠物,这阵子女方工作忙,宠物就由男方照顾,有可能男方要出差,就打算把宠物放在女方家里。 只是,没想到,给他开门地是女方的朋友。 此女还是昔日暗恋自己四年的傻姑娘。 嗯。 的确够呛。 这下,沈珠圆总算理解了camellia四公子过去半分钟里所表现出的。 忽然间的相见,勾起了荔湾街时期的沈珠圆为他干出诸多疯狂事的阴影,导致于camellia四公子一时之间忘记,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做完手术丧失共情能力的另一个沈珠圆。 没准,camellia四公子此刻正在为沈珠圆的出现感到头疼,担心涟漪又会变回以前那为了圆圆宁愿放弃情感的孤女。 “不需要担心,不会再出现那种事情。”沈珠圆倒是很想对这位刚入选年度杰出人物的优秀青年做出澄清。 但转念一想,她目前是为赚取时薪三百欧连“临时女友”活都接,妈妈还躺在医院,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的二十八岁女青年,而眼前这位家里光管家就有六位。 所以,能少说一句就能少说一句。 但,总不能这样光站着,你看我,我看你的。 于是,沈珠圆问了句绝对不会为她惹来任何麻烦的话。 “你要喝咖啡吗?” 问完,沈珠圆就懊恼上了。 这是涟漪的家,她压根不晓得咖啡放在哪,更不知道这有没有咖啡。 没准,camellia四公子比她还清楚涟漪家里到底有没有准备咖啡,咖啡又放在哪里。 于是。 “或许,你知道涟漪把咖啡放在哪吗?”试探性问了句。 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惹来了camellia四公子眉头紧锁。 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敛眉。 马上,沈珠圆在心里冲自己喊了声“停”。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好吧,好像她说什么都是错,那就干脆闭上嘴什么都不要说。 打定主意,沈珠圆想起正在发酵的花肥,这会儿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也就刚启动脚步,沈珠圆就听到背后传来急急的声音—— “沈珠圆,你要去哪里?” 沈珠圆,你要去哪里?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特别是来自于从进入这个房间就一直不说话,也没怎么给她好脸色的人口中。 不过,介于涟漪和camellia四公子的关系,沈珠圆还是极为有耐心解释她得到阳台去给花施肥。 “涟漪可能是这阵子太忙了,如果,再不给花护理,花……花……”在那束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下,沈珠圆开始有点儿走神了。 从前,苏西姨妈说羽有着一双如小狼般的眼睛。 现在,小狼迎来了成长,眼神深邃,一个款款凝视,足以让人沉溺其间。 当人类在面对最为极致的那味美好时,总是很容易立地成佛,这大约是本能。 “花……花……花会死的。”说完。 然而,她的话于他如是一缕烟云,一缕空气。 他瞅着她,以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专注眼神。 轻轻说:“沈珠圆,你的头发,你的头发长回来了吗?” 第92章 羽先生,你好(07) “沈珠圆,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回来了吗?”羽淮安以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专注眼神瞅着她。 顺着那束视线,沈珠圆看到垂落于自己肩上的长发。 额…… “沈珠圆,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回来了吗?”比“沈珠圆,你要去哪里?”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头发都剪掉了,怎么可能回得来? 在沈珠圆寻思着怎么妥当回应这个奇怪的问题时。 camellia四公子又开口了:“沈珠圆,回答我,你的头发是回来了吗?” 第一次的“沈珠圆,你的头发是不是回来了”是类似喃喃自语的语气,第二次则是命令语气。 这人,怎么会纠结于她的头发问题!哦,对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飞地男孩了,而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camellia四公子。 呼出了口气,好声好气回答:“没有,我的头发没有回来。” 老实说,这会儿沈珠圆心里有点快活,不仅头发没能回来,以前那个傻里傻气为羽淮安做了一箩筐傻事的沈珠圆也不会回来了。 笑。 捋了捋头发,笑着告诉,头发是接上的,至于为什么要把短发接成长发属个人隐私。 所以—— “羽先生,我现在可以到阳台去,给花施肥了吗?”笑眯眯问。 沈珠圆给花施完肥,回到客厅,羽淮安还站在原地位置,只不过,宠物背包从左手换到右手。 背包封口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露出了点儿。 嗯,不是只小猫咪而是大猫咪。 因两人干站着,有点尴尬。 于是沈珠圆顺口问了句“它是你和涟漪一起养的吗?” 瞬间,房间气氛犹如大山压顶般。 这句话又惹到贵族公子了? 看来,即使过去了八年,她和飞地男孩在沟通上还是有壁垒。 沈珠圆心想着自己要不要开溜,本来她是想等涟漪回来再提出离开的,总不能三人一起用晚餐吧? 目前她还没修炼到那个意境。 沈珠圆拿起她搁在沙发的包,刚想开口提出告辞。 但。 “沈珠圆,别走。”camellia四公子第三次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语来。 呃…… 让她别走的人还身体力行,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抬起头,又触到那双狼一般的眼。 那双眼淡淡落于她脸上,淡淡说着:“它是杰弗里,是我养了很久的猫,和涟漪没任何关系。” 嗯,这会儿camellia四公子正常了些。 不过……沈珠圆总觉得不对劲,视线缓缓落在宠物背包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刚才,他说它叫杰弗里,是他养了很久的猫。 一只叫杰弗里的猫? 怎么想都有那么一点点的似曾相识。 思索间,手里的包被接走了。 沈珠圆眼睁睁看着那抹高大的身影从她手里接走包,再把包放回到沙发。 怎么都不问她一声就拿走她的包,这很没礼貌来着,以前飞地男孩可是西区最有礼貌的孩子。 “喂……”张了张嘴,手在半空中做出了个制止手势。 接下来,沈珠圆又眼睁睁看着他把宠物背包往她怀里塞。 该死的,他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他还以为,这会儿站在他面前地是那个整天围着他转,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傻姑娘? 现在,她已经不是那因他一句温情话语就能高兴好几天的傻姑娘了;而他亦不是一无所有的飞地男孩。 “涟漪应该和你说过我的事情,我不是以前那个沈珠圆了。”沈珠圆说到。 这话似乎没到他耳里。 他说:“沈珠圆,我得走了,杰弗里几天前生病了,这几天都住在宠物医院里,宠物医院就在附近,今天是杰弗里的出院日子,我刚接完杰弗里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是杰弗里不适合去的场合,所以,你能帮我照顾杰弗里吗? “你只需要帮我照顾它一个小时,还有……” 伴随那句“还有”他朝她再迈出一步。 本来,两人也就三步左右距离,他迈出的那一步导致两人距离拉得更近,近到咋看还以为是两人共同拿着宠物背包。 浅浅笑意跃上了他的嘴角。 声线柔和:“还有,沈珠圆,很高兴见到你。” 这大约是二十岁的沈珠圆会乐意和妈妈描绘地发生在未来的场景:她来到了二十五岁,二十五岁的她没能和第一次喜欢、喜欢了很久的男孩修成正果。但是呢,沈珠圆爱的男孩能糟糕到哪里去,所以即使没能在一起,但日后相见时,还能言笑晏晏,对彼此说出“很高兴见到你。” 只是呢,现在的沈珠圆只能知道:嗯,原来是这样场景。 但也无他了。 所有所有和情感相关的,于现在的沈珠圆而言,是发生在屏幕上别人的故事。 不过,这应该是被规划到值得庆幸的事情吧。 冲羽淮安笑了笑。 “还有……” 怎么还还有?! 近在咫尺的面容嘴角笑意逐渐加深。 “沈珠圆,你可以和杰弗里打一声招呼。” camellia四公子走了,沈珠圆抱着那只被硬塞到她怀里的宠物背包站于原地,在对他留下的话进行一番整理。 整理后得出结果:猫和涟漪没任何关系,猫是camellia四公子个人的,猫生病住院了,今天是猫出院的日子,camellia四公子接猫出院时恰好接到通工作电话,camellia四公子不能把猫带到现场去,恰好涟漪住处就在附近。 于是,他就上来了,打算让涟漪帮他暂时照顾会儿猫,没想到给他开门的是沈珠圆,涟漪不在家。 只是—— “沈珠圆,你可以和杰弗里打一声招呼。”无论是话的内容还是语气听起来都很欠揍的样子。 仿佛,让她和他的猫打招呼是他许给她的天大荣幸。 不过也对,现在她手里地可是兰蒂斯家族的猫。 理清一切,沈珠圆还是没能活动脚步。 她总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想清楚,没能想清楚地有可能和猫有关。 camellia四公子说它叫杰弗里,是他养了很久的猫,杰弗里,依稀间…… 沈珠圆急急打开双肩包封口。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瞬间露出了全貌,有着和它名字一样似曾相识的模样。 沈珠圆想起来了, 她见过这只叫着杰弗里的猫。 沈珠圆最后见到羽淮安的那次,羽淮安正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斥责杰弗里的主人,那天的羽淮安有着和同龄人一般无异的脾性。 彼时,被放在宠物盒子里的小家伙就只有小小的一点儿。 那天沈珠圆是看着羽淮安把小家伙带回家的。 只是,沈珠圆怎么也没想到羽淮安会把它养到现在,还养得这么好。 如今小家伙都长成大家伙了,轻触它身上的毛发,低低唤了声“杰弗里”。 接下来,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杰弗里一个跃身,跳到沈珠圆怀里。 这家伙怎么都不认生? 不仅不认生还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这脾性和它的主人一点儿也不像。 从前,她可是花了两年时间才和羽淮安成为朋友来着。 在沈珠圆和杰弗里逗乐时,涟漪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涟漪说临时有事她得稍晚点才能回来。 约半小时后,楼下传来警笛声。 等沈珠圆来到阳台想一看究竟时,也就只看到警车驶离的身影,从左边阳台探出头地是借给她花肥的邻居,是从佛罗里达州来的姑娘。 佛州姑娘告诉沈珠圆,是她报的警。 现在他们所住区域多为单身女性,这类公寓总很容易成为不法分子的目标,不久前,住在楼上的韩国女孩就丢过贴身衣物。 佛州姑娘说她不久前在整理阳台时看到楼下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站位非常隐蔽,用佛州姑娘的话形容,那男人就在那一动也不动站着,如化石一般。 联想到丢了贴身衣物的韩国女孩,佛州姑娘就打电话报了警。 佛州姑娘还说,那男人的脸是向着她们公寓方位的。 问看清男人的脸吗?佛州姑娘摇了摇头,说因距离比较远,她没能看清那男人样子,只知道男人身型高大。 “之前他就在那站着。”佛州女孩手往着一个方向指。 顺着手指方向,沈珠圆看到那颗梧桐树。 那颗梧桐树和涟漪单元阳台形成正比。 下意识间,沈珠圆的身体往后缩了缩。 待会儿,见到涟漪时她得让涟漪在安全措施上下足功夫。 约七点半,门铃声响起。 还真准时。 沈珠圆把杰弗里放到宠物双肩包里,打开门。 但。 站在门口地并不是camellia四公子,而是位自称camellia四公子助理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的蓝眼女人。 蓝眼女人说她此趟是代替有事情走不开的上司接杰弗里回去。 蓝眼女人走了不到五分钟,涟漪就回来了。 和camellia四公子一样,涟漪在目触到她垂落于肩膀的头发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短发沈珠圆变回长发沈珠圆效果有这么震撼吗?冲涟漪做了个荔枝街沈珠圆特有的鬼表情。 那个鬼表情让涟漪的眸底现出淡淡的浮光。 是夜,在可以把卢浮宫埃菲尔铁塔尽收眼底的餐厅,沈珠圆度过了还算惬意的四十分钟,涟漪就坐在她对面,食物很可口,光线恰到好处。 十几岁时,两人想象过这样的时光。 在国际大都市豪华顶层餐厅,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品尝美食,如成功人士般畅谈人生。 此刻,涟漪是如假包换的成功人士;此刻,沈珠圆虽没能成为一名成功人士,但她穿着一副成功人士的行头。 涟漪正在讲她不久前遇到地趣事,意大利广告商一开始还以为和他们同个电梯地是帮上司跑腿、连张办公桌都混不到的普通职员,当着她的面不加掩饰说三道四,结果,在办公室她给那几位先生递出自己名片时,几位先生的面色当场变得不怎么好。 涟漪说,她听,说到几位先生面色变化涟漪很是快活,她也跟着涟漪笑。 不能老是涟漪说她听,但沈珠圆的人生里可没有涟漪让几个意大利商人当场变脸的趣事,于是,沈珠圆只能讲,讲她在涟漪家里碰到了羽淮安。 一无所有的飞地男孩怎么就变成鼎鼎有名的兰蒂斯家族的孩子来着?这压根就是电影才会发生的事情,不是吗? 轻啜了口酒,问涟漪你一定知道那只叫杰弗里的猫? 涟漪淡淡地应了声。 “羽淮安会养猫听起来很神奇对吧?” “嗯。” “杰弗里比它的主人可爱多了,对吧?” “嗯。” “涟漪,你一定抱过杰弗里很多次。” 这次涟漪没说话。 涟漪示意服务生给她们再来一瓶酒。涟漪已经喝了不少酒,沈珠圆刚想制止,涟漪一个手势示意她坐下。 “有圆圆在呢。”涟漪笑嘻嘻说。 好吧。 涟漪又往杯子倒酒,很快,酒杯空了,涟漪再想往酒杯倒酒,沈珠圆收走了涟漪的酒杯。 “好吧,圆圆不让,涟漪就不喝酒。”涟漪手在空中比划着。 小会儿时间过去。 涟漪轻声问到:“他……他真去了……去了吗?” 一时间,沈珠圆也拿不准涟漪这话是在指什么? “我是说……说,他真的去了我的公寓房间,去的时候还带着杰弗里?告诉我,圆圆,他都和你说了什么话?你们又做了些什么?” 涟漪没能控住自己的说话语气,导致于它听着就是在质问圆圆,质问圆圆你们在我的房间里都做了什么? 羽淮安去了她的公寓,按下她公寓房间的门铃,进了她的公寓房间,还是带着杰弗里去的,这是涟漪一直在渴望希望的。 但。 羽淮安却是以这样的形式去了她的公寓房间,是沈珠圆给开的门。 目前涟漪所住公寓楼区距离羽淮安住的公寓不远,涟漪在尽自己能力和羽淮安拉近距离,别的领域她是望尘莫及的,但至少住的地方能靠近他点,至少居住环境干净明亮没那么糟糕。 羽淮安去过她公寓楼区两次。 一次是搬家那天,一次是她喝醉酒打电话给他让他送她回家。 搬家那天,涟漪准备了红酒,以感谢他帮她搬家借口邀请他上去坐坐,羽淮安拒绝了,说太晚了。 喝醉酒那次,他开车把她送到公寓楼下,打开车门时,尤妮亚已经等在那了,是羽淮安给尤妮亚打的电话,是尤妮亚扶她进的电梯。 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不死心,来到了阳台。 楼下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了他的车。 足球场上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如果球队前锋一直浪费进球机会的话,就会受到惩罚,终将,对手会把胜利果实放进兜里扬长而去。 笑。 冲着沈珠圆笑。 这个时候的涟漪是羡慕沈珠圆的。 “手术非常成功,现在你的朋友不再具备任何共情能力。”那时,医生是这么对涟漪说的。 那时的涟漪以为,这是对三个人最好的安排。 手术是圆圆提出要做的。 “圆圆,我……我好像受到惩罚了。”涟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喃喃诉说着。 第93章 羽先生,你好(08) 回去途中,沈珠圆一直在想着涟漪说的话“圆圆,我……我好像受到惩罚了”。说时嘴角是在笑着,但眼眶分明有泪光,那之后,涟漪如孩子般不停重复着那句“圆圆,我受到惩罚了,我浪费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所以,我现在……我现在受到了惩罚。” 为什么要一直唠叨个不停说受到惩罚了呢? 这会儿显然涟漪是回答不了了。 涟漪喝醉了。 也就只有喝醉了,涟漪才敢于像个孩子一样诉说着苦楚。 是的,苦楚。 她八岁就认识涟漪,她熟悉涟漪每一个脸部表情表达。 涟漪这是在为情所困吗? 让涟漪陷入情感漩涡的还能有谁? 涟漪和羽淮安的感情遇到障碍,这份障碍可是来自于家庭的阻挠?目前,这是沈珠圆能想到的理由了。 兰蒂斯家族是怎么也不会允许涟漪这样身世的女孩成为家族一份子的,兰蒂斯家族长媳妇是党魁的掌上明珠,法学社会学双学位博主,个人品牌经营得风生水起之余还身兼社会活动家,联合国慈善大使职务。 兰蒂斯家族二女儿嫁给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一位高层;三女婿的父亲更是下届世行行长职务角逐者。 从长子卷入黑金丑闻后,兰蒂斯***对其不闻不问态度看,显然他是放弃了让长子成为camellia集团接班人的想法。 这阵子,各大主流媒体更是对加里.兰蒂斯第三任太太、也就是camellia四公子亲妈进行了大幅度的正面报道,加上兰蒂斯夫人频频亮相于各种各样的慈善场合,人们似乎把其“婚姻插足者”名声给忘得一干二净,亲切地称她为“玛蒂娜”,纷纷效仿玛蒂娜的衣着。 玛蒂娜居然穿着还不到二十欧的鞋子参加英皇室的赛马会,玛蒂娜还被拍到周日逛平价商场,瞧瞧,玛蒂娜是自己开车去超市采购,购物车的东西也是玛蒂娜自己一个人搬到车厢里的,远远看,卫生纸的个头都要把小个子的玛蒂娜给压扁了。 而意大利人也早就烦透了总是每隔一阵子就会惹出负面新闻来的兰蒂斯长子。 就在上周,有权威调查机构发布针对《你希望谁能成为camellia下任接班人》调查报道,得出,百分之八十五左右的意大利人希望camellia四公子接管集团,百分之十的意大利人持观望态度,就只有百分五的希望兰蒂斯长子接任camellia集团。 这百分之五选择兰蒂斯长子接班的单纯是看不惯玛蒂娜的行为,他们对camellia四公子的评价是好的。 兰蒂斯家族***每年年度演讲都会强调他会在七十五岁退休,找个空气好的地方办农场。 距离兰蒂斯家族***退休还有五年,冲着他年初把camellia集团位于南法的香水工厂划到camellia四公子名下,谁将成为camellia集团下任接班人似乎尘埃落定。 那位于南法的香水工厂是camellia集团第一间工厂,camellia第一批产品就是从那源源不断走向世界。 前阵子,整个意大利都在为到底是谁家千金能和上camellia四公子喜结良缘操碎了心,候选人从总统千金,到连锁酒店千金应有尽有。 总统千金身份够高了吧,但样貌差了点,和别家的贵公子站在一起算是金童玉女挂的,可和camellia四公子站在一起就……就像是群众演员;连锁酒店千金脸蛋可以身材也火辣,和camellia四公子勉强凑合,但就是学历不怎么样,且,情史丰富,要知道,camellia四公子的感情史是白纸一张。 即使camellia四公子和梅妮约会照漫天飞,但意大利人并没停下为camellia四公子物色好对象的脚步,在意大利人眼里,这一切纯属要么是camellia四公子忽然间开了窍想找个漂亮姑娘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要么就是camellia四公子这阵子没什么工作,想享受点恋爱生活。 总之,意大利人认为梅妮最终只会成为camellia四公子情感生活的过客。 一个国家的人都在为camellia四公子找对象,还对总统女儿,亿万富翁们的千金挑三拣四,涟漪当然会为这个感到烦闷了。 “杀人犯的女人”于涟漪是一个巨大的枷锁。 更何况,还有个玛蒂娜横在那。 冲着玛蒂娜把亲身儿子当成进入上流社会的筹码,乐见其功利心有多强。 她都可以衡量出利弊来,更何况是涟漪。 涟漪还在唠叨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她试着叫涟漪的名字。 连着叫了几声涟漪,然后,沈珠圆从涟漪口中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圆圆,有时候,我……我还有过那样,那样‘现在即使让我……让我当他……当他的情人,没准,没准……我也愿意。’想法,很可怕,对吧?” 这话要是换成以前,势必会把沈珠圆听得魂飞魄散的。 但现在—— 她能做到地也只能把涟漪的外套拉好。 把涟漪带回公寓。 给涟漪脱鞋时,涟漪还在嘴边不停念叨着她受到惩罚了。 这会儿,沈珠圆大致也清楚了涟漪为什么会一直强调受到惩罚了。 彼时,涟漪和羽淮安是两情相悦的,涟漪是因为圆圆没和羽淮安在一起的,如果那时圆圆没喜欢上羽淮安,有可能现在涟漪和羽淮安已经在一起了,甚至于结婚生子。 二十六岁时,在妈妈的病房里,沈珠圆问过涟漪,空白的那五年时间里,她可曾和涟漪重归于好。 一万英尺上那场瞌睡发生前。 圆圆并没有原谅涟漪;而涟漪也对圆圆心存芥蒂。 “原谅了,我们彼此原谅了。”涟漪是这么告诉她来着。 圆圆原谅了涟漪对她的隐瞒;涟漪也不再对圆圆耍的心眼耿耿于怀。 安顿好涟漪,沈珠圆想了又想,最终,拿起手机,她先给凯瑟琳打去了电话,告诉凯瑟琳因朋友喝醉需要照顾,她会晚点回酒店。 和凯瑟琳通完电话,循着记忆,沈珠圆在手机拨号键输入了一个又一个的阿拉伯数字。 一个又一个的阿拉伯数字整整齐齐并列在了一起,从前,这排阿拉伯数字势必会让沈珠圆脸红耳赤心跳加速。 但这会儿,它只是一个手机用户号码。 这是以前羽淮安的手机号码。 此刻,时间已经来到晚间十点三十五分。 按下那组号码的接通键,沈珠圆也不清楚接电话地会是何人,又或者这是否是已经被主人弃用的号码。 总要做点什么吧。 沈珠圆看了正躺在床上的涟漪一眼。 电话号码没有被荒废,还出现了沈珠圆认为最不可能出现地—— 彼端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线。 不大不小的一声让沈珠圆瞬间愣住。 不久前才刚听到的声音她不可能不认得。 也就是说,羽淮安还在用以前的手机号。 羽淮安的手机号还是以前的,但沈珠圆的手机号早就换了,所以,羽淮安应该不晓得这会儿打到他手机地是何人。 怕羽淮安误认这是通骚扰电话,沈珠圆急急出声“是我。”片刻,再补上“是我,沈珠圆。” 沈珠圆原本打算是,让羽……让camellia四公子来看看涟漪的,同时,她也想和他谈谈。 爸爸走了,妈妈目前躺在医院里,她和涟漪是唯二的。 这个世界唯二可以彼此依存的两个人。 所以,涟漪难以说出口的,圆圆会代替她说;涟漪不敢问及地,圆圆会代替她问及的。 就像以前一样,圆圆找那些欺负涟漪的人算账,涟漪顶着“优秀学生”头衔和圆圆一起罚站。 只是,让沈珠圆没想到地是camellia四公子会问她现在在哪?说出在涟漪的公寓后,对方丢下句“我去接你,给我十五分钟的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拿着手机沈珠圆有点儿懵。 “我去接你?”意思是他到这来接她?那么,他要接她到哪里?不对,他为什么要接她? 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说让她费脑筋的话。 十五分钟后,沈珠圆站在涟漪公寓楼下。 她是被动站在那的,被动从涟漪公寓房间离开,被动进了那辆车,因为开车的人说了,这边是不允许停车的。 甚至于,沈珠圆还眼睁睁看着他给她扣上安全带。 他打开的是副驾驶车门,于是,她就只能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等她回过神来时,他正在给他扣驾驶座安全带。 眨眼功夫,车就驶离涟漪的公寓楼区。 也好,反正她需要找他谈涟漪的事情,只是谈话场所换了而已。 眼下沈珠圆得先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嘴巴张了张,就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刚刚她差点让那句“羽淮安,你要把我带到哪去?”溜出口。 意大利是camellia集团大本营,camellia产品遍布意大利街头商场,兰蒂斯家族史可谓是欧洲媒体重要的新闻素材。 从加里.兰蒂斯的婚史到围绕着兰蒂斯家族长子年少时种种出格行为,成年后的兰蒂斯家族长子更是给一众看客提供了亿万富豪们的“精彩生活”。 兰蒂斯家两位千金也不是吃素的,没结婚前男友换得勤,从好莱坞明星到欧洲四大联赛球星,结婚后时不时地被拍到和某某传出暧昧。 总之,这家人在意大利是你即使从不上网,也会对其一家行为略知一二的存在。 所以沈珠圆压根就躲不掉。 躲不掉最受意大利人喜欢的camellia四公子在某个阶段曾是她单恋暗恋四年男孩的事实。 只是那男孩变成赫赫有名家族的贵公子,羽淮安只是他在曼谷的名字。 所以,如她继续叫他羽淮安有可能会被认为是余情未了,但如果她跟随那些人称他为camellia四公子或者是伊恩又显得奇怪。 想来想去,沈珠圆决定像在温州街那会儿一样,管他叫“羽先生。” 是的,羽先生。 且camellia四公子数次在公共场合表达过比起兰蒂斯这个姓氏,他更喜欢羽,羽是他对于外婆倾注的思念。 羽先生也很顺口来着。 沈珠圆清了清嗓音,问:“羽先生,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巴黎是座不夜城,随处可见咖啡馆,露天餐厅,如果在附近找个咖啡馆或是露天餐座沈珠圆是很乐意接受的。 沈珠圆先等来地却是类似于咒骂的发音,紧接,是语气不怎么好的质问:“那么,我是不是要称呼你为沈女士?” 呃…… 沈女士?!听上去极为怪异来着。 摇了摇头,说:“羽先生,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玛格,当然,叫玛格丽特也可以。” “沈珠圆,我早就告诉你,你不适合叫玛格丽特。”camellia四公子口吻透着毋庸置疑。 还真是贵公子气派。 不过,即使飞地男孩时期也是傲气的。 沈珠圆很想回他:叫什么名字纯属个人意愿,轮不到他来评头论足,从前她是因为喜欢他才愿意迁就他的。 现在就没门了。 即使脸蛋再好看,也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沈珠圆还是决定暂时搁置这个问题,反正她离开巴黎后两人应该没什么机会碰面,倘若他日后和涟漪确定男女朋友关系,沈珠圆也会采取能避就避的态度。 看了眼窗外,不远处就有家咖啡馆。 “羽先生……” “闭嘴。” 还真是如假包换的兰蒂斯家族孩子,加里.兰蒂斯坏脾气是出了名的,半年创下解雇三位数佣人的记录,有次他还放出家里的大型犬去对付记者。 车子越过那家咖啡馆,沈珠圆的视线再也没从窗外收回,车拐入以楼层为主的街道,耳边,传来了低低的一声“沈珠圆。” 那声“沈珠圆”细听,是带有懊恼的。 “沈珠圆,我有点低血糖的毛病,我这个低血糖毛病有点儿奇特,就是发作时容易焦躁,刚刚,不是……不是故意对你凶的,恰恰相反,我……最不想去凶的人是你。” 带着懊悔情绪的声线低低沉沉在沈珠圆耳畔划过。 那样的话语,那样的口吻就好像坐在副驾驶座位地是个很容易被吓到的小女孩。 沈珠圆很不理解为什么camellia四公子为什么要和她说这样的话,又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 后知后觉。 沈珠圆意识到一件事情。 脱口而出:“你有低血糖吗?我怎么不知道?” 在沈珠圆记忆里,没存在羽淮安有低血糖的讯息。 车子在一户人家阳台下停了下来。 再一次沈珠圆后知后觉到—— “你有低血糖吗?我怎么不知道?”听上去是那么地亲昵,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第94章 羽先生,你好(09) 车子在一户人家阳台下停下,只能容量两辆车身位的街道静悄悄的。 沿街没有路灯,有限的光亮来自于住户窗户,而驾驶座上的人一副不想打开车厢照明的样子。 “你怎么把车停在这里?”问。 无回应。 “怎么不打开车厢的灯?”再问。 还是无回应,倒是那种搁在方向盘的手收了回来,缓缓朝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分明是往她脸来着。 下意识躲开。 修长的手指从她眼前横过,接下来,沈珠圆就看到一只飞蛾从打开的车窗玻璃飞出,原来……原来是在驱赶飞蛾来着。 飞蛾被赶走了,但camellia四公子似乎无意把车从人家阳台下开走。 沈珠圆环顾了周转,这何尝不是一处可以谈话的场所。 开口道:“羽先生,我想和你谈谈。” “嗯。”淡淡的一声。 “羽先生,如果你能把车厢照明打开会好点。” “信不信,我一打开车厢灯,这至少会有三扇窗户打开,第一位户主从窗户探出头来,问你是不是喝多了?第二位户主会问你是不是嗑药了?第三位户主索性给你推荐旅馆房间,沈珠圆,你该不会不明白给你推荐旅馆房间的意思吧?” 额……现在她已经不是二十岁的沈珠圆,她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而好像,现在的羽淮安也……也不是那个时候的羽淮安了。 至少,那时的羽淮安不会说“沈珠圆,你该不会不明白给你推荐旅馆房间的意思吧?”类似这样的话。且,说得这么性感十足。 是的,性感十足。 这是沈珠圆能想到形容此时一张脸隐于微光里头的男人,低沉的嗓音配上若隐若现的五官,是殿堂里最魅惑的那一笔。 沈珠圆想,如果这会儿坐在副驾驶地是二十岁的沈珠圆,想必已匍匐在地。 “如果那辆车还不开走,第四个窗户就会打开,这时候,第四个窗户的主人什么话都不会对你说,然后,你听到……”那缕声线距离她越近。 近到她都怀疑是他是贴着她耳朵说出,近到她全心全意只关注那第四扇的主人会做什么了。 “会听到什么?”问。 “花盆砸在车顶棚上‘嘭’的一声。” 伴随着那个“嘭”的发音沈珠圆大叫了声。 下意识间用手遮住自己头顶。 然后,她真听到开窗的声音,她可不想挨花盆,急急催促他开车。 就这样,车子出了巷,拐进两边都是梧桐的街道。 这下,“羽先生,我想和你谈谈”又得暂时告一段落了。 等沈珠圆再想开口时车又停了下来,这次不是停在别人的阳台下而是置身于私人住宅区,是独门独栋有围墙有专属门卫的富人区。 涟漪说她的住处距离camellia四公子不远,想必这就是涟漪想要努力拉进距离地camellia四公子的住处了。 车开进车库里。 熄火。 面对那落于自己脸上的目光,沈珠圆开口说:“羽先生,我是想和你谈谈,但,但我不打算在你住的地方谈,我认为没那个必要。” “你打算在这谈吗?” 点头。 “那么,告诉我,你想和我谈什么来着?” 环顾了四周,空间不是很大,褐色掩体给人种压迫感。 确实,这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这是关乎涟漪的情感问题。 想了想,沈珠圆解开安全扣。 停车场有直达电梯,跟着camellia四公子进了电梯,数分钟后,沈珠圆就置身于三分之一都是落地玻璃的空间里。 camellia四公子住的地方倒也没多讲究,家具装修采色均以简洁舒适为主。 趁主人倒水期间沈珠圆粗粗检查了周围,没任何女性用品。 虽然,沈珠圆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那是凭着她对二十岁时的羽淮安的判断,但现在这个不吭一声、就把她带到他住处地是贵为camellia集团四公子。 当然了,沈珠圆也不认为camellia四公子把她带到他住处别有目的,大致是他不想被拍到,在人手一部手机的时代,只要按下拍摄键,camellia四公子和女性深夜一起出现在咖啡馆的新闻就会满天飞。 会把她带到这来,一半来自少时情谊,一半是她作为涟漪最好的朋友。 这没女性用品让沈珠圆很满意。 性文化开放的巴黎,二十八岁的正常男子都会有生理需求,喝几杯,在酒精的作用下,把聚会认识的女孩带回家再正常不过了,即使你心里装着倾慕的女人但也不妨碍你一夜风流。 可那是涟漪。 至少那样的事情不能发生在涟漪身上。 沈珠圆在靠窗位置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刚落座,camellia四公子就拿着调好的饮品坐在她的对面。 彼时,在苏西姨妈家里,沈珠圆和涟漪喝过羽淮安调制的饮料。 凭着酒吧工作经验羽淮安可以调制出很不错的鸡尾酒饮品,在院子里吹风看蓝天,喝着羽淮安调制的薄荷酒是沈珠圆单恋羽淮安四年中为数不多被冠以甜蜜的回忆之一。 如今,入口的那味津甜犹在,只是,没了风也没有了蓝天,更没有了对羽淮安有过一万个心动的沈珠圆。 想念那个时期的沈珠圆吗? 想的,在这样的时刻是想的,至少在那口薄荷饮品进入味蕾时是想念的,至少,那个沈珠圆不会如此刻,坐在昔日单恋苦恋了四年的男孩面前内心一片荒芜。 这是别后重逢。 如是那个沈珠圆一定会感叹此时此刻,她年少时期喜欢的男孩变成如此优秀的模样。 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十分,凯瑟琳要她十二点前必须回酒店。 杯子轻轻放回,深呼出口气,活动了脸部肌肉,开口:“羽先生,你和……” 话被打断。 “沈珠圆,你是不是认为这样很有趣?” 啊? 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子就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 不对,是在发脾气了,还是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脾性。 她都还没开口来着,难不成这位贵公子的低血糖还真像他口中说地,是会没有来由就发火的特殊症状。 沈珠圆好像从来没听过低血糖会引发动不动就生气的征兆啊。 动不动就生气应该是躁郁症来着。 接下来,那特殊症状似有所好转,camellia四公子脸部表情稍稍好了些,他示意她继续。 该死的,本来在心里已经打好的草稿又被他打乱了。 顿了顿,沈珠圆呐呐说:“羽先生,我……” 眼看着贵族公子特殊症状要发作,沈珠圆急急忙忙把话一次性说出口:“我能不能冒昧问你个问题?” 片刻,沈珠圆等来淡淡那句“嗯。” 该死的,她目前还没那方面经验,牙一咬,沈珠圆决定把自己想成涟漪的一位长辈。 打定主意,调整坐姿,语气不紧不慢:“你和你的家人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camellia四公子的特殊症状没要发作的迹象,更难得地是,这回,对她的话摸不着头脑的人换成了他。 “我是指你和你的家人相处是否和谐愉悦?换一种说法,是否你的家人会支持你的一切行为,如果你坚持去做某件事情,即使这件事情看上去很不符合家族利益,但他们依然会坚定不移选择站在你这一边。” “沈珠圆,你到底想说什么?”camellia四公子的身体微微前倾。 “回答我。”以长辈毋庸置疑的语气。 “你得先让我弄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真是有耐心的家伙。 好吧,也并非是什么难以说出口的。 “如果你现在交往的对象很不巧地,是来自那种平民家庭,学历也不怎么样,事业刚起步,甚至于医院还有需要她照顾的亲人,你觉得你的家人会接受吗?不是作为一起吃饭看电影的女伴,而是作为未来伴侣的身份,你认为你的家人会接纳她成为你未来伴侣吗?”沈珠圆一口气说完话。 说完,直直迎着从自己开口说出那番话就没离开自己脸上的那束视线。 这样够直白了吧? 学历不怎么样,事业刚刚起步,医院有需要照顾的亲人,不管是飞地男孩时期、还是camellia四公子时期、光是用脚指头都可以猜出是谁。 四目相对。 先别开眼的是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狭长眼线一个流转,视线投向落地窗。 窗外,是夜巴黎。 埃菲尔铁塔就像这座城市的守护天神。 十岁时,爸爸的餐厅开始盈利,爸爸说等再赚多点钱就带妈妈圆圆涟漪去法国看埃菲尔铁塔;十五岁时,爸爸说等暑假就带着一家人去法国看埃菲尔铁塔。 爸爸说了很多次要去看埃菲尔铁塔,但都不曾来过。 事情总是太多了,今年事情太多了,等明年,明年也遇到了些事情走不开,走不开就再等等,埃菲尔铁塔总会去的。 自始至终,爸爸都没能亲眼看到埃菲尔铁塔。 爸爸就像他说地只会做菜什么都不懂,爸爸唯一看得懂地是埃菲尔铁塔。 问他是怎么看懂的,他说在看二战纪录片时,轰炸机在巴黎上空一茬茬,但和埃菲尔铁塔比起来,它们渺小得就像是只苍蝇,爸爸说有些东西在历史长河中将注定永垂不朽。 那声“沈珠圆”把她的思绪拉回,垂下了眼帘。 耳畔,那么一缕声音在说:“沈珠圆,冠以兰蒂斯姓氏的条件是,别干涉我的情感、情感生活,然后,才有那个伊恩.兰蒂斯.羽。” 在这样静瑟的空间里,那缕声音尤为好听。 好听得让她不由自主都想去找寻那个说话的人。 就这样,她再次对上了他的眼睛。 苏西姨妈说地,那是小狼一般的眼睛,如今,这小狼一般的眼眸被倾注了如海一般的情感,深沉如斯,沉静如斯。 有那么一刹那,沈珠圆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回来了,如微弱的风透过细细的窗户缝隙。 “羽淮安”几乎来到她的舌尖上,但她的嘴角始终抿得紧紧的。 那缕好听的声音在说着话:“‘未来,我想和什么样的女孩在一起,你们都无权过问更无权干涉,你们哪怕和她说话时语气稍稍重了点,你们哪怕动她一根毛发,你们哪怕在她身上投下一次异样的目光,哪怕是思想上,我也不允许你们对她有一点不是,你们对她任何任何的不认同都会成为你们的罪,你们唯一能做地是,给予我和她送上真诚的祝福,并永久性闭嘴。’那时,我是和他们这样说的。” 那番话清清楚楚听进沈珠圆耳朵里,每一个字沈珠圆都听得很仔细。 仔细、清楚、明白。 仔细清楚明白之余还有一些扼腕叹息。 如果这会儿是涟漪在听这番话那该多好,这样的一番话势必让涟漪听得眼含泪水吧? 可惜,听到这番话的是沈珠圆。 不过也没关系了,camellia四公子刚才那番话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阐明,兰蒂斯家族不会对他的情感横加干涉,即使涟漪是杀人犯的女儿,只要camellia四公子坚持,兰蒂斯家族也拿她没辙。 这样一来,身份就构不成两人在一起的阻碍。 沈珠圆看了眼时间,距离凯瑟琳给出的时间期限无多了,沈珠圆决定向主人提出告辞。 不过,在提出告辞前,她还得再确定一次。 “羽先生……”“沈珠圆。” 两人不约而同。 好吧,沈珠圆收住了话。 片刻。 “你先说。”“你先说。”又是不约而同。 从前,她和飞地男孩可没这么默契来着。 好吧好吧, 就让她先把话说出来。 抬起眼睛,沈珠圆缓缓说到:“我可以相信你吗?” 近在咫尺的脸先是一滞,片刻,淡淡应了声“嗯”。 就“嗯”? 好在,他适当地补上了句“沈珠圆,你可以相信我。” “沈珠圆,你可以相信我。”可谓是诚意满满。 诚意满满中透着好脾性。 很好,非常好。 那么—— “羽先生,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沈珠圆,你听到我叫过你‘沈女士’吗?” 额…… “‘沈女士’听上去很奇怪对吧?” 点头,倒也是。 “沈珠圆,就像沈女士听上去很奇怪一样,你以后别那样叫我。” 哪样叫? “沈珠圆,我讨厌你那样叫我。” 这会儿,沈珠圆倒是能听懂一点点,camellia四公子不喜欢她管他称“羽先生。” 嘴里应答“我记住了”心里却是想着以后要避免和这位贵族公子接触,太费劲了,还得小心翼翼顾忌到他低血糖症状会不会发作。 “羽先……”猛踩刹车键,“我得回酒店了。” 说完,想了想,补上一句:“今晚涟漪喝了很多酒。” “涟漪?”camellia四公子的声音多多少少透出了点儿困惑。 好吧,那就让她再一次充当涟漪的长辈。 “你也知道的,涟漪八岁就被送到我们家了,涟漪管我的妈妈叫阿姨,管我爸爸叫叔叔,涟漪是以这样的身份在我们家生活的,所以,涟漪比正常成长起来的孩子都来得敏感,涟漪也总是习惯把心思藏在心里,即便心里着急涟漪也不会把话说出口,因为心里急又无法说出口,就只能喝点酒来缓解心情,涟漪……” 冷不防,那声带着浓浓情绪的“沈珠圆”让沈珠圆止住话。 呆呆看着眼前的人。 那声“沈珠圆”听上去很生气,表情也很生气来着。 何止是生气。 简直就是一副要把她给揉成一团、把她塞进洗衣机里,再狠狠按下“清洗”键、让她自生自灭的样子。 这样的来势汹汹,让她不由自主地犯起了结巴来:“羽,羽淮安,你,你这是怎么了,刚刚,刚刚我们不是谈得好好来着吗?刚刚,刚刚你还让我可以相信你来着?羽淮安,你想,你……” “羽淮安,怎么不是‘羽先生’了?嗯?!” 就这样,他从他的座位跨到她座位前。 以居高临下之姿,冒火的双眸牢牢胶在她脸上。 第95章 羽先生,你好(10) “羽淮安,怎么不是‘羽先生’了?嗯?!” 就这样,他从她的座位跨到他座位前,以居高临下之姿,冒着火的双眸牢牢胶在沈珠圆脸上。 这是camellia四公子低血糖特殊症状又发作了吗? 不然沈珠圆想不通为什么一下子他又生气了。 下秒,沈珠圆反应了过来,她好像正在成为camellia四公子特殊症状的出气筒。 这家伙凭什么? 沈珠圆也站了起来,问:“你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沈珠圆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珠圆,是你先给我打的电话,是你先说要和我谈谈,问出那些奇奇怪怪问题的人依然是你。”camellia四公子一副什么都是她错口吻。 真该死。 她都说那么一大堆了,他怎么还是没能理解? 索性,沈珠圆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 “你口中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是我代替涟漪问的,涟漪今晚喝了很多酒,刚好让我碰上了,你也知道我和涟漪的关系,我没法做到袖手旁观。” “所以!‘兰蒂斯家的人是否会对我的情感生活多加干涉’是因为你拿见鬼了的无法袖手旁观?”咬牙切齿的语气。 “是!”冷冷应答道。 客厅气氛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得稠密。 愤怒也如数从他脸上消失殆尽,取而代之地是嘲弄。 那嘲弄,贯穿了沈珠圆年少至成年,她再熟悉不过。 “沈珠圆,当从涟漪那听到你现在的状况时,我还挺好奇的,失去任何共情能力的沈珠圆会是什么样子?是冰镇西瓜味道没之前那般诱人呢?还是会少干出一些傻事了?”嘲讽语气也和从前如出一辙,“但我就是没想到,沈珠圆现在压根变成了木头机器,一个呆头呆脑没心没肺的木头机器,不过,自以为是倒是没怎么改变。” 过分了啊! 虽然她是缺乏共情能力,但她还是拥有生气能力的。 吼出:“我是木头机器,阁下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今晚就不该给你打电话,我更应该做的是,让涟漪远离你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没错,最蠢的人还是我,我居然还指望和你这样的家伙能好好沟通,羽淮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恶劣,你压根就没变过,你还是那个自私鬼。” 这会儿,沈珠圆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但前路被挡得结结实实的。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喊:“羽淮安,你给我走开。” 话到他耳里变成了空气。 不走开是吧。 伸手,但手掌触到地如是堵墙。 “快给我走开,不然我就报警了!”收回手,铆足气,再尝试发力。 但手掌还没触及到他肩膀,在半空中就被拦截了下来,伸脚,想踹,他一个躲避,就这样两人换了身位,变成她挡住他的去路,无奈,双手受制于他,她还是走不了。 “放开我,羽淮安你到底要做什么,不对!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大喊着。 伴随她的这声大喊,从书架后面忽地窜出了个黑乎乎的物件,一开始,沈珠圆还以为那是老鼠,要知道,沈珠圆从小到大最怕地是老鼠了。 刚搬到曼谷那会,沈珠圆一个人去市场找妈妈,那时市场已经收摊了,一大群老鼠在摊位窜来窜去,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曼谷也有老鼠,而且曼谷的老鼠比温州的老鼠要大出很多,她吓得在那干喊“妈妈”,有只老鼠从她的脚下跑过,至今,沈珠圆还记得肚子吃得圆鼓鼓的老鼠的尾巴从她脚板上扫过时。 大叫了一声,就那样她撞入了那个怀抱中。 在脸贴上那个胸腔的第一时间,是“嗯,安全了。”第二时间是仿佛有很长很长时间里,她曾经依偎在这个人的怀抱里,第三时间,她听到了:砰、砰、砰。 砰砰砰,强劲有力,毫无章法。 这声响是何其的熟悉,沈珠圆在心里大喊了声“坏了,坏了”,难不成刚才羽淮安口中的木头机器回归正常了。 不要! 沈珠圆急急忙忙伸手触摸自己的胸腔,一如既往地平静,就仿佛即使此刻是世界末日,也激不起它任何的波澜。 但那波声响还在持续着—— 砰砰砰。 分明,并非来自于她。 缓缓抬头,触到那双正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眸。 理智回归,身体迅速从那个怀抱里弹开。 无奈,她的手还处于被他掌握中。 这个时候,沈珠圆也看清楚了忽然闯出地并非老鼠,而是那只叫杰弗里的猫。 也对,camellia四公子家里怎么可能有老鼠。 此刻,杰弗里正蹲在沙发上睁大眼睛瞅着他们。 干干对杰弗里咧了咧嘴。 思绪回归。 她刚才的行为看在camellia四公子眼里会不会是一种投怀送抱,沈珠圆有那么一点点懊恼。 “你,你也知道的,我……我最怕地是老鼠,刚刚,我以为杰弗里是老鼠,所以,所以才那样的。”呐呐解释到。 淡淡那声“嗯”似在表明他接受她的说法。 “还有,还有,羽淮安,放开我,我的手疼。” 话音未落,来自于手腕处的酸痛感迅速解除,羽淮安松开了手。 下秒。 他又把手伸到她面前。 伸到她面前的手掌心是朝上的。 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想让她打他手掌心。 她倒是想尝尝打camellia四公子手掌心的滋味,但现在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显然他瞧出了她心思,没怎么好气说:“沈珠圆,我是让你把手给我。” 手给他? 她只是没共情能力不是没有判断能力。 沈珠圆把手背到了背后,摇着头。 “沈珠圆,你还真是……”他做出扶额状,放低了声线,“我是想看看你的手,我……有没有把你的手弄得很疼?” “现在不怎么疼了。”回答到。 他是隔着衣袖扣住她手腕的,疼痛感去得也快。 接下来那句“沈珠圆,对不起,弄疼了你。”带着浓浓的懊恼。 顿了顿。 “还有,沈珠圆,我和,我和涟漪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那缕声线低中带着沉。 什么叫做我和涟漪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刚想问,门铃响了。 沈珠圆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这是单身男士住所,此时按响门铃地会是谁不难猜。 虽然,沈珠圆没在这找到女性物品,但没找到并不代表没有,且,她只是在客厅范围寻找,没去过卧室。 门铃声一下又一下持续着,但房子主人似乎压根不想去理的样子。 “你不去开门吗?”问。 房子主人这才朝门口方向走去。 约三百坪的空间均采用开放式设计,吧台,餐厅,客厅,健身场地,书房办公一体化,除去主人卧室被书柜遮挡住,其他的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包挂那扇门。 那扇门只打开一半。 不过,一半也已经足够让沈珠圆看清,这个时间点站在这位连续三年入选十大单身贵族的camellia四公子门外的人是谁。 看清那人,沈珠圆还是颇感意外的。 之前沈珠圆还以为camellia四公子介于梅妮是涟漪旗下公司的模特才没澄清两人间的绯闻的。 才华容貌俱备又有好口碑迅速蹿红的女星往往需要在情感生活上做点小文章来持续人气热度,眼下,camellia四公子是名媛明星们趋之若鹜的世界级男友人选,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机会,于是呢,就有了那些在社交网广泛流传的“camellia四公子和梅妮的约会照片”了。 现在看来,是她猜错了。 误以为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变化,以为荔湾街的羽淮安还是那个把对涟漪的情感深藏于心底的飞地男孩。 知道camellia四公子的住处,顺利进入这样戒备森严的私人住宅区,在这样的深夜,衣着性感妩媚,一手提着红酒,一手提着购物袋,按响门铃,两人何种关系不言而喻。 更何况,连杰弗里也知道了。 站在门外的梅妮正晃动着手里的红酒,说刚好经过这里,她还给杰弗里带来了礼物。 想必,梅妮不晓得这还有第三个人,说话语气软软柔柔的,特别是提到杰弗里时,配上衣着,还真像粉丝们给她的外号“波斯猫”。 这下,沈珠圆总算想明白了camellia四公子刚刚口中“我和涟漪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漂亮的波斯猫在软软柔柔问着,杰弗里在家吗?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撩人语气问男人。 嗯,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明白得很! 怪不得涟漪会说“即使当他的情人也愿意”傻话。 沈珠圆笑了笑,以后涟漪再说出类似的话她势必给她一巴掌,再大声告诉涟漪,现在的羽淮安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飞地男孩了。 现在的羽淮安和那些贵族公子一样,喜欢更年轻的,更漂亮的更性感的更听话的。 沈珠圆还会告诉涟漪,为了这样的人压根就不值得。 没准,她一出门,camellia四公子就会和他和新女友说刚刚出去的那女人从前暗恋了他四年,八年后,她还是一个如小丑般的人物。 沈珠圆呼出了一口气。 拿起包,朝门口走去。 漂亮的波斯猫似被忽然冒出的人给吓了一大跳,一双眼如受惊的小鹿般。 她和梅妮曾有过一面之缘。 但这会,沈珠圆也懒得去打招呼了。 因门只开一半她也只能从那两人间穿过。 但身体也就只有一半穿过,手腕被扣住了。 该死的。 又来! 这次,沈珠圆也没挣扎,就冲扣住她手腕的人笑了笑,笑着问“就不怕引起你女友的误会?” “她不是我女友。”camellia四公子冷声说到。 也对,类似这种级别的名门望族贵族公子,在没对外公开前,所有的约会对象充其量也就只是女伴。 不过,也不知道这位camellia四公子女伴听不听得懂中文? 看了眼那只拽住自己的手,沈珠圆好脾气说到“放开我。” 不仅没放手,反而加大力道。 “羽淮安,你今晚的行为已经可以用恶劣来定义了,我现在没朝你脸上吐口水是因为,你曾经是作为沈珠圆单恋了四年的男孩的一种存在方式。”缓缓说到。 近在咫尺的脸面色微微泛白。 片刻,他松开了她的手。 沈珠圆看了呆站在那的梅妮一眼。 真人比画报电子屏地还要漂亮很多来着。 “羽淮安,如果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就像媒体形容那样,那么,我现在警告你,别再去招惹涟漪,别说任何引发涟漪误解的话,也别做任何引发涟漪误解的事情,更别把涟漪定位为你的‘灵魂伴侣’‘红颜知己’身份。” “记住了,是警告。” 说完,沈珠圆迈出脚步,越过那俩人。 十一点五十分,站在那片私人住宅区出口处,沈珠圆犯了愁。 这是私人登记车辆才被允许进来的区域,她没法叫到车。 沈珠圆尝试给凯瑟琳打去电话。 凯瑟琳让她自己想办法。 难不成要让她从这步行四英里?在这样的深夜步行四英里?还是在穿着高跟鞋的情况下。 路标图注明得走四英里才能叫到车。 好像目前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沈珠圆朝着camellia四公子住处方向恨恨瞪了眼,这会儿,那两人应该在品尝红酒了吧?杰弗里想必乐坏了,那是看起来喜欢热闹的家伙。 该死的,她就不该因一时间头脑发热做出这样天真的事情来。 真是倒霉的一天。 咬牙,沈珠圆打开手机导航,顺着导航路线,约数百步后,背后传来汽车发动机声,发动机声伴随着尖锐的车喇叭声。那车喇叭一听就知道这会儿开车的人心情是糟糕透了。 沈珠圆赶紧避到一边,脚也刚踏上行人路线,一辆红色超跑就以疾风般速度从她身边越过,沈珠圆只看到从驾驶座位处伸出夹着烟的手,那是只年轻女人的手。 那只年轻女人的手十几分钟前还拿着红酒,出现在camellia四公子住处门口来着。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是在看到camellia四公子家深夜还有个女人,这位最近演艺事业风生水起的女明星受不选择负气离开? 约再走五十步,背后再次传来车子发动机声,听发动机声就知道车子配备是顶级的,沈珠圆隐隐约约猜到车主人是谁。 果然,那辆阿斯顿马丁如在夜色中如魅影般从她身边划过。 这是camellia四公子在上演追负气离开女友的戏码吗? 沈珠圆放慢了脚步,她可不想目睹贵族公子和新生代女星在深夜上演街头追逐、吵架、再闪电复合戏码。 但。 那辆阿斯顿马丁在距离她约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又是要演哪出?难不成是良心发现想送她一程? 下秒,沈珠圆就拍了拍脑袋,提醒自己从前她都做了多少自作多情的事情。 不管这位贵族公子想演哪出,她都装作没看到就行了。 目不斜视,沈珠圆继续往前走,很快,她就成功地越过那辆阿斯顿马丁。 走几步,背后传来“沈珠圆。” 与此同时,沈珠圆听到车门打开的声响。 “沈珠圆,我送你回去。” 第96章 羽先生,你好(11) 身体刚越过那辆阿斯顿马丁,背后就传来camellia四公子的声音:“沈珠圆,我送你回去的。” 那句“沈珠圆,我送你回去。”口吻听上去还是很有诚意的。 不过,即使没什么诚意,沈珠圆也会上车,也就走了不到十分之一路程她的脚就被鞋子烙得生疼,想脱掉鞋子走路地面又冷。 再说了,是他把她弄到这鬼地方来的,她没理由自己回去。 上车是理所当然的。 上了车,系上安全带,一双眼盯着前方。 报上她住的酒店地址。 很快,车就驶离这片私人住宅区。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今天她很早出门,加上赶飞机,还有应付姚子健的母亲,可谓是工作量巨大,疲惫夹杂着困顿。 在眼帘眼看就要磕上时—— “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猛地掀开眼帘,沈珠圆这才意识到她在camellia四公子车上,揉了揉脸,沈珠圆稍稍理清了camellia四公子刚刚说的“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中的“她”应该指的是梅妮。 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她是傻子吗。 按照梅妮的身份还有聪明劲,就是嗑了猛药也没那胆子在深夜按响每年都稳坐意大利纳税户头把交椅兰蒂斯家公子的门铃,还带了红酒,甚至于还给男方的猫带来了礼物。 当然了,沈珠圆是不会说出自己想法的,她可不想深夜被丢在巴黎街头。 但显然camellia四公子瞧透了她的心思,说他也不清楚那位怎么会知道他的住处。 camellia四公子还说他和梅妮连在私底下说过话都没有,这阵子网上传地他和梅妮一起晚餐的照片其实是商业聚会,参加聚会有五人,所谓梅妮头倚着他是有心人士借助错位角度。 至于梅妮怎么会知道杰弗里,应该是聚会时涟漪问起杰弗里的近况,那场商业聚会涟漪也在场。 为什么不对外澄清? 话到了这camellia四公子没继续下去。 片刻。 camellia四公子才开口:“梅妮的时尚资源是涟漪的公司负责,梅妮口碑和形象很好,如果做澄清说明,有可能对她造成形象损伤,只是,我没想到她会找到我的住处。” 顿了顿。 “我也从来没把涟漪定位在灵魂伴侣、红颜知己上,涟漪是这座城市,我路过她的住处,如果时间充足会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的朋友。”camellia四公子说道。 这口吻和涟漪差不多来着。 之前,涟漪对她和camellia四公子间的关系定义也差不多。 但信誓旦旦的“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喝了酒不也开始露馅了。 “沈珠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他轻声问道。 想了想,沈珠圆强打精神:“你和梅妮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真是自己找上门的?” “嗯,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是在聚会时才知道涟漪的公司有这么一个人。” 那就好。 导航显示距离沈珠圆住的酒店还有七分钟路程,沈珠圆打了个哈欠。 “很困吗?”camellia四公子问她。 点头。 “沈珠圆。” “嗯。” 马上,沈珠圆就意识到自己应答出的“嗯”听上去很随意,是那种和熟人才会存在地热络氛围。 以前是荔湾街衣食无忧的沈珠圆和一无所有的飞地男孩羽淮安;现在是在温州街混日子的沈珠圆和奢侈品巨头兰蒂斯家族的贵公子。 二人间的阶级距离是天梯级别的。 沈珠圆深呼出了一口气,正襟危坐。 不料,又是一声“沈珠圆。” 该死的,为什么老是要用这种和她很熟的口吻叫她名字,好在,这次沈珠圆注意力集中,嘴角抿得紧紧的。 “我今天表现得很恶劣吗?”他问她。 听这语气很是懊恼来着。 “有点。”片刻,沈珠圆赶紧补充到,“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是的,她居然还说出想朝camellia四公子脸上吐口水的话,还让对方听好是警告。 兰蒂斯家族的律师团一年至少打了五十场官司,鲜有败绩。 让沈珠圆没想到地是camellia四公子会顺着她的话,答出“的确,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果正在开车地是宋金,她势必会给他一肘子,可惜不是。 导航显示距离她酒店车程也就剩下五分钟。 明天她就回米兰了,介于涟漪的关系或许以后她和camellia四公子存在见面机会,但现在像这样一对一身边没旁人的应该很难再有了。 沈珠圆牙一咬。 说:“知道涟漪喝醉后都和我说了些什么吗?涟漪说,即使是当他的情人,没准我也会答应。” 那么孤傲,那么要强的涟漪为了羽淮安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想到吧?没想到这会是涟漪说的话,对吧?”沈珠圆怔怔看着窗外,“涟漪口中的他指地是谁,你也应该清楚,对吧?” 车厢里安静成一片。 接下来那一分钟的路程很长很长。 在那一分钟里,沈珠圆想起荔湾区时的三个行时期。 彼时,满脸青涩的三人进入了家饰品店,他是被她硬拉进去的,她心里盼望着,他能在那一堆可爱有大有小有圆又扁的饰品中挑一个,哪怕是个发圈送给她,她也会快乐得不得。 那天是沈珠圆的倒霉日, 考试考砸了,运动会上校长当着全校学生的面点她的名,这下,大伙儿都知道她的数学分数了,纷纷在周围寻找那叫“沈珠圆”的人是谁,有人指了指她的位置,于是,他们都知道了,谁是沈珠圆。 至今,沈珠圆还记得彼时间周遭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原来她就是沈珠圆。” 那刻起,沈珠圆头都不敢抬,回家路上,她还被车撞到了,明明三人一起,但为什么车就撞到了她,倒霉透了,被撞的膝盖也疼死了,如果那人买个发夹什么的送她的话,那么她就会马上高兴起来,膝盖再疼也会没关系。 可没有,等了许久,等得她心都累了,才看到他的视线落在一个茉莉花书包挂坠上。 他在看那个茉莉花挂坠,她在眼巴巴看着他,心里祈祷神能把她的心声传达给他,那天,神没把她的心思传达给他,分明,他看那个茉莉花吊坠目光是何等专注。 后来……后来,沈珠圆才知道,他会被那个茉莉花吊坠吸引是因为它关联着别的女孩。 涟漪喜欢茉莉花,涟漪清迈外婆家院里种了很多茉莉花,茉莉花是涟漪童年时代为数不多美好的回忆。 涟漪是长情的;羽淮安亦然。 两人是同类人。 距离酒店还有三分钟。 “羽淮安,别让涟漪变得可悲,有一个沈珠圆就已经足够了,所以,不要让涟漪也变得和她一样可悲。”沈珠圆缓缓说到。 十二点十三分,沈珠圆呆呆站在酒店门口,目送着那辆阿斯顿马丁扬长而去。 该死的,最后那下就差赶她下车了。 camellia四公子每个肢体语言都在透露出“哪怕是一秒,我也不愿意和这个自以为是、喋喋不休的女人呆在一起了。” 她哪里自以为是,哪里喋喋不休了? 能说出那番话,她都要夸自己“伟大”了,虽然这份伟大是借了情感认知障碍的光。 对了,他还冲她大喊“沈珠圆,我受到惩罚了。”冲着她大喊后又煞白脸色喃喃自语说了“是的,没错,沈珠圆,我受到惩罚了。”说完“沈珠圆,我受到惩罚了”后又连连飚垃圾话。 飚完垃圾话后就赶她下车。 “沈珠圆,下车,马上!”“沈珠圆,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的恶劣行径,就给我马上下车以后千万别出现在我面前。”“沈珠圆,我可以忍受你犯傻,忍受你做一大堆蠢事,甚至于忍受你动不动就把‘羽先生’挂在嘴上,但我没法忍受变成这副鬼样子的你。” 鬼样子? 她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沈珠圆揉了揉被车门“砰”关上时震到的耳朵,现在还在嗡嗡作响来着。 该死的,莫不是camellia四公子那个低血糖特殊症状又发作了,然后她又变成他的出气筒? 即使车已经无影了,沈珠圆还是忍不住朝那个方向啐了口。 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家伙。 进入酒店大堂时,沈珠圆才想起涟漪喝得醉醺醺时也说了“圆圆,我受到惩罚了。”就在刚刚,camellia四公子也对她说了“沈珠圆,我受到惩罚了。” 靠! 这两人还和以前一样默契十足,压根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此等的默契,那她还担心两人关做什么系。 心里越想越不甘,本来她现在应该在酒店的席梦思呼呼大睡来着,就因为这两人她费心又费力,手朝自己头顶重重砸下—— 半空中,那下砸的手被拦截。 抬起头,沈珠圆就看到正拽住她手腕的男子。 姚子健? 她差点把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给忘了。 “你在干什么?”他问她。 “是我该问你要做什么才对?”她看着他那只正拽住自己手腕的手。 两人一起进入电梯。 电梯门刚合上,姚子健的手机就响了。 姚子健管来电者称为“伊万卡”,冲着姚子健的通话内容,那位伊万卡必然是位性感美人。 这会儿,伊万卡正在一处热门饮品店门口排队,姚子健说让伊万卡这样漂亮的女人在深夜排队等一杯热可可是全巴黎男人的错。 老实说,公共场合,要是沈珠圆听到身边任意一位男性说“让伊万卡这样漂亮的女人在深夜等一杯热可可是全巴黎男人的错。”势必会本着“这男人不演莎士比亚剧就太可惜了”而退避三舍。 但那话从姚子健口中说出,沈珠圆居然有理所当然感,就仿佛,这世界再也没有比姚子健更适合说这话了。 不由自主,沈珠圆打量起自己的这位“临时男友”。 很快,沈珠圆就发现为什么这话放在姚子健身上无任何违和感,甚至于还有点儿凸起其魅力了。 姚子健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学术气质。 姚子健就像是医疗剧里,会在白大褂的两个口袋里分别放上口香糖和太妃糖的医生,口香糖是给夜晚值班的同事,太妃糖是送给儿科住院部长期经历病痛折磨的孩子们。 这下,沈珠圆有点儿明白凯瑟琳之前给与她的忠告了。 凯瑟琳说,姚先生有极强的专业操守,从不会和自己病患有任何私下联系,特别是年轻女性病患。 凯瑟琳还指出她和姚先生的女性病患同样性质。 换言之,凯瑟琳是在警告沈珠圆别做出超出工作范围的事情。 姚子健在外形和谈吐上的确很容易惹来女性好感。 但,不巧,沈珠圆是名丧失任何共情能力的病患,共情能力是人类的情感起源。 嗯,伊万卡是名意大利妞。 如沈珠圆没记错,凯瑟琳之前说过姚先生近阶段正在尝试和一位墨西哥姑娘尝试发展情侣关系。 真是花心的家伙。 想必姚子健是在今晚聚会认识了那叫伊万卡的意大利妞,在巴黎和意大利妞眉来眼去,回到米兰就可以和墨西哥女孩共度周末了。 对这样的家伙她还是敬而远之,沈珠圆稍稍往左侧移动两步。 冷不防地—— “怎么?我身上有细菌?” 姚子健已结束通话,一双带着笑意的眼正落在她脸上。 “没错,一种叫滥情的细菌。”沈珠圆在心里嘀咕着,当然了,她是不会把这话说出来的。 不是姚子健才有专业操守,她也有。 雇主的事情少管为妙。 沈珠圆紧抿着嘴。 电梯距离她住的楼层还有七层。 “是怕我吃了你?”姚子健又说。 分明,这是撩拨女人的语气。 这家伙还真是一分钟都不想浪费,米兰有个等他共度周末的墨西哥女孩,在巴黎刚挑逗完意大利妞,现在,连和他共乘同部电梯、和他保持工作合同的女人也不放过。 她应该让凯瑟琳来看看,她口中专业极强的上司是这种家伙。 沈珠圆继续紧抿嘴。 还剩下三个楼层。 “你说,你今年多少岁来着?”姚子健又问了句。 真是受够了。 枉费她刚才还把他想象成是那种会在白大褂口袋放口香糖和太妃糖的医生! 沈珠圆侧过脸,看着姚子健,冷冷说到:“先生,我今年二十八岁,住在市区郊外三十坪不到出租房、过着苦哈哈日子的女人,没时间也没精力和你玩那些男女游戏,我现在很困,只想早点回房间睡觉,所以,先生,你就给我安静一点。” 一直紧抿嘴,一副不打算回答他任何问题的女人忽然间就这样侧过脸来,看着他,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那瞬,那个瞬间,姚子健忽然有了那么一个念头。 某年某月某日,那静静躺在白色房间里,如永远会一直住在沉睡世界的面容,忽然间睁开她的双眼时。 那张沉睡时的面容应该长着这样的一双眼眸。 倔强、纯真、带着一点点野孩子气和不谙世事。 那场聚会上,远离城市,夜空挂着轮圆月,窸窸窣窣几颗星,壁炉的柴火烧很旺,时不时地,有几条火焰窜到脸上,参加那场聚会的有谁姚子健已然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是个适合说点真话的夜晚。 聚会上,有人问姚子健可否有喜欢的女孩类型,在酒精和火舌的驱使下,他答有。 “我喜欢过一位睡美人,稀里糊涂地就喜欢上了。”那夜,姚子健是这么说的。 第97章 羽先生,你好(12) 那夜,被问及是否有真心喜欢过的女孩,姚子健这么说“我喜欢过一位睡美人,稀里糊涂地就喜欢上了。” 当时,谁也没把他口中“我喜欢过一位睡美人,稀里糊涂地就喜欢上了。”放在心里,甚至于连姚子健也在怀疑,会说出那话是因为远离郊外,度假屋串联月光下银色大海,白浪翻滚,如女人提着长长的纱裙在夜里奔跑。 来到这世界,总得有喜欢的吧,没什么喜欢的,就如同你套着一副空荡荡的躯壳随波逐流。 的的确确有过那样的一个女人。 某年某月某日,姚子健稀里糊涂地闯入了一个白色房间里。 白色房间躺着一位年轻女人,她双目紧闭,像在午睡,又像是沉睡了万万年。 女人床前放着把椅子。 于是,姚子健就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女人床头柜放着刚从花园采摘回来的玫瑰花,有白的,有粉色的黄色的,也有红色的。 姚子健挑了一只红玫瑰。 红色玫瑰轻轻放在女人枕边。 姚子健也不清楚自己在女人床前坐了多久,像是一会儿,又好像很久很久。 坐于那女人床前,注视着女人的面容,世界以从未曾有过的安静姿态。 离开前,姚子健做了一件事情。 他亲吻了女人额头,对那女人说:“睡美人,快点醒来吧。你醒来了,我就给你买珠宝和纱裙。” 当天为什么会亲吻女人额头,会对女人说出那番话,姚子健也不清楚。 问可曾有过喜欢的女人,可曾真心喜欢过哪个女人? 姚子健能想到地也就只有那一次了,就那么稀里糊涂间喜欢上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年龄,国籍,过往,是否婚配家庭地址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那么一瞬间喜欢上了。 那瞬间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姚子健也不清楚,未来是否还能见面姚子健也谈不上在乎。 从那之后,那女人就静悄悄地呆在他心上的某个板块里,即使,他已然想不起她的样子。 可这阶段,姚子健又感觉到,那一直呆在他心里的那个女人面容正逐渐清晰了起来,甚至于,下一秒,呼之欲出。 那个女人有张称得上甜美的东方面容,鼻子不是很高但看着很是舒服,嘴唇不大不小,稍稍撅起时有如孩子般的童真,抿紧呢就变成了不好惹的样子,但配上鼓着气的脸颊,你就是想去惹她。 是的,你就是想去惹她。 所以他忍不住说了“怎么?我身上有细菌?”说了“是怕我吃了你?” 姚子健细细瞅着眼前这位凯瑟琳也不知道从哪找来充当他“临时女友”的女人的脸,心里一百个困惑自己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这女人外形不符合他的花名册指标。 他喜欢风情挂地。 但……好像,从见到她后,他就觉得她有趣,即使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他都觉得她分外的有趣,有趣到他总是忍不住想去逗逗她,然后收获她气鼓鼓的模样。 “姚先生,我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是特别的不喜欢。”那女人说。 看,又不高兴了。 一不高兴脸又气鼓鼓的了。 看来,凯瑟琳给他找来了个“青蛙女郎。” 是的没错,青蛙女郎。 沈珠圆出了电梯,回头狠狠瞪了自己身后的男人。 青蛙? 没错,刚刚姚子健在电梯里说了青蛙。 “真糟糕,电梯里怎么会有一只青蛙。”姚子健是这么说的。 沈珠圆怎么想都觉得姚子健是在变相指她的样子像青蛙,这里是五星级酒店电梯当然不会有青蛙了。 如果把它理解为姚子健的猎艳伎俩,又不像。 哪有人会把目标比喻成青蛙。 出了电梯,姚子健还在对她步步紧逼,走廊就只有她和他两人。 这回,沈珠圆也顾不了时薪三百欧了,朝姚子健做出个“别跟着我”的手势示意。 还在跟着她来着! 沈珠圆停下了脚步,眼睛直直盯着姚子健,冷冷说:“姚先生你再继续跟着我,我就可以告你职场骚扰。” “职场骚扰?”姚子健装模作样看了看周围,“我吗?” 沈珠圆提醒姚子健,她和他的劳作合同得她回到米兰才正式结束。 “嗯哼。”姚子健双手抱胸。 沈珠圆继续往前走。 她走,姚子健紧随其后。 烦死了,沈珠圆决定对姚子健采取不理不睬态度,到了她酒店房间门,拿出房卡,滴的一声,几乎是与此同时,旁边也传来开门声。 原来姚子健就住在她隔壁房间。 该死的,她怎么就没想到。 沈珠圆打开了门。 左边传来了轻轻一声:“晚安,青蛙小姐。” 假装没听到,沈珠圆进入房里。 次日,前往美术馆途中,沈珠圆收到何素恩发到她手机的新闻链接。 打开链接,沈珠圆就看到了梅妮针对她和camellia四公子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进行了澄清。 梅妮说她和camellia四公子只是合作关系,两人唯一一次产生交集就是在巴黎一家餐厅一起用过晚餐,当时不止他们两人还有参与合作的负责人,梅妮称所谓她倚在camellia四公子肩上的照片是个误会,当时她只是胃部不适,刚好camellia四公子就在她身边位置上,结果就有了她倚着camellia四公子的照片。 视频里,梅妮一再强调那晚两人甚至连交谈都没有过,因为彼此不熟。 最后,梅妮表达了对camellia四公子的歉意。 澄清视频是梅妮凌晨在个人社交网发布的。 最新消息是今天梅妮一出公寓门就被记者团团围住,当被问到未来是否会和camellia四公子再有交集,梅妮的回答很是坚决“不会,不可能!” 至此,梅妮的粉丝哀嚎一片。 在梅妮和camellia四公子传出绯闻后,最开心的就数梅妮粉丝了,要知道在年初谁是世界级别男友投票中,camellia四公子可是高票当选,camellia四公子还拿到有评选权的十位时尚界记者的全部投票。 十位有投票权的记者一致认为,如果在一众贵族公子中找出情感生活最自律地就数这位漂亮的年轻人了。 撤下耳机,关闭网页。 抬起头,沈珠圆就看到透过车内镜落在她脸上的那双眼睛。 从上车后,姚子健就时不时要瞧上她几眼,即使她瞪他也压根不想收敛的样子,警告他,他冲她笑,但很快,那双眼睛又看似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脸上。 直接口头表达,她不喜欢他这样看她。 姚子健说,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能肯定的是—— “那绝对不是属于异性的吸引力。”姚子健说。 不属于异性的吸引力,那为什么目光频频往她身上? “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姚子健又说。 切—— 虽然姚子健总是盯着沈珠圆瞧,但沈珠圆似乎不讨厌,具体愿意沈珠圆也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姚子健身上具备了“高大有型”“举止优雅”“家境优厚”诸如此类条件。 巴黎和广州是友好城市,每年,巴黎社团机构和广州侨民都会在这时间段举办文化节。 今年巴黎是主办方,此趟,巴黎主办方把文化节举办地点放在中法民间组织兴建的美术文化馆里,姚子健的妈妈作为广州特派代表出席。 车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开进内场。 透过车窗,沈珠圆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姚子健妈妈。 是姚子健先下的车。 理所当然地,姚子健给“女友”打开车门。 下车,瞪了正直挺挺等在那,似笑非笑的姚子健一眼,硬着头皮沈珠圆把手伸进了姚子健手臂里。 一整个上午,沈珠圆在晕乎乎中度过,挽着姚子健手臂和一众人站成一排,面对镜头,笑,类似举止沈珠圆至少做了十次以上。 此次文化交流主题是美食。 好在,沈珠圆在荔湾街时没少吃过广州美食,小笼包、肠粉、炖汤等等等制作手法味道沈珠圆能一一道来。 如果昨晚她的表现刚好到及格线,那么今天可谓是拿了高分了,这是姚子健妈妈对沈珠圆说的。 昨晚。 “子健的女友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甚至于,给人的感觉有点奇怪。”姚子健的妈妈是这么说的。 今天。 “子健的女友看起来还可以,至少知道小笼包刚出炉时最好吃,知道肠粉要配上酱料,还有,和子健时不时斗嘴也很有趣。” 听到姚子健妈妈说自己和姚子健时不时斗嘴,沈珠圆一开始是“和姚子健斗嘴,怎么可能?”但接下来,沈珠圆想起她和姚子健的几次互动的确看上去很像是斗嘴。 她也不清楚姚子健为什么要那样。 要么在她讲解时纠正她的语法,要么偷偷关掉她的麦克风,要么干脆模仿起她吃小笼包时鼓起的脸,三十几岁的男人怎么会做宋金十几岁做的事情,弄得好几次她都哭笑不得,期间,也没少盯姚子健的脸瞧,这男人真是市长的家庭医生之一吗? 按凯瑟琳的说法,沈珠圆参加完文化节上午场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前,姚子健的妈妈对沈珠圆说,子健从前不那样的。 何谓子健从前不那样的? 姚子健的妈妈稍稍提了点,二十几岁时子健的生活只有工作和极限运动。然后,然后好像突然间子健一下子就变成几个月就会换女友的现在这个样子,这月还在和叫安妮的女孩约会,下个月就和叫芬妮的女孩在百货商场接吻。 过去几年,姚子健的妈妈隐隐约约从姚子健朋友那听到,自己儿子对外宣称他是名不婚主义者。这传言让子健的爷爷急坏了。 姚子健祖籍是佛山的。 佛山人最注重宗族文化,本来,这次子健的爷爷要亲自来一趟,是医生阻止了他,老爷子现年九十五岁,有高血压,不适合长途飞行。 即使这样,姚子健的爷爷还是坚持要来一趟,好在,临行前从姚子健一位堂姐那得知子健目前有固定的女友,子健和女友感情稳定的消息。子健爷爷才打消来趟欧洲的决定。 最后,姚子健的妈妈说了以下的话—— “我一看就知道子健很喜欢你。” 呃…… 那位还强调这是作为母亲的直觉,母亲最明白自己孩子了。 之前,沈珠圆还提心吊胆会露馅来着。 让她当几小时的“临时女友”她还能胜任,要当一天一夜的临时女友就够呛,且,现实里她还从来就没有过当别人女友的经验。 来巴黎途中,沈珠圆还担忧自己要是搞砸了能不能拿到一半酬劳的事情。 现在看来,她能稳稳当当拿到全额的工作酬劳,那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嗯,结完工资距离她存够一百万欧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 沈珠圆怀揣着这念头和姚子健上了车。 数分钟后,沈珠圆才意识到姚子健正在对自己干什么。 该死的家伙,难不成还真把她当成他的猎物,又或许,觉得一下子就让她轻轻松松赚走上万欧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吃点豆腐回本。 这会儿,姚子健正在脱她的鞋,而凯瑟琳对此置若罔闻。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珠圆冲姚子健喊。 一边喊一边大力挣脱。 但脚腕被姚子健捏住了。 索性沈珠圆拿起包狠狠往姚子健头上砸去, 这下,轮到姚子健冲她喊你要做什么了? 凯瑟琳作为车里的第三人阐明事态。 “玛格,你误会姚先生了。” 知道姚子健只是想给自己换上较舒服的鞋后沈珠圆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没错,这双鞋她是穿得极为不舒服,但她自己有手来着。 凯瑟琳又说了,姚先生是在事先征求你的意见后才给你换上了鞋。 有吗? “是的,你当时回答了可以。” 额,有可能当时沈珠圆正沉浸在很快自己银行账户会多出万欧的美梦中。 好吧。 沈珠圆接过姚子健递到面前的鞋。 鞋是他在参加活动期间找了个机会溜出去买的, 沈珠圆换上了鞋。 还真舒服。 姚子健问她在巴黎有朋友吗? 点头。 姚子健告诉她,距离回米兰登机时间还有三个半小时,她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她可以趁这两小时去看朋友或是逛商场。 当然了,这两个小时依然算进时薪里。 第98章 羽先生,你好(13) 车子停在涟漪公司楼下。 打开车门前,沈珠圆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她和姚子健最后一次见面,姚子健不会和她们乘坐同次航班回米兰。 至于去哪,姚子健说了,和佳人有约。 没错,就是那让全巴黎男人都犯了罪的伊万卡。 “青蛙小姐,要不要我给你看伊万卡的照片,等你看完伊万卡的照片就不会对我说‘我要告你职场骚扰’的蠢话。”姚子健如是说了。 看在鞋子舒服的份上,下车前,沈珠圆朝姚子健伸出手:“姚先生,很高兴和你合作。” 然而,姚子健做出地却击掌手势。 最后还要摆她一道,花花公子姚子健是个幼稚鬼。 手掌心在半空中触摸在了一起。 “青蛙小姐,我也很高兴和你合作。”姚子健说。 下了车。 在沈珠圆心里遗憾以后怕是再也没能遇到像姚子健这样慷慨的雇主时,背后传来大喊声—— “青蛙小姐。” 这家伙难不成叫青蛙小姐叫上瘾了?还有,她那点像青蛙来着。 沈珠圆回过头,本来是想给姚子健一个国际手势,但寻思到现在两人还没有正式结束劳动合同,只能冲把头探出窗外的男人堆出一看就很勉强的笑容来。 “青蛙小姐,我想更久之前我一定见过你。”姚子健朝她做出了个挥手动作。 又……又来! 陪着笑脸,目送姚子健的车离开。 更久之前见过她又怎么样?这世界多地是毫无意义的相遇。 下午三点四十分,沈珠圆打开涟漪办公室门,这时距离沈珠圆回米兰登记时间刚好还有两小时半。 即使没姚子健发话,沈珠圆也打算离开巴黎前见见涟漪。 昨晚涟漪喝了不少酒,如果她给涟漪打电话,在电话问“涟漪你还好吗?”涟漪百分之百会回答“圆圆,我很好。” 推开办公室门,沈珠圆就看到以办公桌作为支撑,笑盈盈着涟漪,真丝披肩和皮质包包挂在衣架上,头发全部挽起,小巧的香奈儿耳钉,灰色衬衫配砖红色中筒裙,黑丝袜,同色半高跟。 嗯,活脱脱的巴黎时尚办公室女郎。 沈珠圆能想象到这样的涟漪走在巴黎街道上时美好的模样。 涟漪说,她早就猜到圆圆会来看她,所以出门时特意打扮了番,好让圆圆知道她在巴黎混得还不错。 给了涟漪一个白眼。 告诉涟漪即使她不这样打扮,她也晓得她在巴黎混得不错。 中午沈珠圆去餐厅用餐时,看到公共系统候车站有涟漪公司的广告,虽只是小块方位,但能支付巴黎市区三大公共系统的广告费已经具备了一定实力。 之前在电话和她说过话的尤利娅送来了咖啡。 无奈,沈珠圆来的时间有点不巧,这正是涟漪一天中最忙碌的时间,两人也就刚喝了口咖啡,涟漪就被视觉总监叫走了。 尤利娅把沈珠圆带到涟漪午间休息的地方,尤利娅建议她在这吹吹风,办公室几天前刚经历局部装修,空气不怎么好。 这还真是适合吹风的场所,百叶窗是打开着的,放眼望去,错落有序的红色灰色褐色屋顶,鸽子成群结队在屋顶上悠闲度步。 一张单人床挨着窗,迷你床头柜挨着单人床,边上放着一把躺椅,躺椅上放着翻到一半的杂志。 沈珠圆似乎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的涟漪,杂志翻着翻着就打起瞌睡来。 拿起翻到一半的杂志,翻了几页她就被从枕头露出一角的小物件给吸引住了。 轻轻抽出那个小物件。 这是张照片。 照片里,涟漪置身于皑皑白雪的落基山下。 关于圆圆没有了记忆的五年,涟漪生活轨迹是这样的:通过素万那大学的交换名额,涟漪去了加拿大的一所大学,当交换生期间涟漪用她打工存下的积蓄实现了年少时的愿望,看了场下在落基山脉的雪。 儿时,涟漪常常听去芭提雅的客人说,只有下在落基山脉的雪才是真正的雪。 落基山下,涟漪留下为数不多的个人照片。 落基山上下的涟漪戴着羽淮安送给她的手链,站在雪地里,即使天气很冷,她还是脱下了手套,翻起了小节衣袖,让那条手链露了出来,面对镜头,微笑。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地,一不小心地,涟漪眼眶就笑出泪光来。 那一刻对于涟漪来说,一定是无比重要的吧?所以,涟漪把羽淮安送她的手链带到了落基山。 指尖轻轻触上照片里的涟漪,视线缓缓落在涟漪手腕处的手链上。 这条手链曾经差点要了沈珠圆的命,更是把她的精神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而今,再去看时。 它真的变成只是普普通通起到装饰作用的手链。 一条很适合戴在涟漪手腕上的手链。 把照片放回原处。 那个枕头下,沈珠圆还发现了涟漪和羽淮安的高中毕业集体照片。 或许是同组值日关系,涟漪和羽淮安被安排站在了一起,也有可能是两个人很有默契地站在了一起。 总之,那张集体照片里,涟漪和羽淮安是站在一起的,且是紧挨站着,两个人不像别的学生那样,在闪光灯亮起时念出茄子,那两个人都是紧抿嘴角的。 但是呢,她就是知道那个瞬间涟漪其实是想笑的。 因为这是她和羽淮安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涟漪知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光了,可想到圆圆,涟漪就不敢笑了。 还是那句话,涟漪她还能不知道吗? 沈珠圆让尤利娅带她去看涟漪。 透过窗,沈珠圆看着正在和广告商讨价还价的涟漪。 尤利娅说这位广告商是瑞典人,北欧人可是以高大壮出名的。 那瑞典男人看着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涟漪从地面提起,但,是涟漪占上了风,谈判过程中瑞典男人时不时从座位站起,嘴里说个不停,身体前倾,可涟漪始终一动也不动坐着,偶尔才会说上几句话。 昨晚,涟漪还和沈珠圆说过“圆圆,你不要被我的样子骗了。”涟漪还说“圆圆,我已经不是之前荔湾街的那个涟漪了。” 时尚界流传着,艾米莉亚背后靠山很强大。 艾米莉亚是涟漪的法国名字。 他们说:艾米莉亚年纪轻轻就能在巴黎不错的地段有办公楼,艾米莉亚的公司创建不到半年就能拿到三大时装秀的出场名额,艾米莉亚旗下的模特时尚资源让人不眼红都难。 时尚界几名资深记者曾拍到过艾米莉亚和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入顶级会所,只是,最后,那些图片都没能见光,因为,没有比谁比这些老鸟们更清楚,,什么样的照片可以发出,什么样的照明只能让它们成为永远的秘密。 坊间流传艾米莉亚和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交情不俗,这位男子具体是谁无从得知,唯一能确定地是,该男子背景雄厚。 于是呢,时尚界达成默契,艾米莉亚是得罪不起的女人。 当然了,沈珠圆是不会去问涟漪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是谁。 有些事情涟漪是打死都不会告诉圆圆的;同理,涟漪的一些事情圆圆是打死都不去过问的。 四点二十分,涟漪终于和瑞典人达成一致。 看来一起喝办公室咖啡是喝不成了。 巴黎不仅是浪漫之都还是着名的堵车之都。 涟漪公司楼下有个书店,两人在书店门口要了苏打水,计程车还有十五分钟到达。 是涟漪先开的口:“有什么话就说吧。” “酒鬼。”沈珠圆瞪了涟漪一眼。 涟漪反驳这里可是巴黎,巴黎女人第一离不开的就是酒和烟了,不过呢…… “圆圆,我和你保证,我是个例外。”涟漪说。 这个沈珠圆相信。 在自律性上,涟漪可以甩沈珠圆一百条街。 喝了口苏打水,沈珠圆收起嘴角笑意,轻声问:“涟漪,你还好吗?” 涟漪表情一滞,片刻,从座位站起,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说:“沈珠圆,这还不能证明我足够好吗?” “你知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涟漪坐回了座位。 数分钟过去,涟漪半垂下眼帘,低声说:“大部分时间我都很好,偶尔,深夜醒来时,会有那么一点的不好。” 又过去数分钟。 “别担心,我可是涟漪。”涟漪这么说。 点头。 这倒也是,涟漪从来就没让爸爸妈妈担心过,一直在让爸爸妈妈担心的是圆圆,不过……那是荔湾街的涟漪。 且,沈珠圆缺失了对二十一岁到二十五岁时的涟漪的了解。 那五年,涟漪过得好吗;那五年,涟漪是否经历过变迁? 计程车到了。 离开前,和荔湾街时期两人要经历短暂分别时一样,沈珠圆拥抱了涟漪,可惜,巴黎的天空的蓝不是荔湾街的蓝。 “涟漪,对不起,那时我不知道;涟漪,对不起,那时老是在你面前和你说羽淮安的事情;现在这话说得有点晚,但,如果知道你那时也喜欢羽淮安,我肯定会紧紧闭着嘴。”她在涟漪耳边说到。 “我知道,圆圆,我知道。” 吴绣林女士要是看到这个光景肯定会很高兴吧?这还是手术后两人重新提及昔日那段往事。 那段老掉牙的往事呵。 最后,沈珠圆对涟漪说—— “涟漪,没关系的,什么什么都没关系的,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说完,沈珠圆头也不回,打开计程车车门。 沈珠圆相信,涟漪是听懂她最后说的话。 是的,什么什么都没关系。 这刻沈珠圆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放下了,以作为涟漪的朋友身份,客观理性去看待往事,并有了充分的决心去接受。 接受未来某天,涟漪带着羽淮安出现在她面前。 回到米兰,沈珠圆继续之前的生活节奏,接活,上班,卖酒,回出租屋,兴致来了买包烟找个小巷,偶尔和何素恩到楼上去吃顿火锅。 六月到来。 每月上旬第一个周末通常是她和涟漪去慕尼黑看妈妈的日子。 只是,这周因涟漪在外出差没能抽出时间来。 涟漪号称是在戛纳出差,好巧不巧,在涟漪往她手机打电话说刚和朋友吹完戛纳海风时,camellia四公子的私人帆船游艇也被拍到停在戛纳港口。 喜欢在网上冲浪的网友都知道这艘帆船游艇,camellia四公子曾经驾驶这艘帆船游艇参加过跨洲际航海,和这则新闻一起现身于社交网地还有某游客宣称在摩纳哥公国看到camellia四公子和一位年轻女子出席了亲王的私人派对,不过因现场禁止拍照,所以没法提供图片。 该位网友说他无比确定那是camellia四公子,至于和camellia四公子一起地年轻女子是位外形时尚的东方美人。 这则新闻一出,沈珠圆又被何素恩拉去吃火锅。 不过,还是沈珠圆掏的钱,原因是何素恩把这月的工资部分寄回家部分交房租,部分还贷后,荷包又空了。 米兰物价高,一顿火锅就点了几样花掉她一百五欧,还是打七五折的。 支付账单,她还得把喝得醉醺醺的何素恩弄回家。 该死的,这才是让沈珠圆对camellia四公子和时尚的东方美人一起出席摩纳哥亲王私人派对最恼火的环节。 即使沈珠圆解释了八百遍,何素恩还坚持她对飞地男孩余情未了。 原因是,平民身份的飞地男孩都让她单恋四年;更何况现在的飞地男孩变成了集俊美财富于一身的贵族公子。 毫无意外,喝醉酒后的何素恩开始朝着camellia大厦方向说她也是东方人,而且,论容貌她在学校也是有名有姓的。 “玛格,真希望那是我。”何素恩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的。 六月中旬,意大利媒体刊登了大量兰蒂斯家族二千金和三千金在最近一次家族聚会上大打出手的新闻。 有知情者透露,兰蒂斯家族的两位千金一开始是埋怨父亲给两位姑爷金元支持力道不够。 接着,就演变成你一言我一语彼此攻击,最后,一人抄起高尔夫球棍,一人随手扯下古董剑从客厅打到花园。 个子略小的妹妹被姐姐的高尔夫球杆砸伤了鼻子,但姐姐也没好到哪里去,妹妹顶着流血的鼻子把姐姐推到了大喷泉里。 嗯,这很符合兰蒂斯两位千金的行事风格。 在兰蒂斯两位千金大打出手时,兰蒂斯家族长子正在为“非法参与难民劳工运作”疲于奔命。 事情是这样的—— 兰蒂斯长子花了七千万美金拿下塞尔维亚的矿石开采权,无奈塞尔维亚工人很不听话,今天要么就是上街抗议,明天就因工作环境恶劣而罢工。 于是,兰蒂斯家族长子就把数百名身强力壮偷渡到欧洲的北非男子弄到他塞尔维亚的矿石厂。 月初,有两名北非男子因二氧化碳中毒身亡。 东窗事发,兰蒂斯长子现阶段正在接受人权理事会调查,一些民间个人权益组织天天在人权理事会门口蹲点,一看到兰蒂斯长子的车就一拥而上,若干极端者还会用准备好点的鸡蛋招呼其车辆。 兰蒂斯家族三个孩子的所作所为让意大利人直摇头。 但好在,还有伊恩。 兰蒂斯家族第四个孩子,伊恩.兰蒂斯.羽。 伊恩接手家族的香水工厂后,就把部分颇具参观价值的制作坊对香水爱好者免费开放,此举大大拉升了camellia品牌形象,也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在兰蒂斯家族长子出席人权理事会联合质询时,camellia四公子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意大利总理对荷兰的访问团队中。 第99章 羽先生,你好(14) 在兰蒂斯家族长子接受国际人权理事会质询时,camellia四公子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意大利总理对荷兰的商业访问团队中。 与此同时,法国名流杂志官网播出对兰蒂斯现任夫人的个人采访。 沈珠圆看了那段采访。 从前,苏西姨妈有一次说漏了嘴,沈珠圆才晓得有这样的人物存在,那会儿,她还感叹过:原来,这个世界有像吴绣林女士这样的母亲;也有像羽淮安的妈妈那样的母亲。 怎么会忍心对羽淮安做出那样的事呢? 呈现在电子屏幕上的女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位残酷的妈妈,甚至于,她看上去比任何人都爱自己的孩子。 她管自己年幼的孩子叫小伊恩。 对于小伊恩的成长经历,这位母亲更是如数家珍。 介于当时自己不道德行为,但她又无权扼杀生命,就是在这样的矛盾心态下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然后,母亲知道了她的事情,让她把小伊恩生下来,并保证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这样一来就构不成任何伤害了。 生下小伊恩的第二天,她的母亲就带着他前往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只是,让她怎么也想不到地是,母亲会在小伊恩九岁时离世。 说到这,那女人脸上泪水纵横,采访者一脸动容递给了她纸巾,柔声安慰着,“玛蒂娜,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女人接过餐纸,擦干眼泪,朝着镜头展露微笑,“我的小伊恩现在长大了。” 为什么要把小伊恩送到陌生恶劣的环境生活,让小伊恩从小就尝尽颠沛流离之苦呢? 那女人说是母亲的临终遗愿,因为小伊恩的身世注定他没法像普通孩子一样一帆风顺,恶劣的环境有助于伊恩的成长。 “于是,你们就看到了现在的伊恩。”女人眉宇间充斥着一位母亲在谈及自己孩子时特有的爱和骄傲。 女人阐述,她从没打算让伊恩冠上兰蒂斯家族的姓氏,因为伊恩只属于他自己不属于任何人,她希望伊恩活得自由快乐。 但…… “那年,加里失去了海伦。”女人语气忧伤。 海伦是兰蒂斯家族是个特殊的存在,海伦是加里妹妹的独生女。 谁都知道,因父亲忙于事业,加里从小就和体弱多病的妹妹相依为命。 成年后,妹妹远嫁英国。 直到从伦敦传来噩耗,加里才知道妹妹的婚姻并不幸福,曾经信誓旦旦会对妹妹一辈子好的英国男人常年花天酒地,某夜,他在酒吧喝完酒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妻子早已死去多时,他们的女儿海伦因多日没进食奄奄一息。 之后,英国人被送进监狱里,并很快死于一场离奇意外。 加里把海伦带回意大利,加里对海伦倾注了所有的爱,但很遗憾,海伦十三岁时死于一场车祸,当时海伦和加里约好一起晚餐,两人隔着一条街,加里眼睁睁看着一名醉汉把海伦的身体撞飞至他脚边,他眼睁睁看着海伦在他面前闭上双眼。 在女人的描述中,海伦的离去让加里大受打击,一度到了无法正常进食的程度。 于是,她就带着加里去了趟印巴交界处,指着怀抱一捆香蕉叶包裹着书本,站在岸边等船的少年说“那是你的孩子,和海伦同岁。” 当时,加里并没有上前去握住那孩子的手、也没责备她瞒着他生下那个孩子,而是委托了一些人对那个孩子进行了长期观察。 看到这,沈珠圆关闭了视频。 虽然,沈珠圆现在没同情心这玩意,但她看过那时期偶尔会对把自家孩子举到头顶上,只为让孩子能更清楚看到大象是怎么吃掉游客手上香蕉的父亲背影出神的飞地男孩。 访谈很成功,玛蒂娜俨然变成一位对自己孩子倾注所有的爱的玛蒂娜,人们说“伊恩这么优秀玛蒂娜功不可没。” 伴随加里.兰蒂斯挽着玛蒂娜的手出现在camellia年度慈善会上,这位年少时曾因偷过香奈儿包而进过少管所的女孩兰蒂斯夫人的地位已然无可撼动。 六月下旬,周二下午,沈珠圆在意大利公共电视频道上看到了一张久违了的熟面孔。 用了近半分钟,沈珠圆才确信自己眼睛没看错。 那个名字伴随着隐隐约约来自于生理的疼痛感,在堆满废弃物品的塑料棚里,三支棒球棒齐齐落在背上肩上大腿上,落在身上的任意一个地方,而那根手腕大小的铁棍重重砸在她背上时某阶段曾是沈珠圆的噩梦来源。 制造这一切地罪魁祸首是帕猜.茶拉。 意大利公共电视频道正在播报,东南亚着名连锁食品继承人之一茶拉在纽约时代广场一百六十六个多媒体广告位的三分钟道歉声明。 那三分钟道歉声明里,茶拉交代了她曾经对几名同学的霸凌行为,甚至于,有一位同学还因此差点送了性命。 说到这,茶拉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九十度鞠躬长达六十秒。 为了表达诚意,茶拉宣称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可以亲眼目睹,她每天的三分钟道歉声明,茶拉欢迎游客们把她的所作所为带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茶拉还说她会为她的罪行承担法律责任,茶拉说现阶段她充分了解到自己的愚蠢。 “对不起。”说完,茶拉又是一个深鞠躬。 依稀,沈珠圆想起,她向爸爸妈妈承诺过,要给茶拉一个漂亮的击打让她趴地不起。 彼时间,沈珠圆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论现在她和茶拉的身份对比,别说漂亮击打了,她怕是连茶拉的面都见不着。 茶拉的三分钟道歉视频后,沈珠圆接到宋金的电话。 电话里宋金说,茶拉的三分钟道歉声明现在是曼谷最热门的话题,大伙儿都在纷纷猜测那几位曾受过霸凌的学生是谁。 宋金还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那件事情,它差点让唐人街美少女沈珠圆断送姓名。 这么多年,宋金也一直在找机会向茶拉讨回公道,可…… 宋金人生的高光时刻也就是远远地看了泰王一眼,那时,泰王带着家眷观看新年板球表演赛,他负责场外秩序,宋金语气苦涩。 “你还能远远见上泰王一面,我可是连远远看到他的机会都没有。”沈珠圆和宋金说。 好像,这世界多数人的人生都是倒着走了,青春岁月的远大梦想和伟大理想来到成年时,要么成镜中水月,要么一息尚存。 但也只是一息尚存。 而且你很清楚,很快,它将渺无所踪,直至死去那天,和你回归尘土。 短暂的惆怅过后。 宋金又兴致勃勃谈论茶拉在纽约时代广场的三分钟道歉声明。 纽约时代广场的播放权可不便宜,每天三分钟连续一个月下来至少得上千万美金,不过,上千万美金对于帕猜家族来说是小菜一碟。 但是呢…… 说到这宋金嘿嘿笑了起来。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帕猜小姐是一名霸凌者,那么爱面子的帕猜小姐至少未来三年都得躲在家里过日子。” 说完,宋金来了一个小小的感叹。 “还好,天台四人组中出了个特别厉害。” 结束通话,沈珠圆透过办公室窗看了眼camellia大厦,如果是荔湾街的沈珠圆,那么此刻,她一定会感叹,她年少时期爱的男孩终于变成了韦恩。 camellia中文译释为—— 你是人间理想。 虽然,她和宋金都没说起那个名字,但宋金知道是谁干了让茶拉在纽约时代广场连续一个月刊登了道歉声明,宋金知道,沈珠圆也知道。 当然了,涟漪也肯定知道。 但涟漪没打电话和她讨论这件事情,沈珠圆也没给涟漪打电话。 六月最后一天,下午四点左右,沈珠圆一踏进酒店大堂,前台就给了她个包裹,说是给她的。 只一眼,沈珠圆就晓得是谁给她送来了包裹。 沈珠圆给涟漪打了电话。 现在涟漪正在机场,还有十分钟就登机。 包裹里放着瓶薰衣草香油。 香油从瓶子到材料都是手工制作的,气味很不错,涟漪就给她带了一瓶,本来涟漪是想等去慕尼黑再交给她,但想到她有阵子没到米兰看圆圆了,刚好有半天时间,又刚好,她有朋友的私人飞机飞米兰,于是,涟漪就来了。 可惜,酒店工作人员告诉涟漪,她去机场接客人了。 怕耽误航班,涟漪只能放下礼物先走。 只能得下个月慕尼黑见了。 “圆圆,我们慕尼黑见。” “嗯,慕尼黑见。” 挂断电话。 沈珠圆打开了香油,味道还真不错。 五点十分,沈珠圆接到何素恩的电话。 何素恩现在正在camellia大厦。 下午,一位酒店vip客人亲属前往camellia大厦购物,购物过程中这位客人亲属和lv专卖店导购发生了不愉快。 lv工作人员怀疑这位客人亲属是那类借着游客身份、但实际是为当地人代购的专业户。 接到电话后,何素恩赶到现场,即使她提供了该客人亲属入住酒店记录,lv那边还是不放人。 何素恩英语是半吊子,意大利语更是不行,而中文导购因临时急事不在现场。 带着那位客人亲属的信用卡消费记录,沈珠圆联系了酒店法务部人员,匆匆赶往camellia大厦。 这位vip客人此时也得知这件事情,知道亲人遭到lv店员扣人已然火冒三丈。 当务之际,就是把那位客人亲属带回酒店,并让lv店员给其道歉。 沈珠圆找到最快到达lv专卖店的左边通道。 推开旋转门,商场保全人员就告知,此处通道处于临时管制中。 掉头,沈珠圆往另外通道,或许是受到部分通道临时管制影响,商场几个通道都挤满了人。 在非周末这种盛况还不是常见的,一开始,沈珠圆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名人、或是球星在商场有活动,因数千号人中不乏有带高清摄影设备者,这些带着高清摄影设备者多数为年轻女孩。 来地肯定是位帅哥,一边想着沈珠圆一边努力挤向电梯口,好不容易,沈珠圆找到了处电梯入口,却被保全人员告知这部电梯也处于管制中。 好吧,好吧。 按保全人员指示,沈珠圆朝另外一个电梯方向。 在沈珠圆埋头赶往另一个电梯口时,背后传来女孩们的尖叫声,女孩们齐齐尖叫着一个名字。 这下,沈珠圆知道来商场的帅哥是谁了;这下,沈珠圆也知道涟漪口中那位有私人飞机朋友的身份了。 该死的,涟漪不久前在电话可是说了,好久没来米兰看圆圆了,所以才来这么一趟。 这哪里是好久没见圆圆,这分明是打着和心上人再呆上数小时的如愿算盘。 涟漪现在也变成重色轻友的家伙,和以前的沈珠圆一个德行。 可是,涟漪没必要隐去羽淮安的名字。 涟漪可以清清楚楚堂堂正正告诉她,她和羽淮安一起乘坐私人飞机来到米兰。 那天在巴黎,她和涟漪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涟漪肯定是听明白的。 大约是还不习惯吧,也有可能从前沈珠圆对羽淮安的迷恋程度让人印象深刻,心想。 耳边—— “伊恩。”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女孩们几天前喊米兰最帅气的球星都没这么大声来着。 看来,camellia四公子的魅力远比球星大来着。 冲着大厅传来的声浪,沈珠圆猜camellia应该已经进入现场,还是那种前呼后拥的,身后频频传来保全人员的引导声“兰蒂斯先生,往这边走。” 显然,这位保全人员刚来不久,所以不晓得camellia四公子不大喜欢别人称他为兰蒂斯先生,camellia四公子更喜欢别人称他羽,或者是羽先生。 当然了,这些也是沈珠圆从何素恩那听到的,她要是把camellia四公子在camellia大厦的消息告诉何素恩的话,估计何素恩的声音会比那些女孩都来得大,温州姑娘有个大嗓门。 思想间,迎面而来了一拨人。 这拨人应该是接到camellia四公子现身的消息后开启了狂奔模式。 为了躲避那拨人,沈珠圆做了避让动作,但就是这个避让动作导致于她的脸不得不朝向camellia四公子那队人马。 即使已经猜到了,但那置身于数十名身材高大身穿制服的保全人员包围圈里的修长身影还是让沈珠圆下意识间别开了眼。 曾经,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里,三剑客三个火枪手是活在她心里至浪漫的遐想。 羽淮安是潜伏于国王身边运筹帷幄的谋士,涟漪是流连于市井的吟游诗人,而沈珠圆坚守前线负责冲锋陷阵。 而今,物是人非。 垂下眼。 垂眼,看着自己鞋面上兵乓球大小的褐色污渍,那是她去机场接酒店客人时,其中一位客人的咖啡滴落留下的,当时那位客人也就朝她鞋面看了一眼,轻飘飘说了句“对不起”就继续转过头去和同伴说话。 此刻,那个污渍看起来有点刺眼。 弯腰,在沈珠圆想擦去鞋面污渍时,一股力量重重地把她撞倒在了地上。 真是倒霉的一天,她谁都没得罪,凭什么要遭受这样倒霉事。 该死的! “我说,你走路都不长眼睛吗?”沈珠圆冲把她撞在地上的女孩喊出。 第100章 羽先生,你好(15) “我说,你走路都不长眼睛吗?”沈珠圆冲把她撞倒在地上的女孩喊出。 无奈,现场噪音太大,那女孩或许是没听见,又或许为能拍到camellia四公子而选择性忽视她的质问。 看着女孩匆匆忙忙离去的身影,沈珠圆也只能自认倒霉。 女孩撞她那下还真不轻,第一时间沈珠圆没能从地上站起,直到第三次沈珠圆才勉强利用腿部力量支撑住身体。 摔倒时,她崴伤脚了。 此刻,camellia四公子也在保镖护送下进入电梯。 电梯是采用全方位玻璃面板的,当沈珠圆站直身体时,搭载着camellia四公子和他几名保镖的电梯已经伸至了三层。 因为是钢化玻璃电梯,女孩们还可以看到camellia四公子,虽然只给了背影,但身穿正装的camellia四公子和富丽堂皇的商场布景相得益彰,女孩们尖叫着“伊恩”把摄像镜头对准电梯,部分刚好到商场购物的顾客见况也纷纷效仿之,一边按手机拍摄键一边问那位大帅哥是谁? 沈珠圆调转过头,走了几步,脚腕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不得放慢脚步,放在兜里的手机又传来几声震动。 咬牙,沈珠圆一瘸一拐朝另一个通道走去。 到了lv专卖店,沈珠圆把她收集到的客人家属信用卡支付记单重重往柜台一搁,要求只和门店销售经理谈。 四十分钟后,沈珠圆和那位酒店vip客户家属、何素恩走出lv门店。 其实十分钟就解决了问题,门店经理、几名店员轮流道歉和监督自作主张扣人的店员收拾东西走人加起来刚好用时三十分钟。 因何素恩没能及时解决问题,板着一张脸的vip客户亲属在看到那位之前连正眼也不怎么看她的店员卷铺盖走人后表情才稍稍缓和了点。 那位夫人是上海人,沈珠圆懂几句上海话,也不管那几句上海话用在这合不合适,沈珠圆把自己懂的上海话统统说了遍。 效果还不错,那位夫人脸上现出笑容,还纠正了她的病句。 沈珠圆给了何素恩一眼,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何素恩上海话比沈珠圆懂得多。 目送何素恩毕恭毕敬和那位夫人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沈珠圆这才收起嘴角笑意。 刚刚宣称她在这还有事情要处理,其实,沈珠圆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缓解脚腕的疼痛感。 这会,也无需伪装了,沈珠圆任凭自己一瘸一拐到处找位置,但附近奢侈品门店给客人提供休息的座位都有人。 好不容易,她看到了公共区有个空位置,但就差半秒钟,那座位被位女士抢了先。 正当沈珠圆对着那个座位扼腕叹息时,忽然有只手拽住她手腕。 触到正拽着自己手腕的人,沈珠圆硬生生吞下即将破口而出的尖叫声。 第二时间,目光慌慌张张环顾四周,不久前camellia四公子的人气她可是大大见识了。 沈珠圆可不想成为八卦新闻的素材。 没等camellia四公出声,她就急急忙忙朝他做出个安静的手势示意。 好在,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在各自的购物袋上,要么在检查购物袋商品要么在刷手机。 反客为主,沈珠圆扯着camellia四公子一瘸一拐地离开公共休息区,vip通道现在没人,且距离也近,几十步后,沈珠圆成功把camellia四公子带到vip通道。 只是vip通道需要身份验证。 好在,她身边的人是这栋大厦的主人。 也不知道camellia四公子用的是什么技术,拦住他们的栏杆应声开启。 进入vip通道,沈珠圆刚想甩开那只手,不料,脚离地。 当沈珠圆整个身体置身于那个臂弯第一时间时,冲上她脑门地是“啊,飞地男孩这力量都可以上拳击台了。”带着那个想法,沈珠圆打量起那正把自己当成个大枕头夹在臂膀的男子,心想,飞地男孩不仅是韦恩,没准还是超人来着。 韦恩是技术型的,超人可是力量型的。 接下来,沈珠圆庆幸camellia四公子是采用这种近乎粗鲁的方式把她带离现场,如是公主抱的话她势必是不乐意的。 因为怪异。 进了电梯,camellia四公子松开手。 电梯门合上。 “沈珠圆,你太瘦了。”这是camellia四公子的第一句话。 “我得回我工作的酒店。”回。 眼下,想找个地方缓缓脚的计划显然已经泡汤了,也只能在回酒店途中再买点跌打药水,思想间,冷不防轻轻的一声“沈珠圆,疼吗?”滑进她耳里。 能不疼吗? “还有,想不到吧,罪魁祸首就是阁下您。”沈珠圆在心里暗暗嘀咕着,但是呢,也只限在心里发牢骚了。 电梯是直通停车场的。 出了电梯,也没问沈珠圆愿不愿意camellia四公子就把她塞进了辆黑色房车里。 该死的,这下沈珠圆再也忍不了了,扯开嗓门喊:“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尽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车厢里的光线不是很足,那张脸距离她约三十公分左右,微光中,他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双眼,如深海。 虽然现在沈珠圆不具备共情能力,但审美能力还在,对美好事物依然心怀宽容,那味宽容是仅靠视觉维持出的好脾性。 花很美,没理由对它发脾气。 摸了摸鼻子,干咳了声:“羽……” 想及这位贵族公子有奇怪低血糖病症,这个病症似乎和她每次说出口的“羽先生”有关,沈珠圆强行咽下那个称谓,好脾气问到:“你想干什么?你知道的,我讨厌复杂的东西,因为我不是特别聪明的人。” 像是回应她的话,有人在敲打着车窗玻璃。 camellia四公子摇下车窗,有只手从二分之一车窗缝隙里伸了进来,那只手拿着迷你医用箱。 camellia四公子接过医用箱,打开了车厢照明。 沈珠圆再不聪明也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阻止了那只想脱下她鞋的手。 “我可以回去买点跌打药水。”沈珠圆说。 但,他没听她的,他开始尝试给她解鞋带。 沈珠圆也不清楚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脚受伤的。 “我可以自己去买跌打药水。”沈珠圆稍稍提高了声音。 “沈珠圆,你能安静点吗?” 不大不小的男性嗓音在有限的空间里满足了听觉上的享受,视觉有了,听觉也有了,但是! “我不愿意!”这次,沈珠圆音量很足。 正在解鞋带的手顿住。 这是自己失去了记忆前还喜欢着,喜欢了四年的男孩。 “因为很奇怪,所以,我不愿意。”沈珠圆尝试去解释。 片刻。 “可怎么办?沈珠圆,我不觉得奇怪,沈珠圆,这一点儿也不奇怪。”说完,他继续去解她鞋带。 但力道比之前粗鲁多了。 “疼!”脱口而出。 那是源自于鞋子从她脚上脱落时瞬间被释放出疼痛感,紧随疼痛感其后地是他忽然间飚高的声音:“见鬼,沈珠圆,你现在都二十八岁了,你现在不是二十岁,二十八岁的人走路还和二十岁时一样毛毛躁躁,沈珠圆,你真是……沈珠圆,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那句“羽淮安,你发什么脾气,看清楚了,脚受伤的人是我,不是你,疼的人是我,也不是你,所以,你发哪门子脾气”已经一股脑地来到她舌尖上了。 终,还是硬生生吞进肚里。 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 她现在是二十八岁的沈珠圆,不是二十岁的沈珠圆了。 垂下眼,沈珠圆触到自己发肿的脚腕,因为鞋是半高帮的,加上扭伤后没立即处理还走了不少路,导致它们呈现出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从迷你卫生箱找出消毒水。 “我自己来。”沈珠圆想从去接消毒水。 但,手被拍开。 可真粗鲁。 “听到没有,我说,我自己……” “沈珠圆,你给我闭嘴。” 虽然频频从camellia四公子那吃到粗鲁对待让沈珠圆心里很是恼怒,但也不晓得是不久前亲眼目睹飞地男孩资本家那套阵仗,让她这个住四百欧租房目前持工作签证呆在米兰的过客心生胆怯。 总之,沈珠圆没再说一句话。 camellia四公子现在的行为其实也不难猜。 大致是愧疚吧,从前他可没少对她做过缺德事。 甚至于,“羽淮安,答应我,别带别的女孩去你的秘密世界”他也没能做到。 给她上完消毒水后,是创伤喷雾。 他和她说这种喷雾有快速止痛功效,他叫着她的名字,说很快就不疼了。 那句“沈珠圆,很快就不疼了,我保证。”仿佛是魔法,脚腕处的疼痛感瞬间消失,被清凉感所取代。 当然了,沈珠圆知道这和魔法没半点关系,是药发挥了作用。 “沈珠圆,还疼吗?”他问她。 “不疼了。”老老实实回答。 接下来,他开始在她脚腕上涂了类似药油的物体,他说这消肿的软膏,他之前试过,效果很不错。 棉签沾着少许涂抹在她红肿的所在,力道是轻轻的。 和力道一样轻地还有他的说话声音:“沈珠圆,对不起,刚刚和你发脾气。”片刻,那声线透着淡淡的苦涩“沈珠圆,好像,我不是在和你道歉,就是在和你发脾气。” 顿了顿。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 “沈珠圆,你现在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的人至少要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怎么走路还像二十岁时一样毛毛躁躁的,要避开那个人对于你来说并非难事,沈珠圆不仅最会投三分球的,沈珠圆的脚步移动能力也是一流的。” “还有,沈珠圆,你现在走路都不看看周围吗?或许,你会说,那是因为你有急事,所以,你才没注意到那个迎面而来的人,但,那个理由不成立,就像你妈妈说的那样,圆圆做事情老是犯精神不集中的毛病,是的,是那样的,并不是你有急事,而是你缺乏专注度。赛场上,人们管这种现象叫梦游。” 那番话低低沉沉的,说话节奏没有多快也不慢,如春日里的风,把她听得恍恍惚惚的。 思绪回到了儿时。 爸爸围着围裙,指着正在冒烟的锅,数落起她的不是“圆圆,让我怎么说你呢,让你煮几个鸡蛋,怎么把鸡蛋煮成石头了,还是烧焦了的石头,圆圆,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吗,就出在你总是缺乏专注度上。” 但爸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耳畔—— “沈珠圆,你试着扭一扭脚腕。” 顺着那缕声音,扭了扭脚腕。 “别用那么大的力气。” 别用那么大的力气是吗? 轻轻扭动着脚腕。 “疼吗?” 摇头。 “再试几下。” 点头。 “还疼吗?” “不疼了。” 近在咫尺的脸眼底有浅浅笑意。 “沈珠圆。” “嗯。” “下次走路小心一点,过马路时要留意红绿灯,走斑马线更是要集中精神,特别是晚上,你们那区一到晚上有很多醉汉,通常,这些家伙都恨不得车没有刹车功能,最好是能一脚油门就到家门口,我教你个法子,听到那种特别吵的汽车噪音,你最好呆在人行道上。” 思绪似乎还留在儿时。 儿时的沈珠圆脑细胞还不大活跃,并不是她比别的孩子笨,她只是比别的孩子懒,她更喜欢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她总是顺着心里的想法。 顺着心里的想法问:为什么? 显然,过去数十分钟里camellia四公子的所作所为是善意而友好的,甚至于,连对她发脾气也是亲昵亲爱的范围之内。 “为什么忽然间就对我好了。” 荔湾街的沈珠圆对羽淮安长达四年的单恋收获得最多的是伤心失望绝望,唯一拿得出手地也只是参与了他的秘密世界。 可在那个秘密世界里,他给另外一个女孩戴上手链。 这个女孩还是涟漪,甚至于,在她喜滋滋庆祝自己和他接吻了时,他以为吻的女孩是涟漪。 所以—— “老实说,这让我很不习惯,不习惯也不自在。”继续说到。 眨眼功夫,于他眼底的笑意消失殆尽。 那双眼看向了窗外。 那双眼一直在看着窗外。 视线再回到她脸上时,他变回从前大多数时间对沈珠圆总是维持着“我们仅仅是邻居关系”的模样。 “沈珠圆,你只要把它理解成‘看不惯沈珠圆还是那么笨’就可以了。”他淡淡说。 他说—— 当进入电梯时听到有人在说“我说,你走路都不长眼睛吗?”,当时他第一感觉是,那声音很像沈珠圆来着。 电梯升上三层,他还真在人群中看到被撞倒在地上的沈珠圆。 被撞倒在地上的沈珠圆看起来有点搞笑,就像在荔湾街时期,于是,他想,沈珠圆都二十八岁了来着。 怎么二十八岁的沈珠圆在大庭广众还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妞撞倒在地,甚至于,那小妞连和沈珠圆道歉都没有。 “沈珠圆,我十岁后就没在路上摔倒的记忆,”他如是说道,说完,补充说即使是被撞倒的记忆也没有。 什么歪道理?不过,这人是羽淮安。 从不犯愚蠢错误的羽淮安。 当然了,这不是在嘲笑她,他只是有点看不过去,他又补充到。 不就是摔倒吗,还是被撞到的。 反驳道:“谁都会摔倒,难不成,你都要把他们看不过一遍。” “不会,只有沈珠圆摔倒了,才会让我看不下去。”他瞅着她的眼睛,低低说出。 第101章 羽先生,你好(16) “不会,只有沈珠圆摔倒了,才会让我看不下去。”他瞅着她的眼睛,低低说出。 呃…… 这又何道理? “只有沈珠圆摔倒了才看不下去?”沈珠圆撇了撇嘴,“难不成还是因为沈珠圆太笨?” “嗯。” 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二十八岁的人大庭广众下摔倒并不是件光彩事,在沈珠圆打算搁置这个问题时,冷不防他又说“以前的沈珠圆笨,现在的沈珠圆更笨,笨透了。” 这话要是放在从前,她势必会心里一番不是滋味的吧。 但现在它对她而言,也就是喝醉了的房客一次投诉,全程你心平气和听完。 看不惯沈珠圆摔倒还有个后续,他是通过商场闭路电视看到一瘸一拐的她,然后呢,然后他又犯了“看不惯沈珠圆那么蠢”的毛病。 “沈珠圆,你只需要维持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去休息区,不需要你说一句话,就会有人给你让座。”camellia四公子告诉她这么个法子。 听上去有那么一点道理。 好吧。 “然后,你就找到了我。”问。 “我刚好有点时间。” 刚好有点时间,也刚好他的保镖车上有卫生箱。 好吧,接受。 沈珠圆看了眼车窗,想着自己该走了。 “沈珠圆,你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她现在不能走是因刚上完药,需要缓缓让药促进血液循环,如果,贸然走路会加重伤情,他如是解释道。 听上去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沈珠圆记得看过足球队员们摔倒后在场外接受完治疗很快就回到场上,她和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信不信由你。”他淡淡说道。 好吧,也就十几分钟而已,她还需要这双脚赚取欧元来着。 沈珠圆给何素恩打了电话。 电话里,何素恩说那位vip客户家属现在气已经消了大半,特别是接到lv驻意大利负责人亲自打来道歉电话后可谓是心情大好,客人家属还收到参观lv驻意大利总部的邀请函。 挂断电话。 眼前发生的一幕让沈珠圆直接拿着手机发起呆来。 camellia四公子正在帮她擦拭鞋面上留下的咖啡污渍,用地是camellia最新推出限量版手帕。 回过神来,沈珠圆一把从camellia四公子手里抢走自己的鞋。 那手帕在二手市场身价已经飙升至七千美金,有买主预测下周,它的价格有可能突破万元大关。 抛却上万美金的手帕不说,单是让camellia四公子给她擦鞋事情传出,她势必会被女孩们架上审判席。 到时,女孩们势必会成团结队讨伐她,“就凭你?!”“大姐,听说你那一个月四百欧的租房里连一张椅子也摆不了。”“对了,据说你还在有偿服务网站有工作账号,让我来看看。”类似言论会像雪花片般扑向她。 想及,沈珠圆一阵头皮发麻。 让沈珠圆感到沮丧的是鞋子到她手里时,咖啡污渍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了。 “camellia四公子给拿着工作签证住在一个月四百欧租房里的大龄女青年擦鞋,用地是camellia最新推出的限量版手帕。”好像正在变成不争的事实。 该死的。 “你干嘛要多管闲事?”冲camellia四公子大喊还不够还送上了恶狠狠的一眼。 这一眼让沈珠圆更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要知道,这是camellia四公子,是最有望成为camellia集团接班人人选、最受加里.兰蒂斯宠爱的儿子,她居然在对方为自己擦鞋后没表达感激涕零,还给他甩脸色。 “大姐,你给我等着。”“大姐,信不信,一天我们就可以让你哭丧脸离开意大利。” 沈珠圆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急急忙忙调整调整好脸部表情,堆出笑意。 “谢谢。”呐呐说到。 片刻。 又呐呐问:“又是因为看不惯吗?看不惯沈珠圆都二十八岁了,还会穿着沾有污渍的鞋上班。” “不是。” 不是啊,不是那又为什么。 他没道理给她擦鞋啊。 好在。 “沈珠圆,你知道的,我有洁癖。”camellia四公子貌似在为刚才的行为做解释。 万幸啊,沈珠圆在心里说了句。 没错,飞地男孩有洁癖,从前苏西姨妈也没少念叨过。 因为有洁癖,所以看不惯她脏兮兮的鞋子。 这样一解释就通了。 十几分钟一下子就过去十分钟。 数分钟前,沈珠圆已经打定主意对camellia四公子能避就避,即使碰到也会采取少说话少接触的策略。 又过了一分钟。 沈珠圆决定利用剩下来这几分钟和camellia四公子说点什么。 而且,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以后都不会再说了,也不想再说了,就像那天在巴黎,她上计程车前和涟漪说的,以后,她也不会再和涟漪说那些了。 同样,今天她对他说的话以后永远也不会提到。 有些话,一生就只能说一次。 沈珠圆向来不是擅长说话的人,好不容易,她扯了句“涟漪今天也来米兰了,涟漪给我带来了礼物,一瓶薰衣草精油,味道很好闻,我很喜欢。” 他淡淡“嗯”了句。 “薰衣草精油是你陪涟漪去挑选的吗?”问。 camellia四公子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 飞地男孩这是以为她还是荔湾街的甜甜圈女孩沈珠圆,在他和涟漪的事情上总是很小心眼,斤斤计较。 果然。 “如果是我陪涟漪去挑选的精油,你会嫉妒吗?”他问她。 还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 下秒,他的身体朝向她,因车厢空间有限,加上他身材高大,还有那被丢到边上的上万美金的手帕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他的身份,导致于沈珠圆没能把之前整理好的话顺顺当当说出口。 甚至于,在那股逐渐朝她逼近的气势下思维混乱,脑子乱糟糟的。 在一片乱糟糟中。 他于她耳畔轻声询问着:“沈珠圆,告诉我,如果是我陪涟漪去挑选的精油,你会嫉妒吗?” 从飞地男孩变成camellia四公子四公子后,两人也就只有几次接触,为数不多的接触时间里,沈珠圆有时还是能从他身上窥见少许荔湾街时期的习性。 刚刚那会儿,他给她擦药时,她几乎都要叫出了他的名字“羽淮安。” 不是兰蒂斯的孩子,是看着她掉到塑料雕塑时笑得一震一震的飞地来的孩子。 可,眼前在她耳旁问“你会嫉妒吗?”的人似变成她从来就不曾认识的模样。 甚至于,眼睛瞅着那张面容,心里忽然涌出了“他可真坏。” 是的,说着“告诉我,如果是我陪涟漪去挑选的精油,你会嫉妒吗?”坏透了。 推开了他。 视线直直落在那张脸上,心想着还要不要继续接下来的话。 如他变成了这种样子,她是不打算说出那句话来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说:“去年,涟漪稍微和我提了你的情况,涟漪说因为一场意外圆圆出现了情感认知障碍,圆圆已经不再具备任何共情能力,出于好奇,我咨询了约瑟夫,约瑟夫是我的家庭医生,约瑟夫告诉了我一些和情感认知障碍相关症状,那些特征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所以,我……” “所以,你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满足求知欲?”沈珠圆打断camellia四公子的话。 无回应。 “观感如何,看着从前情感泛滥的甜甜圈女孩变成连看到妈妈日复一日躺在白色房间里,仅靠仪器维持‘我还活着的’表相也不会哭的沈珠圆,观感如何?”冷冷问着。 还是无回应。 片刻,他开始找起东西来,在身上找,身上没有,于是翻车抽屉,里面好像也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于是,手回到身上,身上又没有,手再次伸向车抽屉,最后一秒,缩回。 缩回的手形成拳头状狠狠砸在车面板上。 那一下,整辆车都震动了起来,车顶棚更是发出了闷闷的声响。 在闷闷的响声中。 “对不起,沈珠圆。”他脸朝着窗外,说,片刻又状若在自言自语,“其实,不是那样的,一开始都不是那样的。” 沈珠圆穿上了袜子,穿好袜子掉头一看,鞋子没有了。 鞋子正在camellia四公子手上。 干嘛要拿她的鞋? “还给我。”手横在他面前。 他压根没要还给她鞋的念头。 “把鞋子还给我。”提高声音。 “薰衣草香油不是我陪涟漪挑选的,我也不知道涟漪给你买了薰衣草香油,这阵子,我在南法处理香水工厂事务,然后,接到涟漪的电话,涟漪说她在戛纳遇到了点小麻烦,涟漪问我认不认识摩纳哥亲王,我带了涟漪去见了亲王阁下,后来,涟漪说她有一阵子没到米兰看圆圆了,那边没有飞米兰的航班,于是,我就邀请涟漪和我一起回米兰。”说完,他把鞋子递到她手里。 那番话,似把沈珠圆带回到从前。 从前,沈珠圆是维持着羽淮安和涟漪之间的纽带;现在,涟漪变成了维持在温州街混日子的沈珠圆和兰蒂斯家族贵公子之间的纽带。 沈珠圆怎么可能不知道涟漪。 那么骄傲的涟漪。 那么骄傲的涟漪在对羽淮安说她一阵子没到米兰看圆圆一定是经过一番挣扎,开始尝试去走进他。 接过鞋,穿上,试着扭动脚腕,还真神奇,除了微微有点酸麻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沈珠圆抬起头:“我得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回答得很坚决。 “是不想再看到我吗?”他轻声问。 紧抿嘴。 车厢格外的安静。 片刻。 “我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我保证,你不会在车上看到我。”他拿起了手机。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见camellia四公子的低血糖特殊症状有隐隐约约发作症状,沈珠圆马上补充说自己还得去趟修表行拿回自己的表,那地方车辆开不进去。 他把手机放了回去,淡淡说:“随便你。” 手触到车把手时,沈珠圆想起,她还没和他道谢来着,她的脚好得这么快是托camellia四公子的福。 吴绣林女士从小就教育她,得到帮助要表达感谢。 “谢谢。”一百个真诚。 说完了谢谢,那只落在车把上的手还是迟迟没有动。 牙一咬,沈珠圆说出了过去几分钟一直想说,但没机会说出的话—— “这之前,我一直没对你说出‘羽淮安,我原谅你了’吧?” 掉过头,去看那张脸。 那张脸此刻呈现出了如大理石般的光泽,冷,锋利。 从前的沈珠圆对羽淮安说过,永远不会原谅他。 失去记忆的那五年,她没见过羽淮安,自然谈不上原谅,二十六岁的沈珠圆忙于适应这个世界,二十七岁的沈珠圆开始像所有的生存者一样在温州街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以为从此以后她会延续着这样的日子。 但,二十八岁的沈珠圆遇到了羽淮安。 羽淮安和涟漪目前维持着不错的关系,这导致于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重新考虑三个人间的关系。 “羽淮安,我原谅你了。”这是沈珠圆剩下的,也是唯一有能力为涟漪做的事情了。 总不能一直不原谅吧。 且,原谅羽淮安对于现在的沈珠圆来说很容易。 “他们说过,男女关系需要一次正式的告别,告别后是结束,我和你结束了,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再无任何联系。”沈珠圆说。 “羽淮安,我们好像还没经历过正式的告别,他们说,男女关系如果没有经历正式的告别,那么,就无法开启彼此新的生活。”沈珠圆说。 缓缓的,沈珠圆伸出了手。 手伸到了羽淮安面前。 一字一句说出:“羽淮安,我们来一次正式的告别吧,很酷的,是成年人的那种。” 最后。 “羽淮安,我原谅你了。” “羽淮安,我原谅你从前给予沈珠圆的那些伤害和痛苦,同时,亦感谢你让沈珠圆那个笨女孩懂得了什么是爱。” 虽然,那爱充斥着苦涩。 羽淮安迟迟没伸出手来。 是觉得她这样的做法很幼稚吗? 沈珠圆笑了笑,笑着说:“很幼稚是吧?但你要知道,我是沈珠圆。” 车厢里的气氛并没因她那声轻笑变得轻松起来,相反,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凝重让沈珠圆数次产生出想打开车门,快速逃离找个地方呼吸新鲜空气。 沈珠圆记得,二十岁时,在她即将前往伦敦前,她尝试过和羽淮安来一次很酷的告别,但结果很糟糕,她是哭着离开那家冰店的。 因为那次没有成功的告别,以至于两人现阶段相处时总是置身于极度奇怪的氛围中。 她和他说着奇怪的话;他和她发着奇怪的脾气。 所以! 这次,她要很酷的,干净利索地和飞地男孩来一个带有“我们彻底结束”了的告别仪式。 呼出一口气,手朝羽淮安又近了一点点。 “羽淮安,沈珠圆原谅你了。” 羽淮安还是没伸出手,但他的身体在朝她逼近,和他身体一起前倾地还有气息,一种趋近于毁灭的气息。 这是怎么了,不应该是这样啊? 沈珠圆下意识间挺了挺脊梁,嚅动嘴唇,企图想要说些什么话来。 但羽淮安先于她之前,以恨不得掐死她的语气—— “沈珠圆,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要原谅我,我又凭什么要你那了不起的原谅?!” 啊?羽淮安的瞳孔印着一脸错愕的她。 “沈珠圆,你又知不知道,此时此刻,说出‘羽淮安,我原谅你了’的你比你在大庭广众摔了个大跟头的你至少要笨一百倍!” 说话间,羽淮安托起了她下颚。 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以不容许她逃避之姿。 “沈珠圆,给我好好听着,现在的你没资格代替以前的你原谅我,我更不需要你的原谅,也请你别再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更别以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说出那些惺惺作态的话。” “还有,沈珠圆,这一点也不酷,一点也不。” 第102章 羽先生,你好(17) 沈珠圆是被羽淮安勒令下车的。 刚下车,就有个穿深色休闲装,年纪约四十岁左右的高壮汉子忽然冒了出来。 那汉子经过沈珠圆面前时脚步稍稍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沈珠圆都以为他要和自己打招呼了。 然,汉子只是瞅了她一眼,就急匆匆朝camellia四公子房车方向。 沈珠圆总觉得,汉子看她的那眼仿佛是认识她一样。 冲汉子的着装和块头,沈珠圆猜那也许是camellia四公子的司机兼保镖,几次camellia四公子出席公共活动依稀能看到他的身影。 汉子打开驾驶座车门。 片刻,那辆黑色房车就从她面前划过,眨眼功夫,就消失于停车场出口。 整个停车场就只剩下沈珠圆。 看着停车场出口,沈珠圆这才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巴黎,当时羽淮安也冲她喊“沈珠圆,给我下车。” 该死的,他这是在和她昭显贵公子排场吗? 从前的飞地男孩很少发脾气来着,不高兴最多也就冷着张脸说些让人难堪的话,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 细想,那那里是动不动就发脾气,是每次见面都发脾气。 提起camellia四公子,人们听得最多的是教养。 教养? 得了吧,真有教养会把昔日单恋了他四年的人连着两次赶下车。 伪善的家伙。 伪善还恶劣。 沈珠圆冲黑色房车离去的方向来了个国际手势,心里发誓以后不会再多管闲事,还会对这家伙绕道。 只不过—— 还是没能和羽淮安做正式告别,这让沈珠圆心里有些沮丧。 因为没能和羽淮安完成正式告别,导致她总觉得和羽淮安还会发生些什么。 想及刚才那幕,沈珠圆顿了顿脚,朝停车场出口走去。 透过车窗,目光追随着那抹正在人行道走走停停的身影。 是熟悉的显得心不在焉的步伐。 冲着那跨步,脚腕的伤影响应该不大。 只是,不久前才提醒过她来着,怎么又不注意路况了?有两次,她就差点和行人撞在一起。第一次,他差点叫出了那个名字来。 叫出那个名字,带着无奈语气补充:“沈珠圆,你都不看路吗?” 但很神奇地。 眼看就要和那个大块头黑人男子撞上的沈珠圆就像一颗躲避球,硬生生在最后一秒弹开距离。 那种反应能力和敏捷程度就像她在篮球场上偷走对手的球,并把球投进篮筐时,而对手还在因‘球怎么到沈珠圆的手里了?刚刚还在我手上来着’而发呆,回过神来时,全场都在高喊沈珠圆的名字。 该死的,怎么也得给沈珠圆一个教训,铆足力气,采取盯人战术,视线牢牢锁定在那球衣号码,等等,沈珠圆不是穿五号球衣吗?他怎么变成一个劲儿追着穿七号球衣屁股后面跑了? 穿五号球衣的沈珠圆呢? “嘭”一声,又是球落入网袋的声音,脆生生的,一听就是空心入网,还是个三分球。 心里大喊不妙。 果然,投入那颗三分球地可不就是穿五号球衣的沈珠圆。 那是沈珠圆高一时参加的一场男女混合校园篮球赛花絮,也是为数不多沈珠圆打比赛的录像。 唐人街三分球神投手沈珠圆名不虚传。 那场比赛沈珠圆一人就拿到了球队得分的一半。 赛后,作为全场得分王的沈珠圆接受了采访,被问及为什么总是投三分球,沈珠圆回答说是因为三分球比两分球多一分,而且,可以节约来回跑动成本。 去年,经过技术处理,影片的画质清晰了些,有几个镜头还可以看到沈珠圆投中球时咧嘴笑得十分灿烂的模样。 那笑,夜深人静每每总是让羽淮安看得眼眶发刺。 当沈珠圆避开黑人男子那瞬,羽淮安依稀看到那个从对手手里偷走球时的唐人街美少女沈珠圆。 沈珠圆刚成功避开黑人男子,没想到又来了个滑板女孩。 滑板女孩来势汹汹,而沈珠圆压根就没嗅到危险,眼看—— 这次,羽淮安没能控制住,叫了声“沈珠圆”。 又很神奇的。 沈珠圆避开了滑板女孩。 确认沈珠圆没和滑板女孩撞到一起,羽淮安这才轻呼出了一口气。 和轻呼出的那口气一起地,还有在触及这个名字时的柔情蜜意。 “沈珠圆,你怎么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的沈珠圆他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得她的欢喜,更不知道怎么回到从前。 驾驶座传来了声轻笑。 “她还和以前一样。”亚力克笑着说。 亚力克是羽淮安从菲律宾的绵延老岛带回来的两个人之一。 现在亚力克的职务是他司机,在他出席些外来移民居住的公共场合,亚力克也会参与安保工作。 之前,亚力克在菲律宾服过兵役,曾为一些政要提供过安全保障。 看着那抹正在过马路的身影。 是的,沈珠圆还和以前一样,至少在行为上。 行为上是以前的沈珠圆,自作聪明上,沈珠圆也是以前的沈珠圆。 过那十字斑马线,沈珠圆朝着温州街的路线。 车在慢车道缓缓跟随。 骗子,还说她待会要去鞋行一趟。 这条街只有一家鞋行,她刚才就从那家鞋行门口经过,看都没看鞋行一眼,想必,一出停车场,她就把她之前扯的谎给忘得一干二净。 说什么不需要他送她,她还有双鞋在鞋行,这边的路不好开车。 傻姑娘沈珠圆变成骗子沈珠圆。 这会。 骗子沈珠圆一定没把“骗了羽淮安”的事情给放在心上,更别指望她为这个心里有一丁点内疚了。 从前,在荔湾街,羽淮安没少听过“因为她是圆圆。” “因为她是圆圆”就像是个概念。 因为她是圆圆所以可以很轻易地去原谅,圆圆是不会有坏念头的,圆圆犯的那些错都是无意的,所以总是狠不心去责怪她。 对于“因为她是圆圆”从前羽淮安是嗤之以鼻的。 彼时的羽淮安想必做梦都没想到,未来自己也会和荔湾街那群人一样,犯上一种“因为她是圆圆”的臭毛病。 因为是圆圆,所以内心变得柔软,因为是圆圆,可以轻易理解。 圆圆相信正义和善良,圆圆崇拜纯真和伟大,圆圆希望世界热闹美好。 温州街,也就七码左右的路宽,在这里,最不缺地是东方面孔。 路上十个人中就有六个人是黑发黑瞳,临近饭点,附近的华人几乎是倾巢而出,他们拖家带口前往他们喜欢的餐厅,混在这些人中也有喜欢中餐的本地人。 本地人夹杂着游客,熙熙攘攘,你稍不留意就会失去了她\/他的身影,不管你多努力去寻找,落入你眼里地是清一色是人脸,各种肤色的人脸。 各式各样的人脸形成了茫茫人海,至此,你很难在那片人海中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从前,羽淮安是不相信的。 不相信沈珠圆写在信纸里的那些鬼话。 曾经,沈珠圆在信纸里写到“我总是能在很多很多人中一眼就看到你,我总是能在很多很多人中第一时间找到你,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些事情正在我的生活中发生着,我想,这会不会是我整天在心里想着你的样子的原因。”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 二十八岁的羽淮安懂得了沈珠圆那些写在信里的鬼话。 从更早更早之前,羽淮安就知道了。 沈珠圆没骗他,更没有对他吹牛。 车窗外,茫茫人海中,他的视线没有一刻弄丢过她。 有时,她的身影会被淹没在高大的欧美人中;有时候,她会因低下头去从而失去她的身影;有时候,骑在爸爸肩膀上的孩子会阻挡住他的视线,但在只要他的眼睛能看得到的时间空间里,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沈珠圆,哪怕只有半个后脑勺,他都会知道,沈珠圆在哪。 此刻,沈珠圆停下脚步。 她在接电话。 视线定额在那个方位。 指尖轻轻触上车窗,隔着玻璃,隔着空气,隔着人头攒动,轻抚她脸—— 知道吗?羽淮安正在经历着沈珠圆从前经历的一切一切。 驾驶座传来了声“羽先生。” 羽淮安收回了手。 亚力克提醒他,诺亚那趟从柏林飞米兰的航班还有五十分钟就抵达。 明天是诺亚的生日。 视线从那正在接电话的身影收回,拉上车窗防护,瞬间,车窗外的世界黑乎乎的一大片。 两分钟后,车开进通往机场方向的隧道。 沈珠圆和何素恩结束通话后没第一时间启步,而是原地站着,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下,手轻触自己的脸。 好像……好像,她也说不出来。 从离开停车场后沈珠圆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直有双眼睛在跟着她,尤其是在她和何素恩通话时,那种感觉尤为强烈,但,她就是没感到害怕。 细细想的话,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轻抚着自己的脸,视线缓缓朝着某个方向,和之前一样,她什么也没找出,什么也没发现,更没看到类似于电影那种fbi极具隐蔽性的车辆,周围再正常不过。 是手术后遗症吗? 克莱尔医生每隔一阵就会给沈珠圆打电话询问情况。 问完情况总要交代她多休息,维持良好的睡眠作息有助于她的精神情况。 换言之,就是如果缺乏睡眠就会胡思乱想。 的确,这几天沈珠圆没能到点上床睡觉。 沈珠圆决定从今天开始把睡觉时间提早半小时。 从前,沈珠圆通常是头一碰到枕头就能呼呼大睡,但从巴黎回来后,沈珠圆的状况是头垫在枕头上,但思绪却如一列在太空漫游的飞船,慢悠悠来来回回绕几圈才会进入睡梦中。 值得一提的是,从做完手术后,沈珠圆再也没有做过梦。 七月到来。 七月上旬,沈珠圆日子依然过得有条不紊。 七月中旬第一个周末,沈珠圆和过去每月这天一样,坐上飞往慕尼黑的航班。 航班按时抵达慕尼黑机场,坐上计程车,一小时后,沈珠圆打开那间320病房。 “吴绣林女士,我来看你了。”沈珠圆对着那躺在床上女人说。 把病房里里外外整理了遍,坐在床前椅子上,笑嘻嘻对床上的女人说“没错,房间是我整理的,没想到吧?” 是啊,沈珠圆会整理房间了。 妈妈曾经信誓旦旦说圆圆变成老太婆时还是学不会收拾房间,为了驳斥妈妈这种论断,沈珠圆可没少花精力在学习整理房间上,可其结果都是外表看上去尚可,但储物柜一打开,一大堆东西就迎面砸来,帆布包、玩偶、至于有时还会有臭袜子。 该死的,它们怎么就不好好待着呢,冲着储物柜喊。 于是,荔湾街街坊都知道了,圆圆第n次证明“我也会整理房间”尝试结果宣布失败。 但是呢,沈珠圆做完手术后的某天发现,自己可以凭着一双手让房间变得井井有条。 沈珠圆记忆里,她在伦敦留学时还不会整理房间,因不会整理房间,她还和室友分工合作,她负责采购和力气活,室友负责整理房间。 “妈妈,难道你不好奇我都是怎么整理房间的,妈妈,那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人可是圆圆。”对着床上的女人说。 一边和妈妈说这话,一边等着涟漪出现。 通常涟漪会晚她一小时左右出现。 那一个小时是涟漪留给她和妈妈的悄悄话时间。 但是呢,光一个人讲悄悄话很没意思的。 “所以,妈妈快点醒来。”沈珠圆轻触妈妈的手。 一个小时后,不多一分钟不少一分钟,涟漪的身影出现在妈妈的病房房间门口。 和往常一样,两人推着轮椅来到花园小径。 妈妈就坐在轮椅上,护工跟在后面,午后的日光落在妈妈的脸庞上,给人种下一秒,妈妈就会睁开眼睛,冲着她唠叨个不停。 看着妈妈,沈珠圆笑着对涟漪说“我感觉妈妈下周就会醒来。” “我也这么感觉,阿姨下周就能醒来。”涟漪回答。 “你猜,妈妈醒来第一时间会做什么?” “‘沈珠圆,你是不是欠揍,居然把头发剪短了!沈珠圆,别躲了,我看到你了,给我过来,马上!’” 在忽如其来的叱喝声中,沈珠圆下意识做出护住脸部动作,就仿佛,妈妈随时随地会伸出手拧她脸颊,把她的脸颊拧出几个褶皱来。 涟漪和护工笑出声来。 沈珠圆狠狠瞪了涟漪一眼。 从前,沈珠圆也模仿过妈妈生气时,但她总是没涟漪模仿得像。 四点二十分,家属探望时间结束。 两人站在医院门口,载她们到机场的计程车还得一会儿才到达,涟漪的航班是六点,沈珠圆地是六点四十分。 “圆圆。” “嗯。” “阿姨会醒来的。” “我知道。” 是的,沈珠圆知道。 知道妈妈总会醒来的,妈妈只是现在还没法接受爸爸离开的消息,所以,她需要等待。 等待妈妈慢慢从爸爸已经不在了的巨大创伤中走出,然后,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回归。 回归到那个有圆圆有涟漪有花草树木阳光空气的世界。 视线无意识聚焦在对面员工宿舍通道上,有两个人在那说话。 那是两个男子。 两个男子一位是正面对着她和涟漪,而另外一位则背对着她们。 看着那两个男子,沈珠圆心里想着,或许他们是医院的员工,沈珠圆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们。 涟漪的那声“圆圆”让沈珠圆视线有了聚焦。 眼睛直勾勾盯着员工走廊背对她们的男子。 确切说,是紧盯穿在那男子身上的外套。 那件外套上印着二零零八年上映的《蝙蝠侠.黑暗骑士》电影海报,在一大片墨蓝色中,韦恩穿着他的战袍屹立于哥谭市的夜风中,背后是着了火的大厦,从窗口窜出的熊熊火焰形成了一只正展翅飞翔的蝙蝠图腾。 那是沈珠圆最喜欢的电影海报。 第103章 羽先生,你好(18) 二零零八年,沈珠圆十二岁。 这年,有部《蝙蝠侠.黑暗骑士》在全球刮起了一阵观影潮。那时,沈珠圆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dc,她只是被挂在影院门口显眼位置海报里站在即将变成废墟大厦下的男人吸引住了。 每次经过影院,她都要看海报里的男人一眼,有天影院主人问她“圆圆,你在看什么呢?”沈珠圆手指向了电影海报。 影院主人让她等会儿,很快,影院主人拿着和墙上一模一样的电影海报说“圆圆这个送给你”。 那天,沈珠圆放了宋金的鸽子,带着电影海报回家。 她把电影海报贴在自己房间墙上,夜晚到来,眼睛瞅着电影海报,妈妈来检查时她还没睡,妈妈说圆圆可不能太贪心,问这是为什么呢,妈妈说圆圆是不可以在嫁给医生的同时,还要当蝙蝠侠太太。 荔湾街的人都知道,圆圆以后要嫁给一名医生。 在涟漪唤第二声“圆圆”时,沈珠圆的脚步已经跨向对街,朝员工宿舍走廊方向,涟漪在她身后喊“圆圆,你要去哪里,车快到了。” 置若罔闻,眼睛直勾勾盯着穿蝙蝠侠外套的男子走去,脚步踩在员工通道板砖上,沿着一块块板砖,印在外套上的韦恩越来越清晰了,和偶尔会闪过她脑海地那帧一模一样,会是他吗? 会是他吗? 会是引领她走出重重迷雾森林的那个人吗? 眼下,就只剩只手之间的距离。 沈珠圆缓缓伸出了手。 手搭在那人肩膀上。 那人回过了头。 沈珠圆细细瞅着那人的脸,是一位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的先生,高鼻梁淡蓝色眼眸。 有那么一个人,她不晓得他国籍,也无从获知他的名字。 对于他,她唯一的讯息是—— 一件背后印有二零零八年《蝙蝠侠.黑暗骑士》电影海报的外套。 “先生,这件外套是您本人的吗?”问。 男子一脸讶异。 “先生,请务必回答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片刻。 “是的,这件外套是我本人的。”男子回答。 沈珠圆深呼出了口气。 “那么,先生,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您去过法兰克福的圣玛丽医院吗?” 男子回答他是去过法兰克福,但没去过圣玛丽医院。 “先生,您能确定您没去过圣玛丽医院吗?” 男子回答,他很确定,十五岁那年他陪爸爸去法兰克福拜访朋友,他们在法兰克福呆了五天,那五天他们去过商场、去过度假区去过游乐园就是没去过医院。 十五岁,年龄不符,时间也不符合。 不死心,沈珠圆继续问:“先生,在法兰克福,您见过一位剃光头躺在病床上处于昏迷中的女人吗?” 显然,男子被问得不耐烦了。 男子说他就十五岁那年去过法兰克福,至此,他再也没踏及那座城市。 前往机场途中,涟漪问沈珠圆怎么回事? 其实,沈珠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甚至于,她连是不是有那样一位身穿印有《蝙蝠侠.黑暗骑士》电影海报外套男子也不确定。 二十五岁那年,法兰克福的圣玛丽医院,她躺在病床上,因手术需要她的头发被剃了个精光,现实世界里,她是做完手术等待着醒来的病人,但感官世界里,她的头发还和以前一样垂在她肩膀上,刚洗过头,很柔软,她坐在树荫下,等风吹干她的头发,等着妈妈喊她“圆圆。”必须是妈妈喊的圆圆,不然谁喊她都不离开。 但,她总是等不来妈妈的那声“圆圆”。 终于,树荫底下的世界有了声响,可那并非妈妈的声音,而是完全陌生的声音。 是男声。 陌生的男声一直在她耳旁不停说着话,有点吵闹来着,因为太吵了,她没法专心等妈妈。 于是呢,她决定让那人闭嘴,让那人离开她的周围。 睁开眼睛时,视线范围里出现了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当那个身影走至门口时,她才完完全全看清那不停在她耳畔吵闹的人。 那是个男人。 可惜,她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男人身上穿的外套背后印着的图案她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她十二岁那年一直贴在她房间的《蝙蝠侠.黑暗骑士》的电影海报。 再之后,她看到躺在自己枕边的红色玫瑰。 黑暗骑士和红玫瑰,成为了沈珠圆在一万英米高空打了个盹后的第一个画面。 后来,沈珠圆问过圣玛丽医院的员工,有没有看过穿黑暗骑士外套的男人?得到的回应均为没有。 没人看过穿着黑暗骑士外套的男人。 克莱尔医生说,这或许是她头脑创造出来的影像,经历过大脑手术的患者昏迷期间宛如处于迷雾森林,他们需要有人引导,于是,十二岁时电影海报里的超级英雄在潜意识的辅佐下,成为了引导她走出迷雾森林的最佳人选。 至于那支红色玫瑰,或许是医护人员随手从花瓶里取出放于她枕边。 或许是那样吧。 回到米兰已经夜深,顺道,沈珠圆去了趟超市。 临近十一点,沈珠圆提着购物袋经过社区休闲广场,逐渐,脚步开始放慢,最后干脆停下,看着那忽然冒出的身影。 也不是忽然冒出来的,而是那身影一直坐在西班牙女孩男友给她制作的秋千上,用一个轮胎和两根绳子系在两颗树上的玩意,一旦有人坐在上面晃荡就会嘎吱嘎吱响,声音不仅不悦耳还很讨厌。 一开始,听到嘎吱声沈珠圆还以为是西班牙女孩男友坐在上面,直到他站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显然,不是西班牙女孩的男友,那家伙是个瘦竹竿。 但眼前的人身材高大。 初步可以判断这是个男人。 眼下,男人所表现出地让沈珠圆不得不怀疑,他是在等她。 但沈珠圆很确定,她生命里还没出现那个等她回家的男人。 往前移动一步。 这一步,足以让沈珠圆看清该男子的面容。 真是罪过,她是花了点精力才想起,不久前让她的银行账号多了一万零两千欧的金主名字。 只是,姚子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开口问,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沈珠圆处于脑子一片空白中。 两人三步左右的距离,但姚子健硬生生把那三步变成一步,那来势汹汹的样子让沈珠圆下意识间想后退,但,脚尖离地,姚子健忽地就把她抱起,类似于拔树桩那样,连同她和购物袋。 额…… 这家伙难不成喝多了,把她当成他其他女友了?心想。 第二时间,沈珠圆意识到姚子健此刻的行为很有问题。 “姚子健!”大喝了声,“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放开,快放开!” 姚子健并没有放开她。 “马上放开我,不然我要大喊了。” 还是没有放开她。 该死的,沈珠圆手松开,让购物袋掉落在地上,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空出来手了。 手毫不客气地扯姚子健的头发,就像拔草一样,如不放手的话就把这花花公子的头发拔光,这样一来,姚子健那个用来迷住女人们的工具箱里就少了最有力一环: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 花花公子们都很爱惜羽毛,姚子健也不例外。 果然。 姚子健松开了手。 老实说,沈珠圆并没把姚子健的行为理解为对异性肢体骚扰。 和姚子健假扮男女朋友时,姚子健对她做的较亲密举止也就是让她挽臂弯,对于一名女性什么是可触碰什么是不可触碰地,姚子健掌握得十分精细。 所以,姚子健如此反常的行为有可能…… 沈珠圆身体稍稍往姚子健倾了倾。 姚子健身上并没有酒味啊。 当姚子健第二次抱住她时,沈珠圆这次清醒得很,确切说,是揽,姚子健趁她身体朝他倾斜时把她揽入怀里。 “姚子健,你很快就会为你现在的行为付出代价。”沈珠圆第一时间送上警告。 然而,姚子健却这样告诉她,现在有人在监视他们,让她别乱动。 有人在监视他们? 怎么回事? 沈珠圆企图找出姚子健口中正在监视他们的人,脸也就稍稍移动,从头顶处就传来示意她安静的口示。 “沈珠圆,别动,这些人比杨慧难对付多了。”姚子健声音压得很低。 杨慧? 后知后觉,沈珠圆才晓得这是姚子健妈妈的名字。 接下来,沈珠圆意识到了更加严重的问题。 她是以玛格丽特在意大利劳工局登记的名字,理所当然地和凯瑟琳合同签名也是用玛格丽特,合作期间她没和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名字。 但是!姚子健刚刚叫了她“沈珠圆。” 瞬间,心里警铃大作。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冷冷问。 “沈珠圆,一小时三百欧可不便宜,凯瑟琳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和见过一次面的人签合同,凯瑟琳现在还保留你和另外两名应聘者的资料,从出生年月出生地点到有没有不良嗜好。”姚子健这么回答。 沈珠圆细细想了番,也许真是这样。 姚子健一看就是来自于名门望族。 虽然时代在变,但名门望族的那些只是换了套说法而已,以前是门当户对,现在是拥有共同的爱好价值观而走在一起。 接下来,姚子健这么和她说,他们需要保持拥抱姿势半分钟。 半分钟后,他会松手,然后,两人一起回租屋,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在演戏,演给正在监视他们那些人的一场戏。 在她出租屋稍作停留后,他就会离开,因为明天早上他有大手术,他需要为明天的手术保持精力,所以,不能留在女友家过夜。 姚子健的话让沈珠圆很是头疼。 沈珠圆提醒姚子健,他们的劳动合同里可没有售后服务,介于一小时三百欧她勉强接受过去几分钟发生地是友情赠送。 至于让她带他进自己的出租屋—— “姚子健,你想都别想。” 还有。 “姚先生,差不多过去半分钟了,你要是不松手,连友情赠送也没有。” 姚子健在松手的同时说出了让沈珠圆肾上腺素飙升的话“一小时五百欧,如何?” 姚子健还说,给她考虑的时间只有一点点,如在他拿起地上的购物袋时,她还没把手伸进他臂弯里,那么,就当他没说过那句话。 “哪句话?” “一小时五百欧。” 该死的,没等姚子健拿起购物袋,沈珠圆已经迫不及待挽住姚子健的手,就这样,两人以亲密的男女朋友模样走进沈珠圆的出租屋里。 在出租屋里的,沈珠圆和姚子健签下新的合作合同。 没错,姚子健是带着合同来的。 新合同里,两人继续男女朋友关系,大部分细节和之前一样,不过时薪从一小时三百欧变成一小时五百欧。 为什么需要重新合作,姚子健说以后他心情好的话会告诉她点什么,但目前他不打算告诉她,因为事情有些复杂。 好吧。 沈珠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笔意外之财拒之门外的,且,她对那也不感兴趣,她更不担心姚子健对自己有任何企图,谁会花一小时五百欧和不解风情的大龄青年玩情感游戏。 更更重要地是姚子健历任女友都是脸蛋好看身材火辣的风情挂,且不需要花钱。 为以防万一,沈珠圆让姚子健把之前两人最为亲密的肢体接触是挽手臂改成拉手,而且,拉手还得是在特殊的情况下。 修改完合约,姚子健给了沈珠圆个“你这个傻女人,是你自己不要挽帅哥手的机会来着”表情。 沈珠圆在新合同里签下自己的名字。 合同即刻生效。 介于合同上的规定,沈珠圆表现出了一名女友在深夜时送别自己明天早上有手术的医生男友应有的恋恋不舍之情,靠在公共走廊目送男友的车离去。 老实说,对于有人在监视他们沈珠圆还是抱着“又不是电影”“谁会这么无聊”之态度的。 回到房间,沈珠圆躲在窗后观察窗外动静。 数分钟后她还真看到一辆尾随姚子健离开的车辆。 难不成,真有人在监视,这些人监视姚子健又是为什么? 好在姚子健一再和沈珠圆保证,这不会涉及到她的人身安全,这只是一场涉及“姚子健目前有固定女友”的确认。 换一种说法,是有人想利用他的情感动向从中获利的小人做法。 结合姚子健的说法和那辆尾随姚子健的车,沈珠圆大致能猜到点什么,也知道不会涉及到个人安全。 还有,姚子健从进入她出租屋所表现出的良好素质也加深沈珠圆对他的信任感。 姚子健并没对她的出租屋连张椅子也没有指三道四,没嫌弃房间有霉味,没嫌弃冰箱什么也没有,这点对于沈珠圆来说很重要。 这晚,沈珠圆抱着“一小时能赚到五百欧”的美事入睡。 第104章 不要嫁给他(01) 再一个周末到来,沈珠圆并没接到医院打来告诉她妈妈醒来的电话。 想必,吴绣林女士还没做好回到圆圆和涟漪身边的准备。 沈珠圆没接到医院电话,却接到了姚子健的电话。 姚子健说他六点半会到出租屋接她,姚子健还说她不需要刻意准备什么,按照她平常出门习惯就可以了。 两人还有个口头协议,沈珠圆希望姚子健尽量把二人接触时间定在周末,如姚子健需要她可以两周请一次假配合姚子健,但也仅限两周请一次假。 姚子健也提出口头要求,沈珠圆必须减少私下接活额度,说是这样可以保持随叫随到状态,当然了,他会按照她的减少量给予一定经济补偿。 六点半,姚子健准时出现在她公寓楼下。 还真不赖,开的是街上随处可见汽车牌子,沈珠圆很难想象,把姚子健开的大众车换成是camellia四公子的坐驾,这家伙是造车所以用车很讲究。 沈珠圆所住社区多数为少数族裔移民,今天是周日,孩子们正愁没事可干来着,在这些少数族裔孩子眼里,给豪华轿车喂小石头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啐啐……她怎么就想起这个人了。 大致是因为何素恩。 何素恩天天都在追踪网站关注camellia四公子的动向,虽然要找其足迹很难,但camellia四公子有两个喜欢镁光灯的姐姐,继母玛蒂娜虽然很讨厌,但伊恩礼貌又体贴,还有张俊美脸蛋,在公共场合谈到伊恩能昭显兰蒂斯家族的优雅。 “我昨晚才和伊恩通过电话,我和伊恩……”姐姐还没说完,话就被妹妹打断,妹妹说她打算给伊恩介绍女朋友。 给伊恩介绍女朋友?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吸引眼球的话题了。 问想给伊恩介绍什么样的女孩? 妹妹给了记者们一个保密中的手势示意。 马上,坐稳兰蒂斯夫人宝座的玛蒂娜也不甘示弱,一口气接受了三家时尚媒体的采访。 三次采访中玛蒂娜均被问到camellia四公子的动向,显然,玛蒂娜也很乐意被问这些问题,因为她的伊恩是如此的优秀。 月中,camellia四公子刚完成了对一家瑞士百年品牌表行的收购。 该品牌创始人是一名独身主义者,现年事已高,半年前把其一手创立的品牌摆上货架。 因该品牌的百年历史和业界口碑,还是瑞典王室指定品牌之一,奢侈品巨头们可以说是倾巢而出了,camellia集团就是其中之一。 负责此次收购地就是camellia四公子。 这次收购可谓是camellia四公子代父出征了,因无任何收购经验并不被看好,甚至于,他是诸多时评家预测中最早被踢出去的那批人。 但。 camellia四公子拿到了对这家瑞士百年表行的收购合同。 签订合同当天,刚过完九十五岁的品牌创始人和到场记者谈及,是伊恩陪他度过九十四岁生日,在他山上的小屋。 在这位先生的形容中,因从来没结过婚,加上早年亲人离世,他已经好久没有过家庭体验了,那天,敲开他山上小屋穿上格子衬衫的年轻人让他有种“如果我有外孙,应该是他这样的。” 那天,一老一少一起劈柴、煮咖啡、坐在石板上烤面包,品尝邻居送来的蔬果,再谈点足球流行音乐,他度过了晚年中最美好的一天,那天他就下了决定。 儿子的优秀表现让玛蒂娜高兴得合不拢嘴。 在第三次采访中,玛蒂娜被问到伊恩未来伴侣人选时,略微思索片刻,说出“至少她需要在双亲健在的温暖环境里成长。” 玛蒂娜的话引来了一片赞美。 何素恩更是当着沈珠圆的面,笑嘻嘻说出“没准,我也可以成为玛蒂娜的儿媳妇。” 为何呢? 因为何素恩就是在双亲健在的温暖环境成长起来的。 “玛格,快祝福我吧。” 这个傻姑娘显然被擅长表演的玛蒂娜给骗了。 玛蒂娜那句貌似很能凸显现代母亲的开明其实是针对性十足的。 针对对象就是涟漪。 显然,玛蒂娜也知道涟漪的存在。 玛蒂娜这是在借助媒体完成对涟漪的警告,离我儿子远点。 昨晚,沈珠圆本来想打电话给涟漪,后来又想,她已经决定不再参与那两人的事情了。 她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耳畔,冷不防响起了“青蛙小姐,你又生气了?可是在生我的气?”沈珠圆这才勉强回笼思绪。 此刻,她和姚子健在前往餐厅用餐途中。 接下来两人的行程是用完晚餐,看歌剧表演,看完歌剧表演,他送她回家。 路上车辆很多,沈珠圆不确定是哪辆车正在对他们进行监视,于是她问了姚子健,哪辆车在跟踪他们吗? 姚子健笑了起来。 是不怀好意的笑。 “这问题很好笑吗?” 接下来,姚子健告诉沈珠圆压根就没人在跟踪他们,当然了,是这次没有。 该死的。 沈珠圆差点跳了起来,之前以为有人跟踪他们,她还数次对姚子健做出了亲昵举止。 没人跟踪,还让她出来? “你就把它理解为我忽发善心,想让青蛙小姐的银行账号多一笔两千欧元收入。”姚子健如是说。 吃饭,看演出,加上来回车程差不多是四小时。 银行账号里多了两千欧固然好,但沈珠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的。 板着脸。 “青蛙小姐又生气了?” 这人,她又没和他多熟,怎么老是叫她青蛙小姐,还有—— “我哪点像青蛙了?” 从小到大,沈珠圆一直是荔湾街的调侃对象,宋金更是每隔一阵子换花样,今天的圆圆像猪崽崽,昨天的圆圆像母猴子,可宋金可从来没说过她像青蛙。 “你生起气来就像青蛙。” 沈珠圆瞅了车镜里的自己一眼,好吧,气鼓鼓的样子倒是有点儿像青蛙。 很快,气鼓鼓的样子因姚子健的一席话眉宇间有了点笑意。 姚子健说他这个周末正好没安排约会,恰好这个时候他想找个人一起吃饭看演出,于是,他就想到了她。 “沈珠圆,你就把这四小时当成是彩排,可好?”姚子健柔声问到。 嗯,这还差不多。 当然好了,有免费晚餐吃,免费演出看,还可以轻轻松松入账两千欧,何乐不为。 姚子健还说,这样做的目的也有预防那些人来个突然袭击,因这阵子怕那些人忽然袭击,姚子健连电话都不敢给女孩们打。 沈珠圆还想问点什么,姚子健又说,知道得太多对她没好处。 也对。 这会,沈珠圆有点知道姚子健为什么会受女人们欢迎了。 姚子健好像拥有洞察女人心的技能,总是能轻易化解些看似严肃的话问题,和你逗乐时你丝毫没从他言语表情感觉到轻浮。 这也是沈珠圆自手术后,除宋金外产生亲切感的异性。 两人用餐地点就在camellia大厦,吃地是越南菜。 期间姚子健还谈到他认识这座大厦的主人。 不可否认,姚子健混得不错,即使在米兰城姚子健也属于金字塔上层的,但和兰蒂斯家族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接下来,我是不是会听到,因缘巧合,你救下了一位先生,让你倍感意外地是,这位先生居然就是兰蒂斯家族的人。” “沈珠圆,难不成你有双能看到过去的眼?”姚子健做出了惊讶状。 沈珠圆回了姚子健个“我还没无聊到要去听一段老掉牙的电影桥段。”表情。 离开camellia大厦,两人去看了歌剧演出。 从小到大,沈珠圆看歌剧向来都是演出前十分钟还能勉强看一点,十分钟后就进入了瞌睡时间,吴绣林女士是古典音乐的爱好者,遗憾地是女儿和丈夫和她不在同个频道上,通常演出结束,丈夫还在座位上打呼噜,女儿的头则搁在陌生人肩上,每隔一阵子就会说“妈妈,我有在看,妈妈,我没睡。” 还好,有个涟漪,涟漪正乖乖坐在座位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正在台上表演地是妈妈以前喜欢的剧目,从前,每次来到那个高音时段沈珠圆都会喊一声“妈妈,我有在看,妈妈,我没睡。” 当熟悉的高音旋律闯入她耳里,下意识间—— “妈妈,我有在看,妈妈,我没睡。” 沈珠圆在自己的声音中醒来。 缓缓掀开眼帘。 第一时间触及地是落在自己脸上的那双眼。 那双眼,穿过舞台折射的五彩灯光,在咏叹调中,深深地,瞅着她。 花了点儿时间,沈珠圆才弄清这不是荔湾街那只有一百五十个座位的剧院,这里是米兰大剧院。 而吴绣林女士在慕尼黑,涟漪在巴黎,那个每次都让吴绣林女士搁下狠话“下次不会带你来了,居然在剧院打呼?你让我太丢脸了。”的先生,沈宏基先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每次,当妈妈骂爸爸让她丢脸时,怕火烧到自身圆圆总是在边上符合“没错,妈妈,我也觉得爸爸很丢脸。”虽然,她也打瞌睡但她可没打呼,所以妈妈没理由骂她,她是这样想的。 可。 “沈珠圆,你没好到哪里去,你的口水都掉在那位先生肩膀上了。” 在惯性思维驱使下,手慌慌张张去触摸自己的嘴角,不对不对,妈妈说是掉在那位先生肩膀上了,去触摸那位先生肩膀,还好还好,没有口水。 接下来—— “沈珠圆,你在做什么?” 是啊,沈珠圆,你在做什么? 这会儿,她头正靠在姚子健肩上来着。 沈珠圆一进入剧院十分钟就倒头睡定律还在。 看了眼周遭,台上演员正在谢幕, “表演结束了吗?”呐呐问到,又在姚子健的那声“你说呢?”中头急急忙忙离开他的肩膀。 送她回家途中,沈珠圆好几次都看到姚子健抑制不住扬起了嘴角。 “在剧院打瞌睡很好笑吗?”沈珠圆没掩饰自己的不高兴。 “不怎么好笑。”姚子健收起嘴角笑意。 还没到五分钟—— “姚子健,你又在笑我了,是不是?!”沈珠圆都想拿胶布封住姚子健的嘴,这样这家伙就没法笑她了。 “沈珠圆,你平常有睡觉流口水的习惯?”姚子健嘴角越发往上扬。 “没有,没有!我才没有!”大声喊。 沈珠圆睡觉压根就不流口水,那是妈妈因恨铁不成钢故意打击她来着。 只是—— 按照沈珠圆打瞌睡习惯,她头应该是往右边歪的,怎么今天她的头是往左边歪的。 姚子健位置是她左边,不是右边。 “姚子健,你再继续笑的话,我就去超市买胶布了。” “买胶布做什么?” “你猜。” 就这样,两人在争执中,车开进沈珠圆所住社区。 十点半左右,车停在沈珠圆出租屋楼下。 解开了安全带,那句“晚安”被姚子健的“再待一会儿”挡了回去。 再待一会儿,是没够四个小时时间吗?直觉又告诉沈珠圆不是,姚子健不是在金钱方面斤斤计较的人。 好吧。 这是她出租屋楼下,姚子健不敢拿她怎么样的。 当然了,姚子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姚子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此念头一出,沈珠圆还真有点儿被吓到,好像在极短的时间里,她对姚子健就有了充分的信任。 因失去五年记忆,沈珠圆很难和他人建立信任关系,现阶段,涟漪和宋金是她最相信的人,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 过去三年,她也尝试过和从前一样,单凭感觉就断定,她\/他是值得相信的人,但从来就没成功过,即使是何素恩,沈珠圆也只保留了工作搭档的情分。 怎么,一下子她就能如此确定姚子健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家伙身上到底有什么神奇魔力,沈珠圆细细瞅着姚子健。 姚子健也在瞅着她。 难不成,这家伙因两人在看歌剧时她靠在他肩上、毫无任何淑女形象呼呼大睡而开始对自身大众情人的魅力纯度产生了怀疑?然后临时起意,打算在她身上施展平日里他迷住女人们的手段。 沈珠圆微微眯起了眼。 此刻,他看着她时的样子虽谈不上深情款款,但对付一个只有四年单恋、恋爱次数为零的女人绰绰有余。 可惜地是,这女人目前共情能力也为零。 “姚子健,你都是这样看女人的吗?”问。 “我从不曾这样看女人。”答。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看你。” “看我做什么?” “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那你在看我时,心里是不是在想‘就是长这个样子的女人,居然在看歌剧时敢那样毫无淑女形象在我肩膀上打瞌睡’?” “沈珠圆,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有多感激你,你那样毫无淑女形象地在我肩膀上呼呼大睡;沈珠圆,你也一定不会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也很感激,感激你在我面前说的每一句话。” 看来姚子健是一位不走寻常路的花花公子。 至少,他没说那些烂大街的甜言蜜语。 “以上,你不知道不要紧,但,有一样你必须知道,沈珠圆,谢谢你,谢谢你的出现。” 真是高手。 显然,花花公子祭出了杀手锏。 不过…… 嘿嘿笑了起来,沈珠圆指着时间表。 四个小时结束了。 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这会,沈珠圆只想着回到自己出租户,让凯瑟琳给她打钱。 第105章 不要嫁给他(02) 自那天看歌剧时在姚子健肩膀上呼呼大睡后,沈珠圆和姚子健就莫名其妙变得熟络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姚子健都带她去见了他朋友,说是他的朋友们中有不少和监视他情感状况的神秘人士也有交情,届时不需要他说,他的朋友们自然而然就会向神秘人士透露他目前的情感状况。 姚子健的朋友还真不少,几次聚会下来,沈珠圆至少见了一支足球队的人数。 这几位是同学、这几位是同事、这几位是同事的同事,因性格爱好相近,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 姚子健告诉沈珠圆,他带她见的均是交情不错的朋友,这些人处于他友情录里的第一梯队,后面至少还有两个梯队,不过,他不会带她去见后面两个梯队。 问为什么,姚子健说没必要。 姚子健说她只需要认识第一梯队的就可以了,这些都是他真正的朋友。 “特别是京盛。”姚子健说。 真这语气俨然是把她当成他的真女友。 “京盛是我发小,别的你可以对他们爱理不理,但京盛可不行,沈珠圆,你可要记住。” 姚子健口中的京盛全名叫荣京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年一起去美国留学,又是同年到意大利工作,姚子健是医生,荣京盛从事银行业。 几次聚会,荣京盛都在。 在荣京盛的形容中,他也不过被外派到加拿大半年,回来时,他的花花公子好友就收心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玛格,你一定是个神奇的女人。”荣京盛对沈珠圆说。 那是在第三次聚会时荣金盛说的话。 三场聚会下来,荣京盛自认和好友的“女友”已经混得很熟,开始大揭花花公子好友的老底,称好友至少有过十五次恋爱经验。 怎么才十五次?不少人深表讶异。 宋京盛笑说有可能是子健花花公子生涯起步晚。在他的感觉里好像忽然有一天,好友才开始频繁和女人约会。 “没准,他是被女人甩了才导致性情大变。”有人说。 荣京盛的回应是不可能。 那之前,姚子健是天天泡在实验室的医学呆子。总而言之,姚子健并非一开始就是花花公子。 “子健也有他的理想型。”荣京盛对大伙儿说到。 不过呢,姚子健的理想型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因为子健的理想型是在森林沉睡了几千年的睡美人。 众所周知,睡美人早被吻醒了,并嫁给了吻醒她的王子。 “玛格,你有在森林沉睡几千年的经历吗?”荣京盛问沈珠圆。 沈珠圆没好气回,她没有沉睡几千年的经历,倒是有被剃光头在病床谈了几天的经历。 还有一次更久。 不过,沈珠圆没说出口。 聚会上,沈珠圆和荣京盛斗嘴时姚子健一直在边上笑,荣京盛是那种难缠的对手,惹得沈珠圆朝姚子健喊话“还不快来帮我。” 距离这场聚会已经过去了四天。 这个早上,沈珠圆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在犯和姚子健同样的错误。 截止今天,沈珠圆已经和姚子健扮演了二十七小时的男女朋友关系。 说不清是表演过于投入,还是别的原因,沈珠圆能感觉到,她和姚子健的互动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很像正在交往的男女关系。 甚至于,昨天,沈珠圆在工作期间还接到姚子健的电话。 电话里姚子健说她冰箱里的牛奶已经不新鲜了,他让助手往她住处送了牛奶,牛奶就寄放在房东家,让她今晚回去时记得去房东家取牛奶,当时她就应答了句“知道了。” 昨天那声“知道了”到今早尤为清晰。 分明,那是女友们会回复男友们的寻常语气。 而这会儿,沈珠圆手里还拿着姚子健给她买的牛奶。 牛奶已经被喝了半瓶。 这个早上,沈珠圆细细思考起她和姚子健发生的微妙变化代表着什么。 她是喜欢姚子健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如没尝过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沈珠圆没准会把和姚子健间发生的微妙变化理解为正在喜欢一个人。 但不是。 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不是这样的。 面对姚子健,她一颗心平静得很,没砰砰跳,没想见面,更无任何期待。 但。 不能否认一点是,和姚子健相处时心态舒服而惬意,时间过得很快,在他面前,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没喜欢上姚子健,这个答案比钢铁还要确切。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终归到底,都是那场长达四年单恋的错,沈珠圆是怎么也不愿意再去经历喜欢上一个人事情。 转念一想,沈珠圆哑然失笑。 一名情感认知障碍患者居然去思考自己是否喜欢上一个人? “想让情感认知障碍患者爱上一个人好比让ai爱上一个人,办法只有一个,在ai脑子植入指令芯片。”克莱尔医生如是描述这类患者在情感上的经历。 以及。 迄今为止,所有失去共情能力患者尚无“爱上一个人”的案例。 当然了,无爱上一个人能力并不代表无组建家庭的能力。 据某医学机构对情感认知障碍患者的长期追踪调查:百分之七十五无共情能力患者已经组建了家庭,这百分之七十五的有一半以上家庭生活美满。 至此,沈珠圆不再纠结于“自己和姚子健好像那些正处于正常交往的男女朋友”,美滋滋地查看自己过去一个月的收入。 凯瑟琳是个可人儿,几乎是和姚子健结束约会,回到房间就能收到凯瑟琳打到她账户的钱。 距离她一百万欧目标又近了。 沈珠圆拿出手机,介于姚子健的慷慨,她决定让姚子健的那串阿拉伯数字手机号拥有名字。 很快那串阿拉伯数字被“金主老爷”代替。 没错,姚子健就是沈珠圆的金主老爷。 周日傍晚,四点十分,沈珠圆关上出租房房门。 门外走廊可以看到楼下,稍稍探出头,她就看到等在那的姚子健。 真是很有时间观念的大好青年。 大好青年兼金主。 姚子健还是开着那辆大众车。 凯瑟琳昨天说了,她今天要和姚子健去见的是“死亡公社”成员。 “死亡公社”为素有欧洲第一极限运动的俱乐部名字。 柏林、巴黎、伦敦、苏黎世、马德里等等等都有“死亡公社”分支,米兰是“死亡公司”分支之一。 “死亡公社”享誉欧洲除去历史悠久之外,还因其的冒险精神。 每位进入“死亡公社”的成员必须经历过号称世界前五的极限运动:巨型冲浪、悬崖跳水、翼装飞行、速降滑雪、徒手攀岩。 每年,全球有上百万人死于这五种极限运动。 这五种极限也是富人们的游戏,光拿巨型冲浪讲,目前全球最佳巨型冲浪场所就是西班牙的魔鬼海滩,每年,不计其数的高难度冲浪爱好者来到这里,每年在魔鬼海滩葬送性命地也不少,西班牙政府为此没少挨过骂,逼得西班牙政府干脆对慕名而来的冲浪爱好者下达禁令。 不过,这并没有难倒酷爱冲浪的有钱人。 富豪们在冲浪季花大价钱租下整片沙滩,再把大型设备拉到这儿来,从冲浪设备到租海滩一场巨型冲浪下来,往往需花上百万美金。 十万美金是“死亡公社”最低会费。 死亡公社俱乐部会员身份在社交圈很是值得一提,它不仅代表你具备冒险精神,还代表了你兜里钱不少。 介于她今天要去见的是“死亡公社”俱乐部成员,凯瑟琳昨天还送来了礼服,一件带有极限元素、又不失凸显女性妩媚的侧开叉连身裙。 为配合礼服,沈珠圆还特地化了妆。 礼裙裙摆有点长来着,但这是每月租金只有四百欧的社区,无奈,沈珠圆只能提着裙摆走路。 提着裙摆下完楼梯,朝正靠在驾驶车门上的姚子健走去。 但。 “女士,很抱歉,这不是接您的车。”姚子健这么和她说。 “姚子健,你吃错药了不成?”没好气说到。 “等等,女士,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还有,女士您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我要接的人,女士,您能不能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姚子健,你是在演莎士比亚剧吗?” “女士,我现在百分之百确定,您就是我要接的人,女士,您这可不能怪我,您今天是如此地美丽动人,以至于我没法第一时间把您和那位青蛙小姐联系在一起。” 理解,这是花花公子本性。 不就是涂了大红唇,不就是穿得漂亮一点吗? “姚子健,你真是没救了。”沈珠圆摇着头走向副驾驶车门。 手也就刚触及车门把,姚子健就大喊了声“别动。” 于是,沈珠圆只能干站着,等姚子健打开副驾驶车门。 姚子健说,让她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士自己开车门就是在犯罪。 还真是……职业本能。 荣京盛说了,姚子健正业是医生,花花公子是姚子健的副业。 昨天,沈珠圆从凯瑟琳那听到姚子健有阵子没和女人约会了,按凯瑟琳的说法是姚先生接下来要专注于工作。 才怪,姚子健这是为了应付暗中监视他的神秘人士才没和女人约会的。 这阵子没和女人约会的姚子健显然不想丢掉他的副业,也只能拿冒牌女友练手了。 白了姚子健一眼。 好在,那些听似夸张的甜言蜜语到了姚子健嘴里并无任何违和感,仿佛这人身上天生具备这项技能。 前往途中,姚子健对此次聚会性质做了些说明。 每年年中,“死亡公社”都会召开一次线下聚会,为年末的活动征询意见、同时也号召会员为一些热爱极限运动的青少年群体捐款。 “死亡公社”线下聚会一年也就举行两次,俱乐部会员要是没特别重要事情都会出席。 把一家极限运动俱乐部取名为“死亡公社”已经足以赚取眼球了,更何况围绕着“死亡公社”的种种传说。 传说死亡公社会员是不对外公布的。 于是,网上比比皆是“已故法拉利创始人是死亡公社会员”诸如此类传言,甚至于,连黑手党老大也是会员之一。 在意大利极限论坛上,还有人信誓旦旦说看到黑手党老大和意大利前总统贝卢斯科尼勾肩搭背。 针对网上的消息沈珠圆向姚子健求证,得到回应是“胡扯。” 为什么会取名“死亡公社”初衷是想向外界传达,这是非常危险有可能会让你付诸生命的运动,没想到适得其反。 俱乐部会员虽不乏名人,但这些名人想靠钱成为会员是行不通的。 虽入会标准没如外界传说中需通过五个死亡极限的考验,但每位进入俱乐部的会员至少要交上徒手攀岩五十米的成绩单。 之后,会员每三年考核一次,你接受的极限挑战越多会员等级就越高,相反,你在三年里没拿出任何新成绩就得遭遇淘汰。 姚子健说,去年年末,在阿尔卑斯山的急降滑雪极限挑战中,有位会员就摔伤了腿,是他为那位会员现场做的救治。 那次,参加急降滑雪挑战地还有一位当场就没了命。 急降滑雪远比巨型冲浪更危险,这是一场长达一千米的垂直滑雪,急降滑雪被誉为“悬崖上的芭蕾。”每名舞者在垂直降落之余,还得精准避开没被雪覆盖凸出的峭壁。 姚子健问沈珠圆想不想知道那次在阿尔卑斯山救治的会员身份,说完,还补充了句“我要是说出他名字,你肯定会被吓了一跳。” 这家伙,还真把她当成他的真女友。 “姚先生,现在我是一小时五百欧的冒牌货。”沈珠圆提醒自己的金主。 然而,姚子健不甘示弱回了沈珠圆句“很快就不是了。” “难不成,你还能让冒牌货变成真品的本事?” “沈珠圆,我还真有那个本事。” 给了姚子健个鬼表情,沈珠圆决定把剩下的时间用来睡觉,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 聚会地点就在米兰城郊外半山腰的度假酒店。 六点左右,姚子健车开进酒店的范围区。 酒店采用地是英伦田园风。 绕了两个圈,车停在酒店门口。 聚会场地是酒店的第十一层,入场手续有些繁琐,在姚子健核对信息时,沈珠圆悄悄地开溜。 她得找个洗手间。 很快,沈珠圆就找到了洗手间。 但是呢,在回走时,沈珠圆发现自己宛如置身于迷宫中,她怎么也找不到回酒店大堂的路,姚子健的电话又处于无人接听中。 再一次,沈珠圆寻路无果。 犯愁间沈珠圆看到回廊出现了个人影,朝那人影走去,或许可以找那个人问路。 那个人影越来越近。 沈珠圆的脚步却越走越慢。 慢下的脚步是因那人的样子。 那人的样子是她熟悉的,还是无比熟悉的。 不,不不。 不久前,她才下过决定,要是看到这人会绕道走来着。 好在他是背对着她的。 那么,沈珠圆还等什么? 沈珠圆停下脚步,与此同时,手里的手机震动铃声响起。 铃声也让那人停住脚步。 第106章 不要嫁给他(03) 沈珠圆停下脚步,与此同时,手里手机震动铃声响起,铃声也让那人止住了脚步。 两人相隔十米左右距离。 “快跑,还等什么?”沈珠圆心里朝自己大喊了句。 然而,这是条垂直走廊,两边更无任何遮挡物,手里的手机还在持续震动着,持续的手机震动声响似乎让站停在她十米左右开外的人不胜其烦。 眼看—— 那人掉过头来,沈珠圆快速转过身,开启脚步,为不引起怀疑,沈珠圆尽量保持住自己走路姿势和一般人无异。 脚步向前,向前。 然而,身后传来了声音。 是脚步声。 质地极好的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不紧不慢,和她保持出约五米距离。 从小就泡在篮球场上,沈珠圆单凭一双耳朵就能精准计算出时间空间维度。 沈珠圆也清楚跟在自己背后的人是谁。 那是她单恋了四年的男孩。 什么是单恋? 单恋就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投以全部热诚、近乎疯狂的仰望。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晓得他的走路声音。 羽淮安放学回家的路上,脚步从不像同龄人那样会因听到有人在街上嚷嚷谁和谁打架、谁家遭遇了小偷而驻足。羽淮安的脚步是只服务于轨道和终点的列车,在苏西姨妈煮完汤时精准出现在厨房,汤是热汤,苏西姨妈视力不好,他得帮苏西姨妈把汤端到餐桌上。 这是一条又长又深的走廊。 身后的脚步还在和沈珠圆保持着追逐游戏。 从脚步声判断,显然是乐在其中的。 幼稚的家伙。 有那么一瞬间,沈珠圆想停下脚步,然后来个急回头,把从前羽淮安在补习街对自己说过的“我该怎么理解你现在的行为?”如数奉还。 还有,她没理由怕他,往细里讲,对自己应保持退避三舍地是羽淮安,这家伙以前可是对她做了不少缺德事情。 但,手机再次传来震动。 不用看,肯定是姚子健找不到她给她打的电话。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态,沈珠圆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她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加快了脚步。 该死的。 好在,前方来了位身穿酒店制服的中年男子,沈珠圆低下头,那中年男子叫着“羽先生”和她擦肩而过。 沈珠圆深呼出了口气,按下手机接听键。 果然,电话彼端传来了姚子健的声音。 等沈珠圆和姚子健核对完系列身份讯息进入聚会会场时,窗外天色微暗。 会场地点是酒店最佳观景餐厅,五十面落地窗组合而成的空间呈环型状,让置身于其间的食客可以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欣赏美景,近处是向日花田,一面面天然湖泊把花田和远处山峦衔接在一起。 会场设有六张长餐桌,每张餐桌有八个席位。 四分之三人已到场。 沈珠圆和姚子健被安排在四号桌。 四号桌的六个席位均已等来了它们的客人,三男三女。 沈珠圆和姚子健是最后两位。 自我介绍后,沈珠圆心想她这是来到了个花花公子阵营。 在座另外三位男士都是黄金单身汉,二号位置男子是位律师,爱好极限也爱好换女友,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刚满十八,两人上周末才认识。 四号位置地刚荣升为副机长,女友是他在飞仁川时认识的韩国女孩;六号位置男是名工程师,这位先生的情史好点,最近刚好大学时期的初恋女友复合,但期间也经历了六任。 至于坐在一号位置的姚子健先生—— “子健上次带来的姑娘上月才和我结束恋情,我和她约会了十八天。”二号先生说。 这些人的关系还真让沈珠圆头疼。 二号先生说完,开始打量起沈珠圆来。 姚子健手一扬,眨眼功夫,那条餐巾就结结实实罩住二号先生的脸庞,并还送上了警告:“原田,别打她主意。” 二号先生叫原田键,日籍。 原田键一边扯着餐巾一边怪叫着“子健,别告诉我,你这次是认真的。”六号先生女伴显然很早就认识了姚子健,笑着对沈珠圆说“看来,你成功征服了子键的心。” 沈珠圆脸上虽然堆着笑,但心里已经频频翻起了白眼。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入会场。 等用完晚餐,这还会举行小型的慈善筹款。 落地窗外,天色从微暗转成花灰色。 现场就只剩下最靠近讲台的一号桌两个空置位置,其中一位是因车在半抛锚,酒店已经派专车前往。 至于另外一位为什么缺席目前尚未清楚,沈珠圆从邻座口中听到,这次聚会安保环节这么严苛全是因为这位成员。 约十分钟后,路上抛锚的成员也出现了。 “死亡公社”米兰分支理事长走到台上向大伙儿表达歉意,因遭遇特殊事件晚宴时间需推迟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过去了十分钟,原田键在百般无聊间探讨起了于伦理问题。 此伦理问题涉及到他的一位表弟,他表弟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但神奇地是他的这位表弟至今没谈过一场恋爱,甚至于,连抱女孩的经验也没有。 几天前出于好奇,原田键问过他表弟,有没有和女人上床过,答案是没有。 原田键说,他被自己身边存在着二十八岁还没男女经验的男人事实给震撼到。 这是二十一世纪。 二十八岁不谈恋爱并不奇怪,但没性经验就奇怪了,网上交友软件这么发达,就拿米兰来说,只要你在午夜时分去那些少数族裔集聚的街道一趟,多地是衣着清凉、在你周围走来走去问你需不需要住处的女人。 身边二十八岁没有性经验的男人有了,那女人呢? 说到这,原田键说他今天刚好有笔不怎么光彩的收入,这是一笔差不多十万欧的资金,他决定把它变成类似基金的存在。 “你们身边要是有二十八岁、还没和男人睡过的女人,这十万欧就归她了。”原田键如是说。 为证明自己不是开玩笑,原田键还现场给信誉最好又不缺钱的姚子健转了十万欧。 从此以后,姚子健就是这笔资金的管理人,直到出现那样的女人。 原田键还把他的行为比喻成极限精神。 仅限精神就是开创。 确认原田键给姚子健转了十万欧,原田键的女伴第一时间就站起,说自己有资格拿到那十万欧。 “宝贝,你距离二十八岁还有十年。”原田键提醒她,并意有所指警告小女友今晚可不要像昨晚那样,不然又得收到邻居的投诉。 很快,日本人的话题又回到二十八岁还没有性经验的男人女人身上,日本人连连喊出不可思议,说他二十八睡时都记不清和多少女人上过床,上月他还遇到了件妙事,一位客户为了感谢他帮他打赢官司请他到家里吃饭,结果,原田键发现这位客户的太太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人最火热的一次发生在图书馆,得意忘形间,日本人打翻了服务生的酒水。 酒水刚好落在姚子健身上。 这会儿,原田键才意识到他的话题有点儿糟,把自己房间卡给了姚子健,他房间里有干净的衬衫。 作为姚子健“女友”理所当然地沈珠圆和姚子健一起离开座位。 原田键定的房间是在十三楼,显然,日本人打算和小女友在这度过火热的夜晚。 两人进入电梯,姚子健和沈珠圆说别把原田键的话放在心里。 那家伙一旦工作压力大就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上月他还因在球场裸奔被禁止进入ac米兰球场。 沈珠圆自然不会把原田键的话放在心里,她在向客人兜售酒时听到地远比这尺度更大,花样更多。 不过,从进入电梯后,沈珠圆得承认,她是有点心不在焉,因心不在焉她按还错了电梯层。 电梯重新降落在十三层。 原田键定的房间就在靠左边倒数第二,姚子健打开了房间,但沈珠圆没随姚子健进入房间里。 她的迟疑到了姚子健眼里似乎变成是女孩子的矜持。 姚子健把房间卡交到沈珠圆手里,让稍后她再进来。 接过房间卡,在那扇门即将关闭时沈珠圆急急添了句“你在这等我,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直到房间门一丝缝隙也没有,沈珠圆这才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来。 连着呼气,脚步朝右边通道方向,循着光源沈珠圆来到了一处通风口,她需要点儿时间好好想一想。 想想她到底要不要和姚子健坦白。 或许那有点儿丢脸,但十万欧可不是笔小数目。 即使是一小时五百欧时薪,也得干满两百个小时,但一句话的时间也就不到两秒,重要地是那笔钱在姚子健账号里,她只需要对姚子健说就可以。 从前的沈珠圆是死都不会干这事情,但现在的沈珠圆心里只有那幢位于爱尔兰海边的白色房子。 那是她要送给妈妈的礼物。 其实,也没什么丢脸来着。 二十八岁没和男人一起睡过觉怎么了?这恰恰是一名女性洁身自好的最佳佐证。 且,一句话就可以赚到十万欧,这显然是财神爷对她的青睐有加,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刚好二十八岁,她刚好没男人睡过觉。 打定注意,沈珠圆回走。 打开房间门时,沈珠圆已经把那十万欧算进自己银行账户里了,如她把那笔十万欧的资金成功变成自己的,那她就可以实现在三十岁时去爱尔兰买下一栋白房子,然后把妈妈接到那所白房子里,妈妈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看到地就是蔚蓝大海。 吴绣林女士喜欢蔚蓝大海。 打开房间,脚步无一丝停留,直直往里走。 很快,沈珠圆就看横在卧室和客厅间那道屏风后的人影。 屏风是采用微透材料的手工编织工艺。 透过一个个细小洞孔,可以分析屏风里面的动静。 沈珠圆轻咳了声。 正在扣衬衫的手顿住。 清了清嗓音,沈珠圆开口—— “姚子键,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离奇,但我可以和你保证,我接下来说的每句话真实度百分之百,我也将会为我说的每句话负责。” “或许,你很难理解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还没有经历过性经验,但其实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就拿我来说,我就是二十八岁还没有任何性经验的女人,没错,我就是。” 屏风里的那抹人影在缓缓移动着。 这会儿,沈珠圆感觉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了。 不对劲在哪里呢? 沈珠圆也不清楚。 总之,眼下她得速战速决。 “姚子健,你没听错,我就是你朋友口中二十八岁还没和男人睡过觉的女人,目前,我的恋爱史为零,二十岁时我是有过和男人短暂的接触过,但那些男人都不是我的菜,我想我应该是接受不了和不来电的男人睡觉,就这样,我来到了二十八岁。” “我,现年二十八岁,无任何性经验。” 嗯。 完美,简单,易懂,具有说服力。 接下来,就是主题了。 沈珠圆深呼出了一口气,咬音清晰,一鼓作气:“所以,姚子健,我是那十万欧得主的不二人选。” 那句话在来到“所以,姚子健”时沈珠圆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清从屏风后走出的人了,但剩下的话还是刹不住车,一字一句从口中流出。 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 真是出鬼了。 原本应该在屏风里换衣服的姚子健怎么变成了羽淮安? 不,不对,是camellia四公子。 此时此刻,他铁青着一张脸,就仿佛她有多么地罪大恶极似的。 衬衫纽扣就扣了一半,肢体语言无一不在传达着—— 他正在穿衬衫,房间里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忍无可忍间顾不了衬衫衣扣,一门心思就只想让这位不速之客滚蛋。 不滚蛋的话,就等着被掐死。 是的,“沈珠圆我真想掐死你”写在那男人脸上。 咄咄逼人之下,下意识间沈珠圆后退一步,思想她不会是走错房间了? 没错,走错房间是沈珠圆会干的事情,于是,又再后退了一步,脚后跟做好随时随地启动开溜的准备。 下秒,又硬生生站住。 等等。 她是刷了房间卡进来的,所以,不可能是她走错房间。 走错房间地另有其人。 意识到这点,沈珠圆定住了心神,淡淡说“我可以确认自己没走错房间。” 瞟了camellia四公子一眼。 头发蓬松,扣到一半的衬衫,配上英俊的脸蛋,嗯,还真是会引发无数女人尖叫的美丽皮囊。 看在这副美丽皮囊份上。 “羽先生,你可以走了,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沈珠圆让出了身位。 确实是移动了脚步,但却不是走向门口,而是一步步走向她。 甚至于,他还伸出手,手重重扣住了她肩膀,那声“沈珠圆”就仿佛她犯了滔天大罪。 “沈珠圆,你还真是……”他的视线牢牢胶在她脸上,咬牙切齿的,“沈珠圆,你还真有本事。” camellia四公子无论表情还是说话语气似乎都在充分印证着,沈珠圆确实拥有天大的本事。 但是呢。 沈珠圆一点本事都没有。 “那么,告诉我,我有什么本事呢?”问。 “沈珠圆的本事大着呢。”他缓缓说。 “比如?” “比如,轻而易举地让人置身于炼狱。” 他松开了手,稍稍后退。 后退,瞅着她。 瞅她时,那双眼布满了哀伤。 “我,现年二十八岁,无任何性经验。”这是羽淮安做梦都没想到会从沈珠圆口中听到的话。 且,还是说给另外一个男人听的。 第107章 不要嫁给他(04) “我二十八岁,至今没有任何性经验。”这是羽淮安做梦都没想到会从沈珠圆口中听到的话。 且,还是说给另外一个男人听的。 她管那男人叫“姚子健。”,她管那个男人叫“姚子健”时语气是带有几分亲昵的。 之前姚子健说要去找女友,姚子健说那是个迷糊女人。 女友? 懂了明白了。 巧得很,羽淮安也认识姚子健。 因为和姚子健认识他才来到这个房间。 会来到这个房间还是沈珠圆的错。 沈珠圆这个女人不会游泳总是让他提心吊胆的,去海边或是走在湖边听到有人说“我不会游泳”他都会停下脚步,明知道那不是沈珠圆还是会去确认。 今天,还好那掉进湖里地不是沈珠圆。 他因为跳进湖里救人弄湿了衣服。 回房间打算换衣服却发现房卡丢了。 等待经理送来房卡期间,羽淮安看到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姚子健。 此趟,羽淮安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向姚子健表达感谢。 巧地是,姚子健也弄湿衬衫。 姚子健去找他的女友,而他进了姚子健房间换衣服。 没想到,在这个房间里,他听到那些糟心话。 羽淮安怎么可能不知道正在屏风外说话的女人是谁。 听清屏风外女人说的话。 有那么一瞬,他还真想……真想…… 想不管不顾,把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谁也要不走她,然后,冲所有人大喊—— “我受够了,我不要什么伟大,去他操蛋的伟大,我只想要沈珠圆回到我身边来。” “圆圆,我来记住那些事情。”这是羽淮安对某个时期沈珠圆说的话,彼时间,她就睡在他身边,那阵子,她总是发噩梦。 噩梦醒来,闷声不吭地把脸埋在他怀里呜呜哭着,呜呜骂她自己,然后他对她说“骂我吧,圆圆你骂我。”然后她就骂他,骂得挺凶,边骂边吻他,两人在汗淋淋中和解,发誓彼此永不背叛。 “圆圆,我来记住那些事情。”远比羽淮安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渐渐地,开始脱离他能承受范围;渐渐地“圆圆,我来记住那些事情。”因为疯狂的想念变成了愤怒。 凭什么,让他一个人记住那些事情?!凭什么沈珠圆可以没心没肺说出“我二十八岁,至今没有任何性经验。” 沈珠圆还是一如既往当着那个傻姑娘。 傻姑娘。 要不要我来告诉你点什么。 比如,你睡觉时的姿势;比如,你会在什么时间点说出那句“糟糕了,要是让妈妈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羽淮安,都是你的错。”;比如,你洗澡时是喜欢先涂沐浴露还是先往头上抹洗发水;比如,那长在圆圆身上连妈妈也不知道的粉色小点点。 连妈妈都不知道,但羽淮安知道的粉色形状看起来像痣一般无异的小东西。 但你说那不是痣,那是你十四岁时发了场高烧后就忽然有了那小东西了,你红着脸结结巴巴告诉说妈妈也不知道,你这……你这坏家伙凭什么知道。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红着脸结结巴巴说那些话,天知道他有多满足于他拥有了对那个粉色小东西的知情权。他哄她圆圆以后只有我能知道它,圆圆我不许别人知道它的存在,圆圆你发誓,发誓它只属于我,她说不要,才不要,他说你敢,说信不信我会杀掉知道它的每个人,她滚到了他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快告诉她,把一切告诉沈珠圆。 这样,你就可以抱她,和那时一样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听她说些傻气的话,你也可以适当地告诉她一些傻气的话。 为什么要告诉她一些傻气的话。 因为她爱听。 “总不能我一个人在犯傻,羽淮安,你也得犯一些傻,这样一来,我就不会显得那么傻了。”数学不怎么好的人得意洋洋地扳着手指细细道来。 模样是可爱至极。 好吧,好吧。 羽淮安已经拿沈珠圆没任何办法了。 只是,他不晓得什么样级别的才算傻话。 她拉长着一张脸。 好吧,好吧。 傻话他暂时还不大明白,就让他干点傻事情吧。 于是,他提出给她跳一段舞。 “沈珠圆,连苏西姨妈也没看过我跳舞。”他说着讨她喜欢的话语。 她高举双手,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他给她跳起了舞。 一个滑步,两个滑步,双脚左右交叉,一个僵尸附身,摆动双臂做出木偶摆动。 然而,她并不满意。 因为他的舞蹈把附近女孩招来了。 于是,他又想出新的傻事来。 “沈珠圆,我给你表演投三分球。” 他知道自己的投篮技术有多菜。 果然。 沈珠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边运球一边冲她喊“沈珠圆,别笑。” “不,我就笑,我就笑。” 还笑,还笑是吧,球往天空一扔。 当那颗篮球滚至他脚边时,他正在亲吻着她的嘴唇,不是让你别笑吗?沈珠圆,你以后笑一次我就吻你一次。 “那我不笑,你是不是就不吻我?”她说着很不矜持的话。 怎么舍得不去吻她?怎么舍得不去吻她呢? 两人走在回他们房间的路,在没人的所在,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她的声音是那么地甜蜜。“圆圆。”“圆圆。”“圆圆圆圆”他不停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她不停不停地应答着,当远处传来脚步声时,两人躲进树后他把她藏在怀里藏得结结实实的,一点儿也没被别人看到,这好极了,那刻她在他怀里他也在她里面,仿佛这个世界谁也分不开他们。 他和她说“圆圆,看到没有,你是我的了,我的。”她从他怀里探出了张脸,那张脸汗淋淋,声音细细的,在告诉他“还说我傻,傻的人是你,你才傻乎乎的,我是你的,我当然是你的,我永远也不会是别人的。” 只是,那在他怀里说着“我当然是你的,我永远也不会是别人的”沈珠圆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沈珠圆变成了现在的沈珠圆。 剪短头发,一开口就能轻易说出没心没肺的话。 凭什么,凭什么让他一个人记住那些? “把一切告诉她。”那股声音力量巨大。 羽淮安缓缓地伸出了手。 沈珠圆也不清楚为什么会任凭羽淮安的手落在她脸上,甚至于,她还任凭羽淮安的手指指尖去触摸她的鬓角的毛发。 触摸她鬓角毛发的手沿着她脸颊,来到她的嘴角处。 就那样,停顿了下来。 然后—— 沈珠圆听到那声很轻很轻的“圆圆。” 那声圆圆让沈珠圆手下意识一抖。 瞬间,有什么从她身上撤离。 狠狠拨开羽淮安的手,张开嘴,喊出:“姚子健!” 沈珠圆心里知道姚子健不会在房间里,但她就是想在这喊姚子健的名字。 也是在那刻,沈珠圆意识到姚子健似乎正在成为除妈妈涟漪外,这个世界沈珠圆第三个信任的人。 近在眼前的人因那声“姚子健”一双眼布满了戾气。 当着她面,羽淮安拿出手机勒令其助手对酒店十三层进行了人员管制。 “谁都不许进入十三层。” 羽淮安说的话,沈珠圆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疯了吗?”大喊了声,沈珠圆朝门口跑去,手即将在触到房间门把手时,一股力量把她拽了回去。 羽淮安以一种半拖半揽的形式把她带离那扇门。 沈珠圆眼看着自己距离那扇门越来越远。 对着门板,沈珠圆徒劳喊出:“姚子健,救我,姚子健,快来救我。” 下秒,身体重重往着沙发跌去。 手触到沙发靠垫,抓起,朝羽淮安狠狠砸去,沙发靠垫从羽淮安身上滑落,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手里没东西可砸了,那句“羽淮安,你到底想干什么?”才冲出口。 是啊,羽淮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羽淮安拉来了只单人沙发,坐在沈珠圆正对面,挽起了衣袖,身体微微前倾,十根手指交叉搁在膝盖上,一副打算和她长谈的样子。 长谈? 这压根是在审判犯人。 羽淮安问她和姚子健是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沈珠圆脸别到一边去。 羽淮安又拿起手机。 这次,羽淮安直接让其助手对姚子健进行人身限制。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需要他好好呆在小黑屋里。”说这话时,羽淮安的语气俨然一副那个叫姚子健的男人连蝼蚁都不是。 该死的。 这家伙凭什么?! 金钱和权力让飞地男孩变成了和那些在公共场合说着“我倡导公平竞争”暗地里却搞起垄断的狂妄分子了。 瞬间,新仇旧恨,沈珠圆牙一咬,整个身体扑向羽淮安。 她势必把这恶劣的狂妄分子干趴在地上。 数分钟下来。 趴在地上地却是沈珠圆。 虽然,趴在地上地是沈珠圆,但她也没让羽淮安好过,她撕坏了他的衬衫,并用剪刀脚让羽淮安没法从她身上离开。 嘿嘿,飞地男孩难不成忘了,她曾经帮苏西姨妈从两个壮汉手里躲回被抢的包包。 两人就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态缠斗在一起。 谁也没说话。 当沈珠圆定下心来才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羽淮安肩膀上,身体迅速做出弹开动作,然,怎么也动不了。 这会儿,沈珠圆才发现,真正受到全方位控制地是自己。 “放开我!”挣扎着。 “告诉我,你和姚子健是什么关系?”束缚她腰间的手在收紧。 该死的,这家伙干嘛要关心她和姚子健的关系! 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打算,沈珠圆决定先回答羽淮安的问题,出了这个房间,她就报警说自己遭遇囚禁。 “我和他什么关系也不是。”为预防羽淮安继续追问下去,沈珠圆还拿妈妈的名义发誓,她和姚子健什么关系也不是。 沈珠圆还是想在自己单恋四年的男孩面前维持住一点自尊心的。 毕竟为了钱当姚子健临时女友并不是什么光彩事,而且说出来也不被外界理解。 四人中,就数沈珠圆的发展最糟。 连宋金都当了教官。 现在的沈珠圆人生可谓是一塌糊涂。 “真和姚子健没任何关系?” “你这是在质疑吴女士对我的重要性了?”没好气回。 框锢她的手稍稍松开了些许,只是,那缠住她双脚的力道却是有增无减。 “羽淮安,你到底要干什么?!”沈珠圆忍无可忍。 然而,羽淮安情绪似乎比她还要大:“既然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和他说出那样的话?” 该死的,贵公子们都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吗? “什么话?!” “‘二十八岁没任何性经验。’”这话贵公子说得是咬牙切齿。 又,又来了,羽淮安又是一副“想掐死沈珠圆这个女人”的样子了。 “既然和他没任何关系,为什么要和他说出那样的话?沈珠圆,你又怎么确定你,你没有……你没有和,你没有和……” 还真是,二十八岁的男人谈论起男女深度关系还这么放不开,要知道,这位是兰蒂斯.加里的孩子。 兰蒂斯.加里结过三次婚,有名有姓的情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有其父必有其子,兰蒂斯长子则专注于人妻,坊间传,他和自己朋友的妻子都有一腿。 那样的父亲那样的兄长,没理由小儿子是个纯情挂,还是因对方是单恋自己四年的女孩而有所保留? 沈珠圆决定当一回好人。 以大姐姐口吻:“喂,沈珠圆没和男人睡过就这么难以说出口?” 然而。 她的好心却换来羽淮安越加愤怒的语气:“谁告诉你,你没和男人睡过?你又凭什么,凭什么认定你没和男人一起睡过?!” 真是的。 “涟漪,”轻轻的,沈珠圆吐出了那个名字,顿了顿,“涟漪告诉我的,我问过涟漪,那五年里我可曾和男人有过恋爱?甚至于,经历了婚姻。涟漪回答我说没有,涟漪说那五年间圆圆没和任何男人谈过恋爱,也没和任何男人有过婚姻。” 事至今日,“涟漪”对于羽淮安来说还是灵丹妙药。 羽淮安松开紧扣她腰间的手。 两人从地上起身。 沈珠圆看了眼羽淮安被自己撕坏的衬衫,本来,她是有打算赔偿他一件新衬衫念头的,但这会儿看,这件衬衫价格不菲。 好吧,那她不报警就是了。 不报警不赔偿衬衫,这样两人就扯平了,反正事情是羽淮安单方面引起的。 沈珠圆整理完头发衣服,和羽淮安说了句“我走了。”就朝门口走去。 手触碰到门把手时,背后传来羽淮安的声音。 “沈珠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对姚子健说那样的话。” 依稀间,沈珠圆想起了以前。 以前,是她总追着羽淮安问这样那样,但现在似乎换成羽淮安老是要她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她无需回答羽淮安这个问题。 但是呢,沈珠圆是晓得被很多问题困住的感觉有多糟糕,虽然,沈珠圆不明白羽淮安为什么非要她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有点儿不好回答。 沈珠圆没法在自己单恋了四年的男孩面前说是为了十万欧。 过得再怎么一塌糊涂,沈珠圆也不想在羽淮安面前那么说。 想了想,沈珠圆和羽淮安坦白,这问题答案关乎到她的自尊心,不是她不想回答。 问:“羽淮安,你也不想看到从前单恋了你四年的女孩为难,对吧?” 片刻。 背后传来轻轻一声“嗯。” 沈珠圆扭开门把手,门拉出一条缝来,那道缝越变越大,大到可以容纳一个人身位时,羽淮安叫出了她的名字。 不是沈珠圆,而是“圆圆。” 从前,她曾渴望听他唤她“圆圆。” 那时她特别特别想知道他叫自己“圆圆”时的滋味;那时,光想着他叫自己“圆圆”眼眶就会囤积满了泪水。 现在。 沈珠圆已经没法体验羽淮安在叫出自己“圆圆”时的滋味了。 就觉得。 羽淮安叫得还挺顺口,就仿佛他叫过千次万次的“圆圆”。 沈珠圆的身体越过那道门线。 隔着门板,传来羽淮安的声音。 羽淮安的声音在说—— “圆圆,以后,别说那样的话,我受不了你在别的男人面前说出那样的话。” 第108章 不要嫁给他(05) 羽淮安真把姚子健弄进了小黑屋。 就在沈珠圆和羽淮安缠斗期间姚子健正在到处找沈珠圆,然后酒店安保部长带着两名手下出现在姚子健面前,说他们接到消息,怀疑他持有违禁药品。 虽姚子健一再澄清,但还是被带到一个全封闭式的房间里,姚子健在那呆了三十五分钟。 事后,酒店经理这样解释的,那是通恶作剧的电话举报,他们已经对这通恶作剧电话进行排查。 在酒店经理和姚子健解释时,沈珠圆正站在姚子健身边。 哪有这样的道理,让出房间却换来被关进小黑屋的待遇?沈珠圆都恨不过朝羽淮安脸上蹬一脚。 可怜的姚子健还当真他是因为恶作剧举报被限制了人生自由。 当沈珠圆挽着姚子健臂膀回到会场时,羽淮安赫然坐在了一号桌座位上,明白了,羽淮安就是让餐点推迟了整整三十分钟的罪魁祸首。 嗯,兰蒂斯家族的确有那个分量。 在沈珠圆和姚子健出现时,羽淮安从座位站起。 羽淮安看姚子健的眼神很冷。 想及羽淮安对姚子健做的缺德事,沈珠圆下意识用身体挡在姚子健面前,瞬间,那束迎面而来的视线霜一样刀一般。 沈珠圆也不甘示弱,回以羽淮安警告眼神—— 如果再动姚子健,两人间连见面打招呼的交情也维持不了。 片刻。 羽淮安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先走向姚子健地是那位车子半途抛锚的先生,其次,才是羽淮安,羽淮安是在米兰分支理事长带领下来到姚子健面前。 羽淮安冲姚子健伸出手。 此刻的羽淮安,一如媒体形容那般,集优雅良谦于一身,他对姚子健说:“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向您传达感谢。” 见到姚子健乐呵呵和羽淮安握起手来,沈珠圆都恨不得趴在姚子健耳边告诉他“正在和你握手的家伙就是把你弄进了小黑屋的无耻浑蛋。” 一号桌两名成员自动让出位置。 就这样,沈珠圆和姚子健有幸坐上拥有俱乐部最高权重的一号桌。 姚子健和羽淮安坐在一起,沈珠圆和抛锚先生坐一起, 几人一番话后,沈珠圆才晓得来的路上姚子健提到,在年初阿尔卑斯山速降滑雪极限挑战中摔伤腿的成员就是羽淮安。 事情远比姚子健说的还要惊险,抛锚先生当时也在场。 那是高达千米近乎垂直从不对滑雪爱好者开放的断崖,速降过程需避开十三个凸起岩壁。 赛段分三个阶段,越往下就越危险,当天接受挑战的十名成员中有七名选择在第二阶段结束挑战,姚子健也是第二个阶段结束挑战的,因第三阶段速降速度已经是超出人类正常范围的生理极限,人体在降落时差不多是俯冲下落的,下落速度会导致缺氧让中枢神经无法正常运行。 第三阶段只能凭勇气和运气。 羽淮安是剩下三位接受第三阶段挑战的成员,他没能避开最后一个崖壁摔到谷底,其余的两名成员中一位头磕到岩壁当场死亡,另外一位遭遇空间迷航失去方向,十个小时后才被找到,被找到时也已经是奄奄一息。 羽淮安被送到营地时已呈昏迷状态,是姚子健为羽淮安进行紧急处理羽淮安才保住了腿,当时羽淮安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以至于没能和姚子健表达感谢。 也是数礼拜后,姚子健见到兰蒂斯家族的特派代表才知道,自己当时救治的年轻人是camellia四公子。 谈起对camellia四公子的印象,姚子健如是形容,那是看起来寡言少语的年轻人,三分之二的面容被藏在雪山帽和黑框眼镜里,身材挺拔高挑,在一众登山客中很是扎眼。 那时,大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晓得他是去年新加入的成员,可就是这位极限年龄才满一年的年轻人居然和两位有十五年极限经验的成员接受了十大极限危险系数难度第一的速降滑雪全程极限挑战。 “那家伙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嗑药了。”当时姚子健是这么想的。 看完安全设备记录仪后,姚子健更是加深了那家伙肯定是疯了的想法,提起那时,姚子健语气还带着心有余悸。 抛锚先生也认同姚子健的说法,抛锚先生因装备临时出现故障退出速降滑雪极限挑战,抛锚先生也是营地唯一知道这位新成员身份的。 “等我赶到现场,工作人员告诉我,伊恩参加了极限挑战,甚至于,他还接受了第三阶段的挑战赛。”抛锚先生一副怎么也不想再去经历那刻的样子。 沈珠圆得承认,在知道姚子健曾经救治的那人是羽淮安时,她有点儿坐不住,特别是听到有一位成员当场就失去生命时,她几乎都要找个地方去透透气。 毕竟,那是她单恋了四年的男孩。 从爸爸就不在后,沈珠圆比谁都清楚,有些人真得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彻底地失去了他\\她。 如果当时撞到岩壁的人是羽淮安。 那么,她有可能会在这场聚会中听到了自己单恋了四年男孩的噩耗。 抑制不住,沈珠圆撇了羽淮安一眼。 羽淮安眉宇淡淡,就仿佛他在听一段别人的故事,那段故事里差点就丢了命的人和他无任何关系。 那瞬,集万千宠爱的camellia四公子似乎变回某天忽然住进荔湾街的飞地男孩。 沈珠圆垂下了头。 有人问羽淮安,是以何种心情去挑战最后四百米速降,是因为冒险精神吗? 全场安静极了,没任何人开口说话,就仿佛都在等待那个答案。 在众人以为等不来回答时,羽淮安开口了—— “和冒险精神无关,于我而言,那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祈祷,你知道你错过了一些人事物,那些的人、那些的事和物,你知道不管你怎么去补救追寻,都不可能重回你身边。” “所有路都被堵死了,于是呢,你就想干出点什么。不计较后果、不去考虑代价、你单纯就想让上帝知道,让上帝知道你内心在渴求什么。为了让上帝知道,你不惜生命,带着赴死的决心只为让上帝知道看到,渴求上帝终将知道看到,怜悯了你。” 最后,是状若叹息的声线。 “一切都是为了让上帝知道。” 全场静悄悄的。 一声叹息声响起,那声叹息来自于全场最年长的女性。 那声叹息声过后,是稚气的女孩声音,不知何时,一位十岁出头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来到了一号桌,站在羽淮安身边。 女孩问羽淮安:“后来,上帝知道了吗?” “没有,上帝还不知道。” “那太遗憾了。”女孩表情很是沮丧。 女孩向羽淮安表达感谢。 “先生,谢谢您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羽淮安问女孩。 “我叫苏珊。” “苏珊,你知道我为什么回答了你的问题吗?” “先生,是为什么呢?” “因为苏珊梳了马尾辫,我从前认识了一位总是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这位马尾辫女孩也总喜欢问我很多问题,但是呢,当时我总是对她的问题感到不耐烦,所以,我从来就没好好回答过她的问题。” 苏珊是三号桌一位女成员带来的,因为姐姐出差,照顾苏珊的任务就落在她身上。 原本应该在七点四十分开始的晚宴直到八点半才上菜。 分支理事长向在场成员表达了歉意,理事长还公开了封一位来自法国的女士的感谢信。 感谢信是给“死亡公社”全体成员的。 这位法国女士的女儿掉进湖里,两人都不会游泳,湖紧挨度假酒店,危急关头,一位年轻的先生跳入湖里,这位法国女士的女儿获救了。救下自己女儿的先生什么都没留下就离开了。 好在,这位法国女士捡到了这位先生掉落在湖边“死亡公社”入场卡,打听到度假酒店正好有“死亡公社”成员聚会活动。 于是这位女士就写下了这封感谢信。 年轻的先生、姗姗来迟的camellia四公子、感谢信应该交到谁手里已经不言而喻了。 所以羽淮安才会出现在那个房间里。 显然,姚子健也猜到救下那位法国女士的女儿是谁。 晚宴一开始,姚子健就给羽淮安倒了半杯红酒。 这会儿,另外的成员或许从camellia四公子和苏珊间的良好互动认定这位贵公子亲和力十足,陆陆续续来到一号桌找他合照,camellia四公子也很配合。 就这样,晚宴在时不时冒出来自称camellia品牌的追随者来到一号桌要合照中结束。 茶水甜品时间,羽淮安正式向姚子健表达了感谢,并给了姚子健他的私人名片,说姚医生以后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他一定竭尽所能。 姚子健接过名片时不忘给了沈珠圆一个眼色,笑着告诉羽淮安不久前他去过camellia大厦用餐,说完还补充了句“和我女朋友一起去的。” 说话间,姚子健还生怕大伙儿不晓得他口中的女朋友是谁,视线直直落在沈珠圆身上。 看着她,姚子健继续说道:“当时我告诉她,我认识这的主人,她还认为我是在吹牛。” 羽淮安看似在顺着姚子健的话,把手伸至沈珠圆面前:“很高兴认识你。” 该死的,姚子健还真一副把她当成真女友的架势,这以后解除合同了要怎么收场?还有,这家伙一定万万想不到她和羽淮安还有那么一段“单恋者和被单恋者”关系。 众目睽睽下。 沈珠圆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忽如其来的那股力量让沈珠圆下意识间想甩开羽淮安的手。 这哪里是握手啊? 分明是在故意找茬。 手骨节都要断掉了啊浑蛋。 眼睛死瞪羽淮安。 似乎,他们旁边的几位意识到事情有那么一点的不对劲,纷纷对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投以注目礼,包括姚子健。 片刻。 羽淮安才松开了手。 松开手,羽淮安对姚子健说:“你女朋友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因为很像他的一位朋友,所以刚才握手时才出现了失态,camellia四公子似在向外界传达这样的消息。 沈珠圆喝了口茶,挤出一丝微笑。 接下来,羽淮安问姚子健和女友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不重要,重要地是,我对她一见钟情。”姚子健在说这话时,可谓是花花公子本色一览无遗了。 目触到羽淮安的视线。 沈珠圆继续挤笑容。 “那么,女士,你是否也对姚医生一见钟情?”又是看似朋友间聚会时的不经意提问。 额…… 这时,沈珠圆当然不能回答自己对姚子健一见钟情了,因为让她一见钟情的对象就在现场。 该死的,要是知道羽淮安也会出现,即使是一小时五百欧也没门。 沈珠圆只能再吞下一口茶。 深呼出了口气,眼睛瞅向姚子健,说:“我小时候的理想是,以后要嫁给一名医生,子健是我见过把白大褂穿得最帅的医生,所以……” 顿了顿。 “所以,就是他了。”沈珠圆笑着说出。 这话倒也没有说谎。 小时候的确有不少人问她以后要给什么样的男人,她的回答一律是以后要嫁给一名医生。 为什么要嫁给医生呢? 因为圆圆以后要是嫁给医生的话,生病时就可以理所当然耍赖,不吃药不打针了。 想必,她的回答很有说服力。 在场的成员表现出他们刚刚见证了一对恋人的浓情时刻。 羽淮安也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慈善拍卖环节,羽淮安以二十万欧价格拍走了一名热爱极限运动的也门少年的摄影作品,姚子健也以沈珠圆的名义向青少年极限运动基金会捐了一万欧。 主办方对于此次筹集的善款数字很是满意。 十点半,聚会结束。 在沈珠圆等姚子健取车期间,有只手把她往一个地方拉。 气息这种东西还挺神奇的。 二十八岁的沈珠圆还和以前一样,能轻而易举轻辨别出正拽住她地是谁。 甚至于,她还知道他抽了烟。 在沈珠圆的记忆里,飞地男孩是不抽烟的。 尼古丁味混着淡淡的酒精味。 跟随着尼古丁味和酒精味,沈珠圆被拉进楼梯房。 楼梯房房门“砰”地关上。 沈珠圆尚处于立足未稳间,羽淮安就开始对她一阵劈头盖脸的质问—— “沈珠圆,不是说和他无任何关系吗?”“沈珠圆,你现在是不是动不动就拿你妈妈的人格作为担保?”“沈珠圆,你比以前更搞笑了。” “沈珠圆,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小时候的理想型是一名医生?!”“理想型是医生就专注于医生,为什么要去招惹别人?为什么要那么理直气壮说‘羽淮安,我喜欢你。’” “沈珠圆,你知不知道,你口中所谓把白大褂穿得最帅的男人是着名的花花公子,光是去年,他就和一打以上的女孩约会过,平均下来,他一个月要交一点二个女朋友。” 第109章 不要嫁给他(06) “沈珠圆,你知不知道,你口中所谓把白大褂穿得最帅的男人是着名的花花公子,光是去年,他就和一打以上的女孩约会过,平均下来,他一个月要交一点二个女朋友。”这句羽淮安几乎是吼出的。 到了这,沈珠圆总算有点儿明白羽淮安把她拉到这的意图。 大致是不忍心看到昔日单恋自己的傻姑娘落入了花花公子的陷阱,以及,涟漪现阶段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沈珠圆要是和一名花花公子好上了势必会分走涟漪部分精力。 涟漪她还能不了解吗?涟漪她了解羽淮安自然也是了解的。 靠在墙上,懒懒问羽淮安你说完了吗? 这会,camellia四公子似乎才意识到他的行为有点儿过分,低声问:“我刚刚弄疼你了吗?” “我问你说完了没有?”沈珠圆稍稍提高点声音,“如果说完了,那我就走了。” 楼梯照明有限的光亮打在羽淮安脸上,那张面容呈现出了懊恼情绪,他涩声叫了句“沈珠圆”一双眼胶在了她脸上。 片刻。 羽淮安说道:“沈珠圆,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到伤害。” 沈珠圆笑了起来。 笑着提醒羽淮安,现在她在情感感知方面更趋向于ai系统。 怕他不明白,沈珠圆给羽淮安打了个比方。 从前的沈珠圆会把羽淮安刚才的行为自动理解为“啊,他一定是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感到心里不是滋味了,有可能那就是嫉妒,他嫉妒我和别的男人所表现出的亲昵状态,这是代表喜欢的一种心情,以前,我看到羽淮安和女孩们互动时心里就有种醋坛子打翻了的念头。” 但,现在。 “我压根提不起劲来去分析你现在的行为,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早一分钟离开这里我就可以早一分钟回到我的住处睡觉。” 很近的距离,沈珠圆清楚地看到羽淮安脸上的情绪变化,懊恼被淡淡的哀伤所取代。 缓缓地,羽淮安伸出了手。 手轻轻触上了她脸颊。 这是在悼念荔湾街那个为了他可以头破血流的傻姑娘吗? 任凭羽淮安的手轻抚自己脸颊。 带着哀愁情绪地还有那缕于自己耳畔的声线:“如果说,如果说我因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看着你维护别的男人,而……而正在遭受……遭受折磨呢?” 沈珠圆半垂下了眼帘。 低声说:“羽淮安,即使你此刻告诉我,因为看到我和姚子健在一起你心里产生了嫉妒,我也不可能有任何情绪波动。” 顿了顿。 “现在的沈珠圆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所以,你无需担心我,即使姚子健擅长甜言蜜语,我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得先有喜欢才会有伤害,连喜欢都谈不上何来伤害。” “羽淮安,目前我能告诉你的是,他只是我的客户,我和他无任何私人情感。”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沈珠圆出楼梯房时,羽淮安还直直站在那。 回去途中,姚子健问沈珠圆小时候想嫁给医生是真的吗? “当然。” “青蛙小姐的眼光真不错。”姚子健笑得很是得意。 一边笑一边貌似不经意地握住了沈珠圆的手。 几乎是在姚子健触碰到自己手时就被沈珠圆狠狠甩开。 这阵子,沈珠圆发现到姚子健似乎在有意无意间和她制造出肢体接触,比如握她的手,比如会给她整理头发。 沈珠圆警告姚子健,再继续下去,她就告他职场性骚扰。 “沈珠圆,有那样的,我的女朋友表现得很出色,她的一些行为看起来也是可爱至极的,所以,在那样的时刻,总是会想去触摸她,想通过肢体语言传达,她让我有多心动。”姚子健这样说。 姚子健的话让沈珠圆心里直叹息。 就凭着这番话,还有说话时的语气,姚子健未来五年花花公子的地位势必是无可撼动。 “姚先生,请你睁大眼睛看看现在坐在你副驾驶座位的女人。” “亲爱的,现在我不能看你,因为我怕一看你就舍不得把眼睛从你脸上移开,那样一来我就没法实现让你十二点回到家。” 艹,在心里暗骂了句。 沈珠圆决定不再把精力花在和姚子健沟通上,这家伙脑子一定藏着花花公子宝典,他对宝典里每段话都滚瓜烂熟。 姚子健还真如承诺中的那样,在十二点到来之前把车开进她公寓社区,提醒姚子健务必让凯瑟琳把钱转到她账户上,沈珠圆打开车门。 之前,沈珠圆是不会提醒姚子健转钱的,因为不需要提醒,凯瑟琳都会及时把钱转到她账户上。 这阵子几次相处下来,沈珠圆觉得姚子健似乎有点儿奇怪。 沈珠圆认为自己有必要在行动上提醒姚子健,自己和他只是合作关系。 好在,姚子健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悦,和之前一样和她说晚安。 “沈珠圆,下回见。”姚子健头从车窗探出。 见你的大头鬼,沈珠圆头也不回。 上三楼楼梯时,沈珠圆遇到正在下楼的西班牙女孩,从西班牙女孩那沈珠圆知道了一件事情。 一开始,沈珠圆并没把西班牙女孩告诉她的事情放在心里,直到洗完澡,出于好奇,沈珠圆稍稍掀开窗帘一角。 还真如西班牙女孩说的那样,姚子健的车还停在那。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十二点十八分。 上楼梯那会儿,西班牙女孩告诉沈珠圆,每次她“男友”送她回家后都没马上把车开走,而是会在原地待上一会儿,有时,她的“男友”会等她房间窗户的灯熄灭才会开车离开。 西班牙女孩把她“男友”的行为理解为—— “玛格,你的男友一定特别特别喜欢你。” 每年年中米兰市区都会举办多项国际会议,为确保会议顺利举行,安保部门开始对一些住在市区的非法移民者进行驱逐,那些人开始往市区外外溢,这阵子,沈珠圆所住社区频频传出治安事件。 于是,姚子健每次送她回家没第一时间离开在西班牙女孩眼里就是一种男友对女友的关爱行为,确保她安全回到房间才能安心离开。 “要是胡安能像你男友那样关心我就好了,那家伙连送我回家都不愿意。”西班牙女孩还说。 沈珠圆关上了灯。 果然,在她房间的灯熄灭后,姚子健这才开车离开。 本着“才不是西班牙女孩说的那样”心态,沈珠圆继续透过窗帘缝隙去观察窗外动静,但这次,沈珠圆没看到尾随姚子健的车。 也就是说,没人在暗中跟踪姚子健。 那姚子健这样做目的是为什么呢? 又是一夜无梦。 次日,姚子健为什么要在她房间灯熄灭后才离开的疑问几个眨眼功夫就被繁忙的工作驱赶到九霄云外。 伴随七月的到来,米兰迎来了一年中阳光最好的时期,各国游客遍布米兰街头,加上米兰政府会在这段时间举办各样会议,一些大品牌的新品活动也频繁在城市街头广场公园上演。米兰城人满为患。 沈珠圆工作的酒店客户多为中国外贸商人,因酒店人手不够,沈珠圆从应急部门员工变成酒店接待人员,每天沈珠圆至少要跑机场三趟,接完一茬茬的上海人广州人浙江人,又送走了一茬茬的福建人天津人四川人。 七月第二个周末,在和姚子健驱车前往市区参加朋友聚会期间,沈珠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呼呼大睡,这阵子她太累了。 等沈珠圆睡醒时发现,姚子健的车停在她出租房楼下。 “聚会临时被取消了。”姚子健是这么和她说的。 这天,姚子健在沈珠圆的出租房呆了约半小时,名曰和自己女友在出租房里卿卿我我。 在那半个小时里。 姚子健的表现让沈珠圆产生了“或许,姚子健不像外界说的那样,生活只有工作和女人。”“姚子健这个男人好像还不错”的想法。 在连一张椅子也没有的房间里,姚子健就坐在地板上和她“沟通感情”。 她坐在床上他坐在地板上,他没问她有稳定的收入为什么还要过这种生活诸如此类的问题。 而她从坐在床上和他聊天,到靠在床上和他聊天,到最后,她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了。 然后,姚子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沈珠圆,我要走了。”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让姚子健离开时记得把门关好。 当姚子健蹑手蹑脚走向房门时,沈珠圆心想“和这样的家伙谈朋友应该不错。” 依稀间,沈珠圆想起小时候自己说过要嫁给医生的话。 笑了笑。 第三个周末,沈珠圆接到了涟漪的电话,涟漪目前刚好在慕尼黑出差,电话是从妈妈的病房打来的。 电话里,涟漪问了沈珠圆她能带一个人去探望妈妈吗? 涟漪说,她打算下个月邀请这个人去医院探望妈妈,如果圆圆介意的话,她可以安排这个人和圆圆探望妈妈的时间错开。 当然了,如果圆圆不同意,那么这个人就不会出现。 能让涟漪这么小心翼翼说话、这么小心翼翼地征求圆圆的意见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这也是涟漪首次提出,要带一个人去见妈妈。 从前,吴绣林很喜欢羽淮安的,羽淮安对妈妈也很尊敬,凭着这个,只要羽淮安想去探望妈妈,她没理由反对。 没有理由反对,也不想反对。 对着手机传声筒,沈珠圆回答出:“可以。” 电话彼端,涟漪的声音瞬间变得活跃起来,说马上就向医院申请,她会把探访的时间安排在工作日。 因为是工作日,沈珠圆自然不可能出现在医院了。 “好。”回答到。 在相互说完再见后,涟漪又叫了声“圆圆。”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问。 片刻。 那端传来涟漪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圆圆,你知道我要带去见阿姨的人是谁吗?” “知道。” “圆圆……你……你会因为我带他去见阿姨生我的气吗?” “别傻了。” 那个名字轻而易举地从沈珠圆口中说出,她对涟漪说“没准,吴绣林女士知道羽淮安去见她会一下子高兴得醒过来,毕竟,飞地男孩现在的身份十分了不得,到时,你记得让羽淮安穿得好看一点,吴绣林女士最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 真是罪过,把camellia四公子比喻为东西。 不过,如果羽淮安凭着那身漂亮皮囊唤醒妈妈的话,沈珠圆肯定会请他吃一顿大餐,不对,请一个月大餐都没问题。 那边,涟漪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涟漪告诉沈珠圆,去年羽淮安就和涟漪提过几次去探望妈妈,但那会儿,涟漪没吱声,因为她不确定圆圆是否愿意让羽淮安去见妈妈。 瞧,露馅了。 涟漪这是去年就已经和羽淮安联系上了。 “总之,圆圆,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让他去见阿姨。” 慕尼黑,下午两点半,涟漪靠在医院病房墙上,仪器显示屏印着她此时的模样,妆容精致,微微扬起的嘴角就像是有人用画笔添上去一般。 涟漪为什么就不能像圆圆那样? 嘴角微微一上扬,就会随时随地笑出声来,笑声一串一串的,惹来宋金的连声叱喝“沈珠圆,你别动不动都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话内容是斥责没错,但口吻却是一副巴不得圆圆可以笑得更大声一点。 圆圆的笑,是荔湾街街坊们的精神粮食。 涟漪收起嘴角笑意,视线无意识地在天花板墙壁窗帘来来回回着,要么是白色的,要么就是灰色的,还真无趣, 忽地,涟漪的手抖了抖。 看清躺在床上的女人依然呈紧闭双眼的状态,涟漪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床上的女人从八岁时看着自己长大,床上的女人把什么都看在了眼里,即使此时仪器所呈现地是她的脑电波处于休眠状态。 但是呢。 涟漪还是怕她。 怕她又喜爱着她。 尝试性朝病床上的女人唤了声“阿姨”。 无回应。 涟漪这才松下一口气。 刚才和圆圆通话,和圆圆说的话,和圆圆说话的口吻现在想来,是带有表演成分的。 那些表演成分好像在往一个目的引导。 引导圆圆—— “我和羽淮安目前保持着很亲密相互吸引的关系,就和从前一样,但是,为了圆圆,我必须要克制住,圆圆更重要,所有事情都要先考虑圆圆的心情。” 印在仪器版面的那张脸嘴角再度扬起。 涟漪冲着那张脸笑。 笑得惨兮兮的。 她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荔湾街那个涟漪是被偷走了吗?被繁华的巴黎偷走了?还是?繁华的巴黎和对名利场的向往联合起来,把荔湾街的涟漪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其实。 从七月份开始,涟漪就没能联系上羽淮安。 过去二十一天,她给羽淮安打了十通电话,最后四通电话就发生在昨晚,涟漪知道,羽淮安也在慕尼黑。 昨晚,涟漪收到来自于朋友发送到她手机的图片。 第110章 不要嫁给他(07) 昨晚,涟漪收到来自朋友发送到她手机的图片。 图片里,羽淮安正在和沙特公主言笑晏晏,朋友告诉她,沙特公主是知道伊恩在才出现的。 参加那场聚会成员身价以五十亿美刀起步,她的朋友是给亿万富豪们送旗下模特助兴才有幸前往现场的,拍下羽淮安和沙特公主互动的照片,点完发送键,朋友的手机就被现场安保人员没收。 朋友还顺利感叹了番,那样的场合像她们这样身份怕是一辈子也无法触及。 昨晚给羽淮安的那四通电话就是在那样情况下打的。 她幻想着,只需一通电话就可以让羽淮安从沙特公主身边离开,离开朋友口中那个“一辈子也不可能触及的场所”来到她的身边。 如果她的出身也是沙特公主,她势必也会追着自己心仪的人满世界跑。 但可惜,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是的,杀人犯的女儿。 涟漪以为离开曼谷就不会有人记住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但,上月,在一场时装秀后台庆功宴上,那句“至少,伊恩不能和一位杀人犯的女儿约会。”穿过一茬茬人进入她耳里。 涟漪没去找寻说这句话的人,而是继续和朋友交流,朋友问她要不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和兰蒂斯夫人合照,另外一个朋友则说别白费力气了,那块场地类似他们这种级别能不能靠近都成问题。 虽同处一个后台,看似人人平等其乐融融,但什么身份的人适合站在什么位置是行业默契,如果你从属于你的c区跨越到a区,那么对不起,下次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名单上。 那天,涟漪看着来给设计师朋友个人秀送香槟的兰蒂斯夫人在前呼后拥中离开后台,两人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那也是涟漪首次看到很受时尚界欢迎的兰蒂斯夫人,期间,有个菜鸟记者上前问能不能在她的工作背包上签名,兰蒂斯夫人笑着答“当然可以”并笑着对菜鸟记者说下次见到她叫玛蒂娜会好点。 就是那样看似无比亲切的女人却告诉她“你连给伊恩当情人的资格都没有。” 还是在同块场地,只不过地点从后台换成停车场,间隔十六分钟。 在和涟漪说那句话时兰蒂斯夫人也就只拉下了车窗,当着司机的面,说完,扬长而去,离开前,玛蒂娜还说,她应该为她花十六分钟等她而知足。 对了,玛蒂娜还花了点儿时间和她谈论人生。 玛蒂娜说,从某种层面上,她们是同类人,只不过她是多次进入感化所的小偷,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玛蒂娜说她知道自己有多糟糕,因为知道自己有多糟糕,所以更不会让她的伊恩和杀人犯的女儿在一起。 “你以为杀人犯的罪恶只是单纯举起一把刀吗?”那双眼透过车窗框看着她。 从那天起,涟漪数次在凌晨醒来。 醒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劲儿看着天花板。 然后涟漪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要是那晚羽淮安带她去他的秘密世界,在羽淮安往她手腕戴上手链时,她投入他怀里,那么玛蒂娜是不是就没法和她说出那番话来。 甚至于,她还可以告诉玛蒂娜“女士,可该怎么办?你的伊恩就是喜欢杀人犯的女儿。” 其实……其实更早更早之前。 涟漪已经后悔了。 但,这世界并没有时间穿梭机这种发明。 后悔一开始只是小小的一只,偶尔,它会啃咬她的心灵,伴随岁月流逝,它开始变成了一个庞然巨物,很快,她就会失去对它的控制。 一旦她对它失去了控制,它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一步步涟漪来到病床前,握住那置身于白色世界双眼紧闭女人的手,轻声哀求“快点醒来好不好?” 是啊,吴绣林女士,快点醒来吧。 在涟漪对自己失去约束力前,快点醒来, 对于把自己从噩梦中解救出来的妈妈的朋友,她是心存敬畏的,那份敬畏贯穿了她的年少时光。 妈妈的朋友,有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昨晚她给羽淮安连着打去四通电话,这还是从来就没有的事情。 因为是从来就没有的事情,她以为他会有所行动,他会回她的电话、或者直接离开聚会现场。 但没有。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因为什么也没发生,今天她就在和沈珠圆的通话中提打算带羽淮安到医院来的事情。 羽淮安去年是和她提过,想到医院探望。 “我能去看看她的妈妈吗?”彼时,羽淮安是这么和她说的。 羽淮安从前和她一样。管床上的女人叫“阿姨。” 羽淮安为什么不说“我能去看看阿姨”或者是“我能去看看吴绣林女士吗?”为什么羽淮安说地是“我能去看看她的妈妈吗?” 涟漪当然知道,羽淮安口中说的“她”所指是谁。 不是阿姨,不是吴绣林女士,而是“她的妈妈。” 涟漪不是像圆圆那样的笨丫头所以能明白为什么是“她的妈妈”;而羽淮安也压根不想有任何隐瞒,这让涟漪很是生气。 圆圆现在是ai形态人类,你还能指望她什么? 脸深深埋在那双手手掌心里,喃喃说:“阿姨,快点醒来吧?求你了,快点醒来,一切就回到了从前。” 圆圆不在巴黎。 因为圆圆不在巴黎,涟漪就失去了另外一位可以约束住她的人。 和涟漪结束通话三个钟头后,沈珠圆接到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 电话里,有个男人让她前往超市购买若干物品送往一个地方。 本来沈珠圆是不想搭理的,但在看到那转到她账号的一千欧时沈珠圆动心了。 一千欧还是定金,如她接受这项工作他们会另行支付她一千欧。 算了下时间,时薪高达一千欧,比她当姚子健的临时女友报酬翻倍。 瞬间,沈珠圆来了精神。 把男人发送到她邮箱里的资料看了一遍,物品清单都是生活类的,送往的地址处于米兰富豪区,时间段也很安全,晚间六点半到八点半。 显然,这是天上掉馅饼级别的美差。 沈珠圆当即穿上鞋,以最快速度下楼。 七点十分,沈珠圆提着购物袋按照那男人给的地址,站在素有米兰城富豪聚集地的社区,这里处于半山腰位置,可以俯瞰整个米兰城,因日落美景和遍布奇珍异草园林,还有顶级的社区配套,被当地人称为米兰的比佛利山。 提着购物袋,跟着社区管理员,沈珠圆进入了那幢白色建筑,顺着错落有序的石板台阶,走在通往住宅区的小径,落日余晖越过山海抵达了她的指尖。 还真像杂志形容那样,是黄金色的。 据说,为了让落日呈现出珀金色泽,设计师在每幢住宅的屋顶上安装了价格和黄金差不多的材料。 走在花园小径上,沈珠圆心想,今天没准是她的幸运日,她赚到两千欧还来到平常只能通过杂志才能看富人区。 主宅大厅门是采用推拉式的。 在拉开那扇门时,沈珠圆还以为住这地是腿脚不方便的老人,恰逢管家佣人不在岗位上,不得不登录有偿帮助网站,她因一张很有观众缘的脸还有不错的口碑成为了幸运儿。 她只需要给那位做一顿饭,打扫下房间,或许只需把东西放到冰箱里就可以了。 但! 压根没有腿脚不方便的老人。 拉开门,沈珠圆就看到整整齐齐摆在那的拖鞋。 显然,拖鞋是为登门者准备的。 换上拖鞋,尝试性地叫了声“先生?”,又想着或许是位女士,于是,又改口唤出“女士。”还是无任何回应。 沈珠圆提高声音说“我进来了。”就提着购物袋往里走。 很快,沈珠圆就听到若干的声响。 顺着那些声响,沈珠圆穿过另外一道门。 进入那道门。 在大片大片黄金色中,沈珠圆看到站立于落地窗帘前的那抹身影。 脚步停顿了下来。 光线有些刺眼,沈珠圆不得不用手遮挡。 那抹人影朝她走来,在落日下,挺拔修长。 也就眨眼的功夫。 他来到她面前,接走她手上的购物袋。 两只手空空的了,沈珠圆站在原地。 接下来,沈珠圆听到带有点儿不耐烦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沈珠圆,你还傻站在那做什么?” 回过神来,沈珠圆快步追了上去,对着那正往楼上走的身影一番确认后,问:“羽淮安,你怎么会在这?” 她好像问了十分多余的问题。 这里是富豪区,羽淮安现在是超级富豪。 “羽淮安,怎么是你?”继续追着他的背影。 羽淮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沈珠圆,万一住在这地是以杀人为乐的疯子呢?” 说这话时,羽淮安眉头是微微敛起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千欧就让你上当了?” 这家伙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说些让她费脑子的话,沈珠圆也皱起了眉头。 羽淮安下了楼梯,折回到她面前。 “沈珠圆,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他说。 “那就什么都别说,更什么也别做。”沈珠圆很是没好气。 片刻,她听到他类似于喃喃自语的一番话。 “是啊,我也希望,什么都不对沈珠圆说,更什么都不对沈珠圆做,更别去烦忧沈珠圆有没有稍稍变得聪明些,但好像没有,沈珠圆还和从前一样,做起事情来从不考虑后果。” “万一现在住在这地是以杀人为乐的疯子呢,如果是以杀人为乐的疯子,沈珠圆就遭殃了,花园是泥土地,把一个人埋在那一直不被发现并非难事,这世界,每分钟都会产生三点一没被找到的失踪人口,沈珠圆为什么就没想过,她有可能成为那个统计数字。” 这下,沈珠圆总算弄明白了羽淮安的意图。 无非是camellia四公子在无所事事的周末忽然想起从前单恋了自己四年的傻姑娘和他住在同座城市,出于某种恶作剧心态,想测试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 这下,测试结果出来了。 至于刚才那番貌似对她关怀备至的话,无非是贵族式的人道主义。 沈珠圆看了楼上一眼,问羽淮安是不是在楼上准备了香槟,甚至于,一众友人也在场,一旦她跟着他上楼,就会开香槟庆祝一千欧就能把人耍得团团转。 羽淮安面无表情听完了她的话。 想了想,沈珠圆索性和羽淮安讨价还价了起来,如果他能再支付她两千欧,她会配合他演完整场戏。 “你也知道的,怎么当好一名傻姑娘我有很多经验。”笑嘻嘻说到。 最后。 沈珠圆不忘送上贴心补丁。 “你别担心我的自尊心,我接过类似工作,他们说我很有娱乐感。” 羽淮安一动也不动。 沈珠圆把手圈在嘴边,朝楼上大喊了声。 无回应。 楼上静悄悄的。 或许是她想多了。 去年,坊间传过这样一则消息,有位多次在个人社交平台公然上演虐猫戏码的社交用户在用脚踢了camellia四公子的猫后,camellia四公子在暗网贴出五十万欧悬赏这位虐猫者的左腿。 为什么是左腿呢? 因这家伙是用左腿踢了camellia四公子的猫。 这则悬赏令狂就狂在落款次有camellia四公子亲手签名。 该虐猫者公然敢在个人社交网上多次虐猫是其后台强硬,家里开百货公司,舅舅是议会议员,有钱又有权。 这家伙还曾说过,要是一个礼拜有人投诉他三次,他就去弄三只小猫来玩玩,事实也的确如此。 camellia四公子那则悬赏令发出第二天,那家伙就删除所有虐猫视频,并贴出了道歉视频。 视频里,他诚恳请求社会还有广大网友对他进行监督。 数月后有网友贴出那个昔日狂妄至极的虐猫者在公园发呆的照片。 照片里,那家伙左腿被假肢所取代。 一开始沈珠圆压根没把这则传闻放在心上,互联网的假新闻多地是。 但这会,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站在那的羽淮安让沈珠圆心里犯起了嘀咕。 沈珠圆想起羽淮安的确是有一只猫。 那只猫叫杰弗里。 紧接,沈珠圆又想起,羽淮安刚刚说他有个适合埋死人的花园,没准这是一种暗示。 眼下还是走为上策。 挠了挠头发,沈珠圆朝羽淮安微微鞠了个躬:“羽先生,很抱歉,请原谅我的愚蠢。” 倒退着。 “再见,羽先生。”又朝羽淮安躬个躬。 说完,沈珠圆急急朝门口走去。 还好,门是打开着的。 只是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背后传来类似电子指令发出的声响,两扇门缓缓关闭,最后一丝缝隙也没有。 就差那么一点了。 沈珠圆站停于那扇门前。 第111章 不要嫁给他(08) 沈珠圆站停在那扇门前。 背后传来了羽淮安的声音:“现在是七点三十分,八点三十分,那扇门才会打开,沈珠圆,你还有一个小时时间。” 还真是……真是的。 快步折回羽淮安面前,问:“还有一小时时间做什么,做什么?!” “呆在这,按照合同那样,接下来的六十分钟里,你只需要呆在这协助我完成一些事情。”羽淮安淡淡说到。 camellia四公子居然缺人手了? 光是用脚指头就可以得出结论,camellia四公子只需一通电话,半个米兰城都愿意为其送上支援,特别是未婚女性。 沈珠圆笑了起来。 笑嘻嘻问:“羽先生,那你需要我协助你完成一些什么事情?讲故事给你听呢?还是表演脱口秀节目?” 羽淮安做出思考状,似在考虑她的建议是否有可行性。 不,不不,那些沈珠圆不在行。 赶在羽淮安开口前,沈珠圆一把接过他手上的购物袋,快速上楼梯,边走边说“那我先把东西放进冰箱里。” 说完,又补充“是你说的,八点半那扇门就会自行打开,如果八点半那扇门没打开,我就有权利告你非法囚禁。” 是的,那扇门如果没在八点半打开,沈珠圆真会告羽淮安非法囚禁。 等等。 沈珠圆猛地收住脚步,会过头问羽淮安,刚才他口中花园可以埋死人的话是何意思?只是单纯类似于对朋友的忠告? 羽淮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沈珠圆再一次从那张面容看到了哀伤。 就仿佛…… 耳畔,依稀响起了他斥责她没心没肺的那些话。 抿嘴,沈珠圆掉过头去,继续上楼梯。 这家伙,厨房足足有一个篮球场大。 厨房大,冰箱也很大,但里边却只放纯净水,把购物袋里的物件一一归类放进冰箱里。 购物袋空了。 冰箱看着也顺眼多了。 沈珠圆满意地关上冰箱门。 一侧过脸,她就看到静静站在边上的羽淮安,尖着嗓音:“羽淮安,你把我吓了一跳。” 在沈珠圆嚷嚷“羽淮安,你把我吓了一跳”时,羽淮安正朝着她靠近,眼看着那张脸距离她越来越近。 那张脸此刻呈现出的情绪就仿佛,就仿佛……下意识,沈珠圆身体开始后撤,背部贴在冰箱门上,羽淮安的脸近在眼前,那双眼更是毫不掩饰…… 如是以前的沈珠圆,大约会把这想成是接吻的好时机,甚至于会想,羽淮安想吻我了。 转过身,沈珠圆打开冰箱门,问:“羽先生,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说话间沈珠圆把随手抽出的能源饮料塞到羽淮安手里。 几个眨眼间,落日余晖尽数从厨房撤去,厨房有了些许响动,羽淮安在做意面,沈珠圆在阳台上接何素恩的电话。 何素恩想找个人陪她吃火锅,何素恩说一个人吃火锅没意思。 “玛格,你现在在哪里?”何素恩问她。 沈珠圆瞟了眼厨房,穿灰色家居服正在处理调料的年轻男子所呈现出来地,简直就是在挑战不婚主义女性们的定力。 沈珠圆自然不会告诉何素恩自己在哪。 要是让何素恩知道她现在就在给camellia四公子打工,一小时一千欧,估计何素恩会让她晚点再发梦,现在天还没黑。 胡乱编了个借口沈珠圆打发了何素恩。 刚挂断电话,沈珠圆就听到羽淮安叫她。 该死的,还不到二十分钟时间,羽淮安至少叫了她不下十次“沈珠圆,你去找个碟子来。”“沈珠圆,我就知道你会搞砸。”“沈珠圆,你又在偷懒了。” 烦死了,她也没提供多少帮忙,甚至于她还似乎有越帮越忙的嫌疑,数次羽淮安还因她的笨手笨脚数落起了她来。 即使是这样,他还老是叫她。 向来沈珠圆就不擅长厨房事务,她更适合搬花盆铲土类力气活,在厨房给妈妈打手是涟漪擅长的。 想到涟漪,再想到自己现在置身于羽淮安的厨房里,沈珠圆心里叹了口气。 那口气还没落下,羽淮安又来了—— “沈珠圆,你还呆在那做什么?快过来。” 真是的。 脚也刚踏进厨房。 羽淮安就数落起了她:“沈珠圆,至少你得拿出和一小时一千欧匹配的诚意。” 诚意,诚意是吧。 沈珠圆决定给这位资本家来点儿诚意,手一扫,描着金盏花花纹的碟子应声落地。 “砰”一声,如炸开的花火。 四只眼睛隔着空气。 他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看着她;她绞着手指,静静回看着她。 其实,碟子还没落地时沈珠圆就已经开始懊恼自己的行为,从和羽淮安进入厨房后,她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羽淮安在煮水时,羽淮安往水里放意大利面时,羽淮安掉过头来看她时,一帧帧似曾相识,就仿佛,她经历过这一幕。 做完手术后,沈珠圆就不大喜欢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让沈珠圆懊悔地还有碟子价格不菲。 垂下头去,低声说“碟子的钱在我时薪扣,如果还不够的话,把账单给我。” 找来收拾工具,想去收拾地上的碟子碎片,但羽淮安已经先于她之前,把部分碎片放进垃圾桶,很快,地上恢复了干净。 期间,沈珠圆只有呆看的份。 “你看,我只会越帮越忙,所以以后别这样了。”她低声和他说。 她的话于他似乎是空气,羽淮安开始处理胡萝卜。 厨房好像没有她存在的必要,沈珠圆心想着。 也就稍稍移动一下脚步—— “沈珠圆。”羽淮安叫住了她。 停下脚步。 “你只需要呆在那就可以了。”羽淮安头也不抬,低声说着。 这家伙,刚才还让她拿出一小时一千欧的诚意来。 好吧,那就站着不动。 可。 光呆站在一边一小时一千欧真是罪过。 至少,得让她干点什么,或许她可以去准备晚餐用具,这个她出错率低,张了张嘴:“我……” “呆在那,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就呆在那,别离开,可以吗?”羽淮安的声线又低又沉。 沈珠圆合上了嘴。 这有什么不行的,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呆在这,这听起来再简单不过,她都巴不得所有雇主都能像羽淮安这样。 但。 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呆在那实践起来并不简单,还有点难。 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嘴巴总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没道理啊,羽淮安没道理花一小时一千欧让她来看他做意大利面。 虽说即使是一小时一万欧、一小时十万欧以现在羽淮安的身家构不成任何问题。 可是。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或许…… “羽淮安,我没你想象中过得那么糟。”沈珠圆低声说到。 羽淮安继续准备意面配料。 “我每月有固定的收入,我住地方虽然不怎么,但目前我对它还算满意,房东人还不错地铁很近,五分钟就能到超市,超市有针对华人口味的熟食区,我可以在那买到饺子面条,去得早还可以买到煎饼。”顿了顿,“所以,羽淮安,我不需要帮助,类似于花一小时一千欧让沈珠圆来到这里的帮助。” “羽淮安,我不需要帮助,任何形式的帮助。” 羽淮安正在把胡萝卜切成一个个小方块。 沈珠圆深呼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你一定是从涟漪那听到我现在……” 羽淮安停下手上动作,沈珠圆也止住了话。 片刻。 “沈珠圆,让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呆在那很难吗?”羽淮安低着头,问。 “我,我……” “你走吧!”羽淮安打断了她话。 啊? “从这走出去,找个地方坐下,坐在那,如果你觉得光是坐着很没意思,也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如果走走看看你还觉得没意思,你可以表演沈珠圆式的绝活,比如,五连翻。”羽淮安一边说,一边朝沈珠圆做出逐客令。 真是……真是的。 看来,她还是把羽淮安想得过于好了,以为羽淮安从涟漪那听到她的情况,在以这样的形式给予她经济上的支持。 五连翻? 在说出让她表演五连翻时,羽淮安的语气别提多恶劣了,就好像她是只只会耍宝的猴子。 还有,羽淮安凭着一小时一千欧就想让她表演五连翻? 要知道,沈珠圆的五连翻只限于宋金。 老早以前,宋金就说过,要是她给别人表演五连番,那么两人从此以后朋友没得做。 狠狠瞪了羽淮安一眼,沈珠圆离开厨房。 看了眼时间,距离她离开这还有半个钟头左右时间。 羽淮安让她找个地方坐下,那她就找个地方坐着。 刚坐下,从厨房就传来了声响。 是玻璃打碎的声响。 显然这次是羽淮安打碎的碟子,和她没关系,她无需理会。 紧接着。 又是一波。 那家伙是故意的吧? 故意让她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 顿了顿脚,沈珠圆朝厨房走去。 橱台地上满是碟子、玻璃碎片,羽淮安静静站在那,淡淡对她说:“我的低血糖症犯了。” 沈珠圆细细把羽淮安观摩了番。 羽淮安面色不是很好来着。 “本来,我想给你做意大利面,现在看来好像不行了。”羽淮安的视线落在已经煮开的意面上。 “沈珠圆,如果你觉得呆在这不自在,就走吧。” 真是……飞地男孩现在是动不动就闹情绪。 沈珠圆弯腰想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但手被羽淮安急急拽住,急急拽住她同时还说出了:“别乱动,万一又被碎片割到手怎么办?” 这话直接让沈珠圆听得一愣。 抬起头,触到羽淮安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那目光里头。 有着浓浓化不开的蜜意和柔情。 五分钟后,厨房地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是羽淮安清理的,这次,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在一边静静看着。 沈珠圆把煮开的意面放进冷水盆里时,羽淮安问她要做什么? “你说巧不巧,我刚好会做意大利面,而且还做得不错,如果你问我在哪学的做意大利面,我能回答你的是,一觉醒来我就会做意大利面了,这听起来很酷,是不是?”沈珠圆对羽淮安说。 沈珠圆以为这番话会引来羽淮安的不以为然。 但没有。 羽淮安似乎没对她会做意大利面感到任何讶异,就仿佛,他早就知道她会做意大利面一样。 介于羽淮安无任何反应,沈珠圆也只能呐呐地合上嘴,继续羽淮安没完成的调料制作。 视线贪婪地落在那低着头,把胡萝卜分成一条条竖条,让它们并拢在一起,再切成一个个小方块的女人。 会做意大利面怎么到了她口中就变成“一觉醒来就会做意大利面”? 天知道为了教她做意大利面,他都花了多少功夫。 沈珠圆还真是荔湾街街坊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厨房杀手,光打碎碟子数字至少有一打以上。 每次打碎碟子,沈珠圆就会说“没关系,我很会接吻。” 打碎碟子没关系她不是很会接吻吗?做不好意大利面也没关系反正她接吻技术了得? 不会收拾房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很会接吻。” 沈珠圆倒也没得说错,沈珠圆很会接吻,但是呢,沈珠圆除了很会接吻也没别的了。 嚷嚷着很会接吻的沈珠圆其实胆子只有那么一点点。 那夜,两人经历完第一次后,一整个白天她都躲在被窝里,他问她“沈珠圆,你不饿吗?”从被窝里传来她扭扭捏捏的声音“不饿。”他作状要把食物带走,从被窝里又传来“你都带来了什么?”“蒸饺子。”“那……放下吧,你把饺子放在桌上,然后出去,不许呆在房间里,等我吃完饺子你才可以回房间,回房间不许和我说话,不许问我任何问题。”“如果我要和你说话,要问你问题呢?”“那我就不吃饺子。” 好吧好吧,按照沈珠圆要求那样。 他把饺子放在边上,关上门,然后躲在窗后面看她吃饺子。 那天的白天很是漫长,那个白天他都在盼着黑夜到来,从那天后,他和她都知道了黑夜的秘密,他晓得夜里的她有多么甜美。 再一个夜晚到来,从厨房传来声音,身边的位置空了,循着声音,他来到了厨房,看到再次打碎碟子的沈珠圆,那是他们最后一个碟子了。 在那样的环境,要买一样东西很难。 因为是最后一个碟子,沈珠圆没有大言不惭说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沈珠圆很会接吻。”打碎最后一个碟子的人像极了等着挨骂的小女孩,于是,他和她说“没关系,反正沈珠圆很会接吻。”那晚在厨房,沈珠圆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主动,那晚他们最后的水杯也掉落在了地上,怕她的脚被玻璃碎片割到,他把她从地面上提起让她挂在自己身上,他脚踩着两人掉落在地上的衬衫,窗外是森林里小动物们各种各样的声音。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长尾巴猴,月光把它的模样投递在玻璃窗上,长长的尾巴一下下敲打在窗框上,厨房里却是另外的一波声响。 事后,本着“要是让吴绣林女士看到那样的圆圆肯定吓坏了”想法,她把脸藏在他外套里,任怎么叫都不肯出来。 那个傻姑娘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她在他怀里嚷嚷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但在妈妈眼里,那样的圆圆一定很奇怪。 “没准,妈妈会找我说话,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真可爱,可爱至极。 可爱到他想看她气鼓鼓的脸。 “沈珠圆,出来。”“我不要。” 不要啊。 “如果说,我想看看你呢?” “明天才给你看,明天让你看个够。” 那…… “沈珠圆,看看我。”“我不要。”“看看我,沈珠圆。”“我不要。”“沈珠圆,你打算一直不看我吗?”“我就是不看你。” “不看我那你要做什么呢?”“我要和你讨论那个水杯,羽淮安,是你砸坏了水杯。”“我砸坏了水杯?”“是的,是你砸坏了水杯,那可是我们最后一个水杯,那我以后口渴了要喝水要怎么办?难道要摘一片叶子去盛水喝吗?” 嗯,以后要喝水怎么办?沈珠圆提了个好问题。于是,他稍稍扯开外套领子,让她露出了一只耳朵。 很小巧的一只。 贴着那只小巧一只的耳朵。 他和她说起悄悄话,一些关于以后圆圆口渴了要喝水了的悄悄话。 他们最后一个碟子是沈珠圆打碎的;最后一个水杯也是沈珠圆打碎的;那会儿他提醒过她“如果你不知道手要放在哪,就放在……嗯?”指引着她的手。 那时间,本来她想用脚踢他,但用脚踢他的难度很大,于是就改用手,手捶打在他肩上,然后杯子就掉落在了地上。 脸躲在他外套里头,和他讨论以后要是口渴了想喝水的沈珠圆再也没有了。 第112章 不要嫁给他(09) 脸躲在他外套里和他讨论以后要是口渴了想喝水怎么办的沈珠圆再也没有了。 十七岁的沈珠圆在写给羽淮安的情书里说过:一个忽然下起阵雨的周末,她在这方屋檐下,他在另外一方屋檐下,两个屋檐只隔着一条街。 她躲在一大堆人身后让自己只露出了张脸。 那张脸朝着他,在那方屋檐下,她叫了九十九次羽淮安的名字。 为什么是九十九次呢? 因为她不敢叫第一百次羽淮安,万一叫出第一百次羽淮安他还是没侧过脸来看她呢? 虽然她压根不相信“如果你心里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那你就开始叫他\/她的名字,你集中精神数着数字,九十八、九十九,第一百次,他\/她就会看到了你。”这种说法。 但,那方屋檐下她还是叫了九十九次羽淮安的名字,合上嘴,冲进雨里。 她没叫出第一百次羽淮安。 “羽淮安,并不是我胆小,那九十九次羽淮安我心里有多喜欢,那第一百次的羽淮安就会让我有多难过,因为我试过了,试过好多好多次,在这之前,沈珠圆至少叫了一万次羽淮安。” 后来。 一个下雨的周末,他拿着那封沈珠圆十七岁写给羽淮安的情书就在那坐着,一直到雨停,一直到黑夜来临,杰弗里跳到了他身上,杰弗里和沈珠圆一样,讨厌饿肚子。 看着眼前正低头切胡萝卜的女人。 羽淮安在心里对着那女人说:“沈珠圆,我要叫你了。” 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空间,他试过傻乎乎叫出沈珠圆的名字,旷野里,在狂风中一声声“沈珠圆”刺破了苍穹;人海中,沈珠圆是深藏于他心底的名字;暗夜,沈珠圆是他醒来屡寻不获后,把脸深深埋在水底里周而复始的喃喃自语。 睡梦中,沈珠圆就躲在他舌尖处,也甜蜜也苦涩。 漫步于蔚蓝大海,那一朵朵涌向沙滩的海浪幻化成了沈珠圆一次次回头看他、冲他笑的面孔。 轻触那留在自己鞋面上泡沫,低声唤“沈珠圆”。 沈珠圆,我要叫心里叫出你的名字了。 是的,沈珠圆我要叫你的名字了,当叫完一百次沈珠圆,你会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吗? 然而。 没等那声沈珠圆跳出心里,沈珠圆忽然地停下动作,侧过脸看他。 眼前的女人一脸疑惑,问他怎么知道五连翻的事情。 沈珠圆说她记忆里并没有和他说过给宋金表演五连翻的事情,因为太丢脸她不可能告诉他的。 那个时候,他们在绵延老岛,两人在一起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怀揣着“明天的事情谁知道”住在极其简陋的木屋里。 某个下午,宋金往她手机打电话了。 当时他就在边上。 宋金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宋金说这件不如意的事情严重到他想看圆圆的五连翻了。 天知道她当时说的“可惜我现在不在你身边,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可以给你表演五连翻了。”让他嫉妒得发狂。 但他又没法拿她怎么样,就只能一个劲儿对着沙袋出气。 事后,沈珠圆还问他怎么了。 真是迟钝的姑娘,让她处于自己和床垫之间,以便于她能好好听清楚他的话,他告诉她“沈珠圆,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她红着脸,模样甜蜜,低低说“我也没说我是没男朋友的人来着。” 看来沈珠圆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于是他告诉她,有男朋友的人是不能和异性说“可惜我不在你身边,不然我就可以给你表演五连翻了。”类似话语。 沈珠圆给宋金表演五连翻,光是想就让他有到外面去狂跑一千米的冲动。 听完话,沈珠圆的语气别提多无辜了,眼睛真得大大的,说“宋金你也认识,我对他不来电。” 傻妞,可人家对你很来电。 置身于他身下的女人眼神清澈,唇红齿白,有着如婴儿般的肌肤,想想这副模样去到宋金面前,说一些她自以为是、很够义气的话该得把宋金那傻小子迷得何等的神魂颠倒。 连荔湾街的孩子都知道,圆圆以后肯定会嫁给宋金的,据说宋金爸爸某个阶段连两人的婚房都物色好了。 显然,这傻姑娘压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让他日后遇到此类事情别大惊小怪。 别大惊小怪? 干脆,他告诉了她—— “沈珠圆,你是我的,我的!” 那还是他首次和她说出那样听上去不讲理又野蛮孩子气十足的话来。 她呆呆看着他。 索性。 “沈珠圆,你以后不许给宋金表演五连翻。” “为什么?”习惯性地睁大起了眼睛。 还能是为什么?还是那个答案。 “因为你是我的,我的!” 他吻住她企图想说点什么的粉粉双唇,在她耳畔轻声唤“圆圆。”贴着她耳廓说“圆圆,你是我的。”“圆圆,说,说你是我的。”“圆圆,我要你对我说,说你是我的,说你以后不会给宋金表演五连翻。”一开始她是不答应的,于是她继续吻她摸她直到她回应了他,说“是的,我是你的。”“我一直一直都是你的。” 但。 “圆圆,还有五连翻,不给宋金表演五连翻。” 在绵延老岛木屋里,紧抿嘴怎么也不肯说出“不给宋金表演五连翻”让他嫉妒到又开始拿沙袋出气,和用甜蜜声腔说“我一直一直都是你的”的沈珠圆变成了只属于羽淮安的个人记忆。 长发的沈珠圆变成了短发的沈珠圆。 面对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羽淮安有那么一瞬间想告诉沈珠圆,他是怎么知道五连翻的。 告诉沈珠圆,天知道当时他有多嫉妒宋金;天知道,他那时有多么庆幸她对宋金不来电吗? 如果沈珠圆也对宋金来电的话,那羽淮安就不可能拥有象征着羽淮安一生中最为甜蜜那一味的女孩了。 干脆把一切都说出来!那个念头又开始在羽淮安心里蠢蠢欲动着。 但。 沈珠圆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自作聪明。 “一定是宋金告诉你五连翻的事情。”沈珠圆这么说,“宋金一定告诉还告诉过你,其实是四个半连翻,圆圆因为那天吃了八个小笼包才没完成五连翻,圆圆得吃十个小笼包才有力气做完五连翻。” 依稀间,羽淮安仿佛看到那个午后,稀里糊涂闯进苏西姨妈家的沈珠圆,没有爱上羽淮安的那个沈珠圆。 单纯、快乐、不知痛苦为何物。 这样的沈珠圆不也是他所希望的吗? 做出那样的选择压根和伟大无关,他只是希望自己爱的女人不再被痛苦愧疚折磨得疲惫不堪。 视线从沈珠圆的脸上收回。 羽淮安一步步走出厨房。 看着羽淮安离去的身影,沈珠圆耸了耸肩,一不小心她好像在羽淮安面前又说了傻话。 “圆圆因为那天吃了八个小笼包才没完成五连翻,圆圆得吃十个小笼包才有力气做完五连翻。”来自于二十八岁的人听上去的确有点傻。 八点十五分,沈珠圆把意大利面端上餐桌。 嗯,卖相看起来还不错。 听到羽淮安让她坐下时沈珠圆有点儿傻眼。 显然,羽淮安这是在邀请她共进晚餐。 “你还没吃晚餐对吧?”羽淮安说。 她确实是没吃晚餐。 可…… “沈珠圆,你又想看到我低血糖特殊症状发作吗?”羽淮安又说。 八点四十五分,沈珠圆坐在羽淮安车副驾驶座位上,羽淮安说他要去趟市区,目的地正好是她居住社区方向。 如沈珠圆没记错的话,她没告诉过羽淮安自己住的社区地址。 数次,沈珠圆想问羽淮安是怎么知道她社区地址的,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 没问羽淮安是怎么知道自己住的社区,但沈珠圆问了羽淮安,低血糖并发症是怎么一回事,严重吗,有没有解决方案? 可羽淮安却只回答了:“只要沈珠圆安安静静点,它就不严重。” 这家伙是在变相嘲讽她话多吗? “其实,我工作时话一点也不多。”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羽淮安澄清一下。 “嗯哼。”羽淮安淡淡应答了声。 camellia四公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吃光了她做的意大利面,还和她一起整理了厨房,整理厨房期间她问他意大利面味道怎么样,他回答说能入口。 于是,沈珠圆决定再说点。 “因为你是熟人,我话才多一点。” 无回应。 在沈珠圆以为可以结束这个话题时,羽淮安问了句“只是熟人吗?” 当然不只是熟人。 但这会儿没必要揭伤疤。 沈珠圆把话题转到羽淮安情感生活上。 当然了,她这明里是以何素恩名义问的,暗地里,是因为涟漪。 日后,假若涟漪和羽淮安在一起,会不会冒出类似于“我是camellia四公子前女友”的女人动摇涟漪正牌女友身份。 毕竟,兰蒂斯.加里有过三段婚姻,在为人夫人父期间身边不乏女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有个同事她叫何素恩。”话是这么开头的,“那个同事你也见过,就是那天晚上在街上叫你羽先生的,她特别喜欢你。” 以何素恩的名义,问羽淮安在离开曼谷后有和别的姑娘好过吗?一夜情的不算。 这话直接让羽淮安敛起眉头。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慌慌张张摇手。 片刻。 “沈珠圆,你真想知道?”羽淮安问她。 清了清嗓音:“我是不怎么……想知道,但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会认真听,我还可以和你保证,我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包括媒体。” 说完,沈珠圆还补充了句“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吗?”。 车子开出山顶区,沿着市区方向。 虽然,沈珠圆嘴里坚持“大家都是成年人。”但从羽淮安口中听到“是有这么一个女孩的存在”时还是下意识间张了张嘴。 从羽淮安描述那女孩种种特征后,沈珠圆基本上可以排除“那女孩会不会是涟漪?”的假设。 羽淮安口中说地那女孩是甜美挂的。 甜美、咋看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但实际上胆子很小,而且总是很容易害羞。 “她热情,真诚,正直。” 这还是沈珠圆首次听到羽淮安赞美一个女孩子,提起那女孩,羽淮安的语气里头更是充斥着浓浓的眷恋。 垂下了眼,低声问:“她比涟漪还好吗?” “嗯。”羽淮安淡淡回答。 沈珠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也没想到本着为涟漪着想的心态会遭遇到这样境地。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问了。 “涟漪知道她吗?” 片刻,羽淮安才答出“知道。” 涟漪也知道来着,那就好那就好。 沈珠圆目光转向窗外,心想着这个世界还真存在让羽淮安毫不掩饰爱恋语气去谈及的女人。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问。 羽淮安没回答。 或许,此刻她应该选择闭嘴。 但,终究还是忍不住。 “你很爱她吗?”低声问。 “嗯。” “有多爱?” 有多爱羽淮安说也不清楚,但是呢。 “她的存在,让我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法讨厌得起来,沈珠圆,我从前憎恨过这个世界,从外婆离开之后,我对这个世界就彻底失去了耐心,从前,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和某个人谈论怎么爱一个人,但去年,我花了一个晚上和一位在街边露宿的陌生人谈论我爱的那个女孩,谈论她生活上的一些习性,谈论她喜欢的食物,她喜欢的颜色,所有她喜欢的一切一切,那位先生睡着了,我就对空气诉说,对夜空对星星对着晨光诉说她。” 若此时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地是荔湾街的沈珠圆,势必会难过上一番吧,自己单恋了四年的男孩爱上另外一个女孩,甚至于,他直言不讳告诉了她,他有多爱那女孩。 “她现在在哪里?” “她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她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嗯。” “你可以把她找回来啊。” “找不回来了,沈珠圆,她找不回来了。” 立刻,沈珠圆就理解了羽淮安口中的“她找不回”说法,有些人是穷极一生也没能找回,像爸爸一样。 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但羽淮安又告诉了她“沈珠圆,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现在好好的,她现在健康,快乐。” 好吧好吧,如果人还活得好好的,那她的想法无疑是对活人的诅咒了。 “上帝佛祖请原谅我”念念有词了一番。 想了想。 沈珠圆决定再问羽淮安一个问题。 是最后一个问题。 不过,这问题她不晓得怎么开口。 沈珠圆深呼出了口气:“你,你和她发展到……发展到……” “我和她把男人和女人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羽淮安接过她的话。 沈珠圆没想到羽淮安会这么直接。 这个坏家伙,再怎么说现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也是单恋了他四年的人。 第113章 不要嫁给他(10) 这个坏家伙,再怎么说,现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地也是单恋了他四年的人 但这会儿,沈珠圆更加担心地是,如果以后涟漪和羽淮安在一起,会不会忽然冒出一个叫羽淮安爸爸的孩子。 该死的,为什么不干脆和那女孩在一起? 和那女孩在一起,涟漪就可以断了对羽淮安的念想。 紧抿嘴,羽淮安问她怎么了。 沈珠圆把视线投向了窗外,最后忍不住了,问:“那,你现在还想她吗?” 此时,车子正停在红绿灯路口。 见羽淮安没回答,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羽淮安,继续追问:“你现在还想她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羽淮安侧过脸来,说:“是的,沈珠圆,我很想她。” “我想念她气鼓鼓追着我问这问那,我想念她绕着我转圈圈说羽淮安我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想念闲暇时光里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说一些毫无逻辑的傻话,想念她走在路上和我吵架时狠狠瞪我的模样。“ “想念她笑眯眯吃着食物的样子,在她眼里好像压根就没有难吃的食物,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想去追随她,她说大米很香大米就很香,她说土豆味道可好了,那土豆的味道肯定是特别好的,她说我最爱鸡蛋饼了吃起来软软的,那我就去爱吃起来软软的鸡蛋饼,即使是讨厌的洋葱,她说‘羽淮安,洋葱的味道其实很可爱。’于是,洋葱从此以后就是可爱的代名词了。” “我吃掉了一整个洋葱汉堡,问我那个洋葱汉堡的滋味如何,还真就像她说的,洋葱的滋味其实很可爱。” “羽淮安没救了,对吧?” 就这样,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沈珠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连着听到了羽淮安那些的话。 从前飞地男孩总是很安静。 安静,只专注于他个人世界。 沈珠圆也从来没想过某天会从羽淮安口中听到这般深情款款的话。 一时之间,也只能呆呆看着羽淮安。 羽淮安也在看着她。 用近乎嵌入灵魂的凝望,就仿佛,要穿过她的身体去触摸躲在她身后的另外一个人。 下意识间,沈珠圆手触了触自己后背。 没有另外一个人。 没有。 “沈珠圆。” “嗯。”无意识应答着。 “我最想念地是她穿着我的衬衫,在厨房手忙脚乱地做意大利面,你知道她第一次做的意大利面有多难吃吗?” “有都难吃?”无意识问。 “难吃得她眼泪汪汪说真正的傻子是你吧,是你吧,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怎么都吃光了,要不是我留了点,我还以为自己天生就很会做意大利面,她说以后再也不做意大利面了,味道这么难吃的意大利面让爸爸知道了肯定说我给他丢尽了脸。” “那她后来还给你继续做意大利面吗?” “嗯,她还继续给我做意大利面。” “她后来做的意大利面味道有没有好一点?” “嗯,她后来做的意大利面味道好了很多。” 也不知怎么地,听了羽淮安的话沈珠圆心里松下了口气。 还好,那女孩后来给羽淮安做的意大利面味道好了很多,羽淮安可是为了那女孩不讨厌洋葱。 之前沈珠圆从苏西姨妈那不止一次听到羽从小就讨厌洋葱。 羽淮安讨厌洋葱讨厌了很多年。 为了那女孩,羽淮安不再排斥讨厌了很多年的洋葱。 可见羽淮安有多喜欢那女孩。 莫名地,沈珠圆感觉此刻的羽淮安有点可怜。 不对,她这会儿应该为涟漪感到烦心才对。 涟漪有个强大的情敌。 绿灯亮起,车轮缓缓碾过十字线路,拐进沈珠圆居住的社区路线。 好几次,沈珠圆想开口问羽淮安涟漪呢。 问羽淮安把涟漪摆在什么样的位置。 今天上午,她才和涟漪通话。 从涟漪和她通话的口吻、以及通话内容可以判断出,涟漪和羽淮安是处于两人正尝试靠近彼此的阶段。 但,最终,沈珠圆什么也没说。 没说没问。 九点二十分,车子停在沈珠圆所住社区路口。 本来,羽淮安是想把车开到她出租房楼下的,但被沈珠圆拒绝了。 羽淮安开的车即使是在米兰豪华商场门口也会招来一众目光,沈珠圆可不想自己成为社区非裔移民的目标。 和羽淮安道完谢,沈珠圆亦打开车门,却发现车被反锁了。 疑惑间,羽淮安递给了沈珠圆一个麻布袋。 麻布袋里放着一把袖珍枪,羽淮安说这是一把行政手枪,里面有六发子弹。 “沈珠圆,要是以后遇到危险,它可以保护你。” 沈珠圆回到出租屋,把自己身体往床上一扔,从包里拿出羽淮安给她的袖珍手枪,放在光亮处细细观摩,按照羽淮安在车上教她怎么扣动扳机步骤,做出了瞄准姿势。 问羽淮安怎么会想给她枪? 羽淮安说沈珠圆傻乎乎的,而他家里刚好有一把枪。 还有…… “沈珠圆做的意大利面味道居然很不错。”羽淮安还如是说。 当时她顺着他的口问她做的意大利面和他喜欢的女孩做的意大利面谁更好吃? 那会儿话一出口沈珠圆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怎么想那听上去都像是在争风吃醋,好在羽淮安没有回答她,而是和她说了晚安。 好吧好吧、 就算沈珠圆傻乎乎的,就算沈珠圆做的意大利面味道居然还不错,她也不认为自己应该收下羽淮安的枪,那还是一把行政枪支。 行政枪支从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从这把枪里射出的子弹都属于正当性防卫。 沈珠圆第一时间是有尝试去拒绝。 “沈珠圆单恋了四年的人总不能过于糟糕。”羽淮安是这么和她说的,羽淮安还说,如果沈珠圆发生点什么,他会…… 会怎么了,羽淮安最终什么都没说,他说他还得去赴约,没时间和她讨论为什么要给她枪这个问题。 恰好当时几个非裔少年远远走来,怕被那几个非裔少年看到羽淮安的车,沈珠圆只能把羽淮安给的枪放进包里下车回家。 其实,因晚下班的关系,沈珠圆早就想买只枪防身了,但又苦于没有渠道。 嗯这样也好,就像羽淮安说地,她做的意大利面味道还不错。 还有,羽淮安送她枪应该是想维持住他的贵公子形象,以防她哪天想不开向媒体爆料羽淮安还是飞地男孩时期事迹。 要知道,当时为了让心爱的女孩脱困他可是出卖了暗恋他的另外一个傻姑娘,让那傻姑娘在医院昏迷了十二天,这绝对是劲爆消息,特别是对把形象理念当成生存核心的奢侈品巨头而言。 羽淮安这是在提前布局怎么堵住她的嘴。 想到这,沈珠圆连给羽淮安打个道谢电话的念头都打消了。 那边,正在开车的羽淮安每隔几分钟都要看下手机屏幕。 即使知道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沈珠圆能往他手机打通电话的几率仅为百分之十,但一双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往手机放置方向。 说不定沈珠圆良心发现、叠加心血来潮意识到那是把即使有大把的钱也没法弄到的好东西,想起“我好像还没谢谢羽淮安”,于是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手机号。 但,手机静悄悄的。 一直一直是静悄悄的。 它安静得让羽淮安想给沈珠圆打通电话的冲动。 给沈珠圆打电话做什么? 天知道。 能把沈珠圆臭骂一顿,或者是沈珠圆把他臭骂一顿也都是好的。 什么什么都比沈珠圆平静的眼睛看着他,问他“你很爱那女孩”来得好。 更可恶地是。 她还问了他,谁做的意大利面更好吃? 没有什么比那个更残酷的了。 傻姑娘,那女孩是你。 羽淮安很爱很爱很想很想的那个女孩就在他眼前,他多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但不能。 所以,至少—— “沈珠圆,给我打通电话吧。”再一次,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午夜到来,沈珠圆还是没往羽淮安的手机打电话,沈珠圆还真变成了没心没肺的姑娘。 沈珠圆没给羽淮安打电话,往羽淮安手机打电话地是涟漪。 午夜时分,羽淮安看着涟漪的名字在自己手机屏幕上持续跳动着。 怎么涟漪也变笨了? 向来,涟漪是聪明的。 聪明、敏感、骄傲、克制。 羽淮安以为自己不接涟漪的电话,涟漪就会清楚。 看来,涟漪也变笨了。 羽淮安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电话彼端传来了涟漪的声音,一如既往轻轻的,在说着她现在人在慕尼黑医院,她今晚打算陪吴绣林女士说点话。 她有预感阿姨很快会醒来。 “对了,我和圆圆说让你来探望阿姨的事情,圆圆答应了,改天你要是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最后,她问他你现在在哪? “米兰。” 电话彼端忽然陷入了安静,涟漪不再一个劲儿讲话。 “涟漪。” “嗯。” “下周末,我会在巴黎,到时我们一起吃饭,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不能在电话说的话吗?” “嗯。” 次日,沈珠圆被何素恩硬拉去参加她同乡的婚礼,据说是新娘怀孕了,本来打算回国举办的婚礼也只能提前举行。 婚礼地点是在华人社区的公园,过程十分简陋,头纱礼服连同捧花都是网购的,观礼嘉宾勉强才凑到两位数。 只是,让沈珠圆怎么也没想到地是,她会接到新娘的捧花。 本来捧花应该是属于何素恩的,何素恩占据了最佳位置,而沈珠圆站的方位是最不可能接到捧花的。 在一片欢呼声中,有个东西往她身上砸,要知道她从前可是唐人街神奇三分球射手沈珠圆,凡是圆形物体地都会诱发她去接。 手一伸,那个圆形物件牢牢被她掌握在她手掌心里。 看清楚那是新娘捧花,沈珠圆当场傻眼。 谁都知道,在婚礼上接住新娘的捧花意味即将收获情感。 可目前沈珠圆连男朋友都没有。 于是,沈珠圆打算把捧花送给何素恩,何素恩现在虽没有男朋友,但暧昧对象至少有三个。 没准温州姑娘想和那三位其中一位发展成正式关系才会想要捧花。 何素恩没收下捧花,还把捧花往她怀里塞:“玛格,它是你的,你以为你把它送给别人,你就能躲得开?” 回去途中,何素恩还说了,她预感到她很快就会斩获情感。 “玛格,等着瞧,你身边很快就会出现骑士。” 解救于她危难的骑士。 这时候的沈珠圆压根没把何素恩的话放在心里,直到三天后,沈珠圆置身于水泥和钢管结合的四方盒子里,看着一步步走向她的男子。 那是周三,是沈珠圆一周中最讨厌的周三。 为什么会讨厌周三,似乎是手术后,沈珠圆才意识到她对这个日期充满了芥蒂。 这个周三,沈珠圆和往常一样,准时起床,上午按工作备忘录记载的,带上设备前往米兰大教堂,今天她需要带几名游客体验米兰的公共交通系统。 上午十一点,沈珠圆结束工作,十一点三十五分,沈珠圆回到自己出租屋。 刚打开出租屋门,沈珠圆就接到姚子健的电话。 电话里,姚子健问她现在在哪,吃饭了没有,是不是又瞒着他接工作了? 连串问题让沈珠圆忍不住翻白眼,不得不再一次提醒姚子健医生,两人只是合同上的男女朋友关系。 现实是,他是花花公子医生姚子健;她是一门心思想存够钱带妈妈去过悠闲日子的大龄青年。 为什么是不得再一次提醒呢? 那是因为姚子健医生这阵子好像过于沉浸角色扮演,时不时往她手机里打电话,说些类似于男女朋友的日常话,比如“你现在在哪?”“工作顺利吗?”“我正在和同事吃饭,料理很不错,要不要我给你带点。” 周一沈珠圆才提醒过姚子健。 也不过隔一天,姚子健医生的老毛病就犯了。 什么叫“瞒着他接工作?”那语气俨然是“女人,你已经有我了。”的花花公子口吻。 不过也能理解,按照凯瑟琳的说法,姚先生有一阵子没让她订购花束糖果巧克力了,花束糖果巧克力向来是花花公子们无往不利的武器。 因为姚子健医生这阵子没和女人约会,难免会心灵空虚,恰好,她处于花花公子的射程范围内。 “那么,大龄青年,明天我再给你电话。” 该死的,又来了,她刚刚才提醒他不要用男友口吻和她说话。 第114章 不要嫁给他(11) 挂断电话,沈珠圆拿着手机寻思她这阵子一直想和姚子健说点什么来着,直到在前往上班途中,沈珠圆才想起这阵子想和姚子健说的事情。 上次,在“死亡公社”成员聚会上,那叫原田的日本人往姚子健账号里存了十万欧。 十万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今天带了四名新加坡游客走了一万三千步,说得嘴巴都干了还给客人唱歌,也才拿到五十欧。 对了,还得扣去给客人买水的费用,四名客人还以为水是她请他们的,扣去六欧的买水钱,一百分钟四十六欧。 昨天,她没接到一单活,也没卖出去一打啤酒。 她没理由放弃那十万欧。 该死的,要不是因为羽淮安,没准她已经把那十万欧存到自己账号上。 关于存在姚子健账户的那十万欧,沈珠圆认为自己占据了天时地利优势。 怀揣着对那十万欧势在必得的决心,沈珠圆拨通姚子健的手机号。 电话彼端,姚子健第一句话就是“青蛙小姐,有什么指教?” 指教你个头。 对于姚子健,沈珠圆向来是不客气的,开门见山问姚子健日本人在他账户存的十万欧还在不在? 那边,姚子健似乎对此事件毫无印象。 有钱人都这样。 沈珠圆只能给姚子健几个关键词叫“原田”的日本人,还有“二十八岁的处女。” 道出“二十八岁的处女”后,沈珠圆感觉到周遭似乎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环顾了周围,距离温州街还有五个站点,她所在车厢至少有一半是黄种人。 这一半黄种人虽然听音乐地继续听音乐,刷手机得继续刷手机,但,分明都在竖起耳朵听来着。 刚才她和姚子健用的是中文沟通,除中文泰语外,其他语言沈珠圆都是半吊子,姚子健不懂泰语,所以,两人私底下都是用中文沟通。 那边,姚子健如梦方醒,问她打听这个想做什么。 从姚子健口中得到那十万欧还在他账户里,原田也压根无要回意思,甚至于日本人还觉得那是个杰作得得意洋洋。 那就好,那就好。 沈珠圆压低嗓音让姚子健稍等一会儿,她保证不会让他等超过两分钟。 挂断电话,沈珠圆朝另外的车厢走去。 她得找个没黄种人的车厢再给姚子健打电话,她总不能当着一众同胞的面告诉姚子健“你可以把那十万欧给我了,没错,我还没和男人睡过觉。” 很快,沈珠圆就找到和姚子健谈论十万欧的理想场所。 这节车厢只有黑人和白人。 还没站稳,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个不停。 姚子健那家伙还真是个急性子,沈珠圆按下耳机接听键,没好气说:“才过去一分钟来着,姚子健,你怎么连一分钟都等不了。” 好吧,“姚子健,你怎么连一分钟都等不了”其实是那句话前的缓冲,再怎么说,这是涉及到两性问题。 电话彼端的人这会儿变得很有耐心的样子。 沈珠圆呼出了口气,以状若不经意的语气,说:“姚子健,你说巧不巧,我身边刚好有一位二十八岁还没有性经验的朋友。” “我的这位朋友呢,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她没时间和男人约会,所以,二十八岁还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听上去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是吧?” 她那句“是吧”问得有点虚。 姚子健还是没出声。 沈珠圆硬着头皮补充:“其实,并不是她对那方面的事情没兴趣,而是她想在三十岁之前存够一百万欧,然后在海边给妈妈买幢房子。” 该死的,这下露馅了,她可不止一次和姚子健说过自己想在三十岁之前存一百万欧。 顿了顿脚,沈珠圆笑了几声。 索性摊牌:“没错,是我,那个二十八岁还没有性经验的人是我。姚子健,你说巧不巧,我居然会稀里糊涂地成为原田那十万欧的获得者,不过,你别把我想成奇怪的人,等我存够一百万我肯定会物色个好男人,体验体验那方面的事情。” 该死的该死的,越扯越奇怪了。 沈珠圆牙一咬。 “你可以找凯瑟琳核对资料,我今年正好二十八岁,正好,二十八岁的我没和男人睡过觉。” 二十八岁,没和男人睡过觉,这对于花花公子姚子健来说一定很难理解吧,这会儿,姚子健一定是因为过于讶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吧? 好吧,那就再说点。 “姚子健,你没听错,也不需要过于惊讶,我绝对是生理结构正常,生理结构正常性取向也正常。我还有过一段长达四年单恋一个男孩的历史,如果你非得要一个答案,关于沈珠圆现在二十八岁还没和男人睡过觉的答案,那就是了。” “因为那段单恋史让我吃尽了苦头,从而让我对情感产生了免疫力,所以,你才会听到我刚才那番话。” 这样听起来合理些吧,姚子健应该能接受吧? 或许她可以再修饰一番,类似善后服务那种修饰。 “姚子健,你也别对我持‘看来沈珠圆那女人没救了’想法,现阶段,我依然期待新情感降临,更非一名不婚主义者,我的爸爸妈妈婚姻美满,所以未来,如果我遇到合适的对象,我会步入婚姻,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我会和我的丈夫共同孵育孩子,我有信心经营我的家庭。” 这样可以了吧。 她并非是生理缺陷者,所以不存在作弊。 电话彼端的沉默骤然间似乎变得……变得……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姚子健?”沈珠圆试探性叫了声。 下秒—— “沈!珠!圆!”逐字逐句穿过电波,带着金属性质。 “沈珠圆,我现在就在机场候机,我要去趟普罗旺斯出差,听说女人们都喜欢那地方,于是,我和一位女士请教什么样的出差礼物适合送给一位二十八岁的女性,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十分钟,我就想在登机前听听你的声音,可!我却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你叫我姚子健,这之前你是不是和在电话里和他卿卿我我了。我还听到你和我说,你二十八岁没性经验,甚至于,你还告诉我,三十岁时会找个男人体验体验性生活。” “最后!” “上帝啊,那个傻妞还说要和别的男人步入婚姻,和那个男人抚育孩子,说她会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是的是的,我听得再清楚不过,是沈珠圆那个傻妞会说的话。” “上帝啊我的上帝啊,还不如让那傻妞拿把刀过来,拿把刀过来做什么?拿把刀过来杀了我,一刀致命的那种,让她拿把刀杀了我都比听到她说要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这类蠢话好得多。” “沈珠圆,你想不想看我发疯!嗯?!” 电话彼端那句“沈珠圆,你是不是想看我发疯?”似要穿透电波刺穿她耳膜,沈珠圆下意识间大叫了一声。 怎么会是羽淮安? 分明,那是羽淮安的声音来着。 急急忙忙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出的那串阿拉伯数字让她又大叫了声—— “羽淮安,怎么是你。” 瞬间,手里的手机变成个烫手山芋。 沈珠圆急急忙忙拔掉了耳机线,冲着手机听筒大喊“羽淮安,你干嘛要给我电话!”“还有,你干嘛要和我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为什么要那把刀去杀你?羽淮安,你莫名其妙。” 说完,匆匆忙忙挂断。 到站提示音响起,沈珠圆以一种百米冲刺速度冲出车厢。 该死的,羽淮安干嘛要给她打电话? 身体刚越过车厢门,手机又响了。 该死该死,这几天她老是睡不好就是因为羽淮安,那晚羽淮安就不应该告诉她和那女孩的事情,因为羽淮安告诉了她,他和那女孩的事情导致于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装作没听到又觉得对不起涟漪;想劝涟漪离开羽淮安又怕好心干坏事。 总之,羽淮安就不该告诉她,他和那女孩的事情。 难不成,那家伙还觉得那场单恋还没折磨够她。 不过,这次跳动在手机屏幕地不是那串阿拉伯数字,而是“金主”。 电话接通,姚子健问她不是让他等两分钟吗?这会儿都超过四分钟了。 四分钟,沈珠圆心里大叫了声不妙。 五站至少需要八分钟。 看清站点,沈珠圆恨不得给羽淮安一个左勾拳,她提前两站下车了,从这走到她工作的酒店至少需要十分钟。 这会儿,沈珠圆也没精力和姚子健谈那个“我二十八还没和男人上床睡觉的经历”话题了。 胡乱找个借口打发了姚子健。 那十万欧又一次和她擦肩而过,上次因为羽淮安,这次还是因为羽淮安。 该死的,该死的! 羽淮安瞬间从沈珠圆以前的单恋者变成现在阻挡沈珠圆财路的破坏者。 真倒霉。 怎么两次都撞到羽淮安这把枪口上。 经历了一个忙乱的下午。 沈珠圆工作的酒店采取的是家庭式服务,给上海房客解决完退税事情,深圳房客把电话打到她手机里,说不想吃酒店提供的人造牛肉,他们要吃牛身上的肉,还得是非冷冻肉,如没让他们吃到新鲜牛肉,他们会马上换酒店。 这批深圳客人每月都会到米兰洽谈业务,客户经理的意思是“玛格,你是应急部门的,你负责搞定他们。” 终于,深圳客人在一家中餐馆吃到新鲜牛肉。 沈珠圆回到办公室已经是晚间八点时间。 八点二十分,沈珠圆和何素恩叫了份披萨。 因沈珠珠圆成功解决几名深圳客人的问题,经理大发慈悲让沈珠圆提前一个钟头下班。 九点五十分,沈珠圆离开酒店。 前往地铁站途中,烟草铺老板叫住了她。 烟草铺老板是沈珠圆来到温州街认识的第一批人,韩国女人,是位单亲妈妈。 韩国女人问沈珠圆能不能帮她送个包裹。 事情是这样的,地铁站水果摊老板今早向韩国人订购了二十根雪茄,本来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交货时间,但今天下午恰逢她的员工临时有事请假。 “玛格,我现在走不开。”韩国女人一脸无奈指了指她刚满两周岁正在哭闹的孩子。 孩子是半钟头前保姆送到店里的,因为孩子总是哭,保姆决定辞职不干。 “我明天还得去找个保姆。”韩国女人面容疲惫。 十点零五分,沈珠圆按照韩国女人给的地址,找到那家定了雪茄的水果摊。 水果摊门是打开着的。 冲着那扇门,沈珠圆试探性地喊了几句,见还是没回应,沈珠圆决定把雪茄盒放进雪柜里,然后再给韩国女人打个电话。 沈珠圆放完雪茄,就看到有几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她。 十点二十分,沈珠圆被架上了警车,连同韩国人给到她手上的雪茄。 沈珠圆上了那韩国女人的当了。 那盒雪茄底下藏有违禁药品,她稀里糊涂地就成为了韩国女人的替罪羔羊。 一开始,沈珠圆还尝试和那些人解释,解释她是不忍心看一名单亲母亲焦头烂额才答应帮忙,她压根就不知道雪茄盒里藏有违禁药品,这之前,她也检查过雪茄盒。 “先生,我是名受害者。”沈珠圆用不怎么灵光的意大利语和那些人解释。 但那些人给予地反馈是,类似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他们通常一开始都坚称自己是受害者。 让沈珠圆抓狂的是,被带到警局的韩国女人一口咬定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十一点半,沈珠圆进了拘留所,警局工作人员给予的建议是:找个人保释她。 要找谁保释她? 涟漪现在在巴黎,即使此时她给涟漪打电话也没辙。 整个米兰和她勉强算有点交情地就只有何素恩。 让何素恩保释她?得了吧,何素恩现在拿地是级别比她低的工作签证。 好在他们单独给了沈珠圆一个房间。 但从别的拘留房频频传来的声响还是让沈珠圆坐立难安,有脚踢墙的声音,有发出类似诅咒的吼声。 而对面那个吉普赛女人一双眼正直勾勾看着她。 来到米兰后,沈珠圆最怕地就是吉普赛人,好几次,她在地铁站看到吉普赛人偷东西都只能假装没看到。 妈妈现在还在医院,不允许她出任何差错。 吉普赛人记性特别好,一旦你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会把你开膛剖腹,围绕着吉普赛人地还有他们神秘的占谱术,传说吉普赛人想让谁倒霉就可以让谁倒霉。 面对吉普赛人直勾勾的眼,沈珠圆几乎都要把头埋在膝盖里了。 但仿佛,吉普赛女人一副不想放过她的样子,吉普赛人发出让沈珠圆听着毛骨悚然的声音,捂紧耳朵,那些声音还是拼命往她耳里钻。 沈珠圆再也受不了了,对看守员的方向大喊。 临近午夜,沈珠圆背对那吉普赛女人席地坐在地板上,沈珠圆知道吉普赛女人一双眼还在直勾勾盯着她。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着。 这是沈珠圆自做完手术后首次感觉到了疲惫,一种超出她生理承受范围的疲惫感。 沈珠圆不晓得那种疲惫感代表着什么,唯一能肯定地是,她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吉普赛女人又发出了怪异的声响。 缓缓的,沈珠圆伸出了手。 在手掌心即将贴上耳朵最后一秒。 那声“沈珠圆”从身后传来。 第115章 不要嫁给他(12) 在手掌心即将贴上耳朵最后一秒,那声“沈珠圆”从身后传来。 转过头去。 沈珠圆看到了隔着一条条竖栏杆、正半蹲在自己背后的男子。 男子双手穿过铁竖栏杆的缝隙,以无比温柔的力道,轻轻触摸她的脸。 直到第三次,沈珠圆才成功叫出了那声“姚子健。” 整个米兰城,她能想起把她带离这地也只有姚子健。 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可以带着她离开这里的,但那是涟漪的。 所以,只能是姚子健,也只会是姚子健。 数个小时前,沈珠圆让看守员转告负责她案件的法务人员,有个人可以保释她。 让联系姚子健沈珠圆是本着碰碰运气成分的。 没想到姚子健真来了,还来得如此之快。 一时之间,只能呆呆看着他,任凭着他。 看守员打开拘留间门。 姚子健脱下外套,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揽着她出了拘留间门。 经过那个吉普赛女人面前,姚子健停下了脚步。 姚子健用沈珠圆听不懂的语言对那吉普赛女人说了一通,那吉普赛女人就迅速止住了声音,之后,吉普赛女人就再也没抬起过头。 出了拘留所,上了姚子健的车。 车行驶在凌晨两点时分的街道上。 在过去十五分钟里,沈珠圆除了成功叫出姚子健的名字外,就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似的,就看着姚子健在保释文件下前面,看着姚子健对拘留所的看管人员发火。 姚子健还把他的律师带来了。 那还是沈珠圆首次见到穿着斑马裤处理公事的律师。 如沈珠圆没猜错的话,律师先生应该是在睡梦中被自己雇主的电话吵醒的,又在雇主的催促中套上外套就驱车前来。 沈珠圆和姚子健离开拘留所时,那位还在处理相关后续文件。 总之—— “沈珠圆,别担心,我保证,那些人不会再给你打任何电话。”姚子健柔声说道。 此时,沈珠圆才发现姚子健的手正盖在自己双手上。 或许是长期拿手术刀的关系,姚子健的手并没有多好看,甚至于手骨节看上去粗糙且不协调,但是呢,它足够大,光是一只手就能盖住她的一双手。 她的一双手交叠放在自己膝盖上,而姚子健的一只手就把它们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如是平时,她大约会从姚子健的手挣脱出来,并警告他这是职场骚扰,但这会儿,她有点儿希望自己的双手留在姚子健手里面。 车开得很慢。 姚子健没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问她接下来是要回出租屋、还是去认识的朋友家里。 姚子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沈珠圆也一直紧闭着嘴。 车窗外,夜又深又沉。 当沈珠圆的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时,才发现姚子健穿地是居家拖鞋,还是那种又大又笨又丑的洞洞鞋。 “花花公子们从来不穿洞洞鞋。”这是沈珠圆在某部影片看到的台词。 也不知道姚子健看过那部影片没有。 不过—— “花花公子们从来不穿洞洞鞋。”这会显得很有道理。 穿着洞洞鞋的姚子健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像花花公子,不像花花公子倒像是女友出了岔子急急前来救火的最佳男友形象。 看着姚子健的洞洞鞋,也不知怎么地沈珠圆笑出声来。 忽如其来的笑声听上去有那么一点突兀。 于是,沈珠圆只能来了一句“姚子健,刚刚我觉得你还真有点像我男友来着,我是因为这个和看到你穿洞洞鞋才笑的,花花公子穿洞洞鞋有点好笑,我没别的意思。”为自己圆场。 车厢里安静得很。 是她的解释过于牵强吗? “姚子健,我刚刚真觉得你像极我真正的男朋友,是深情款款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的那种。”沈珠圆特意加重“深情款款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语气。 “但你是花花公子姚子健啊。”沈珠圆低声说。 没错吧,花花公子姚子健一下子变成深情款款男友姚子健这么想都有点好笑。 “因为花花公子姚子健就要被排除在‘那个女人现在就在拘留所里?天知道她都遭遇了些什么?是谁让她进了拘留所?我得找出那些家伙,把那些家伙的头来一个终极爆头,脑浆都出来级别的爆头,但这是明天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那女人从那鬼地方弄出来。’真情流露范围内吗?” 姚子健是在语气十分平静的状态下说出以上那番话。 几个脑回路下来,沈珠圆觉得姚子健那番话里“那个女人”有可能指地是自己。 只是……为什么? “姚子健,你刚才说那些话有点酷。”沈珠圆呐呐说道。 这是大实话。 二十岁时的沈珠圆应该很喜欢姚子健刚才的那番话吧,只可惜,二十岁的沈珠认不认识姚子健。 “女人们听了应该会很喜欢。”又补充了句。 沈珠圆以为她的话会让姚子健流露出点儿得意来。 但没有,姚子健不仅没有得意上,还一个劲儿叫喊上帝,念念有词到他都在和什么样级别的笨女人谈情感。 “那女人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了!我的上帝。” “那个笨女人居然还嘲笑深夜穿着洞洞鞋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一点也不像花花公子。” 索性—— “沈珠圆,你还不知道吧?我是赤着脚出门的,我在家里没穿鞋的习惯。”姚子健对沈珠圆说。 呃…… “因为光顾着担心你,我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是赤脚出门的,是停车场管理员提醒了我,我才知道自己脚什么都没穿出的门,然后,停车场管理员给了我这双洞洞鞋,洞洞鞋是他外孙的。” “沈珠圆,你应该庆幸我没裸睡的习惯,不然,有可能出现在你面前地是什么都没穿的男人。” 怎么想,姚子健以上的话都有点逗乐成分,一个男人什么都没穿出现在拘留所听上去很有娱乐色彩。 但,沈珠圆没有笑。 半晌,才低低说出:“姚子健,你越来越像我真正的男朋友。” 姚子健不再说话了。 沈珠圆也垂下了头。 过去小会儿时间。 在惴惴不安中,沈珠圆问出:“姚子健,你该不会是……是喜欢我吧?” 车厢里传来了叹息声。 叹息声落下。 “沈珠圆,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啊? 急急抬头,急急侧过脸去看姚子健,急急问:“为什么?” “姚子健,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沈珠圆看着姚子健微微扬起了嘴角。 为什么要喜欢沈珠圆,这说起来有点儿话长,现在沈珠圆更需要地是良好的睡眠,而且穿着洞洞鞋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告白这不是姚子健的风格。姚子健煞有其事一一罗列出。 为什么要喜欢沈珠圆现在可以不告诉。 但是!喜欢沈珠圆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是一定要告诉的。 喜欢沈珠圆这件事情是比真金白银还要真的事情,而且,绝对不是花花公子式的喜欢,是以走进婚姻殿堂为目的的喜欢。 姚子健说。 姚子健还说—— “沈珠圆,我很不错的,我认为你有必要好好考虑姚子健适不适合当沈珠圆男友这件事情。” 从拘留所出来后,沈珠圆经历长达二十小时的睡眠。 她是在酒店房间醒来的,姚子健说她需要特别柔软的被褥和安静不受打扰的空间。 于是,姚子健把她带到酒店。 很奇怪,期间她对他没产生任何怀疑,她坚信他就像他说得那样,他只是想给她提供良好的睡眠环境。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觉醒来,沈珠圆在床头柜上看到姚子健留下的便条。 便条上注明他给她定了酒店晚餐服务,当她看到便条时他正在前往罗马途中,他需要到罗马参加为时两天的学术会。 姚子健还在便条上留下斑马睡裤律师的私人联系号。 斑马睡裤律师是他的朋友,持有美意双国籍,叫汉克.詹姆斯,这是让很多吉普赛人感到头疼的人物。 汉克.詹姆斯曾经把六十名吉普赛人分三批打包从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地送到墨西哥烟草工厂去。 欧洲人怕吉普赛人,墨西哥的农场主们可不。 在拘留所时,姚子健就凭着一句“汉克.詹姆斯律师是我的朋友,他现在就在外面。”让那吉普赛女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姚子健说要是警局那些家伙骚扰她就直接让他们去找汉克。 最后,姚子健在便条上留下的话是:希望青蛙小姐没把一切当成是在做梦。 果然是花花公子的手法。 一系列事情安排下来无懈可击,特别是最后一句话。 如果不是那句话,沈珠圆没准会把一切当成梦,洞洞鞋,不像花花公子的姚子健。 甚至于,打电话到酒店给她请假的事情姚子健也干了。 姚子健还建议人事部经理应该再招人手,不然说不定他哪天心情不美好了就给劳工部打举报电话。 举报什么呢? 举报他们酒店压榨员工。 据何素恩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人事部经理已经向上级提交了报告。 因为姚子健给她请了假,接下来的一天沈珠圆是在自己出租屋度过的。 这天,她没接任何工作,除了吃就是睡大觉。 夜幕降临,透过窗,沈珠圆看到住在她隔壁房间的西班牙女孩又在冲她男友发脾气了,但也不到三分钟时间,恨不得杀了彼此的两人就拥吻在了一起,再之后,那男孩把西班牙女孩往背上一扔,就往着出租房房间,约五分钟后,开门声响起,又重重关上,很快地,那堵墙传来了瓢盆落地的乒乒乓乓声。 从西班牙女孩搬到她隔壁住后,类似情况一个月至少不下三次。 那两人至少经历过十次分手。 笑了笑沈珠圆塞上了耳塞。 曾经,沈珠圆问过西班牙女孩恋爱是何种滋味。 沈珠圆的世界里只有单恋,恋爱的滋味她还没有尝过。 西班牙女孩告诉了沈珠圆,从和胡安恋爱后她就不曾再孤独了,胡安可以是她的爸爸是她的妈妈是她的朋友是她的恋人,可以扮演她生活中的任何角色。 在没认识胡安前,西班牙女孩说她总是很容易陷入孤独中。 当孤独来临时,西班牙女孩怕很多很多,后来胡安出现了,西班牙女孩就没再害怕过。 “现在即使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也不感到害怕,因为有胡安在。”西班牙女孩笑得很甜。 彼时,西班牙女孩的那番话沈珠圆不怎么听得进去。 经历过被带上警车、送进拘留所的那几个小时,沈珠圆有点儿理解西班牙女孩说的那番话了。 没有共情能力,但并不等于缺乏人类对于生存环境的本能反应。 第三天,沈珠圆比往常早半个钟头坐上前往蒙堤拿破仑大街路线的地铁。她得把那韩国女人痛扁一顿。然而韩国女人店门紧闭。“她昨天一大早就被带走了,是戴着手铐被带走的,我就知道她迟早会出事。”韩国女人对面的中药铺老板这样告诉沈珠圆。 回到酒店,压根不知道她在拘留所呆了好几个小时的何素恩见到她就抱怨上了,因为她请了假,她腿都差点儿走断了。 当然了,何素恩又怎么可能放过打听帮她请假的男人是谁的探讨。 “玛格,他是你男朋友对吧?如我没记错,我们一起去参加我朋友婚礼时你还说自己没男朋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玛格,你快告诉我。” 沈珠圆给了何素恩个白眼。 但在温州姑娘眼里,她有了男朋友已经是板凳钉钉的事情,一个劲儿追问她,对象从事什么工作,是哪国人样子帅不帅,个头高不高,最最重要的是收入。 一整天,一有机会,何素恩就开启了审判模式,即使沈珠圆一再强调没那回事何素恩海还追问个不停:发展到什么程度,在什么地方认识的,还有……睡过没? 靠。 真是个八卦的女人。 刚回答完何素恩“没有,没有,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沈珠圆就听到前台大喊“玛格,有位先生找你。” 顺着前台人员手势,沈珠圆一步步走出通道,这是近半百年历史的楼栋,通道光亮不是很足,三分之二路程后,亮光稍稍回来了点。 沿着逐渐逐渐增强的亮光,沈珠圆看到正悠闲靠在“我在米兰很想你”的蓝底路牌下,着卡其色短风衣,肩上还背着出差包,手里拿着花束的男人。 看着他,沈珠圆心里一点也不感到讶异。 就仿佛她一早就预知他会出现在那。 沈珠圆还知道,在哪能买到正被拿在姚子健手里的花束。 第116章 不要嫁给他(13) 沈珠圆还知道,在哪能买到正被拿在姚子健手里的花束。 去年,温州街就出现了一位拖着手拉车在路上叫卖花束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福清人,儿子因为欠了一大堆外债跑路了,儿子跑了,媳妇也回了阿根廷去,为了养活孙女老太太在二手市场买了手拉车。靠年轻时扎纸花技术,在温州街兜售起了花束来,见到年纪大点的男子老太太会说“先生,给您的太太卖束花吧,她会很高兴的。”见到年轻的就说“我说小伙子,就给你的女朋友卖束花吧,十朵就买五欧元,一个汉堡都比它还贵。” 沈珠圆停在姚子健面前,把姚子健上上下下打量了番。 姚子健这个年纪有点儿不好说,老太太是管他叫先生呢,还是小伙子? “给你。”姚子健把花束递到沈珠圆面前。 沈珠圆手背到身后去。 “别装了,青蛙小姐。”姚子健撤下挂在肩上的出差包。 出差包往地上一放,一副打算和她长谈的样子。 “我装什么呢?”好奇问。 姚子健的身体稍稍往她面前倾斜,缓缓伸出了手,手隔着空气在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处比划着:“都写在这里呢,那是看起来还算不错的男人,我没有理由把这样的男人拒之门外。” 给了姚子健个白眼,一把拍开在她面前比划个不停的手。 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姚子健站直身体,视线越过她肩线,落在她来时的通道上,说:“那条通道前三分之二路程,沈珠圆压根就没思考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有人找她,沈珠圆一点也不好奇找她的人会是谁,她只是想找个机会离开工作岗位,到外面透透气。” “剩下的三分之一路程,沈珠圆的思路忽然间活跃了起来,她知道了是谁来找她,还知道即将要发生了什么,‘嗯,这只是花花公子姚子健的独角戏。’沈珠圆这样对自己说,在极短的时间里,沈珠圆还找到应对方法,她只需要在边上静静等待姚子健的独角戏养完就可以了,然后,他回他的家,她回她的家,事情就结束了。” 这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只是,这家伙那番话真的是在胡说八道吗? 沈珠圆不自然地触了触自己的脸。 “但是呢,那条通道走完,当沈珠圆站在太阳底下时,看着站在那风尘仆仆的男子时,忽然间,沈珠圆明白了,真有命定这东西的存在。” 姚子健微微笑了笑。 把她别于背后的手温柔牵至前面,直到它把那束花牢牢握在手里。 “沈珠圆,我来对了时间,对吧?沈珠圆,我不仅来对了时间,还站在应该站的地方, 买了该买的花,说了该说的话。对吧?” 说话时,姚子健温温的气息打在沈珠圆脸上,那感觉沈珠圆并不讨厌的,靠得这近并不讨厌是好的事情,对吧。 姚子健还真说对了。 他来对了时间。 出了那条通道,看到站在那的姚子健,沈珠圆忽然想起那天去参加何素恩朋友婚礼时,那忽然掉落至她怀里的新娘捧花。 依稀间,沈珠圆想起妈妈从前爱听的那首老歌。 妈妈爱听的那首老歌名字就叫着《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她已经注定无法去爱一个人了,但是冥冥中一些东西会牵引她走在对的路上。 沈珠圆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 嫁给一位医生,像爸爸妈妈那样住在一个有围墙的院子里,院子里有小块地可以种花种蔬菜,然后,一起老去。 骂了句“装神弄鬼的家伙”手里的花束轻轻拍在姚子健脸上。 其实,姚子健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是,花了不到一个汉堡的钱和那位福清老太太买了花,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是美好的品行。 或许姚子健来时没考虑到给她买花,但让他买花地是一位长者。 如果是韦恩,他也会向老太太买花的。 手一伸,姚子健把她连同花束揽入怀里。 就这样,酒店从第四层到第六层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了,玛格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了。 但是呢。 答应成为姚子健女朋友还不到三个小时,沈珠圆就后悔了。 与其说后悔,倒不如说不知该如何去定位自己和姚子健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 她只有单恋的经验,压根就没有恋爱经验,再说了,她又该如何向姚子健表明自己是一名情感认知障碍患者。 这样对姚子健是不公平的。 在姚子健送她回公寓途中,沈珠圆让姚子健找位私家侦探去查自己的过往。 “到时,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们再来谈朋友,好吗?”沈珠圆对姚子健说到。 想了想,沈珠圆向姚子健提出,一个月后再谈论两人要不要成为男女朋友这个问题。 一个月至少可以姚子健摸清她全部底细了吧。 “一个月?”姚子健摇了摇头,说那太久了,姚子健还说他不在乎她都经历过些什么。 “但是我在乎。”很是严肃的语气。 “让我等一个月?沈珠圆这是你折磨男人的手段吗?”姚子健的语气也很是认真。 呃…… 明明她这是一片好意。 “我和你那些女朋友不一样。”沈珠圆低低说出。 “我知道。” 片刻,沈珠圆咬了咬牙,丢脸就丢脸吧。 “我就只有单恋一个人的经历,其他的没有了。”怕姚子健听不明白,沈珠圆再做了点补充,“我没谈过恋爱。” 沈珠圆还想说点什么,忽然羽淮安的声音就跳了出来,就好像她要是告诉姚子健自己也没和男人上床的经历,羽淮安就会把她大骂一顿。 大骂一顿沈珠圆是不在乎的,她就是不想从羽淮安脸上看到哀伤。 沈珠圆总感觉,有时候羽淮安看她时眼里眼底布满了哀伤。 那种哀伤类似于情感世界里的“永失吾爱”。 只是,羽淮安没理由在她面前时时流露出那种“永失吾爱”伤感啊。 她又不是他爱人。 思想间,姚子健忽然调转了车头。 约三分钟后,姚子健的车停在了一处商场前。 姚子健把她细细打量了番。 问他怎么了。 姚子健说想在她这张脸上找出单恋一个人的痕迹。 想起不久前姚子健也是通过这个方法看穿她的心思,慌慌张张以双手挡住脸庞,总不能让姚子健知道她单恋的那个男人他也认识来着,总不能告诉姚子健,他还帮她单恋的人处理过腿伤。 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声音透过指缝:“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早就放下了。” “真的放下了?” 点头。 “沈珠圆。” “嗯。” “你真没谈过恋爱?” “没有。” 此刻,沈珠圆忽地想起一件事,大叫了声姚子健,大叫姚子健你这个该死的。 “我怎么该死了?”姚子健一根手指一个手指把她的手从脸上掰开。 恶狠狠盯着姚子健,恶狠狠问花钱雇用她当临时女友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次是真的,第二次是假的。”姚子健如是回答。 第一次姚子健是真地需要一名临时女友,至于第二次…… “通过第一次,我发现沈珠圆是个很可爱的女人,我对这个可爱的女人朝思暮想,程度深到我想把她变成我真正的女朋友。” 胡扯。 就那么点儿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可爱?还有,她不仅不可爱还无趣得很。 “沈珠圆,你一定不知道吧,”姚子健手轻轻抚上她脸颊,“这世界存在着那样一种情感,某天,你无意间见到了她\\他,当时你没有多强烈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了,但是,从见完她\\他之后,她\\他的脸就一直印在你脑海里,在你的心间牢牢占据着一个席位。” 看着姚子健。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有那样的一种情感存在。 从沈珠圆十六岁到二十岁,羽淮安从来不曾有过一刻离开过她,梦里,心里。 “沈珠圆,你就是那样一种存在。”姚子健柔声说出。 最终,姚子健把沈珠圆想要了解彼此的一个月限定缩短为十天。 姚子健医生还说,这十天是为了能让她感觉到充分的尊重。 “沈珠圆即使你是撒旦的女儿也没关系。”“十天后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这类哄女人欢心的话语姚子健医生可是随口就来。 “姚子健医生,如你以后想和我谈朋友的话,这种甜言蜜语还是少出现。”她警告他。 “是,是,遵命我的女王。” 又!又! 好吧好吧,当了那么多年的花花公子一时半会要戒掉应该很难。 再说了,她还没答应成为姚子健的女朋友来着。 让沈珠圆哭笑不得地是,这天也被姚子健算进去了。 于是次日醒来,沈珠圆发现她只剩下九天时间去考虑要不要当姚子健女朋友这个问题。 还好,姚子健履行了诺言,在她考虑要不要当他女朋友期间没给她打电话,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再过一天,沈珠圆从米兰的公共频道看到烟草铺韩国女人的后续。 年初韩国女人就开始和那不勒斯一些非法分子合作,把少量违禁药品带到米兰进行地下交易,为什么要从事违法行为韩国女人说她想早点赚到一大笔钱回韩国和母亲团聚。 看到韩国女人的孩子现已由外婆接手,沈珠圆松下了一口气。 沈珠圆也不清楚姚子健有没有找人查自己从前的经历,虽然之前凯瑟琳有她的相关资料,但那都是她这几年在米兰的经历,从事何种行业有没有犯罪前科和不良嗜好类似层面上。 沈珠圆打定主意,如姚子健没找人调查自己过往经历,她就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姚子健,要是姚子健认为没问题,那她就带他去见涟漪和妈妈。 这晚,深夜,沈珠圆被一些的声音吵醒。 一开始,沈珠圆还以为是西班牙女孩和她男友又吵架了。 几分钟后,周遭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沈珠圆躺在床上,眼睛开始无意识游走着,最终,直直停在天花板处,夜深再加上这远离市区,房屋隔音效果不好,外头只要声音稍大点就一清二楚。 沈珠圆迟迟没等来汽车发动机声音。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着,比很多很多个夜晚都显得缓慢。 沈珠圆下了床,来到窗前,掀开了点窗帘,透过那个小口子,沈珠看到站在废弃的篮筐下地那抹身影。 那抹身影就在那直直站着,面向着她的窗,指尖处的猩红时明时灭。 有那么一瞬间,沈珠圆想打开自己房间门,三步作两步走,走至那抹身影面前,不打任何招呼,拿走他手上的烟,把烟狠狠丢在地上,得把脚踩在上面直到确认它完全熄灭才甘心,然后给那人一个警告手速,再三步作为两步,回到自己房间。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大致是那些情感专家口中的初恋情节作祟。 那男孩是她的初恋。 别人是怎么守护初恋的沈珠圆也不清楚,但沈珠圆知道,“羽淮安可不能抽烟”一定是她去守护住那段初恋中的一环。 这个是沈珠圆刚刚知道的。 目触到羽淮安手指上那点猩红时,第一时间冲上沈珠圆脑子地是“该死的,羽淮安怎么能抽烟。”。 偷过窗,目光死死盯着羽淮安手指处的那抹猩红。 终于,它燃烧殆尽。 沈珠圆也松下了一口气。 此时,时间显示为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吵醒沈珠圆地吵闹声发生在一点左右时分,那时和西班牙交涉地压根就不是胡安,而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沈珠圆十分熟悉的嗓音,嗓音压得很低。 沈珠圆听不清楚他都说了些什么。 但西班牙女孩是个大嗓门。 西班牙女孩的大嗓门在说:“先生,您说您这有熟人,您能拿出证据来吗?先生,您知不知道您深夜出现,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最后,也不晓得他是怎么说服西班牙女孩的,西班牙女孩之后没吱声了。 那时沈珠圆还不大确定西班牙女孩口中的“先生”是否是羽淮安。 这会儿,基本可以确定了。 深夜一声不吭站在那地就是羽淮安。 只是,羽淮安在这个时间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这里住着另外一个羽淮安认识的人。 狠狠盯了窗外那抹身影一眼。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没另外一个羽淮安认识的人,羽淮安认识的人就是她,沈珠圆。 不然,他大可以去站在他认识的人窗外,而不是站在她窗外。 第117章 不要嫁给他(14) 今晚刚好是满月时节。 窗外,月光把树的影子,房屋的影子,墙的影子,雕塑的影子,连同羽淮安的影子都投递在了地面上。 也不知道怎么的,沈珠圆看了树的影子墙的影子房屋的影子就是不敢去看羽淮安的身影。 一点四十分,沈珠圆拉好窗帘,回到自己床上。 离开时羽淮安还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和周围的死物毫无差别。 羽淮安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干让她费解的事情? 沈珠圆双腿在床垫上蹬踏着,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给羽淮安一脚,把他从自己的窗外踢走。 迟迟无法入睡。 索性,沈珠圆打开床头柜,她今天买的烟都还没拆呢。 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 那根烟抽完,沈珠圆蹑手蹑脚,来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 羽淮安还在呢。 半眯起眼睛。 满月之下,挺拔修长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如石化般,倒也很符合文艺电影里男人在心爱的女人窗外上演深情款款的戏码。 心爱的女人? 碎啐碎。 沈珠圆被自己忽如其来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她从羽淮安那吃到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还有,那可是camellia四公子。 顶级男友形象camellia四公子,几天前,美国的一档相亲节目主持人还对着几千万观众说出,以camellia四公子家世能力绝世美颜,即使是外星球来的雌性生物见了伊恩也肯定会反水,选择和地球人站在一边。 沈珠圆点了第二根烟。 第二根烟抽完一半,窗外响起了雨声。 这是场及时雨,想必羽淮安不会再呆在那了吧。 如果羽淮安还呆在那就应了宋金最爱说的话“你脑子有病。” 雨下得还不小。 米兰城的夜雨向来又急又冲,打在人身上很疼。 第二根烟抽完,沈珠圆决定回床上睡觉,漱完口,沈珠圆慢悠悠掀开了窗帘—— 数分钟后。 沈珠圆撑着伞,杀气腾腾站在羽淮安的面前。 “先生,下雨了,你没看到吗?”指着从天空不停掉落把塑料板打得乒乒乓乓响的雨点,沈珠圆大喊到。 “我看到了。”羽淮安淡淡应答。 “看到了还?回去,马上回去!”继续冲着羽淮安喊。 “我不回去。” 该死的。 “那你别站在我窗外。” “这我就只认识沈珠圆,我不站在沈珠圆窗外,要站到谁的窗外。” “你站在我窗外干什么?!” “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要站在你窗外,现在我知道了,有可能是为了看到沈珠圆气呼呼来到我面前,冲我喊,然后,再接走我。” 这话让沈珠圆直接笑出声音来。 笑着问:“我为什么要接走你。” “你会接走我的,把我从这里接到你房间去,然后扔给我毛巾,让我擦干头发。”他笑着回她。 “不可能,我不会接走你,更不会把你带回我房间,我为什么要那样做!”说这句话时沈珠圆正在启动回房间的脚步。 雨点哗啦啦打在她雨伞上,她脚步飞快,飞快跨过那个水坑。 来时这些坑坑洼洼的地带还没积水来着,这雨下得可真大。 跨过那个水坑。 沈珠圆停下脚步。 牙一咬,沈珠圆折回到羽淮安面前,恶狠狠盯了羽淮安一眼:“还呆在那做什么?!” 打开门,羽淮安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羽先生这是嫌弃地方太小?”沈珠圆心里很是幸灾乐祸,认为这是给到地camellia四公子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没错,就是住在这种鬼地方的女人在雨夜收留了你。 羽淮安径自越过了她,脚步停在烟灰缸前,回过头:“你又抽烟了?很好,沈珠圆现在变成烟鬼了。” 难不成羽淮安也有初恋情节? 可是,抽烟地是沈珠圆又不是涟漪。 噗嗤笑出了声,边笑边懒懒问到:“你好像还停留在荔湾街,每次看到我爸爸抽烟,就会和妈妈联手把他轰出去的甜甜圈女孩沈珠圆层面上,早就不是了,羽淮安,现在的沈珠圆早就不是那个沈珠圆了。” 羽淮安的视线迅速从她脸上移开。 片刻。 沈珠圆听到自己的声音和羽淮安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对了,涟漪有没有告诉你,我爸爸不在了。” 顿了顿。 “羽淮安,我爸爸不在了。” 羽淮安掉过头去。 背对着他。 而她,对着羽淮安的背影发起呆来。 小会儿时间过去。 羽淮安从她之前搁在边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很快,室内充斥着浓浓的尼古丁味。 这家伙,刚刚还说她是烟鬼来着。 沈珠圆回想了下,羽淮安抽不抽烟都不关她的事,把雨伞放在塑料桶里以防它弄湿地板,房东很讨厌租客弄湿她的地板。 放完雨伞,沈珠圆再找来干毛巾。 干毛巾在头上胡乱擦拭了几下,往边上一丢,快速移动脚步,沈珠圆来到羽淮安面前,夺走羽淮安手里的烟,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羽先生,请你马上从我房间离开,我要睡觉。”在触到羽淮安面容时,变成了不怎么利索的“烟味……烟味有点呛。” 或许还是源于初恋情节吧。 曾经,十七岁的沈珠圆在给羽淮安的情书中,写过这么的一段话:总有一天,我们会迈入成人世界,成人世界中怎么又会少得了离别呢,羽淮安,在和你离别时,我会保持住自己最佳的状态,以最佳的状态和你重逢,即使是在街头短短几分钟的谈话,然后不再相见也是没关系的。所以,羽淮安,也请你,在离别的时日如果遇到不好的事情也别放弃,然后…… 然后是什么,沈珠圆没能写给羽淮安,因为不敢也不知道。 如彼时间信里所言,沈珠圆和羽淮安经历了离别。 他们来到了二十八岁。 此时此刻,二十八岁的羽淮安站在她面前,眉宇间满是忧郁,那透过烟雾的眼瞅她时似有千种情绪万般语言。 这已经不是沈珠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羽淮安了。 找回了身份,持有camellia最多股权,还成功创立了自己事业,成为无数人羡慕对象的camellia四公子难道不应该是春风得意的吗? 为什么时不时地,忧郁就会现于他的面容。 二十岁的沈珠圆肯定是不乐意看到这样被愁苦困住的羽淮安,沈珠圆想。 “对不起。”羽淮安低声说着。 尼古丁让他的嗓音略带沙哑,很是好听。 声音好听,人也好看。 所以呢,她的眼一时半会儿没能从他脸上收回。 浅浅笑意浮动于他的嘴角:“沈珠圆,你好像又变回荔湾街的那个傻姑娘了。” 老实说,沈珠圆偶尔也会想变回荔湾街时期。 那个时期,至少爸爸还是在的。 冲着羽淮安呲了呲牙。 好了,接下来该是弄清羽淮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这个问题了。 她当然不相信羽淮安出现在她窗外是为了让她接走他的鬼话。 如果不弄清羽淮安怎么会出现在这,她今晚估计是没法睡了。 她的心思被羽淮安瞧中了,羽淮安说沈珠圆你总不能让我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答你的问题吧。 此时,沈珠圆才注意到羽淮安身上衣服都雨淋湿了,看到水时不时从羽淮安外套滴落,沈珠圆大叫了声“糟糕。” 这程度,明天她势必会接到房东的电话。 急急忙忙把羽淮安推进洗手间,关上门,隔着门板让羽淮安把衣服脱掉。 “记住了,但凡打湿的衣服都得脱掉,一件也不能留。” 说完,沈珠圆来到了隔壁房间,敲响了西班牙女孩的房门。 沈珠圆从西班牙女孩那借来了若干男性衣物。 西班牙女孩男友是玩摇滚的,所以沈珠圆拿到地是那种连怎么穿都成问题的款式,好在羽淮安也没表达嫌弃。 看着羽淮安一身酷炫装走出洗手间,沈珠圆当场就大笑了起来,如果她把手机摄像头对准现在的羽淮安按下拍摄键,再把照片卖给杂志社说不定能发笔小财来着。 这可是线上追踪网站的热门人物,从去年开始,camellia四公子就没掉过排行榜前五名。 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低。 羽淮安穿成那样还是很看着很好笑来着,甚至于,羽淮安还有穿错的嫌疑,比如把正面当成了反面穿。 但是呢。 因为羽淮安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静静地瞅着她,任凭着她一个劲儿笑他穿成那样也不恼。 不仅不恼,还一副巴不得他最好能更滑稽些的嫌疑。 从前偶尔爸爸也会这样,就这样圆圆那丫头就笑成那副德行,那这样呢,来个滑稽舞步,做完那个滑稽舞步,就静静看着圆圆笑得像个傻子似的。 可这是羽淮安。 于是,她就没法像一开始那样笑得痛快了。 在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笑声中,气氛变得奇怪了起来。 奇怪得让沈珠圆在想,她得说点什么好呢? 想了想,呐呐开口问“羽淮安,如果我把你现在这个样子拍下来,然后把照片卖给杂志社换钱,你会让你的律师给我发律师函吗?” “不会。” “那你会阻止我吗?” “不会。” 外界盛传camellia四公子极度注重隐私,有专门的律师团在处理他一切和他私生活有关的侵权行为,几乎所有在他住宅门口蹲点地无论是行业人士还是非行业人士最后都没有好果子吃,特别是他那只叫杰弗里的猫。 羽淮安给他的猫申请了肖像权,还放话说要是谁让杰弗里见报,他会让谁的杂志社关门。 明白了。 “那你一定会让发你照片的杂志社关门。” “不会,如果我让那家杂志社关门了,那沈珠圆就拿不到钱。” 切—— 骗人,把人当成小孩子骗来着。 沈珠圆拿来了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羽淮安:“那我拍了。” 煞有其事摆弄着,目光有意为之地目光在羽淮安的蝙蝠罩衫上巡视着,罩衫上的那些涂鸦有一半是在骂人,把富人权贵们骂了个遍。 camellia集团接班人穿这样的衣服无疑是自踩家门。 装模作样调整角度,嘴里念念有词:“我真要拍了。” “拍吧。” 不对劲。 沈珠圆抖了抖手腕:“羽淮安,我真会把照片卖给杂志社,而且,我还会拟一份免责声明,你得在免责声明上签名。” 羽淮安一副很有耐心在配合她的样子。 不对劲,不对劲,即使是飞地男孩时期,羽淮安都没有这么好说话。 最后一秒,沈珠圆收回手机,冲羽淮安笑了笑“很无聊对吧?沈珠圆还和以前一样无聊。” 不。 现在的沈珠圆比以前更无聊。 以前的沈珠圆过着无聊的日子但有喜欢的食物、有喜欢的朋友、有喜欢的男孩,有很多很多喜欢的。 而现在,沈珠圆喜欢地为零。 去爱尔兰海边买下一幢白色房子,把妈妈接过去也是涟漪的。 沈珠圆什么也没有。 窗外,雨点断断续续打在塑料棚上,距离凌晨两点还有七分钟。 沈珠圆打算用那七分钟弄清楚羽淮安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间点出现在这,然后在两点时上床睡觉。 总不能让camellia四公子和姚子健坐在地毯上吧。 房间能坐地也就只有床了。 沈珠圆席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前面位置,示意羽淮安过来坐下。 羽淮安没有动。 于是沈珠圆告诉了他,上次进过这的男士还没这个待遇。 “姚子健你也认识,就是他,上次姚子健来我只允许他坐在地毯上。”说这话时,沈珠圆想起两天前还差点成为姚子健的女朋友,如无意外发生,七天后她有可能和姚子健成为男女朋友关系,她怎么可以这样大大咧咧去形容七天后即将成为自己男友的男人,于是,补充了句,“其实,地毯也很干净,当时,我还给他纯净水,那是我冰箱里最好一瓶纯净水。” 短暂沉默过后,羽淮安坐在沈珠圆对面位置上,黯声问了句“他来过这里了?” 点头。 “他在这呆了多久时间。” “大约是半个钟头。” “是晚上吗?” “嗯。” “几点。” “我忘了。” 回答完沈珠圆这才想起,该提出问题的人是她,不可思议地还在后面。 羽淮安居然冷着一张脸数落起她的不是来—— “沈珠圆,我要怎么说你来着,你就不能稍稍提高点危险意识,哪怕你稍稍有点独居女性的常识,都不可能让一个男人深夜进你的房间,你不仅让他进了你房间,还让他坐在你房间地板上,把你冰箱里最后一瓶饮用水给了他,是不是,如果那晚下雨了,你也会去向你的邻居借衣服,在向你邻居借衣服前,你也会把他推到洗手间,告诉他‘但凡打湿的衣服都得脱掉,一件也不能留。’” 说完,羽淮安喊出了声“见鬼”手重重拍打在床垫上。 第118章 不要嫁给他(15) 说完,羽淮安喊出了声“见鬼”手重重拍打在床垫上。 至此沈珠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让她一句话也说出来地是羽淮安脸上呈现出来的忿恨表情。 他怎么敢?! 敢在她房间里穿着她借来的衣服,坐在她的床上,如此理所当然地数落她的不是来。 该死的。 扑了上去揪住他衣领,大吼:“走,马上走,你以为你是谁?羽淮安,我告诉你,你现在谁都不是,给我走,这是我的房间,马上从我的房间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然而,羽淮安再一次反客为主,告诉她,她这样乱喊一通会吵醒她的邻居。 浑蛋浑蛋。 还有更浑蛋的呢,这家伙居然乘机触摸起她的脸来,说沈珠圆你以前总是这样生气来着。 狠狠拍开他的手,坐正身体,连声音也懒得发出,给了羽淮安个“滚”的口型。 “就像吴绣林女士说的,圆圆生起气来就像是一只到处寻找食物、但总是比同伴晚了一步,只能急得用前爪不停淘沙的沙蟹。”不管不顾,一双眼胶在她脸上,羽淮安低声说着。 吴绣林女士一出,沈珠圆瞬间没了脾气。 在这座城市里,没人和她谈论妈妈。 妈妈贯穿始终海纳着百川。 紧接,羽淮安说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妞。 “‘但凡打湿的衣服都得脱掉,一件也不能留。’这话放在深夜,在封闭的空间里,是女人对男人传达的性暗示。”说完,羽淮安皱起了眉头。 又! 羽淮安又在扮演是和她亲近的人了。 还没等沈珠圆发作,羽淮安又抬出妈妈来了。 “这事情要是传到吴绣林女士耳朵里,你猜猜她会怎么说你。” 嘴巴张了张,最终也只能呐呐说“别老是拿我妈妈说事。”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两点,而羽淮安一副要打扰她到底的样子。 沈珠圆决定来个速战速决:“羽淮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还是在这样的时间点,别告诉我是顺路经过,然后想起这住着单恋过你四年的傻妞。” 羽淮安没回答她的问题。 “这问题很难回答吗?”沈珠圆有那么一点不耐烦了。 “可怎么办?沈珠圆,我真是顺路经过这片区域,想起沈珠圆就住在这里,导航显示就几分钟的车程,于是我就来了,不巧沈珠圆房间的灯没亮着。”羽淮安说。 这语气怎么听都是漫不经心的,连花点精力找个好借口都懒的那种。 还真把她当傻妞来着。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要站在那?”沈珠圆板着脸,手指向那扇窗。 “是啊,我为什么会站在那,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站在那。”语气依然还是心不在焉的。 该死的。 飞地男孩是不是觉得他现如今的身份足以让他把沈珠圆当成白痴耍了。 “羽淮安!” 羽淮安举起手做出发誓状,还问她这个手势看着眼不眼熟。 “你这是在嘲笑以前的我?” 淡淡笑意跃上羽淮安嘴角,他摇着头说不是的,不是在嘲笑沈珠圆。 “恰恰相反,是喜欢,喜欢得要死。”笑意也来到了他眼底。 含笑的眼瞅着她看,就仿佛如他所言,是喜欢,喜欢得要死。 喜欢沈珠圆以前动不动就举手做发誓状? 这家伙是不是喝酒了。 沈珠圆身体稍稍往羽淮安身上靠,企图从他身上找出酒精味。 说不定他真是去参加朋友聚会,然后喝了点酒,灯红酒绿靡靡之音让他想起那段纯真质朴的年少。 于是,就让司机把他带到这来, 大人物们都那样。 头顶传来羽淮安的喃喃自语声,在说着“沈珠圆,你一定不知道,你以前有多可爱。” 不对,不对! “羽先生,你以前对我说得最多地是,沈珠圆你能不能少干点蠢事,所以沈珠圆以前是蠢的。”她提醒他。 嗯,羽淮安还真喝了酒,但不多。 淡淡的酒精味夹杂着尼古丁味。 好吧,她没必要和一个喝酒的人较真。 冷不防羽淮安手轻轻触上了她的头顶,低低叫她名字低低说今晚我必须见见沈珠圆。 “沈珠圆,一定是我以前浪费了太多太多机会,所以我从祂们那拿不到任何额度,最最让我害怕地是,往后漫长岁月,即使我匍匐于祂们的脚下忏悔,我乞求祂们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只需要一个机会就可以了,但,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一切为时已晚。” “于是,机会到了别人手上,我只能眼看着,我什么也做不了。于是,我只能喝点酒,然后给亚力克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亚克力问我要去哪里?我说随便去哪都行,亚克力心里很清楚,亚力克总是知道我想去哪里。” 还说喝了点酒,这话没头没脑的,哪里是只喝了点酒? 从前喝啤酒会说胡话的是宋金。 现在的羽淮安难不成也变得和宋金一样了。 “对了,沈珠圆,亚克力是我的司机,改天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这家伙还真是喝了不少。 温州街的一名酒店服务人员为什么要认识大名鼎鼎的camellia四公子司机?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想认识羽先生的司机,也不需要。”沈珠圆摆动着手。 “沈珠圆,你不想认识谁都可以,但亚力克你一定要认识。”羽淮安语气很是固执。 “羽淮安,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如在回应般羽淮安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沈珠圆当然是想挣扎的,但那扣住她的手如铁钳一般,也只能任凭羽淮安扣住她手腕,任凭羽淮安指引她的手形成了拳头状,让她形成拳头状的手一下一下击打在他胸腔上。 额…… 这行为让沈珠圆有点目瞪口呆。 “羽淮安,你到底在干什么?”怕吵到西班牙女孩,只能压低嗓音问。 然而,羽淮安却问她:“沈珠圆,你打我打到手酸了,就告诉我一声。” 该死的! “羽先生,我没打你。” 回应地是“嘭嘭嘭”她拳头捶打在他胸腔处发出的声响。 “住手,羽淮安你给我住手!” “要不要换别的地方打?” 于是沈珠圆被动地,手从他胸腔处移至羽淮安肩上、手臂上。 “嘭嘭嘭”一拨接着一拨。 上帝啊,老天啊。 这是贵族公子们的行事风格吗? 只能—— “羽淮安,我手酸了。”没好气说。 “那么,沈珠圆,你打高兴了没有?”羽淮安说出了让沈珠圆哭笑不得的话。 到底这个人想干什么? 面对这样的羽淮安沈珠圆很是抓狂,抑制不住大喊“我高兴了,我打得很高兴,我打得特别高兴。” 这是camellia四公子,她打的是camellia四公子能不高兴吗? 不对不对,她可不是暴力狂,是她莫名其妙被动打了camellia四公子。 羽淮安这才松开手。 羽淮安一松手,沈珠圆的拳头就直直向前,这是一记结结实实的直勾拳。 那一拳让羽淮安身体晃了晃。 “这是你自找的。”沈珠圆给了羽淮安个警告手势。 羽淮安淡淡笑开,说这才是唐人街美少女沈珠圆应有的样子。 “闭嘴。”沈珠圆看了眼表,凌晨两点一刻了。 沈珠圆朝羽淮安下达逐客令,再转告西班牙女孩的话,他可以穿胡安的衣服回家,而且不需要送回,西班牙女孩还表示长得像罐子的胡安知道这么漂亮的青年穿了他衣服会很高兴的。 羽淮安也很识相,和她道晚安。 是“圆圆,晚安。” “是沈珠圆,是沈珠圆晚安。”她纠正了他的说法。 把羽淮安送到门口时,沈珠圆还是不放心,再问了羽淮安真是顺路经过这里想看看她来着? 羽淮安点了点头。 沈珠圆伸出五根手指,在羽淮安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沈珠圆,我只是喝了点酒。” 那么—— “为什么想看看我?”沈珠圆表示出自己的不理解。 略微思考了下,羽淮安回答说是想看看沈珠圆现在过地是什么样的生活,沈珠圆房间的墙纸是什么颜色?沈珠圆的房间有没有窗户,阳光能不能照进沈珠圆的房间里?住在沈珠圆隔壁房间的是什么人? “要爬多少个台阶沈珠圆才能回到住的地方,沈珠圆是否和身边的人和睦相处,很多很多和沈珠圆相关地都想知道。”他和她说。 说时一双眼落在她脸上。 她又在他眸底里看到了忧郁。 那瞬,沈珠圆很想问羽淮安是不是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最终也只是呐呐说了句“其实你没必要知道这些的,老实说……老实说,我也不想。” 羽淮安垂下了眼帘。 低声说:“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好吗?” 细究,那语气是带着恳求的。 沈珠圆抿了抿嘴。 “沈珠圆。” “嗯。”被动应答着。 “给我打电话,别给别人打电话。”眸底的忧郁传似达至了他说话声线里头。 呃……对于羽淮安的话,沈珠圆有点想不明白,又有点明白,沈珠圆还感觉到要想明白羽淮安的话难度应该不大,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不想去明白。 终,只能对羽淮安说,很晚了,我想睡觉。 “沈珠圆。” “嗯。” “你说了,你打得我很高兴,是特别的高兴。” 该死的。 “沈珠圆,那是我能想出来的笨法子,类似于,你错过的那些老师已经惩罚了你,因为你遭受到了惩罚,所以可以不算数。” “羽淮安,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圆圆晚安。” “是沈珠圆晚安!” 羽淮安走了,离开前给了沈珠圆一张名片,说是亚力克的联系方式,亚力克是他的司机,也是他生活中亲近的人。 羽淮安说以后她要是遇到了事情,她不想给他打电话就给亚力克打电话。 到最后,贵族公子还冲她发了点儿脾气—— “沈珠圆,我不希望。也讨厌你在深夜可怜兮兮出现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 这晚,羽淮安的出现,羽淮安的行为又让沈珠圆产生出置身于折叠世界的观感。 她在沈珠圆的维度空间里,羽淮安也在他的维度空间里,由于某种原因,两个世界产生了扭曲,两人开始了不同维度的短暂交集,然后就出现了一些她难以理解的现象。 这种现象伴随太阳升起烟消云散。 次日上午。 沈珠圆从超市购物归来经过昨晚羽淮安站的地方,出于好奇,沈珠圆模仿羽淮安的站立姿态,面朝她房间窗户。 还不到一分钟,沈珠圆就觉得不耐烦了。 过于单调,就一面看起来有点丑的墙和一扇再普通不过的窗,有什么好看的?而且,那还是晚上。 甚至于,由于若干少数族裔对于卫生极度不讲究,隐隐约约间还有厕所味。 即使是以前的羽淮安也很难做到吧,更何况是现在的羽淮安。 沈珠圆更加肯定了这是维度空间所产生的扭曲现象。 刚想离开,沈珠圆就看到西班牙女孩朝她走来。 西班牙女孩叫蒂亚,现年二十一岁,是音乐学院学生。 蒂亚第一时间就和沈珠圆赞叹了羽淮安的美貌,蒂亚也压根没把羽淮安和camellia四公子联系在一起,只说他看起来很面熟。 总之,知道邻居有那般美貌的男性朋友让蒂亚乐坏了。 蒂亚和沈珠圆说了昨晚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 蒂亚昨晚回来得很晚,一开始蒂亚还以为直直站在她门外的羽淮安是小偷。 之后羽淮安告诉蒂亚,这住着他认识的人,介于羽淮安有张俊美脸蛋蒂亚选择相信他。 昨晚,蒂亚还告诉羽淮安,玛格睡觉时最讨厌被打扰了。 蒂亚还和羽淮安说了“先生,玛格和我不一样,我会因为你长得这么英俊选择原谅你把我吵醒,玛格可不会。” 蒂亚以为,羽淮安听完她的话会离开,谁知回到房间,她就透过窗户看到那位英俊的先生。 昨晚天气播报会下雨,介于那是位英俊的先生,蒂亚下了楼告诉他,待会会下雨,但那位先生说没关系。 蒂亚又问他要在那站多久,要站到玛格醒来吗? 那位先生回答了蒂亚“没准。” 回到房间里,蒂亚以为下雨了那位先生就走了,可谁料他还在那。 然后蒂亚又想或许那位先生五分钟后就走了,可十分钟过去,他还在那。 当蒂亚想给那位先生送把伞时—— “你就出现了。”蒂亚说。 说完,蒂亚也站在篮球框旁边,脸朝沈珠圆房间窗户,感叹要是胡安也像那位先生那般深情,她马上就向他求婚。 深情? 不,不不,虽然沈珠圆没法弄清楚羽淮安昨晚为什么要站在这,但唯一能肯定地是,那绝对和深情无关。 更何况,距离羽淮安对她大谈他如何想念那个会绕着他转圈的女孩还没过去十天。 当然了,还有涟漪。 即使到现在,涟漪在羽淮安心里势必还占据了一定位置。 介于羽淮安从前对自己的种种行为,在蒂亚问羽淮安和她是什么关系时,沈珠圆告诉西班牙女孩,那位英俊的先生是她的情人,自己没日没夜工作都是为了给她的情人买名品交房租,支付他去会所消费的账单。 至于昨晚,那是她给了他一百欧,他才愿意配合她上演深情款款的戏码。 嗯,把camellia四公子说成是为了一百欧愿意出卖自己身体的软饭男很不错来着。 果然,西班牙女孩把羽淮安臭骂了一顿。 说下次要是看到他肯定给他脸色看。 下午。 沈珠圆准备出门时,敲门声响起。 打开。 门外站着位身型高大年纪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男子面相有点像南亚人。 没等沈珠圆开口,男子就自报身份。 “我叫亚力克,是羽先生的司机。” 显然,此刻站在她门外地就是羽淮安口中她需要认识的亚力克。 沈珠圆稍稍后退了半步,细细打量起男子,想从男子身上瞧出点什么来。 一番下来,一无所获。 不过能确定是,她不讨厌他。 昨晚问羽淮安怎么处理他那些被雨打湿的衣物,羽淮安说会让亚力克过来。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沈珠圆把羽淮安的衣物交到亚力克手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期间,亚力克提出送她,沈珠圆没拒绝。 这阵子因运输工人大面积罢工原因,米兰的交通系统处于乱七八糟状态,昨天,有部分计程车司机也加入了罢工行列。 在前往上班途中,沈珠圆从亚力克口中听到羽淮安今晚要出差的事情,这个周末羽淮安会在巴黎。 接下来,沈珠圆又从亚力克口中听到让她难以理解的事情。 出于礼貌,沈珠圆问亚力克接下来要去哪里? 亚力克回答说要去趟医院给一位医生送上感谢礼品,本来羽先生想亲自前往的,但因有事走不了,故而让他先行前往表达感谢,他改天再登门拜访。 医生,感谢礼品? 在某种意识驱动下,沈珠圆问了亚力克。 礼品要送给哪位医生。 然后沈珠圆就听到了姚子健的名字。 “羽先生想感谢姚子健医生对他朋友的帮助。”亚力克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沈珠圆心里大有不妙感。 “他……他朋友指地是?” “是的,是你,女士。” 又! 羽淮安这家伙又在和她装熟人了。 第119章 不要嫁给他(16) 周三,在航运工会代表宣布罢工结束的第一时间,沈珠圆就定了机票。 中午,沈珠圆登上前往慕尼黑的航班。 下午三点二十分,沈珠圆和往常一样坐在妈妈病床前,因航空公司罢工缘故,她没能在月初第一个周末来看妈妈,也不知道吴绣林女士会不会为此埋怨上她。 “妈妈,如果你再不醒来,信不信,我下次迟到二十天。”说完,沈珠圆还做出了发誓状。 笑问妈妈这个动作二十八岁的沈珠圆和二十岁的沈珠圆做起来有什么区别。 “区别啊?”模仿吴绣林女士平日里的说话口吻,“圆圆有点老了。” 触了触自己脸颊,好像妈妈说得对,脸颊不再和以前一样捏上去大把的胶原蛋白,现在晚上要是睡不好隔日眼睛就会变成泡泡眼。 接下来,就是沈珠圆最喜欢的报银行账户数字环节了。 有了姚子健这个大财神,她这阵子的银行账号数字增长还不错。 只可惜,如无意外的话,大财神即将发展成为她的男朋友。 细细想来,从中赚取暴利的人是姚子健来着。 可不是,用了区区几万欧就获得了一名女友,她总不能一边当姚子健女友一边和他要时薪吧。 这下,亏大了。 问妈妈是不是? 对了,吴绣林女士还不知道姚子健是何方神圣来着。 于是沈珠圆花了点时间和妈妈说她是怎么认识姚子健的,又怎么和姚子健稀里糊涂地要往男女朋友关系发展的。 还有五天时间,她就得答复姚子健要不要成为他的女朋友。 “妈妈,有件事情我还没告诉你,小时候,我就想建立一个像爸爸妈妈一样的家庭。”轻触妈妈的面容,“我也想像妈妈一样,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在院子里种太阳花海棠花凤仙花,还有小番茄,夜晚到来拿着计算机计算家庭一天的开支,今天多了笔换窗帘的开支,明天得打电话让水管工上门,就这样过着日子,然后,迎来我的孩子。” 冲妈妈笑了笑。 这会儿妈妈一定在心里嘲笑圆圆都二十八岁了还害羞得个像个小姑娘,生孩子多正常啊。 “如果是女孩呢,我就给她买漂亮衣服;如果是男孩呢,我就给他买篮球,因为想像爸爸妈妈那样,我才答应姚子健的,因为姚子健就是我小时候想象中,我孩子的爸爸。” 只是那个时候,小小的圆圆不晓得爱情这东西。 不晓得女人会爱上男人。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 上帝拿走了她爱人的能力。 “妈妈,虽然我没法去爱姚子健,但我会尽我最大能力去当姚子健的女朋友,甚至于妻子。” 忽发奇想,沈珠圆问妈妈要是认为她和姚子健可以处朋友就眨眨眼。 这可是圆圆的终身大事,吴绣林女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屏住呼吸,眼睛直直锁定在妈妈脸上,等待着。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什么也没发生。 沈珠圆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对妈妈说没关系。 “妈妈,你想休息多久都没关系。” 和往常一样,沈珠圆拿着她从机场买的花和花瓶来到公共洗漱间。 公共洗漱间贴着“正处于维修阶段。”告示。 沈珠圆也只能按告示提示来到另外楼层的公共洗漱区。 剪掉些多余的枝末,剩余的花装进花瓶里。 四点,沈珠圆抱着花瓶出了公共洗漱区,由于她之前没来过这层楼,导致于她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电梯房。 在找电梯房期间,忽然间也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个小男孩,小男孩一把抱住沈珠圆的腿。 小男孩年龄大约四岁左右,穿着天蓝色背带裤配卡其色海军领衬衫,有着一头黑色小卷发,正瞅着她眼是琥珀色瞳仁。 小男孩正在用一种特别特别专注的劲头瞅着她。 咋看像尾贴在她腿上的小小无尾熊。 呃……怎么一回事?小家伙这是迷路了? 小男孩的五官更趋向于亚裔,沈珠圆尝试用她知道的几个基础德语和小男孩沟通。 懂的德语一一用完,小男孩还是紧抱着她不放。 于是沈珠圆用了英文和小男孩打招呼,问你是不是迷路了? 然后,沈珠圆就听到了来自男孩口中的那个发音。 一开始,沈珠圆还以为那是她不懂的语种。 疑惑间,小男孩又把那个发音重复了几遍。 圆圆? 从小男孩嘴里说出地怎么听都像是“圆圆”。 圆圆?沈珠圆四处看了看,也没别人啊。 小男孩口中的“圆圆”难不成指的是她? 细细看小男孩的样子。 “圆圆,你是圆圆。”小男孩又开口了。 稚声稚气,字正腔圆,用的还是中文。 沈珠圆得承认,她被小男孩的话给吓了一大跳。 小心翼翼问“你认识我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此时广播声响起,广播内容是他们现在正在找一位叫诺亚的小男孩,诺亚穿天蓝色背带裤。 天蓝色背带裤小男孩,可不就是正紧抱她大腿的无尾熊。 “你叫诺亚?”沈珠圆问小男孩。 小男孩点了点头。 顺着广播地址,沈珠圆抱着小男孩往会客厅方向。 是的,抱。 本来她是想牵小男孩的手来着,可小男孩说了,要圆圆抱。 靠!可谁又能抗拒一双眼瞅着你有着天使般面容的小家伙呢? 前往会客厅的脚步很快,待会只要她见到诺亚的家属就能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会客厅里,沈珠圆见到那张久违的面孔。 一步步地,沈珠圆朝向那抹纤细身影走去,走至面前,叫了声“苏西姨妈”。 沈珠圆曾向涟漪打听过苏西姨妈的消息。 涟漪说苏西姨妈回潮汕老家安享晚年。 涟漪口中回潮汕老家安享晚年的苏西姨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作为诺亚的家属。 医院广播说诺亚的家属正在会客厅。 整个会客厅就只有苏西姨妈一人。 “苏西姨妈,是你吗?”问。 “是的,圆圆是我,苏西姨妈。”老太太笑得一如从前慈爱。 四点四十分,沈珠圆和苏西姨妈坐在花园长椅上。 苏西姨妈稍早前去探望了妈妈。 苏西姨妈的一位朋友也住到这家医院,探望完妈妈后苏西姨妈到了另外一个楼层看朋友,她去趟洗手间诺亚就溜走了。 说话间,苏西姨妈的视线投向正在草坪找虫子的男孩。 时至今日,苏西姨妈洞察人心的这项技能还在。 看出了她的疑惑,苏西姨妈说诺亚知道圆圆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苏西姨妈老是在诺亚面前提起圆圆。 诺亚和圆圆一样喜欢圆鼓鼓的东西。 苏西姨妈说别看诺亚现在只有四岁,诺亚可是投篮小能手,一次性机刷十个球诺亚就可以投进九个球。 因为诺亚喜欢投篮,苏西姨妈就给他看了圆圆的三分球锦集,诺亚最喜欢圆圆在查尔斯高中周年庆祝投中那个超高难度三分球。 每次看到那个镜头,诺亚都会和看台上那些人一样高喊着圆圆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此时,正在草坪找虫子的小家伙似乎意识到她和苏西姨妈正在谈论他,回过头来,沈珠圆冲他挥了挥手,小家伙咧嘴叫“圆圆。” 这已经是他第n次叫圆圆。 苏西姨妈说有可能是诺亚很喜欢圆圆的发音,易上口。 苏西姨妈是受前德国雇主所托来照顾诺亚的,因今天学校临时取消下午课程,苏西姨妈只能把他带到医院来。 苏西姨妈还说了,羽有时也会来看她。 说到昔日那个飞地来的孩子,苏西姨妈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冲沈珠圆眨了眨眼,说—— “只要布鲁斯.韦恩需要,阿尔弗雷德永远处于待命状态。” 韦恩,穿着黑色长披肩站在大厦上的布鲁斯.韦恩遥远得都要变成上世纪的事情了。 那个秋日的午后,在一家咖啡馆里,羽淮安告诉了苏西姨妈,他和苏西姨妈那段住在荔湾街的时日在某个傻姑娘眼里,是韦恩和阿尔弗雷德之间的依存关系。 那个傻姑娘和阿尔弗雷德一样坚信,韦恩终将会拥有他的大厦。 问苏西姨妈见过涟漪吗? 苏西姨妈说从搬离荔湾街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涟漪。 不过,苏西知道涟漪在巴黎,事业发展得不错。 至于圆圆…… “苏西姨妈相信,和圆圆终究会见面的。”苏西姨妈说。 是的,现在不就是印证了苏西姨妈的话,对苏西姨妈笑了笑。 “圆圆,你现在过得好吗?”苏西姨妈问她。 视线投向远远的天际,答:“我现在的样子您也看到了。”想了想,又做了点补充“我感觉自己还不错,不过比起涟漪差了一点点。” “不,”苏西姨妈摇着头说,“圆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干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圆圆,苏西姨妈还差一岁就到八十,圆圆是苏西姨妈过去七十九年里见过内心最为强大的姑娘。” 呃…… 向来,苏西姨妈对她是偏爱的。 好吧好吧,就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没错,我也觉着自己很强大。”笑眯眯对苏西姨妈说。 分别时,诺亚把他从地上捡到的一朵花交到沈珠圆手上,问“圆圆,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小家伙看起来对她的感情还挺深。 “以后有时间一定去看你。”回答说。 听到诺亚说“圆圆,你可不能骗我”时沈珠圆还是有点心虚的,答应去看诺亚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被抱在司机怀里,小家伙还频频回过头来看她。 冲他挥手,目送那三人离开。 晚间八点,沈珠圆在候机厅给涟漪打去了电话,告诉她今天来慕尼黑看妈妈,也告诉了她在医院遇到苏西姨妈的事情。 短暂的沉默过后,涟漪问她苏西姨妈看起来怎么样。 “个头比以前小了点。” 距离登机还有点时间,沈珠圆又告诉了涟漪,苏西姨妈目前在照顾一个叫“诺亚”的小男孩。 “涟漪,那小家伙一看到我就抱我的腿,叫我圆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苏西姨妈照顾的孩子,小家伙的那声圆圆把我吓了一大跳。” 回想那刻,沈珠圆觉得神奇,也才四周岁的男孩通过一段录像就认出了她。 想到那小家伙无尾熊般抱住自己时的模样,那句“涟漪,我的孩子必须也得像诺亚那样可爱,然后我要天天捏他的脸,把他捏得哇哇大叫。”就说了出来。 老实说,一开始沈珠圆也是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的。 稍后她就冷静了下来,结婚生孩子一直在她计划里,会说出那话纯属是水到渠成。 让沈珠圆比较好奇地是,好像涟漪对她说出这样比较不像沈珠圆风格的话没什么反应,且,电话彼端的安静不同往日。 是涟漪工作太忙了吗?还是涟漪没听到她的话。 “涟漪?”试探性叫了声。 片刻,电话彼端才传来涟漪的笑声。 涟漪笑着说,沈珠圆你该不会以为孩子光凭着意念就可以生出来吧? 碎了涟漪一口,虽然她二十八岁还没和男人睡过觉,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怎么生孩子的。 “涟漪,你可不要小看我的魅力。”没好气说。 “所以?” “等着瞧,你很快会看到沈珠圆挽着一位不错的男士出现在你面前。” 电话彼端又陷入了沉默。 顿了顿。 沈珠圆干咳了声,慢悠悠说:“真有那样的一位先生存在。” “那位先生我认识吗?”涟漪回应得很快,语气又尖又细。 “不认识,涟漪你不认识他。”沈珠圆说。 电话彼端传来那声“不认识,涟漪你不认识他。”涟漪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不怪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圆圆是一字一句说出的。 这阵,涟漪的工作一直处于高强度状态,过去一周她连着解雇两名员工,还骂哭了一名新进职员,现在公司里的员工都在找机会避免和她接触。 和圆圆说完“顺风,到米兰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涟漪重重坐回办公室椅子上。 刚刚从圆圆口中听到她要带一名不错的男士出现时,那颗心都被提到喉咙口了,圆圆要带到她面前地会是羽淮安吗? 好在圆圆说她没见过那位男士。 没见过那位男士就不可能是羽淮安了。 上周末,她和羽淮安约好了见面。 到了约定时间约定地点,她却临阵脱逃了。 那时,涟漪站在和羽淮安约定的餐厅门口,当透过玻璃看到正坐在靠近钢琴位置的男子时,却怎么也不敢推门进去。 褐色夏季西装,月白色半高领衫,在正式场合三分之二向后梳的头发随意散落在额头上,碎发下是如雪峰般的鼻梁,静静坐在那只露出半个身位的羽淮安像所有女人会做的那个梦。 那瞬,涟漪感觉,如果她推开那扇门,那个梦就会消失。 她站在那看着。 餐厅钢琴师去到了羽淮安面前。 在羽淮安给钢琴师签名时,涟漪开始回走。 要维持住那个梦,她只要不去推开门就可以了。 是的。 离开餐厅,涟漪给羽淮安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涟漪告诉羽淮安,她身体不舒服没法陪他用晚餐。 以身体不舒服作为借口怎么想都有徒劳挣扎的意味。 涟漪回到了家。 那一夜,涟漪没等来羽淮安。 其实从羽淮安在电话里的那句“好好休息”已经可以听出来了,那是仅仅停留于昔日同学三年的情份,所以他怎么可能按响她住处的门,问涟漪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 幸好,那时她没凭一时之气问出“如果是圆圆说身体不舒服呢?”。 再怎么愤怒也不能波及圆圆,这是涟漪的底线。 这次,她守住了底线,那么下次呢? 圆圆见到诺亚了。 羽淮安那么小心翼翼藏着的诺亚,圆圆也见到了。 一切好像在往计划外地发展。 第120章 不要嫁给他(17) 在沈珠圆还没答应成为姚子健女朋友时,姚子健必须遵守不能找沈珠圆、不能给沈赵圆打电话法则。 为什么不能找沈珠圆,不能给沈珠圆打电话? “笨,那是因为我需要好好想清楚!”她是这么和姚子健说的。 十天限定一下子过去了八天。 问沈珠圆有没有很认真在考虑这件事情,前五天的情况是,反正还有五天,五天时间足以想清楚一件事情。 第六天,沈珠圆尝试静下心来分析她要和姚子健谈朋友可能产生的利和弊,不到五分钟,沈珠圆就没法集中精力了。 那就明天再想吧,反正还有四天,心想。 第七天,亦然如此。 第八天,沈珠圆还是没当一回事,第九天,两眼放空往床上一趟,今天工作一天累。 第十天…… “救命!该死的姚子健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生活里。”冲天花板狂喊。 喊归喊,埋怨归埋怨,第十一天,沈珠圆还是向酒店请了半天假,把自己好好收拾了番,在华灯初上的时间,准时出现在和姚子健约定的地点。 出门前,沈珠圆把自己的病历表放进包里,到时她会把病历表交到姚子健手上。 这是米兰城数一数二的餐厅,两层半,酒水产地波尔图,水果来自于土耳其东部,马赛港的牡蛎澳洲的龙虾阿拉斯加州的三文鱼应有尽有。 之前姚子健可是说了,她只负责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青蛙小姐是个害羞的姑娘,他会包下整个餐厅,铺上月光栈道,她只要顺着月光栈道来到他面前,在众人的祝福目光下,把手交到他手里就可以了。 站在餐厅门口,沈珠圆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月光栈道? 没有月光栈道,餐厅也不像是被包下的样子,楼上楼下的食客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姚子健到底在搞什么鬼? 拿出手机拨给姚子健电话,但姚子健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明白了,明白了。 青蛙小姐没有临阵脱逃;倒是花花公子临阵脱逃了。 理解,没必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被花花公子们视为真理。 让沈珠圆较为恼火地是,温州街到这是跨区的,光是打车费就用去她九十七欧,因今天有可能会成为一个特殊日子,她就把原本应该找回的三欧给了司机当小费。 事情远没完,她回去还得再打一次车。 在沈珠圆考虑要不要拼车时,楼上传来了声“玛格。” 抬头,沈珠圆就看到凯瑟琳在二楼朝她招手。 凯瑟琳已经定了晚餐,是餐厅招牌菜,还准备了让她带回去的伴手礼,送她回去的车将在一小时后出现,接下来的一小时时间她可以好好品尝美食,来时的车费报销。 以上一切均为老板授意。 她没看到的月光栈道包下整个餐厅原因是因老板需要去办一件事情,一件重要到可以堪称此生绝无仅有的事情。 “是姚医生花花公子的大名传到奥斯卡委员会们耳朵里,奥斯卡委员会决定给他个颁发花花公子奖章?”沈珠圆没好气说。 她可没这个幽默感。 这份幽默感来自于姚子健的一位演员前女友,那位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语出惊人,如果她是奥斯卡委员会成员的话,会弄一个大众情人奖,届时她会把自己历任男友送上候选人名单。 问会把票投给谁。 “子健,我认为他最有实力拿到大众情人奖。”那位回答。 当然了,这绝对不是比谁花心,而是综合性奖项,以风度涵养言谈甚至于衣品时尚感为风向标的综合性奖项。 玛格干干笑了声,代替自己老板向她保证,只要两天。 “玛格,你只需要给姚先生两天的时间。” “没关系,一百天都没关系。”沈珠圆耸了耸肩。 “玛格,你生气了?” 倒也不是。 沈珠圆很难和凯瑟琳形容自己现在的情绪,忽然间浪费了一百欧打车费可以确定她是处于情绪波动状态,那是物理驱使。 这种物理驱使奇妙之处就在越靠近精神和情感层面,就越显得平静。 姚子健被自动归纳于情感和精神范围,所以没能激起沈珠圆多大的脑电波波动。 怎么说呢,这种状况类似于自我保护系统启动。 凯瑟琳还转达了姚子健的话:关掉手机是为了专心一志办好这件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大事,这四十八小时时间里,他不能听到她的声音。 “青蛙小姐,你一定不知道,一旦听了你的声音,有可能我什么事情也干不了。”这也是姚子健要凯瑟琳转达的话。 “玛格,姚先生如果不当医生的话可以去当诗人。”凯瑟琳难得地说了句很不专业的话。 耸肩,沈珠圆决定按照姚子健说地那样,好好品尝美食。这可是标价在五百三十欧的龙虾套餐。 看在龙虾套餐极度美味的份上,外加自身无任何金钱损失,沈珠圆决定再等三天。 问凯瑟琳姚子健口中连电话也不敢给她打怕分心的“大事”是什么,凯瑟琳没说只让她保持期待就可以了。 对了,还有最佳状态。不过这是凯瑟琳的个人主意。 在谈及姚子健目前正在干的这件大事凯瑟琳语气显得十分兴奋。 和凯瑟琳相反,沈珠圆对于姚子健现在做的那件神秘事情毫无兴趣,她能想到地也就“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好奇都不好奇更别谈期待。 当然了,这是她的个人问题,并非姚子健对于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做完手术后,沈珠圆就对任何事物失去了期待,追根究底是缺乏激情导致。 当涟漪打开那张请柬时,请柬上的注明让她不得不再去看一次,就生怕第一次是自己看得过于匆忙漏掉部分内容。 看完请柬上的内容,涟漪还是不大敢相信,甚至于她还怀疑这是个恶作剧。 请柬中央那行英文字体明明白白写着—— 有可能这是您要参加的一场姚子健和沈珠圆的订婚仪式,如果我向您的朋友求婚成功。 是的,没有看错。 人物栏上清清楚楚写着姚子健和沈珠圆的名字。 男方:姚子健。 女方:沈珠圆。 圆圆要订婚了? 圆圆要和一个叫姚子健的男人订婚了?! 这个姚子健是从哪冒出来的? 涟漪拼命在脑中搜寻和姚子健相关讯息,一无所获,她很确定没从圆圆口中听到姚子健这个名字。 不过…… 几天前,圆圆说过要带一位不错的先生来看她。 难道这位不错的先生就是姚子健? 和请柬一起的还有张卡片。 卡片上有姚子健的个人介绍电子网页链接。 除了网页链接,卡片上还有其手写的几段字—— 亲爱的涟漪,我对你最好的朋友沈珠圆一见钟情,我知道我过去的情感经历较为丰富,但请务必相信我对她的真心,目前一切尚处于我单方面的行为,甚至于,你的朋友还没答应成为我的女朋友,我知道这样做很冒险,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最好,沈珠圆明天就能成为我的新娘,这是我现阶段的全部心情,这点,风清楚云清楚太阳清楚月亮清楚上帝清楚。 得承认,短短几段字,那叫姚子健的男人让人充分感觉到他迫切的心情。 迫切让沈珠圆这个女人成为他的新娘。 卡片最末端,姚子健还提出了额外请求,请求她能帮他保密至仪式举行时。 姚子健还说这样内容的请柬他只发给两个人。 她是其中之一,那么另外一个拿到请柬地是谁? 果然。 涟漪很快就接到宋金的电话。 宋金也收到和涟漪一模一样的请柬,不过是以发送邮箱形式。 除去请柬还有从曼谷飞米兰的机票信息,一旦宋金抵达米兰机场,就会有专车送他到酒店,到时给到宋金手上的会是纸版请柬。 和宋金一样,涟漪也收到机票。 航班时间像是算准似的,入住酒店房间是涟漪喜欢的位置。 显然,姚子健做足了功课。 电话彼端,宋金第n次大喊出:谁能告诉我,那家伙想干什么?! 是啊,那叫姚子健的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几分钟前涟漪按卡片提供的网址打开姚子健的个人档案,还真像圆圆说的,是位不错的先生,这家伙唯一被诟病是情感生活过于精彩。 涟漪把自己知道地和姚子健相关信息告诉了宋金。 宋金这下更不乐意了,花花公子就得靠边站,那可是圆圆。 过去几年,宋金也和女孩交往过,其中一位都到了谈婚论嫁阶段,但最后不了了之,当然了,至今宋金还没有情感归属并不是为了圆圆。 “我知道自己的最佳位置。”宋金曾经这样说过。 什么是最佳位置? 就是该当圆圆哥哥时宋金就是沈珠圆的哥哥;该当圆圆的朋友时宋金就是沈珠圆的朋友,圆圆想和人拌嘴了,宋金就是沈珠圆的欢喜冤家。 关于自身的定义,宋金还得意洋洋说过:“真正最懂圆圆的人是我。” 本来宋金是想把这事情直接捅给圆圆让那家伙破功,但为什么没那样做呢,宋金又说,直觉告诉他,姚子健会是个不错的男人。 宋金还说,这是他第一次触到类似直觉的这种东西。 问宋金要不要来米兰? “涟漪,你问了个特别多余的问题。” 是的,她的问题还真是多余。 出现在仪式上的宋金会以沈珠圆最好的竹马身份出现:那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女孩,是我的女孩,我的女孩即使到了二十八岁,还是有那股当我难过时会二话不说就给我表演五连翻的傻劲,而我,随时随地,为她赴汤蹈火,所以,你想得到她,必须先过我这关。 弹了弹那张请柬。 姚子健和沈珠圆的名字在涟漪面前晃动着。 仪式地点就在米兰布宜诺斯艾利斯大街的雅典娜美术馆举行。 在雅典娜美术馆举办过活动地可都是名人,姚子健能力不小。 就是不知道能力不小的姚子健有没有发请柬给羽淮安。 羽淮安可是沈珠圆单恋了四年的男孩。 彼时间,涟漪圆圆宋金飞地男孩是荔湾街孩子们眼中天台四人组,知道宋金知道涟漪怎么不可能知道羽淮安。 同一时间,亚力克手提被姚子健退回来的花篮,站在羽办公室门口。 花篮里放着若干顶级会所的会员卡,除去会员卡,还有羽的感谢信。 虽然亚力克没看到感谢信内容,但光用脚指头都可以猜到那一定和沈珠圆有关。 花篮是几天前亚力克送到姚子健工作的医院,当时是姚子健助手收下的花篮。 没想到。 花篮会回到他手里。 花篮是姚子健助手送回的,和花篮一起送回地还有姚子健医生的转达:没有任何收下花篮的理由。 羽是在半个小时前进的办公室,他刚完成巴黎两天一夜的公务,昨晚深夜回的米兰。 戴安娜说瑞秋刚被羽叫进办公室。 戴安娜是羽的秘书,瑞秋是羽的助理。 戴安娜说有可能瑞秋现在正在挨骂。 在戴安娜眼中,羽虽然不是那种会和员工一起吃汉堡一起看球赛、时下流行的年轻ceo形象,但也绝对不是那种会对员工乱发脾气的boss。 戴安娜说,刚刚她送文件进去时,羽脸色不是很好,而瑞秋则垂头丧气。 约十分钟后,办公室门打开了。 看到亚力克手里的花篮,瑞秋建议,如那是羽某个爱慕者送的,那有多远就把它拿多远。 难怪瑞秋会误会,姑娘们也不知从哪得知羽的办公室地址,时不时地就会给羽送来花束,花束里放着她们的美照和联系名片。 羽没开社交账号,亦无私人网页,姑娘们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向羽表达爱意。 戴安娜问瑞秋是不是挨羽的训了? 瑞秋想了想,说羽更像是在生一张请柬的气。 在瑞秋的描述中,那张放在羽办公桌面上的请柬有被揉成一团、再被恶狠狠丢到垃圾桶里、又介于某种原因,从垃圾桶里拿回铺开的痕迹。 这下,戴安娜来了兴趣。 “难不成,那是张粉红炸弹。” 类似于新娘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但很快戴安娜又像是只漏气皮球般,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羽身上? 即使有粉红炸弹也是别人的事情,比如是羽抢了别人的女友甚至是未婚妻,然后给别的男人丢去了一枚粉红炸弹。 虽然不知道那是否是一枚粉红炸弹,但和感情有关是跑不了的。 “羽取消了这周所有行程,这就是羽把我叫到办公室的原因。”瑞秋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在那两位窃窃私语间,亚力克推开办公室门。 就像瑞秋说的,羽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至于瑞秋口中的“粉色炸弹”已不见踪影。 目触到他手上花篮,羽皱起了眉头。 五分钟后,亚力克离开办公室。 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查出姚子健最新动向,事无巨细,他要在后天下午四点之前拿到所有姚子健相关资料。 第121章 不要嫁给他(18) 到了和姚子健约定的日期,这次沈珠圆没和上次一样,把自己收拾了番,也没发一百块欧叫计程车。 这天是周一,她不得不再向酒店请假,包里依然放着她的病历表,仅换下了工作鞋穿上便于走路的平底鞋,沈珠圆朝着地铁站方向。 凯瑟琳所给地址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大街,从她这前往目的地需要四十三分钟。 今天是周一,地铁车厢里人不是很多。 她的样子印在车厢面板上,除了一张东亚面孔其他地和周围的人没什么两样,从穿在脚上的鞋一看就可以判断是需要走动的职业,衬衫是过季的快时尚单品,五十欧可以买到好几件,裤子是每周五天都需要挤地铁的通勤人衣柜里的必备品,耐脏,不会出错。 发型也是深受通勤人欢迎的,出门前只需拿梳子梳几下就可以了。 看着印在面板里的自己,沈珠圆很难相信这是让像姚子健那样不错条件的男人一见钟情的女人。 此时地铁广播播报已经过了三站。 似乎,到了第三站沈珠圆才想起自己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大街的目的。 “要不要答应成为姚子健的女友?”才真正形成类似课题的存在,她的头脑也开始真正围绕这道课题运转了起来。 a是打钩,b是打叉。 究竟是选a还是选b?选a的意义何在,选b又是为何? 五个站点过去,沈珠圆发现自己是名懒学生,还是那种自以为有点天赋的懒学生。 沈珠圆站在雅典娜美术馆门口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 整个美术馆静悄悄的。 虽然这座美术馆沈珠圆没来过,但她数次从电视上看到这座美术馆,知道它是四个被写进教科文的外国人在米兰开的美术馆之一,在若干国际交流会上使用率比较高。 今天是周一,不是闭馆日。 不远处是米兰运河,河道两边餐厅熙熙攘攘和这的门可罗雀形成鲜明对比。 沈珠圆看了看表,距离她和姚子健约定时间点还有三分钟,沈珠圆找了显眼位置,以便于姚子健可以一下子就可以看到她。 环顾下周遭,沈珠圆发现停车场都满了,清一色的好车。 在停车场周围有几个身穿制服的保全人员正拿在用对讲机说话。 她这是无意间闯入了重大会议现场吗? 该死的姚子健干嘛要把碰面地点放在这,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搞得像邦德电影一样神秘兮兮的。 沈珠圆拿起手机打算给姚子健打电话,他再不出现就当没这回事,反正待会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拒绝姚子健。 是的,没错,沈珠圆就是那类自以为有点天赋总想靠蒙混过关的懒学生。 到时如果感觉对了就答应姚子健,要是感觉不对就拒绝。 就冲着乘坐地铁时那个“姚子健怎么可能对沈珠圆这样的女人一见钟情,姚子健选沈珠圆一定是阴谋,因为沈珠圆看起来傻乎乎的容易控制。”念头不下十次从她脑子闪过,沈珠圆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和姚子健没戏。 刚拨通姚子健的手机,沈珠圆就看到朝着她走过来的凯瑟琳。 又! 姚子健这家伙该不会又上演几天前的戏码吧? 嗯,很好。 百分之八十拒绝姚子健的可能变成百分之九十。 凯瑟琳来到沈珠圆面前,笑眯眯让她跟着她走,并保证,这次姚先生没放她鸽子,姚先生人已经在美术馆里。 这德国女人也知道她老板上次是放她鸽子了? 介于自己和凯瑟琳的沟通有一点点障碍,沈珠圆打算等姚子健出现再对他开炮。 她是对美术馆博物馆这类艺术场所一窍不通的人,干嘛要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这是要一边和她浏览雅典娜文化、一边和她谈要不要成为男女朋友这个问题吗? 还有,这距离她住的地方很远,她得转换几次地铁线。 两人从侧门进入了美术馆,跟在凯瑟琳身后,穿过古希腊风格的回廊,她们站在了闪金光闪闪的大门外。 凯瑟琳再一次把她打量了番,附送上:“玛格,很快,你就会后悔穿成这样来赴约的。” 才怪。 现在凯瑟琳已经不可能给她发时薪了,很快她也要和姚子健说拜拜了,所以她也无需对凯瑟琳客气。 “德国女人还是不要妄自揣测中国女人,这是文化鸿沟。”沈珠圆还给了凯瑟琳一句。 德国女人也不恼,笑眯眯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开门声又沉又重,带着浓浓的岁月痕迹。 伴随两扇门缓缓开启,一束光从沈珠圆脚上一直往前延伸,延伸至约三十米开外站着的那抹人影处。 老实说,冲着站立于光影尽头那抹身影的仪态和美感,沈珠圆觉得让她大费周章来到这扣掉的百分之十可以回来一些。 站在那的姚子健,像极了电影来到结局时,等待新娘出现的新郎。 姚子健受女人们欢迎是有道理的,在玩浪漫上很有一套。 可惜,她是一名无任何共情能力有情感缺陷的患者。 还是无法修复的那种。 除去那束光和站在光影尽头的姚子健,周遭黑乎乎的,是黑得那种连轮廓也看不到的黑暗。 姚子健这是在搞什么鬼? 沈珠圆刚想拿出手机打开照明设备,手机立马就被凯瑟琳没收了。 想让凯瑟琳把手机还给她,但也就嘴巴张了张,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周遭烘托出来的氛围是,亲爱的,这是庄严肃穆的场所,请安静。 好吧好吧。 在凯瑟琳的眼神示意下,沈珠圆硬着头皮沿着那束光。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怀揣着“十分钟和姚子健说清楚。”念头,脚步沿着姚子健的站位,一步步来到他面前。 在走向姚子健时沈珠圆睁大眼睛看了左右两边,是不是黑暗中隐藏着人? 这些人是不是类似于观众一样的存在,还是其实什么都没有,这里就只有她和姚子健两个人。 一番观察下来得出的结果更趋向于后者,如果两边都有人,应该不可能这么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况且,不需要。 又不是求婚,要观众干嘛? 沈珠圆停在姚子健的面前,用手指戳了戳近在眼前的人。 还好,这是真人。 姚子健虽然不是话痨,但话平常就没少说过。 一句话也不说向来不是姚子健的风格。 确认是真人,确认这人是姚子健,沈珠圆稍稍后退了小半步,把姚子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头发打了发胶,白色礼服,黑色领结,甚至于领口还佩戴了礼花。 这样的姚子健搞得让沈珠圆都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看另外一端是不是站着头戴白纱的新娘,很快,周围就会响起结婚进行曲。 没有,另外一头没有站着新娘。 笑问姚子健自己是不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场所,边说边作势要走。 “沈珠圆。”姚子健轻轻叫了声。 这家伙终于肯开金口了,沈珠圆再次环顾了四周,嘴里问姚子健这是想做什么?那句“姚子健,你把这弄得像是求婚现场,姚子健,你该不会是想和我求婚吧?”轻飘飘脱口而出。 谁知—— “沈珠圆,你还真的猜对了。”姚子健如是回答。 沈珠圆在心里暗骂了句,还真是玩咖,说姚子健你别闹。然后姚子健问她“沈珠圆你怕了?” “怕你的大头鬼。”沈珠圆打开包。 按照计划,在两人还没涉及更深层次问题之前,她有必要让姚子健看自己的病例,在给姚子健看病例前她会说些类似于“没关系的,什么什么都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体面话,姚子健是个聪明人,看完她的病例再联想她说的话,一切不言而喻。 姚子健是思维正常的人,思维正常的人自然会衡量利弊。 最后呢,让谁先走都无所谓。 沈珠圆也已经提前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所幸,她是不知道悲伤失望为何物的人。 这样对谁都好。 没准她以后要是骨折了还可以找姚子健。 如果……万一…… 万一姚子健不介意的话。 老实说,沈珠圆还没姚子健不介意的应对方法。 之前,她的打算是要是姚子健不介意她就答应当他的女朋友,反正,姚子健看起来是那种幸福家庭的男主人形象。 但是呢? 姚子健为什么会对沈珠圆这样的女人一见钟情怎么想都充斥着诡异,她可不想当社会新闻那种被丈夫揍得鼻青脸肿的家庭主妇形象,那还是最保守的,要是……要是姚子健有特殊癖好的话,那她等于是自投罗网。 所以最好,姚子健在看完她的病历后,来了句“很抱歉,沈珠圆,我还有事情要办,我得走了。” 要是知道会绕了这么大的弯,倒不如当时一口拒绝了姚子健。 都怪那双洞洞鞋。 沈珠圆深呼了口气。把病历递到姚子健面前。 说:“姚子健医生,你恐怕得先看看这个。” “那是什么?”姚子健一双眼只顾落在她脸上,看也没看她递过去的病例。 “这是我的病例。”回答。 姚子健还是看都不看。 不看病例,也不接。 “你还是先看看这个,”沈珠圆抖了抖手上的病例文件,“看完这个,我们再来谈关于要不要成为男女朋友这个话题。” 姚子健接过病历文件,但还是没打开,而是瞅着她笑,笑着说“看来我眼光不错,青蛙小姐是个诚实的姑娘。” 搞什么鬼? 莫不是这个时候还想卖弄花花公子本色? 姚子健把文件袋往边一搁,轻声说:“沈珠圆,我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我知道沈珠圆经历过一场手术。” 姚子健又往她跨了一步。 “那场手术让沈珠圆失去了共情能力,医学界管它称之为情感认知障碍,沈珠圆脑子有个防御系统,有些人更喜欢管它叫头脑蜂巢,打个比方,你带她去看喜剧电影,或许她会因为电影里的滑稽桥段哈哈大笑,因为多巴胺不会对头脑蜂巢造成损伤,你带她去看悲剧电影,或许她对电影里的反派表示出了愤慨,和其他观众一样大骂反派人物丧尽天良。” “电影结局,当观众们为电影里主角的不幸遭遇泪流满面不舍得离场时,她想的是,这好极了,我是第一个离开电影院的观众,这样就不会被堵在走道中间了。” “换一种说法,如果你心里盘算带沈珠圆去看悲剧电影,趁沈珠圆沉浸于电影的悲伤情节干点儿递纸巾博取起好感,门都没,沈珠圆没法感知悲伤,因为悲伤对于头脑蜂巢来说是头号敌人。” “而爱是悲伤的起源,头脑蜂巢为了能全力抵抗这位头号病人,运用其全部能力对爱进行了屏蔽。” 姚子健的那番话把沈珠圆听得双眼发直。 这应该是她听了好几个版本对于情感认知障碍形容最为鲜明易懂的。 “这听起来很酷对不对?沈珠圆就像是来自于科幻世界里的机械姬。”姚子健的神奇还在延续着。 点头。 二十岁的沈珠圆一定会特别特别喜欢姚子健这样的说法。 但。 也酷,也不酷。 近在咫尺的男子,像极了沈珠圆年少时憧憬在旅途中遇到的心灵捕手。 “那些还沉浸在电影悲伤氛围中的人们并不知道,那第一位离开座位独自走在通道的观众偶尔也想像他们一样。” 是的是的,是那样的,连一天到晚把“圆圆”挂在嘴边上的爸爸没有了不再了她都没有悲伤,这像话吗? 沈珠圆垂下头去。 “我不仅知道沈珠圆是一名情感认知障碍患者,我还知道沈珠圆的妈妈现在正在慕尼黑的圣路易斯医院,沈珠圆每月都会从米兰前往慕尼黑探望妈妈;知道沈珠圆目前正在存钱,目标是一百万欧,等沈珠圆存够了一百万欧,就会在爱尔兰海海边买下一栋白色房子,然后把妈妈接到爱尔兰去。” 姚子健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低头看着地面,耳朵听着姚子健的那些话,沈珠圆心里开始有了隐隐约约的不安感。 因为,她感觉到和姚子健要掰的百分之八十几率被扣去了百分之二十,现在就只有百分之六十。 甚至于,这百分之六十也是不怎么稳的。 此刻,沈珠圆所不知道地是,那置身于黑暗正握紧拳头的男人也在和她一样,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中。 第122章 不要嫁给他(19) 沈珠圆低头看着地面,陷入了极度不安之中,导致于姚子健很轻很轻的那声沈珠圆都让她吓了一跳。 急急抬起头。 一双眼惶惶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沈珠圆,现在我们可以谈那个问题了吗?”姚子健轻声问。 啊? 姚子健温温瞅她,温温笑说:“青蛙小姐变成兔子小姐了,别担心,兔子小姐,这没有猎人。” 那个问题。 是的,那个问题,那个要不要成为姚子健女朋友的问题。 顿了顿。 “姚子健,你要想清楚了,沈珠圆就是这个鬼样子。”慢吞吞说到。 “什么鬼样子?” “可以对你好,可以花一个下午时间去购物中心给你挑选鞋袜;可以挽着你的手臂陪你参加年末酒会朋友聚会;可以在你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想方设法逗你开心;可以竭尽全力维护你切身利益财产安全;可以为了扞卫你的尊严和全世界为敌;可以为你做一切我能做到的事情,但这一切并不包含‘我爱你’这项,的沈珠圆的鬼样子。” 姚子健静静看着她。 “姚子健,我也给你打个比方好了,如果沈珠圆是地球般的存在,那么,爱情那玩意就是外太空产物,还是过不了大气层那种。”说。 没给姚子健任何说话机会。 继续说:“姚子健,沈珠圆没有爱人这项能力,据说人们对于得不到的总是耿耿于怀,总有一天,你会恼怒于你躺在医院里,但你的爱人却是一脸漠然看着你劫后余生。” 这样够直白了吧。 “青蛙小姐口才还不错,还有吗?”姚子健问。 张了张嘴,沈珠圆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 “沈珠圆,又不是你故意的,都是头脑蜂巢的错,沈珠圆,从某种意义上,对一个人好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姚子健伸出手,轻轻触摸她的脸颊,“你只需要对我好,我来爱你就可以了。” 姚子健这家伙还真是死脑筋,她已经把她能想到的负面讯息传递给他了。 “那……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开始谈论那个话题了?”呐呐说,不着痕迹避开姚子健的触碰,她现在还没准备好,也不习惯和姚子健过于亲密接触。 好吧。 “那……那我们开始吧!”沈珠圆站直了身体。 “说看看,我们要怎么开始?” 呃…… 这家伙怎么变笨了。 好吧好吧。 “你问我,问我要不要成为你的女朋友。” “沈珠圆你还真可爱。” “别油嘴滑舌,快问!” 姚子健给了她一个ok的手势,脚步稍稍后退,一双眼直直落在她脸上,把她细细打量了番。 然后再一个脚步跨到她面前,叫了声:“沈珠圆。” 这家伙又把她吓了一大跳,姚子健刚刚所表现出来地导致沈珠圆的神经进入高度紧张状态。 “那么,沈珠圆,你听好了。” 一副洗耳恭听状。 “沈珠圆,你愿意嫁给我吗?” 有点不对劲来着,因为那点不对劲导致于她准备好的“很抱歉,姚子健,我恐怕不能答应当你的女朋友。”没能说出口。 继而,嘴巴一张就是“姚子健,你好像说错了,”顿了顿,又说“也许是我听错了。” “沈珠圆,你没听错。” 啊?张大嘴巴。 姚子健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的表情,一双眼瞅着她笑,一边笑手一边手朝着礼服里衬,很快,姚子健手里就多了个小盒子。 姚子健打开小盒子。 沈珠圆下意识间别开眼去。 盒子里放的东西有点闪。 且,闪得有点儿过分。 一边躲避盒子里闪得过分的物件,心里想着那会是什么呢?那声“沈珠圆”又迫使她不得不拉回视线。 等视线回归时。 那枚戒指已经被送至了她眼前。 和戒指一起而至地还有男性低沉的嗓音—— “沈珠圆,你愿意嫁给姚子健吗?” 这回,沈珠圆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怎么一回事? 怎么“沈珠圆,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一下子变成“沈珠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正当沈珠圆寻思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忽然间,一束束金黄色泽的光线从天花板垂直而下,打在一张张面孔上。 原本只有一丁点的亮光开始无限扩大。 瞬间。 方块之地成为了国王加冕金碧辉煌的殿堂。 殿堂之下,黑压压的一片,尽是衣香和华服。 她身后两排座位上赫然坐着上百号人。 此时此刻,沈珠圆才晓得黑暗中潜伏了这么多人。 该死的,姚子健这不是在耍人吗? 第一时间,沈珠圆想从姚子健手上接过戒指,把戒指狠狠朝地上摔,当然了,那只是个念头而已,那玩意她摔不起。 沈珠圆想掉头就走。 答应当姚子健女友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更何况嫁给姚子健?更没门了。 沈珠圆没能掉头就走,她在那上百号人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涟漪? 涟漪怎么会在这? 不仅涟漪在这,宋金也在场。 宋金坐正在以嘴型和她打招呼。 沈珠圆还在那些人中看到姚子健之前说的“第一梯队”。 被姚子健列为“第一梯队”的友人全员到场。 和第一梯队隔着走道的是“死亡公社”成员。 最后—— 沈珠圆视线落在左边第一排座位的男子脸上。 羽淮安也来了。 他坐在那,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袭深黑色丝绒礼服,于雅典娜的黄金殿堂上,俊美绝伦,对比周遭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沈珠圆想即使二十岁时她和羽淮安修成正果,终将,一切也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她有了不错的交往对象,而他作为她的前男友,见证她即将成为他人的妻子。 再一次,沈珠圆嗅到浓浓的宿命感。 仿佛,二十岁的沈珠圆在荔湾街触到了时间机器,通过时间机器,看到了二十八岁的自己、二十八岁的羽淮安、二十八岁的涟漪和宋金。 然后,二十岁的沈珠圆在二十八岁的沈珠圆耳边说“圆圆,这是你二十八岁的生活”。 视线从羽淮安脸上移到姚子健脸上。 没等她开口,姚子健先行说开了。 姚子健在和她表达抱歉。 请来她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是因为如果他求婚成功的话,那她的两位好友就是最好的见证者。 如果不成功,那她的两位好友也等同于见证了圆圆的魅力,看吧,连姚子健这样的花花公子也拜倒在沈珠圆石榴裙下。 但是呢,姚子健真正用意是—— “我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姚子健说他连自己也不相信她会答应嫁给他,可他又是那么地希望娶沈珠圆这个可爱女人。 所以他只能拉来一些人给自己壮胆。 甚至于,连把前女友请到现场来观看他向另一个女人求婚这样没品的事情也做了。 为什么把前女友请到现场来? 绝对不是为了炫耀情史,无非是想让前女友们以女性身份告诉另外一名女性,这样的男人值不值得嫁。 更直白的说法是—— 如果把姚子健当成是款消费产品的话,那作为购买过此产品的消费者往往最有发言权。 姚子健的话还真让沈珠圆听得既哭笑不得又目瞪口呆。 说话间,姚子健手朝着一个方位。 姚子健的手指方位坐着不少美人,清一色的性感挂。 嗯,来了七位呢。 那七位在和她挥手来着,其中一位还请愿当起了前女友团代表:“子健很不错,你就答应嫁给他吧。” 伴随前女友的发言,“你就答应嫁给他吧”此起彼伏。 在那些“嫁给他”的声音中,凯瑟琳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递给沈珠圆一个文件夹,凯瑟琳说文件夹里有姚先生健康体检,健康体检里还附有心理鉴定,法务机构也开出了姚子健无不良嗜暴力史证明。 在凯瑟琳把文件一一展开在沈珠圆面前时,姚子健一直在边上紧张兮兮看着她。 看惯了姚子健花花公子形象,这样的姚子健让沈珠圆还真有点不习惯。 凯瑟琳离开了,那些喊“嫁给他”的声音也消停了。 第三次,姚子健问—— “沈珠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沈珠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和“沈珠圆,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又有何不同呢? 视线找到了涟漪,找到了宋金。 那是从小和她长大的女孩男孩,要是觉得姚子健不行的话,这会儿他们已经站起来高举反对大旗了。 特别是宋金。 宋金都觉得没问题了,那姚子健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答应他吗? 答应嫁给姚子健吗? 不知道怎么地,沈珠圆想起了诺亚,想起不久前和涟漪说的,她的孩子以后也要像诺亚一样可爱。 偏偏,诺亚在那个时候出现了。 如何在拿不定主意的话,就把一切交给上帝吧。这是沈珠圆在米兰常听到的话,意大利人说过,西班牙人说过,德国人说过法国人也说过。 那么,现在轮到中国人了。 沈珠圆站直身体,目光投向那一茬茬人,问:“在场的各位,你们身上现在有硬币吗?” 一张张脸脸上写着诧异,有人还开玩笑说“你现在应该回答愿意或者是不愿意,而不是找硬币。” 还得是宋金。 宋金从座位上站起,说他现在刚好有个五十美分的硬币。 众目睽睽下。 宋金拿着那枚硬币来到沈珠圆面前,问:“圆圆,你真打算那样干?” 果然是宋金。 点头。 宋金把硬币交到她手里。 硬币注有1772年发行字样,以肯尼迪头像作为正面。 以后要是吴绣林女士醒来晓得她干了这样的事情,非得把她臭骂一顿不可。 沈珠圆深深呼出了口气,看了眼涟漪。 显然涟漪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视线再转向了羽淮安。 这会儿,羽淮安在很好地扮演作为沈珠圆暗恋了四年对象的角色,知道这没他任何说话的余地。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目下,沈珠圆把肯尼迪头像那面对着姚子健。 一字一句说:“待会落地时是肯尼迪头像,我就答应嫁给你。” 她的说话声足以让在场每一位听清楚,姚子健前女友团方阵那传来声惊呼“这太疯狂了。” 是的,没错,这太疯狂了。 如果诺亚的出现是一种预兆;如果那天在婚礼收到新娘捧花是一种预兆;如果二十八岁的沈珠圆看到了二十岁的沈珠圆是一种预兆;那么,落在地上地就会是肯尼迪头像。 肯尼迪头像会告诉她,沈珠圆,姚子健值得你嫁。 手一扬。 那枚五十美分的硬币从沈珠圆手上脱离,越过她的头顶、越过太阳神像、越过月桂女神,在半空中翻转着—— “叮铛”清脆的一声。 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最先欢呼出地是那拿手机记录下这一切的姚子健前女友之一,她的声音在天花板上回响着“是肯尼迪!太棒了,是肯尼迪!” 于是那些人纷纷从座位站起,瞬间,现场一下子似乎变成演唱会现场,甚至于,有人还当场给朋友打去了电话,说来到了一个处处都透着奇妙的求婚现场。 现场最淡定地好像就数姚子健了。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姚子健看得沈珠圆很是恼火,轻撞他肩膀说“你最希望娶的女人都答应嫁给你了,你的前女友表现得都比你还激动。” “我早知道会是肯尼迪。”姚子健对说。 “难不成你会穿越时光术?” 姚子健摇头说:“很多事情命运早就做好了安排,我遇到你就是其中之一。” 咋听沈珠圆还以为姚子健花花公子老毛病犯了,细听,有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姚子健一早就知道会是肯尼迪。 在现就只有两人静静坐着,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或许涟漪现在还不太相信圆圆就这样莫名其妙要嫁给一个姚子健的男人,甚至于,圆圆要嫁的这个男人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至于羽淮安—— 看座位安排,羽淮安是以“死亡公社”成员身份来到这的,看到当事人之一是单恋自己四年的傻姑娘,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吧。 而宋金已经迫不及待来到姚子健面前,警告姚子健以后可别想欺负圆圆,圆圆身后可是有一整条荔湾街居民。 宋金还对姚子健说,荔湾街有三家武术馆,馆主是看着圆圆长大的,武术馆是拿过奖的,徒弟徒孙一百多人,一百号练武术的单是一人在他身上打一棍,嘿嘿…… “听说你是骨科医生,你应该很清楚到时你得断多少根骨头。”宋金边说边朝沈珠圆挤眼。 此刻,场下有人大声建议还得来一次。 宋金也想起戒指还没戴到圆圆手指上,虽然它没像鸽子蛋那么夸张,但从钻石成色制作工艺肯定不便宜。 现在的圆圆对价值高的东西很感兴趣,价值越高到手的钞票就越多。 五分钟后。 所有人都回到各自位置上。 姚子健站在他原先站的位置,沈珠圆也待在自己该待的所在,保持住应用的笑容,注视着姚子健。 姚子健缓缓走到她面前,第四次问:“沈珠圆,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次,该不会再有任何意外阻挡她答应嫁给姚子健了吧? 微微扬起了嘴角。 下一秒。 “恐怕不行。” 紧接—— “沈珠圆不能嫁给姚子健。” 第123章 不要嫁给他(20) 或许日后,置身于米兰雅典娜美术馆见证过这场求婚仪式地到场嘉宾,会孜孜不倦对他们的亲人朋友说起它,因为这有可能是他们经历过一场最为离奇的求婚仪式。 过程,势必会用一波三折来形容。 好不容易,准新郎第四次向准新娘求婚。 在所有人以为会听到温柔的女声回答出那句激动人心的“我愿意”时,不料,大伙儿却先听到地是年轻的男声。 年轻的男声不紧不慢说出:“恐怕不行。” 紧随其之的是—— “沈珠圆不能嫁给姚子健。” 那句“沈珠圆不能嫁给姚子健。”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其霸道程度堪比一位国家元首对着全国民众宣告一场战争已是不可避免。 最先跳出来是准新郎的前女友团代表。 那是个急性子的巴西姑娘,巴西姑娘的鞋跟敲打在大理石上,“噔噔蹬蹬”来到那位反对者面前,大有“再叽叽歪歪的话,信不信本姑娘把你从这踹出去”气势。 正当后排人等着看好戏时,巴西姑娘又噔噔噔地坐回到她座位上。 至此。 全场鸦雀无声。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坐在头排位置的一年轻男子站了起来,缓缓朝准新娘准新郎的方向。 那会儿,有些人终于明白到想给前男友讨公道的巴西姑娘为何会灰溜溜回到座位上去。 在一阵交头接耳中,大部分人都知晓了提出反对意见年轻男子身份,只是,他们不敢叫出那个名字,而小部分不晓真相地大致也猜到年轻男子身份来头不小。 姚子健第四次“沈珠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貌似又泡汤了。 不过,没关系,沈珠圆已经打定主意势必在今天说出那句“我愿意”了。 第四次没回答成功就等第五次好了,第五次不行就第六次。 这会沈珠圆倒是很想知道,羽淮安凭什么说出“沈珠圆不能嫁给姚子健。” camellia四公子待会该不会要说“我今天心情没好到看着那个单恋我四年的傻妞还和以前一样,傻乎乎地要和一个把前女友请到现场的花花公子共结连理,并为此送上祝福。” 没错,钱权是把万能钥匙。 但很不巧,camellia四公子今天那把万能钥匙注定要碰一鼻子的灰。 似乎,姚子健对于羽淮安会有这么一出不感到意外。 羽淮安横在沈珠圆和姚子健之间,脸朝着她的方向,面色除去略微发白外,还是平日里的大理石雕像模样。 羽淮安把一个文件夹递到沈珠圆面前。 轻声说:“沈珠圆,你看下这个。” 还真是巧,今天她带来了文件,姚子健也带来了文件,没想到,羽淮安也有文件,好好的求婚仪式搞得就像签约大会。 沈珠圆没去接文件,而是冷冷对羽淮安说:“羽先生,你在不合时宜的时间点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又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 “沈珠圆,你先把这个看一看,再考虑要不要嫁给姚子健。”羽淮安稍稍提高了点声音。 沈珠圆还是一动也不动。 “沈珠圆,如果看完这个,你还愿意嫁给姚子健,那谁也拦不住你。”羽淮安继续说道。 因被羽淮安挡住,沈珠圆没法看到此刻姚子健脸上表情。 见沈珠圆迟迟不接文件,羽淮安的身体往她面前靠近一点点,欠下腰,在她耳畔低语“不用看,姚子健医生现在脸色不会太好。” 顿了顿。 “沈珠圆,怎么,不敢看?那么,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该死的,她哪里是不敢看! 不就是一份文件吗? 最后一秒。 沈珠圆手还是硬生生缩了回来。 落地是肯尼迪的,上帝已经告诉她,那是她可以嫁的男人。 羽淮安在看她。 她在他眼底看到了情绪的浪潮,那股浪潮在快速堆砌着,汇聚成海。 回视他。 他又朝她靠近了点,低声说“你不想看也行,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什么也不需要去理,剩下的一切交给我处理。” 顿了顿。 羽淮安说:“不要嫁给他。” 他瞅着她。 眨眼之间,于他眼底如暴风雨的怒潮被类似于哀求的情绪所期待。 “圆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但牠们没能听到我的乞求,落在地上地是肯尼迪头像,所以,没有别的法子了。”他说着。 “不要嫁给他,我请求你,别嫁给他。” “好吗?圆圆。” “你就听我一次,和我离开这,和我从这离开,离开这里,你要怎么骂我,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只求你,不要嫁给他。” “圆圆,你是不能嫁给他的,你又怎么能嫁给他?” “好吗,圆圆跟我走,好吗?嗯?”只有她能听到的那缕声线带着恳求。 瞅她的眼也是亦然的。 只是,她不明白羽淮安为什么要这样说,不对,是羽淮安凭什么对她说出这些话。 眼看羽淮安的手就要触碰到她的手…… 沈珠圆迅速把手别在背后,与此同时,脚步往后退了一大步。 又一次,她在他眼里窥到浓浓化不开的哀伤,就像那晚在等红绿灯时,他和她谈起了他昔日心爱姑娘时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那么一瞬间。 她觉得“你又怎么能嫁给他。”是一个事实,她是不能嫁给另外一个他的。 不,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连犯两次蠢。 迅速别开眼去。 余光中,沈珠圆看到涟漪朝她走来。 宋金走在涟漪身后。 涟漪来到他们面前,涟漪拿走了羽淮安手里的文件,涟漪打开了文件。 文件也就两页。 很快,涟漪就看完了文件。 看完文件,无一丝一毫耽搁,涟漪把文件狠狠朝姚子健脸上砸去。 文件从姚子健脸上掉落在地上,眨眼功夫,就被一只手捡起。 捡起文件的是宋金。 很快,宋金也看完文件。 然后宋金也做了和涟漪一模一样的事情,宋金还说了“果然,预感这东西极度的不靠谱。”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风。 那阵风把文件吹到沈珠圆脚下。 弯腰,捡起。 沈珠圆这会儿很是好奇,文件里到底有什么让涟漪和宋金看得那么生气。 其实这是一份遗嘱。 沈珠圆很快就浏览完遗嘱。 遗嘱来自于姚氏宗族最有说话权的老者。 遗嘱记载,如姚家长孙也就是姚子健没能在八月结束前解决婚姻大事,那块价值上亿人民币的地皮获得者将易人。 今天距离八月结束正好还有一个礼拜。 完成求婚、再进行婚姻登记,一个礼拜绰绰有余。 说什么沈珠圆是姚子健迫不及待想娶回家的女人? 沈珠圆对于姚子健来说也就是小菜一碟。 把遗嘱放回到文件袋里。 沈珠圆来到了姚子健面前。 想必,花花公子姚子健医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想必姚医生的花花公子手册里还没有这类应急措施。 一见钟情对于花花公子们来说应该是最节约成本的吧? 沈珠圆看了羽淮安一眼。 答应嫁给姚子健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羽淮安。 二十岁的沈珠圆曾经对羽淮安扬言:她会找个不错的对象,和他组织幸福的家庭。 虽然晚了点,但沈珠圆如在二十八岁结婚的话,至少,三十岁给羽淮安看自己一家三口的手机屏保是来得及的。 二十八岁的沈珠圆想代替二十岁的沈珠圆向飞地男孩证明,在正经事上圆圆从不吹牛来着。 这下,更糟了。 那个大费周章想娶沈珠圆的男人是因为钱。 她就知道,姚子健对沈珠圆一见钟情这件事要坏。 可偏偏,姚子健对沈珠圆一见钟情的说法恰恰是最致命性的。 一见钟情她切身经历过。 所以她深信坚信,这世界真存在那种神奇的情感,它在你的血液永不疲倦沸腾着,它终将伴随你身体的死去才以枯竭结束。 黯然垂下眼帘。 把文件夹交到姚子健手上。 她和他说:“以后,请不要随随便便对一个女人说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不是随随便便能说出口的。” 说完,转过身。 经过羽淮安身边时,她躲开了他的触碰,涟漪过来揽住她肩膀,宋金在对姚子健丢下“你等着瞧”“我警告你,离圆圆远远的。”狠话后也来到沈珠圆身边,一行人走向那扇门。 那扇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沈珠圆垂着头,在涟漪带动下一步一步走着。 两边安静得很,只有脚步声。 距离那扇门就只有两、三步时,背后传来姚子健的声音—— “我没有对你撒谎,姚子健对沈珠圆是一见钟情。” 是涟漪先停下的脚步。 因为涟漪停下了脚步,她也被动跟着涟漪停下脚步。 “花花公子们总是那样,说我爱你、说我喜欢你、说我为你神魂颠倒总是非常容易,那些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为你神魂颠倒于他们就像每天的刷牙洗脸,可以随时随地张口就来。” “但是,谈及真正的爱,何为爱却是种老大难。” “不是不想说,是难以说出口,于是就想,等面对沈珠圆时不再那么的害羞,等沈珠圆对姚子健这个男人有了一定了解再去说,因为那听上去有点玄妙,至今,我都觉得它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自己都这么认为,何况是沈珠圆,万一沈珠圆以为又是花花公子的品行怎么办?” “姚子健对沈珠圆一见钟情是真实的存在,百分之百的存在,不过,它不是发生在米兰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大街的一栋公寓楼里,不是发生在二零二二年。” “它发生在二零一九年,在德国法兰克福一家名叫圣.玛丽医院。” 二零一九年,德国,法兰克福,圣.玛丽医院,沈珠圆站在那儿想。 把年份、城市、地点串联起来,它就变成了一道神奇的方程式。 沈珠圆一直在找那个方程式的答案。 缓缓回过头去,眼睛先触及地却是羽淮安面如死灰。 越过羽淮安,沈珠圆去看姚子健。 姚子健在说,说怎么对沈珠圆一见钟情的。 二零一九年的姚子健还是一门心思扑在医学上、没日没夜工作学习有远大抱负的热血男子。五月某一天,这个热血男人赫然发现,生活正在以一种无比荒唐的形式颠覆了他过往认知。 颠覆如下—— 备受他尊敬的爸爸有两个半个家,一个是众所周知的那个,一个是十几年来处于半公开的状态,另外半个是属于偷偷养着的,鲜少被知道。 这个鲜少被知道的那个圈子管它称为小公馆,小公馆住着的那女孩年纪比姚子健还小五岁。 半公开的那个还给爸爸生了一男一女。 甚至于,姚子健见过那女人和她两个孩子好几次,在参加亲戚家红事白事期间,那女人让她两个孩子叫他“子健哥哥”,问姑姑他们是谁,姑姑一派云淡风轻说是远房亲戚。 爸爸这样,妈妈也没闲着。 妈妈每年正月都会回娘家待一阵子,说是陪伴双亲,实地里却是和她初恋情人再续前缘,每年都要再续一次,一次得半个月。 妈妈的初恋情人已有家室。 某年,妈妈初恋情人的妻子在情绪极度不稳定间打破了三人间的默契,一封举报信就让妈妈的初恋情人灰溜溜回归家庭。 次年,妈妈带着一位年纪比她小十岁的男人回了娘家。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三十六岁的姚夫人和二十六岁的小伙子玩;四十岁的姚夫人还和二十六的小伙子玩;四十六的姚夫人继续还和二十六岁的小伙子玩。 五十二岁的姚夫人依然还在和二十六岁的小伙子玩。 姚夫人的新任二十六岁是青岛人。 但很不巧,青岛小伙子恰好是姚子健的学弟。 也很不幸,姚子健是从青岛小伙的学弟的学弟口中知道自己的家事。 青岛小伙是拿着妈妈的“赞助费”来德国求学的。 因为妈妈喜欢德语。 青岛小伙在德国住的高档公寓房租由妈妈支付。 在那栋高档公寓里,青岛小伙会时不时把年轻靓丽的女孩带回家过夜,青岛小伙宣称这是陪上了年纪的女士应得地报酬。 那么,姚先生姚夫人两人的破事爷爷知道吗? 爷爷是知道的。 爷爷知道、姑姑知道、叔伯知道,姚氏宗亲五十九口人好像就只有姚子健和几个在学牙牙语的婴儿不知道。 多荒唐。 而德国半个留学圈更是清楚,青岛小伙是拿着广州望族夫人的钱来到的德国,这位望族夫人有个儿子这阵子就在德国着名骨科学者实验室学习。 当那些人纷纷猜测这位望族夫人儿子会是谁时,姚子健打开了一间医院病房房门。 那会,他就想干点什么,干点什么让那对望族夫妇知道,你们口中引以为傲的儿子不会再有了。 再有让你们炫耀他的机会了。 从此以后,他将成为你们难以启齿的存在。 姚子健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对沈珠圆一见钟情。 “她就静静躺在那,紧闭双眼,像极了一位等待王子到来的睡美人,那一瞬间,我心里清楚,有些事情发生了,只是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那种感觉十分的陌生,她的床前放着一把椅子,我就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开始开口和她说话,说想杀几个人,随机的那种,杀几个人对于一名医生来说很简单,医生擅长于运用手术刀。” 姚子健说那天他本来是想在那间病房找把手术刀来着。 没有找到手术刀,但却遇到一个睡美人。 姚子健说他看过一部西部电影。 电影讲述了一名从不懂明天为何物的死囚犯却在被执行死刑前的最后一秒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砍刀砍断了死囚犯的头颅,人们在死囚犯的脸上赫然看到一滴泪水。 接下来那几天里,姚子健一直在想那个死囚犯的故事。 渐渐,他想明白为什么出了那扇房门后,他没再去继续找手术刀。 死囚犯脸上的那滴眼泪,是因为他明白到,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姑娘了。 和杀人成性的死囚犯不同,他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所以,那是冥冥中神的安排。 惩罚和拯救。 数月后,姚子健再回到圣.玛丽医院,睡美人早已不知所踪,他也没刻意去寻找,他宁愿在心里保留着对一位素不相识的女人的情愫。 时而平淡时而热烈,时而远时而近。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几年,他需要一名临时女友去应付忽然搞袭击的母亲,那位睡美人以应聘者的身份出现,她长出了头发,变成能走能动能说话的健康人。 起初,他并没有认出她,只是觉得她是几名应聘者中看起来最顺眼的,长相也符合母亲的喜好。 于是,那位叫玛格丽特的应聘者被留了下来。 因为她生气时总是气鼓鼓的,他给她起了青蛙小姐的外号。 结束和青蛙小姐的“合作”后,闲暇时间里,他常常想起她的样子,逐渐逐渐,青蛙小姐的样貌和另外一张脸开始出现了重叠。 “这么巧的事情只会出现在电影电视文学作品里。”姚子健这样对自己说。 为证明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这样巧的事情,姚子健雇用了私家侦探。 然而,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神把第二次机会奉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次,他非得抓住这个机会。 第124章 不要嫁给他(21) 回到了二零二二年,意大利,米兰,雅典娜美术馆。 如把这比喻成一段故事的话,那么这段故事无疑是走到了结局。 即便是此时此刻,姚子健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一见钟情,因为连自己都不明白更何谈去说服其他人。 姚子健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对沈珠圆一见钟情的。 “如果我现在是名即将被执行的死囚犯,我的眼睛会舍不得砸一下,不看天空不看道路不看远方,不看这世界的任何任何,只看你,当执行者高举起刀时,我会尝试去微笑,直到我微笑着的头颅掉在了地上,当你看到我微笑时的样子就不会那么慌张了,亦不会为生命的消逝而感伤,再之后,你就看到我眼角处那滴眼泪。” “那眼泪的意义汝爱,汝为我的爱。” 那番话,那样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被传达至沈珠圆耳朵。 沈珠圆拿下涟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脚步朝着姚子健的方向。 朝着那个方向,有一只手就那么忽然地握住她的手。 握得是那么牢,那么的紧。 沈珠圆死死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握她手的人。 低声说“放开我。” 那只手还是死死地去握住她腕。 他在她耳畔低低说着话,说沈珠圆,别去,别去那。 不,她要去。 “羽淮安,放开我。”她也以很低很低的语气和他说。 不说还好,说了他力道握得更紧。 “别去他那,别去,不要逼我,我也想在你面前和布鲁斯.韦恩那样,是正义善良的化身,让你可以喜滋滋地向别人炫耀,那可是我单恋四年的人,我单恋了四年的男孩能差到哪里去,所以,别去他那里,沈珠圆,现在还来得及。” 真是的,羽淮安凭什么?又为什么? “怎么?在你眼里,沈珠圆就不配得到另外一个男人的一见钟情吗?”低声问。 似是过去了很久,也似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 握她的手松开了。 再之后,他几乎是贴着她耳朵。 那么轻的一句“信不信,最终你还是没法走向他,即使这刻你到了他身边,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嗯,是兰蒂斯家孩子会说的话。 抬起头,沈珠圆脸朝向姚子健。 一步一步,朝姚子健走去。 停在姚子健面前—— “如果你确定在二零一九年五月第二个周末下午,在法兰克福的圣.玛丽医院,打开那间304病房,对一位连面都没见过、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病患乱说一通的话,离开前还在她床前放下一支红色玫瑰的话,就……” 瞅着姚子健。 姚子健的瞳孔印着她此刻的模样。 扬起了嘴角。 印在姚子健瞳孔的女人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就什么呢,青蛙小姐。”他轻声问到。 “就给她戴上戒指。”笑着回答。 但是,在他给她戴上戒指前,还有一道题姚子健必须回答。 “当时你穿的外套图案是什么?” “二零零八年版的《蝙蝠侠.黑暗骑士》电影海报,布鲁斯.维恩站在哥谭市的大厦前。” “那么,你喜欢布鲁斯.韦恩吗?” “还行。” “你知不知道韦恩最厉害的超能力是什么?” 在姚子健捏着嗓音模仿蝙蝠衫那句经典格言“我的超能力是我超有钱”印在姚子健瞳孔里的女人嘴角笑容弧度在扩大,最终变成了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庞。 “那还等什么?”把手伸至姚子健面前。 在宋金的“我就知道我的预感没错”呼声中,姚子健在沈珠圆的无名指上戴上了戒指。 趁着姚子健送客期间,沈珠圆宋金涟漪三人开起了小型会议。 用近二十分钟时间沈珠圆和涟漪解释现在是这么一种状况,从怎么认识姚子健的,到法兰克福的睡美人事件。 终于,涟漪了解完事情全貌,知道圣.玛丽医院的事情只有宋金知道,涟漪很是不高兴,因为涟漪认为她比宋金更有资格知道。 “拜托,你还没出现时,我和圆圆就是荔湾街公认的金圆宝组合。”宋金并不认可涟漪的话。 为阻止两人斗嘴,沈珠圆拉来姚子健吸引火力。 很快,姚子健被涟漪和宋金驾到审判席上。 是不是为了那上亿元地皮才有这场求婚仪式的? “当然不是!”姚子健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遗嘱是真实的没错,钱姚子健也是喜欢的。但还没有喜欢到为了钱出卖感情程度。 为了钱欺骗女人的感情是花花公子们最为不屑不耻的,姚子健如是说。 这话听来,姚子健医生好像很认可其花花公子身份。那么接下来,他是否要继续延续他花花公子的身份? 姚医生又开始了另一段心路历程。 一开始,和女孩们约会看电影纯粹是姚子健为摆脱“姚氏家族长孙是个乖乖牌”标签,顺便报复自己各玩各的父母的,但后来,姚医生发现女人们是很可爱的生物,当情人可以当朋友也未尝不可。 逐渐,他就得到花花公子的名声。 姚医生还着重强调,期间他无任何脚踏两条船行为,对前女友们他做到百分之百的坦白。 今天他能请到前女友们来参加求婚仪式就是最好的佐证,要不是丽亚在南非工作出了点意外,而小野回老家奔丧他差点把历任女友凑齐了。 姚医生的话让宋金听得是目瞪口呆。 最后,为什么直接跳过女友环节、直接往未婚妻发展了? 姚子健回答是因老爷子时日无多,下周回广州,这次他不清楚要在广州待多久。 听到这宋金又一次对姚子健亮出拳头:“时日无多地就是立遗嘱的那位?” 姚子健点头。 “你这家伙,还说不是为了钱?!” 沈珠圆拉住宋金,示意姚子健继续说下去。 各玩各的父母亲的确让姚子健对那个家心灰意冷,但爷爷没有对不起他,小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也是爷爷。 所以…… 姚子健视线落在沈珠圆脸上:“我想把我喜欢的女人带到爷爷面前,如果以未婚妻的身份爷爷会更高兴,沈珠圆,你愿意吗?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点头。 “沈珠圆,我们那边有个风俗,如家中长辈去世未来三年是不能举办喜事的,所以有可能,有可能他们会在爷爷去世前让我们举办婚礼,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姚子健继续说。 没等沈珠圆做出回应,宋金已经坐不住了:“圆圆,别答应他,这是阴谋。” 姚子健没理会宋金,直直看着她。 “不许看圆圆,不许!”宋金在两头忙乎着,“圆圆,让他别看你,这是花花公子的伎俩,你可别像他那些前女友一样傻乎乎上当。” 抚额,让宋金安静。 沈珠圆问宋金你又开始怀疑你的直觉了? 宋金合上了嘴。 沈珠圆又提醒宋金落地的是肯尼迪头像。 宋金的预感、加上肯尼迪、就这样她找到她一直在找的人。 那个手术让沈珠圆昏睡了十天。 在历经十天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地是她喜欢的超级英雄,没什么比那个更能产生归属感了。 按照克莱尔医生的说法,原本她应该是手术第四天后醒来的,但没有,在历经长达十五小时的手术后她是那么的害怕,世界还会是原来那个世界吗? 因为害怕她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直到门声响起,有脚步声在朝她靠近,然后有人和她说话,那个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着。 然后,她闻到了花香。 在淡淡的花香中,她看到了哥谭市,布鲁斯.韦恩的哥谭市。 某种意识开始复苏。 沈珠圆重回到了她熟悉的那个世界里。 有人指引她回来。 如果这都不值得相信,那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宋金合上了嘴。 沈珠圆主动把手交到姚子健手里。 她对姚子健说:“即使是下了飞机,他们就让举办婚礼也没关系。” 这话让宋金又坐不住了,他撞了撞涟漪肩膀,大致意思是圆圆这个鬼样子我也是没办法了,这次看你的了。 涟漪这才来到姚子健面前,把姚子健上上下下打量了番。 片刻。 涟漪对姚子健说:“从十五岁开始,我就想,以后要是哪个家伙想娶走圆圆,我都会对他说,‘如果你敢欺负圆圆,懈怠圆圆,不尊重圆圆,看不起圆圆,背叛圆圆,都会让你尝尝刀子的滋味,这是作为一名杀人犯女儿对你的忠告,没错,那个杀人犯的女儿就是我,妈妈都敢杀人,女儿身体里肯定留着嗜血的基因’。” “现在,这句话终于可以派上了用场,姚子健,如果你敢欺负圆圆背叛圆圆,我不惜置身牢狱。” 涟漪的话让宋金都差点给予热烈掌声了。 “还有我,以海豹突击队队员作为目标的退役军士宋金我!”宋金朝姚子健晃动着拳头。 还真是…… 这两个家伙。 一行人走出雅典娜美术馆时,夜已经拉下帷幕。 看着雅典娜美术馆那扇大门,沈珠圆触了触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从那扇门出来,她怎么就稀里糊涂就变成某个男人的未婚妻,甚至于,再过几天她有可能还会变成他的妻子。 宋金因工作明天一早就得赶飞机,涟漪也是明早的飞机。 三人又要面临分别。 离开前,宋金对沈珠圆说如果真有那场婚礼,他就是身处北极也会赶回来。 宋金决定给圆圆来个离别拥抱。 那个拥抱有点久,因为宋金有话要和圆圆说。 说什么呢? 说那个圆圆单恋了四年从飞地来的孩子,不,现在该叫他camellia四公子。 大名鼎鼎、可以引发无数女孩尖叫的camellia四公子。 宋金说,今天他就实打实赢了那么了不起的camellia四公子一回。 看着圆圆答应嫁给别的男人,并接受别的男人在圆圆无名指戴上戒指,个中感受可不是他所表现出来那般。 “圆圆,其实我心里难受得要死,那种感觉就和学游泳时被水呛到,水是从鼻子进去再从嘴巴出来。” 好吧好吧。 “那要不要我现在把戒指脱下来还给他?” “这才像话。” 不过,还是不要了吧,姚医生买的戒指看着就很贵,宋金说。 宋金还说,好在这回他赢了飞地男孩一回。 过程酷爆了,是那种从头到尾,飞地男孩都没任何翻盘机会的那种。 “你和他打架了,你打赢了他?我怎么不知道。” “傻圆圆。” 宋金说那个远比打架更好。 “至少,我有勇气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接受别的男人求婚全过程,但,那么了不起的人却当起了逃兵。” 所以,在勇气这方面,宋金绝对碾压飞地男孩。 “飞地男孩是个胆小鬼。” 宋金也玩起说话艺术来着。 沈珠圆目送宋金离去的背影。 接涟漪回酒店的车已经等在那。 姚子健倒是很识趣,远远地站在一边。 涟漪的视线落在沈珠圆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说现在她还觉得一切仿佛是在做梦,圆圆怎么要成为一名新娘了。 “我都已经二十八岁了,比计划都晚了四年。” 从前沈珠圆的计划是二十四岁结婚,二十五岁像妈妈一样成为孩子的母亲。 涟漪瞅着她笑。 这一细看,沈珠圆发现涟漪比上次看到时又瘦了,让涟漪多休息注意饮食,涟漪点头说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谁也没有说话。 沈珠圆要嫁人了是大事情。 但这会儿,好像两人都找不到话题来谈论这件大事情。 片刻,涟漪才开口说等工作不那么忙,就找个时间到米兰来看她。 到时候两人说上一天的话,她要圆圆把和姚子健具体都经历过什么全部都说给她听,她也说一些她的事情给圆圆听。 “就像在荔湾街一样。”涟漪伸出尾指。 “好,到时就像在荔湾街一样,我们说上一整天的话。” 当两人做起彼时荔湾街约定手势时,心里大致其实是清楚的,圆圆和涟漪再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能说上一整天的话。 目送涟漪朝着停车的方向。 涟漪在打开车门时好像才想起什么。 回过头来,对沈珠圆说要是真碰到下机场就被架到结婚现场给她打电话。 “到时,我要当圆圆的伴娘。”涟漪大声喊到。 “好。”朝涟漪挥手。 车门关上那刻,涟漪感觉自己五官就像是一面脸谱,随时随地打开笑脸、随时随地收起笑脸。 那面脸谱在圆圆面前是打开着的。 一旦离开圆圆视线范围,就迅速收起。 圆圆对于那张脸谱的主人是一种制约。 其他时间里,藏匿于那张脸谱下的灵魂都在蠢蠢欲动候机而出。 在那场求婚仪式开始的三十分钟前,涟漪见到了羽淮安。 嘉宾走道,涟漪听到几名服务人员在谈论来宾中有位长得像camellia四公子。 按照几名服务生说话讯息,涟漪打开那扇房间门。 触到房间里的年轻男子,她面露讶异,说你怎么在这,说她是因为嘉宾室人多有点吵,她才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他。 从前,涟漪偶尔会撒谎。 但还没本事能把谎言说得像真话一样。 在那个房间里,她学着圆圆的话术,模仿圆圆天马行空的思想,说如果自己是超级英雄的话,一定会偷走钢铁侠的莫比乌斯环。 然后让莫比乌斯环把她送回荔湾街的千禧年代,按部就班成长,然后,等着那天的到来。 那天,荔湾街来了名从飞地来的男孩。 然后她会在自己十六岁生日时,千方百计阻止圆圆去推开那扇白色围墙门。 说完,她问他。 如果她那样做了,圆圆是不是现在还在荔湾街,和叔叔阿姨过着平淡美满幸福生活。 但是羽淮安告诉她,注定要爱上彼此的人,终究都会爱上彼此。 羽淮安还说,还说…… “涟漪,别去学她。” 为什么别去学她? 因为,在羽淮安世界里,圆圆是圆圆,永远是圆圆。 圆圆的一个眨眼、一次不经意间摆动、发怒的脸、咯咯笑时的脸、哭着的眼看他的眼、所有所有,甚至于圆圆什么都不干,只是静静呆着都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特殊符号,被注入了他血液里。 “谁都成为不了她。”他和她说。 出了那个房间,充斥于涟漪脑中的就只剩下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使是此时此刻,涟漪依然是不明白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喜不悲的脸谱转向车窗外。 羽淮安是第一个离开雅典娜美术馆的。羽淮安离开美术馆五分钟后,姚子健在圆圆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会吗? 会有那场圆圆和姚子健的婚礼吗? 不会的。 羽淮安是不会让那场婚礼发生的。 第125章 不要嫁给他(22) 成为姚子健未婚妻第三天,沈珠圆把姚子健带到妈妈面前。 周日,沈含珠圆将和姚子健踏上前往广州的航班。 “吴绣林女士,他就是我要嫁的男人。”沈珠圆对妈妈说。 床上的女人依然紧闭双眼。 天气很好,他们把妈妈带到花园晒太阳,这天,姚子健穿上了那件背后有蝙蝠侠图案的外套。 姚子健说他也不清楚这件外套的来源,大约是他某个喜欢dc的室友的,大学时期衣服都是借来借去换来换去的,然后,这件外套和他一起离开加州。 姚子健对于dc也就只限于了解几个热门人物,谈不上喜欢。姚子健之前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一直保留这件外套,现在,姚子健明白了,他一直保留这件外套是为遇到他的睡美人。 睡美人? 沈珠圆提出抗议,把一个剃光头发的女人称为睡美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况且,这个睡美人还经历了手术,能美到哪里去? 不仅不美有可能还很丑。 “以后,别和我提睡美人。”沈珠圆警告姚子健。 然而,姚子健说这是花花公子们的风格。 白了姚子健一眼,然后沈珠圆发现,姚子健的椅子从之前和她距离三十公分左右到现在连十公分也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思索间,十公分就剩下五公分。 她椅子动都没动,当然是姚子健搞的鬼。 只是姚子健干嘛要把椅子一直一直往她身边移动。 眼看,那五公分距离在继续缩小。 沈珠圆冲姚子健做出暂停的手势。 姚子健在距离她五公分处说直到现在他依然感到如此的不可思议,他念念不忘的睡美人在阔别三年后变成他的未婚妻。 两天前,他在她无名指戴上了戒指,手抚上了她的脸,在她耳畔轻轻说:“把眼睛闭上,嗯?” “闭上眼睛要做什么?”问。 “青蛙小姐,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接吻,不是吗?”姚子健说。 额…… 好吧好吧,她现在是他未婚妻了,接个吻没什么的。 缓缓闭上眼睛。 有团阴影遮住了落于她脸庞的太阳光,那团阴影越聚越厚,伴随着由淡转热的气息。 温温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唇盖在了她唇瓣上。 嗯,这是要吻了。 依稀间沈珠圆想起二十岁自己对和羽淮安说的话“我很会接吻。” 的确二十的沈珠圆很会接吻,二十八岁的沈珠圆还能差到哪里去。 可…… 推开了姚子健,呐呐说:“我妈妈在看着呢。” 姚子健静静瞅着她。 好吧,二十八岁的沈珠圆没有很会接吻。 “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硬着头皮解释,“而且……你在没有告诉的我情况下,不该……不该把……” “不该把舌头伸进去对吧?”姚子健说。 果然是花花公子,这样的话姚子健说得是稀松平常。 点了点头。 “青蛙小姐,你不知道男人女人接吻都是这样的吗?” “知道,我知道,只是……只是我和你一下子快进到未婚夫妻,甚至于,我们还没经历男女朋友阶段,所以你这不能怪我。”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姚子健笑着把她揽入怀里:“沈珠圆,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不习惯亲密接触没关系,不让抱不让吻也没关系,我会等。” “等一个月都没关系吗?” “等一个月都没关系。” “那等上一年呢?” “等上一年就有关系了,我是生理结构正常的男人。” 就知道是哄女人的术话。 两人回到米兰已是夜幕降临。 刚出通道,沈珠圆就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对于那些数面之缘的人沈珠圆向来都很难去记住,但那个亚力克是个例外,只一眼,沈珠圆就认出正大步朝她走来地是羽淮安的司机。 对于羽淮安的司机出现在这,沈珠圆也没有感到多意外。 她见过亚力克,但姚子健并不知道亚力克,当亚力克朝她靠近时,姚子健以身体阻挡在她和亚力克之间。 即使姚子健这样的体魄,亚力克还是单手就让姚子健的身体不受约制朝左边方向避开,姚子健还想上来,被沈珠圆拦住了。 两分钟后,沈珠圆跟着亚力克朝停车场方向。 她让姚子健先回去,她有事情要和这位先生谈,好在姚子健没多问,只是让她回到家后给他打电话。 如沈珠圆猜测那样。 亚力克打开车门,她就看到车后座上的羽淮安。 “沈珠圆,我们谈谈。”羽淮安看也没看她一眼,说。 想了想,沈珠圆坐打开后车座门。 十点半,沈珠圆和羽淮安置身于她出租屋里。 门还没完全关好,羽淮安就开启了蛮不讲理的贵族公子模式:“沈珠圆,你做了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 眼睛打着问号。 “多余且可笑,你不该带他去见你的妈妈。”羽淮安冷冷说。 抹了把脸,示意羽淮安让让,他挡住她的去路。 本来这么小的空间还塞进这么个大高个。 羽淮安一动也不动,一副故意要和她对着干的样子。 笑着对羽淮安说;“羽先生,如果你是打算以这样的形式和我谈点事情的话,那么,请回吧。” 片刻,羽淮安让开了身体。 沈珠圆往里走,包往床上一扔,脱下外套,外套也扔往床上,在摘下耳环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触到羽淮安不怎么好的脸色。 脸色不怎么好,眉头是敛起的。 她这是又触到camellia四公子的禁忌来着?沈珠圆挑了挑眉:“又怎么了?是地方太小,让羽先生没了谈话的兴趣?” 再次,沈珠圆从羽淮安那收获到“你问你的我说我的”糟糕体验。 camellia四公子语气咄咄逼人:“你在他面前也这样吗?” 呃…… 这是什么话? 还没等沈珠圆充分理解羽淮安话里的意思,羽淮安怒气腾腾开口:“你在姚子健面前也这样吗?包往床上扔,脱外套也不避讳?”中间插了句见鬼后,羽淮安的视线落在她一边还没来得及摘下的耳环上,“你居然戴耳环了?在他面前?!是不是?你也当着他的面摘耳环?!” 接下来。 沈珠圆还从羽淮安口中听到透着古怪的话语内容“沈珠圆你这是要气死我吗?”“你说过的,不会在别的男人面前戴耳环。” 一双眼直直盯着羽淮安脸瞧,说羽淮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羽淮安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她。 嗯,飞地男孩的后脑勺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因肩膀长宽了,漂亮的后脑勺显得更加立体。 后知后觉,沈珠圆才意识到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晚了,她还得洗澡收拾房间,再继续和羽淮安耗下去,她势必是十一点四十分钟前没法上床睡觉的。 沈珠圆摘下另外一边耳环,对羽淮安说希望两人能在十一点前结束谈话,说完,又补充了句“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对不对?” 羽淮安的忽然转身导致于沈珠圆手一抖。 那一抖,耳环勾在头发上了。 本来今天她是不打算戴耳环的。 但顾及到今天是带姚子健去见妈妈的,就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贴近某个男人未婚妻形象才戴的耳环,她有张娃娃脸,戴上耳环会显得庄重些。 数次把耳环从头发脱离无果后,沈珠圆心一横,打算索性连头发也一并扯下,一只手拽住她手腕。 是羽淮安帮她拿下耳环的,而她也没表现出任何想要阻挡的苗头,就仿佛羽淮安给拿耳环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过程她还把身体往羽淮安身上靠,以便于他更好地去解开缠在耳环上的头发。 等羽淮安把耳环放在她手掌心时,沈珠圆这才意识到她现在是姚子健未婚妻,而羽淮安和涟漪日后有可能形成亲密关系。 这样空间这样的时间点做这样的事情极度不妥。 沈珠圆脚步稍稍往后退了点。 清了清嗓音,说:“虽然我想不出我们有需要谈谈的必要,但如果你坚持,请务必要一次性说完,最好能在十一点之前结束谈话。” 再一次,沈珠圆从羽淮安口中听到匪夷所思的话“沈珠圆,把那玩意还给他,就是那天他给你戴在手指上的那玩意。” 羽淮安的话让沈珠圆控制不住,直接笑出声音来,边笑边问羽淮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还有,羽淮安,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短暂的沉默过后。 羽淮安才答出:“沈珠圆,你现在是一名情感障碍认知患者。” “那天,你也在场,姚子健并不认为这会妨碍我和他在一起。” “沈珠圆,你要清楚,说是一回事但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未来,总有一天,他会对在你那得不到同等的情感需求而耿耿于怀,迁怒于你。”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不尝试去做又怎么知道结果。” 房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沈珠圆,把戒指还给他。” “不,我为什么要,戒指很贵。” 羽淮安咒骂出了声“见鬼!” 片刻。 好言好语:“沈珠圆,我给你买更贵更好看的戒指,嗯?” “羽先生,你以为戒指是糖果吗?乖,听话,你现在手里的糖果吃了会长蛀牙,我给你买味道更好,吃了还不会长蛀牙的糖果,羽先生,我只是一名情感认知障碍患者,我没有逻辑障碍。” 羽淮安又是连着几声“见鬼!”后,冲沈珠圆喊“你不是说戒指很贵吗,那我就给你买更贵的。沈珠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脑子不好使,还尽说傻话蠢话。” 以前,要谈以前是吧。 “羽淮安,你得感谢以前那个尽说傻话蠢话的甜甜圈女孩,要不是没有她,你现在连进这个房间的机会都没有。”沈珠圆幽幽说到,“因为是沈珠圆单恋了四年的男孩,沈珠圆成为别的男人的未婚妻了,那男孩想和沈珠圆说点什么,那就听吧,因为这样,你才能站在这里的。” 沉默山一般厚重。 他在看她,她的眼睛看向窗外。 窗户玻璃印着一只飞蛾的身影,几个眨眼间,飞蛾又飞走了。 有又低又沉的声线在叫她名字,问她“沈珠圆,要怎么你才肯把戒指还给他。” “羽淮安,别说傻话了。” “不是傻话。” “羽淮安,我向往像爸爸妈妈那样的生活,住在一栋二层半的木质楼房里,有个可以用来种花的院子,打开窗户可以闻到花香,阳光可以照到阳台,半个可以看到星空的露台,天一亮,就有大把大把的晨光和新鲜空气,在那样的环境里,和一个人结婚,一起等着新生命的到来,看着新生命一天天成长,长大到忽然间你有一天再也抱不动他\\她了,你尝试去放开了手,让他\\她自己扯开双脚去奔跑,但看到他\\她膝盖手上带着伤回来时,你又开始对自己指责不已,在你指责自己时,你孩子的父亲告诉你,那是每个孩子的必经之路,你能做到的是在边上默默注视着。” “羽淮安,我想过那样的生活。” 然而。 他却说:“沈珠圆,你看,我光是听就已经受不了了,所以,你认为我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吗?” “羽淮安,你又在说傻话了。” “不是傻话。你说戒指很贵,那我就给你买贵一千倍一万倍的戒指,这不是傻话,我也知道戒指不是糖果,你想住在一栋二层半木质楼房里,我就给你搭,你想等待新生命到来,我就陪你等,沈珠圆,你还不明白吗?” 点头。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沈珠圆,把戒指还给他,告诉他,你和他不适合。” “羽先生,”沈珠圆指着床头柜上的钟表,“你得回去了,我要休息。” 但是呢,camellia四公子压根没把房间主人的逐客令放在眼中,于是她和他说要报警,笑说“羽先生,想想你的身份。” 羽淮安却又说:“我巴不得你报警,更是巴不得这事情能闹得满城风雨,当那些人问我这是为何,我会告诉他们,我受不了沈珠圆那个女人手上戴着别的男人给她的戒指,一分一秒都受不了。” 这家伙又在说傻话了。 “羽淮安,你就这么看不惯昔日单恋你的女人找到了不错的对象?”压低嗓音,冲羽淮安说道。 “嗯,特别的看不惯。”羽淮安回答。 靠!这就是她单恋了四年的男孩。 “为什么要看不惯,你有什么资格看不惯。” “我就是有资格看不惯。” 她还能和这个人谈下去吗? 羽淮安,去死吧。 沈珠圆拿出房东的电话号,作势要给房东打电话,拿了她房钱的人理所当然需要为她打发非法闯入者。 是的,非法闯入者, 然而,camellia四公子却如是告诉她,这样就更好了,他见到房东时会问房东这栋楼的价格。 如果这栋楼价值一千万欧,那他就出两千万欧买下它,房东不同意就把价格加到五千万欧。 五千万欧?这几年的打工人身份让沈珠圆对钱的数字无比敏感。 五千万欧都可以在爱尔兰海边买下多少栋房子了。 试探性问了,如果房东出一亿欧元呢? “那就一亿欧。”羽淮安回答。 沈珠圆当场爆了粗口! 冲着羽淮安喊“是一亿欧,一亿欧,羽淮安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破房子一到下雨天就有霉味,你给房东两千万欧,那个老太太势必会笑得牙套都掉在地上了,还一亿欧,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说话间,沈珠圆看到了羽淮安眸底泛起了淡淡的浮光。 是照明的问题吗?是光线导致了羽淮安的眸底多了那层浮光吗?沈珠圆看了眼灯,这个角度的光线是进不了羽淮安眼里的。 回过头再看时,羽淮安眸底的那层浮光没有了。 那浮光似乎幻化成了一缕温柔至极如获至宝的声线“傻妞。” 那缕声线在喃喃诉说说沈珠圆是傻妞。 “我又怎么可能让沈珠圆这个傻妞嫁给别人呢。” 第126章 不要嫁给他(23) 怎么理解羽淮安此时此刻的行为? 什么? “沈珠圆是傻妞。” 二十八岁被说傻妞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何况,还是来自于昔日单恋了四年的男孩口中。 且,最没资格说她傻的非羽淮安莫属了。 她犯下地那些傻百分之八十都贡献给了羽淮安。 但这会儿,沈珠圆一门心思只想打发走羽淮安,然后洗澡上床睡觉。 接下来几天她要忙的事情可多了。 眼下,利用房东赶走羽淮安的法子显然已经不可行了,目前沈珠圆没搬家的打算。 呼出了口气,沈珠圆从包里拿出戒指戴在自己无名指上,让羽淮安看清楚,告知他,现在她的身份是姚子健的未婚妻。 “羽淮安,圣.玛丽医院的故事你也听到了,很不可思议对吧?我在寻找着的人同样地也在期待我,甚至于,还向我求婚,还等什么呢还需要我去求证什么?我就是在这样情况下戴上他为我准备的戒指,虽然我缺乏情感认知,但这不妨碍我想成为姚子健伴侣的决心。” “如果,我说得还不够明白,那么我就再告诉你,姚子健是理想中我将来孩子的父亲形象,还是唯一的,除了姚子健,不会再有别人。” 沈珠圆以为自己这番话会激起camellia四公子低血糖症病发。 但没有。 羽淮安的视线落在她无名指上,淡淡笑开,笑着说:“沈珠圆,是你先开始的,是你先打破了那条界限。” “沈珠圆,为什么不好好呆着呢?好好呆在那,你如果好好呆在那,我也会好好地信守承诺。”羽淮安的声线状若叹息。 “然而你却告诉我,你现在的身份是姚子健的未婚妻,你期待过他,你还说,他是你将来孩子的爸爸最佳人选。” 说完,羽淮安开始笑。 笑得宛如她刚才那番话能有多蠢就有多蠢。 该死的! 这世界最最没有资格嘲笑沈珠圆地就是羽淮安了,她得让他明白到,她现在可不是以前眼里心里就只有他的那个傻妞。 眼睛恶狠狠盯着羽淮安,手在床头柜摸索着,触到一个物件,抄起,迅速朝着羽淮安的头部—— 最后一秒,触及拿在自己手中的是啤酒瓶后,硬生生止住。 然而。 啤酒瓶还是朝羽淮安头上结结实实砸下去了。 沈珠圆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啤酒瓶朝羽淮安的头砸去,和羽淮安的头盖骨来了个亲密接触,掉落在地上。 “彭”一声。 玻璃碎片在地面上四分五裂,说不清是砸到他头部产生的碎裂,还是落在地板上才碎裂。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手压根没动啊。 慌慌张张缩回手,看着羽淮安,说:“我,我……我没有,不是,不是我。” 可这里没别人啊? 不是她的话,难不成是羽淮安自己打自己。 没有,羽淮安也没有自己打自己,羽淮安是……羽淮安是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然后她手里的玻璃瓶就砸向了羽淮安。 所以—— 意识到什么,沈珠圆冲羽淮安大吼了句“你是疯了吗?” 是啊,羽淮安这是疯了吗? 怎么会有人用玻璃瓶砸自个儿的头,虽然是借助了她的手。 怎么想,这都是疯子们的世界才会发生的。 沈珠圆呆呆地看着羽淮安。 羽淮安也在看着她。 当目触到有细小的红色液体沿着羽淮安的鬓角时,她对他说“你好像被玻璃瓶砸伤了。” 羽淮安没动。 “你,你,你头上好像在流血。”指着羽淮安的鬓角处,呆呆说。 羽淮安还是一动也不动站着。 该不会是被玻璃瓶砸傻了吧? “羽淮安,你,你在流血。”沈珠圆稍稍提高点儿声音,“你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 还是没什么反应。 甚至于,看她时的眼有着纵容。 类似于大人对孩子的纵容,像那会儿,她把跟着爸爸十几年的厨具弄丢了,她吓得躲到宋金家的地下室,谁去安慰她都没用,最后还是爸爸给她带来了海鲜烧烤问圆圆饿不饿。 “圆圆,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应该把厨具放好,因为爸爸犯下的错,圆圆都饿了好几个小时了。” 真该死! “羽淮安,你在流血!”沈珠圆冲羽淮安吼。 与此同时,脚步朝着羽淮安移动。 但。 在羽淮安急急那声“小心地上玻璃”中两人双双跌到床垫上去,她在下他在上,他的眼睛落在她脸上,她亦然。 短暂的呆滞过后。 她小心提醒他要处理伤口。 他回答好。 她告诉他,他的伤口不关她的事情。 他说他知道。 这可是camellia四公子,哪怕伤及对方一根毛发她都是赔不起的。 为进一步确认自己和羽淮安受伤的事情无关,沈珠圆开始尝试去口头复盘,因为他嘲笑了她,她生他气。 她生气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因为生气就想干点什么。 “我只是拿了啤酒瓶。” “是的,你只是拿了啤酒瓶。” “我并没有把啤酒瓶往你头上砸。” “是的,你没拿啤酒瓶往我头上砸。” “是你借助我的手,拿啤酒瓶往你自己头上砸,在这件事情上,沈珠圆是名受害者。” “是的,是羽淮安借助沈珠圆的手往自己拿着啤酒瓶砸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沈珠圆是名受害者。” 这么好说话? 一双眼在羽淮安脸上巡视着。 一秒,两秒。 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羽淮安一双眼顺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终,落在她的唇瓣上,低低说:“之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为了让自己能舒服点。” 这是什么话?这话往反方向理解就是—— “之前你不舒服了。” “嗯。” “不舒服到需要拿啤酒瓶砸自己?” “沈珠圆,啤酒瓶是你拿的,是你拿了打算砸我的头。” 这话差点让沈珠圆跳了起来。 “刚刚你还说是你自己砸自己的。” “是是,是我自己砸自己的,不关沈珠圆的事情。” 嗯,这还差不多。 还有一点需要确认的。 “羽淮安,你能否认得了是你蛮不讲理在先,才让我产生想拿啤酒瓶砸你的念头吗?” 做出思考状,羽淮安说他还真否认不了。 “所以,一切都是你的错。” “是,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回,沈珠圆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想了想,沈珠圆认为自己有必要送上点人道主义关怀。 问羽淮安疼吗? “有点。” 那…… 她再次提醒他快去处理伤口,还说她这里没任何处理伤口的药物,所以。 “羽淮安,你得走了。” “好。” 嘴里说好的人却是一动也不动,不仅一动也不动着,还…… 沈珠圆别开脸去,问羽淮安他刚才是想吻她吗? “嗯。”羽淮安答,视线继续胶在她的唇上。 沈珠圆笑了起来,笑着问这是在玩一场女人背着未婚夫和贵公子在出租屋玩眉来眼去的游戏吗? 还是—— 角色互换游戏? 这个角色互换游戏里,羽淮安还是羽淮安,只不过沈珠圆变成涟漪,涟漪变成了沈珠圆。 现在是羽淮安和涟漪在出租屋里,沈珠圆变成了在巴黎。 “这和我们那时候是不是有点像?” “砰”的关门声把沈珠圆从床上震醒。 这是她能想到让羽淮安离开她房间的法子,她是看在从前情分上才让羽淮安到她房间来的。 不是说要好好谈谈吗? 这哪里是好好谈谈,羽淮安也亲口承认了,他想吻她。 这家伙分明是看不惯她找到姚子健这样的好对象,从前她和沈天越谈朋友时羽淮安也是总给她臭脸看。 这次她是真认准了姚子健来着。 羽淮安是清扫完地上的玻璃碎片才离开的。 该死的该死的,这样一来,沈珠圆好像变成了坏人。 看着干干净净的地板,沈珠圆顿了顿脚,打开房间门,半个身位从走廊栏杆探出,此举纯属是多此一举,但,让沈珠圆怎么也没想到地是,她真看到了羽淮安。 羽淮安仿佛知道她会出现似的。 她在楼上,他在楼下。 “沈珠圆,有你不能和姚子健在一起的原因。”羽淮安对她说。 又!又来了。 当即,沈珠圆给了羽淮安个国际手势。 “沈珠圆,我最多只能给你三天,如果三天内,你把戒指还给姚子健,我会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羽淮安继续说道。 “届时,我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责任方是沈珠圆,一切责任由沈珠圆全权负责,沈珠圆记住我现在说的话。”羽淮安还说。 真可笑。 一个国际手势不够,那就再加一个,再奉送上:“羽淮安,你去死吧!” 是的,羽淮安去死。 傲慢无知的家伙。 沈珠圆回到自己房间。 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十五分,被羽淮安这么一搅合,她势必没法在十二点前入睡。 索性沈珠圆把自己的身体往床上一扔,思绪开启了漫游模式,视线在天花板来来回回的,一双手无意识地触摸着耳垂,很快,她就找到了那小小的耳洞。 那小小耳洞也和“沈珠圆会做意大利面”“沈珠圆会整理房间了”一样,是一觉醒来就已经存在的事情。 彼时,沈珠圆也没感到多惊讶。 或许是她某天经过打耳洞店,心血来潮驱使走进店里,出来时就多了两个耳洞。 闭上眼睛。 黑暗中,羽淮安的声音就跳了出来。 羽淮安的声音在说:沈珠圆,你这个骗子。 一下子,沈珠圆吓得就从床上直直坐起,环顾四周。 细细想,刚才羽淮安并没有说过这句话。 羽淮安没说过“沈珠圆,你这个骗子。”但羽淮安说了“你答应过我,不在别的男人面前戴耳环。” 哈! 莫名其妙的家伙。 “你答应过我,不在别的男人面前戴耳环的。”这话听着就像是热恋期间男人会对女人说的话。 女人:“我的耳环好不好看?” 男人:“好看。” 女人:“有多好看?” 男人:“好看到不想你戴着它出门。” 女人:“这是为什么呢?” 男人:“傻妞,这世界除了我还有别的男人,我无法保证那些男人不去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女人:“我现在什么样子?” 男人:“你现在戴着耳环的样子。” 女人:“那我就戴别的耳环出门。” 男人:“你戴别的耳环也漂亮。” 女人:“那我挑最丑的。” 男人:“最丑的也漂亮。” 女人:“那要怎么办?” 男人:“是啊,那要怎么办?” 女人:“那我以后不在别的男人面前戴耳环就是了。” 夜因忽如其来落入沈珠圆耳朵的男人女人对话而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 男人女人的声音是如此地清晰。 清晰到沈珠圆一度以为那男人和那女人是栖息于这栋已有半世纪历史楼房的魂灵,夜深人静,他们游荡于这的每个房间里。 周五下午,涟漪打开办公室门看到立于窗前的那抹身影时,下意识间捂住手机听筒。 这会儿,她正在和沈珠圆通话。 沈珠圆明天下午四点半将从米兰转机至迪拜,再从迪拜飞广州,有可能她会在广州呆一段时间。 电话里,圆圆正在对她说:“没准,我回来时就变成了姚子健妻子。” 耳朵听着圆圆的话,眼睛看着窗前的那抹身影,涟漪在心里苦笑。 圆圆在电话里问她,如果她和姚子健在广州举行婚礼,她会不会去参加,“当然会,我说过的,要当圆圆的伴娘。”那句话涟漪特意加重口吻。 果然。 窗前的人回过头来。 和圆圆说“再见。”涟漪挂断电话。 反锁办公室门,手机往边上丢,踢掉高跟鞋,涟漪打开冰箱,几天前,有个客户给她送了红酒。 拿出红酒和红酒杯,缓缓走到羽淮安面前。 她刚踏进公司,尤利娅就给了她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 想必,她的助理以为她在和camellia四公子是秘密恋人关系,不仅是尤利娅连同公司的员工都是这样认为的。 两个杯子排列好,往杯子注入红酒,满上三分之一,三十五度倾斜左右摇晃,其中一杯递到羽淮安面前。 羽淮安没有接。 耸了耸肩,涟漪自行小啜了口,懒懒问羽淮安找她有什么事情。 刚到巴黎那会儿,两人偶尔还会一起吃顿饭,到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有也是一群人在一起。 “涟漪,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羽淮安和她说。 这哪是让人帮忙的口吻,分明是“涟漪我有件事情你必须去处理”毋庸置疑之语气。 又啜了小口酒,视线落在羽淮安脸上。 两小时前,被誉为华尔街金融大鳄的索罗斯公开了他生日晚宴名单,羽淮安的名字赫然在列,是唯一来自奢侈品圈的,向来这位先生不怎么看得起卖鞋子包包的。 名单中还有某国第一千金。 成为索罗斯生日晚宴嘉宾可是兰蒂斯***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那份名单一公开,估计玛蒂娜要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开始收集那位第一千金的爱好,再去告诉她的小伊恩,要好好把握和第一千金的相处机会。 涟漪坐在办公桌桌面上,双脚在空中微微荡着,手有一下没一下晃动着红酒杯,问:“兰蒂斯先生,我能帮到你什么?” 这是羽淮安第二次说类似话语。 “涟漪,我需要你帮忙。” 曾经有次,涟漪也和圆圆一样干了傻事。 是那种脑子忽然出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不去考虑那个念头是否具备可行性,不去考虑那个念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那年,涟漪在落基山脉的一家小旅馆一觉醒来。 连洗刷也没有就买了前往温哥华的车票,从温哥华直飞香港,再从香港飞马尼拉,再从马尼拉转车至羽淮安的志愿服务区。 经历了七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她终于站在羽淮安宿舍楼下,甚至于,她准备了和羽淮安第一时间要说的话“羽淮安,不是只有圆圆才会干这样的傻事。” 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只是,那句话涟漪最终没能说出口,因为一位自称羽淮安搭档的人告诉她“羽陪他的女友去了卫生所。” 羽淮安有女朋友了?彼时,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那位问她和羽是什么关系,找羽有什么事情。 再一次,她当了逃兵。 她告诉那位,她和羽淮安不是很熟,她只是路过此处刚好有点时间,找羽淮安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 说完,匆匆忙忙离开。 终究还是不死心,涟漪找到了卫生所,远远躲在树后面。 然后她就看到羽淮安和一个女孩出现在卫生所门口。 看清那女孩长相,涟漪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应该在伦敦学习的圆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且! 圆圆和羽淮安间的肢体语言比任何以往都来得熟络。 熟络到给人以那两人是情侣的观感。 虽然,圆圆冲羽淮安挥手的样子貌似是在驱赶,让羽淮安离她远点;而羽淮安也是一副圆圆还是那个老是闯祸的麻烦精,我要和这麻烦精保持敬而远之的架势。 虽然,那两人表现出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圆圆一瘸一拐地朝东,羽淮安头也不回往西。 但。 也就几个眨眼功夫,羽淮安就追上了圆圆,跟在圆圆身后,和圆圆保持出五到六步的距离。 那时,涟漪和那两人隔着一条马路。 那两人在马路那边,涟漪马路的这边,他们走,她也跟着他们走,直到一辆摩托车差点撞上了圆圆。 那之后。 圆圆就变成在羽淮安背上了。 初初,圆圆是不乐意在羽淮安背上的,因为不乐意圆圆用额头顶羽淮安的后脑勺,几下过后,也不知道羽淮安和圆圆说了什么,然后,圆圆就变得乖巧了起来。 那时,马路旁边有小贩在卖水果串。 菠萝、杨桃、苹果、青芒、哈密瓜被切成或方形或菱形用一根大竹签串起来,经过香料特殊处理后插在塑料筒子里,在蓝天底下色彩鲜艳,看着很漂亮。 羽淮安停在水果串商贩面前。 很快,圆圆手里多了一个水果串。 两人继续往前走。 他背着她走,她在他背上吃着水果串。 而她,再也没有勇气跟着那两人了。 涟漪回到了学校。 没人知道她曾经去找过羽淮安。 第127章 不要嫁给他(24) 那之后,涟漪回到学校,没人知道她曾经去找过羽淮安。 几个月后,涟漪接到叔叔阿姨遭遇意外的消息,事发地就在马尼拉,赶到医院,涟漪见到双目空洞面色苍白被羽淮安抱在怀里的沈珠圆。 举行完叔叔的葬礼,等阿姨的病情稳定了下来,涟漪离开了马尼拉。 离开时,圆圆好像从失去叔叔的伤痛中走出,圆圆让她别担心她,圆圆说等阿姨病情再稳定些,她会去华盛顿看她。 又过去数月,涟漪接到羽淮安的电话。 电话里,羽淮安这样说:“涟漪,我得帮我。” 涟漪从渥太华飞到了马尼拉,又从马尼拉转至那座叫玛丽安莲娜的小镇。 在玛丽安莲娜小镇,涟漪才知道圆圆是羽淮安住在一起的,共用一个洗手间共用一张床那种。 住玛丽安莲娜小镇半个多月的时日里,涟漪见到几次圆圆锁骨处的草莓印,那会儿,圆圆也不再避讳她和羽淮安在一起的事情,甚至于,圆圆还当着她面和羽淮安接吻。 也接吻,也吵架。 吵得最凶的那次,圆圆拉着行李箱敲响她房间门,十一点敲的门,十二点又离开了,带着行李箱离开。 圆圆说羽淮安在楼下等她。 透过窗,涟漪真看到倚靠在街灯下的羽淮安,圆圆走到了他面前。 羽淮安接过圆圆的行李箱,一手拉圆圆的行李箱一手拉着圆圆,两人在午夜的泥土路行走着。 次日,涟漪看到了羽淮安衣袖里面露出的医用绷带,给羽淮安包扎伤口的护士告诉涟漪,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刀伤。 比之前几次都来得深。 至今,涟漪都没问过羽淮安,那刀伤是从哪来的。 玛丽安莲娜小镇的羽淮安,总是让她看得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眼前的羽淮安亦然。 此刻他的面容越是平静她就越心疼。 然后,涟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说羽淮安,我去马尼拉找过你,也找到了你。 “可是,我的运气有点儿不好。”她和他说,“我又一次比圆圆慢了。” 就慢了几天。 后来涟漪才知道,圆圆也就比她早了四天找的羽淮安。 深深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涟漪总觉得,一些话她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如果那时,我比圆圆先找到你,说不定结果就不一样了。”柔声说到。 羽淮安在看她。 用手遮挡住自己面容,笑说别这样看着我,说不是圆圆才会做傻事说傻话的。 然后。 涟漪听到了羽淮安说—— “涟漪,即使那时你先找了我,结果也是一样的,那天,当有人告诉我,有个女孩满营地找我,女孩在找我期间还差点摔到泥坑里时,我就知道是谁来了。” “涟漪,你知道我那时跑得多快吗?你知道我多怕要是我跑慢一步,那个傻妞就会因为胆怯而悄悄跑掉了,终于,我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那,样子还是傻乎乎,说她只是经过这片营地,她到这来没别的意思时,我知道了,从沈珠圆离开后的每天每天,我都在等待着那刻的到来,我还知道,即使她没有到来,我也会去找她。” 一呆。 这还是羽淮安在她面前肆无忌惮谈论对圆圆的情感。 手无力从脸上垂落。 笑。 看吧,圆圆和涟漪去找羽淮安的借口也是如出一辙的。 绝望开始铺天盖地。 还是不死心。 因为不死心,她和羽淮安道出这阵子在她心头上叫嚣的情绪。 涟漪告诉羽淮安,如果有来生的话……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在你给我戴上手链时拥抱你,告诉你,我也在喜欢着你,爱着你。”用尽所有力气说出。 可羽淮安和她说,别说傻话。 “不是傻话!”大声说道。 “涟漪,不会有那样的时刻。”羽淮安如是说。 为什么不会有那样的时刻? 因为,在那个傻姑娘推开那扇白色围墙门,稀里糊涂地对那叫羽淮安的少年一见钟情时,那个少年也同样地、对那叫沈珠圆的女孩上了心。 现在想来,年少时期他对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甜甜圈女孩所表现出的反感和排斥均来自于自我保护意识的启动,因为害怕终将她会攻克他心灵的堡垒。 那么甜,那么纯真那么的善良,水汪汪的眼如清澈的溪流,时而瞅着你说话时而别开和你说着话,瞅你说话时结结巴巴的,别开时是脸红红的。 怎么抗拒得了? 所以,总是想“那样的沈珠圆宋金会很喜欢吧?那样的沈珠圆宋金肯定会喜欢得不得了吧?” 其实是,那样的沈珠圆羽淮安很喜欢,那样的沈珠圆羽淮安肯定是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情绪总是不由自主受到她的牵引。 “以后,不会有别的女孩了,生生世世只有沈珠圆。” 羽淮安还告诉涟漪这么一件事情。 某天,沈珠圆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沈珠圆说如果有来生,她一定避开他,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不,沈珠圆,你休想。”他这么告诉她。 即使知道沈珠圆说地是傻话,即使知道压根就不会存在什么来生,彼时间他的心情还是无比的糟糕,就仿佛这个世界真存在轮回这种东西。 在下个轮回里。 沈珠圆要千方百计想方设法避开羽淮安。 “涟漪,你看,光是听到她和我这样说,我就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不能和沈珠圆相遇,受不了不能和沈珠圆见面,受不了和沈珠圆不说话,受不了看不到沈珠圆。” 说着“受不了看不到沈珠圆”的羽淮安是陌生的。 这不是荔湾街和她念同一所学校、同处一个教室三年的羽淮安。 “即使她拿刀刺你,你也受不了不能见到她吗?”木然问出。 羽淮安笑了笑,说“她现在改用啤酒瓶喜欢砸人了。” 呆呆看着羽淮安。 “从前,还懂得心疼,从前会泪汪汪问疼不疼,我说沈珠圆一点也不疼她又不乐意了,说她的男朋友怎么像个傻子一样,怎么可能不疼?现在,用啤酒瓶砸完你连问声疼不疼都不会了,好像只有羽淮安还留下那个被森林覆盖的小木屋里,等着沈珠圆问他疼不疼,等着沈珠圆泪汪汪说她怎么交了个傻子一样的男朋友。” 羽淮安在说那番话时,笑意自始至终没从他嘴角离开。 就好像,挨沈珠圆的刀,挨沈珠圆啤酒瓶一点也不疼的样子。 “疯子。”喃喃说出了口。 涟漪是知道的,羽淮安喜欢圆圆,但那喜欢有多深能维持多久不得而知。 直至现在—— 在铺天盖地的绝望中,涟漪冲着羽淮安喊:“羽淮安,这番话你应该到圆圆面前说,你猜猜圆圆会作何反应,圆圆会告诉你,因为你是她单恋了四年的人,所以,她会对你表达一份同情。” “表达完同情,圆圆会劝你向前看,圆圆会告诉你找个适合你的女孩子;圆圆会给你看她的订婚戒指,然后告诉你,她小时候想嫁的人是医生,那个给她戴上订婚戒指的人还是她一直在等待遇到的人,而且,掉在地上地是肯尼迪头像,这是上天的指引,她没理由、也不会违背上天的指引。” “羽淮安,你没有机会了!一丁点机会都没有。”涟漪用尽全力说出。 按照涟漪对手术后沈珠圆的了解。 羽淮安无任何机会。 “你一心想挽回的女人,现在是不会爱人的机器人人格。”哈哈大笑着。 近在咫尺的面容平静如斯。 “再过几天,圆圆就要和姚子健去广州,有可能他们会在广州举行中式婚礼,等圆圆回到米兰时,她就已经变成了姚太太,羽先生,你没时间了,要怎么办才好呢?用爱感化她吗?还是用时间机器?” 说完,瞅着羽淮安,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羽淮安缓缓说出。 不,不不。 camellia四公子居然还指望从一名杀人犯的女儿这获得善良。 涟漪可不是沈珠圆。 “我巴不得圆圆嫁给姚子健。”老老实实说出。 姚子健很适合圆圆。 “涟漪,成功往往需要付出代价的。”羽淮安平静告诉了她这样一句话。 羽淮安走了。 涟漪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不停地走着,最终,停在办公桌前,手一扬,名片盒应声而倒,数百张名片在她脚下摊开,白底金色字体下注明某某品牌合作方。 涟漪知道,为能和那些品牌达成合作关系,她是使用了一些手段。 可,大家都是那样走过来的。 “涟漪,如果不想一无所有离开巴黎,就按我的要求去做。”这是羽淮安在这间办公室对她说的话。 打开双手。 落在地上的物件更多,文件夹,签名笔罐,台灯…… “涟漪,我也不想这样,或许像你说的那样,没准我是疯了,所以,不要企图去挑战一个即将的陷入疯狂的人,未来三十年,让你无法从事和时尚界有关行业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羽淮安平静地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涟漪,你比谁都知道穷困潦倒的滋味,外婆再怎么精打细算还是不得不把晚餐的时间推迟到八点,晚些时间用晚餐的话就不会在半夜饿醒了。和妈妈一起住时,虽然不会饿肚子,但一旦客人来了你就得到街上去玩,比起去街上玩你更害怕地是妈妈那个放钱的盒子是空的。” 最后。 羽淮安还说,涟漪,如果从一开始你就答应帮忙,就不会听到这些话了。 所以羽淮安是在怪她不知好歹来着。 在一阵乒乒乓乓声中,办公桌上所有的物件都掉落在了地上。 涟漪在那堆物件中看到她和圆圆的合照。 那时,还在荔湾街。 家里新买了双开门进口冰箱,空间足够大,款式足够新,银色系让它看起来多了些科幻色彩,圆圆乐坏了,在送货员搬着冰箱进门时,硬拉着她和未来冰箱合影。 触摸着镜像里的两个小女孩。 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般田地呢? 她那么想成功最大的动力是因为羽淮安。 “圆圆,羽淮安坏透了。”视线落在相框里的沈珠圆脸上。 是啊,羽淮安怎么能让她做那样的事情呢? 为什么非得她帮忙,camellia四公子是多了不起的存在。 “她只相信你。”羽淮安对她说, 她只相信你,沈珠圆只相信涟漪。 想起羽淮安接下来要她做的事情,抑制不住,涟漪笑了起来。 多么疯狂。 疯狂而离奇。 偏偏。 羽淮安瞧准了她。 沈珠圆度过了忐忑不安的七十二小时。 那晚羽淮安留下的“沈珠圆,我最多只能给你三天,未来三天,你把戒指还给姚子健,我会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还是具备了一定杀伤力。 毕竟,那番话来自camellia四公子。 过去七十二小时时间里,沈珠圆和姚子健吃过一次饭。 吃饭期间每几分钟,她都要留意下周围,就怕忽然冒出个人来搞破坏。 姚子健问她是怎么了,她说怕他前女友找上门来朝她脸上泼水。 “要泼水也得先轮到我。”姚子健如是说。 一边说一边往沈珠圆碟子里放已经挑好刺的烤鱼。 也是那会儿,沈珠圆真正意识到那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 有这样的未婚夫还是不错的。 虽然没有很火热很火热的情感,但她愿意呆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吃饭,毫无负担耍点小心思撒点儿谎,甚至于,她已经在心里练习了怎么去接受他的吻。 在接受他的吻之前,就先牵手吧。 出了餐厅,她主动把手交到姚子健手里。 只是还不到两分钟,沈珠圆就把手放回兜里,并非她排斥和姚子健牵手,而是她感觉到周遭好像布满了眼睛。 那一双双眼睛具备了威慑力。 姚子健送她回家时提出到她房间去坐坐她也不敢答应,就怕……沈珠圆越来越感觉到那天羽淮安的话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忐忑不安的七十二小时过去,终于到了她和姚子健起程前往广州的这天。 这天,沈珠圆是不敢出门的。 万事小心一点好。 沈珠圆向酒店请了半个月假。 今天是她假期的第一天。 整理完行李箱后,沈珠圆就对着钟表发呆。 是下午四点半的航班。 姚子健两点会来接她。 只要登上飞机,危机就可以宣布解除了。 过了十二点,沈珠圆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许。 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有忽然冒出一群号称律师的人对她进行各种警告;没有自称银行经理的人说她财务有问题;也没有行政人员出现说她违反劳工法则等等等那些会发生在电影里的桥段。 姚子健那边也没任何事情发生。 不放心,沈珠圆把自己护照检查了一遍。 入境文件姚子健那边已经给她准备好了。 终于。 时间来到两点。 两点钟整,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很是突兀,瞬间,刚刚放下的心再次被提起。 沈珠圆蹑手蹑脚来到门后,贴着猫眼瞧—— 是姚子健。 但还是不放心,隔着门问姚子健只有他自己吗? “是的,只有我自己。” “来时有没有事情发生?” “来的时候无任何事情发生。” “你来这做什么?” “笨蛋,我来这是给未婚妻当行李搬运工。” 打开门。 门外的姚子健一脸哭笑不得。 两点十分,沈珠圆和姚子健坐在车后座上,开车的是凯瑟琳。 从这到机场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时间。 那一小时时间沈珠圆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眼睛时不时瞄向窗外。 车程过去三分之一,前面忽然出现的警车让沈珠圆大叫了声,问凯瑟琳是怎么一回事,听到凯瑟琳说是巡逻车时沈珠圆这才坐回座位。 忽地—— “沈珠圆!” “是。”急急应答。 接下来,她整个身体被姚子健揽入怀里。 姚子健笑着在她耳畔说“我怎么感觉自己现在是勾搭了一名有夫之妇,两人现在正在逃亡的路上。” 想了想,沈珠圆回了姚子健句“等到广州我再告诉你一切。” “难不成,你真是一名有夫之妇?” 白了姚子健一眼, 终于,车开进机场范围,沈珠圆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 伴随两人进入机场,办理行李托运,拿了登机牌,进入候机贵宾室,沈珠圆一颗心这才彻彻底底放松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意识到这或许是羽淮安和她玩的心理战术。 “给那单恋自己四年的傻姑娘添点堵。”是羽淮安说出那番话之目的。 沈珠圆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该死的,就因为那句话她这几天都过地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甚至于她还想象出了羽淮安出动一伙武装绑架她大戏。 因为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嫁姚子健不可,不会有任何力量动摇她,所以羽淮安采用绑架她类似强制性手段。 还有十分钟就到登机时间。 十三小时后,他们的航班就会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 然后姚子健就会牵着她的手告诉他的家人:“这是沈珠圆,我的未婚妻。” 虽然,她没有爱人的能力,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她想成为姚子健妻子的信心和决心。 此刻,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子正在处理她一不小心碰坏的贵宾室饰物挂件。 以后姚子健大约每隔一阵子就得处理沈珠圆闯的祸。 一步步朝姚子健走去,停在他身边。 等他接好挂件。 自然而然地把手递给他,他很自然地去握住。 相视一笑。 “砰——”不大不小的一声。 贵宾室门被打开。 有抹身影走进门里。 看清那人,沈珠圆一颗心急速下沉。 第128章 不要嫁给他(25) 贵宾室门被打开,有抹身影走进门里。 看清那人,沈珠圆一颗心开始急速往下沉。 没有保镖团律师团,没有身穿迷彩服头戴红色贝雷帽的海豹突击队,甚至于连那位叫亚力克的得力助手都没有,只来了羽淮安。 穿深色夏季外套的羽淮安看起来更像是来送行的。 沈珠圆的视线落在羽淮安脸上,企图想从他那张脸看出点端倪。 羽淮安一双眼却锁定在她和姚子健紧握的双手上。 老实说,这会儿对于羽淮安的到来沈珠圆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了。 距离他们登机时间就只有五、六分钟左右。 再说,贵宾室监控,警戒系统一应俱全,只要她拉下警戒铃,海关人员就能即时到场。 但愿羽淮安只是碰巧也在候机,知道他们在这,就过来打声招呼。否则,她都想不出什么理由向姚子健解释,羽淮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沈珠圆看了姚子健一眼。 姚医生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一副一不变应万变的样子。 接下来羽淮安的表现让沈珠圆心里很是恼火。 这位贵族公子压根是把姚子健当成空气人,看都没看姚子健一眼,径直对她说,他已经让亚力克处理她行李的事情。 且—— “飞广州的航班会因为技术性问题延迟四十分钟起飞,所以姚医生无需担心,您和长辈的见面只是推迟了点时间。”羽淮安说。 这话听着是和姚子健说的;但是呢,脸却是朝沈珠圆这边的。 不懂感恩的冷血动物。 要是没有姚子健,这位世界级男友现在没准要拄着拐杖来送行。 “羽淮安,你以为航空公司是姓兰蒂斯来着?”沈珠圆把自己的机票信息递到羽淮安面前,“好好看清楚上面的登机时间。” 一般航空公司出现技术性问题延飞都会提前半个小时给乘客发短信通知,要么是以广播方式通知。 但没有,压根就没有。 而且,透过闭路电视可以看到前往广州的验票登机口已经开始大排长队,检票人员也已经到位。 这会儿,姚子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未婚妻和camellia四公子存在微妙的关系,笑着对羽淮安说他们要赶飞机,等回到米兰有时间再聊。 对了。 “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我和她会在广州举办婚礼,你错过了我们广州的婚礼也没关系,我们会在意大利补办婚礼,到时,我一定给你寄请帖,虽然现在我有点分不清楚你是会作为女方嘉宾身份,还是男方嘉宾身份出席,”姚子健补充到。 干得漂亮。 果然找年纪比自己稍大点的可以省去很多精力。 然而。 此刻贵宾室传来了机场广播。 广播内容是因出现技术性故障前往广州白云机场的航班将推迟四十分钟起飞。 紧接,是手机信息提示声。 闭路电视画面上,刚才还在排长队等登机的旅客也在工作人员的辅助下回到候机厅的座位。 就在此时。 亚力克推着个行李箱走了进来。 那是她已经完成托运的行李箱。 沈珠圆一颗心再一次急速往下坠。 原来,之前羽淮安提到的亚力克正在处理她的行李箱是这么一回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忍无可忍,沈珠圆冲羽淮安喊。 “沈珠圆,你走不了了。”羽淮安声音平静。 抹了抹脸,沈珠圆嘴里发出了几声笑。 拉起姚子健的手,说:“我们走。” 亚力克拦住他们的去路。 “沈珠圆,我有办法让航班延迟四十分钟,自然有办法让你们两个都走不成。”羽淮安说。 camellia四公子这话大致意思是让他们乖乖配合,否则连姚子健都走不成。 沈珠圆深呼出一口气。 而姚子健显然也认为没必要和camellia四公子浪费口舌,他拿出了手机,打算给他的律师打电话。 然而,姚子健的手机处于暂时受限中。 沈珠圆的手机也打不通。 扬声筒一遍遍传出“因涉及到安全问题,您的手机处于限制呼出中。”的机械提示声。 该死的该死的! 沈珠圆冲到羽淮安面前。 冷冷说:“不管你要达成什么目的都不会成功。” 她还告诉他,没有任何力量能让她离开姚子健。 “我要嫁给他!谁也动摇不了沈珠圆嫁给姚子健的决心。”一字一句说出。 “可怎么办?沈珠圆,你不能嫁给姚子健,不仅是姚子健,你谁也嫁不了。”羽淮安一张脸如大理石雕像般。 说话间,羽淮安接过亚力克手上的物件。 一张盖着意大利使馆印章文件递到了沈珠圆面前。 羽淮安让她好好看,仔仔细细看。 “沈珠圆,等完这个,你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能嫁给姚子健。” 那张递到面前的文件,触目所及地是她的签名。 沈珠圆怎么会不认得自己签名,她的签名和羽淮安的签名并列在一起。 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名字上盖有意大利使馆印章。 再往上看。 这是一张结婚文件证书。 文件清楚显示,结婚证书的男方是羽淮安,女方是…… 不,不不。 沈珠圆一把从羽淮安手里抢过文件,睁大眼睛逐字逐句看,文件内容显示羽淮安和沈珠圆二人是夫妻关系。 文件起草人是意大利驻菲律宾使馆大使。 文件末端,是意大利驻菲律宾使馆大使的签名。 大使先生还文件的空白处附上对新人的祝福语言,说什么他和这片丛林见证了这对年轻恋人的相爱过程到结为夫妻。 她和羽淮安相爱? 沈珠圆不仅和羽淮安相爱,还和羽淮安结为夫妻?! 这是梦吧。 是二十岁的沈珠圆在荔湾街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里做的一个梦吧?类似这样的梦那会儿她就没少做过,梦里她和羽淮安的相爱结婚场景随时间不停更换,唯一相同地是醒来时,看到的那块天花板。 缓缓抬头,沈珠圆企图找出那块天花板。 荔湾街的房间天花板。 没有,不是。 有样东西从她手里掉落,在地板上一个翻滚,然后被一双手捡起。 捡起它的男子模样似曾相识,那是她数分钟前发誓要嫁的人。 好像,这不是梦来着。 二十岁的沈珠圆还没认识姚子健。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喃喃说给自己听,语无伦次说给自己听,眼睛茫然四顾着,一门心思想找出妈妈。 妈妈会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吴绣林女士总是无所不知的。 遍寻不获。 然后她被揽入了一个怀抱里。 有熟悉的声线在她耳畔耳语:“之前,我告诉过你了,让你好好待着。沈珠圆在那好好呆着,过她想过的生活;而羽淮安可以维持一辈子单身,有时候以沈珠圆单恋了四年的男孩身份、有时候是沈珠圆记忆里伤透了她心的坏家伙、偶尔,也可以是提供沈珠圆和同事间品头论足的羽先生存在着。” “沈珠圆在米兰,羽淮安也会在米兰安家;沈珠圆如果赚够一百万欧在爱尔兰海边买一幢房子,那羽淮安也搬到爱尔兰去生活,远远看着她,运气好时和她在街上碰面,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就这样过着日子,熟知发生在她身上的每一个变化,一边保持着健康的身体。保持住健康的身体,督促自己不能在沈珠圆之前死去。因为,羽淮安要以沈珠圆年少时单恋的男孩身份去参加她的葬礼,沈珠圆那个傻妞就喜欢这些,带有一点点浪漫色彩的,参加完沈珠圆的葬礼后,他会在附近给自己买一块墓地,墓地位置要挨着沈珠圆,要看得到沈珠圆。” 在一浪一浪的声线中,目光缓缓转向那在自己耳畔说着话的人。 呆呆的看着,依稀间,她看到了去参加自己葬礼的羽淮安,他站在很远的位置,她没能看清他的面容,那就再走近一点吧,走近一点去看清他。 然后,一个声音把她拉到现实世界里。 那个声音在说“这份文件不具备任何约束力。” 啊? 沈珠圆一下子回过神来。 是的,没错。 有可能是羽淮安伪造了文件,从她的签名到文件内容再到大使馆印章。 她就知道。 她压根没有和羽淮安相爱结婚的记忆。 在羽淮安眼里,沈珠圆就那么蠢吗? 蠢到编出这等离奇的事情来让她乖乖上当! 坏家伙。 沈珠圆一把推开羽淮安,从姚子健手里接过文件。 文件狠狠朝羽淮安脸上砸去:“你居然伪造了文件。” 然而,姚子健告诉她文件是真的。 啊? 沈珠圆再次愣住神。 姚子健说,目测那是份真文件。 但它不具备法律约束,它看起来更像是临时起意的婚书,性属于口头承诺。 姚子健还说,这样的时刻,拿出双方婚姻登记证书更具备说服力,但显然…… “兰蒂斯先生没法能拿得出来。”姚子健说。 姚子健的阐述把沈珠圆听得云里雾里,视线转向羽淮安。 这会,姚子健显然是占理的一方。 羽淮安倒也坦白得很,告知姚子健的确他没法拿出两人婚姻注册证书,但彼时间因情况特殊,意大利婚姻登记所给了两人结婚进行登记备注。 档案库里的两人婚姻申请备注、加上大使馆文件、外加沈珠圆的手术证明。 “届时,婚姻登记所会派遣几名调查员,他们的工作性质类似法院仲裁,我会告诉他们,在我和我妻子即将前往婚姻登记注册途中,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妻子遭遇车祸,经历手术后,我的妻子失去了部分记忆,她再也想不起我们相爱的过程。” “而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她,我会等到她恢复记忆,和我履行结婚登记。” “再之后,我会给调查员看我和她相爱时的照片,到时,你猜他们会站在哪边?他们会怀着对我的同情,继续保留那份备注,那份备注只要还在婚姻登记档案里,沈珠圆就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羽淮安说。 从羽淮安口中听到他管她称“我的妻子”时,沈珠圆再也坐不住了,冲羽淮安大喊:“闭嘴,我不是你的妻子,不是!而且,我会告诉那些人,都是你在胡扯。” 羽淮安对她做出一个示意安静的手势,说他还有话和姚子健医生谈。 “休想,羽淮安,你休想,今天你注定要一无所获。” “圆圆,你就不能安静点吗?”羽淮安叹息着说出。 之前是我的妻子,现在是圆圆! 沈珠圆爆出了连串垃圾话。 “不要和我装得很熟的样子,更不要让我唾弃你。”手脚并用朝向羽淮安。 “沈珠圆,我们何止很熟,姚医生也证实了文件是真的,所以,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随地向世界宣告,沈珠圆是我的妻子。”生怕她听不清楚似的,羽淮安话说得很慢。 不,不不。 摇着头,沈珠圆去看姚子健。 此刻,姚子健似乎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面色凝重。 而从进来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那叫做亚力克的男子此时也出声了。 他叫她圆圆,他说“圆圆,你和羽的婚礼是在丛林里举行的,我是那场婚礼的八名嘉宾之一,那时,你二十三岁。” 那时,你二十三岁? 也就是说…… 她是在失去记忆地那五年的某一天和羽淮安举行过婚礼。 真是个疯狂的世界。 沈珠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死死地盯着地面,说:“那不算,我想不起来了,所以那不算,更不具备任何意义。” 有个臂膀把她揽入了怀里。 是姚子健。 给她无名指戴上订婚戒指,她理想中她孩子爸爸的男人。 “你介意这些吗?”低声问。 “不介意。”他回答。 然后,姚子健对羽淮安说,等他拿到证明和沈珠圆是法定夫妻相关文件,再来谈论沈珠圆是否能嫁给姚子健这个问题。 “目前,沈珠圆身份是我的未婚妻。”姚子健如是说。 说完,姚子健揽着她肩膀,朝贵宾室门口走去,经过羽淮安身边时,她听到了他那声叹息声。 叹息声和着不大不小的一声“涟漪。” 涟漪也在这里吗?沈珠圆急急抬起头。 沈珠圆没能看到涟漪,倒是看到了那扇缓缓开启的门。 从缓缓开启的门外,冲进来一个身穿条纹衬衫卡其裤的小家伙。 那小家伙有着天使般的面容。 和那天在慕尼黑医院遇到时一样,蹦蹦跳跳跑着,跑到她面前,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问也不问她是不是乐意,就那样,一把抱住她的腿。 这是苏西姨妈雇主的孩子啊,怎么跑到这来了? 缓缓低下了头。 触到那双带有琥珀色泽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泽的眼睛正瞅着她。 “圆圆。”他像那天一样叫着她。 那声“圆圆”把她叫得心头一震。 然后,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温柔地叫着“圆圆。” 顺着那个声音,沈珠圆看到了不知道何时到来的涟漪。 涟漪眼眶里有淡淡的浮光。 沈珠圆的视线转向姚子健,姚子健面色苍白,一副似预知一切的样子。 姚子健身边站着亚力克。 亚力克也是一副知情者的模样。 最后。 沈珠圆目光落在羽淮安脸上。 羽淮安朝着她走来。 脚步很轻很轻,仿佛就生怕吓到谁似的。 涟漪的脚步紧随羽淮安。 他们来到了她面前。 不,不,不可能是那样的。 诺亚是苏西姨妈雇主的孩子,这是苏西姨妈亲口告诉她的事情,苏西姨妈向来不撒谎的。 看着涟漪,嘴里企图想和涟漪说点什么。 但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时刻,她只相信涟漪。 涟漪熟悉圆圆的心思。 知道什么是圆圆能承受的;什么是圆圆无法承受的。 然而—— “圆圆,他是你的孩子,你和羽淮安的孩子。”涟漪用很低很轻的声音告诉她。 说完那句话。 涟漪的眼眶滚落下了泪水来。 第129章 情书(01) 在涟漪和沈珠圆说出“圆圆,他是你的孩子,你和羽淮安的孩子”三十分钟后,沈珠圆把那枚订婚戒指交还到姚子健手里。 “我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当谁的未婚妻。”沈珠圆和姚子健说。 姚子健深深看着她。 姚子健说这个世界所有的相遇都被赋予了特殊含义。 “青蛙小姐,我们还会见面的,在某一个美好的日子里。”姚子健对她说。 点头。 在姚子健想要步入机舱通道时,她又抑制不住拉住他的手,企图想要和他说点什么。 “青蛙小姐这是舍不得我离开?” 想了想。 低声回答:“我想是的。” 然后她告诉他,他对于她的意义等同于引路人。 “在我无法确定周遭时,你就出现了。”她和他说。 再然后。 抬起头,她让他好好看看她。 “我看起来像不像是某个人的妻子,像不像是某个孩子的妈妈?”问。 因为少了那五年的记忆,导致于沈珠圆总觉得她现在还没有来到二十五岁。 从前沈珠圆是认定自己二十五岁才会真正变成大人。 所以当羽淮安以“我的妻子”称呼她时她整个人都傻住了。 当羽淮安说她和他举办过婚礼时,她就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那个孩子出现,涟漪说“圆圆,那是你们的孩子时”她是彻底慌张了。 怎么,继稀里糊涂陷入对羽淮安的一见钟情后,她又要稀里糊涂地变成了一名妻子,一位母亲吗? “青蛙小姐,你还真让人感到头疼。”姚子健笑了笑。 那笑看着有点苦涩。 垂下头去。 她好像在对姚子健做特别过分的事情,怎么能问几天前和自己订过婚的男人,我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妻子一位母亲来着呢? 甚至于,她连和他说句抱歉都没有。 “姚子健,对不起。”沈珠圆遭遇了手术以来最懊恼的时刻。 懊恼夹杂着沮丧。 姚子健触了触她的脸颊,黯然说到“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离开这,找个安静地方好好休息,然后等待,等待那个答案的到来。” 那枚订婚戒指回到了她手上,姚子健说,说不定他能等到来一个希望,那枚戒指就是他的希望,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姚子健没有说明。 当然了,选择权永远在青蛙小姐的手上,姚子健还说。 姚子健走了。 最后一秒,她还是没能和他说出“我等你回来。” 沈珠圆晓得姚子健是想听她说出这话的,但她什么也没对他说。 一个活得稀里糊涂的人没资格去承诺什么。 接下来的时日,沈珠圆都是在稀里糊涂中度过的。 稀里糊涂跟着羽淮安去到他住处。 按照羽淮安的说法是,她需要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他保证在她休息期间不会打扰到她,羽淮安还说,她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来理清这一切。 “到时,你就给我打电话。” 至于涟漪—— 涟漪也认为她需要足够充足的休息时间。 “其实,从很久很久以前,圆圆就需要好好的休息。”涟漪这么和她说。 涟漪也做出和羽淮安差不多的保证,一旦接到她电话,就会放下她手上所有工作。 “不管是以前的沈珠圆,还是现在的沈珠圆,都需要一个接受过程。”离开前,涟漪拥抱了她,和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或许是那样吧。 所以,她一直不敢去看那个叫诺亚的孩子。 不敢去看那个孩子、也不敢去看羽淮安,甚至于,整个米兰城对于她来说都是一场幻梦。 在那幢白色可以看到金色落日的山顶建筑里,沈珠圆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就对着天花板发呆,肚子饿了就到厨房去找吃的。 厨房里总是会放很多吃的,她吃完随便搁在边上的碗碟也不知道是谁收走了,出于好奇,她破坏了厨房的一切,客厅也遭了殃,次日醒来,一切又变成纤尘不染的样子。 难不成这住着专门打扫房间给她做饭的神仙? 又有一次,沈珠圆喝了很多酒。 在醉醺醺中,她看到了羽淮安,想也没想伸手,她就给了羽淮安一个巴掌。 嗯,好像是真人来着,至少她那只给了羽淮安巴掌的手很疼。 笑嘻嘻问:“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去心疼你吗?” 摇着头说不会了,不可能了。 所以呢。 捧着他的脸说:“别在我面前露出那种很忧郁的表情,我不爱看。” “沈珠圆,你这个酒鬼。”他叹息着对她说。 之后,她就开始骂他,骂他破坏了她和姚子健的关系。 她告诉他,她一直在找姚子健,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在等着遇见他。 终于某天,她和他奇迹般地相遇。 “羽淮安,你是刽子手,你扼杀了这一切。” 她声音越大声,周围就越发的安静,越是安静,她就说得越快活,说如果和姚子健继续下去,没准两人能创造出克莱尔医生口中的“奇迹”。 所谓奇迹,就是她忽然某天对姚子健有了的情感。 类似于女人和男人的那种相爱情感。 “羽淮安,你不仅扼杀了这一切,没准,你还扼杀了一个医学奇迹。”愤愤不平喊道。 在喊声中,羽淮安当真变成扼杀了沈珠圆重新知道爱情滋味的刽子手。 浑蛋,朝他扑了过去。 说起了姚子健那天穿蝙蝠侠外套陪她去慕尼黑探望妈妈,说那天他们在妈妈面前接吻了。 “我们吻得很好,我们……” 至此,从她嘴里再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 他吻了她。 吻得又凶又狠,愤怒中透着毁灭。 完毕。 她问他,是不是像在吻一个木头人? 又一次,她看到他脸上露出的忧郁神色。 许久许久。 他才告诉她,是因为沈珠圆喝醉了吻起来才像木头人的。 也就是说,他真吻了她? 该死的,怎么敢?! “你怎么敢?”她朝他拳打脚踢。 “沈珠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诺亚的妈妈。”他在她耳畔说道。 那话直接让她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大笑说怎么可能。 “我现在还是处女,处女怎么可能生孩子。”洋洋得意告诉他。 然后。 她就听到了他连番的垃圾话。 接下来,换成他冲她大喊。 他在她耳边大喊“沈珠圆,你怎么可能是处女?!”“我就是处女,我就是。”“沈珠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像以前一样梨花带雨求我轻点。”“羽淮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沈珠圆,还有更妙的,森林的小木屋传来了敲门声,是那个平常总把圆圆挂在嘴边,说圆圆是天使的孩子敲着门,那个孩子隔着门板问圆圆你的房间里是不是进了蛇,‘没有,没有,尼基塔,我房间里没有进来蛇’你告诉她,‘圆圆,你确定吗?’‘是的,我确定’‘可是圆圆,你刚刚发出的声音有点奇怪,’‘没有没有,尼基塔,我的声音一点也不奇怪,你听好了,我的声音还是平常的样子’‘是吗?可是,圆圆,你现在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是平常的样子。’‘不不,你听错了,我的声音是平常的样子。’‘那好吧,圆圆,我走了。’‘尼基塔,再见。’‘可是,圆圆。’‘又……又怎么了,尼基塔?’‘这是羽的房间,你怎么会在羽的房间里,你们昨天不是吵架了吗,你昨天还说再也不理会羽了。’沈珠圆,你猜,当时你在我房间里做了什么来着,圆圆的声音又怎么和平常不一样了。” 是啊,她在羽淮安房间做什么? 那个尼基塔又是谁,她的声音又怎么和平常不一样了。 他瞅着她。 他哑声说到“天知道,我多喜欢你当时的那个样子吗?圆圆,房间的确进来了蛇,但你一点也不怕它,你又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让你愿意看看它,甚至于触摸它,然后,尼基塔就来敲门了,天知道,我多想念你躲在我身后花容失色模样,然后告诉尼基塔房间里并没有进来蛇,圆圆,要我告诉你更详细的吗?嗯?又或许,说另外的版本,另发生在另外一个小木屋的。” “闭嘴!”大声喊出。 这会儿,她的脑子有点儿思考能力,也稍稍明白到羽淮安刚才都和她说了什么鬼话。 但眼下她显然是没有和羽淮安争辩的能力,索性拿起酒瓶,嘴巴对着瓶口猛灌,她只想醉醺醺回到床上呼呼大睡。 酒瓶被羽淮安抢走。 该死的,朝他扑了过去。 羽淮安手一扬,酒往窗外飞去。 酒是她从冰箱拿来的。 跌跌撞撞,身体朝向窗,被捞回。 双双跌在地板上。 “不是说不来打扰我吗?”她冲着他喊。 “我也想。”他回喊。 “编那些事情让沈珠圆那个傻妞听得一愣一愣的事情,有意思吗?”她问他。 无应答。 爬到羽淮安身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往死里—— “告诉我,编那些事情有意思吗?” 还是无应答。 稍稍放柔声线,叫了声羽淮安,说羽淮安,没有那个来敲门叫尼基塔的孩子对吧,尼基塔是你顺口说出来的名字,对吧? 他瞅着她。 又,飞地男孩又露出了忧郁的神情。 伸出手,轻抚着他的眉他的眼,说:“没有尼基塔对吧?嗯?” “嗯,没有尼基塔。” 她就知道。 那个羽淮安说什么就信什么地是荔湾街的沈珠圆。 那么—— “沈珠圆还是处对吧?我们压根就没有一起睡过。” “嗯。” 很好很好。 “也没有那场婚礼。”以她能想象得到的温柔语气,“回答我,告诉我‘是的,没有那场婚礼。’” “是的,没有那场婚礼。” 好极了。 最后—— “诺亚只是诺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片刻。 沈珠圆如愿以偿,听到来自于羽淮安的“嗯,诺亚只是诺亚,和你没任何关系。” “诺亚是你自己的孩子。” “嗯,诺亚是我自己的孩子。” 沈珠圆大大呼出了一口气。 精神一放松下来,整个身体就软软叠在羽淮安身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对羽淮安说,说她现在特别困。 “我得去睡觉,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回我住的地方去,这鬼地方我不会再来了。” 当羽淮安把她从地上抱起时,沈珠圆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明天一觉醒来后,她回到她的出租房去,很快,她就可以过回以前的生活,工作,存钱,存够一百万,在爱尔兰海边买一幢白色房子,等待妈妈醒来。 至于那叫诺亚的孩子,是羽淮安对沈珠圆的恶作剧。 羽淮安自己也说了。 诺亚是诺亚,和她没任何关系。 在她的头触到枕头时,有双手轻轻抚上了她脸颊,那缕声线于她耳畔喃喃自语唤“圆圆”说“圆圆,我又怎么能抗拒得了这样的你呢?” 不幸的是,次日沈珠圆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一度沈珠圆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抓住仅有的思维,她拉住身边人的手,说羽淮安,要是我死掉的话你一定要帮我照顾我妈妈。 “闭嘴,沈珠圆。”羽淮安的声音听着脾气很大。 “然后,然后帮我和我妈妈说对不起,说……说圆圆也不想,不想离开她。” “沈珠圆,你给我闭嘴,马上!” 好像,好像……还有事情来着,心里还有事情来着,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沈珠圆用尽全力去想—— 终于。 她把那件重要的事情想出来了。 对羽淮安说。 “也,也要好好照顾诺亚,羽淮安,你要照顾好诺亚,不要让他生病,让他快乐成长,最最重要地是,不要让他孤独。” 说完。 如尘埃落定般,缓缓闭上双眼。 分明,她以前是叫过这个名字的。 诺亚。 分明。 沈珠圆很久很久以前是叫过这个名字的。 喃喃叫了声“诺亚”沉沉睡去。 又一次,沈珠圆在极度尴尬的状况中醒来。 她还是没有死成。 细想这是她对羽淮安第二次说了临终遗言。 看来,二十八岁的沈珠圆没什么长进。 好在羽淮安说了“发烧的人说点胡话很正常。” 这倒也是。 还有,她以为好几个月过去其实也就过去了四十小时,家庭医生早上才回去,现在的她正在恢复中。 羽淮安手贴在她额头上。 本来沈珠圆是想避开的,无奈没什么力气。 “现在还难受吗?” 有气无力点头,又摇了摇头。 正午时间,采光很足,很近的距离,沈珠圆看到来羽淮安下颚处冒出一茬茬的青头。 过去四十几小时里,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她眼睛一睁开,第一时间触及地就是羽淮安。 看了眼羽淮安皱巴巴的衬衫。 若是从前,这样的羽淮安势必会让沈珠圆无比的心疼。 “你去换件衣服,好好洗个澡。”她和他说。 羽淮安一动也不动的。 “我要睡觉了。”沈珠圆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世界里,她听到脚步声蹑手蹑脚离开,睁开了眼,看着那个背影,在她二十三岁那年,她真和羽淮安举行过婚礼吗?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又是在什么地方? 如果她和羽淮安举行了婚礼。 那么此刻,羽淮安就是沈珠圆的丈夫了。 不,不不。 她的思绪就停留在自己是单恋了羽淮安四年无果的傻姑娘层面上。 无力磕上眼帘。 病菌让她觉得疲惫,她需要好好休息。 就像姚子健说的。 那个答案自然而然地会在某个时刻来到她的心上。 沈珠圆是不是羽淮安的妻子?沈珠圆是不是那个叫诺亚的孩子的妈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多了些细细碎碎的声响。 声响时而近时而远,在围绕着她,依稀间,她听到稚声稚气的声音在叫“圆圆。”细听又不像是在叫她,再去听,似乎是谁家孩子的自话自答。 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孩子在做什么。 沈珠圆现在还记得,初到曼谷那年,因错过入学时间,她被关在家里半年,自己和自己玩,自己和自己说话,天色一暗下来,她就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盯着那扇门看,等着那扇门从外头被打开。 然后,出现了爸爸妈妈。 该死的。 羽淮安也让那个孩子过那样的日子吗? 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地是金色的落日光芒,一大片一大片如广袤的海洋,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人间,还是天神住的殿堂。 视线缓缓移动着。 终。 她找到了那抹小小的身影。 那小小的身影儿,正在电子本上涂鸦,嘴里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懂的语言,较为清晰地也就只有“圆圆”了。 瞅着那个孩子。 那声“诺亚”自然而然来到了她嘴边。 然后,那个孩子回过头来。 在大片大片的金色光芒中,朝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着“圆圆。” 在她猝不及防间,就那样钻进了她的怀里。 第130章 情书(02) 今天,是沈珠圆在羽淮安家里呆的第十一天。 时间显示这是个周四,过去十天里,有人在特定时间点给她做饭、收拾房间、每晚羽淮安都会在这待上一两个钟头再离开。 沈珠圆是在下午五点十分时醒来。 她花了半个小时去观察那个叫“诺亚”的孩子。 和诺亚一起来到这里地还有他的保姆,不过,不是苏西姨妈,是另外一位年纪大约在四十五岁左右、名字叫玛德琳的德国女人。 玛德琳和苏西姨妈共同负责照顾诺亚。 苏西姨妈因年纪大不适合乘坐飞机,每次诺亚到意大利来时都由玛德琳陪伴。 沈珠圆从玛德琳口中得知,诺亚常年居住在柏林,羽淮安每隔几个月会去柏林看诺亚,偶尔,羽淮安也会把诺亚接到米兰、或者巴黎小住几天。 对此,玛德琳附上个人看法:羽先生太忙了,加上兰蒂斯家族常年活在镁光灯下,减少接触对诺亚起到保护作用。相比娱乐业发达的米兰巴黎,以工业和教育为主的柏林更适合诺亚不受打扰地成长。 听上去有点道理。 符合“camellia四公子私底下有个孩子”事件。 此想法一出,沈珠圆就感觉到似有人给了她后脑勺一记,和那记后脑勺挨敲的还有吴绣林女士的训“沈珠圆,你都不心虚吗?” 介于吴绣林女士的影响力,沈珠圆只能暂时把“camellia四公子私底下有个孩子”事件屏蔽,开始认真观察起那个孩子。 那还真是好动的孩子。 这点和羽淮安一点也不像,苏西姨妈说了,羽从小就是个安静的孩子。 此时,吴绣林女士的声音又跳了出来—— “沈珠圆,你说,那个孩子好动的性格像谁?” 该死的。 这会儿妈妈怎么活跃得很,平常和她说了一箩筐话理都不理。 如没记错的话。 之前羽淮安也承认了,诺亚只是他个人的孩子,和沈珠圆没任何关系。 “沈珠圆!” 好吧好吧。 硬着头皮叫了声“诺亚”。 那个孩子又一下子扑到她怀里了。 问诺亚你喜欢撒上一些冰块的西瓜吗? 那个孩子摇了摇头。 看吧。 从小到大,圆圆是离不了冰镇西瓜的。 问诺亚你喜欢漫画吗? 摇头。 “你喜欢海鲜烧烤吗?” 还是摇头。 看吧看吧,这和她一点都不像。 下秒—— “沈珠圆,他现在只有四岁。”吴绣林女士的声音又响起。 诺亚今年四岁,亚力克说,她是在二十三岁和羽淮安举行婚礼,还有不到十天,她将迎来二十九生日。 难道沈珠圆的人生又要陷入了一团糟的状况吗? 不,不要! 马上,妈妈又出来了。 那声“沈珠圆。”吴绣林女士叫得是很铁不成钢,显然,沈宏基先生也是持不赞成意见的。 好吧好吧。 轻声问那个孩子:“那么诺亚你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圆圆。” 还真是个张口就来的孩子。 “我都没请你吃巧克力,没请你吃汉堡,你怎么可能喜欢我?”沈珠圆用不怎么在行的德语问。 “因为羽喜欢圆圆。”那个孩子说。 这话让沈珠圆愣了神。 和四岁的孩子沟通还真是件头疼事情。 六点,沈珠圆给羽淮安和涟漪分别打去了电话。 这个时间点,涟漪还来得及赶最后从巴黎到米兰的航班。 为什么会给羽淮安和涟漪打去电话,大致是因为诺亚不小心打碎电子涂鸦本时,她所表现出来的吧。 生怕诺亚脚踩到地上涂鸦本碎片,以最快速度冲到诺亚面前,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都顾不了自己的脚是否会踩到涂鸦本碎片。 大约,那就是类似于传说中的天性吧。 沈珠圆是这么想的。 玛德琳还告诉她,知道圆圆生病,诺亚一直吵着要来看圆圆;玛德琳还说,诺亚房间有个篮筐,每天早上醒来,诺亚第一时间会往篮筐里扔球,只要是圆形物件,诺亚都会往篮筐扔。 打完电话,沈珠圆洗澡洗头换衣服。 她需要打起精神来面对二十八年来人生至关重要的一课。 十一点四十分,室内灯火通明。 羽淮安来了;涟漪也来了。 结婚的事情羽淮安来说,诺亚的事情由涟漪说。 也就用了几分钟,羽淮安说完了两人是怎么举行婚礼的过程。 那时,他是作为一名海洋保护组织志愿者前往菲律宾,然后某天,她忽然出现在他驻扎的营地。 彼时。 她是赫本基金妇女儿童保护组织的志愿者。 很快两人就走在了一起。 某天,营地忽然来了一伙武装组织,他们控制了附近几个城镇,营地也属于他们控制范围内,局势骤然变得紧张混乱,很多人都面临着分离,面临着没有明天,他们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举行的婚礼。 是否如羽淮安所说那样,沈珠圆不知道不清楚,眼睛找到了涟漪,涟漪会告诉她的。 涟漪朝她点了点头。 涟漪说,因彼时她远在加拿大,没法去参加她的婚礼,但两人通过电话。 “圆圆,你当时说,等离开菲律宾,你会和羽淮安再举办一次婚礼,你问我还想不想当你的伴娘,我回答你说那是当然。” 涟漪是不会骗她的。 这是圆圆至关重要的事情,涟漪不会骗她的。 视线转向了羽淮安。 在羽淮安阐述中,她是某天忽然出现在他驻扎的志愿者营地的。 这是沈珠圆会干的事情。 记忆前最后一秒,沈珠圆还在爱着羽淮安。 在登上前往马尼拉航班前,沈珠圆是清楚她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挑战和困难的。 她的志愿服务区是绵延老岛的偏远山区,那儿因局势不稳定是很多志愿者都会退避三舍的地方,也正因如此,那里的妇女沦为生产工具,儿童饱受饥饿摧残。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腔热血。 毫不犹豫填上志愿讯息,每年暑假,她都将前往该地履行志愿服务, 接下来的发展很好猜,第三个暑假,在某种情况下,她知道了羽淮安和她置身于同一个国度。在那时的沈珠圆眼里,势必会把它当成是命运般的。 带着一点点的自嘲,问羽淮安,我出现在你营地时一定是狼狈不堪的,对吧? 那是个交通极度不发达的地区,沈珠圆在伦敦时就听了不少和该地区相关的。 载着志愿者的车在前往该区途中十有八九会抛锚,接下来,运气好的话村子会派三轮车来接人,也不排除牛车,运气差遇到手机没信号的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要么找到当地人捎一程,要么只能步行到村子,总之,到了村子,你会变成原始人一个,鞋子衣服脸上都是泥巴。 然而,羽淮安告诉她没有。 羽淮安说,他当时那个营地就只有厨娘是雌的,其余都是荷尔蒙发达的小伙。 傍晚时分,他结束一天服务刚洗完澡就听到,营地里来了个小美人,这位小美人是来找朋友的,大伙儿都在扼腕叹息,可惜小美人不是找自己。 “沈珠圆,你知道的,你距离小美人还差上那么一点点。”羽淮安如是说。 因为沈珠圆距离小美人这个特点,导致于他听到他们喊“羽,那个小美人是找你的”压根没把那来找他的小美人和沈珠圆联系在一起。 按照其他志愿者所给的讯息,在简陋的复合板房里,他见到了她。 “一开始,你只让我看到你的背影。”羽淮安说。 羽淮安说。 她当时站在那的模样就像是从画中走出那一帧最让人怦然心动的影像。 “天蓝色的裙子,垂落在背上的黑发闪耀着如绸缎般的光泽。” 羽淮安说,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他看得发呆。 这是沈珠圆没想到的,某天她在羽淮安心目中也会像从画里走出的女郎。 “真的吗?”问。 “是真的。”他回答着。 他瞅着她。 目光柔和,比那目光还要柔和地是声线—— “当时的沈珠圆,美若天仙。” 彼时,在知道羽淮安也和她同处一个志愿区时,她向学姐借来了件天蓝色的连衣裙。 那件天蓝色连衣裙学姐在篝火晚会穿过,穿着它的学姐那晚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再见到羽淮安时不能太糟糕,于是她和学姐借来了那件天蓝色连衣裙。 穿上天蓝色连衣裙,她还去镇上的美发沙龙做了发型,那阵子她的头发总是乱七八糟的。 出了美发店,不少年轻小伙都对她投来了注目礼。 怀揣着“到时,羽淮安也会像他们那样看我吗?”心思,雇了辆嘟嘟车直奔他的营地,可谁料,满口打包票一定把她送到营地的嘟嘟车司机指着那个山丘,告诉她,你翻过这座山就可以找到你朋友了。 意思是说,接下来的路她得自己走了? 嘟嘟车司机很无赖,说他也没办法,他的车开不了山路;那家伙还说,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姑娘一定要在日落前到达你朋友的营地,你再继续和我耗下去,日落前就到不了。 牙一咬,沿着嘟嘟车司机指定路线撒腿跑。 彼时,刚下过大雨,路上积满黄土,黄土夹杂着树枝树叶,翻过那个山丘,她那件天蓝色连衣裙几乎已经辨不出底色,更别说下陡坡时摔了好几个跤,因急着在日落前赶到营地,她也顾不了。 好在来了对赶牛车的父女,父亲说他就住在她要找的营地附近,可以捎带她一程,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于是她和那女孩挤在牛车后的车厢里,车厢还放着若干农作物,一路颠簸中时不时的和她来个亲密接触,于是已经惨不忍睹的头发又挂上了一个个长得像毛毛虫的小颗粒,女孩告诉她,那是野生毛豆,这种毛豆一旦沾到头发得经过清洗才能取下来。 终于,牛车停在他的营地外。 还没等她下完车,牛就撒腿跑。 于是众目睽睽下,她又摔了个大跟头。 那会儿,见他的心思已经是烟消云散了;那会儿她只想躲起来,看能不能偷偷看他一眼,因为,她们服务团队很快要换地区了。 然而,没等她从地上站起,一堆人就围了过来,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中,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她顺路经过这里,想看一位朋友。 他们问她,朋友叫什么名字。 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报出羽淮安的名字,心里祈祷着这些人不认识羽淮安,或许是羽淮安用另外的名字履行志愿服务。 但,愿望泡汤了。 稀里糊涂间,她被推进所谓会客室,那些人给了她水喝,给了她东西吃,就是没给她清理身上头发的物件。 从被推进会客室后,她就一门心思想溜。 直到他出现、他叫出她的名字,她还在想着要怎么溜走。 羽淮安至今还记得,那晚在他给她清理头发的野生毛豆时,她满脸委屈和他诉说这些那些时的模样。 说到向学姐借了连衣裙去镇上护理头发时眼睛不敢看他,说从牛车上摔下来时紧咬嘴唇,一副“该死的,我怎么也把这段说出来。”的模样。 那刻起,他的目光再也没能从她脸上离开,心想着沈珠圆再继续说傻话,他势必会干点什么事情来。 而后,他也对她干了点事情,他吻了她。 在她说到想开溜时他吻住了她的嘴唇,那么的迫切那么的鲁莽,又那么的疼惜。 事后,她泪汪汪说“羽淮安,你这是在可怜我吗?是因为沈珠圆蠢到无可药救才这样吗?”她冲他喊“不需要,我不需要。”她还说她只是路过这里。 她跑出了他的房间,他追了过去,在黑暗中,他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她的拳头一下一下打在他肩膀上。 羽淮安至今也还记得,在那个复合板屋,沈珠圆回过头来时所带给他的心灵上的悸动。 都不会害怕吗?不害怕在找他的途中遭遇意外吗?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姑娘,那瞬,从不知道神明为何物的他打从心里感激冥冥中的众神,让她安全来到他的身边。 有可能沈珠圆不知道,在志愿者名单时看到她的名字时,他去过她的驻扎营地,但他们告诉他,圆圆上周末就去了别的地区。 当时,从营地那些人口中知道有个女孩来找他,那女孩是坐着牛车来的,在他们说那女孩头上的毛豆都可以做成一份不错的森林料理时,羽淮安就知道谁来了。 复合板房里,沈珠圆看到他后第一时间就捂住了脸,问“羽淮安,你可不可以当做没看到我。” 都在面前的人,怎么能当做没看到,沈珠圆怎么还是老样子。 她捂着脸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他叫住了她。 那声“沈珠圆”好像惹恼了她,她气呼呼回到他面前,气呼呼说:“不是让你当做没看到我吗?” 然后,他就牵了她的手,牵她手来到他宿舍,给她处理头发上的毛豆,给她张罗换洗衣物。 黑暗中,她拳头一下下捶打他肩膀,身上穿着他的衬衫,脚上穿的马丁靴也是他的,那件宽宽大大的裙子是他从晾衣架拿来的。 即使置身于黑暗,他依然晓得那打他恼着他的沈珠圆得多可爱,大衬衫,大花裙,马丁靴,配上气鼓鼓的脸蛋,惹得他……惹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心上位置,说“沈珠圆,打这里吧?”“为什么要打这里?”“因为这里现在有点不太平。”“为什么不太平?”“因为沈珠圆来了。” 他自然没指望沈珠圆这个傻姑娘,也只望她不会对他说“因为沈珠圆来了让你很烦,因为很烦,心里就不太平了?” 向来,他也不擅长告白,何况,是第一次告白。 但,出乎意料。 她的马丁鞋踩在他鞋面上,整个身体就那样挂了上来。 就像她之前宣称的,沈珠圆很会接吻。 只不过。 次日,沈珠圆就悄悄地离开了他的营地,什么话也没留下。 刚好,有邮递员过来送包裹,无任何犹豫,羽淮安开走了邮递员的摩托车,室友追在后面,问他怎么开走邮递员的车,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把一个女人抓回来。”他是这么回答室友的。 然而,在追上沈珠圆时。当沈珠圆问他要干什么? 他却犯起和沈珠圆差不多的傻—— “你穿走了我的马丁鞋,我就只有那双马丁鞋,你不该穿走它,沈珠圆,你知道的,在这种地方,普通鞋子是走不了路的。” 彼时彼刻。 此时此刻。 羽淮安瞅着把长发剪短的沈珠圆。 总得有人去记住、去珍藏那些回忆。 回忆里挂在沈珠圆头发上的毛豆、他借给她穿的那双马丁鞋,她穿着他衬衫从浴室里走出时,他的血当场从脚底往着脑门冲,他当然清楚那是什么特征,急急忙忙冲出门,沈珠圆问他要去哪里? 是啊,要去哪里? 在沈珠圆问出第二遍时,他急急答出“去给你借衣服。” 去给她借衣服途中,充斥于脑子里地都是沈珠圆那双均匀白皙的腿。 最终,他在厨娘宿舍门口看到那件挂在晾衣架上的大花裙子。 鬼使神差般,手一扯,把它揉成一团紧拽在手里。 回到宿舍,把它丢给沈珠圆“把它穿上。” 傻姑娘还埋怨他的举止过于粗鲁,甚至于把那件裙子打量了一遍,问他“羽淮安,我能不能不穿它,它看起来有点奇怪”。 那个傻妞压根没发觉。 比那件花裙子更为奇怪地是,那眼睛一直落在窗外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的男人。 第131章 情书(03) 虽然,沈珠圆没能看到穿天蓝色连衣裙去羽淮安驻扎营地找他美若天仙的自己,但她看到了自己和羽淮安举行婚礼时的照片。 因当时的决定过于匆忙,于是白色蚊帐被缝制成了新娘头纱,营地负责人也不知从哪借来了礼裙,花束是从附近地里采摘的。 羽淮安着沈珠圆最喜欢的白衬衫,两人于挂满蔓藤的老树下举行了婚礼。 前来送婚书文件的意大利驻菲律办事处特使成了两人的证婚人。 拍下两人婚礼照地也是特使先生。 沈珠圆还当真在照片上看到了身穿迷彩服的亚力克。 就像之前亚力克说的,婚礼现场只来了八位观礼嘉宾。 视线落在那对新人身上。 嗯,照片里的新娘仿佛谁上前去逗她一下,那紧抿着的嘴角就会松开,松开开始傻笑,一边傻笑一边去看新郎。 沈珠圆怎么就成为羽淮安的新娘了。 那么,这场婚礼的新郎彼时心情如何? 照片里,和她肩并肩站着的羽淮安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光从树枝缝隙穿过,落于他脸庞上,他的眉目隐于簇簇光团中,看不清是喜是悲。 有几张是两人于老树下的拥抱,她戴着戒指的手搁在他肩上,而他落于她腰间手的无名指也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戒指。 戒指是特使先生在镇上买的,再普通不过的铂金戒指。 这么说来,真有那场婚礼来着。 婚礼照有,两人闲暇时间的互动照片也有,虽然不多,但从照片所呈现出来的确实和恋爱中的男女一般无异。 木栈道上,他在看书,她一开始也在看书,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本书被主人搁在一边,她做出发怒时公牛的模样要去顶他,他手一伸就把“牛头”夹在他臂弯里,路过的亚力克拍下了这连贯的一幕。 照片里,虽置身于羽淮安臂弯里的沈珠圆脸上满满的不服气,但从肢体语言上看,她是乐于和羽淮安在傍晚的湖畔嬉闹的。 沈珠圆还真是稀里糊涂和羽淮安谈了恋爱,并地嫁给了羽淮安。 所以,现在羽淮安身份是她的…… 该死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目光去找寻那让沈珠圆的人生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巧得很,这会,羽淮安也在看她。 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才不相信羽淮安会和沈珠圆谈上朋友呢,一定有别的原因,这个别的原因以后她会自己去找寻答案。 接下来,轮到涟漪了。 轮到涟漪告诉她诺亚是怎么一回事。 在涟漪的描述里,诺亚是一个意外,忽然某天营地的医生告诉了沈珠圆,她不再适合继续志愿者服务。 知道不适合在营地服务原因后,她当即给涟漪打去电话。 电话里,你告诉我你怀孕了,你说你希望是医生弄错了,因为你还没有当妈妈的准备。 涟漪再次接到电话时听到地是—— “涟漪,我要把他生下来。” 两通电话前后相隔不到二十四小时。 “圆圆要当妈妈了,这听起来不可思议,对吧?”涟漪问她。 点了点头。 当时她希望涟漪能帮她瞒住爸爸妈妈,因为本应该在伦敦学习的人却跑到菲律宾来,还是局势不稳定的地区,这也就罢了,还和飞地男孩结婚,甚至于连孩子都有了。 怎么想,沈珠圆这次惹的祸是核武器级别。 再之后—— 说起那场车祸时,涟漪头自始至终都是垂着的。 “那场车祸是发生在孩子满月的前天,叔叔阿姨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圆圆在马尼拉生下孩子的事情,当即买了前来马尼拉的机票,得知叔叔阿姨来马尼拉,你开着车去机场接他们,然后就有了那场意外。” 一直以来,涟漪都对那场车祸避而不谈,只说都过去了。 原来,原来…… 和涟漪一样,垂下了头。 “圆圆,还想继续听下去吗?”涟漪问她。 摇了摇头。 沈珠圆不想再听到爸爸死讯时,不知悲伤为何物的自己。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她大致是能猜到的。 那场车祸后,羽淮安带着诺亚,而她变成从医院醒来没了五年记忆、患有情感认知障碍的患者。 为什么和羽淮安没有继续下去呢? 沈珠圆其实也不大关心的。 涟漪还提供了她在马尼拉一家医院妇产科怀抱一名刚出生不久婴儿的照片。 照片里的婴儿就是诺亚。 除了照片,还有一段十秒左右的视频。 视频里,穿格子衬衫的沈珠圆抱着诺亚说:“妈妈来了。” 继沈珠圆稀里糊涂间和羽淮安举行婚礼后;又稀里糊涂地变成那个叫诺亚的孩子的妈妈。 还真是…… 拖着沉甸甸的腿,沈珠圆回到房间。 站在床前,背朝天花板,身体直挺挺往下,如果一切是场梦,那该多好,脸埋在软糯的床单里,沈珠圆心想。 没准,这真是一场梦来着。 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时间显示为凌晨一点二十分,她的床前坐着一抹身影,因不是第一次见,沈珠圆也没多慌张。 过去这段时日,她在深夜醒来时都能看到羽淮安坐在她床前。 他什么也没做,亦不影响她的睡眠,加上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她也懒得去理会。 之前沈珠圆是横着睡的,这会儿变成头枕在枕头的正常睡姿,想必是羽淮安给她调整的。 给她调整睡姿还给她脱去了鞋,再把她丢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放在她容易拿到的位置,还给她调低壁灯光线,不用看,床头柜一定放着水,半夜她有时候会找水喝。 眼睛瞅着那抹身影,缓缓伸出手,轻触他额前头发,喃喃说:“羽淮安,要是很久很久以前,你为我做了这些事情,我会很高兴的。” “那现在呢?”他问到。 “现在没有高兴,也没有讨厌。”她回答他。 至此,谁也没说话。 小会儿时间过去,她又和他说了句“羽淮安,你说这会不会是一个梦。” 她只听到低低的叹息声。 交代他走时把门关好,思绪再次遁入梦乡。 再睁眼时,羽淮安还在那。 时间显示已经来到凌晨两点。 问看一个打呼噜的女人睡觉很有趣吗? “你没有打呼噜。”他告诉她。 “总会打的。” 他说,打呼噜也没关系。 “那流口水呢?” “流口水也没关系。” “磨牙呢?” “磨牙也没关系,把我踢到床底下也没关系。” 这些话要是很久以前羽淮安对沈珠圆说了那该多好,心想着;沈珠圆还心想羽淮安好像说了句比较奇怪的话“把我踢到床底下去也没关系”,听那口吻就仿佛曾经发生过她把他踢到床下去似的。 耳畔,传来低低沉沉的声线。 那缕声线在诉说,诉说那些夜晚—— “那时,你的房间在我楼上,打开门上几节楼梯就到了你的房间,即使营地里其他成员知道我们把男人女人该干的事情都干了,可你非得让我从窗户爬到你房间去,因为要是我光明正大去你房间被看到不好。” “有一次,窗我爬到一半,有人敲了你的房间门,你吓得一下子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那天我有点倒霉,来敲你房间门的是位话痨,于是,我就等在你的墙外喂养蚊子。” 顺着那缕声线,她说“那时你一定像极了蜘蛛侠。” “嗯,当时你也是这样说我等在你房间墙外时的样子,终于,话痨走了,你打开窗户让我进入你房间里,一开始你还咯咯笑个不停……” 羽淮安的视线落在那张睡颜上。 她说“这会不会是场梦。” 过去的每个夜晚,羽淮安都会打开那个住着沈珠圆的房间,他也很是怀疑这是一场梦。 一度,他以为自己彻底失去了她。“我失去了她”充斥着他的每个白天黑夜时时刻刻。 显然,“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对于两人的意义不同。 沈珠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希望这是一场梦。 梦醒,她还是米兰城拿破仑蒙堤大道温州街夜幕下抽着薄荷烟、随心所欲不会被情感问题困扰、有着很酷名字叫玛格丽特的女人。 而他,是害怕沈珠圆住进羽淮安家里是一个彩色泡沫,手轻轻一撮,就没有了。 所以他每天都会打开那个房间,确认沈珠圆在不在。 即使她在他眼前,还是会怀疑,一次次去轻触她的脸她的发。 嗯,是沈珠圆来着。 瞅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再一次,抑制不住想去触摸,只需要确认她的存在即可,他保证不会吻她,他会努力去克制对她柔软双唇的渴望。 手在即将触及她时—— 冷不防的。 她开了口,她问他后来呢? “我打开窗户让你进来,然后呢?”那语气就像是好奇心十足的孩童。 后来…… 傻妞,后来就是儿童不宜了。 在她的木屋里,上秒还咯咯笑个不停的女人下一秒就红了眼眶。 丛林中的蚊虫是出了名的毒辣,也就那会儿时间,他那些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大大小小十几个包,最大那个有硬币大小。 红着眼眶,她把他拉进浴室里,急急找来消毒水清凉油,给他冲洗抹药,嘴里怪责他傻。 “羽淮安,真正傻到无可药救的人其实是你吧,你可以回你房间去啊,干嘛干呆在那喂蚊子。”她数落着他。 是啊,干嘛干呆在那喂蚊子,视线落在她说个不停粉粉的唇瓣上。 中午,他借着晾晒场白被单的遮挡品尝了它,把它含在嘴里,她的身体软软倚在他怀里,被单的另外一头,几名志愿者在晾晒衣物,那几位压根不知道圆圆没在晾晒被单,不知道有人偷偷钻进了圆圆的那块区域,更不知道圆圆正在拼命对某人投怀送抱。 好吧。 是被动投怀送抱。 因为他威胁她了,威胁她要是不干点什么他就会弄出点动静来。 平日里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圆圆其实在某些方面害羞得像个孩子。 害羞又纯真。 总把“我妈妈要是知道我这样肯定会饶不了我”挂在嘴边。 白色的被单成了天然的屏障。 她红着脸,气鼓鼓的,又是顿脚又是瞪眼上演了投怀送抱。 圈上他颈部的手还拿着塑料盆。 当塑料盆掉落在地上时,那边传来“圆圆,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会儿,她吓得花容失色,彷徨无措的模样让他一整个下午都在肖想着她,想着她昨晚挂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想着中午在晾晒场时那被纳入口中的柔软触感,等在她窗外时更是恨不得……所以,被蚊子盯了几十个包一点也不奇怪。 在窄小的浴室里,很快她就在他诱导下,红着脸说了一些话。 至今羽淮安还记得她那时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又不是我咬的你,是蚊子咬的你。”“哪有这样的道理,是蚊子咬的你,为什么要……要我喂……喂饱你。”那副模样说着那样话语的她让他如何不心动,如何不发狂,水不停从坏掉的莲蓬滴落和着他状若从灵魂发出的“圆圆”,窗外树叶绿得和不停在他面前晃动的柔软一样扎眼。 情到深处—— 要山盟海誓吗? 要得,沈珠圆就是山盟海誓。 要海枯石烂吗? 要得,沈珠圆就是海枯石烂。 沈珠圆是羽淮安的一切一切。 情到深处。 “淮安。”她泪汪汪唤他名。 “在,我在这。” “我可以为这个名字去死,你呢?” “是的,是的。” “看我,看看我。” “是的,是的。” “是我吗?你看到的是我吗?” “是的,是的,是你。” “你看到的我又是谁?” “你还会是谁,你也不可能是谁。” “我要你叫我的名字。” “沈珠圆你还真是傻妞。” 那晚,她是伤心的,因为他没有说出“羽淮安也可以为沈珠圆去死。”彼时他晓得她是想听的,可就是说不出口,即使他在心里已经说上很多遍“羽淮安可以为沈珠圆去死。” 可,就是没法让它变成口头上的。 二十出头的年纪心想着来日方长,心想着下次,下次说与她听。 下次还不行的话,就再等等,等到它变得不再那么地难以启齿,总有一天会说出口的,羽淮安可以为沈珠圆去死,一百次一千次都没关系。 只可惜,那个空间的沈珠圆没能听到这句话。 如果当时,他和她说出这句话那该多好。 指尖轻轻触上那张容颜,脸缓缓贴上她的肩窝,闭上眼睛,和彼时一样唤她“圆圆。” 圆圆是专属于夜晚的。 白天是沈珠圆。 为此,她没少给他脸色看,沈珠圆一生气脸就气鼓鼓的就像一只青蛙。 所以听到姚子健管她叫“青蛙小姐”他嫉妒得发狂。 原本,这应该是属于他要给沈珠圆的外号。 更早之前,他就打从心里认定沈珠圆身上的青蛙属性。 叫着沈珠圆“青蛙小姐”,让沈珠圆听了气呼呼的人应该是他,怎么就让那晦气的家伙抢先了。 “沈珠圆,只有羽淮安叫出的‘青蛙小姐’才算,别人叫的青蛙小姐都不算,听到了吗?”低声说着。 还有—— 沈珠圆。 唇轻轻贴上了她耳廓。 “羽淮安可以为沈珠圆死去。” 沈珠圆,你听到了吗? 沈珠圆,你又知道了吗? 恍恍惚惚间,有人在沈珠圆耳畔喃喃自语着,那些喃喃自语声组成了一张网,那张网绵密柔软,托着她去往有蓝天有白云有爸爸妈妈的世界。 脚步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那石板路即使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好走稳,她来到那扇门前,稍作停顿后—— 推开。 爸爸妈妈在呢。 眉开眼笑。 眉开眼笑睁开眼睛。 但是呢。 爸爸妈妈消失不见,只有坐在她床前的那抹人影。 她刚刚这是做了梦吗? 呆呆看着眼前人影。 虽然克莱尔医生也没法认定手术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梦是否应该归结为病症所致,有些情感认知障碍患者偶尔是会做梦的。 但沈珠圆已经打从心里接受她不再做梦是因部分脑部组织被去除有关。 怎么,她又做起梦来了。 不过能在梦里看到爸爸妈妈是好的。 眼睛瞅着那抹身影。 “羽淮安,你怎么还在这?” 然而。 “圆圆,是我。”那抹人影发出了声音。 是涟漪,不是羽淮安。 第132章 情书(04) “圆圆,是我。”那抹人影发出了声音。 是涟漪,不是羽淮安。 天际现出了微光,时间显示此刻为凌晨四点半。 涟漪说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她去处理,她买了今天最早飞巴黎的航班。 本来,她打算在离开前和圆圆打声招呼,谁知道圆圆睡得就像头猪,所以,她就在这坐了下来,再等上十分钟如果圆圆还没醒来她就先走,等到巴黎再给圆圆打电话。 所以有可能涟漪打算不告而别来着,沈珠圆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去调亮室内照明。 “圆圆,别——”涟漪大叫了声。 但也已经晚了。 照明光线程度足以让沈珠圆把此刻涟漪脸上纵横的泪水看得一清二楚。 刚才涟漪的说话语气一点也听不出来是在流着泪的情况下和她说话的。 呆呆看着涟漪,涟漪一副“被圆圆逮到了”的样子。 这回,沈珠圆是没法和少时一样急急追问涟漪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 涟漪怎么哭了的原因不难猜。 连沈珠圆也理不清事情怎么发展成了现在这样,所以她没法和涟漪说些什么,保证些什么,唯有给涟漪递出了纸巾。 她的心思又怎么瞒得了涟漪呢? 涟漪接过她的纸巾。 很快,涟漪一张脸干干净净的。 干干净净的脸冲着她笑。 笑说这阵子她的工作太多了,工作多再加上圆圆忽然间当了妈妈,以及这样的时间点她就放任了眼泪。 “其实也没什么。”涟漪说。 不过,还是有点什么的。 比如羽淮安这个坏家伙居然选择让她来告诉圆圆诺亚的事情。 “飞地男孩现在坏得很,圆圆,你说对不对?”涟漪说。 飞地男孩现在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资本家利己主义者,居然让昔日和他有过一点点超友谊的女孩来做这件事情。 “圆圆,这次我彻底对他死心了。”涟漪说。 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涟漪。 笑意渐渐从涟漪嘴角隐去。 叹了口气,涟漪半垂下眼帘,说圆圆你知道的,我不大擅长演戏。 说完。 如少时般,涟漪轻轻地拥抱了她。 涟漪说圆圆接下来你什么都别去想,听从你的内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不行就下个明天,即使很久很久以后也没关系,不管圆圆做出什么选择,涟漪永远会站在圆圆这边。 “圆圆,你知道我在对你说什么,对吧?”涟漪问她。 点头。 涟漪走了。 这会儿,涟漪那落在她肩膀上的泪水还没干透呢。 又是这个时间点的错,这个时间点是人类内心最为脆弱的时刻,涟漪在落泪时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圆圆,对不起。” 涟漪说她对不起圆圆有很多。 涟漪第一对不起地是和圆圆撒谎了,撒了很多很多的谎言,有可能一些谎言性质是不可原谅的。 这些那些的谎言中就包括她和羽淮安之间的关系。 涟漪说,其实一直以来她和羽淮安是工作上的关系,一开始,她对他还是有幻想的,为延续幻想,她把圆圆拉进来了。 在和圆圆说些和羽淮安相关事情时,她总是控制不了自己,去添加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引导圆圆相信她和羽淮安依然维持着年少时的情愫,还怀着侥幸心态安慰自己,她又没说和羽淮安在一起,看着圆圆误会她和羽淮安的关系时,涟漪说她的内心是幸福的。 “借着圆圆我给自己编织了个美梦,圆圆,不仅飞地男孩变坏了,涟漪也变坏了。”说这句话时,涟漪泣不成声。 说“要是让宋金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宋金势必会踢我两脚再让我去看医生,对吧?”时又笑得很大声。说“圆圆,涟漪就是这么虚伪的人。”时大哭大笑。 最后。 涟漪说“圆圆,你不能指望一名杀人犯的女儿和一位爸爸开餐馆、妈妈管理账务、总是能很容易就可以从最好的朋友那借到他心爱的车、被那么多人喜欢、在温暖环境成长的女孩一样去热爱世界。” 就这样。 涟漪以一种沈珠圆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模样离开了。 之后,沈珠圆坐在那细想。 好像自始至终,涟漪都没说过和羽淮安在一起的话,涟漪只是用“我明天带一个朋友去看阿姨”“我和某人去南法给你挑香水”此类暗示性十足的话。 七点,涟漪往沈珠圆手机里发来她还有五分钟要登机的讯息,并附上“圆圆,对不起”。 想了想,沈珠圆删掉那条信息。 她可以接受涟漪撒谎,但暂时还没法接受涟漪在自己面前宣称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从涟漪来了之后,沈珠圆每年都会遭遇几次身上挂彩,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一伙痞子从两层楼上踹下,那伙痞子在街上和涟漪要联系电话无果后说“难不成杀人犯的女人还指望找个优等生谈朋友。”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伙人,她是希望以实际行动让涟漪知道,有人在真心实意扞卫她,总想着,总有一天涟漪能打从心里摆脱“杀人犯的女儿”阴影。 两人虽然没有明着说出,但彼此是知道。 八点,沈珠圆找了羽淮安。 她对羽淮安说:“我需要时间。” 至少,不能是因为义务去接受那个孩子。 “羽淮安,现在即使我对那个孩子好,也不会是真心的,目前他对我而言,可以是路上遇到的孩子、可以是房客帮忙照顾的孩子、可以是某个认识的人的孩子,我不想和他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她和他说。 下午,一点半,机场。 沈珠圆目送玛德琳拉着诺亚的手和亚力克一步步走向往柏林的登机口。 那个孩子什么也不晓得;那个孩子只知道圆圆住在米兰;他这趟来是到米兰来看圆圆的,看完圆圆他理所当然要回家。 那个孩子压根不晓得,此时此刻那正在目送他离开的女人和他的关系。 那个孩子…… 抑制不住,她叫出了那个孩子的名字。 “诺亚。” 那声诺亚让他挣脱玛德琳的手,朝她跑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腿,那么紧那么牢地抱住了她的腿。 真是的…… 这场景看在吴绣林女士眼里势必是“沈珠圆,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是是是。 刚到曼谷那会儿,妈妈每次要出门时她都是这样抱住妈妈的腿,嘴里嚷嚷说“妈妈别走。” 缓缓蹲下了身体。 问诺亚为什么总是喜欢抱她的腿。 那个孩子说是因他目前的个头只能抱到圆圆的腿,等以后长高了就抱圆圆别的。 还真是…… 尝试像儿时妈妈轻触着她头发时,尝试像儿时妈妈那样轻声说话:“诺亚,你要听苏西姨妈和玛德琳的话。” 那个孩子点了点头,问“圆圆,你会来看我吗?” “会的。” “什么时候?” “很快。” “你会和羽一起来吗?” 想了想,点头。 诺亚松开手,给了她个大大的笑脸,从外套兜里拿出一包彩色果,把其中一颗交到她手上:“圆圆,这个给你。” 老实说,看到那个紫色小果躺在自己手掌心里,沈珠圆心中是很得意的,在玛德琳的描述中,这可是诺亚的宝贝,且,谁向诺亚要都没门,更何况诺亚亲手赠送。 给了站在边上的玛德琳和亚力克一个眼色,沈珠圆把那个紫色果放入口中。 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她还以为会很甜来着,不仅没味道,还透着股塑料味。 诺亚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不像她小时候天天让妈妈给她买糖果,得是最甜的那种。 但是呢。 她自然不能在诺亚面前流露出来,冲诺亚笑,有滋有味咀嚼着,对诺亚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葡萄味的,它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葡萄味糖果。” 然而—— “圆圆,那个是不能吃的。”诺亚说。 “女士,它是一颗塑料球。”玛德琳附和着。 该死的,该死的,怪不得刚才亚力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下脸丢大了。 催促玛德琳航班要起飞了。 沈珠圆也不知道这事情怎么就让羽淮安知道了,在送她回出租房途中,羽淮安数次笑出声来。 等红绿灯时,羽淮安又一次惊叹沈珠圆干的蠢事总是别出心裁且匪夷所思:“因为是紫色的,味道就是葡萄味了?” 该死的,这都是第三次了。 本来沈珠圆想给羽淮安来脉手肘,绿灯亮起,介于羽淮安现在开车,她不好出手,紧抿着嘴。 终于,车开进了她出租屋范围。 因羽淮安的车过于惹眼,沈珠圆让他把车绕到后门,这地方出入人少。 等羽淮安熄完火,沈珠圆解开安全扣,半个身位从副驾驶座位延伸至架势座位,没给羽淮安解安全扣机会,以安全扣作为武器,使劲勒他,嘴里也没闲着“幼稚的家伙,有那么好笑吗?紫色的当然是葡萄了,如何你去甜品店买蛋糕,他们会告诉你紫色是葡萄味的,绿色是抹茶,难不倒,紫色还能是抹茶的?你试看看有个孩子给你一个紫色小果子,你也肯定是第一时间就认定那是葡萄味的糖果。” 只是,这会儿,她这么大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安静, 飞地男孩向来嘴巴就不饶人。 难不成…… 她勒死了他? 慌慌张张松开手。 头迅速贴在羽淮安心上。 还好还好,心还在跳着的。 且,心跳力度强劲,就仿佛一颗心下一秒就会冲破皮囊。 额…… 在沈珠圆想离开时,一双手牢牢地把她定额于她脸紧贴他胸腔时的姿势。 “放,放开我。”开口说。 “沈珠圆,你说得没错,如果有个孩子递给你紫色的果子,的确你会第一时间以为那是葡萄味的糖果。”羽淮安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就是,就是。 “可是,沈珠圆,紫色并不仅限于糖果。” 那是当然。 “沈珠圆,你能举出别的紫色的吗?” 切。 “羽淮安,这种幼稚问题你还是留给诺亚吧。” “沈珠圆,有一样是紫色的你肯定是猜不到的。” “我为什么要猜?” “糟糕了,沈珠圆不上当了。” “羽淮安!” “沈珠圆,你以前就碰过它,有一个晚上,你喝了点酒,沈珠圆,你是知道你喝酒时的德行,一开始,你骂我和镇上那些男人一样坏,不过,镇上的男人是不漂亮的坏蛋、而羽淮安是个漂亮的坏蛋,你骂我一点儿都不温柔,最坏地是……然后,你结结巴巴告诉我,你偷偷看过了,是粉紫色的,就是那种淡淡的粉紫,你说你去了躺镇上,听到镇上有几个男人和女人谈了奇怪的话题,你出于好奇,就……就看了,然后,我问你说羽淮安是漂亮的坏蛋是不是也包括了它,你结结巴巴说,说也包括,沈珠圆,你一定不知道你那个晚上有多可爱。” 自觉告诉沈珠圆,羽淮安说地那些话都是真的。 那么沈珠圆偷偷看过的粉紫色是什么来着。 沈珠圆有一点点的好奇了。 “那是什么?”话出口时,沈珠圆就晓得她应该是上了羽淮安当了,马上补充,“那肯定不是好东西。” “恰恰相反。” “到底是什么?”又一次,沈珠圆感觉自己掉入了羽淮安的陷阱里。 果然。 头顶上传来坏透了的笑声。 笑声带着灼热气息,他于她耳畔轻轻说:“圆圆呢对那偷偷看过的粉紫色是又喜欢又害怕,喜欢时你会对我说,太坏了太坏了,害怕时又嚷嚷着坏了要坏了。” 隐隐约约沈珠圆心里有种不妙感。 紧抿着嘴。 “沈珠圆,还没猜到答案吗?” 继续紧抿嘴。 然后羽淮安拉起她的手,指引着她的手—— “啊!”车厢传来一拨比一拨高的持续尖叫声。 沈珠圆一边尖叫,一边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回过神,无一秒耽搁打开车门,全程尖叫声没断过。 此时此刻,沈珠圆感觉只有维持着尖叫声才能让她放弃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下车,脚步飞快。 背后传来羽淮安叫她的声音。 该死的,飞地男孩现在都变成痞子流氓了。 继续尖叫,继续大步走路。 “沈珠圆,你行李不要了吗?” 该死的该死的! 她护照证件出租屋钥匙还在行李里来着,尖叫着折回,和她的窘迫无措形成鲜明对比地是羽淮安所表现出来的惬意。 他倚靠在车上,一只手搭在她行李箱拉杆处。 停在羽淮安面前,狠狠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行李箱,走几步,不甘心,折回,对羽淮安说,羽先生你不能指望一个二十八岁还没和男人睡过的女人在某方面有所建树。 “沈珠圆,这么快你就把诺亚给忘了。”羽淮安如是说。 该死的。 索性沈珠圆冲着羽淮安喊:“那不关我的事情,羽淮安,听好了,物理上,我现在还是个处!” 说完,沈珠圆拉着行李箱朝出租屋方向。 背后传来羽淮安的大喊声:“沈珠圆,你试看看这句话到别的男人面前去说;沈珠圆,你如果不想看到我发疯的话,就试看看在姚子健面前说上一遍。” 打开出租屋门,沈珠圆第一时间就扭开水龙头,把手放在水龙头下。 该死的家伙。 很快,沈珠圆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洗手间电源和水管设备都换上新的。 之前,因房屋配套老化,洗手间要么就是水管出问题、要么就是电源出问题,每隔一阵子沈珠圆都得给维修中心打电话,技工修完电源水源都会劝她去找房东商量,她当然找过房东了,可房东每次都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一副你住不惯就走人的样子。 难不成房东良心发现了? 沈珠圆记得她离开时,水管还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电源水管换了,墙体被挖掉了三分之一,衣柜变成嵌入式,空出来的地方刚好可以放一把躺椅。 冲着墙体被挖掉三分之一,沈珠圆就知道这绝非来自于房东的手笔。 给这样的老房子动工程开支不小。 沈珠圆在窗前站了会儿。 此时已是晚间十点。 想了想,小心翼翼撩开窗帘。 羽淮安的车还停在围墙外。 车在围墙外,人在围墙里,和那晚一样,站在篮筐旁边。 这家伙是在戏耍了她一番后,要来扮演深情款款的角色吗? 打开窗户门。 “沈珠圆,我就知道会这样。”羽淮安冲她挥了挥手。 沈珠圆找来了个弹力球,找角度,这个距离不至于砸死人,但挨点疼绰绰有余。 弹力球朝羽淮安直直飞去。 嗯,准头还在。 只是,那家伙为什么不躲呢? 不躲还夸唐人街神投手风采依然在。 沈珠圆半个身体探出窗框:“羽淮安,球砸到你了。” “是的,球砸到我了。” “都不疼吗?” “如果我说不疼的话,你会请我去你房间喝咖啡吗?” 靠! 和姚子健一个德行。 不对,男人们都一个德行。 给了羽淮安个国际手势,关上窗户。 第133章 情书(05)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晚间八点,沈珠圆如往常般找了个机会溜出办公室,靠在camellia大厦对面马路栏杆上。 camellia大厦多媒体墙正在播放此时camellia商场内的盛况。 十二月是西方传统消费月,劳碌了一年的欧美人恨不得花光荷包里最后一分钱。 商场人满为患,品牌专柜前等待结账队伍颇为壮观,lv六折,香奈儿五点五折诸如此类销售海报让远道而来海淘客们看得心花怒放。 靠在马路栏杆上,沈珠圆点了根薄荷烟,目光掠过那个写着“我在米兰很想你”蓝底白字路牌,投向了不远处爱尔兰旅游风景广告牌。 爱尔兰海如昨日一样被群山断崖环绕,在灯光的烘托下,那有着和美杜莎眼睛一样颜色海水仿佛下秒就会从屏幕溢出,覆盖整个亚平宁半岛,蔓延至温州街,来到她的脚下。 真奇怪。 之前沈珠圆得到的消息是这面广告因合同到期应该在上月月末被撤下。 要知道,这可是寸土寸金的蒙堤拿破仑大街,是欧洲和香榭丽舍大道被列为八大名品街之一,每天有十万人涌进这条街,中心地带一季度的广告租费至少得七位数以上。 当时,她还以为广告会被撤掉,让何素恩给她拍下和广告的合照。 没想到第二天还在。 一个月过去,广告还是没被撤换掉,这让沈珠圆很是高兴来着。 这样的时间点,点上根薄荷烟欣赏爱尔兰旖旎风光时,她才稍稍有点儿作为芸芸众生者的感觉。 抽了口烟。 沈珠圆感叹自己从二十八变成二十九岁了,还是没能存够一百欧,且,最近有点入不敷出了。 沈珠圆没有再帮按摩女郎发小广告,也没向客人推销酒水,这样一来,她就少了一笔收入。 推掉这两样来钱快的外快主要是因为诺亚。 沈珠圆她不想某天诺亚兴致勃勃来到她工作的地方找她时,却看到她为能成功卖出酒水对客人大抛媚眼。 这阵子,沈珠圆还减少在网上接活。 进入十二月,阳光一旦从米兰城褪去,霜气就形成不可阻挡之姿。 扯了扯围巾遮住小半张脸,这样就暖和了不少,余光中,沈珠圆看到自己右手有东西闪了一下。 缓缓伸出手,打开手指,沈珠圆笑眯眯瞅着那戴在自己手上小小的一点。 有人挨着她靠在拉栏杆上。 看来,她的徒弟是一刻都离不开师傅。 何素恩指着那小点点说:“我刚刚上网查了,这个可不便宜,市场价在一千欧到一千五欧不等,冲着这个闪光度,纯度至少是中等以上。” 没错,沈珠圆也认为这玩意不便宜。 再抽了口烟,继续美滋滋欣赏自己手指上的小玩意。 透过指缝是波光粼粼的爱尔兰海,手指上的白色光芒和爱尔兰海波光相得益彰。 惬意大致如此。 刚扬起了嘴角,忽如其来的身影就把爱尔兰海挡得结结实实的,扬起的嘴角在听到何素恩结结巴巴那声“羽先生”时收住。 下意识,沈珠圆把烟往背后藏。 但还是晚了。 羽淮安拿走了她的烟。 该死的,就不能让她过过瘾吗? 因为诺亚,从前一周一包烟现在改成半个月一包烟,她打算慢慢戒掉烟来着。 戒烟、学习德语是这阵子沈珠圆在做的事情。 沈珠圆烟瘾并不大,半年时间她应该能戒掉,学习德语是为便于和诺亚交流,因长期居住德国,诺亚最熟悉的语言是德语。 除了德语,诺亚也有点基础中文,诺亚叫“圆圆”中文时叫得可好了,诺亚还会一些意大利语。 和上次一样。 沈珠圆眼睁睁看着羽淮安把她的烟丢进垃圾桶里。 不过这次羽淮安也只能拿走她的烟。 因为那是她烟盒里最后一根烟。 当羽淮安折回她面前时,沈珠圆在羽淮安面前转了一圈,笑着说到“羽先生,你这次什么都要不到。” 然而—— 这次轮到何素恩眼睁睁的了。 何素恩眼睁睁看着身边位置空了,片刻,才发出声音来—— “羽先生,那是玛格,羽先生,你要把玛格带到哪里去?” 传来何素恩喊声时沈珠圆正被动跟着羽淮安进了一处小巷,那落于她肩膀上的手就像是只机械臂,她动弹不了。 把沈珠圆拽进小巷里,羽淮安铁青着一张脸,几下功夫,就从她手指剥走了那枚戒指,并附上教训话“沈珠圆,都和你说过几遍了,把戒指还给他,那东西就那么好?!” 稍作停顿。 “还是比起那玩意,你更喜欢人!”语气越发的愤怒。 这已经不是羽淮安第一次因类似事情发疯了。 是的,发疯。 上次知道她没把戒指还给姚子健,羽淮安再次打碎了个啤酒瓶,当着她的面,眼睛都不眨一下,啤酒瓶和手一并往墙上砸去。 “砰”啤酒瓶碎片落了一地,从他手掌上流下的血滴在玻璃碎片上,直把她看得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回声她冲他喊“羽淮安,你疯了吗?”“没准。”他也冲她喊。 两天后,沈珠圆把姚子健给她的订婚戒指交到凯瑟琳手上,因姚子健还在广州,她没法把戒指亲手交还给他。 交还戒指也并非全是怕羽淮安发疯,还有一个原因是戒指放在她出租屋不安全。 她已经领教过羽淮安的“发疯。”所以在听到诸如此类话语时会选择紧抿嘴,不让事态往让她头疼的方向发展。 只是—— 羽淮安接下来的话让沈珠圆听了有点炸毛。 “沈珠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戴地是别的男人送的戒指任谁都受不了。”羽淮安冲她说。 该死的,没错,她和羽淮安在意大利婚姻登记所的确有过备注,也举行过婚礼,甚至于连孩子都有了。 可是—— “你不是说给我时间吗?”不甘示弱,朝羽淮安喊了回去。 这话仿佛瞬间点燃了羽淮安的坏情绪。 在极短的时间里,羽淮安说出了以下的话—— “沈珠圆,多少个夜晚,我在你出租房社区徘徊,你邻居,那位西班牙女孩问我怎么不上去,我说不行,我和她约好了。” “有那么几次,我都到了你房间门口,你的房间透出了灯光,因这趟出差时间会很长,心想说不定沈珠圆想见见我来着,如果沈珠圆不想见我也没关系,至少能听听她的声音。” “于是我给你打了电话,你知道的,你房间隔音指数为零,我也打通了你的电话,你迟迟没有接电话,我站在你门外听,听你的手机铃声、听你的走路声、你边走边背诵德语单词,你还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喝完了那杯水,你冲洗了水杯,但你就是不打算去接那通电话,你任由手机铃声持续响着,直到它自动停止。” “还有一次,从伦敦飞米兰途中,飞机因气流迟迟无法降落在空中颠簸了四十五分钟,数次进入紧急预警。” “落地,我对亚力克说,我得去见见她,怕忽然出现在你面前惹你不高兴,我给你打去了电话,说我刚好在你住的地方附近,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得到的回复是,你没时间你正在上班。” “挂断电话,我就看到你提着购物袋出现,你从超市采购回来,你穿着毛茸茸的拖鞋,脚步不紧不慢,期间,你还靠在墙上给你同事打去了电话,嗯,你没时间,你在上班?” 说完一切。 他问她:“沈珠圆,这算不算是在给你时间?” 还有这样的事情? 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德语单词很拗口,偏偏羽淮安这时还给她打来电话,不接就得了。 经过附近想请她吃饭? 不不,她刚买了韭菜饺子,是那种没有经过速冻,回去拿到房东那蒸一蒸就可以吃了,且,毛茸茸的拖鞋穿在脚上很舒服,总不能穿着毛拖鞋和camellia四公子一起下馆子吧? 冲着羽淮安说那些话时的口吻…… 好吧好吧。 “那不是姚子健的戒指,我早就把戒指还给他了。”沈珠圆说道。 那天在机场后,沈珠圆就没再见过姚子健,期间,她和姚子健有过几次通话。 一次是因姚子健爷爷,按凯瑟琳的说法,姚子健的爷爷目前是在等着闭眼的状态,知道姚子健当时在医院,她就让姚子健把手机给爷爷。 她和姚子健的爷爷进行了视频通话。 虽没有明说,但她所传达出来的信息都在往“我是姚子健的对象”引导。 当时沈珠圆也不清楚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姚子健的声音显得消沉,她就想帮他做些什么。 另外一次通话发生在她把戒指交给凯瑟琳后。 是她主动给他打去的电话,得到的回应是“等我回来。” 还有一次,她是在地铁接的电话。 电话里,姚子健说他只是想叫她“青蛙小姐”了,于是她就顺着他的话和以前一样警告他,嘲笑他是花花公子。 想到这一切都是羽淮安造成的,沈珠圆狠狠瞪了他一眼。 姚子健于她是个特殊的存在。 她瞪他,他似乎也看不惯她。 看不惯她还会找她,可真奇怪,沈珠圆在心里啐了羽淮安一口,启步,羽淮安手一伸,挡住她的去路。 羽淮安拿着刚从她手中夺走的戒指,问:“那这个是这么一回事。” 对了,那可是一千几欧的戒指。 沈珠圆来了个腾空跳,眼看就要够到了。但,拿戒指的手高举,一下子又拉开距离了,在她放下手时,他的手又往下了些许,跳起,手又高举了。 来回几次后,沈珠圆看到自己的身体几乎都要挂在羽淮安身上了。 该死的。 索性,沈珠圆告诉羽淮安,戒指是一个男人送她的,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刚刚还一副很享受把沈珠圆这个傻妞戏耍得团团的人脸瞬间冷了下来:“沈珠圆,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看我发疯。” 想到那被砸碎的啤酒瓶,沈珠圆收起了想对羽淮安具体描述那个送她戒指的男人有多不错的念头。 触及羽淮安眼底的戾气,顿了顿脚,说:“那位先生是酒店客人,我给他介绍了地道的中餐馆,他才送了我那个的。” “那位先生宝石商人,过去半年一直在外跑,已经很久没吃到家乡菜了,然后我就把他带到他一位同乡开的中餐馆去,后来,他就给了我那个戒指,说他吃完那顿饭后,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还有,那位先生是已婚人士,他还给我看过他的家庭照来着。” 说完。 伸手:“现在可以把戒指还给我了吧?” “真是那样?” 点头。 “不会是‘我没时间,我在上班的’鬼话吧?”羽淮安一副沈珠圆前科累累不值得信任的样子。 该死的。 “要不要我给你那位先生的手机号?” 羽淮安这才把戒指交还到她手上。 失而复得的一千几欧戒指,沈珠圆美滋滋把它戴回手指上。 下秒。 戒指再次从她手指上离开。 还是羽淮安。 沈珠圆眼睁睁看着那点亮晶晶的小点儿穿过下水道栏杆。 羽淮安似觉得这还不够,脚在栏杆踩了几下,在外来动力下,那个戒指彻底消失在下水道里。 面对她的质问眼神。 “沈珠圆,我就是看不惯你戴着别人送的戒指。”camellia四公子如是说。 camellia四公子还说她现在是有夫之妇。 作为这名有夫之妇的丈夫看到自己妻子戴着别的男人送的戒指,会不舒服是人类天性驱使。 “沈珠圆,要不要我给你买戒指?不止买一个,是买很多很多个,每一个都比那个贵,贵很多,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不?”camellia四公子还这么说。 该死的。 虽然她是缺乏共情能力,但被惹到也是会反抗的。 今天怎么也得让羽淮安看看沈珠圆式的发疯。 打定主意,脚离地,脚尖借助墙的助力,身体腾起,朝着羽淮安扑去。 在沈珠圆的想象中,她会像猴子攻击人类时一样,双腿锁住羽淮安肩部,双手对羽淮安的头部进行制约,逼迫他为他的行为道歉,让他发誓以后不做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 然而…… 是羽淮安背着她离开那条小巷的。 她脑海中那记漂亮的猴子攻击术没能找到准头,要不是羽淮安拉了她一把,她非得重重摔在地上不可。 虽然身体安全落地,但还是扭伤了脚。 妈妈从前说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大约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也只能厚着脸皮爬上羽淮安的背,附近有处理脚扭伤的跌打店铺。 今天羽淮安来找她,是因为之前两人约好去给诺亚挑礼物。 圣诞节他们会去德国看诺亚。 那条小巷格外的长。 她在他肩膀上,很是沮丧问“沈珠圆还和以前一样毛毛躁躁的,对吧?” 羽淮安“嗯”了声。 她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又走了几步,羽淮安问她听过毕达哥拉斯吗? 摇头。 毕达哥拉斯是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是最早提出地球是球体物状的,在那样的时代,这等同是在和传统价值观宣战。 “漫长的岁月,他坚持下来了,没有被环境同化,始终如一,现在,孩子知道地球是圆的、老人知道地球是圆的、所有人都知道地球是圆的,因为很多很多人像毕达哥达斯那样坚持自己,世界才变成这个样子,所以,沈珠圆,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不好的。” 嗯,飞地男孩这次没说一些让她费脑的话。 又走了几步。 “羽淮安。” “嗯。” “你不需要给我买很多很多戒指。” 羽淮安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问。 小会儿,羽淮安才出了声:“沈珠圆,你说我不需要给你买很多很多戒指,意思是我只需要给你买一只戒指吗?” “嗯,你只需要给我买一只戒指。” 话毕,沈珠圆依稀觉得那背着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似乎在呈现着一种要站不稳的样子。 难不成她最近胖了? 好像是,这阵子她胃口不错,这家伙会不会是嫌弃她体重,想把她丢在巷子里?沈珠圆决定来个先发制人—— “羽淮安,不许你把我丢在这!” 然而。 羽淮安却让她把先前的话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买戒指的事情。” 的确他们刚才是谈到戒指,在沈珠圆心想着怎么委婉表达时,羽淮安又催促起她来。 飞地男孩以前可不是急性子来着。 好吧。 “羽淮安,你只需要给我买一只戒指。” “嗯。” 片刻。 “现在买吗?”羽淮安低声问。 不不不。 “羽淮安,你只需要给我钱就可以了,给钱更方便,我就算你两千欧好了。”沈珠圆急急说出。 羽淮安没有说话。 是她的胃口太大了吗? 也对,羽淮安刚刚拿过那戒指,类似他这样的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戒指价格。 “那就一千五欧。”顿了顿,“这可是何素恩在网上查到的价格,那是斯里兰卡宝石,你还不知道吧,斯里兰卡宝石最近在网上很火,一天一个价,何素恩说像我那样的,下月没准可以卖到两千吗,羽淮安,你要是没把它丢到下水沟,我下个月可以多出两千欧的收入。” “羽淮安,这都怪你。” 第134章 情书(06) 沈珠圆坐在小巷一户人家窗台上,脚距离地面大约有差不多两米高,是羽淮安把她放在这的。 在沈珠圆说完“羽淮安,这都怪你。”羽淮安就把她放在了这。 可恨地是,把她放在这后,他还拉响了那户人家的门铃绳,这导致户主从阳台探出身来,目触到她户主脸上写满了讶异。 介于扭到脚,加上和地面有一定距离,沈珠圆没敢贸然从阳台上跳下,只能硬着头皮向户主解释,她鞋坏了。 沈珠圆想给户主传达地是,因她鞋坏掉了才被放在这里,马上,那把她放在这的人就会给她带来鞋。 但,户主没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只能指着羽淮安离开时的方向,不情不愿说:“我男朋友去给我买鞋,很快,他就会带着新买的鞋,把我从你们的阳台上接走。” 户主是年纪约四十岁左右的女士。 那位女士说“很快,他就会带着新买的鞋,把我从你们阳台上接走”是她听过最浪漫的情话,那位女士还问她要不要喝咖啡。 最浪漫的情话?在窗台上喝咖啡?还得是意大利人的脑回路。 虽然沈珠圆嘴里告诉那位女士,羽淮安会来接走她,但其实她心里是没底的,冲着羽淮安一声不吭把放上了这个窗台,冲着她对他又是喊又是叫的,他都没回头。 还有,那会她偷偷观察过羽淮安的脸色。 是那种想把沈珠圆揉成一团塞到滚筒式洗衣机里的表情。 该死的。 到底她哪里惹了他。 她也只不过想向他要还一千五欧而已。 别说一千五欧了,就是一千万欧对羽淮安而言都是眼睛不眨的程度。 两分钟过去。 小巷那头还是静悄悄的。 沈珠圆只能指望有人经过这帮她一把。 眼巴巴间还真有个人影朝她走来。 过去了那么久,沈珠圆还是能一下子就听出,那是谁的脚步声。 记忆这东西还真是神奇,沈珠圆心里不无感叹。 虽然,羽淮安没有给她带来新鞋,但他把她从窗台接走了。 沈珠圆再次回到羽淮安背上。 这次,她可不敢再和羽淮安提一千五欧的事情,也不敢对他把她放在人家窗台上的行为横加指责。 她还得靠他把她背到跌打药铺去。 昨晚和诺亚通话时,她一再和诺亚保证圣诞节会去看他,会给他买礼物,会陪他去吃圣诞大餐。 “和羽一起吗?” “是的。” “圆圆,你发誓你要是骗我你就会变成小狗。”诺亚在电话里说得可认真了。 那时沈珠圆就心想,要是让吴绣林女士听到诺亚的话,非得又要感叹一番基因是骗不了人的。 沈珠圆小时候也是动不动就让妈妈发誓要是骗她就变成小狗,荔湾街的人都晓得“要是骗了圆圆就会变成小狗” 为能在圣诞节带诺亚去吃大餐,她怎么也得让自己的脚马上好起来。 经过那块“我在米兰很想你”路牌时,何素恩还在。 温州姑娘自称热爱八卦的网瘾少女,让她看到羽淮安背着自己还了得,一边催促羽淮安走快点;一边威胁羽淮安要是让何素恩发现了他们,她势必会和他没完;一边找角度避开何素恩的视线范围。 但是! 羽淮安像是故意在和她对着干似的,不仅没加快脚步避开何素恩,相反,他放慢了脚步,一副去找何素恩的架势。 真是该死。 这会,沈珠圆心里吓得不轻,何素恩欠了她至少有十顿火锅钱,冲着何素恩对于camellia四公子的迷恋程度,万一翻脸不认人,那十顿火锅钱就别想要回了。 想到这,沈珠圆好声好气对羽淮安说“你就听我的不行吗?”眼看着和何素恩距离越来越近,牙一咬换上更加柔软的语气,和羽淮安靠得更近,几乎是贴着他耳廓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沈珠圆前阵子想起,她好像用类似方法让羽淮安答应她一些事情,那会儿她喝醉了酒,醉醺醺的她求了他,求他顺着她的话说没有那场婚礼。 这次,依然有用。 羽淮安加快了脚步,借助几位身材高大的黑人遮挡,成功避开何素恩的视线范围。 看着何素恩被甩在身后,沈珠圆松下一口气,也是这会儿,她意识到羽淮安背她走了不短的路。 “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问。 没回应。 “我重不重?我很重,对吧?” 还是没回应。 目触到不远处的居酒屋,沈珠圆对羽淮安说等给诺亚挑完礼物,就请他去那喝酒。 话说出口,沈珠圆心里就懊恼上了,那是温州街最地道的居酒屋,清酒和料理制作材料都是从原产地空运过来的,一次消费最低不会少于一百五十欧,还不打折。 一千多欧的戒指没有了还得搭上请客的钱? 沈珠圆还真是傻妞来着。 午夜,沈珠圆和羽淮安置身那家居酒屋的包厢里,边上放着给诺亚挑好的礼物,一整套变形金刚组装模型,是在camellia大厦购置的,全部采用无害天然材料,加上限量版,价格让人瞠目结舌,不过是羽淮安掏钱结的账。沈珠圆提出分摊,羽淮安说好,本来沈珠圆想让羽淮安在那一千五欧扣,可一算那一千五欧远远不够。 玩具账单是羽淮安支付的,她看跌打产生的费用也是羽淮安支付的。 看来请羽淮安喝酒的诺言不兑现不行了。 于是两人来到了这家老板是大板人的居酒屋,估计到羽淮安的身份,沈珠圆咬牙要了包厢。 数口清酒下肚。 看了几万欧的玩具模型一眼。 诺亚这阵子喜欢上了汽车人。 从前,她喜欢蝙蝠侠;现在诺亚喜欢变形金刚。 还真是的…… 视线移至坐在对面的男人身上,从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到那件穿在他身上光眼瞅着就想用脸部去蹭蹭的浅灰色高领毛衣、到垂落至他额前的柔软毛发、再到他的那双眼—— 前几天,沈珠圆被西班牙女孩硬拉去她家看电影。 一部讲述超人的电影。 蒂亚最近迷上超人扮演者亨利.卡维尔,蒂亚说亨利.卡维尔最迷人就属他的长睫毛了,蒂亚说这世界居然有男人的眼睫毛长成那样。 似乎导演和蒂亚也持同样观感,镜头多次给到亨利.卡维尔的眼睫毛特写,那时,沈珠圆觉得她认识的人中依稀也有眼睫毛和亨利.卡维尔一样的好看。 沈珠圆认识的男人寥寥无几。 果然,那有和亨利.卡维尔一样好看的眼睫毛是羽淮安。 虽说沈珠圆号称单恋羽淮安四年,但从前两人私下在一起的机会很少,即使是私底下在一起,她也没胆去深看羽淮安,只知道羽淮安眉好看眼好看什么什么都好看。 拜那个情感认知障碍症所赐,这会儿沈珠圆可以毫无压力欣赏camellia四公子的美貌,甚至于,还在酒精促使下说出一番“羽淮安,一定有很多女人想和你发展一夜情的关系。”话来。 沈珠圆以为这话会引来camellia四公子的不满。 没料到—— “你呢?”羽淮安反问她。 额…… 清酒、原木地板、浅米色墙纸、北海道海岸线风景画、穿灰色高领毛衣有着比女人还漂亮的长睫毛的男人。 眯起了眼睛。 “在生理需求上,我会考虑,不过……”身体缓缓朝羽淮安前倾,“不过,前提得是,他的名字不叫羽淮安。” 沈珠圆以为这句势必会惹恼羽淮安。 然而。 “可,沈珠圆,我们一起睡过是不争的事实,甚至于,我们还睡出了个爱情结晶,五天后,我们会和我们的爱情结晶共进晚餐。”说话间,羽淮安的身体亦逐渐朝她前倾。 暗骂了句“该死的。”沈珠圆的身体来了个大后撤,直到背部结结实实靠在木质后背上时才大大松下一口气。 飞地男孩则一脸了然。 真是该死。 曾经作为暴发户女儿身份、嚷嚷说要送给飞地男孩买一辆车的她、在今天看到那么了不起的玩具品在门口放上“暂停营业”告示就为了给camellia四公子挑选玩具时,她深刻感受到了今非昔比。 心里不是滋味是难免的。 虽然羽淮安做了解释,要是他挑选儿童玩具的事情被搬到社媒会引发轩然大波,这样对诺亚不好。 以及。 她去洗手间期间,听到几名店员私下议论那和羽一起出现的女人,经过研究,几人得出结论是,那女人是羽的助理。 可以是羽的助理、可以是羽的秘书、甚至是兰蒂斯家族孩子的家庭老师,就是不会是羽的女朋友。 虽说沈珠圆巴不得和羽淮安没任何关系,但那会儿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的,那是来自阶层的。 于是,沈珠圆打定主意,喝酒时给camellia四公子填点堵。 玩世不恭的行为表演没想到换来这样的结果。 一起睡过,睡出爱情结晶,光是这两样就让沈珠圆听得头皮发麻。 抑制不住,冲羽淮安大喊—— “不要胡说八道,我才没和你睡过,是的,没有,我还是个处。”说完,沈珠圆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酒,回给羽淮安个你再敢说半句话试看看的表情,怕不够份量,索性补上,“信不信,我可以一分钟把那句话重复上百遍?” 如愿收获了camellia四公子不怎么好的脸色。 嗯,很好。 以后要是飞地男孩惹到她,她就要搬出“我还是处”的言论来,这可不能怪她不负责任,她是名情感认知障碍患者,也就是羽淮安口中的没心没肺。 你还能指望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对你掏心掏肺? 别扯了。 冲着羽淮安咧嘴笑。 只是,这刻的沈珠圆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分钟后,她会缠着羽淮安追问,当时她去找他真的是特别特别的漂亮吗? 还有,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举行的婚礼。 是不是两人喝醉了控制不住酒后乱性,然后,她怀孕了他不得不娶她? 沈珠圆怎么想都是这样的,羽淮安喜欢的女孩是涟漪,但喜欢涟漪的羽淮安却和沈珠圆结婚了。 按那天的阐述,婚纱是用幔帐缝制的,显然,这是场因突发状况特才进行的婚礼,用吴绣林女士的说法就是,赶鸭子上架。 结合诺亚,理由不难猜。 她怀孕了,按照沈珠圆对那个时期自己的了解,她是不可能打掉孩子的,她也不会干利用孩子去威胁羽淮安和自己在一起,甚至于,她没让羽淮安知道自己有孩子。 有可能,她在企图带球跑时被抓包暴露了自己怀孕的事情,羽淮安是在心存怜悯和责任双重作用下和她结婚的。 或许,期间涟漪还劝羽淮安娶自己。 涟漪的规劝让羽淮安加定了和她结婚的决心,并不是羽淮安听涟漪的劝,而是羽淮安对涟漪彻底失望。 所以,涟漪那时在巴黎才会说她受到了惩罚。 以上猜想可能性最大。 只是沈珠圆怎么也不敢去问羽淮安。 这是很丢脸的事情。 今晚,沈珠圆索性借着酒劲,说出过去一阵子堵在心里的话。 见羽淮安没有应答,沈珠圆更加的确信,往自己杯里再倒上酒,喝了几小口,冲羽淮安笑。 笑说—— “倒霉的家伙。” 可不是,羽淮安就是倒霉家伙,稀里糊涂地被沈珠圆缠上了,两人甚至还有了孩子。 再去拿酒杯时,扑了个空。 酒杯没有了。 还能是谁拿走酒杯。 伸出手,冲羽淮安喊:“把酒杯还我。” 羽淮安只是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也不还她酒杯。 该死的家伙。 沈珠圆身体移至羽淮安的座位处,揪住他的衣领,气呼呼说:“把酒杯还我,我要喝酒。” 几句嚷嚷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地,她变成了置身于他怀里,手在他身上这拍一下,那拍一下,喃喃说:“把酒杯还给我,我要喝酒,羽淮安,你嘴巴被胶水粘住了,说不了话吗?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诺亚才和我结婚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喃喃说个不停,羽淮安宛如回到那个所有人都陷入了惴惴不安的夜晚,她浑身酒气敲开他房间门,身上穿着还是中午时被雨淋湿的衬衫。 中午,营地作息和往常一样,大家忙各自的工作。 那场雨忽如其来,组织成员们都找了地方避雨,他站在大树下,看着她用香蕉叶遮头在找避雨地点,他开口喊了声“沈珠圆。” 见她还傻傻地站在那,只能补充了句“沈珠圆,到我这来。” 于是,她丢掉香蕉叶,跑向他的位置,在她跑向他时,羽淮安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会发生些什么,他的视线怎么也无法从那被包裹在浅色衬衫里的身体移开,雨水打湿她的衬衫,让那具身体曲线无可遁形。羽淮安是晓得那个傻妞身材还可以的,就是没想到,没想到居然会是那般的惹眼。 热带雨林,艳阳夹杂着雨,浑身湿透的女人朝着你跑来,纯真而无邪的模样。那个中午就像羽淮所猜想的那样,他摸了她,摸得很具体,树底下的空间有限,要让两人一起不被雨淋湿得贴在一起才行,彼时,她压根不晓得她有多惹火,更不晓得她置身于他怀里,那么密不可分地紧贴着,偏偏还胸无城府、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瞅着他说:“我都被雨淋湿了,再找个地方躲雨会不会很奇怪?” 或许是当时他看她的模样唬住了她,让她误以为她的话是在责怪她的不识好歹,但是呢,傻姑娘又觉得好像不是,傻姑娘还觉得飞地男孩看她时的眼神不同任何以往,就好像,就好像要把她吃到肚子里去。 没错,当时他是心想着,把那副模样的沈珠圆、连同她的怯生生揉入自己骨血里。 偏偏她还在说着傻话,说羽淮安你现在有点奇怪,说羽淮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我,羽淮安,现在我的腿抖得厉害,我想这和你这样看我有关,羽…… 低头,唇重重压在她唇上。 大雨倾盆,无数的雨珠或大或小打在那棵已有数百年年龄的老树上,老树伸出了枝桠挡住风挡住雨,为树底下的男女构造出了一个天然屏障。 沈珠圆,我们后来在那棵树下举行了婚礼。 为什么会有那场婚礼? 有可能它会成为秘密,又有可能,在你变老时,恰好我那时喝了点酒,然后,我就告诉了你。 是因为想幸福。 想幸福,我和你举行了婚礼。 第135章 情书(07) 羽淮安看着怀里正说个不停的女人,很想像那个漂泊大雨的中午两人躲在树窝避雨一样,低下头去,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唇。 但,羽淮安不敢。 羽淮安害怕,在他深陷于她那柔软双唇所带给他致命情潮时、在他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她时、她会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说些沈珠圆式的傻话,比如“我和你结婚时涟漪一定很伤心。” 羽淮安怕那个。 怕眼前没心没肺的沈珠圆。 羽淮安清楚。 眼前的这个沈珠圆一定不会像那个沈珠圆一样,在他吻她时伸手勾住他颈部,会把脚尖踮起到极致。 那个大雨倾盆的中午,无数雨珠打在那棵数百年的老树上,她置身于他和那处凹进去的树窝之间,他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放肆又鲁莽,显然他的行为把她吓坏了,结结巴巴问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闷闷答出“知道”加大手掌力度,然后她说他不能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他问为什么,她说要是我让你对我做这样的事情,妈妈知道了肯定是饶不了我的,我爸爸也肯定会把你揍一顿。 然后,他告诉她只要不让妈妈知道就行了,“也不让爸爸知道吗?”“如果你想让你爸爸把我揍一顿的话。”“那怎么样行,爸爸之前当过兵,很会揍人,”“嗯,那圆圆也不告诉爸爸。”她低低“嗯”了声,但很快又慌慌张张补上“可这样不好”用了近一分钟她才说完“可这样不好”,而他把他想知道想做的事情都知道了做完了。 雨停了,他背靠着那个树窝,她头垫在他肩膀上,谁也没有提出离开,时不时地,他低头去看她,看她红得如熟透般苹果的脸,很快,他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她亦然,抑制不住他再次让她置身于他怀里,吻得很凶,河岸那边传来叫“圆圆”的声音,她慌慌张张扣衬衫纽扣,扣完纽扣连眼睛都不敢看他,撒腿就跑。 跑得可快了。 三个小时后,营地开进来一辆冲锋车和几辆军用卡车。 从冲锋车里下来了一伙身穿迷彩服的壮汉,那伙人搜刮走了营地的粮食和医用药品后,打开一个个宿舍,用枪示意宿舍里的人都出来。 几十人被勒令排成一队。 他们在每个人手腕上涂了油漆作为记号。 涂完油漆,那伙人毁坏了营地唯一的车辆,破坏了营地的信号源,还拿走了卫星电话后,带着搜刮到的物资扬长而去。 离开前,那伙人的头目告诉营地负责人,附近几百公里范围内已经属于他们的控制范围,他们杀死了镇长和村长,并在附近埋下很多地雷,让营地里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幸好,营地负责人提前做了防范,让几名女志愿者躲了起来。 天黑时,在夜色的掩护下,羽淮安敲响沈珠圆的宿舍门。 房间里传来沈珠圆的声音,沈珠圆让他回宿舍去,还让他别担心她,她没事。 那伙人还破坏了电源,为节省有限的照明资源,整个营地几乎都处于黑灯瞎火状态。 羽淮安置身于黑暗中,那扇门“吱哑”一声从外面打开。 他给过沈珠圆自己宿舍房间钥匙。 打开打火机,羽淮安就看到身上穿着中午被雨淋湿时那件衬衫的沈珠圆出现在他面前。 沈珠圆浑身酒气。 梨花带雨的问他要不要她。 就那样,他看着她,她亦看着他。 打火机有限的光亮消失殆尽。 黑暗中,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声响,一听就知道那是纺织面料和人体肌肤摩擦时所产生的,再之后,他怀里多了副软绵绵的身体,那具身体什么也没穿。这次,轮到他问她沈珠圆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她哭着说知道,哭着告诉他如果今晚不要走她的话,明天她就成为别的男人的女人了;哭着说很快白天那些家伙就会回到这;哭着说所有离开的路都被封死了;哭着说那些人会把营地里的女人都带到他们的大本营,漂亮的就留给老大当压寨夫人,不漂亮的就分给手下,她的双手蔓藤般缠上他的颈部,说羽淮安你要了我吧,我要是被带走回来势必会成为一个没有灵魂躯壳,甚至于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 他安慰她不会的,他不会让那些人带走她的。 然后,她问他—— “羽淮安,我不好吗?” “不,不不,你很好。” “那你要走我不就得了吗?” 那个瞬间,她的话让他很愤怒,天知道中午她那样撒腿就跑了之后,他去了那个有瀑布的湖,站在瀑布底下,任凭水流冲击着他,他在湖里来回游动着,有人问他在做什么,他回答说忽然想游泳。 让他不得不在湖里来回游动的是沈珠圆。 每天每天,他都在克制对她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那你要走我不就得了?! 他尝试扯开她的手。 但那晚她的力道大得惊人,甚至于,她主动吻了他,那个吻让羽淮安想起荔湾街的那个早晨,他推开洗手间门,沈珠圆就忽然冒出来,吻住了他。 分开后,天知道他有多想念那个瞬间。 他从她的吻里头尝到了咸咸的泪水滋味。 甜甜圈女孩的眼泪滋味。 那个迟疑间,双双跌落在了床上。 怎么能抗拒得了? 然后,他听到她哭着对他说“羽淮安,你就把我当成涟漪,你把当成涟漪也可以的。” 那晚他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完成了两人的第一次。 沈珠圆不仅是个傻姑娘,还是个蠢姑娘。 而现在。 那个傻姑娘蠢姑娘变成了没心没肺叫玛格丽特的女人。 眼下,这叫玛格丽特的女人正在对他耍心眼。 就和她过二十九岁生日那晚,他把在火锅店喝得醉醺醺的她背回家,那晚,她给了他出租房钥匙,话说得很动听“羽淮安,还好有你。” 所谓“还好有你”是沈珠圆和她那叫何素恩的朋友去了火锅店点了上千欧的菜品。 点了上千欧的菜品没什么,结账时两个女人异口同声说她们没吃那么多,是老板瞧准她们喝醉了多算。 争执间,也不知道是沈珠圆还是她那位同事砸了火锅店老板的镇店之宝,一个翡翠招财猫,那是家按摩兼饮食一体的火锅店,一般敢在温州街开按摩店都有一定势力,那会儿,沈珠圆才稍稍清醒了些,给亚力克打了电话。 是的,没错,是给亚力克打的电话,不是给羽淮安打的电话。 急急忙忙赶到火锅店,支付了账单,再对两个酒鬼毁坏的东西进行赔偿。 把沈珠圆背回了家。 自知惹下不小祸事的女人把出租屋钥匙给了他,说什么你以后想来就来吧,别在那傻站着,她看着烦。 但,次日。 沈珠圆就把出租房钥匙要了回去,原因是她喝醉了。 她是在喝醉酒的情况下给出的出租房钥匙,所以不算。 至于他给她解决砸坏人家镇店之宝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干出那样的事情?”沈珠圆信誓旦旦,还让他去找何素恩要人情。 那把她背回家呢? “羽淮安,这些比起以前我为你做的不值一提。” 好吧好吧。 他拿现在的沈珠圆一点办法也没有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把钥匙交还回她手里。 总有一天,他会在她清醒的情况下,让她乖乖把出租房钥匙给他。 虽然,在居酒屋那晚,借助酒精沈珠圆让羽淮安答应了她,这趟去慕尼黑和诺亚过圣诞节的意义等同于:他们两个是受共同朋友所托,结伴去陪朋友的孩子过圣诞节。 前往途中,沈珠圆也在不停练习面对诺亚时,她将展现了亲和友好温暖的一面。 可—— 慕尼黑机场,出了vip通道,当沈珠圆看到等在那的玛德琳和诺亚时,还是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在看到诺亚打开双手嘴里喊“圆圆”朝她跑来时,她还是躲到了羽淮安背后。 如果诺亚是苏西姨妈雇主家的孩子,她会很乐意接受诺亚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大腿。 但诺亚不是苏西姨妈雇主孩子来着,不是苏西姨妈雇主的孩子;更不是邻居、路上任意的一个孩子。 诺亚和沈珠圆是独一无二的关系。 好在,羽淮安一下子把朝他们冲过来的诺亚以一个漂亮的直线接球动作抱起。 羽淮安抱诺亚的手势非常熟练。 诺亚头搁在羽淮安肩上和她打招呼,还给了她个鬼表情,以小大人般语气说:“真糟糕,被羽抢先了,圆圆,你下次要跑快点,这样你就可以抱到我了。” 还真是…… 自作多情想必也是遗传了沈珠圆。 小家伙话可真多,就短短几分钟路程,就问了她一大堆问题。 问她德语学得怎么样了?问有没有给他带来礼物?问看到他是不是特别高兴、是不是昨晚半夜醒来想到要和他一起度圣诞节就恨不得马上到了白天。 羽淮安在慕尼黑郊外有房产,苏西姨妈在慕尼黑也有老朋友,天气暖和的夏天,苏西姨妈偶尔会带诺亚来慕尼黑看朋友度周末。 因打算带诺亚去看妈妈,所以这次沈珠圆把见面地点定在慕尼黑,苏西姨妈天气冷是出不了远门的,所以由玛德琳带诺亚到慕尼黑。 他们会在慕尼黑一起过平安夜。 之前,没有和诺亚多做交流是因沈珠圆德语不行,而诺亚的英文意大利语中文掌握有限。 现在,沈珠圆的德语好了点。 至少能顺利问些诺亚日常问题。 几个问题过去,那个孩子就一个劲儿问“圆圆,我们现在是不是变得很熟了。” 额…… 点头。 那个孩子高兴地冲玛德琳说“我就知道。”和玛德琳说完又对羽淮安说,说完,又用那种小大人口吻让羽别担心,等他和圆圆再变熟后再和羽说话,像从前那样说很多很多话。 但是呢,还没等和圆圆变得更熟,他就呼呼大睡了。 玛德琳说昨晚诺亚去了她房间三次。 第一次去是检查玛德琳闹钟有没有问题;第二次是和玛德琳说心事的,时间过得太慢了;第三次是因为睡不着。 昨晚,沈珠圆和苏西姨妈通过电话。 苏西姨妈说诺亚比别的孩子聪明比别的孩子懂事,也比别的孩子寂寞。 别的孩子有爸爸妈妈,但诺亚没有,所以,诺亚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因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所以诺亚不会主动去交朋友。 看了那张在羽淮安臂弯里的睡颜。 堵在自己胸口的那口气应该是难受吧? 难受。 就是不伤心。 轻轻触上诺亚的手,心想着,这么可爱的孩子却有这样的妈妈真是倒大霉了。 以后,诺亚要是受伤了她连伤心都不会要怎么办? 下一秒,沈珠圆在心里急急啐了自己一口。 诺亚才不会受伤。 诺亚会健健康康长大,然后变成像爸爸那样优秀的人。 视线悄悄移至那抱着诺亚的人。 不巧,他也在看她。 呐呐笑了笑。 那瞬,沈珠圆脑里涌现出那晚在居酒屋的零碎画面。 好像那时她吻了羽淮安,抱着“会不会忽然一切回到了以前。”“回到以前那个很会接吻的沈珠圆”念头,她朝他了扑过去,两人双双躺在地板上。 一开始好像是她在上面,但也不知道怎么地,她变成在下面,好像,羽淮安还问了她一些话,问了她什么话沈珠圆已然记不清楚,只晓得自己一直笑,一直笑得不停。 很快,笑个不停的嘴被堵住。 再之后,羽淮安又变成那个忧郁的羽淮安,于是呢,她就去吻他,对了,最后羽淮安说了句“沈珠圆,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那句羽淮安说得声音可大了,所以过去几天,时不时的就会在她脑中响起。 那么,那晚到底是吻了还没吻? 视线落在羽淮安脸上,从垂落至他额前碎发到高挺的鼻梁,在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 冷不防地。 “沈珠圆。”不大不小的一声,“如果不想撞到玻璃的话,就看路”。 还真是。 如果还差一步,她真就撞上了玻璃门。 下午四点半,一行人到达羽淮安郊外的住宅。 这可真是好地方,有近千坪的场地被成片成片的林木覆盖,湖畔网球场花园马场错落有序穿插于林间。 羽淮安聘请了由厨师佣人管家工人组成的专业团队制作平安夜大餐。 诺亚被玛德琳抱到房间去,沈珠圆在佣人带领下前往自己房间。 离开大厅时,也不知道怎么地,她看了正在和管家确认工人是否对湖畔的安全措进行加固排查的羽淮安一眼。 苏西姨妈说,羽每年圣诞节都会陪诺亚。 这也是媒体总是没能从兰蒂斯家族的圣诞大合照中看到羽淮安身影的原因吧? 有次,羽淮安被问及为什么不和家人一起过平安夜,羽淮安笑着回答,他有个圣诞任务。 那会儿,她还以为是玩笑话。 现在看来,诺亚就是羽淮安的圣诞任务。 上最后一节楼梯时,依稀,沈珠圆听到从大厅飘来的那句“请务必给湖畔护栏加固,我妻子不会游泳。” 我妻子不会游泳? 一个脑回路后,沈珠圆才意识到羽淮安口中不会游泳的妻子是指自己。 该死的,不是让他给她时间吗? 还有,这家伙为什么非得提“我的妻子”。 在飞慕尼黑途中也是,她也只不过是从座位离开去透气,羽淮安就找了空乘人员,问“您有没有看到我的妻子”。 至今,沈珠圆还记得那位空乘人员一脸的讶异。 头等舱的服务人员怎么可能不认识camellia四公子,camellia四公子何时结的婚? 幸好,那些人嘴巴紧得很。 不然…… 顿了顿脚,沈珠圆在想着怎么也得找羽淮安谈一谈,让他以后不许提“我的妻子”。 她叫沈珠圆,有名有姓。 第136章 情书(08) 沈珠圆得承认,她度过了一个很不错的平安夜。 十米高的圣诞树,圣诞树下放着很多大红袜子和礼物盒,除去中央灯具,其余地照明均来自于数百盏烛光。 烛光和长餐桌上的银具相互辉映,糖果甜品蛋糕琳琅满目,壁炉的柴火时不时地冒出几朵烟灰花,氛围安静而祥和,是荔湾街时期沈珠圆想象里雪国的圣诞。 虽没有鹅毛大雪,但窗外飘着零星雪花。 食物很美味,鸡尾酒很甜,餐桌上还出现了让沈珠圆念念不忘的海鲜烧烤,一口下去,是爸爸才能烤出来的味道。 爸爸味道的烧烤,身旁坐着和沈珠圆一样热衷食物的诺亚,每吃到喜欢的,那个孩子都会喊上几句。 羽淮安就坐在他们对面,吃得很少。 这晚,吃得很少的羽淮安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臂弯处。 是荔湾街美少女沈珠圆热爱着的英姿勃发少年模样。 而她,和诺亚穿着红白相间的圣诞毛衣。 圣诞毛衣是苏西姨妈编织的。 在诺亚的努力下,圆圆和诺亚真地变成特别熟的关系,圆圆喝可乐诺亚也要喝可乐,圆圆的烧烤要沾点酱料诺亚的烧烤也要沾点酱料,圆圆瞪了羽淮安一眼,诺亚也要瞪羽一眼。 圆圆叹着气揉了诺亚头发,诺亚也是叹着气,去揉圆圆的头发。 以上,是来自于诺亚在行动上对圆圆的真情告白。 好吧好吧,真情告白很成功。 两张脸搁在餐桌上,她冲着他笑,他也冲着她笑。 “诺亚,你不能这样笑,大人才这样笑。”她对他说。 然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是诺亚的位置坐着地却是羽淮安。 “你抢了诺亚的位置。”她作势要打他。 “应该说,我等到了诺亚的位置。” “诺亚去哪了?” “他和玛德琳给附近邻居孩子送礼物去了,披着圆圆送给他的圣诞老人披肩。” 怎么听,羽淮安的话都有点不对劲的样子,头搁在餐桌上,目光在羽淮安脸上来来回回着。 今晚她喝了点酒。 来到米兰后,身边很多人都喝酒,不知不觉沈珠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节日周末都要喝点酒。 在酒精作祟下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比平常可爱了些,也包括羽淮安。 看着羽淮安,沈珠圆努力想是哪里不对劲了?可能是今晚穿着白衬衫的羽淮安格外好看,好看的她总是集中不了精神。 于是,伸手遮挡住羽淮安的脸。 这样好点了。 终于,沈珠圆想起让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羽淮安叫她圆圆了,羽淮安说诺亚披着圆圆送他的圣诞老人披肩去给邻居孩子派送礼物了。 那声圆圆羽淮安叫得很亲昵,类似于相恋多年的男女。 “不许叫我圆圆。”她警告他。 “以前,你很喜欢我叫你圆圆,我每天至少要叫很多次圆圆。”他说。 “胡说八道,你那时总是叫我沈珠圆,看不惯我时就叫我甜甜圈女孩。”手忿忿拍打在桌面上。 他静静瞅着她。 此情此景—— 手从桌面收了回来,触了触鼻尖,半垂下眼帘,片刻,轻声问到:“那时在车上,你说你很想念的女人指的,是不是……是不是……” 支支吾吾着是不是,就是无法说出口。 羽淮安缓缓伸出了手,手轻轻触上了她的脸颊,哑声说道,是你。 “那个很想念很想念的女人是沈珠圆。” 此时此刻,恍然若梦。 那天在车上听着羽淮安诉说对某个女人想念时,沈珠圆就是穷尽一生智慧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彼时,她还因飞地男孩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谈及那个女人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来着。 怎么就…… 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出:“你有多想念她?” “每个白天每个黑夜,下雨天下雪天,蔚蓝天空下,山雨来临前,潺潺溪流从眼前经过,彩虹挂在海的那一边,路过开满鲜花的林园,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嗯,这就是沈珠圆热爱的世界,而我,置身于沈珠圆所热爱的那个世界,看着那个沈珠圆所热爱的世界,时间就没有那么难熬了,这是从和她离别后,我想念她的方式。” 飞地男孩可真会说话。 如果是荔湾街时期的沈珠圆,此刻已然泪水满面。 “你都是怎么叫圆圆的?”顿了顿,补充,“我是说,那个时期你是怎么叫圆圆的,是像吴绣林女士那样‘圆圆,快下来吃饭了。’‘圆圆,别磨蹭了。’‘圆圆,你给我等着瞧’吗?” “傻妞,亲人间才那样叫。” 抿了抿嘴。 他的手指尖轻轻抚上她眉心:“圆圆。” 有那么一瞬,她想松开嘴角,顺着他的呼唤,应答“嗯。”“我在,我在听呢。” 他告诉她,那些的时间里,多的是无意识地,一分钟就用在重复叫着“圆圆”上了,她心情好时就会跳到他身上,咯咯笑个不停,意洋洋说“你就这么喜欢叫我?”“别叫了,又不是吃的。”“圆圆。”“不是让你别叫了吗?”“别叫。”“圆圆。”“别……”“圆圆就是能吃的。”“混蛋。”很快,半天的时间就那样过去了。 不高兴时就说“羽淮安,你再叫我圆圆我就踢你了。”“你就是叫上一百次圆圆也是白搭。” 当然了,圆圆不高兴多数是因他惹她生气了。 “圆圆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哄的姑娘,有时候给她一个巧克力,她就不生气了。” “我又不是小孩。” 因为很好哄这个特征,营地里的成团还让他小心点,小心别的男人带一箱巧克力就把圆圆带走了。 后来,有次她知道了一箱巧克力就可以哄走圆圆的事情。 于是圆圆就气呼呼地找上门和那些家伙理论。 “然后呢?”问。 “然后,你就告诉那些人,一箱巧克力就想带走阳光美少女沈珠圆,门都没,得一卡车的巧克力才让带。”说到这,羽淮安嘴角现出了浅浅笑意。 当时真实情况是,阳光美少女沈珠圆是特意挑上羽淮安不在营地才上门踢馆,吹牛皮的,然而…… “结果呢?” “结果吹完牛的人回过头来就看到了自己的男友,也就是我。” “接下来呢?” “接下来,你继续扮演会跟送你一卡车巧克力男人好的酷女孩,很酷地离开,再之后呢,不到十分钟,大伙儿就看到你在小树林里,上演对男友投怀送抱的戏码。” 他瞅着她,就仿佛,那也正瞅着他地是小树林里,吹完牛后对男友上演投怀送抱有贼心没贼胆的女孩。 不是的,羽淮安。 没有了,羽淮安,那女孩找不回来了。 垂下了眼帘。 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这晚。 沈珠圆是被羽淮安抱回房间的,后来她又喝了点酒,是那种几步就会摔倒、但思绪维持着一两分清醒的程度。 诺亚小胳膊小腿地跟在她后面,一副圆圆要是摔下来了他就会接住她的架势。 她在羽淮安怀里,冲着诺亚笑。 羽淮安把她放在床上。 那一大一小还不打算离开的样子,他们在席坐于床前。 小的说“你感觉圆圆会从床上掉下来吗?”大的说“不出半个钟头,她肯定从床上掉下来,而且是往左边床位掉。”“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们以前总是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你和圆圆为什么要睡在一张床上,是床只有一张吗?”“不是,是因为方便亲热。”“你们怎么亲热的?”“我们怎么亲热的啊?这么说吧,如果是少儿频道,就是兔子爸爸亲吻兔子妈妈那样,如果是成人频道的……” 住嘴,该死的。 沈珠圆手朝着羽淮安那个方向挥动,嘴里大声嚷嚷羽淮安在胡说八道。 还有,她都告诉过他不止一百次了—— “我是个处女,羽淮安,你听好了,我是个处女!” 说完那句,沈珠圆便沉沉进入梦乡。 依稀间,窗外传来平安夜的钟声,和钟声一起响于她耳畔地还有“沈珠圆,圣诞快乐。”“圆圆,圣诞快乐。” 次日。 上午十点半,沈珠圆拉着诺亚的手推开了妈妈病房房门,羽淮安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今早沈珠圆从羽淮安住处花园采摘的鲜花。 沈珠圆把羽淮安推到妈妈面前,问妈妈还认得他吗? “妈妈,飞地男孩变成了现在这么了不起的模样。”笑着对妈妈说。 昨晚,在和苏西姨妈的通话中,沈珠圆才知道,因为羽淮安的关系妈妈才能住进这家医院。 这之前,她是隐隐约约猜到的。 有次,她从医院护士那无意间听到camellia四公子以个人名义赞助了医院,三年赞助资金高达五千万欧。 羽淮安问能不能给他和阿姨五分钟私人交谈时间。 沈珠圆拉着诺亚离开病房。 确认病房没有其他人,羽淮安来到病床前,注视着床上的女人。 除去鬓角多出些许白发,床上的女人就像彼时荔湾街路上遇到时,会亲切和他打招呼、叮嘱他注意休息时温柔的模样。 五分钟过去了一分钟。 黯然唤了声阿姨,弯下腰,半蹲于床前,垂下头,低低说“阿姨,对不起,我欺骗了圆圆。”“阿姨,我没法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阿姨,这之前,我就知道,像她那样可爱的姑娘一定能吸引到别的男人。” “阿姨,这之前我每天每天都向神祈祷,别让圆圆身边出现别的男人;这之前,祈祷一直很有用,圆圆身边没出现过别的男人。” “阿姨,我知道我知道,向神祈祷她身边不要出现别的男人行为有多自私,她需要情感生活,我也希望自己能足够伟大,也以为自己可以,可是——” 可是,出现了穿着《蝙蝠侠:黑暗骑士》电影海报外套出现的姚子健。 沈珠圆那个傻妞一直很喜欢酷的故事。 在她眼里,穿着《蝙蝠侠:黑暗骑士》海报出现的姚子健就是很酷的故事。 沈珠圆和姚子健子健的相遇任谁听了都会认定这是宿命。 冥冥当中,神也站在了他们那边。 那掉在地上地是肯尼迪头像。 “阿姨,那个时候,我也向神祈祷了,即使让我下地狱也没关系,只要不是肯尼迪头像。” 当落在地上地是肯尼迪头像时,本已经脆弱不堪的城墙开始坍塌。 马上,那两人就要上演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了。 那么羽淮安呢,在克里蒂亚斯安妮亚和沈珠圆举行过婚礼的羽淮安呢? 羽淮安度过了最为绝望的一天。 那天,他逃离了那座雅典娜美术馆,找了个地下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阿姨,光是想象她戴着别的男人送的戒指就足以让我濒临疯狂,更何况她和别的男人举行婚礼,阿姨,在那个叫克里蒂亚斯安妮亚的村子里,我和她在老树下已经举行了婚礼。” “那是个黄昏,您的女儿戴着幔帐缝制的头纱冲我笑,笑得我一颗心都化成了棉絮;笑得我连那个抛弃我的女人都恨不了了;笑得我可以原谅缺席我童年时代少年时代直至成年,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男人。” “甚至于,在她的笑容下,我想打开双臂,迎着风在旷野里奔跑,一边跑一边朝着天空大喊“我深爱沈珠圆那个傻妞。”“是的,没错,我在疯狂爱着沈珠圆那个傻妞,爱得毫无道理可讲。”类似傻话。” “阿姨,我从前是瞧不起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自私自利你讹我诈,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所谓公平公正压根就是扯淡。” “可那天,一切都改变了。” “我感谢这个世界,像匍匐在地的信徒,感谢这个世界把沈珠圆带到我身边。” “阿姨,沈珠圆对我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我可以忍受自己一生孤独,但是,我忍受不了沈珠圆要和别的男人结婚。” 那场意外沈珠圆所不知道的是,还有第四个人。 羽淮安是第四个人。 当时,四个人倒着从天桥上掉落,那场意外至今让他左脑还囤积着小块瘀血,医生建议他做手术。 知道做手术有丧失部分记忆的风险,即使医生告诉他风险很小,且,失去的部分记忆经过积极治疗会逐渐恢复。 可万一恢复不了呢? 万一恢复不了,谁来记住他和沈珠圆那段时光。 因为那小块瘀血,有时他会犯头疼的毛病。 在沈珠圆面前,那毛病尤为严重,在沈珠圆面前,他管它叫“低血糖特殊症状。” “阿姨,您的女儿总有让人抓狂的本事。”笑着告诉那女人。 五分钟时间马上就到了。 最后—— “吴绣林女士,我深爱您的女儿,请您允许我爱她并和她在一起。” 还有。 “阿姨,圆圆很快就存够了一百万欧。” 一百万欧是那个傻妞想出来的笨法子,等存够一百万欧妈妈就会醒来,以自己的本事存够一百万欧,给妈妈买房子赡养妈妈代表着圆圆长大了, 长大成人,是那个傻妞想送给妈妈的礼物。 这个妈妈肯定是知道在心里的。 所以,妈妈会在圆圆存够一百万欧的那天醒来。 “阿姨,我知道您知道这一切。” 所以。 请您务必在圆圆存够一百万欧时醒来。 十一点四十分,三人离开病房。 沈珠圆还是没能对妈妈说出诺亚的身份,她只是拉着诺亚的手站在床前,让妈妈好好看看他。 “妈妈,他叫诺亚。”她只是对这样告诉妈妈。 诺亚把他制造的圣诞花别在妈妈头发上。 在前往市区途中,沈珠圆问羽淮安那五分钟都和妈妈说了什么,羽淮安说那是个沈珠圆不能知道的秘密。 切—— “等我妈妈醒来,我自己问她。” 此趟前往慕尼黑市区主要目的是带诺亚去吃他盼望已久的圣诞大餐,看在圆圆的面子上,苏西姨妈允许诺亚吃鸡肉汉堡。 鸡肉汉堡是诺亚第二喜欢的。 诺亚第一喜欢地是羽和圆圆。 听到圆圆的名字排在羽后面,沈珠圆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小家伙马上意识到了,把圆圆排在羽前面。 今天是羽淮安开的车,玛德琳没有跟过来。 这一路上,他们三人没少被当成是一家三口在过圣诞节日。 加油站,还有个华裔大娘夸诺亚长得好看,但是呢,大娘后面补了句“要是长得像爸爸会更好看点。”好几次,那句“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都要脱口而出了。 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 正在给诺亚戴手套的羽淮安让沈珠圆想起小时候,去滑冰场时,爸爸给自己戴手套时的样子。 也就是那个瞬间。 沈珠圆才真真正正下定决心,去尝试接受诺亚。 这之前,她对羽淮安说“给我时间”听上去更趋向是在逃避,从手术醒来三年后,沈珠圆经历的是过去二十年所不曾经历过的。 所以她慌张且不知所措。 第137章 情书(09) 在这样的节日,要在麦当劳门店找个不被打扰的环境用餐并不是容易事。 好在羽淮安找到了店长。 “我开了两个半小时车,现在头很疼,更糟糕地是,因出门早,我把药忘在家里了。”羽淮安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 凭着那番话,他们的用餐地点还算不错,周围环境安静的,视野宽阔,诺亚也吃到了心爱的鸡肉汉堡。 结账时,店员还送给了他们几张附近圣诞集市的折扣劵。 听到圣诞集市兜售金鱼诺亚乐坏了。 三人来到圣诞集市。 公园被搭建成了圣诞集市,临时商铺围绕着旋转木马里三层外三层,一米左右宽的街道人挨着人,索性羽淮安把诺亚抱在怀里,她紧跟着羽淮安,数次被挤开后,最终沈珠圆把手伸进羽淮安臂弯里。 零星雪花从天空飘落,些许落在羽淮安的帽子上,那只小小的手轻轻时不时地拍掉他帽子上的雪花。 而她一手在羽淮安的臂弯处,一只手提着诺亚刚买的金鱼。 跟随着人潮。 几个少年横冲直撞朝他们跑来,周围已经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 于是。 那个臂膀里除了诺亚还多了一个她。 几名少年吆喝着走远。 她抬起头,触到镜片后的那双眼。 那双眼落在她脸上。 沈珠圆知道,他又在她身上找寻那个沈珠圆了,那个在吹牛后对他上演投怀送抱的沈珠圆。 那瞬,沈珠圆想,飞地男孩也是倒霉的。 他那么想念着的女人现在只剩下一副躯壳。 雪越下越大。 为了躲避雪,三人来来到圣诞集市附近的体育馆。 体育馆里人还真不少。 室内足球、室内篮球、室内排球,乒乓球各种各样的球拍打在地板上很是热闹。 羽淮安的脚步停在室内篮球馆区。 放下了诺亚,羽淮安问诺亚要不要看羽打篮球。 虽然,话是说给诺亚听的,但眼睛却是在瞅着她。 沈珠圆一听羽淮安要打篮球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飞地男孩向来不是打篮球的料,十个投篮能有个沾到框就谢天谢地了。 看了眼篮球馆,清一色的体育生,camellia四公子这是要给这群体育生在圣诞节日期间上演三不粘的绝活吗? 诺亚还真是个捧场王,又是跳又是叫的说要看羽打篮球。 就这样。 那一大一小往着篮球场。 沈珠圆站在原地。 她可不想在羽淮安投出个三不沾时,那群体育生把她当成羽淮安的家属。 但—— 也不知道羽淮安对诺亚说了什么,诺亚朝她跑了过来,一个劲儿把她往篮球场拽。 真是的。 沈珠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就像羽淮安说的,德国人只关心工作和足球,那群体育生压根就不晓得正在和他们交涉地是camellia四公子。 羽淮安顺利拿到那颗篮球。 篮球放在地板上,外套和黑框眼镜丢给诺亚,羽淮安开始了场外热身运动。 热身运动做得倒也有模有样。 这会儿,沈珠圆从诺亚口中听到羽在巴黎的家有个篮球馆。 有这事? 羽淮安在家里建篮球馆做什么。 思想间,羽淮安已经运球进入了赛场。 这运球姿势也很专业,脚步移动到位,甚至于,在争球点还耍了个可以打上九分的交叉。 飞地男孩难不成是要上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戏码? 不知不觉间,沈珠圆站直身体。 得承认的是,此刻置身于球场中央的羽淮安符合了沈珠圆少女时代对于篮球少年的幻想,脸蛋英俊,四肢协调,动作飘逸。 系列运球动作做完,羽淮安站上了争球点,定定看向沈珠圆所站方位,缓缓伸出手,比出了个篮球场上的术语—— 这个球属于你。 动作做得赏心悦目。 只可惜,站在这地不是十几岁时的沈珠圆。 还给羽淮安一个“先把球投进了再说。”手势。 羽淮安运球倒着后退,从侧角开始跑动,那下,动作姿态漂亮得如蛰伏于原野上对猎忽然发起攻击的猎豹。 当羽淮安运球在争球点跃起横移时,沈珠圆就知道羽淮安要干什么了。 跃起、落地、横移、脚尖离地,滞空,眼睛紧盯篮筐,双臂抬到头顶上,身体和篮筐形呈三十五角斜线,球脱手,双手在空中做出老鹰俯瞰状,球以一个绝美的弧线飞向篮筐—— 这是沈珠圆在查尔斯高中五十周校庆做出的高难度三分投篮动作。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目送着飞向篮筐的球。 球落直直落在篮筐上。 现场发出了欢呼声。 但下秒,欢呼声又因在篮筐上滚动的篮球而不约而同静默了下来。 没戏。 投篮时手腕力道不够柔软。 果然。 球在篮筐上弹了几下脱落。 不过呢,这已经很好了,羽淮安刚刚做出的横移滞空动作还真把沈珠圆看得一愣一愣的。 显然,那群体育生也认同她的想法,现场响起了掌声。 有一位戴红色头套的还上前拍了拍呆站在那的羽淮安肩膀,说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是啊,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羽淮安并没有领红发带体育生的情,他捡起球回到测角位置处,开始了新一轮的跑动,向篮筐发起冲刺。 接下来连着三次,球都没进。 第四次,球连篮筐都没碰到。 没碰到篮筐的球滴溜溜滚向沈珠圆所站位置。 羽淮安站在三分球线上,沈珠圆站在球场线外,四只眼睛隔着十米左右距离,对望着。 球来到了沈珠圆脚下。 沈珠圆看着羽淮安。 被汗水打湿的几缕头发贴于他额前,在高强度照明下,他一张脸微微发白。 微微发白的面容充斥着狼狈和憎恨—— 为什么我就不能投进那个球?我多想在他\\她面前投中那个球。 沈珠圆垂下了眼帘。 把金鱼放在地上。 捡起球。 运球沿着球场线跑了一圈,嗯,技术还在,球一次都没出过线。 来到球场中央,沈珠圆看了眼篮筐,加快运球速度,一步,两步,三步,和三分球线隔着毫厘之差,跳起,抬手,抖动手腕,球飞向了篮筐。 侧耳听—— 球擦着空气运行,进入了飞向篮筐的轨道。 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声音。 笑,笑开,背对篮筐,打开双臂,是阿里纳斯经典的庆祝胜利手势。 下秒。 前场欢呼。 球空心入网。 这是沈珠圆时间。 下一个一秒。 她被重重揽入了那个怀抱中,那个声音在她头顶上喃喃叫她的名字,那个声音说“沈珠圆,我梦过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沈珠圆,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有多懊悔那时。” 额—— 她提醒他,自己是想那群体育生面前给他找回点面子。 “羽淮安,你刚刚投了个三不沾。” “是啊,我刚刚投了个三不沾。” 顿了顿。 “羽淮安,第一次你投得还行,下次投篮时手腕力道再柔软一点,球准进。” “我知道。” 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来着。 此刻,沈珠圆腿上挂着个“沙袋”。 低下头。 诺亚一张小脸蛋兴奋得发红,嘴里不停嚷嚷着“圆圆太棒了。” 回去途中,沈珠圆告诉羽淮安,她去年参加过社区篮球赛,只不过是作为替补身份。 她现在虽然做不了对抗动作,但关键时刻教练会派她上场,队友给她做掩护让她投三分,好几次她都是在比赛最后几分钟上场投中关键三分球,反败为胜。 她是教练的秘密武器,还是核弹级别的。 对了,赢球可以拿到三百欧奖金还有水果。 在她说这些话时羽淮安时不时会掉过头来看她,而诺亚正在儿童车座位上呼呼大睡,怀里抱着圆圆在体育馆投中的那颗篮球。 篮球是那群体育生送给他们的。 回到住处时,天色微暗。 郊外雪下得比市区还大,局部地区已经被雪花覆盖。 从停车场往主宅需通过园林小径。 小径只能容纳一个人行走。 羽淮安背着诺亚走在前面,沈珠圆拿着篮球和金鱼走在后面。 羽淮安在被白雪覆盖的小径上留下一行脚印,她踩着他的一个个脚印,就这样,他们来到主宅区。 屋檐下,她给他拍去头发上的雪花。 他把帽子给了她。 是夜。 沈珠圆打开诺亚的房间。 明早诺亚醒来时,她和羽淮安已经在飞米兰的途中了。 就像苏西姨妈昨晚在电话说的,慢慢来。 昨晚电话里,沈珠圆向苏西姨妈诉说了自己的不安。 一觉醒来,沈珠圆就忽然间变成了二十五岁,她比别人少了五年历练,身体是二十五岁思维还处于二十岁时期。 然后呢,又忽然地就变成二十六岁二十七岁。 二十八岁时还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然后,浑浑噩噩间有人告诉她,那被她永久遗忘的五年间她嫁给了自己单恋四年的男孩,甚至于,两人的孩子现在已经四岁。 “苏西姨妈,我感觉一切只是一场梦。” 一场于一万英尺高空时做的梦,她身边还坐着穿淡蓝色衬衫的德国先生。 “苏西姨妈,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照顾一个孩子?”她和苏西姨妈说。 苏西姨妈告诉她,一步步来,十四节的台阶是不可能一步走完的。 在诺亚床前坐了下来。 小家伙今天玩得很高兴,睡梦时嘴角也是上扬着的。 指尖轻轻抚上了那上扬的嘴角。 也就刚触及,她就听到了那声“圆圆”。 小家伙在说梦话呢。 连做梦都在叫圆圆,想必很喜欢圆圆来着。 好像从两人医院见面时诺亚就表现出对圆圆异乎寻常的喜欢,好奇怪,都没见面过怎么就会那么的喜欢呢? 顺着那声“圆圆”问诺亚就这么喜欢圆圆吗?问诺亚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圆圆? “因为羽喜欢圆圆,羽特别特别喜欢圆圆,羽的房间里有圆圆的照片,这里有,巴黎家里有,意大利的家里也有,我猜,羽的所有家里都有圆圆的照片。” 额…… “诺亚,你是不是在装睡?圆圆要挠装睡孩子的脚板了。”沈珠圆做出要挠痒痒的手势。 玛德琳说诺亚最怕挠脚板了,要是有人说要挠脚板诺亚势必第一时间开溜。 诺亚没有开溜。 还真是个神奇的孩子,在睡梦中还能说出“我猜”的话。 猜你个大头鬼。 给了诺亚一个鬼表情。 荔湾街时期沈珠圆式的鬼表情。 回过头,沈珠圆就看到站在门口处的羽淮安。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有,都不敲门吗?狠狠地瞪了羽淮安一眼。 想必那一眼又让羽淮安想起他那遗失在时空里的爱人了。 他正痴痴看着她。 沈珠圆一步步来到羽淮安面前。 在类似于恶作剧念头驱使下,双臂缓缓圈上他颈部,用年少时期唤他的口吻,叫了声羽淮安。 因为距离够近。 她清楚地看到他太阳穴处因她那声“羽淮安”骤然凸起的血管。 他颤抖着声音叫圆圆。 那颤声唤出的“圆圆”如获至宝般,和声音呈颤抖姿态地还有他轻轻抚上她脸颊的手。 老实说,这是沈珠圆想给羽淮安一个恶作剧前没有料到的。 沈珠圆得承认,她有点被这样的羽淮安给吓到了。 再之后,心想,原来,那些时候他是这么叫她的。 又是一声“圆圆。” 思绪里的那声圆圆和轻轻滑入她耳畔的“圆圆”重叠。 下意识间。 她“嗯”了声。 就这样,他一把抱起了她;就这样,她傻傻地置身于他怀抱里,任凭他抱着她离开诺亚的房间、出了走廊、下了楼梯、抱着她绕客厅走,又在晕晕沉沉间双双跌在沙发上。 他叠在她身上,细细地瞅她。 她睁大着眼睛。 逐渐。 他眸底的光逐渐变淡。 “明知道不可能,还依然深信,深信因为是沈珠圆,所以可以的。”羽淮安的声线里头带着些许苦涩。 这话听着晦涩,但很神奇,沈珠圆就是能听明白。 明白羽淮安口中,因为是沈珠圆所以可以的。 因为是沈珠圆所以回到从前,花四年时间,不曾有过一刻停歇去单恋一个男孩,爱得痴狂,恨也恨得强烈。 即使是此时此刻。 他还企图透过她的脸去寻回另一个沈珠圆。 好像,飞地男孩也开始犯以前的沈珠圆的傻。 “圆圆?” 那声圆圆分明是带着试探。 这次。 沈珠圆一点想要给飞地男孩一个恶作剧的心情都没有,紧抿着嘴。 “沈珠圆?” “嗯。”应答了声,伸手推他。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像男人和女人在亲热。 然而,纹身不动。 继续推,连脚也用上了劲,来回几次后,就听到那声闷闷的警告“沈珠圆,别乱动。” “你从我身上离开我自然就不会乱动了。” “我得调整一下姿势。” “这有什么好调整姿势的?”沈珠圆很是纳闷。 下秒。 羽淮安手掌重重拍打在沙发上,与此同时还有他又冲又呛的声音“沈珠圆,现在距离午夜还有十分钟,在这样的时间点,这里就只有我们,这里指的我们是男人和女人,这个女人就在男人身下,这个女人正在扭动脚摆动腰,这个男人很清楚这个女人的腰有多细,脚有多会缠人,沈珠圆,你要清楚,我是生理结构正常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还是夫妻关系,这个女人要是再继续下去,这个男人可能会对这个女人要求履行正常夫妻义务。” 额—— 履行……履行正常夫妻义务? 不,不不不要! 瞬间,沈珠圆动都不敢动了。 终于,羽淮安完成了他口中所谓调整好姿势从她身上离开。 站起,背对着她。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接下来,沈珠圆收到来自羽淮安的警告—— “沈珠圆,如果以后不是就不要胡乱应答,以后我要是再犯糊涂了,如果不是,就给我闭紧嘴。” 这话是让她以后遇到他叫“圆圆”情况时,别出声来着。 还有—— “更别!别做那些会引发任何误会的事情,因为,那对于你而已或许是好玩的事情,但对于我却是一种折磨。” 第138章 情书(10) 离开时,诺亚还在睡觉。 明天,玛德琳会带着他去参加联合国倡导的未来计划新年夏令营活动,数百名儿童将将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体验钓鱼采蘑菇烹饪等等等野外系列活动。 米兰浓冬时节下午五点到处就已经一派灯火通明。 是羽淮安开车送沈珠圆回的家。 车停在她出租楼楼下。 回程途中,两人都没怎么交流,圣诞衔接着新年,到处都是人。 这会儿,沈珠圆没急着下车,羽淮安也似乎有话要和她说的样子。 想到今早从打扫房间佣人口中听到从羽先生的书房烟灰缸里清扫出不少烟蒂,沈珠圆决定说点什么,比如说点她后来才意识到昨晚对羽淮安做那样事情的错误的,结果也不知怎么地就变成“抽烟对身体不好。” 话毕,沈珠圆就意识到“抽烟对身体不好”或会引发羽淮安的误会,这话应该被归纳在“圆圆”对羽淮安言行范围内。 急急摆手解释到“我,我不是。” 羽淮安嘴角处现出了浅浅笑意,语气无奈“沈珠圆,我该怎么说你。” “那就不要说我。”马上应答到。 说完,冲羽淮安笑了笑。 数分钟后,沈珠圆稀里糊涂地置身于羽淮安怀里,这家伙说是新年拥抱。 “新年还没到呢。”她告诉他。 他说这是提前的新年拥抱。 好吧。 羽淮安轻声叫出了“沈珠圆。” “嗯。” “谢谢你告诉我那些,告诉我你参加了社区篮球队;谢谢你告诉我教练会派你在关键时刻上场,谢谢你上场了就能得分。” 其实,她和羽淮安说的那些有点吹牛成分,十场社区比赛她就只上了四次。没错,她上场是能得分,但没以前那么准了。 不过也没关系了。 她又能听到篮球逆着风飞向轨道的声响。 那份发自骨子里热爱并没有被那场手术带走。 沈珠圆以为羽淮安说完那些话就会放开她。 但没有。 于是她只能提醒他新年拥抱应该结束了。 想及昨天圣诞集市那双镜片后深深凝视她的眼,附加上了句“羽淮安,你可以在我身上找任何任何和沈珠圆相关的一切,唯一找不到地是,那个每隔几天就会给你写情书的沈珠圆,以前的沈珠圆让她一天给你写一封情书都没问题,现在你怀里的这个沈珠圆,写不出和爱你有关的任何言语。” “因为不存在爱,所以,她随时随地可以因为一个念头做出不负责任的糟糕事情来,比如昨晚。即便你在我面前叫上一百次一千次圆圆,我可以逐一去回答,但都不是,不是那个圆圆。” “羽淮安,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许久,许久。 他松开了手。 沈珠圆打开车门。 回到房间,洗澡洗头,等头发干时,沈珠圆习惯性打开窗户。 两扇窗一开启,眼睛在触及篮球框下的身影迅速合上窗。 合上。 再大力推开。 该死的,她以为车上那番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虽然,她和他举行了婚礼,虽然他们还孕育了孩子,但这并不表示他们要在一起,她让他给她时间,单纯是她需要时间去接受事实。 一码事归一码事。 听完那番话,羽淮安难道不是应该掉头就走吗?怎么又跑到她窗外来了。 羽淮安知不知道他现在的行为任谁看了都会认定—— 他要和她谈朋友。 之前没直接说明是因为诺亚聪明可爱又懂事。 她无法否认这是羽淮安的功劳。 但这会儿,沈珠圆也顾不了那么多,羽淮安要是一直站在那会妨碍她睡觉。 “快走,快从这离开。”沈珠圆对站在那的羽淮安喊话。 羽淮安没回应,拿出了手机。 很快,沈珠圆手机响了。 看也没看,接起。 传声筒传来羽淮安的声音:“沈珠圆,新年我们一起过吧,吃饭,看电影,逛公园,或者一起打游戏,或者什么事情都不干就光呆在一起,我们新年一起过吧,我穿上沈珠圆喜欢的白衬衫如何?” 这样的天气穿白衬衫?说什么疯话。 懒得回应,直接给了羽淮安你要发疯回家去的手势。 “还是,沈珠圆其实你更想接个吻,抱在一起睡?” 该死的。 冲着传声筒大喊:“你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 “我想不出警察带走我的理由,这里是社区公共场地,我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且,正在制造噪音的人是你。”羽淮安的语气有多温柔就多温柔,“的确,现在时间是有点晚了,界时,我会告诉警察先生,我是名遭到妻子无视的可怜男人。” 从沈珠圆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羽淮安脸上隐隐约约的笑容纹理。 有那么一瞬间,沈珠圆还真想把手机当成篮球朝羽淮安脸上砸去。 “羽淮安,你想在那站多久就站多久,以及,羽淮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以妻子称呼我!” “我们结婚照片你也看过了。”他如是说。 “闭嘴,那不是我?!” “那不是你又会是谁?” 该死的该死的。 “羽淮安,总之,我们没戏,是的,没戏,我就是新年想找个人一起那个人也不可能是你。” “沈珠圆,你试看看去找别的人!” 这口气,还真以为能一手遮天不成! “是的是的,我就是要在跨年夜找别的帅哥,和他一起吃饭看电影,逛公园打游戏,又或者什么都不干光在一起发呆,感觉好了就顺便接个吻,也不排除抱在一起睡觉,你该不会以为抱在一起睡觉是纯睡……” 拿着被忽然掐断通话的手机,看着羽淮安离开的身影,沈珠圆心里很是得意。 和一名情感认知障碍患者撩骚谈感情? 关上窗户。 这会儿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 准备睡觉期间敲门声响起。 难不成camellia四公子找上门来?好在是房东太太,房东太太往她手机里打了电话,说她正在她门外。 打开门一看。 哪有什么房东太太? 门外站的是羽淮安。 显然,房东和羽淮安沆瀣一气。 想把这名不速之客挡在门外为时已晚。 羽淮安进门后来了个反客为主,给门进行反锁,把她逼至墙角处,双手捧起她脸颊,细细瞅着,温柔地瞅着,那语气状若在哄骗小猫儿小狗儿说让她把她刚刚在电话里说的话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跨年夜找帅哥。”他说。 这是在威胁她吗? 你这个傻妞,试看看把刚才话再说一遍,你敢说,我就当场发疯给你看。 “你以为我不敢吗?” “那就说出来。”他的语气依然温柔得很。 也没什么不敢的,只是……当沈珠圆想到冰箱里的啤酒瓶时心里就发起毛来,要是羽淮安再拿啤酒瓶发疯,她又得花时间整理房间,还有……还有,再怎么说羽淮安也是她从前单恋了四年的男孩。看到他手受伤她还是会心里不是滋味的。 于是呢—— 老老实实交代,她是不会跨年夜去找别的帅哥的。 清了清嗓音,强调到她对帅哥没兴趣,对帅哥都没兴趣,更何况不帅的。 她听到了那声淡淡的叹息。 在叹息声中,他脸深深埋在她肩窝处,声音低低从她肩窝处透出“这世界,一些傻话,一些的傻事,只有由经沈珠圆,才会构成心动。” “沈珠圆,我现在在为你心动。”他说。 “现在的沈珠圆是二十岁的沈珠圆;二十岁的沈珠圆也是现在的沈珠圆。”他说。 想必,那个傻妞不会明白他刚才的那番话,羽淮安站在小到也就只能容纳他一个人身位的走道处,看着那扇关闭的门板。 沈珠圆把他赶了出来。 说要找别的帅哥接吻二十岁的沈珠圆说过,二十九岁的沈珠圆也说过;二十岁的沈珠圆每每到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二十九的沈珠圆亦然。 天知道羽淮安在听到沈珠圆说要找别的帅哥时多想吻住她的双唇,她说那些话时他就想那么干了。 嗯,刚才他还真那么干了。 所以,他被她赶了出来。 这次她没发多大力气,也就踹了他几脚,再补上一个衣架。 羽淮安触了触被衣架砸到的肩,下手一点都不客气来着。 不过,他吻到她的唇了。 往死里要往死里吻的那种,连着两次她企图推开他无果,第三次,那推他的力气分明变小了。 小得就像是在做做样子似的。 是的是的。 是在做做样子。 目光落在那扇门板上,他似乎窥见她此时脸红红的模样。 会吗? 此时此刻门里的沈珠圆会像她二十三岁时,两人完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后,红着一张脸,眼睛看都不敢看她时的模样吗? 在那个真正意义的吻之前,他们有过几次接吻,但都是发生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 那天,她穿得很正式他穿得很正式,两人有半天假期,她说要到镇上买东西,他说我刚好有辆车。 那哪里是刚好? 那是他花了两小时帮村里农场主修围栏才换来使用权的,这之前,她暗示她要去趟镇上,而他,似乎在某个时间段开窍了,于是急急忙忙找了家里有辆摩托车的农场主。 那天,她坐在他车后座上两人一起去了镇上,他陪她去商店买了东西,买完东西他问她要不要喝一起喝咖啡。 喝完咖啡,他们去了植物园。 不约而同地,两人往林间小路深处走。 一开始还是说点话的,渐渐地他不说话她也不再说话,两人是谁先不说话而又是谁先停下脚步的说不清,她站在了一颗无花果树下,别开脸去瞧别的,瞧别的树瞧别的花瞧地上,瞧透过树木缝隙于空气中游动的阳光,就是不瞧他。 而他,却是一门心思想让她瞧他。 于是他挡在她面前。 她别开脸去。 他再去遮挡,她低低叱喝了声“别闹。” 天知道她的那声别闹落入他耳里是何等的迷人。 两人面对面站着。 她垂着头,依然不看他。 用最为温柔的力道托起了她下颚。 盈盈双眼里,几分慌张几分期盼,红扑扑的脸颊粉嘟嘟的双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又一副无从说起的样子。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炽烈。 那双唇微微开启,细细地发出了“羽淮安,你想干什么?” “羽淮安,你想干什么?”怯生生的。 分明她是知道他想做什么的。 低下头,吻住她。 指引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她踮起了脚尖。 那棵无花果树下,两人完成了真真意义上的接吻,关于相互喜欢的男人和女人间的接吻。 她红着脸离开植物园,红着脸回到营地。 回到营地几个孩子问圆圆你的脸怎么了?她回答说是被太阳晒坏的,但那天一直是阴天。 羽淮安和沈珠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就是这样发生的。 只可惜,现在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 手轻轻触上那扇门板。 门里,传来她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扬起嘴角,隔着那扇门—— “沈珠圆,我们跨年夜一起吧,一起吃饭看电影。” 门内传来冲冲的声音“别做梦了。” “那么接吻呢,抱在一起睡呢?” “羽淮安,你需要去做精神鉴定。” “我下午五点来接你。” “你不可能接到我。” “到时,打扮得漂亮点。” “给我滚开。” “沈珠圆,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在你窗外站一个晚上。” “你敢。” “到时我还会带上咖啡壶。” “带上咖啡壶做什么?” “煮点热咖啡,如果你邻居房东喜欢的话,我也会分给他们热咖啡,那时,他们肯定会问我为什么在那,我就告诉他们,我是在以这样方式陪伴我的妻子度过跨年夜。” “闭嘴,马上给我滚。” “沈珠圆,晚安。” “闭嘴,羽淮安,你给我闭嘴!” 和那声闭嘴一起地还有物件朝门板砸发出的声响。 洗手间镜面里印着自己的脸。 那张脸怎么看都像那时和宋金涟漪一起去了甜品店,端上来的热可可浓郁的奶香味直把她馋得流口水,但甜品还得待会儿再上,宋金说按照港式下午茶的吃法,得等甜品一起才能开吃。 用完下午茶,三人走出甜品店。 一出甜品店宋金就开始数落她,说沈珠圆记得回家找面镜子照照看你都成了什么鬼样子。 什么鬼样子? 不就是心急先喝了几口热可可吗? 她怎么知道热可可会那么烫? 是的,现在镜里她一副被热可可烫到嘴的样子。 但。 那不是热可可造成的,而是男人的吻造成的。 简而言之。 现在镜里的女人一看就晓得刚被男人狠狠吻过。 那会儿,沈珠圆都以为羽淮安再不放开她,她会被他吻死。一开始,她是被他吓到了,当他的唇重重压过来时脸上带着下一秒就会大楼倒塌洪水滔天的决绝,羽淮安也成功唬住了她。 那个吻延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以为自己会死于一场缺氧。 其实。 她是看在诺亚的份上才让他吻她的。 诺亚可爱聪明又懂事。 那是她和他的孩子。 只是,这会儿,沈珠圆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了。 莫名其妙成为了人妻;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在这个房间和羽淮安进行一场类似于热吻的接触。 那家伙把她的嘴唇都吻肿了,还说五点回来接她,还让她打扮得漂亮点。 做梦去吧。 打开门,沈珠圆冲正在开车门的人大喊—— “我发誓,我不会让你接到我。” 第139章 情书(11) 回到房间,沈珠圆就收到涟漪的短信。 从那天过后,涟漪没给她打过电话,涟漪知道,即使打了电话她也不会接的。 虽然没给她打电话,但社交互动软件比平常频繁了些,平安夜圣诞节涟漪都往她手机里发了祝福问候。 这个时间点,至少是这阶段,沈珠圆还没法做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去回复涟漪。 除了保留祝福问候,其余类似“圆圆,你现在在做什么?”“圆圆,我知道我错了。”“圆圆,这阵子你过得什么样了?”“圆圆,和我说说话吧。”“圆圆,别不理我。”均被沈珠圆删除。 给她送来圣诞祝福的还有姚子健。 姚子健……沮丧地垂下头。 次日,沈珠圆坐在西班牙女孩男友为其制作的秋千上。 胡安已经有一阵子没出现了。 前几天,沈珠圆从房东那听到了他和西班牙女孩的情感状况,两人没经历过吵架谩骂,为了音乐事业胡安去了摇滚文化发达的伦敦。 一开始,胡安还会乘坐价格便宜的红眼航班从伦敦飞米兰和女友相处几个小时,然后坐上晨间航班回伦敦。 后来,西班牙女孩去了大公司实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再给男友打电话骂男友不回来看她。 根房东观察,西班牙女孩好像有了新恋情。 前天晚上有位打扮得体的先生送西班牙女孩回来。 房东太太说,据机构统计,每对男女在成为彼此伴侣之前,会平均经历三点七次分手。 秋千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晃荡着。 曾经,姚子健坐在这等过她。 沈珠圆拨打了姚子健的电话。 一如既往,电话那端他叫她青蛙小姐。 接下来,都是她在说话,说她现在就坐在出租房楼下秋千上;说有几缕阳光穿过了厚厚云层;说她看到阳光心情就会变好。 也说了她带诺亚去慕尼黑探望妈妈;说她在体育馆投中了一个三分球,最后,她和他说了,那个自己单恋了四年的男孩。 现在,她只记得自己单恋了他四年时的点点滴滴,却不记得她和他后来相爱的事情。 沈珠圆的人生还真是一部稀里糊涂录。 什么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连变成一名母亲也是,最后的最后,这部稀里糊涂录还没有然后。 没有然后,因为很巧的,这部稀里糊涂录女主角是一名情感认知障碍患者,她不懂得去处理忽如其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垂着头,耳边听着秋千来来回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眼睛盯着地面在自己脚下停停走走。 姚子健告诉她慢慢来。 姚子健说本来他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扮演一名大哥哥身份的,可那个叫沈珠圆的女人太可怜了,妈妈还在医院,失去五年记忆,住着不到三十坪连一张椅子都放不下的小房间里努力工作,存钱等妈妈醒来,在生活即将步入正轨,在她以为可以和别的男人组建家庭时,忽然冒出来一个孩子和丈夫。 最可怜的一点是,沈珠圆是个善良的女人。 善良勇敢正义。 所以呢? “谁会舍得去怪这样的一个女人,所以,沈珠圆,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姚子健柔声说道。 沈珠圆抬起头,直直看着那几缕穿透云层的阳光。 或许阳光过于耀眼,导致她眼眶发热发刺。 姚子健说,他今天决定扮演青蛙小姐的大哥哥。 那部稀里糊涂录不需要去找那个然后。 就像大自然定律一样,心灵也有它的规律,某天某个时间点,它会带领着她做出对的选择。 姚子健说,他会好好保留那只戒指,如果她想要回的话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倘若她想承担一名母亲妻子的责任也属人之常情。 甚至于,她不想当某个人的未婚妻,不想当一名母亲一名妻子,只想延续之前的生活也没关系。 换言之,沈珠圆可以谁都不要,沈珠圆一辈子想当酷酷的玛格丽特都没问题。 说完那段话后,电话陷入沉默。 他不说话,她也没出声。 生锈的铁链在引力的作用下嘎吱嘎吱响着。 最后。 沈珠圆对姚子健说,很久很久以后,她一定会带他去趟荔湾街。 “姚子健,我特别怀念那里。”她和她说。 就这样,他们约好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结伴去一趟荔湾街,即使彼此组建家庭,即使彼此在一起。 这晚,沈珠圆终于摆脱了半夜醒来看着天花板发呆的糟糕状况。 接下来几天沈珠圆除了和诺亚通电话其余时间都用在吃饭睡觉上。 二零二二年最后一天。 沈珠圆起了个大早,以毋庸置疑的口吻勒令何素恩推掉一切约会和她过,为表达诚意她还提出请何素恩吃豪华火锅,以及,这天产生的一切费用都由沈珠圆个人承担。 挂断电话,沈珠圆就去超市采购。 上午十点半,沈珠圆完成了把冰箱塞得满满的任务。 本来今天沈珠圆是打算去看妈妈的,但涟漪去了慕尼黑,两人虽然没明说,但涟漪避开了圣诞节去看妈妈,接下来就轮到她把新年留给涟漪了。 妈妈爱圆圆,也爱涟漪。 她没理由在新年最后一天窝在出租房里当一条咸鱼。 其实当咸鱼也没关系,都怪羽淮安那天和她说要和她一起过跨年夜。 没错,现阶段沈珠圆只想当温州街酷酷没有情感牵绊的玛格丽特。 十二点,沈珠圆完成房间大扫除。 下午两点,沈珠圆就开始为出门做准备。 她决定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深棕色男式皮夹克配真丝蛋糕裙,再加上短靴,这么米兰时下最酷的穿搭。 以防万一沈珠圆下午三点半就叫了车。 四点十分,计程车准时出现在她出租房楼下。 出门前,沈珠圆还戴上了珍珠耳环。 四点十五分,沈珠圆坐上计程车。 这下,说五点要来接她的人特定扑了个空。 怕羽淮安破坏她出游的兴趣,沈珠圆还关闭了手机。 在羽淮安说要接她的那个时间点,沈珠圆和何素恩已经成功碰上面,两人前往之前不敢涉及的潮汕火锅店。 在这,潮汕火锅店一顿下至少五百欧起步,贵是因为食材都是店主亲自前往潮汕采购,一箱箱空运过来的。 物离乡贵大约是这个道理。 这天,很多漂泊在异国他乡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早早就贴上的春联,红灯笼,欧洲没有的蔬菜,热气腾腾的饺子,中国元素应有尽有。 两人要了包厢。 看着冒出腾腾热气的火锅底汤和琳琅满目的火锅食材,何素恩别提多高兴了,一副今晚会把她吃到破产的样子。 没能吃到她破产,也会吃到火锅店打烊。 此时,时间显示为七点三十分。 两小时后,医院急诊室走廊外,沈珠圆拨通了羽淮安的手机,何素恩因急性盲肠炎进了急诊室。 何素恩是火锅吃到半途来的医院,离开火锅店前还往嘴里塞了大口肉喝了大口酒。 一开始何素恩以为是胃出了问题。 这阵子她的胃总是时好时坏,以为找个药店买点胃药就好了,结果在计程车上何素恩疼得脸都白了。 意识到不对劲沈珠圆当即让计程车前往医院急诊部。 是急性盲肠炎。 何素恩口中所谓胃病其实是盲肠炎,由于何素恩没把它放在心上,加上这几天假期和朋友聚餐导致了进一步恶化。 即使医生和何素恩说那只是个小手术,何素恩还在不停大喊大叫说医生是个骗子。 医学白痴的何素恩怎么也不相信让她疼得要死掉的仅需要小手术,何素恩怀疑她因为吃了太多辣味食品导致于她的五脏六腑正在爆裂。 何素恩宣称只有五脏六腑爆裂才能解释得通现在她的疼痛程度。 “玛格,我要死了。”何素恩紧紧拉着沈珠圆的手,汗水不停地从她额头处渗出,五官因疼痛呈现出了扭曲状态。 老实说,沈珠圆还真被这样的何素恩吓到了。 要命地是,因正处于休假期间,医院人力有限,何素恩的手术还没定下具体时间。 “玛格,我不要死在异国他乡。”何素恩大声喊叫。 即使沈珠圆一再和何素恩保证她这只是急性盲肠炎,做完手术就可以恢复过来,且现在的盲肠炎手术已经简化到和拔牙差不多了,何素恩依然坚称她是在骗她。 何素恩还说,她已经看到死神就站在她旁边,就等着时间一到就驾走她。 显然,何素恩已经被疼痛和酒精折磨得神志不清了。 从前沈珠圆也说过类似死神就在身边的傻话。 这会儿,何素恩已经在交代临终遗言了。 何素恩说她一点也不想死在新年的最后一天,但是她左右不了命运,万一她熬不过今晚,务必让父母亲人看到她的遗体再进行火化。 火化后,就把她的骨灰洒在老家门前那条河上,她小时候常常在河边玩,她可喜欢它了。 何素恩还说,在新年夜凄凄惨惨这样死掉是她从没想过的。 “别说傻话。” “可不说话我更疼。” 何素恩又发出杀猪般的呼喊嚎啕。 她要拿这个傻妞怎么办才好?沈珠圆走向门口,别后传来何素恩凄厉的呼喊“玛格,你要让我独自死在这里吗?” 真是…… 沈珠圆拿出手机,把手机调整为开机模式,拨通了羽淮安的电话,报上医院地址,对羽淮安说:“我需要你,越快越好。” 十点四十分,羽淮安的身影出现在急诊门诊走廊上,来的途中羽淮安已经通过电话了解到何素恩的状况。 羽淮安联系了他的私人医生。 他的私人医生已经联系上他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正带着助手赶来医院途中,一旦到达医院,他们将为何素恩进行手术。 那一直活在camellia大厦多媒体墙的人忽然出现更是加深了何素恩命不久矣的想法,煞白着一张脸,一双眼直勾勾看着眼前人。 羽淮安穿得很正式。 白色黑丝绒翻领西装,炭灰色衬衫配同色西裤,发型整齐,往那一站,俊美无双的模样足以让何素恩那个傻丫头看得两眼发直。 《蝙蝠侠》中有个场景韦恩也是穿着类似配色礼服出席新年舞会。 羽淮安的出现还真是灵丹妙药。 何素恩眼眨都不眨看着羽淮安,嘴里叫着“玛格。”说玛格你是不是也看到他了。 “是的,我看到了。”没好气回。 “不,你不可能看到他,因为他没理由出现在这里,他只是神在临死前给我的恩赐。” 如果可以,沈珠圆真想把这幕录下来,让何素恩以后还敢不敢喝酒,敢不敢毫无节制吃香喝辣。 沈珠圆给了羽淮安一个眼神。 飞地男孩比她聪明得多,他肯定能搞定何素恩。 羽淮安一步步朝何素恩走去,一派优雅模样坐在她床前,温柔叫着何素恩的名字,说我知道你,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你。 “玛格,你听到了没有?”何素恩喃喃说,很快,又补充了句,“不对,玛格是不可能听到的,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幻象,所以,玛格不可能听到。” “不,她能听到。”羽淮安对何素恩说,“是她给我打了电话,我才来到这里。” “你是她的同事,你叫何素恩,是从温州来的女孩,你喜欢和她一起吃火锅,她也很喜欢和你说点什么。” “在这,她叫玛格丽特,在别的地方,她叫沈珠圆;在这里,她剪短了头发,在别的地方,她一直留着长发;在这里,她是很酷的玛格丽特,在别的地方,她是很会投三分球,曾经把两个加起来四百磅的歹徒干翻在地,很酷的沈珠圆。” 在那缕温柔声浪中,何素恩似乎想起了自己师傅有过单恋眼前男人四年的经历,开始有点儿相信,这不是临死前的恩赐。 但是,羽淮安的出现很快就转变为或许她要死了,玛格出于好心利用她和羽淮安昔日情分,让他出现在这里抚慰她的心灵。 “羽先生,你这是来送我最后一程吗?”何素恩流着泪说。 真是的…… 羽淮安说不是,羽淮安告诉何素恩她只是急性盲肠炎,做完手术就好了,羽淮安说他可以用人格担保。 “明天太阳下山时,你正在回家的路上。” “真的吗?” “真的。” 终于,那个傻姑娘开始相信她不会死于新年的最后一天,她让沈珠圆过去,让沈珠圆坐在羽淮安身边,然后—— “羽先生,玛格还喜欢你。”那个傻姑娘对羽淮安说。 该死的。 论犯傻,在何素恩面前,沈珠圆还真有点自叹不如。 本来她想驳斥何素恩来着,但何素恩此时面色已趋向于灰白。 这个傻姑娘一定是不想在自己心目中神只般的人物面前面目狰狞,正极力忍住巨大痛感,甚至于,还想做点儿好事。 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类似的好事。 羽淮安冲何素恩笑了笑,问何素恩是不是特别疼? 何素恩点了点头。 羽淮安告诉何素恩,给她做手术的医生还有大约十分钟就到了。 在这十分钟里,他决定给她讲故事。 这是一段可以达到消除疼痛,神奇又平凡的故事。 羽淮安轻触何素恩的手背。 轻声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给一个男孩写了一百二十七封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