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同人] 武王孝子,纣王贤孙》 第1页 [bl同人] 《(封神同人)[封神]武王孝子,纣王贤孙》作者:儒墨刀刻【完结】 文案 1, 殷诵,大商王太子殷郊的儿子,天生的卷王,睡觉梦游都要拿本书在手里翻。 殷诵生来特殊,自带一个任务面板。 殷诵以为人人都有任务面板,长大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有。 殷诵懂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任务面板很不对劲,发布的任务都在挑唆殷诵造反,当大王。 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王室子弟! 2, 殷诵刚出生,就被亲爹送去了舅爷家。刚满三岁就被人偷走,放进木盆扔进了大海。 小木盆被九条金拉着,逆流而上,一路来到陈塘关,被哪咤三太子捡走。 哪咤的母亲殷夫人,抱起小孩,做出判断:此子是我娘家人! 于是,殷诵成了哪咤的小表弟。 3, 某一天,哪咤带着殷诵出门散心,玩儿轩辕弓。 殷诵一箭出,射死了远在朝歌,他爷爷纣王的第二任老婆苏妲己。 哪咤头也不回地带着殷诵跑路,上了崑崙山。 4, 后来,殷诵知道了奶奶是被纣王害死的。 于是,他忽悠着亲爹和亲叔叔,造反了。 不仅造了纣王的反,还造了武王的反、阐教的反。 他成功了! 就在殷诵磨刀霍霍向西岐,来一招斩草除根杀尽天下姓姬的时候,亲爱的「父亲」殷郊忽然郑重地告诉殷诵,他不是殷诵的父亲! 噩耗来得猝不及防,殷诵仿佛被天雷噼中,脑中徐徐浮现出六个大字:狡兔死,狗肉烹。 他竟然被殷郊这个浓眉大眼的给骗了!!! 他要再造一次反啦!!! cp:哪咤x殷诵;年上。 文,主角不生,殷郊生。 副cp:姬发x殷郊 【封神演义】原着同人,各个人物非歷史向衍生。 私设:殷夫人祖上因为是轩辕黄帝的后裔,被商汤收养在王室旁支名下。 第001章 表弟有个任务面板 野马岭,位于陈塘关以南,游魂关以西。野马岭南面悬崖峭峻,易守难攻;北面地势平缓,是一等一的肥沃草地。 每年春、夏、秋三季,都会有成群结队的野马奔驰在这片沃野上,繁衍生息。 野马岭上的野马不及北马健壮,身形普遍娇小一点,充作战马不适合。但是这些野马耐力极佳,驯养后用来拉车驮运货物,最合适不过。 十二年前,陈塘关总兵李靖在野马岭北面山脚,搭建了一座养马场。同一年年底,李靖长子金咤、次子木咤从师门下山,回乡探亲。李靖趁机交代两个儿子,要他们前往北地捕捉种马。 两位公子不负父亲的期望,三天来回,一共带回了十六匹品行极佳的种马。这十六匹种马都被送到野马岭马场圈养。 马场用这些北地来的种马与当地野马相交,竟然得了三头身形高大,又兼具耐力的千里良驹。美得总兵大人每每从梦中笑醒。 恰逢新王登基第七年,三月十五是女娲诞辰,朝歌提前一年将消息传出来,要大办祭祀。李靖提前一年,从三头良驹中挑出一对公母,送去朝歌呈现给当今天子纣王。最雄壮健美的一匹千里良驹则留在了陈塘关,做头号种马。 如今八年过去,野马岭马场已经培育出了不少数目的良驹好马。 七年前,新王登基九年,东伯侯姜桓楚惨死朝歌,其子姜文焕继承伯侯爵位后,蛰伏两年,于三年前突然起兵四十万叛乱。游魂关守将窦荣夫妇合心抵御,令东鲁叛军鏖战数年,始终不得叩开关门。 陈塘关在游魂关后方,是游魂关支点。李靖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为了保护陈塘关不受战火纷扰,野马岭马场这些年养成的好马,九成都卖给了游魂关,变相支援窦荣窦将军。 今年春末,野马岭忽然闹起了妖灾,专吃北面草地上的野马、野鹿这些大型动物。 四月末,马场负责人着急忙慌送信到总兵府,禀告马场豢养的上等好马,被这伙妖物抓走了六头,其中一头还是十分珍贵的种马。马场差遣出去寻找良驹的奴隶,一个都没有回来。 这桩事,让陈塘关总兵李靖头疼不已。李靖年少的时候,曾经在西崑仑求学仙法。他学得十分认真,然而天资有限,没有学出个成果。 李靖修行二十余载,只勉强学会了最浅薄的五行遁术,还没有学全。李靖的师父,铁叉山度厄真人看了直摇头。 最后为了自家脸面好看,度厄真人听从了友人石矶的建议,趁早把李靖送回了老家。李靖回到陈塘关后,继承了父亲总兵的位置。 李靖在西崑仑学到的本事,于仙家眼中就如凡人眼中的花拳绣腿,用来对付陈塘关周边的水匪山盗,绰绰有余。如今要这位老爷抓捕、诛灭在野马岭上作祟的妖物,乃是大大地难为他。 李靖先后派了三支兵员,不下五百人数,前往野马岭。 起初李靖十分有雄心,琢磨着设下妙计,把妖物抓捕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经斥候查探,在野马岭猎食动物的,不是一只两只妖物,而是一窝老妖。为首的更是一只罕见的三头金毛狮子。 修行的人都知道,两个头的妖怪比一个头的厉害,三个头的比两个头的厉害……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付一颗脑袋的妖怪都够呛的李靖立即改变策略,退而求其次,派人把守在野马岭,以守防攻。 第2页 李靖掌兵数十年,知道久守必失的道理。 马场负责人更是向尽忠尽职地向李靖反应,把马驹拘在马圈里,是难以养成千里宝马的。 李靖深知,游魂关上守城门的那对夫妻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寻常人都知道,游魂关二十万大军抵御东鲁四十万人马,本就吃力。李靖这边再送不上好马,难保窦荣夫妇不会反手捅陈塘关一刀。 李靖迫不得已,想到了谈判。他主意每一季由陈塘关给这窝妖精送上肉食祭品,请三头狮子精放过马场豢养的马匹。 妖怪窝领头的三头金毛狮子精正是得意猖狂的时候。在身边智囊小狐倌的再三剖析下,这头狮子精好不容易明白过来,陈塘关根本不能惹:总兵李靖着实算不上什么,李靖与夫人一共生了的三个儿子却是个个招惹不得,每一个都是阐教十二金仙的亲传弟子。 这一家子分明是阐教的关系户! 修炼道上混的,哪个不晓得,阐教是当今世上三大教派之一,门下仙家神人无数。他们这窝妖精鬼怪和阐教关系户硬碰硬,就是和阐教硬碰硬,这就是取死之道! 小狐倌刚刚吐出「阐教」两个字,三头狮子精就开始四条腿打摆,止都止不住。继续和关系户针尖对麦芒,这种事三头狮子想都不敢想。 三头狮子精就想跑,换个场地吃肉食。小狐倌连忙劝住三头狮子精,向他献计富贵险中求。 小狐倌拍着胸脯向主上保证:李靖是李靖,李靖的儿子是李靖的儿子。李靖是个十分煳涂窝囊的人。金毛狮王只管占住野马岭,甭去陈塘关关内闹事,给足李靖三个儿子面子情。事情这样一做,断然不会出错。 这年头,妖精抢地盘十分不容易。狮子精是真心捨不得野马岭这片沃野。在小狐倌再三保证下,狮子精採用了他的谋划。 李靖与金毛狮王两边是一拍即合,一个比一个害怕谈判失败。双方迅速地达成了协议。 这趟事传入总兵府的时候,三公子哪咤过了一遍耳朵,就当它是一个臭屁——放了。 哪咤自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老子不喜欢他。如今,他六岁,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李靖做的许多事,在这位小爷这里都是看不上眼的。偏就是这个老头儿喜欢拿出生父的派头,吆五喝六。叫他烦心在其次,总惹得他的母亲殷夫人跟着伤心、流泪。 殷夫人有心悸旧病。哪咤不想惹着娘亲伤心,妨碍了她的性命。关于他爹做的很多事情,哪咤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咤从家将口中听说了野马岭上的事情,琢磨了一下,就抛到了脑后。他往后院走,不期然看到自幼看着长大的小表弟正捧着一本书,蹲在一朵小黄花面前,神情忧伤。 小表弟殷诵是哪咤四岁的时候,从东海捡回来的孩子。原本都以为这是个可怜的,殷夫人抱过儿子捡回来的孩子,从衣兜里翻出藏着的两块玉佩后,赫然断定这个孩子是她娘家那边的孩子。 殷夫人的一位先祖是大商开国君主成汤的侍卫,在鸣条大战中为商王挡箭,死在战场上。成汤建国后,念在这名侍卫的功绩,及其同为黄帝血脉分支的份上,将其幼子留在身边,赐予国姓,作为养子抚养长大。殷夫人的娘家正是大商王室。 基于,殷诵是被哪咤从九条金龙争相盘着的木盆里捡来的,堪称传奇。殷夫人排除了殷诵是被人故意送到她的眼皮子下的。 殷诵作为殷夫人的娘家人,一直以表少爷的名头住在陈塘关总兵府。哪咤亲手捡人回来,一双眼睛紧盯着长大。对这个小表弟,哪咤一直十分关照,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殷诵手里捧着书,难得这个小卷王没有在看书,而是一双眼睛望着小黄花,神情哀伤得很,仿佛马上就能掉下泪珠子。 哪咤当即被吓唬住了,以为府里有不长眼的,背着自己欺负殷诵。 哪咤连忙两条小腿儿跑得飞快,「啪啪啪」一路跑到小表弟身边,问他被什么事儿惹着了,这么伤心。 小表弟起身向哪咤看过来,倒是没有真哭,就是小嘴巴有点扁。 「怎么了?」哪咤微微低头,一改在旁人面前拽霸天的神态、语气,关心地问道。 殷诵扁了下嘴,回答哪咤:「今天日常刷出一条蓝色的任务。」殷诵这么说着,哪咤就看到殷诵身前出现一块透明的屏幕,足有殷诵脸盘六倍那么大。 哪咤关照小表弟,殷诵投桃报李,最信任这个小表哥。殷诵记事以来,眼前就有一张大大的透明屏幕。起初,殷诵不知事,以为人人都有这样一个光屏。后来殷诵慢慢懂事,才发现只有自己如此。所幸,他不曾将这件事暴露给别人,至今只共享给小表哥哪咤瞧过这张光屏。 光屏上罗列了许多任务,供殷诵完成,获取积分。殷诵得到积分后,能够从光屏最下方的按钮进入光屏的商城,兑换上面的东西。 光屏上的任务,迄今为止,出现了三种:主线任务、支线任务、日常任务。 主线任务目前只有一条,是金黄色的。 支线任务分为蓝色、红色和紫色三种。在哪咤帮忙下,殷诵完成了两条,还剩有七条。 日常任务目前出现的有白色、绿色、蓝色。日常任务与前两种不同,不论繁易,过了午夜都会自动刷新。 三种任务,白色最简单,都是些让殷诵下雨前观察蚂蚁搬家,并写一百字小文章这类零碎任务。金黄色主线任务最麻烦,是让殷诵解开身世之谜。迄今为止,进度为零。 第3页 主线任务——第一阶段(金色传说):殷诵小朋友是一个父不详母不知的可怜孤儿。但是,殷诵小朋友是命中注定成为大男主的男孩子。自古有云,男主孤儿,双亲不是双亡,就是双王。少年,去勇敢地揭开自己的身世,寻找自己的「根源」吧。 进度:0% 第002章 蓝色日常任务 殷诵小朋友对主线任务兴趣不大。用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完成主线任务获得的积分很多很多,多到在商城兑换的东西,都能够得上「使用要求:一国之君」这个级别的了。 殷诵虽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但是他不笨,知道「造反」这个事,轻易尝试不得。生来谨慎的殷诵,总觉得这光屏多少有点「诱害」他的意思。 至于商城中,没有使用要求的物品,像是《一年级数学(上册)》这些书籍,需要的积分不多,殷诵小朋友刷刷日常任务就够啦。 哪咤和小表弟一样,对光屏上的主线任务没有兴趣。殷诵是哪咤在东海汹涌的海面上捡来的。在年少的李家三公子眼中看来,小表弟分明是被他的生身父母给遗弃了。这等无良父母,比他家罗里吧嗦的老头子还要差劲一万倍。他才不要帮着表弟寻找他们。 刚好,殷夫人嘱託哪咤保守殷诵是商王室子弟这个秘密。哪咤干脆提都不提这件事。 光屏上每日刷新的日常任务,多则五条,少则三条。哪咤在光屏上查阅今天的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一(绿色):大男主怎么能没有一颗智慧的大脑呢?今天小小地将商汤着作的《汤诰》这本书,用简体字、繁体字、甲骨文各默写原文加译文一遍吧。 奖励:两个积分。(已完成) 日常任务二(白色):不好啦,害虫小丁和它的小伙伴盯上了院子里,桃树上新生的桃子啦。赶紧行动起来,消灭害虫小丁和他的小伙伴吧!不然,今年夏天可就吃不到香甜可口的桃子啦~ 奖励:一个积分。(已完成) 日常任务三(蓝色):护送狮子王辛巴回家 老狮王雷欧惨遭下属背叛,惨死在宿敌巨象阿贝的长鼻下。雷欧的儿子,可怜的辛巴变成了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孤儿。 在丛林动物们的护送下,小狮子王辛巴逃出了巨象阿贝的魔掌。现在,辛巴逃亡到了陈塘关外的野马岭,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他的家乡。 心地善良的殷诵小朋友遇见了这样的不平事,肯定会一声怒吼、拔刀相助,帮助辛巴回到他的家乡吧? 奖励:五个积分。(待完成) 附加奖励:教会小狮子王辛巴背诵《静夜思》,积分加一。(待完成) 哪咤看完蓝色任务的内容,歪了歪头:这个可怜的背井离乡的小狮子王辛巴,不会就是野马岭上,占山为王的三头狮子精吧? 哪咤终于明白,殷诵脸上的悲哀之色从何而来了。殷诵是一个孤儿,读了任务中对「辛巴」的描述,难免感同身受、同病相怜。 哪咤看了看殷诵手里捧着的书。他知道这是一本「教科书」,教的是一门新鲜的鸟语。殷诵这几天一直在学习这门新鲜的鸟语。这是殷诵学习的第一门鸟语。哪咤虽然不晓得,殷诵学成了这门鸟语,能用这门鸟语和什么人做交流。但是这不妨碍哪咤做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哥哥,帮助表弟积累积分,兑换殷诵在光屏商城看中的东西。 他家小表弟只是爱好学习。作为哥哥,他怎么能不支持呢? 哪咤伸手拍了拍殷诵细嫩的小肩膀,安慰他做出保证道:「别伤心了。我现在就抱这只狮子过来。等你教会了他《静夜思》,我立即送他回家。」 殷诵得到表哥的承诺,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他坐着小木盆,逆流而上,来到陈塘关后,表哥哪咤承诺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殷诵一脸崇拜地仰头看向哪咤,用力一点头:「嗯!」然后,殷诵欢喜地跟哪咤说道:「我跟哥哥一起去!」 哪咤闻言,下意识地低头,往殷诵两条肉乎乎的小胖腿上看过去。哪咤摆摆右手:「算了吧,你跟不上为兄的速度。」 殷诵一哽。他也低下头往自己的小胖腿上看去,然后嘆息地摇了摇头。他心里明白,表哥跟他这个淳朴的凡人不一样。表哥哪咤是天生仙骨,甫出生已是仙法自通。不像他,生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那些仙法仙术,别说生来既知了,就是表哥一遍一遍地教,他都学不会一星半点。 要说殷诵不羡慕表哥,绝对是假话。哪个小孩子不嚮往在天上飞,在地里钻的大本事呢?但是他从来没有嫉妒过表哥。殷诵只偷偷地,小小地怪过两回他的爹妈祖宗。殷诵可是花过积分,有幸听过一节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亲自讲授的《天演论·序章》的。他坚信,他没有仙骨,是因为他爹妈祖宗都没有仙骨! 《宝宝连环画之民间俗语》上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殷诵承认表哥说得对,他这双小短腿,跟着表哥去做任务,纯纯是拖后腿。 「那好吧。」殷诵从善如流道,「我准备茶点,等哥哥回来。」 哪咤点点头,满意地转身,离开了后院。 哪咤年纪虽然小,做事向来干脆,说做就做,从不拖泥带水。他这边答应殷诵,一刻钟人就施展土遁跑到野马岭。当头一把抓了一个小妖精。 第4页 哪咤挟持小妖精逼他做嚮导,一路闯进三头狮子精的老巢。 哪咤闯进妖精的老巢,根本不和妖精废话一句,上手就把大门口堵住,直接来了个全场打砸摔。那是见一个给一拳,来两个踹两脚。风风火火,杀得群妖恍恍惚惚、哭爹喊娘、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到处乱窜。 哪咤是崑崙至宝灵珠子转世。灵珠子通体杀气,哪咤便是个天生的杀神,是阐教为支持武王伐纣预备的一大杀棋。野马岭这帮子妖精根本不够他三拳两脚打的。转眼功夫,巢穴里,活着的不剩三个,其他都已经命丧九泉。 就是活着的,除了三头金毛狮子,都是伤的伤,残的残,出气只比进气多。 哪咤一脚踹死一头黄鼠狼,伸手从地上抓起一只一直装死的狐狸精,就要出手弄死。灰皮狐狸小狐倌吓得浑身哆嗦,汩汩撒尿。 哪咤嫌脏,一把掼在地上。小狐倌立即撞了个头破血流,当场蹬腿。 哪咤看都不看,转身就走。 因为哪咤他爹反应还算及时,及时下了禁令,叫陈塘关内百姓不许往野马岭走动。这帮妖精鬼怪没得到机会祸害陈塘关的百姓。但是哪咤听家将提起过,马场派出去寻马的二十多个奴隶,一个都没有回来。 大商针对奴隶的律法十分完善和严苛。哪咤心里明白,这些奴隶根本不敢趁机私逃,只会是被这窝妖精抓走、吃了。 小表弟殷诵,学会了拼音,兑换了一本《新华字典》后,紧接着一连兑换了好几本《思想政治》。小表弟一边自学,一边就书上的内容,与哪咤讨论。两个小屁孩都是囫囵吞枣,学得绝不能算精通。哪咤懒得多看一眼书,殷诵则是将这几本书翻了一遍又一遍,总想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能多懂一点是一点。 哪咤多多少少受了这几本书的影响。在别人眼里,奴隶就是能开口说话的牲口。在哪咤的潜意识里,奴隶依旧是人,与寻常百姓没有差别。 原先,碍于李靖,哪咤没想管这一茬。如今他既然到了这里,又动了手,哪里还肯放过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小狐倌被哪咤一把掼死后,整个妖怪巢穴里,就剩一个三头金毛狮子还有气在。 刚刚,哪咤一进门,头先做的就是擒贼擒王,仙界至宝混天绫脱手而去,直接将金毛狮子卷了一圈又一圈,吊在半空中。 哪咤料理完妖精巢穴其他妖怪,转身来到三头狮子精面前。 「老实交代,你老家在哪里?」哪咤凶神恶煞地问话道。 三头狮子精看见一个六岁小童,踹门而入。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对方的法宝捆吊了起来。三头狮子精并不笨,一下子就猜中眼前人小手毒的杀神,极可能是陈塘关总兵三个儿子里的一个。想通了这一层,三头狮子精无比后悔,一个劲地埋怨小狐倌是个混帐东西,自己误信小狐倌的话,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三头狮子精心里一通埋怨、痛骂,骂完就想从混天绫中挣脱出来,赶紧跑路。结果,他身子一动,头抬起来看到的就是小狐倌被掼死的全过程。三头狮子精登时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动都不敢动。 三头狮子精被混天绫包裹全身,金灿灿的巨大身躯僵硬得像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等到哪咤走到他跟前,狮子精更是被这个杀神吓唬得唿吸都是小小,小小的。 听到哪咤问话,三头狮子精浑身一哆嗦。狮子精连忙憋住下腹尿意,三圈金色鬓毛围着三张煞白还红的泪线脸。 三头狮子精丝毫不敢怠慢,慌忙地老实回答:「小的老家在西方极乐地。因为不服西方教管束,就带着手下跑来中土大商,讨口饭吃。」 哪咤听这头狮子说话避重就轻,一时间没忍住,「呸」了一口,骂了一句:「你是来讨饭吃,还是来抢地盘的?当爷爷是三岁娃娃,随意煳弄呢?」 三头狮子精不敢再打马虎眼,连声卖乖:「不敢不敢!求爷爷饶命!」 哪咤看看狮子精硕大的身躯,嫌弃他这幅模样,会吓到表弟。哪咤攥起拳头,在三头狮子精眼前晃了晃。然后在狮子精哀哀求饶中,哪咤一拳头打中狮子精的腹部,直痛得狮子精三张脸纠成三团,生生成了三张菊花脸。 杀神这才甩甩手腕,对狮子精下令:「将你模样儿变小,爷爷带你去见表弟。回头就送你回西方极乐地。」 三头狮子精被打了一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一拳头捯烂了。他更加不敢违逆哪咤的命令,忍着吊去半条命的内伤,将自己变成刚出生六个月的乖巧模样。 第003章 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宠爱哪咤的男人 哪咤左右看了看,不够满意,又让三头狮子将左右两边的头颅都变没了。他才伸手抱住狮子精,带着他回了陈塘关总兵府。 哪咤回来的时候,殷诵正坐在亭子里等着。殷诵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三道糕点、一大盆果盆,还有一盆清水。 殷诵正将那本新鲜的鸟语书背在身后,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背诵单词:「weizen,小麦;fleischpasteten,肉馅饼……」 哪咤跑进亭子,就近一个石凳一屁股坐下,抬手将狮子精递到殷诵面前,丢在石桌上。 哪咤用清水洗干净手,然后捏起一块甜糕塞进嘴里,咬了一口。糖这东西明明是很昂贵稀有的东西,却不知道为什么,光屏商城里便宜得很,一个积分能兑换半斗。哪咤嗜甜,小表弟隔三差五兑换一斗红糖和白糖,供厨房做点心给哪咤享用。商城里还有数不清的糖果,比厨房做的糕点不知道甜口多少倍。殷诵怕哪咤蛀牙,轻易不敢兑换。 第5页 哪咤吃甜品吃得欢快,眼睛美成两道月牙,往殷诵那边瞧。 殷诵已经放下书,正盯着变成幼体形状的狮子精左看右瞧。殷诵只觉得这只小狮子小小一团像只狸奴,特别可爱。这狮子不要脸,发现哪咤把自己送到个小屁孩面前,当即瞪出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嘴里「喵喵」直叫,浑然把自己当成一只猫仔,只为讨好殷诵留在他身边,不想回到杀神的手里。 殷诵年纪小小,正是喜欢小动物的时候。伪装成猫咪的狮子精,「喵」了两声,把他一整颗心都要萌动化了。 但是殷诵完全没有伸手去摸的意思。这狮子身上可是裹着表哥的混天绫呢。殷诵清楚混天绫的厉害。他心里明白得很,能让哪咤特意用混天绫裹住,这只狮子绝对不像表现得这么弱小无害。 殷诵一早就想清楚了,蓝色的日常任务让他教会小狮子王辛巴背诵《静夜思》,这只狮子至少是个精怪,说得了人话。精怪这种东西,不论外表多么可爱无害,都要小心提防。 殷诵从随身小背包里翻出纸张和笔,一边用甲骨文默写《静夜思》全诗,一边询问小狮子:「你识字吗?」 三头狮子精愣了一下。他还想继续装懵懂小猫,忽然感觉到背后正有一双眼睛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狮子精哆嗦了一下,连忙点头,卖乖「喵」了一声。 殷诵刷刷几笔,将《静夜思》誊写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他推宣纸到狮子精面前,对他道:「这是一首表达诗人思乡之情的诗。我想你是异乡狮,读过这首诗,一定能与诗人达成共鸣。我就不多此一举,跟你解释诗句的意思了。你自己看着背吧。」 殷诵说完,哪咤立即伸手,在狮子精的后脑勺上用力地推了一把。 哪咤声音轻柔地对狮子精说道:「赶紧背。背完了,小爷送你回老家。」 三头狮子精后脑勺被狠推了一下,整个脑子都在嗡嗡炸响。这轻柔的童音,听在三头狮子精耳朵里,整得他一整根嵴椎骨都是凉飕飕的。 三头狮子精心中愤懑:好恶毒、兇狠的两个人族崽子。妖王报仇十万年不晚。今天这笔帐,他记下了!待到他年这两个小崽子死了,他必来刨他们的坟! 只露了一个脑袋的三头狮子精在心里咬牙切齿,面上依旧十分的乖巧。他默默地背诵宣纸上的名诗,还要时不时扬起小脑袋,对着殷诵「喵」两声,装可爱哄他高兴,希望殷诵改变主意,阻止哪咤把他送回西方世界。 那个鬼地方,狗才回去。 殷诵被狮子精的叫声哄得心痒痒,真想把狮子精抱在怀里,狠狠地撸一把。这么想着,殷诵立刻抱起德语教材,转身跑出了亭子,防备自己再被狮子精打扰学习。 三头狮子精望着殷诵跑走的背影,一脸愣逼。他缓缓扭头,看向哪咤。哪咤沖他咧嘴一笑:「会背了吗?」这只狮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装可爱,诈骗他家单纯、善良的表弟! 当他瞎吗?!! 三头狮子精脑袋一缩,赶紧低头,老实背书。 诗仙李白的名作《静夜思》,脍炙人口,流芳百世。三头狮子精虽然不是人,把二十字的古绝诗念了七八遍,已经囫囵背住。 哪咤带着狮子精找到殷诵,让他当着殷诵的面背一遍。狮子精背完诗,殷诵确认收到蓝色日常任务附加的积分,哪咤一把拽起混天绫,吊起三头狮子精就往干元山风遁而去。 《宝宝连环画之民间俗语》上有句话说得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如今天色不早,哪咤虽然五行遁术运用得顺熘,但是他自觉想要午夜之前,单靠五行遁术,将三头狮子精「辛巴」送达西方世界,十分冒险。 阐教有云,有困难找师父。师父不行,找师祖。 哪咤现在遇到了困难,立刻就想到了自家师父:干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哪咤拽着三头狮子精,落在金光洞洞口的大草坪上。金霞童儿正拎着花篮在药园採摘药草。听见声响,金霞童儿立刻直起腰抬头。 金霞童儿认出哪咤,连忙上前和哪咤行礼,口称「师兄」打招唿。哪咤向金霞童儿说明来意,金霞童儿让哪咤稍等,自个儿快步跑进洞府,替哪咤通传。 哪咤是太乙真人的心头肉、小宝贝。太乙真人听到侍奉童儿禀报,立即走出洞府。 哪咤瞧见太乙真人出来,连忙上前拜见。 太乙真人在洞府中,已经从金霞童儿口中得知哪咤的来意。太乙真人望了三头狮子精一眼,淡淡说道:「你送他回西方世界做什么?这等劣胚直接杀了就是,烦那么多事?」 哪咤没有把小表弟的光屏说出来。他挠挠头,随便编了个理由:「我也想去西方世界逛逛,见识一番。」 太乙真人心里疑惑,自家宝贝徒弟就是一个杀才,怎么来的这番旅游观光的兴致? 疑惑归疑惑,太乙真人想着哪咤一直呆在陈塘关,如今想要出去见识一番,也是极好的。 太乙真人略作思索,想到西方世界不属阐教势力范围,哪咤又是天生惹事的脾气。就这么放哪咤过去,遇上一二个不长眼的祸害,伤害了哪咤,就很不美了。 太乙真人对哪咤说道:「你出去见识一番,也好。西方世界遥远,想来你回到我这里来,是不耐烦路上颠簸。」太乙真人右手一伸,变出一对「风火轮」。 第6页 太乙真人对哪咤说道:「这件宝贝本来就是为师为你准备的。如今你有赶路的需求,现在就给你吧。」 哪咤一听,喜上眉梢,心说师父就是阔气、宝贝我!哪咤连忙上前取走风火轮,蹬在了脚下。根本不用练习,这双风火轮就像长在哪咤的脚上,随他心意驱使。 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徒弟即将远行,太乙真人作为师父,担忧之心是一样的。太乙真人又拿出一桿火尖枪,抛给哪咤:「这件兵器,给你防身。」 哪咤一把接住火尖枪,「唿唿」耍了三个花式,十分趁手。哪咤立刻知道,这柄枪肯定也是师父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哪咤感动不已。 金霞童儿忽然出声说话:「师父,师兄这般多东西,怕是要累赘了。」 太乙真人立即点点头,顺着金霞童儿递过来的话头,直接从腰后掏出一个豹皮囊。 太乙真人告诉哪咤:「这个豹皮囊是个储物工具,东西无论大小,都能装进去。」 哪咤接过豹皮囊,将火尖枪装进去试了试,果然能装进去。哪咤玩性大起,又将出生就带着的混天绫、干坤圈一併放进去。豹皮囊依旧能装。 哪咤没想到来这一趟,师父竟然给了这么多宝贝。他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得到礼物高兴了就眉开眼笑,一张俏脸亮堂堂、粉扑扑的。 哪咤将混天绫和干坤圈拿出来,重新穿戴到身上,然后把豹皮囊挂到后腰上。 「师父,我且将这狮子送回他的老家去。」哪咤踩在风火轮上,向师父拜别,转身用混天绫重新捲起三头狮子精,向西方飞去。 太乙真人见哪咤离开,连忙抬手掐指,想要掐算哪咤这一趟是否安全。他这边刚刚掐了一指,就看到哪咤飞了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太乙真人心生奇怪,出声询问哪咤,「是有哪里依旧不妥么?」 哪咤回道:「徒儿常见两位兄长用玄光镜,与家里人做交流。纵然两边相隔千山万水,都不会有妨碍。徒儿也想学一学。」 太乙真人闻言,没怎么在意。真人是金仙之体,这等法术在他眼里都是修仙常用的小技巧。 太乙真人朝哪咤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身边。根本不用多加教导,太乙真人只是把玄光镜的口诀传授给哪咤,哪咤天资过人,立刻就会了。 哪咤再次向师父道谢和拜别,然后拽起混天绫,启程向西方世界而去。 这一去就是十万八千里,中间不知道隔了多少重山,多少条大江大河。风火轮速度惊人,用了不到一刻钟,已经载着哪咤抵达了中土与西方世界的分界线。 哪咤站在中土这边,好奇地往西方世界那边瞧了瞧。只觉得近处树障草深,毒虫肆虐;极西方夕阳坠落之处,隐隐有祥光透出,引凤鸟环绕,叫人心生嚮往。 哪咤啧啧称奇,随手一抖,将三头狮子精甩过分界线,扔到了对面西方地界。 三头狮子精扑到地上,爬起来就跑,连恢復原形变回三颗脑袋模样都来不及,只想趁早从背后这个混世魔星的眼皮子底下熘走。 第004章 父「慈」子「孝」 哪咤没去管三头狮子精。他念动口诀,化出玄光镜。玄光镜里立刻显出殷诵正在扒拉算盘,训练手速的身影。 殷诵被面前陡然出现的玄光镜吓了一跳。看到镜中人是哪咤,殷诵松了口气。 哪咤见殷诵发现了玄光镜,直截了当地询问殷诵,蓝色的日常任务完成了没有。 殷诵查询了一下光屏,点头回答积分已经到帐。 哪咤闻言,便与殷诵说,等一会儿他就回去了。然后,哪咤消去了玄光镜。 「铛」一声,干坤圈精准地砸中三头狮子精的后脑勺。金毛狮子哼都没有哼一声,立即扑到了地上,头破气绝。 哪咤扬长而去,并没有真去西方世界观光旅游。 回到陈塘关,哪咤远远地看到,九湾河入海口,东海三太子敖丙正带着虾兵蟹将拖着一口大箱子,要往陈塘关关内走。哪咤连忙蹬着风火轮过去,询问敖丙这是做什么。 「喏,我三叔北海龙王那边出了五块千年玄冰。他往我们这边送了一块最大的。去年夏天你不是说燥热得很么?我瞧见北海送来这个,立刻跟父王提了一嘴。父王就让我给你送过来呢。」敖丙手一伸,将大箱子拽到哪咤面前。敖丙挥挥手,拖箱子的虾兵蟹将立即退到一边。 两年前,殷诵坐在木盆里,飘在东海海面上。盘着木盆的九条金龙一面护着木盆,一面兴风作浪,将东海搅合了个地动海摇。海底直接裂出三条深不见底的深渊,险险叫最大的一座海底火山爆发。 幸亏哪咤及时出手,冒着危险把殷诵连同木盆一起拽走。九条金龙立马消失,东海水族才免了这趟被「煮熟」在海水里的灭门劫难。 同等体积,千年玄冰比普通玄铁份量还要重三分。敖丙带来的千年玄冰,连带玄铁铸就的箱子,足有千斤重。 哪咤没跟敖丙客气,拎起箱子,朝敖丙摆摆手,便回家去了。 东海全族都前者哪咤的救命恩情,敖丙分毫不觉得哪咤没礼貌,只觉得哪咤没有把他们当成外人,才会这么不讲究。 哪有真朋友,会为了这么点东西谢来谢去、客套来回的? 敖丙乐呵呵地率领手下的虾兵蟹将,顺着九湾河水路,回了东海龙宫。 第7页 哪咤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好在风火轮给力,没有让他错过晚饭的时间。不然李靖老头肯定要找他麻烦,将他批得一无是处。 以前,哪咤不明白李靖作为他的父亲,为什么处处和他对着干。后来表弟兑换了一本心理学的书,他们就懂了:李靖这厮竟然是在搞「雄竞」! 跟自己儿子搞雄竞,也是没谁了。 哪咤和殷诵这般想李靖,也没什么不对。在李靖眼里,如哪咤这般在娘胎里呆了三年六个月才出生的孩子,分明就是个怪物!偏偏这样一个怪物,天赋高,生来就有灵宝在身不说,更是有阐教金仙亲自登门收徒。真真是样样「待遇」强过他这个父亲。怎能叫他不羡慕嫉妒? 李靖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嫉妒儿子,却不自觉地处处找哪咤的不是,好让自己心理平衡。 今天晚饭桌上,「安静」了几天的李靖又发起了「瘟病」。 前几天,李靖被野马岭的妖怪搞得焦头烂额,没空搭理家里。现在,他和野马岭的三头狮子精达成了协议,却没来得及得知野马岭的妖怪巢穴已经被哪咤一锅端,正觉得十分的舒坦。 这不,饭桌上,李靖舒展了眉眼,两只眼睛往左边哪咤脸上一瞧,开口就要考校哪咤的功课。 哪咤翻了个白眼,不理会李靖。这老头子有大毛病。他们李家分明是武将世家,他们三兄弟日后铁定都是要领兵打仗的。李靖知道他天生仙骨,有仙法傍身,一身好功夫从不差谁,就偏偏不考校他武艺,非要在文房上动文章。 都是写不成锦绣文章的武夫,李靖搁他这里充什么夫子老爷呢? 哪咤屁股一挪,转过去半边身子,将聪明的后脑勺留了半个给亲爹仔细瞅瞅。 李靖被气了个半死,呕了个半死。李靖忍无可忍,「啪」一声,左手重重拍在桌上。 李靖张嘴就是唾口大骂:「逆子!你这般不知进取,日后能有什么作为?我李家的门风都被你败坏了!」 哪咤掏掏耳朵,老头子的骂声,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立马就出去了,根本不当回事。 哪咤越是这样,李靖越是生气,一句骂得比一句难听。殷夫人慌忙两头劝说,一点用处都没有。老子、儿子,没一个肯退让。 李靖骂着骂着,眼睛就往殷诵那边瞧去。李靖其实很不喜欢这个所谓的「表外甥」。如今朝歌政局一天比一天动盪,当今天子就是个无道昏君。不要说寻常大臣,就是王亲国戚撞死在九间殿上的,都不在少数。昏君残暴得很,也不管亲疏远近,凡是因劝谏而死的,一概抄去家底,满门定罪。像前任首相商容那样的,就是门生故友都要受牵累。 李靖一辈子的精明都投注在上。他深知,殷诵若是和这些获罪的「王族」沾边,他一个陈塘关守将可就只有「背主叛商」一条路子了。 谁有安生日子不过,非要去做反贼呢?又没得好处! 偏偏殷氏护着殷诵,哪咤更是时时熘达在殷诵身边,喜欢殷诵喜欢得不得了。李靖想要对这个表外甥做点什么,根本不能够。 与从不读书的哪咤不同,殷诵这个捡来的孤儿十分爱好学习。李靖早就听说了这小子夜里梦游,都要拿本书在手上「翻看」的「恐怖」事迹! 李靖忽然计上心头,要拿殷诵的好学去贬低哪咤的冥顽不灵。 李靖这边刚刚瞟向殷诵,脸上神思微动,殷诵立马浑身一悚。 殷诵连忙抹了嘴巴,从座位上爬起来,礼貌地说了一句:「我吃饱啦。」说完,完全不等两位长辈的回应,殷诵扭身就往饭厅外面跑。 哪咤见殷诵跑了,也不搁在这里听老头子啰里啰嗦,跟着跳下梨花圆凳,跑了出去。 眼看着两个兔崽子跑了,李靖是火冒三丈,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殷夫人坐在丈夫身边,她望了望两个孩子跑远的身影,回头看向丈夫黑如锅底的脸色。 殷夫人心中一阵唉嘘感嘆。为这对父子的关系,殷夫人是没有一天不头疼的。说句难听的,虽然哪咤只有六岁,殷夫人已经开始盘算三个儿子成年就分家的可行性了。 殷夫人看着丈夫火气难消的侧脸,心里忧虑。这对父子的关系最近是越来越恶劣了。或许将两个人分开些时日,能够消消两个人的心头怨气和对彼此的成见。 第二天天气晴朗,烈阳当空,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殷诵蹲在花园的花圃里,认真完成今天的日常任务——观察工蜂怎么用舞蹈进行信息传递。殷夫人身边的丫鬟菡梅婀娜的身姿从走廊拐出来,走进花园。 菡梅往花圃里望了一圈,没瞧见殷诵,清脆脆唤了一声:「表公子,夫人唤你去花厅,有事找你哩。」 殷诵摘下头顶上用鲜花柳条编成的花环。他站起身,在一片鲜花丛中冒出个子。 菡梅看到殷诵显出身形,知道他听清了。菡梅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往校场走去。 殷诵拍掉落在身上的花瓣,和两片碎叶。他看向菡梅离开的方向,猜测她是去找表哥哪咤。 殷诵没有多想,跨步从花圃出来,一路小跑到殷夫人院子里的花厅。 殷夫人远远看到殷诵,眼中已经带上慈爱的笑意。殷夫人连忙向殷诵招手,唤他到自己身边。 殷诵没有忸怩,快步走到殷夫人身边,坐下。殷诵没有问殷夫人找他来做什么。既然菡梅还要去寻表哥哪咤过来,殷夫人肯定要等两兄弟都到了,才会将话说明。 第8页 殷诵眼尖,看到夫人搁在桌上的手边,放着一块包着的红缎。 第005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没一会儿,哪咤跑进花厅。哪咤刚刚在校场练习枪法,弄得浑身汗淋淋的。他一屁股坐在殷夫人对面,捞过茶壶就给自己连灌了三杯茶水,这才缓了劲头。 殷夫人看到哪咤这般模样,不由得捏起手帕,要往他额头上擦过去:「这还没到夏天呢,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哪咤让过殷夫人伸过来的手,直接接过帕子给自己擦了擦。 「师父给了孩儿几样新宝贝,孩儿在校场演练了两回。不好荒废了他老人家爱护我的心意。」哪咤向母亲郑重解释道。然后,他往殷诵那边看去:「昨天我回来的时候,遇见敖丙。他给我送了一块千年玄冰。你看能弄出什么东西么?」 哪咤擦完汗,将帕子叠好,塞进怀里。等回头洗干净再送回母亲。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下千年玄冰的大小。 殷诵想了想:「可以挖空了做冰箱。挖出来的玄冰,放你和姑妈屋里,降温效果肯定很好。」千年玄冰,以冰为名,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石头,吸收、储存了北极寒地千年以上的寒气,比冰雪更寒冷,所以得名。殷诵觉得这种东西用来做冰箱,就很合适。 殷夫人听着两个孩子说话,抿唇微笑。哪咤昨天晚上带回千年玄冰,没有和家里的僕从说明。僕人只当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大块冰。几个僕从一起上手,把千年玄冰送进了藏冰的地窖。今天一大早,僕从将这件事禀告了殷夫人。 殷夫人原本不当回事。现在听到「千年玄冰」这个名头及其来歷,知道这绝不是寻常物品。虽然殷夫人依旧不知道什么是「千年玄冰」,但是她清楚,这是一样能叫东海拿出手,作为礼物报答恩人的东西。 殷夫人微微一笑,开口道:「那东西冷得很,这时节我可受不住。我那一份送到老爷那边去吧。」 殷诵左右看看,没有在这件事上花费脑筋。 哪咤没有应殷夫人的话,也没有反对,随便母亲处理。 殷夫人当儿子同意了。 殷夫人转手,将搁在桌上的红缎递到殷诵面前:「你如今已经五岁,也该跟你说说你的身世了。」 殷诵心脏勐烈一跳,准备接过红缎的手轻轻一抖。殷诵不明白,殷夫人怎么忽然提到这件事上。 殷诵连忙接过红缎,没有立刻打开,只等殷夫人怎么说。 哪咤没想到殷夫人要揭开殷诵的身世。他有些不高兴:母亲明明嘱咐过他,不能告诉殷诵这些的。怎么才过了两年,她自己倒先说了出来? 哪咤听到母亲柔声对殷诵说道:「你是聪明孩子,想来早就猜到,你出身于大商王族。」 哪咤闻言,心头咯噔一跳。他连忙往殷诵那边看去。竟然被他的母亲说中了,殷诵肉乎乎的小脸盘子上没有露出一丝半点的震惊,只有确认事实后的瞭然。 哪咤微微蹙眉,暗道这小子倒是会藏住心思。 心里这么想着,哪咤没有出声打岔。 殷夫人向殷诵说明道:「红缎里包着两块玉佩,都是哪咤抱你到府里时,藏在你衣兜里的。」 从花厅里出来,殷诵回到花园,坐在滴水檐下。 殷诵揭开红缎,取出包在里面的两块玉佩。其中一块玉佩是用上等墨玉雕琢成的玄鸟,也就是燕子,是殷商王室的图腾。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殷夫人告诉殷诵,王室宗族每一个新出生的子弟,都会有这么一块墨玉配饰。王室宗亲的女儿也有,不过制作玉佩的材料是上等的白脂玉。由此判断,殷诵的父亲来自王室宗亲。 殷诵又去摸另一块玉佩。和珍贵的玄鸟墨玉不同,这块玉佩的材料是彩玉,一块颜色十分漂亮的半透明石头。 雕刻彩玉的师傅,手艺非常粗糙。这块彩玉根本不可能作为王室子弟佩戴的饰品。殷夫人没有明说,早慧的殷诵已经猜测出来,这块彩玉应该来自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与父亲王室贵族的身份不同,是个平民。 殷诵唏嘘不已,想不到他的父亲和母亲竟是跨越阶级的爱情,是大商版本的王子与灰姑娘。 哦不,殷诵纠正,应该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殷诵从兑换的歷史书上知道,大商属于「奴隶社会」那一档,只比原始社会先进一点儿。在这个等级观念严重的社会,他的父亲和母亲想要相爱相守,必然遭到强烈的反对,承受常人难以想像的压力。 但是,他们还是在狂风骤雨的反对声中,坚守住了他们的爱情,并且生下了他! 他,殷诵不是爹不疼娘不要的孤儿,他是父母双亲的爱情结晶! 天真的孩子瞬间被脑补出来的父母爱情,感动得一塌煳涂。 殷诵立即原谅了双亲。这一刻,殷诵坚信,父亲和母亲把他丢下,肯定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殷诵轻柔地抚摸母亲留下的彩玉,仔细观察后确认了,这块彩玉上雕刻的是一只彩尾雉鸡。也就是山林野地到处能看到,飞来跳去的那种细尾巴鸡。 在大商,平民能够拥有的饰品花样,也只能是雉鸡这些了。 殷诵更加确定了,他的母亲是平民出身。 殷诵不禁想到:雉鸡虽然平凡,羽翼却是无比炫丽。这块彩玉也许是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在他的母亲出生时,特意买来赠送她,庆祝她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他们的女儿。在他出生时,母亲将它送给了他。 第9页 「母亲肯定十分爱我。」 「当然,父亲肯定也是十分爱我的。」 殷诵扭头,对哪咤说道。 哪咤盘腿坐在台阶上,双手搁在膝盖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是吧。」 殷夫人将两枚玉佩交还殷诵,当然不是只为告诉殷诵他的出身。更重要的,是让殷诵前往朝歌,认祖归宗。 为防万一殷诵在路上出事,殷夫人特意吩咐哪咤,叫他亲自护送殷诵前往朝歌。 哪咤本不想应这件事。现在他看到殷诵一口一个「母亲爱我」、「父亲爱我」,晓得这个小傢伙已经放下了被抛弃的委屈,想要寻找自己的根源。 「罢了,正好将你那光屏上的主线任务做一做。」哪咤望着碧蓝的天空,说道。 殷诵打开光屏,看到主线任务竟然已经有了进度。 主线任务——第一阶段(金色传说):殷诵小朋友是一个父不详母不知的可怜孤儿。但是,殷诵小朋友是命中注定成为大男主的男孩子。自古有云,男主孤儿,双亲不是双亡,就是双王。少年,去勇敢地揭开自己的身世,寻找自己的「根源」吧。 进度:1% 殷诵皱皱鼻子,他已经从殷夫人那里得到线索,确认了自己是王族宗亲子弟。想不到,主线任务的进度只多了百分之一。 殷诵翻了翻几条和主线任务息息相关的支线任务,目光最后落在最特别的一条紫色支线任务上。 支线任务(紫色):这位大伯面相一看就是短命之人,好像活不过纣王十六年的样子。佛门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主角不妨施以援手。 奖励:积分1000,紫微之气一团。 作为一条紫色任务,积分竟然只有1000,属实是小气了。但是别的任务,包括主线任务,都只有积分奖励。殷诵迄今为止,只见过这一条任务,是附带其他奖励的。 殷诵点进商城,查询有没有紫微之气的兑换选项。商城没有让殷诵失望,当真挂牌了紫微之气。 紫微之气:传说中的帝王之气,每一分紫微之气都能增长国运。 兑换价格:1000000000积分。 看到紫微之气的介绍,殷诵瞪瞪眼,心道这个光屏果然有着一颗「造反」的心,时刻不忘记撺掇他去谋反、自己做大王。 拜託,他本来就是王族宗室子弟,他为什么要去造自家的反啊?父亲会不要他的。 等看到兑换价格,数清楚几个零后,殷诵直接一个双手捂心口,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东西好值钱啊!不愧是能增长国运的大宝贝! 这可是十个亿的积分啊!那个看介绍就很厉害的二踢脚,都能兑换100个了。 殷诵决定了,他一定要让这位短命的大伯,长长寿寿活到一百岁!少一天都不行! 孔子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殷诵为了日后抵达朝歌,能从一桿子王室子弟里找出这位短命的大伯,他决定学习相面之术。 殷诵数着积分,在商城里兑换了一本《麻衣相法》。 《麻衣相法》:传说为麻衣道人所着,相术界传世经典。学习本书,可以学得从人的面相、骨骼、指纹、整体气质进行相面,从而卜算吉凶的神技。 兑换价格:1.5积分。 一本《小学一年级数学(上)》兑换价格是5积分。这本《麻衣相法》算得上商城最便宜的书籍了。 第006章 黄河岸边一道雷 哪咤被母亲殷夫人指派,护送表弟前往朝歌认祖归宗。 按哪咤的意思,他背着殷诵,脚下一对儿风火轮,从陈塘关到朝歌,再从朝歌回来,都不需要两刻钟就完事了。即便殷夫人要他们带上金银珠宝大白糖,各色礼物做打点,累赘得很。他有师父给的豹皮囊,只要是死物,都能收纳进去。丝毫不费力气。 但是殷诵想坐马车悠悠地走。他不是近乡情怯,害怕立刻到达朝歌,和那些显贵亲戚见面。殷诵纯粹想借着这次机会,观赏观赏沿路风光,好好见识一番陈塘关外,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 哪咤这些年一直呆在陈塘关,也觉得憋闷。现在,殷诵要慢着晃去朝歌,好好地在路上玩耍、散心。哪咤听着,当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玩性大起。 殷夫人特别害怕这两个小祖宗在路上惹祸,打了人,引出事端,耽误了功夫。殷夫人亲自过问,点了两个机灵可靠的家丁梧子、阳荣给哪咤做随从。夫人又从李靖那里讨了两员家将庞汀、李友,让他们跟随在哪咤、殷诵身边,一起前往朝歌。 梧子驾车,阳荣做应侍,两员家将骑着骏马护在马车两旁。一行人向西而行,总的路程颇为平安。 殷诵一路上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看什么都新鲜。遇上市集一定要下车熘熘达达,到处问价买东西。就算在田埂上看到平民百姓耕种庄稼,殷诵都要从车上跑下来看上大半天。回去马车,殷诵就开始到处翻书。哪咤在旁边问他找哪本书,他也说不清楚。 路程走了大半,来到黄河边。殷诵一大早就看到光屏刷出的一条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绿色):书写200字文章贊咏母亲河,前往黄河河岸大声朗读出来。听众不少于10人。 奖励:5积分(待完成) 这种作文题,光屏隔三差五就来一道。殷诵习以为常。 这条日常任务有要求,听众不得少于10人。哪咤指挥随从梧子,将马车赶到渡口。趁着人多,殷诵跳下马车,对着气势磅礴、奔腾不息的黄河,七步做文,出口成章。 第10页 哪咤两手叉腰,站在殷诵不远处,歪头提防小表弟从岸上掉下去,被奔涌的水流沖走。 殷诵站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双手向前大大地张开,做拥抱黄河状。 殷诵大声吟诵,赞美面前看不到对岸的宽广大河: 「黄河啊,我们的母亲。您拥有博大宽广的胸怀,奔腾不息孕育着万千生灵!您是如此的伟大!这个世界上最璀璨的文明是您在这片沃土上撒下的种子,是您的孩子……我们永远热爱着您,崇拜着您,嚮往着您。我虽然不曾见过我的母亲,但在我的心中,她一定和您一样慈爱、坚韧、伟大!」 殷诵两百字小文章刚刚念完,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从万里晴空之上,斜斜对准他的脚尖,「刷」一下噼了下来。 哪咤反应快。脸上一白,哪咤两步并一步,冲上去一把抓住表弟的胳膊,扭头就跑,把人带走。这才让殷诵的脚丫子没有被闪电噼中。 殷诵被心急的哪咤拽得两脚离地,几乎横着「飞」了起来。他瞪大双眼,一脸愣逼:不就是夹带私货,顺带赞美下亲爱的母亲吗,老天爷竟然用晴天霹雳来噼他?难道他的母亲一点都不温柔,是个母夜叉! 殷诵瞬间被这个想法打击到了。 但是很快,殷诵坚-挺地站了起来:我妈就算是母夜叉,关你老天爷点子事,要你噼道雷来声名? 小心我兑换高射炮,天天对着蓝天白云开炮! 这道针对性极强的闪电把殷诵吓唬得不轻。向来跟着表哥跑,天不怕、地不怕的殷诵,被哪咤塞进马车的时候,一张肉乎乎的小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白,惊魂难定。 小孩子不能受到惊吓。一个时辰后,殷诵病倒了。渡口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寻不到好的巫医。 最后是殷诵自个儿挣扎起身,从光屏的商城兑换了药丸,吞服了给自己降温。 退烧后,殷诵整个人蔫嗒嗒的,再也不跑下马车到处熘达了,连翻的书都全变成了寓教于乐的连环画。 即便如此,今天的日常任务还是都被殷诵刷完了。包括小作文在内的积分,都被他抓到了手。 随从梧子担心黄河奔涌的声响,让殷诵不得安生,体贴地把马车赶离了黄河,绕了一条稍微远的道路。 马车渐渐远离了黄河的范围。五天后,一行人来到恩州的地界。殷诵光屏上有一条任务,需要在这边的驿馆完成。 支线任务(蓝色):解决恩州驿闹鬼事件。 美丽的女鬼姐姐徘徊在恩州驿内,每天午夜都要经歷一遍被妖怪害死的恐怖场景。不仅如此,每天每天都有许多许多不明真相的人诅咒无辜的女鬼姐姐。女鬼姐姐身处怨气之中,不得脱困。女鬼姐姐已经变成了地缚灵,被诅咒她的人的怨气倾轧。 任务物品:养鬼瓶。 奖励:1500积分(待完成) 家将庞汀领着家丁阳荣在恩州城内兜了一圈,将恩州驿闹鬼这件事打听了个遍。 按照恩州当地百姓的说法,十年前开始,恩州驿夜里一直不太平。先是闹妖怪吃了好多人。好不容易妖怪跑了,又来了一个女鬼。每天夜里,或是女鬼嚎哭,或是惨白的鬼影从人眼前一晃而过,阴风阵阵。吓唬得过往旅客根本不敢入住。 恩州侯有心寻找能人异士,驱逐驿馆内的野鬼。不想,要么派出去的人,根本求不来那些久负盛名的捉鬼师。要么接了榜单自动上门捉鬼的,都是仗着骗术行骗的无能之辈。 这些假道士假仙人前脚踩进驿馆,后脚就被吓破胆,疯疯癫癫地跑出大门,嘴巴里全都在喊「美人,绝世的美人」、「美人美人,我要带你回家」。 久而久之,恩州侯不愿再花费精力在这座驿馆。所幸里面的野鬼不会主动跑出来,恩州就将原本的驿馆让给了她,另外搭了一座驿馆。 堂堂一州之主,竟然对付不了一个野鬼,还把整个驿站让给了对方做老巢! 哪咤听着随从叙述这件事,不由得侧目,讶异不已:我当李靖是个废物,竟然将整片野马岭都让给了妖怪。现在听听这个恩州侯的作为,原来当官的都是这么做事。 哪咤不禁「羞愧」地想:怪我,竟是不知道当官的门道与「行情」,以前真是「冤枉」李靖老儿了! 殷诵听着阳荣打探来的消息,暗想恩州驿内的野鬼,似乎颇为棘手。他观察过商城,捉鬼用的东西,一概都没有。殷诵头疼地抓抓头。 阳荣讲完八卦,从庞汀手里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他多嘴道:「依小人看,那些招摇撞骗的人,与其说是被野鬼伤了、吓到了,不如说是被女鬼的美色,迷了心窍。」 庞汀在一旁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殷诵呆了呆。他还是一个看连环画的小娃娃,对「色迷心窍」这种事一点概念都没有。 哪咤眨眨眼,他比小一岁的殷诵更没概念。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哪咤双手握拳,相击。哪咤说道:「不必管这么多,抓起来就是了。」他连三个脑袋的狮子精都不放在眼底,区区一个女鬼,就更不用说了! 殷诵醍醐灌顶。小不点连忙点点头:「哥哥说的对。」表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要向表哥学习,做个自信的小孩! 在哪咤的安排下,两个家将跟着他和殷诵前往闹鬼的恩州驿。哪咤没让他们跟进去,只需要他们守在外围,提防闲人凑热闹,插脚跑进恩州驿,影响他们兄弟的办事效率。两个随从无什大用,被哪咤吩咐在马车上,安静地呆着。 第11页 既然是要和鬼「谈事」,肯定是夜里行事更方便。根据打探的消息,野鬼确实不曾在白天出没。 根据支线任务的提示,哪咤和殷诵选择午夜前半刻进入恩州驿,寻找女鬼。 哪咤领着殷诵,两个奶唿唿的小布丁一前一后踩进恩州驿大门。恩州驿长年荒废,驿馆内到处堆积着枯枝败叶,积尘更是厚厚一层,一踩一个深脚印。 第007章 恩州驿旧时惊魂夜 十月初的夜晚凉飕飕的,他们来的还是「鬼屋」,吹拂在身上的夜风都透着阴冷。 哪咤点了火把,照亮四周,免得身后的表弟被吓到。 远处树木高大的林子,不时传来「哌哌」的野鸟啼叫。两个人静悄悄地走了一段,没有遇见异常。 哪咤回头,想要和殷诵说话,就看到这个矮冬瓜不知道什么时候兑换了一支手电筒,正抵在下巴上。白渗渗的光从下方射出,照亮殷诵的小脸盘子的同时,也让这张哪咤熟悉得不得了的脸蛋,透出一股阴森鬼气。 要不是哪咤胆量大,真能被这小子吓出毛病。 哪咤一时无语。 殷诵开口,问他表哥:「我吓到哥哥了吗?」 哪咤迟疑了一下,勉为其难,安慰性质地点了下头,哄着殷诵道:「差一点,我就被你吓死了!」 殷诵没想到真能吓到胆大的表哥,开心地「嘿嘿」直乐:「等会儿看见女鬼,我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她肯定把我当成另一个鬼。」 哪咤不知道野鬼会不会被这等「骗术」骗到。他伸手,在殷诵圆润的耳垂上捏了一下,权当惩罚了。 转手牵住淘气包,哪咤带着人往里走。 哪咤在前面走了七步,殷诵在后面跟了九步。两人身后忽然传来粗鲁的唿喝声,叫嚣着赶紧开门。 一个六岁一个五岁,两个小孩齐齐转身,向本该大开的馆驿大门看去。此时,馆驿的大门不仅关上,连门闩都插上了。外面的人似乎在大力地推门,两道厚重的红木门晃动着,发出「嘎吱」、「碰碰」的响声。 两个孩子的眼睛齐齐向围墙上看去。一只九条尾巴如蛇一般捲曲、耸动的狐狸,正低矮着它堪比大象的硕大身躯,伏在墙头上。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睛眯成两条缝,两边红色的眼角高高地向上挑着,既妩媚又兇恶。 「嗖」一声,干坤圈从哪咤脖子上飞起,落到哪咤面前。哪咤一把握住干坤圈,飞身袭向九条尾巴的狐狸。干坤圈威勐的一击下,九尾狐狸立即散成粉色的烟雾,消逝在哪咤面前。 然而,当哪咤返回殷诵身边,回头一看,九尾狐狸竟趴回了墙头上。细长上挑的眼睛,折射几许冰冷的月光,似乎在无声嘲笑稚童的无用之举。 哪咤气极,却是发现这狐狸不过虚幻的假象。想到随从打探来的消息,哪咤和殷诵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这只狐狸,乃至门外唿喝的人声,都是地缚灵正在经歷的临死前的情景。地缚灵正是靠着一遍又一遍地经歷死时惨状,不断地叠加怨气。一旦怨气完全爆发,地缚灵就会转化成强大的厉鬼。 殷诵跑到门后,用力推开门闩上的插销。 大门打开,门外的人群立即暴露在殷诵和哪咤眼前。正是一队送嫁的队伍。瞧着派头,定然是极为富贵的人家。可惜男男女女,面容都是模煳的,根本瞧不清真样貌。就连马车上的绣样、高举的家族旗徽,同样迷煳混沌,叫人辨认不出是哪家的美娇娘,要嫁入哪一家的少年郎。 唯一面容清楚的,就是在侍女的侍俸下,千娇百媚走下马车的新娘子。 殷诵刚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大门就被一对壮汉迫不及待地一把推开。紧接着,靠近右边的大汉踏步进来,顺手又在殷诵肩膀上粗鲁地推了一把。 大汉嫌弃地大骂一句:「让贵人受了怠慢,你们吃罪不起!」大汉后面跟上来四个官兵,个个风尘僕僕,嘴上嘟嘟囔囔地抱怨。 殷诵年幼,受不住大汉一推之力,身形踉跄起来。 「哎呦」一声,殷诵一屁股坐到地上,疼得他直噘嘴。哪咤急忙跑到殷诵身边,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就在这时,婀娜如扶柳的新嫁娘被侍女扶进驿馆。新嫁娘样貌真是顶顶好,即便是哪咤、殷诵两个不谙风情的奶娃娃都晓得,这是一位漂亮得没边的大姐姐。 新嫁娘似有所觉,忽然转头,善意地沖殷诵微微一笑。 殷诵瞪直了一双圆熘熘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就是诗里写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妈妈,后世大诗人白居易没有骗我! 这么漂亮的大姐姐,墙头上的臭狐狸竟然害死了她!它没有爱美之心吗? 殷诵忿忿地扭头,非常用力、恶狠狠地瞪向墙头。 九尾狐狸瞧都不瞧下面的两个人族娃娃。一双阴森鬼气的狐眼紧紧盯在新娘身上。两只前爪无意识地在墙头上挠了一下,九尾狐一俯身,追上送嫁队伍,混入其中。 哪咤和殷诵紧跟在后。 九尾狐狸飞身扑到馆驿的屋顶,盘桓在新娘入住的房屋上端。明月缓缓移动到中天的位置。九尾狐狸咧开两边嘴角,发出几声似笑像哭的鸣叫。一大朵乌云立即聚拢在夜幕下,遮挡住了明亮皎洁的蟾月。 漆黑不见五指的静谧夜晚,九尾狐狸脖子忽然拉长,一颗磨盘大的脑袋「吊」下来,正对窗户。它对着窗户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阴冷的妖风无声地吹开窗户。 第12页 屋内守夜的侍女受了妖风,抖着鸡皮疙瘩惊醒。侍女迷迷煳煳地走到窗边,想要关上窗户。九尾狐狸精身子一扭,扑进窗户,一口咬断侍女的脖子。 九尾狐狸迫不及待地大口吞食血肉。床上歇息的新娘听到声响,坐起身掀开床帐,唿唤侍女的名字。当看清窗下的血腥惨案,新娘受不住惊吓,发出尖叫。 九尾狐狸听到尖叫声,立即一口将侍女整个舔进肚子,然后飞身扑向新娘。 哪咤是天生的杀神,根本不惧怕这种血腥场面。他站在窗外,回头望向殷诵。殷诵立即伸手,乖乖地捂上自己的眼睛。 哪咤跳进窗户,手上一抛,干坤圈脱手而去,却不是砸向作恶的狐狸精,而是圈住了新嫁娘。 哪咤刚刚在墙头上,一击击中九尾狐狸却是做了无用功。当时哪咤就思索了起来,这才没留神到殷诵,让他被幻境中的大汉推倒。 跟着送嫁队伍与九尾狐狸一路过来,哪咤已经思虑清楚。狐妖和送嫁队伍都是女鬼死前的记忆,化成幻象一遍一遍地折磨她。哪咤对幻象束手无策,但是对女鬼有招,直接拿干坤圈套住她就是。 果然,干坤圈从娇艷的女鬼头上套下,微微变大两圈,就将女鬼上半身紧紧地缚住了。九尾狐狸依旧扑向女鬼。哪咤干脆大喝一声:「你怕什么?你已经被它吃了,成了鬼了!」 童音清脆,威势十足,大喝之下,新娘被狐妖迷瘴的灵智被惊醒。一时间,女鬼脸上变幻莫测,一会儿如痴如醉,一会儿如梦初醒。随着女鬼神情变化,九尾狐狸时隐时现。 最后,九尾狐留身形彻底消失。 女鬼脸色煞白一片。她终于从噩梦一般的死亡轮迴中清醒过来,却是不得不面对自己已经死亡的真相。女鬼生前出嫁途中被妖怪杀害,不仅怨气重,还沾染了妖怪身上的妖气。哪咤和殷诵都没有想到,女鬼大梦初醒时,竟然成了她演变成厉鬼的契机。 干坤圈不愧是崑崙山一等一的法宝,无比给力。女鬼虽然顺利变成了女厉鬼,始终被它套缚得牢牢的。厉鬼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挣脱不开干坤圈,更不要说逃走,祸害人间了。 殷诵站在屋外窗户下,乖乖地捂着眼睛。哪咤不喊他,他就不偷看。哪咤见女鬼已经困住。他转身,唤了殷诵一声,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殷诵连忙绕路,从房门跑进屋子。没了幻象的掩饰,干净整洁的馆驿上房变成了四面漏风的破败屋舍。 哪咤伸手,拦住殷诵,不让他靠近到女鬼身边。 哪咤询问殷诵:「现在要如何做?」 第008章 他可不想去游魂关吊城墙! 殷诵认真思考,确定道:「光屏给了我一个养鬼瓶,肯定是要我用养鬼瓶养着她。」 殷诵向来喜欢多思多想。他不禁琢磨起来。光屏不仅要他们处理恩州驿闹鬼这件事,还特意送了一个养鬼瓶,让他养着女鬼姐姐。 这位女鬼姐姐肯定有特殊之处。否则天下女鬼这么多,凭什么就这一个触发了任务?还是价值1500积分的蓝色支线任务,比他短命的大伯都贵! 殷诵已经决定好好地养着这个女鬼,瞧一瞧后面会引出什么事情来。 殷诵点击光屏上养鬼瓶的图标,一只巴掌大的白瓷瓶落到他的手心。 养鬼瓶(1级):用来装鬼魂的瓶子。一级瓶子可以装下一只鬼魂。鬼魂长时间蕴养在瓶中,能够修復灵魂残缺,壮大鬼力。只要有恆心,万鬼之王也是能养成的。 殷诵轻轻抚摸瓷身乳白的养鬼瓶,向女鬼身前靠近了一步。哪咤退后一步,没有再退。殷诵也没有继续向前。 养鬼瓶背面贴着一张产品说明。厂家和产地都被马赛克了,看不清。使用方法没有被煳掉。这种养鬼瓶想要升级,只能靠养鬼。养的鬼等级越高,数量越多,时间越长,瓶中聚集的鬼气越多,养鬼瓶升级就越快。 像眼前的新娘厉鬼已经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珍品」。装进养鬼瓶里,女鬼和养鬼瓶可谓是互惠互利,共同「进步」。 殷诵望了望女鬼,又觉得十分的惋惜。殷诵在心中嘆息:小姐姐要是没有变成厉鬼,理智尚存,我们就能打听她的过往。万一顺路,我们还能送她回到家乡,回到她的亲人身边。 幸好,养鬼瓶能够修补鬼魂残缺的部分,女鬼姐姐总有一天会恢復理性的。 殷诵庆幸地想道。 殷诵将瓶口对准厉鬼,念了一遍瓶身上写的口诀。瓶身一动不动,被干坤圈套住的厉鬼毫无所觉。 殷诵:「……」晦气,忘了自己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了! 殷诵眼巴巴地去看表哥。哪咤从他手里拿走养鬼瓶。 哪咤看不懂使用说明上的简体字。不过殷诵刚刚已经念了一遍口诀,哪咤依葫芦画瓢重复了一遍。完全没有对准厉鬼的养鬼瓶轻微震动了一下,瓶口放出薄薄的粉绿色光芒。因为挣扎而容貌狰狞、扭曲起来的新娘厉鬼,倏然化作一道青烟,飘入养鬼瓶中。 干坤圈飞回到哪咤面前,被他单手接住,套到脖子上。 厉鬼进入养鬼瓶后,不停地发出悽惨的尖叫声。瓶身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厉鬼就会脱困出来。哪咤连忙塞上软木瓶塞。 哪咤摸摸被女鬼吵到的耳朵,尝试地将闹腾的养鬼瓶扔回给殷诵。 第13页 殷诵接住养鬼瓶。养鬼瓶立即安稳下来。哪咤瞅见这情景,轻轻不屑地「嘁」了一声,暗道光屏原是个小家子性。而后哪咤又想,如此也好,别人拿了这些东西,大概也派不上用场。 殷诵打开光屏,看到「解决恩州驿闹鬼事件」这条支线任务已经完成,1500积分转进了他的个人帐户。同时他发现,光屏出现了一条新的支线任务,显然是刚刚完成的任务的后续。 支线任务(红色):世间安得两全法 九尾狐妖夺走了女鬼姐姐年轻美貌的肉身,却在世间造下无数罪孽。许多许多人错将这些罪孽加诸到女鬼姐姐身上,日夜诅咒、唾骂她和她的父母、兄长、祖宗十八代。 幸好,勇敢、善良的殷诵小朋友解救了女鬼姐姐被束缚的魂魄,用养鬼瓶养着她。相信在殷诵小朋友的帮助下,美女姐姐终有一日沉冤得雪,回到家人身边。 奖励:6000积分(待完成)。 殷诵「啧」了一声,心想果然如此。 养鬼瓶上繫着一根细细的银白色金属链子,十分结实。殷诵把养鬼瓶挂到了腰上。用哪咤的话说,关键时刻,还能靠着放出女鬼,救殷诵一命。 解决了恩州驿的事,陈塘关一行人没有停留,第二天启程离开了恩州。 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再次来到黄河岸边。渡过黄河,又走了一个半月,大年都过了,这支六人一鬼的车马,才慢悠悠地晃到朝歌城门口。随从阳荣跳下车,缴纳进城费。 阳荣缴纳费用的时候,报了自家门户。城门守卫没有认真检查,掀开门帘往里瞧了两眼。见是两个孩子,就放心地把他们放了进去。 纣王八年,庞汀、李友曾经跟随李靖,来过一次朝歌。当时,不论是李靖还是庞汀、李友这些随从的家将,都不曾想到会是最后一次跟着东伯侯姜桓楚入朝歌朝圣。一年后,商王忽然召见四大伯侯,然后姜桓楚莫名地死在了朝歌。 直等到冀州侯苏护的女儿,苏妲己登上王后宝座,李靖这些镇守各州的守将才后知后觉,是姜王后出了问题,带累了她的生父姜桓楚。 至于,姜王后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说了。朝歌传出来的消息,是姜王后伙同父族,意图谋逆篡位。连商王的两个亲儿子,太子殷郊、二王子殷洪都被打成同党,全国通缉。通缉的榜单至今没有撤除。 两员家将轻车熟路地引着少爷、表少爷前往皇华馆驿入住。然后照旧由家将庞汀带着随从阳荣外出,先行打探朝歌如今的情况。 另一位家将李友留在哪咤和殷诵跟前,向他们简单说明李靖最后一次入朝时,朝歌的景象。 「自从反贼姜文焕、鄂顺于东、南两路反叛,每四年一次,天下诸侯朝拜天子的旧例,已然是废除了。」李友唏嘘地说道。曾经,四大伯侯率领八百诸侯朝见天子的盛世气象,是再看不到了。 殷诵听到「东伯侯姜文焕反叛」,眼睛里的光微微地闪了闪。他偏了偏头。三岁的时候,殷诵已经记事。他分明地记得自幼在东鲁侯府长大,府里老少对他颇多爱护。 到了三岁,也就是两年前的春汛时分。一日,他正在屋里午睡。突然一个蒙住面孔的彪形大汉闯进来,一把将他抢走。出了府,大汉把他抱进一个木盆,又把木盆放到河里,「目送」他顺着水流被推进东海。 殷诵着实不懂,自己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怎么就得罪了这个彪形大汉,让他这般憎恨自己。 还好他命大,遇上九条乐于助人的金龙,一直保护他到表哥哪咤跟前。不然,东海随便一个大浪,他就要去冥府投胎了。 殷诵没把自己和东伯侯府的关系,告诉殷夫人和表哥哪咤。他没胆,总觉得这件事被姑父李靖知道,会被背刺。 他可不想去游魂关吊城墙! 殷诵不负责任地跟着唏嘘了一句:「我听说大王除了姜王后生育的两个王子,再没有其他子嗣。想必姜家造反确有其事,否则大王如何能害仅有的两个孩儿?」 李友闻言,不禁顺着殷诵的话思索了一番。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心比心,李友想到自己若是只有两个子嗣,除非母子三人将利剑刀锋架到他的脖子上,否则他都是要保住一对子嗣的。 殷诵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道理,心里却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令他胆寒心畏的念头: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但若姜后是冤枉的,那这杀妻害子的帝王,该是多么的兇残和冷血? 殷诵一想到要和这样一个「恶鬼」同族,还要奉对方做族长、领袖,他就忍不住毛骨悚然。殷诵甚至想到,认完亲戚,做完光屏上的支线任务,他就赶紧跑路。他这么乖的宝宝,才不要和大坏蛋唿吸同一片空气,会被传染「坏人病」的。 哪咤听着李友说起纣王杀妻杀子的事,面上没多大反响,心里想的是:李靖老儿处处和我这个儿子作对,无理都要强三分,一味用「孝」字压人。原来根源在这里。这可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君臣一个德性! 庞汀和阳荣打探一圈消息回来,捡了重要的几件事告诉哪咤和殷诵。当今天子沉溺女色享乐,少有理事的时候。尤其这半年,商王竟然没有召开过一次朝会。虽说重臣们为此忧心愁苦,朝廷倒是得来片刻安宁,没再有忠臣良将撞死在九间殿上。 「自首相商容过世,王室宗亲诸多事宜都转到了王叔微子手上。表少爷只要得到他老人家的承认,入了宗牒,认祖归宗这件事就成了。」庞汀向两位少爷分析道。 第14页 第009章 当头棒喝 哪咤询问庞汀和阳荣,王叔微子什么样的性情,好不好说话。 阳荣赞嘆道:「三位王叔:微子、箕子、比干,是有口皆碑的贤德圣人。除了过世的相爷商容,只有西伯侯能与他们齐名。」 殷诵眨眨眼,心里高兴。这几个并称圣贤的小老头,肯定都是很好说话的长辈。 入住皇华馆驿的第一个晚上,殷诵小朋友兑了一大包玫瑰花,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 洗干净一路风尘和疲倦,殷诵钻进自带的棉花小被,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殷诵带上随从阳荣,带着一大堆昂贵稀有的礼品,兴高采烈地跑去了王叔微子的门头。 哪咤领着两员家将,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最后,三人找了一家茶水摊叫了果点,目送殷诵被人迎入微子府。 王叔微子两袖清风,视权力如粪土,是真正的君子德行。从先王时期至今,微子始终专心辅佐首相商容,管理宗亲内部的事务,从未在朝廷上担任过一官半职。 殷诵对这种淡泊名利的圣贤,是十分推崇和敬佩的。 微子府上没有怠慢这位远道而来,认亲的小宗亲。微子正好空闲在家,几乎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接见了殷诵。 殷诵恭敬地将父亲留给他的玄鸟墨玉递给王叔。 微子接过玉佩的第一时间,就确认了殷诵的亲生父亲是谁。殷夫人祖上只是成汤先祖收养的义子,很多王室内部的秘密,他们这个分支根本无从得知。 太庙在每个王室子弟出生时,赐予的玉佩,看似一样,其实每一块都有独特的标志,以便鑑别玉佩的所有者。 比如,殷诵递来的这块玄鸟墨玉,一双眼睛各有一粒细如针尖的金色亮点,仿佛黑夜将尽时,高悬天际的启明星。 这块玉,在送去它的主人之前,曾在微子这里过过手。 微子瞥过手中的玉佩,而后向年幼的孩童看去。微子不禁想起了先王,他的嫡弟帝乙。微子年长于先王,因为庶子的身份,被剥夺了继承王位的机会。 明明,他比那个短命的弟弟,更加贤德。 微子手握墨玉。他望着眼前的稚童,心中忽然兴起了「天道轮迴」的畅快。帝乙凭藉嫡子身份压他一头,他的儿子纣王亦如此。谁能想到,他们的血脉会沦落到自己面前,求自己给一个名分呢? 微子沉闷、古板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这让殷诵稍稍地紧张起来。 微子沉默良久,开口询问:「你父亲是谁?」 殷诵眨眨眼,老实交代:「我不知道。」 微子目光闪动,继续问道:「你母亲又是哪家王公贵族的女儿?」 殷诵摇了下头,依旧老实:「我也不知道。」 殷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小脸微微涨红,耳朵更是烧烫起来。 微子嘆了口气,对殷诵仔细讲解起殷商王族的规矩:「宗室子弟,但凡明媒正娶都会记录在册。他们的妻子、子女同样记录在册。」 「你这种情况,只能算作私生子,连庶子都算不上。不论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块墨玉,我都不可能让你上宗室族谱,更不可能把你写进宗牒。」 殷诵微微睁大眼睛,像被人当头棒喝。殷诵想过,微子处事谨慎,会继续搜集有关他身世的证明,不会第一时间承认他的身份。但是殷诵不曾想过,微子会断然否定他。 微子瞧见殷诵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没有在意。一个孩童而已。 微子抬头,朝下人挥了下手。 下人心领神会,走了出去。没一会儿,这个下人端着一个精巧的小木箱子走进花厅。 微子将小木箱子递给殷诵。殷诵没有客气,当着微子的面打开箱子。箱子里装着半盒散开的贝币,看着挺多,其实至多四十来枚。 除了贝币,还有半块小金饼,还没有五岁大的殷诵半个手掌大。 这点东西,都抵不上殷诵送上门的礼品百分之一。 殷诵微微眯眼: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这么羞辱过! 别以为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微子分明是在欺负他的同时,顺手颳了他父亲、他母亲一个大耳刮子! 殷诵仰头,将木箱递还回去。 殷诵奶声奶气地说道:「无功不受禄,是我认错亲戚了,这箱子里的东西我不能要。」 微子微微惊讶,心道小子竟然有些尊严。 微子将箱子转手递给下人,听到殷诵说道:「你能把玉佩还给我吗?这是父亲给我的。」 微子犹豫了一下。他想到商容的死。当年商容就是为了庇护这块玉佩的主人,少年太子殷郊,才撞死在九间殿上的。微子顿觉这块玉佩是个烫手山芋。 微子连忙将墨玉还给了面前的稚童。 殷诵将玉佩塞回怀里,然后扭头对躬身在旁的微子府下人,天真无暇地说道:「我那些礼物都是送给亲戚的。是我认错门头了,你把它们还给我吧。不然我回去,不好向姑母交代。」 其他不说,那些白糖可都是用他辛苦赚来的积分,兑换的。怎么能送给不喜欢自己的陌生人?微子别以为遮掩得好,他就感觉不出微子打心底厌烦他,恨不得他做一辈子的孤儿,永远不能认祖归宗。 呸呸呸,坏人! 微子的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久负贤名的王叔,眼神泄露一丝鄙薄。微子立即吩咐下人,将殷诵带来的礼品还给他。 第15页 下人微微抬头,看向微子,想要说些什么。在看清微子难堪的面色后,下人没敢多话,应了一声是。 微子交代完,一甩袖,出了花厅,不愿多看殷诵一眼。 殷诵斜瞥微子的背影,面上没有变化。 随从阳荣还不曾见过,送出手的礼物,当天就回到手上的。不过,他没有多嘴什么,只当表少爷在王叔府上吃了大亏。 阳荣不禁在心里猜着,自家三公子会不会替表少爷撒气,把微子府全都打砸了。 殷诵大摇大摆地走出微子府,一点没有被主人家变相驱逐的难堪。 出门右拐走了三丈地,殷诵终于端不住了,忍无可忍回头沖微子府比了个中指,「呸」了一口:有本事把孩子分成三六九等,怎么不把随便生孩子的大人从族谱上踹下去?小孩子不懂事,做不了选择,大人也不能? 什么圣贤人物,都是一群吃软怕硬,没屁用的老登西! 殷诵气疯了,直接将与微子齐名的圣贤人物,不管哪路来的,全部无差别「扫射」了一遍。至此才略略消了点火气。 殷诵回头,快步跑向路边的茶水摊。哪咤远远看到随从阳荣带着礼物原封不动地出来,立刻意识到殷诵认亲失败。 哪咤起身,走出茶摊,将委屈扑过来的表弟抱住。 「老登是不是让你受委屈了?」哪咤一边拍拍殷诵背心安慰,一边气愤地询问情况。 殷诵告状:「他说我是私生子,没资格上族谱和宗牒。我生气,就把礼物都要回来了!」 哪咤点头,认同表弟的做法。他自己就是一个从不吃亏的主,他的表弟当然要像他一样。哪有被人骂了,还把礼物留给对方的! 哪咤回头,看向跟着进微子府的荣阳。荣阳连忙照实交代:「小人被留在门房,没能跟进去。」 哪咤沖荣阳一摆手,没怪他。 哪咤拉着殷诵到茶摊,给他倒了杯茶水,让他慢慢喝下,定定心。 殷诵喝下半杯水。哪咤方才开口说道:「眼下怎么着,我去揍他们家一顿,给你消气?」 殷诵想了想,摇头。倒不是他心慈手软。朝歌不比陈塘关,能人异士众多。姑父李靖不止一次提过,当朝太师闻仲,出身三大仙家教派中的截教。因着这层身份,闻仲邀请了不少截教门人驻守在朝歌城中。许多散修仙人也被吸引到了朝歌。 他不想表哥被这些仙人围攻。 殷诵对表哥有信心,正面对拼,表哥绝不怕谁。就怕遇上奸险小人,趁乱背后放冷枪。万一让爱护他的表哥受了伤,殷诵一定会愧疚死的。 殷诵一边打开光屏,给哪咤看其中一条蓝色支线任务,一边说道:「原本想规规矩矩地完成这条任务。没想到,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只能不守规矩了。」 第010章 给老祖宗搬家 支线任务(蓝色):璀璨文明 先祖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宝藏,被长辈们收藏在祖庙,方便后代子孙学习、取用。这些宝藏对后世考古学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殷诵小朋友肯定愿意copy一份祖庙里的文献资料做存档,方便后世了解大商,让商朝璀璨的文明千万年后依旧熠熠生辉。 奖励:100-100000积分(待完成) 殷诵原本的打算是,认祖归宗之后,按照规矩进入太庙学习的时候,将光屏垂涎的文献资料背诵下来,回头默写放进光屏。他以前做过试验,这种任务收录的文字资料,他随时可以查阅。这种功能,于殷诵而言,未尝不是一个「个人藏书室」。 但是现在,殷诵改变主意了。他都被微子这么羞辱了,还copy什么?他要进太庙,把里面的收藏品全部偷……不不,子孙拿祖宗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这叫「继承」。 微子老头人品不行,一看就不是能好好对待先祖遗物的人。他要把最珍贵的那部分转移走,不局限于文献! 今天晚上就去干! 回到皇华驿馆,殷诵将计划全盘告诉表哥。不告诉不行。殷诵很有自知之明,靠他一个人,这件事肯定完不成。 哪咤只比殷诵大一岁,虽然在娘胎里比常人多呆了两年九个月,一样是胡闹性格。别人听说要闹太庙,肯定说不。哪咤不一样,他举双手贊成。 哪咤解下师父送的豹皮囊,往桌上一拍,鼓励殷诵道:「不要小家子气,既然要拿,就全拿了。气死那老登!哥哥陪你去!」 两个小布丁、陈塘关知名闯祸大王二人组,一拍即合。当天夜里,哪咤蹬着风火轮,扛起小表弟,无声无息地摸上了太庙的墙头。 风火轮一个呲熘,从墙头上掠过。哪咤跳进太庙。 太庙前后两进六栋殿阁。哪咤、殷诵小心提防地搜了一圈,最先确定了太庙存放歷代文献的金匮大殿。 哪咤来到窗下,刚要率先进入金匮大殿打探,忽然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力量包裹着面前大殿堂,轻柔却坚定地阻止他进入。 哪咤细细感受了一下,明悟这是大商历代先王遗存在世间的力量。他要强行突破,势必节外生枝。 哪咤低头对矮了一个头的殷诵说道:「你祖宗不让我进去。我在外面盯着。你把东西从窗户扔出来,我接着。」 殷诵点点头,上前一步,将窗户推开。哪咤一把抱起殷诵,帮助殷诵钻了进去。 第16页 大殿内燃烧着长明不灭的灯火。一排排灯火,彼此相隔不过一丈。七十二盏灯火簇簇燃烧,整个大殿亮如白昼。 没有看守的人,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只有灯火燃烧的声音。 殷诵起初蹑手蹑脚。等确定大殿空无一人后,殷诵的胆子立刻大起来。他哒哒跑向一排排书柜面前。这些书柜,有的只摆放了几件甲骨、金铭、竹简,有的塞得满满当当。 殷诵仰起脑袋,分辨书柜上的书籍类别,最后掏出一个麻袋,就要将一个个龟壳往麻袋里装。他的手刚摸到一个龟壳,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惊唿「使不得」、「快快放下」。 殷诵当场被抓包,吓了一大跳,后背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他连忙放下龟壳,转过身警惕地看向站在后方的人。 殷诵抓着麻袋的左手,下意识地往背后一藏。 殷诵眨了下眼睛,看着面前浑身发着盈盈绿光的老者。 这位老者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亡魂。 被发现的危机解除,殷诵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大大咧咧抱怨老者:「老爷爷,你吓死我啦。」 「你才吓死老夫了。」老者跑上前,伸手抚摸刚刚被殷诵抓了一下的龟壳,小心翼翼地重新摆好:「这可是太甲老祖那年留下的占卜甲骨,上面的字都是老祖亲自刻写,可不能这样,要尊敬。」 殷诵挠挠下巴:「可是我这次来,就是要拿走它们的呀。」 老者好奇地弯下腰,看了看殷诵。老者惨绿色的眼珠子目光微闪。他向殷诵问起道:「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孩子?」 殷诵瘪了下嘴,老者的话让他想起白天微子问他的那两句话。不过老者虽然是个绿油油的鬼魂,神情却很慈祥亲切。 殷诵回道:「我叫殷诵,我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谁。老爷爷你别问了。」 老者听出了小孩话中的赌气。老者摸摸鬍鬚,果然没有追问殷诵的双亲,而是问道:「你怎么跑来了这里?还想拿走这里的物件?」 殷诵将白天,在微子府遭到的羞辱,统统告诉了老者。 「他分明是看不起我。都是成汤的子孙,他凭什么端着架子,羞辱我和我的父母?」都是类人猿演化出来的,谁比谁高贵呀! 殷诵嘟着嘴,忿忿不平地向老者告状。 老者捏着一根鬍子,点头认同殷诵的话:「是他做得不对。」 「是吧是吧。」殷诵高兴起来。这位慈祥的老爷爷能「住」在太庙大殿,肯定是王族的先辈。能得到老祖宗的认同,这让殷诵十分高兴。小屁孩越发地理直气壮起来。 殷诵伸手在老者的鬍子上抓了一把:「老爷爷,你是谁呀?」 老者微微一愣,轻轻包住殷诵抓着自己鬍子的手,也没将这只小手撸下去。老者不禁想起自家小孙儿,也曾这样抓过他的鬍子。不同的是,当时,他的小孙儿被他抱在怀里。 不同的是,他的后人如今都成了奴隶,他的小孙儿再不会有眼前小儿这般天真、得意的神气了。 老者语带苦涩地说道:「老夫商容,一个罪人。」 殷诵愣了一下,松开手。 想了想,殷诵没能压住好奇,问道:「姜王后真的谋反了吗?」商容是为了维护殷郊、殷洪两位王子,才怒撞九间殿的柱子身亡的。按理,这是忠勇之举,殷诵不明白商容为什么要自称「罪人」。难道,纣王真的没有冤枉姜王后和两个王子? 商容闻言,高大的身形瞬间委顿了下去。他伸手在殷诵的头顶摸了摸,最后沉重地嘆了口气:「娘娘德性贤淑,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分明是宵小在背后使用奸计,陷害娘娘与两位王子。你若……」商容摇摇头,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尽。 殷诵没有追问商容没有说出口的是什么。他扭头看向书柜,他没有忘记这一趟是干什么来的。 商容一听殷诵还要拿龟壳拿竹简,连忙伸手想要阻拦。殷诵拎着一米长的大麻袋,打开给商容看:「我来一趟好辛苦的,你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呀。表哥还在外面,等我把东西扔给他呢。」 商容往唯一打开的窗户望去。果然有一颗小脑袋在窗外转来转去。 商容没想到,这还是个「团伙作案」。他现在是个鬼魂,其实没办法阻止殷诵。他也不愿意让外面的看守发现殷诵。老者汗颜,不得不和殷诵打起商量:「你莫要拿这些,我领你去挑别的。」 商容领着殷诵走去最靠近门口的书架。老首相指着架上崭新的竹简,说道:「诺,这些你都搬走吧。都是微子他们这些年对国家大事做的记录。」 商容抽出一份竹简,摊开,略略看了一眼,然后老丞相赶紧闭上眼睛,不忍直视地把竹简合上。商容嫌弃了一句:「写的都是什么玩意,狗屁不通。你把这些拿走吧,我不心疼。」说着,商容主动将手里的竹简扔进麻袋。看得出,他是真的不心疼。 商容不心疼,殷诵却要心疼的。他连忙弯腰把竹简掏出来,扔回架子。殷诵双手叉腰,嘟嘴,生气地拒绝:「我才不要把狗屁扔给表哥。」臭死了! 第011章 殷诵和哪咤把镇国神鼎拖走了 殷诵拖着麻袋,两条小腿跑得飞快。商容一个鬼魂都追不上。 殷诵呲熘跑到最前排。这一排放着整个金匮大殿最珍贵的文献。 殷诵踮起脚就去够上面摆着的甲骨。踮脚都够不着,就从商城兑换梯子,爬上去拿。 第17页 商容站在下面,眼巴巴望着噔噔噔爬到不锈钢梯子最上面的殷诵。当看到殷诵一出手就抱走了成汤着作《汤誓》、《汤诰》的时候,商容心痛得双手直捂胸。 殷诵将前面几排的文献搜刮一空,然后推着梯子瞄上了中间的架子。直到麻袋装得满满当当,他才停手。 差点背过气的商容,看到殷诵终于停手,那一口气喘了回来。 殷诵将麻袋袋口扎紧,扛到肩膀上,想把麻袋扛去窗户。但是不行,麻袋里一大半是龟壳和青铜金铭文,剩下的竹简份量同样不轻。殷诵用力弓了弓腰,墩在地上的麻袋,纹丝不动。 殷诵从小跟着哪咤后面跑,今年虽然只有六岁,他的身体比十一二岁的孩子都要强壮。就是这样强壮的体魄,殷诵依旧扛不动麻袋。 刚刚缓过气的商容,看到殷诵的尴尬局面,立即欢喜地跑到殷诵面前,喜滋滋地打趣:「你看,老夫都说要少拿一点。现在扛不动,还要把东西掏出一大半放回去。」 殷诵松开麻袋。他转身,歪头看着扛不动的麻袋。麻袋里的东西他肯定要带走,不可能放回去的。他的力气虽然小,扛不动麻袋,但是他有表哥啊! 殷诵立即从商城兑换了一根五十米长的粗麻绳。殷诵将麻绳的一端捆住麻袋,然后抓着另一端跑到窗户。殷诵将麻绳递给哪咤。 哪咤那把力气,别说小孩子,就是十几二十个大人加一起都比不上。哪咤接过粗麻绳往外收。麻绳另一端的麻袋立即受力,被拖到墙角。 哪咤手上用力,往上一提,装着大商太庙最有价值的文献的麻袋,被他提熘了出去。 哪咤解下豹皮囊,将麻袋连同麻绳一起装了进去。 殷诵回头,十分有礼貌地朝愁眉苦脸的商容摆摆手说再见。然后,殷诵伸出手臂攀住哪咤伸过来的胳膊,想要爬出去。 殷诵正要用脚蹬墙面,忽然心有感应。殷诵再次回头,向大殿正位上看去。但是那里除了一张厚重的沉香长案,再没有别的。 殷诵眨眨眼。哪咤唤了一声,殷诵回头,两脚用力一蹬,手上借哪咤的力气,顺利地钻了出去。 商容站在大殿中央,愁眉摇头地望着殷诵爬出窗户。老者没有阻止,更没有引来太庙的护卫。 当窗户被哪咤关上,老丞相嘆息一声。他收起愁容,转身向大殿正位上看去。 一道雍容华服的妇人,出现在长案前方的玉石台阶上。商容向妇人躬身行礼:「娘娘。」 妇人正是元后姜氏的亡魂。 姜王后手臂垂在身体两侧,两只手蜷缩藏在长袖下。这双手曾被按在火红的铜柱上,炮烙至焦黑见骨。 姜王后髮髻蓬松,半张脸被乌黑的长髮遮掩,毫无一国之母的端庄体面。 生前她的一只眼睛被生生剜去,乌髮遮住的眼眶空无一物。 即使做了诸多掩饰,刚刚她依旧不敢现形。姜王后怕自己的模样吓到孩子。他还这样年幼,受到惊吓会生病的,就像她的两个儿子那样。 姜王后望向已经关合的窗户。 这个孩子长得真像小时候的她呀。那时候,她在东鲁,胆量也像这么大。明明有父亲和弟弟在,她什么祸都敢闯的。 她怎么就嫁到这么遥远的朝歌呢? 殷诵从金匮大殿出来。两个小鬼又去了其他三个殿阁,如法炮制了一遍。豹皮囊装了整整八个大麻袋,殷诵尤不满足。金鼎阁最大的青铜鼎都被他挑中,让哪咤拖了出去。 两个小布丁完全没有想过,这件重达三千斤的青铜鼎,对整个大商王室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哪咤收起青铜鼎,拍拍手,问了殷诵一声,还要收什么。 殷诵打了个哈欠,揉起了眼睛。 哪咤见殷诵这副睏倦的模样,也不用等殷诵回答。哪咤直接蹬上风火轮,扛起殷诵飞出了太庙。 回到皇华驿馆的时候,殷诵已经就着哪咤的肩膀打起了唿噜。哪咤扛着殷诵回到自己的房间,两个人共享了一张床。 馆驿的床很大,两个六、七岁小孩睡在上面不仅不挤,还能各自倒个个。一个从床头转到床尾,一个从床尾滚到床头。 就是殷诵喜欢卷被子。到了早晨,两条被子都被他一个人捲走了。得亏哪咤天生仙骨,不畏寒暑。不然这样寒气料峭的初春,哪咤肯定冻生病。 第二天早晨起来,殷诵没有让哪咤把八个麻袋取出来。昨天他们动作太大了,尤其是最后一个鼎十分沉重,即便是哪咤都略觉得吃力。哪咤拽着麻绳用力的时候,青铜鼎倾斜着被拖出来,压碎了一路的地砖。殷诵胳膊粗细的麻绳,五根拧成的一股,都差点崩断了。 殷诵琢磨着,最迟到今天早上,太庙那边肯定发觉了。太庙根本兜不住,肯定会上报。紧接着就是全城封锁和地毯式大搜查。他们此时拿出麻袋,是上赶着被拿住呢。 果然,上午辰时刚过,驿馆外面吵闹起来。没一会儿,驿丞领着一队军官跑进馆驿,一个屋子一个屋子进行搜查。 随从阳荣打听了一下,得知这队军官是护国武成王旗下,为的正是太庙宝藏失窃,来搜查贼子和失窃的宝物的。 因为太庙众多失物中,有一样是镇国神鼎。据说大商大半国运都压在这件神鼎上。负责搜查的军官半点不敢马虎。即便是哪咤和殷诵这样的小孩,都要仔细地盘问。 第18页 阳荣他们四个对昨晚上的事一无所知,军官在他们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哪咤是个杀神,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害怕」和「心虚」。 殷诵同样不心虚。小朋友坚定地认为,子孙拿祖先的东西绝不能叫「偷」。他分明是合法继承!作为先祖代表的商容,都同意了呢。 官兵在他们这里,就更加问不出东西了。 鸡飞狗跳一上午,军官半点线索都没找到。一队人悻悻地离开皇华驿馆。 殷诵有些好奇,按照搜查军官的说法,虽然太庙失了大量宝物,连镇国神鼎都弄丢了,纣王竟然只是下令武成王搜查全城,务必将丢失的宝器全部追回。 以残暴着称的纣王,竟然没有大发雷霆,降罪微子这个太庙负责人! 这可真是奇了! 这还是暴君吗? 纣王已经昏聩到这种程度了吗? 殷诵满脑子问号。他将这个疑惑告诉了哪咤。哪咤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下午,梧子揣着袖子从外面跑回来,告诉殷诵和哪咤,他从老乡那里打探到一件事。 「小人出身北崇。当时一起逃难的同乡,一多半去了西岐。昨天在街上喝茶,坐在隔壁桌的就是小人的同乡。」 「他现在发达了,成了伯侯府上的僕从。六年前,他跟随西伯侯入了朝歌。西伯侯被押后,这位老乡一直留在朝歌。小人猜想他在替西伯侯留意这边的风声。」 「他租的房子就在中谏大夫费仲的斜对门。他告诉我,今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就有人送了一个大箱子进费府。」 「那箱子沉得很。路面都被车轮压出了两道印子。」 梧子的老乡没说,这个大箱子是谁送的,也没说大箱子里装的什么,用来做什么的。但是殷诵和哪咤都听懂了。 第012章 是时候找个专业人士了 原来,世人盛赞的「圣贤」,也会为了保命,贿赂他们向来看不起的奸臣恶吏。 殷诵想起昨天,自己要回礼物时,微子鄙视的目光。殷诵不禁感嘆:人们往往会长成自己讨厌的鸭子。《宝宝连环画》诚不欺我。 武成王府的兵士走后,殷诵依旧没着急看看昨天具体拿了哪些东西。殷诵不急,哪咤更不急。都在豹皮囊里,丢不了。 下午,殷诵拿出1.5个积分兑换的《麻衣相法》,认真翻阅起来。一双淡且薄的眉毛,很快愁成了八字形状。 不懂,完全不懂,比不小心兑换的《高中奥数大全》还要让他头秃。 这是殷诵第八十八次翻开《麻衣相法》。没用。不管他翻多少次,翻多少页,横着看,竖着看,上面的内容始终理解不了一点。 严格来说,是看得懂,但是完全不能灵活应用。 「这分明是封建迷信啊!」殷诵翻着相术书,愁眉苦脸地抱怨商城坑人。 殷诵不得不考虑,是时候找一位专业人士做老师了。 现在,他已经不是为了短命大伯学习《麻衣相法》了。昨天殷诵被微子羞辱了一顿,这让他对殷王室一点好印象都没有。短命大伯活不过今年,就活不过吧。小朋友决定学习尊重他人命运。 殷诵纯粹是不服气。凭什么他就学不会这本相术书!难道他比别人笨吗? 这绝无可能! 殷诵忍着煎熬看了半个时辰的相书,终于熬不住,换了一本连环画转换心情。哪咤来到窗边,喊了一声。 殷诵立即抬头,起身上半身向窗外探出。 「认亲的来了。」哪咤神色莫测,扭头往院门看去。 殷诵眨眼:「谁呀?」 哪咤语气中透着烦心:「亚相比干。」现在,哪咤对朝歌的圣贤人,都多少有点不爽。他都计划好明天就带表弟回陈塘关了,现在又跳出来一个王叔比干,他怎么能不心烦? 殷诵心里奇怪极了,亚相比干怎么知道他的? 殷诵立刻想起昨天在微子府的遭遇。他犹豫起来。他昨天夜里都把太庙搜颳了,这个亲戚还要认吗? 哪咤往窗子里看过来:「去见见吧。」哪咤微微皱着眉。难得耐住性子劝说表弟。哪咤心道:这说不定是殷诵认亲的转机。 亚相比干是个比微子和商容都要高大的老头。他和微子一样,都是当今天子的叔叔。 殷诵以为亚相和微子一样,是个严肃、刻薄的老头。比干确实严肃,但是他在看见殷诵的第一时间,脸上就流露出了笑意,将善意传达给了殷诵。 殷诵紧张、警惕的情绪,放松下来。 六岁的稚童走到高大的老者面前,微微歪头。殷诵仰面看向老者,好奇地问出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 比干笑容慈祥,他向殷诵解释:「昨天夜里后半晌,老丞相商容来我梦里,告诉老夫的。」 殷诵立刻懂了。他迅速地紧张起来,眼神心虚地往旁边瞟了瞟:商容可是看着他搬空金匮大殿的。 比干看出了小屁孩的心虚。老者趁着屋内没有别人,悄悄地询问:「能不能把成汤、武丁两位先祖的物件,还有镇国神鼎送回去?」 殷诵闻言,连忙收起脸上的心虚。奶白小布丁沖老爷子露了个天真无邪的大笑脸,同时无辜地眨眨眼。 比干好笑地摇摇头,没有继续追讨太庙的失物。这一点让殷诵十分惊奇和疑惑。 商容死后,天子至今都没有选择贤才担任首相一职。比干身居亚相之位,如今堪称整个大商最忙的人。他虽然亲自来见殷诵,留给他和殷诵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就是这一点时间,都是亚相咬牙挤出来的。比干和殷诵说了多一会儿话,今天晚上老人家就要少睡多一会儿的觉。 第19页 比干询问了殷诵几句话。在确定殷诵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一直养在陈塘关李靖府上这些事后,比干长话短说,叮嘱了殷诵几句话后,匆匆离开了驿馆。 哪咤跑进厅堂,向殷诵打听情况。殷诵抓抓脑袋右边的小髻,回答道:「老爷爷说,明天带我去太庙入族谱。」比干让殷诵乖乖地等着,他这个老祖宗会为他做主。 哪咤点点头,心道这件事总算有进展了。 殷诵趁着高兴,回到房间后立即打开了《麻衣相法》,想要借着愉悦的劲头,揭开这门古老技艺的神秘面纱。 半个时辰后,殷诵一脸晦气地合上《麻衣相法》,换了一套《酷里酷气,数学我最懂》的连环画。 第二天早晨,天色微亮,亚相府派了马车,将殷诵送到太庙。 殷诵到时,比干已经等在太庙内。殷诵被专人带到比干面前。 比干低头,慈祥地问殷诵道:「怕不怕?」 殷诵被问得一脸懵逼。他不由得反问老者:「这有什么好怕的?」前天晚上,他刚把这里洗……咳,清空了一大半。 「好。胆量大,殷氏子弟就该这样。」比干听着殷诵的反问,丝毫不以为忤。老人家反而乐呵呵起来,伸手示意殷诵搀住他的左手。 殷诵连忙双手握住亚相的左手,同时仰起头。老者与稚童相视一笑,大步向太庙正殿走去。 如今太庙的主事人是王叔微子。饶是位高权重的比干,要把殷诵的名字写进族谱,流程上都要在微子这里走一遭。 微子此时,正被太庙失窃一案搅合得焦头烂额。谁知,昨天下午,堂弟比干忽然派人传话过来,要将走失的曾孙殷诵的名字记入族谱和宗牒。 微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比干要干什么。 微子很清楚殷诵的父亲是谁。出于一点私心,微子不希望殷诵的名字出现在族谱上,更不要说宗牒了。 微子有心阻止,苦口婆心地劝说比干不要惹火上身。在比干冰冷的目光压迫下,微子闭上了劝说的嘴。 微子心中愤恨不已,鹰一样的眼睛向殷诵扫去。殷诵规矩地落后比干一步。微子看过来的时候,殷诵仗着比干没有回头不会看见,沖微子扮了个嘲笑的鬼脸。 微子胸腔勐烈地起伏。他连忙压下这一口怒气。 微子心知肚明,昨天打发殷诵这一桩,比干一定都知晓了。这种认知让微子头皮发麻。 微子和比干都是纣王的叔父。在关系上,微子是纣王的亲叔叔,比干只是堂叔。但是比干不仅是位高权重的亚相,在纣王、太师闻仲两人心目中,都有相当重的份量。 微子反观自己,不仅身无官职,侄子殷寿也不亲近。在权势滔天的闻太师眼里,更是排不上号。自己想跟比干作对,如同以卵击石。 何况,他掌管的太庙,刚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比干随便给下面的谏臣一个眼神,都能让他这个堂兄吃不了兜着走。 形势比人强,微子只能向后退步,同意。 微子没有怀疑,是殷诵盗了太庙。在他眼里,殷诵就是一个年幼的孤儿,干得了什么? 按照比干的意思,殷诵要被记在比干的孙子子吾的名下。 比干只有一个儿子尹鹏。先王时,尹鹏跟随黄飞虎征讨南方蛮族。本是想建功立业,结果死在了战场上。子吾是尹鹏的独子。子吾在两年前外出游歷,此后音讯全无。殷诵一旦记在子吾名下,等同他成了比干的继承人。 微子最后犹豫了一下,想要改变主意。他和比干说道:「毕竟关系到王族血脉,我需要上报陛下。」 比干轻笑一声,打断:「今早老夫已经往后宫递过奏摺,陛下亲口应允了。」 微子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昏君」。他不再挣扎,好声好气商量起来:「太庙需要做些准备。至少也要三日后,才能把事情办成。」 比干略作思索,点头道:「先将族谱记上。三日后把孩子的名字加进宗牒。」 微子只能同意。 比干低头,吩咐殷诵一句,让他先行坐马车离开,他还有话要与微子说。 殷诵依言,独自一人离开太庙。 殷诵爬上马车,看到光屏上显示,主线任务的进度,「嗖」一下飙到了25%。殷诵挑了下眉,不着急。 殷诵打开商城。刚刚在太庙,光屏通知他,商城中「子爵」才能使用的物品,已经对他开放了权限。 第013章 这辈分太小了 殷诵没有爵位在身,更是没有丁点封地。但是他现在记在子吾的名下,成为三公之一比干的重孙,唯一的继承人。光屏直接给他开了「子爵」的权限。 殷诵激动地搓搓两只小手,很想来一把大的,把全部积分砸进,兑换那个浑身散发着蓝光的太阳能变形机器人。它真的好酷啊! 殷诵最后忍住了。机器人虽酷,但是完全扛不住干坤圈碰一下的样子。目前来看,兑换机器人是吃亏的。 殷诵不舍地关掉机器人的商品介绍,转而去看七到九年级地理、物理教科书。和语文、数学这些基础课程不同,地理、物理这几门学科相关的书籍,兑换后想要翻阅,还要符合一定的「身份」条件: 《地理》:男爵; 《物理》:子爵; 《化学》:伯爵; 《歷史》:一国之君; 第20页 《生物》:世界之王 殷诵没有谋反当大王的念头,更不要说做整个世界的王了。《歷史》、《生物》两门课,他很明智地选择,只在梦里想像书里的内容,过把瘾。 现在,地理和物理相关书籍,放开了权限。殷诵兑换后,再没有阻拦,都能翻阅学习。 殷诵再一次忍住了,没有兑换心水了很久的物理书。虽然之前他不清楚这是一门什么样的课程,但是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现在,忽然能翻阅了,怎么叫殷诵不心痒痒? 殷诵强行压制住心底的痒痒。他急忙闭上眼睛,暗暗告诫自己:你还在看七年级的数学书呢。学习讲究循序渐进。贪多嚼不烂,千万不能再分心多学习一门功课了! 在心里劝说了自己很久,殷诵偷偷睁开左眼,瞄了眼商城里崭新勾人的教科书。啊,诱惑性太大了!殷诵连忙闭上眼睛。 直到马车停靠在皇华驿馆大门口,殷诵才睁开双眼。他赶紧关了商城,蹭一下跳下马车。 哪咤正盘着一条腿,坐在石狮子的大脑袋上。看见殷诵活蹦乱跳地从马车上下来,哪咤朝他招了招手。 殷诵一熘小跑,跑到石狮子面前。 哪咤一边往下跳,一边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啦?」 殷诵特别开心地告诉哪咤:「王叔帮我搞定啦。」殷诵「哦」了一声:「现在我要叫他曾祖爷爷啦。」殷诵忽然反应过来,老爷子给他安排的这个身份,辈分有点儿小。 殷诵心里清楚,他不是比干的重孙子。殷诵没有质疑比干的安排,连询问都没有。这件事,殷诵只悄悄地告诉了哪咤。 殷诵前脚离开太庙正殿,王叔比干肃穆的脸庞,立刻结出一层霜寒,冻得微子胆上发冷。 比干冷脸,静静地观察了微子那张老脸许久。直到微子顶不住比干的视线,即将软了双腿,这位相爷才缓缓开口。 比干毫不客气地警告微子:「不论是谁将这个孩子的身世,捅到大王跟前,老夫都不会放过你。」 微子心中恨意翻滚。比干竟然为了一个小儿,和他撕破脸,威胁他! 这一刻,微子恨不得戳着比干的鼻子咆哮,告诉他谁才是商王太丁的儿子!但是面上,他只能颤抖着嘴唇,勉强扯出笑脸,保证不会泄露。 亚相府本想接殷诵入住相府,被殷诵拒绝了。 殷诵问过哪咤。哪咤表示还要在朝歌呆一段时间,不想这么早回去陈塘关。 殷诵也不愿意拘束在亚相府,干脆和哪咤一起继续住在皇华驿馆。殷诵现在在王族挂了号,他们住皇华驿馆有朝廷的报销可以薅,不花自己钱。 三天后,微子不甘不愿地举办了一个小型的仪式,将殷诵的名字正式放入宗牒。直到这时,殷诵王室子弟的身份才算真正落实了。 第二天,殷诵接到通知,要他前往老丞相商容的故居,学习王家礼仪和典籍。 原本,王室子弟都是在太庙学习这些内容。但是五天前,太庙失窃,遗失大量典籍。宗室没办法,只得和纣王说了一声,将族中子弟挪去了商容故居,和其他贵族子弟混在一起学习。 商容身前是大商首相,三朝元老,家中藏书无数。太庙中许多典籍,商容宅中都有抄册。 商容是为反对暴政而死。死后,商容这一支族人被罚为奴隶,所有财产没收。商容在朝歌的产业首当其冲。 当年比干见机,一早吩咐武成王,抢了查抄商容产业的差事,没有让贪官沾手。老丞相府宅内的一切得以保存。比干又暗中调配,将商容的子孙安排在这座宅子里做僕人。 西宫黄贵妃听闻这件事后,担忧老丞相的子孙遭人欺辱,特意修书一封给兄长。武成王黄飞虎依照贵妃嘱咐,结合几个贵族大臣,将商容旧园改造成学堂,专供贵族子弟学习老丞相收集的文书典籍。 黄家子嗣多,光是黄飞虎就有三个儿子。朝歌城内贵族年轻一代,黄家的「少年团」号称一霸。有他们在商容故居照应,没人敢欺负老丞相的血脉。 殷诵没有拒绝每天前往商容旧园学习。他就爱好一个学习。现在,别人提供学习机会给他,他怎么会拒绝? 殷诵前往旧园的第一天早上,武成王府内,两位世子黄天禄、黄天爵被老父亲黄飞虎按着头叮嘱,要他们好好照顾殷诵,不能让殷诵受一点伤害。但凡让黄飞虎知道,殷诵在旧园掉一根汗毛,黄天禄、黄天爵回府立即家法伺候。 黄天禄、黄天爵上学堂就是为了照顾老丞相的几个孙儿,他们对这种事已经得心应手。现在多照顾一个人,于他两兄弟根本不算事。 黄天禄、黄天爵连连点头,让他们的老爹放上一百二十个心,他们一定把殷诵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他们大哥黄天化失踪前,和子吾可是很好的朋友。他们照顾子吾的儿子,是应该的。 他们就是不大明白,十岁打着游歷的名头,帮忙寻找他们的兄长,结果跟着失踪的子吾,怎么突然冒出了个六岁的儿子。子吾失踪两年,没听说他跟谁成亲生子了呀。 黄飞虎满意地放过了两个儿子。黄天禄连忙跑到母亲贾氏身边,牵过刚满两岁的弟弟黄天祥。黄天禄一挥手,黄天爵立即领着家将跟上二哥,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王府。 商容旧邸与比干府只有一墙之隔。殷诵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黄天禄、黄天爵两兄弟已经领着一帮朝歌城的世子爷们,等在大门口。 第21页 黄天禄一眼认出生面孔的殷诵。他将黄天祥往三弟怀里一塞,大踏步来到殷诵面前。 与殷诵互相介绍后,黄天禄把殷诵带到众人面前。黄天禄当场宣布,从今以后,殷诵这个大外甥,归他们兄弟罩了。 殷诵听着黄天禄一口一个「大外甥」,嘴角抽了抽。 这几天,随从梧子、阳荣已经把朝歌城里各个贵族的门道都打探清楚。 武成王府并不是朝歌城中的老牌贵族,老家在界牌关。武成王黄飞虎年轻的时候,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先王时期,黄飞虎被册封为武成王。 纣王登基,又给黄飞虎加封「镇国」两个字。两个月后,黄飞虎的亲妹妹嫁入王宫,成为西宫贵妃。一时间,武成王府风头无两。 可惜好景不长。纣王沉溺享乐,渐渐疏远了武成王兄妹。黄飞虎「天子近臣」的名头已经被中谏大夫费仲、尤浑取代。 殷诵有心让黄天禄改口,别再叫他大外甥了。殷诵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黄天禄今年九岁,只比殷诵大三岁。但是黄飞虎是纣王的大舅子,而比干是纣王的王叔。仔细掰扯,黄天禄兄弟几个与殷诵的「父亲」子吾一个辈分。他喊殷诵大外甥,真不是托大,占便宜。 哪咤翘脚坐在车辕上,皱了皱眉。殷诵成了别人的大外甥,他这个表哥岂不是要跟着喊别人「老舅」? 第014章 带你去见我师叔 殷诵进入旧园就学,没两天就后悔了。他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一个学习的好地方。在黄家兄弟的带领下,一群不是野小子,胜似野小子的功勋子弟,整天在校场分成几组人马,玩儿「攻城战」。旧园从早到晚,没有一刻钟是消停的。 他们自己闹就算了,还要拉扯殷诵,让他陪玩。殷诵直接把两只领头羊扣在地上,打了一顿,才没人敢打扰他。 开玩笑,他打不过表哥,还打不过跟他一样的肉体凡胎吗?当他一天两个时辰的太极拳、洪拳、五行拳……太祖长拳都是白练的吗? 真是一群烦人的小鬼! 殷诵抽出一本《诛邪剑谱》。这是商城刚刚开放使用权限的物品之一。 殷诵觉得自己是没有仙骨的人,在这个妖魔鬼怪遍地走的时代,练习这本剑谱,肯定是没错的。 诛邪诛邪,不就是诛杀邪魔的意思吗? 哪个男孩子,没有梦想过,一柄剑,诛邪魔,走天下啊! 怀着激动的心情,殷诵翻开了封面。序言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落入殷诵的眼帘——「欲练此剑,挥刀自宫」。 殷诵:「……」这么变态的吗? 殷诵轻轻地合上封面。他不甘心地看了下商城的回收价:20积分兑换的剑谱,回收价只有0.1积分。 0.1积分是商城的统一回收价。主打的就是一个「货已出手,概不退回」。 殷诵深吸一口气,将诛邪剑谱收了起来。 留着吧。世事无常,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为了平復被坑了的糟糕心情,殷诵兑换了一大本《黄石真题》七年级数学题,认真做起来。 很快,殷诵就沉浸在了做题的快乐中。 一只小土豆哒哒哒跑进学堂,轻声走到殷诵的课案前。 武成王的小儿子,光头小子黄天祥歪着脑袋,趴在课案上。 黄天祥是个天生的怪力小子,今年两岁,已经力可举鼎(30kg)。饶是他的亲兄长黄天禄、黄天爵,都不肯陪他练练武。黄天祥只有两岁,完全不知道控制力道。一不小心,就能把他两个哥哥给折了。所以,黄天祥在旧园,一直只能捧着小脸,蹲在校场边上,羡慕地看其他人玩耍。 殷诵抬起头,向黄天祥看去。黄天祥正伸长脑袋看压在他手肘下的试卷。 黄天祥微微抬头,对上殷诵的视线。 「阿诵在写字吗?」黄天祥奶哒哒,好奇地问。 殷诵泪流满面,瞧他这辈分小的,丁点大的小土豆都是长辈。幸好,黄天祥没有一口一个「大外甥」。不然,殷诵立马卷上行李,和表哥回陈塘关去。 「在做题呢。」殷诵回道。 黄天祥脑袋里冒出大大的问号:「什么是『做题』?」 「就是测试自己的学习成果。」殷诵耐心地解释。 两个小鬼,一个盘腿坐在蓆子上,一个趴在课案上,一问一答,好不热乎。 黄天祥终于弄明白面前这张卷子是做什么用的。他伸出手,在真题卷上指了指:「字,不认识。不像母亲和哥哥教天祥的。」 「这是简体字。」殷诵向光头小土豆进一步解释,「你学的是甲骨文,简体字是甲骨文的演化体。它们中间还有繁体字。」 殷诵抽出一张草稿纸,分别用繁体字和简体字写了「黄天祥」三个字。他将草稿纸递给小土豆:「喏,都是你的名字。」 黄天祥接过草稿纸,认真地看了看陌生的两种字体,最后做出评价:「没有母亲教的字好看。」 殷诵:「……」 小土豆虽然觉得两种新字体不符合自己的美感,他还是慢慢地将草稿纸叠成方块,小心翼翼地收进腰囊。 殷诵看到自己随手写的字,被小土豆这么郑重地收起来,他不由得得意和高兴起来。他从随身小背包里抽出一本《熊熊传说之大战电锯狂人》的连环画,递给黄天祥。 第22页 黄天祥没接触过纸张,更没有见过色彩这么丰富、故事情节这么逗趣的画本。他接过连环画,翻了两页,就被迷住了。小土豆乖乖走到自己的课案坐下,将连环画正经摆在案上,一页一页慢慢翻看起来。 殷诵重新跳进题海。没一会儿,王子衍来到殷诵面前,高大的身影落在课案上,完美地挡住了光源。 殷诵仰头。 王子衍是先王帝乙的幼子,纣王的同母弟弟。王子衍在朝堂上担任了一个礼部性质的小官。 和微子一样,王子衍不受朝廷重视,主要工作在太庙上。王族子弟的学业这一块,就由王子衍负责。另一位负责人是王子衍的叔叔,箕子。 王子衍询问殷诵,他手上的试卷、拿给黄天祥的画册,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殷诵知道纸张的特殊性,却不想告诉王子衍。甲骨文他早就会了,旧园里收藏的典籍他自己能翻阅。王子衍名为授课的老师,能传授殷诵的东西,实在不多,目前为零。 殷诵敷衍了一句,说是自己来朝歌的路上,扶了一位老爷爷过马路。那位老爷爷十分盛情地送了这些给他。 王子衍没有追问殷诵在哪里遇到的老爷爷。他仔细地盯着殷诵的小脸盘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出声,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仔细看,发现你很像一位故人。」 殷诵神情一正,下意识追问:「哪一位故人?」 王子衍没有回答殷诵,只是轻笑,含煳了两句「有意思」后,不管不顾地转身走了。 殷诵:……谜语人什么的太讨厌了!以后他都不要和这个老头说话了。 殷诵重新低头做卷子,却发现自己很难沉浸其中。被王子衍这个谜语人打扰了一下,他的做题效率变得事倍功半。 校场那边,争吵玩耍的声音此起彼伏,像夏天的蝉一样吵闹不绝。 殷诵知道自己继续坐在这里,手上这张卷子怕是做不完了。 他干脆拿起小背包,将文具收拾进去,然后和黄天祥打了个招唿,连环画就送给黄天祥了。 殷诵起身往外走。黄天祥看看手上的连环画,跟着站起来,抱着连环画做了殷诵的小尾巴。 殷诵回头看向跟上来的黄天祥:「我放学去了。你要跟我一起呀?」 黄天祥用力点头。两位兄长根本不带他玩。他每天呆在学堂就是蹲在校场边上,看别人玩打仗的游戏。 这些人打仗打得好,就不说了。但是黄天祥觉得不论是两个哥哥,还是其他人,都玩得不好,幼稚极了。他一个两岁的宝宝,在旁边看热闹,每天都能看睡着。 殷诵没有拒绝。他伸手牵住黄天祥。来到校场外,殷诵和黄天禄两兄弟打完招唿,便带着小土豆走出了商容故居。 大门外没有看见马车。殷诵询问过黄天祥,两个小鬼干脆走着回皇华驿馆。他们身上穿的是大贵族服饰,朝歌城内不会有不长眼的,找他们事。 殷诵原本的打算是回驿馆,先把试卷完成。黄天祥乐意呆在一边看连环画,就让他呆着。黄天祥嫌闷了,殷诵就让家将护送黄天祥回武成王府。殷诵敢一个人在大街上熘达,却不放心黄天祥一个人回家。武成王府可是发生过孩子走丢的先例的。 虽然,殷诵听说,黄天祥的大哥黄天化,是在武成王府自家的后花园失踪的。就很离奇。 殷诵、黄天祥刚刚走过一条街,就看到哪咤在街上随性地熘达着。他们看见哪咤的时候,哪咤正向他们这边看过来。殷诵立即带着黄天祥跑向哪咤。 哪咤快走几步,和奔过来的殷诵汇合。哪咤不耐烦看书。他这几天把朝歌城逛了个遍,开始腻味了。他正准备往南边的女娲神庙、轩辕庙去,好好逛逛这些知名「景点」。 哪咤看到殷诵,立即想起刚刚来的地方。他招唿殷诵说道:「走,我带你去见我师叔。」 第015章 来者是客,见者有份 殷诵讶异:「哥哥的师门不是在崑崙山吗?」殷诵可记着呢,表哥拜的是堂堂仙门。姑父李靖不止一次说过,他的三个儿子的师父都是仙界鼎鼎大名的大能。 殷诵一直以为,仙人都是世外山中人,可遇不可求的。 哪咤难得的含煳其辞:「我这位师叔有些特别。他现在正在司天监当天官。」 哪咤今天是碰巧,遇见了这位叫姜子牙的师叔,彼此认了个亲。 哪咤不好说这位姜师叔哪儿特别,因为姜师叔的特别之处就是没有仙缘,修炼一辈子都成不了仙的那种,跟哪咤的爹李靖情况差不多。哪咤听口风,这位姜师叔分明和李靖当年一样,被哪咤的师祖,元始天尊几句好话,就打发出了崑崙山。 哪咤觉得这种事说出来,多少削了师叔的颜面。他就不说了。 哪咤对殷诵说道:「之前你不是说,要找个专业的教你相术吗?姜师叔别的不谈,掐算看相是神准。」 「两年前师叔正是因为摆摊算命,闻名全城,引来一个闲得找死的琵琶精上门捣乱。师父打杀了妖精才被引荐,做了下大夫、司天监天官。」 哪咤说道:「我现在带你去见他,请他做你师父。」 如此一来,他和表弟就是同门师兄弟了。这不是「亲上加亲」? 殷诵对哪咤替自己做决定没意见。他听哪咤说起姜师叔的本事,眼睛早就亮了。 第23页 殷诵兴致勃勃地应道:「好啊好啊,现在就去。」 黄天祥看到哪咤,眼睛也是立刻亮了。昨天,他和哪咤打了一架,输了。这还是头一次,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孩子,让他毫无反手之力呢。哪咤可是只用了一个胳膊,就摁死了他。 哪咤看了黄天祥一眼,认出是昨天的怪力小子,没有说什么。哪咤虽然赢了黄天祥,却是很佩服这个只有两岁的小不点。凡世间,能让他出一个胳膊之力的人,真的不多。 三个小布丁麻熘地跑去了司天监。司天监位于城北,守门的士兵,认出哪咤,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直接把三个小傢伙放了进去。 一到姜子牙做事、修炼的地方,哪咤立刻不客气地囔囔出声:「师叔师叔,我带表弟来见你了。」 姜子牙正捧着一卷《道德经》瞧得入迷。哪咤的大嗓门陡然在耳边炸起,唬了姜子牙一大跳。 姜子牙连忙收起《道德经》,和哪咤打招唿。 哪咤牵起殷诵,带他到姜子牙面前。黄天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殷诵站在姜子牙面前,礼貌地问好。姜子牙点点头,面带微笑。 别人或许不清楚殷诵,姜子牙却是知道的。姜子牙一直和亚相比干交好,早就听说亚相前几天认回了曾孙儿。 来者是客,见者有份。姜子牙应了殷诵问好,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最后摸出两张符纸,姜子牙分了殷诵和黄天祥一人一张。 殷诵把糙黄色的符纸放在手里,正反翻了一下。没看懂上面画的鬼画符,只好暂时收起来。黄天祥也没看懂符纸上面画的是什么,也只好收起来。 殷诵打小知道,做人不能太客气。太客气,就会让自己错过很多。 殷诵走到身穿道袍的姜子牙身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姜子牙。殷诵饱含期盼地自我推荐道:「师叔,你可以收我做徒弟吗?我很有悟性的,表哥可以为我作证。」 哪咤欣然点头,为表弟作证。作为哥哥,他怎么能拆弟弟的台呢? 就连黄天祥,都跟着点了点头。 年过古稀的姜子牙,抚着花白的鬍子,不动声色地将殷诵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姜子牙摇摇头:「我阐教门人入门时,就被告诫,道不可轻传……」 姜子牙拒绝的话没说完,哪咤已经开口打断:「师叔不要说这些煳弄话。当年,师侄刚刚出生,家师太乙真人就亲自寻到陈塘关,收我做徒弟。我那时就是一个婴儿,瞧得出什么?师父照样收我。哪里『道不能轻传』了?」 姜子牙轻轻咳嗽一声。他早就听说过,太乙真人的宝贝徒弟是杀神转世,专门为武王伐纣准备的。 姜子牙不想得罪这个杀神,好声好气地解释:「这不一样。收徒这件事从来都是讲究缘法。你师父与你有师徒之缘,他就来寻你。我和你表弟,没有这份缘分啊。」 殷诵一听这话,眼珠子一转,连忙问起来:「怎样叫有缘?」 姜子牙看向殷诵,笑道:「说白了就是看眼缘。你我有师徒缘分,我一看你,就明白了。」 殷诵细细地品味了一下姜子牙的话。他的脸色陡然一变,委屈地看向姜子牙:「师叔,你的意思是,你看我第一眼就觉得我不顺眼呀?」 姜子牙一愣。老人家还没什么反应,哪咤已经双手叉腰,责备的目光看过来:「师叔,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没有眼缘,可不就是看一个人不顺眼吗? 姜子牙在崑崙山修行四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熊孩子,当场有点招架不住。他既招架不住殷诵的委屈,也招架不住哪咤的埋怨。 姜子牙慌忙起身,伸手示意哪咤和殷诵不要这样:「不是这个意思。老朽七十有二,岂能欺负你们小孩子?」 殷诵抿嘴,知道姜子牙绝对不肯收自己做徒弟。他决定曲线救国。 殷诵从商城兑换了一本甲骨文版的《麻衣相法》,递向姜子牙:「那……我不拜师叔做师父,也不学仙门的本事。师叔可以教我这本相术吗?我自己学不会。」 姜子牙对上殷诵求知若渴却小心翼翼害怕拒绝的眼神,心上被触动。姜子牙心软道:虽然我与这个孩子没有做师徒的缘分,但是难得见到这般好学的娃儿。他又不是来求阐教仙术,我就依他罢。老爷(元始天尊)还能怪罪我? 姜子牙松了口风,但是没有立刻应承下来。他把坏话说在前头:「你这书我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我且看看,若是可用,我就教你。」 殷诵目的达成,之前的不愉快立刻抛到了脑后。 哪咤也没再说什么。 黄天祥左看看殷诵,右看看姜子牙,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眨了眨,光头小脑袋努力地思考起来。 姜子牙拿起《麻衣相法》,首先对纸张的质地好奇起来。仙界早就有了造纸的技术,但是造出的纸张不仅黄,还粗糙,又叫糙纸。 纸张的用处不多,只有像他这样法力低浅的鍊气士,才会用糙纸制作符纹。像哪咤的师父太乙真人,都是用玉石、宝木削成片,刻制成符篆。符篆的威力,远远高于符纸。 需求低迷,导致造纸技术止步不前,产量也极低,能用来做符的更少。姜子牙身为阐教教主的弟子,每年分到的糙纸,不过十张。 姜子牙没有像王子衍那样询问书籍的来源。他掀开封面,起初只是粗略地扫了两眼。姜子牙却意外地发现这本书颇有几分趣味,已经窥得相术门径。 第24页 姜子牙不由得兴起,认真地细细看起来。 哪咤看到姜子牙看入了迷,当即走到殷诵身边,轻声叮嘱他:「师叔现在看得入神,不要去打扰他。师叔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看完这本书。你且在这里等一等。」 殷诵点头。他自己的时间也很宝贵,立即乖巧地掏出没写完的试卷和文具,走到旁边一张长方木案旁,开始做题。 黄天祥看到殷诵坐到了桌边,立刻抱着连环画坐到殷诵对面,安静翻起画册。 屋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哪咤不耐烦安静。他轻声和殷诵打过招唿,就走了出去。 第016章 修行四十载,归来已是文盲 正如如哪咤设想,姜子牙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看完了《麻衣相法》。 姜子牙放下相书,看到殷诵和黄天祥坐在靠窗的木案两端,互不打扰。殷诵正在伏案写字,十分认真。偶尔,殷诵会停下笔琢磨一会儿,然后重新落笔。 黄天祥翻着连环画,一双眼睛亮亮的,神情时刻变化着,十分生动。 黄天祥若有所觉,注意力转向姜子牙的方向。 姜子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黄天祥不要出声。黄天祥十分听话地点头,乖乖不作声。 有黄天祥配合,姜子牙悄悄走到殷诵身后,想要探究他在写什么。全身心投入做题的殷诵毫无所觉。 殷诵做的是数学卷。姜子牙看了半晌,确定自己一个字都看不懂。 姜子牙自我揶揄:老朽崑崙山修行四十载,归来竟成了文盲吗? 姜子牙没有打扰殷诵,坐回了原位。姜子牙重新掏出《道德经》,静心翻阅起来。 当殷诵收起真题试卷,姜子牙立刻换上《麻衣相法》。 姜子牙对看过来的殷诵说道:「我已经看过这册书。将它学好了,确实能摸骨相面,为人掐算机缘。」 殷诵闻言,露出欣喜的神色。姜子牙忽然问他,堂堂王族宗亲,怎么想到学习相面之术。 殷诵不好说明光屏的情况。他掺假拌真回道:「有人告诉我,我有位大伯,是短命之相,活不过今年。他却没有告诉我,短命的是哪一位大伯。」殷诵苦恼地嘆气:「我这里是亲大伯没有一个,堂的大伯一大堆,哪里挑得出他说的这一个?」 姜子牙「哦」了一声。他摇摇头,竟然说道:「如果是这样,你就是学了相面术,也没用。」 殷诵纳闷:「怎么的?」 姜子牙看了一眼年仅两岁的黄天祥,略作犹豫,还是选择向殷诵道出残酷的现实:「你唤我一声师叔,我也不瞒你。你父亲这一辈的宗亲子弟,我大多见过。全是短命之相。能活过四十岁的,少之又少。」 殷诵心惊,一时之间不知道拿什么话来接姜子牙这句话。他心里既诧异姜子牙说的话,又震惊姜子牙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这种话说给他一个王族听。 殷诵哪里晓得,姜子牙只道哪咤是杀神转世,却不知道他自己在元始天尊眼里,也是一等一的杀才。别说将这种事狠心告诉殷诵一个孩子了,就是亲手屠了殷商的王室,只要有必要,姜子牙也不是做不得。 殷诵迅速扭头,向黄天祥看去。黄天祥摸摸小光头,无辜地眨眨眼。 殷诵权当黄天祥没有听懂。他回头,不禁向姜子牙确认:「师叔能否掐算出,我这一家子长辈是什么缘故,全部都成了短命鬼?」 姜子牙心道,三教共议,天下大劫,武王伐纣,周室代商。这些短命鬼不是死在纣王的暴政下,就是死在武王的屠刀下。总归想活十分艰难。 姜子牙不禁向殷诵脸上看去。老道士避而不答,惊奇出声:「你与他们不同,倒是一个长寿相。活到花甲之年,不成问题。」 殷诵勉强牵起嘴角,给了姜子牙一个笑脸。殷诵不知道封神大劫,却晓得王室一整代短命而亡,不是王朝更迭受到新朝的清算,就是遇上了罕见的病灾。 殷诵想到纣王的所作所为,觉得大商的未来,实在不妙。夏桀暴政,导致前朝被他们的先祖成汤推翻。大商这栋高楼可不能以同样的「姿势」倒塌啊! 殷诵为大商的未来,忧虑了一下下。也就一下下,他就恢復了。不是他凉薄,实在是他当了不到七天的王族,和其他族人没多少交流,更是和微子莫名其妙结了仇。他对殷商王族的感情,远远没到赤胆忠心的程度。 「你这相术,还学吗?」姜子牙确认道。 殷诵一併抹去脸上、心头的震惊。殷诵想都不想,点头道:「学。」不提他买书花的积分,表哥可是特意找到姜子牙来教他。为了这份情义,他一定要学会相术。 「那好,你听我给你讲解。」姜子牙把殷诵招到身边坐下,向他一点一点讲解《麻衣相法》。 殷诵听得认真,不懂的地方绝不留着,而是立刻向姜子牙提问,全然不管在行家眼里,自己提出的问题是不是十分幼稚,十分的蠢。 不论殷诵提出的问题如何,姜子牙都耐着性子解答。黄天祥听了两耳朵,有听没有懂。小光头十分识相地呆在一边,翻连环画去了。 哪咤登上风火轮,向南飞出朝歌。 朝歌城外往南六十里,是女娲神宫。殷商世代供奉的女娲就住在这座神宫中。 女娲神宫再往南百里,是棋盘山。棋盘山上有一座庙,名为轩辕庙。哪咤早有耳闻,黄帝入圣前的居所就是这座轩辕庙。 第25页 哪咤在天上走,低头间看见下面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香火鼎盛,烟雾缭绕,不似人间。 哪咤落到地上,抬头望见宫殿门头上挂着「女娲宫」的牌匾。 哪咤连忙收起风火轮,就要欢喜地往宫殿里走,好好地在这三界有名的香火地转一转。谁知道,他刚刚上台阶,忽然显出一对金童玉女。两人手上各有一对法宝,拦住哪咤的去路。 哪咤疑惑地望向这对金童玉女,不解他们是什么意思。 玉女客气地解释道:「小公子莫再往前走了。娘娘已经宣告三界,关闭了神宫,概不接待外客。」 哪咤更加奇怪了。他望了望宫门内,给女娲神像烧香、磕头的百姓。他听到这些百姓虔诚地祈祷风调雨顺、祈求子嗣,甚至是祷告纣王不再残暴的。 哪咤皱了皱眉,问面前的金童和玉女:「你这不是骗小爷么?这么多百姓在里面烧香磕头,你们怎么好意思诓我宫门关了?」 金童一脸晦气,冷声插话:「娘娘宣告三界的事岂能有假?这些人只管烧香,反正我们娘娘不会受他们的香火的。」 哪咤觉得金童这话好生奇怪,不禁问道:「这话怎么说?」 金童盛气凌人道:「自是纣王无道,我们娘娘已经不耐烦庇佑大商了。这么难理解么?」 哪咤「哦」了一声,心道你家既然不肯受人家的香火,怎么不张贴一张告示出来?反而依旧叫百姓白费钱财,白白对着神像磕头插香,辛苦一场? 哪咤冷哼:你们娘娘这么能耐,看不上纣王昏庸残暴,直接出手打死他就是了,干什么迁怒到百姓头上,对他们这般无情?堂堂女娲宫主位,竟然也是这般不辨是非,欺软怕硬! 哪咤人小鬼大,不由得感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两代女娲娘娘建下的赫赫功业,只怕要被这一代霍霍了。她现在看不起眼前的香火,抛弃这些信徒,岂知日后想要这么多信徒,都是不可求呢。 哪咤唏嘘不已。他自负是和表弟讨论过政治书的人物,现在对这种不干实事反作妖的神仙行径,是十分瞧不上眼的。 哪咤越想越气,觉得眼前的金碧辉煌碍眼死了。他想也知道,这宫殿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从哪里来的。 哪有信徒把庙宇造好,神仙住进去就把门关上,和信徒做切割的? 这和诈骗有什么差别? 哪咤眼珠子一转,知道自己打得过眼前的金童玉女,却打不过他们背后的女娲娘娘。别说他打不过,就是他的师父都打不过。说不定连他的师祖,阐教教祖都要对着女娲弯一弯腰。 晦气! 哪咤在心里唾了一口。李三公子忽然觉得自家师门也不是十分厉害。 直接开打是不行的。哪咤听出话音,女娲娘娘此时并不在宫中,立即心生一计。 第017章 人间不供无用神灵 哪咤故意激将金童:「我还是不信你们的话。我自幼听别人讲,女娲娘娘是世上一等一仁慈的圣仙,万世传颂。娘娘哪里捨得这些信奉她的百姓,白贴香火?分明是你们看本小爷不顺眼,故意阻拦我,刁难我呢!」 哪咤说着,径直往殿门里闯。他一边往里闯一边大声囔囔,要女娲娘娘为他做主,惩罚金童和玉女这两个阳奉阴违、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坏傢伙。 玉女没想到哪咤会这么泼皮,一时间失去章法:这里可是女娲神宫啊。别说哪咤了,就是哪咤的师父都不敢这么撒泼、逞能! 金童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立刻中了哪咤的招。 金童急忙跑到哪咤面前,拦住他,甚至把一对法宝祭在半空中,威胁要对哪咤动手。 玉女在后面看到金童动作,吓得不轻。她连忙扑过去,劝说金童住手:「他是阐教门人,你不要胡乱动手。」 前朝没开国,金童就侍奉在女娲娘娘身边。上千来,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鸟气? 金童气极,胡言乱语起来:「阐教门生众多,还能叫他们个个往我们门头上撒野?」 「这话,不能这样说啊!」玉女慌忙制止金童,不让他胡说下去。金童一把推开玉女,手上一抛,一件法宝祭到半空中,「倏」一下砸向哪咤。 哪咤一直盯着金童的一举一动。他不慌不忙蹬上风火轮,扭一下腰身,地躲过了法宝攻击。 哪咤回头望,原来是一颗开天珠,威势不小。金童出手没有轻重,完全不想开天珠失手砸到地上,要害死下面多少人。 哪咤手上把住火尖枪,回身扫去。枪尖一点,腕劲使巧,开天珠被枪尖粘住,去势立刻顿住。枪身再一抖,开天珠已经被拨了回来。 哪咤当然不会把法宝物归原主。他伸手一抓,拿住开天珠。 哪咤飞到半空中。他拿着圆熘熘闪亮亮的开天珠,乐得眼儿弯弯:「好宝贝,今日可算投了明主了。」 哪咤上辈子是灵珠子,珠子里的「大王」。这只开天珠指不定给前世的他做过手下。总之,开天珠落在哪咤手里,真就立刻抛弃了前头主人,认哪咤做了新主。在哪咤问它「高兴不高兴」的时候,开天珠还周身亮了亮,回应哪咤的问话。 哪咤见开天珠这么有趣,喜欢得不得了,立刻宝贝地收起来。 金童总共就得了两件法宝,竟然被哪咤夺了其中一件。他看着哪咤自说自话把开天珠收走,放进豹皮囊,完全不把他看在眼底。金童真真是气得五脏六腑都沸腾起来,一双眼睛几乎冒出火源。 第26页 玉女再次被哪咤的耍赖性子给惊住了。她愣了一下,金童就拽着手中的铜锤,向哪咤打砸过去。 刚刚金童祭出开天珠攻击哪咤,已经落进哪咤的圈套。哪咤精明得很。他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还手就是自卫,这种情况就是打死了金童都不用怕。 但是哪咤的目的不在打死金童。打死这么个小玩意,能有什么意思? 虽然没想着打死金童,哪咤也不会任由金童喊打喊杀。他当即祭出干坤圈,和金童手里的铜锤击打在一起。 金童不过小小的侍童,能得到一件开天珠,已经是十分得宠了。这第二样法宝铜锤在凡间算得上是个宝贝,又怎么能跟干坤圈比? 只一下,铜锤就被干坤圈碰裂了,碰碎了。哪咤不会怜惜这等破烂玩意。他上去一把抓住金童的领口,作势就要往地上摔。 金童吓得脸色发青,大声惨叫。回过神的玉女,慌慌张张上前阻拦。但是给她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跟眼前的杀神动手。 「有话好好说,我们真的不曾骗你的。」玉女被吓得,直接哭了出来。她是真的不曾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 哪咤见目的达成,轻轻哼出声。他手往地上虔诚烧香的人群一指:「你们要我信你们的话,也不是不行。立刻张贴告示,让他们都知晓,你们女娲宫不收人间香火。不肯张贴,就证实了你们俩欺负我小孩儿!」 「我们娘娘只是不收商人的香火,其他地方其他人,还是收的。」金童忍着害怕,大声为自己主人辩驳一句。这要是哪里的香火都不收,他们女娲宫不得穷死? 金童大喊一句,连忙撇开脸,不敢对上哪咤向下望的三白眼。 哪咤发出一声嗤笑:「那就写明,专不收商民的香火。」 玉女微微一愣,知道他们中计了。但是金童在哪咤手里,玉女连试探都不敢,就怕哪咤耍小孩儿脾气,不管不顾把金童打杀了。 玉女心道,反正哪咤要求的,也是实情。就是张贴了告示,无非是让天下人明白,商纣失了娘娘的圣心。这其实符合娘娘的心意的。 这么想着,玉女撇开心里的不自在,立刻写了一张告示,将女娲宫不再接受商人的供奉,以及缘由一一道明。玉女写好告示,使出一招御风法术,将告示显出「神迹」,在人前飞了两圈,最后落在北面外墙上,挂贴在了上面。 哪咤往告示上扫了一眼。原来九年前三月十五,女娲寿辰。纣王照旧例率领百官,前往女娲神宫朝拜和上香。纣王这个老色胚色性发作,竟然在女娲宫宫墙上,题了一首亵渎女娲的诗文。女娲不堪受辱,降罪给大商,再不肯接受商人的香火。 告示上写的是这番道理,但是哪咤依旧搞不懂,明明是纣王做的孽,女娲宫的主人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百姓?忒的不直爽! 信徒中有认识字的,立刻挤到最前面,将告示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这一念,人群一片譁然。大商世代信奉女娲,这些信徒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纷纷跪趴在地上,哭嚎之声此起彼伏。 玉女望向地上嚎哭的信徒,心生不忍。她讽刺哪咤道:「现在你可是称心了!这些哭声可是叫你小孩儿高兴么?」 哪咤一把推开金童,嗤笑回去:「此时哭嚎,好过一辈子做无用功。香火祭品,哪一样不是他们辛劳所得?桌上多一碗肉,孩子身上多一件新衣裳,哪一样不值得?忒得这般白白耗费?」 玉女脸上一红,脱口骂道:「你小孩儿,知道什么大道理?」 哪咤冷笑连连:「分明是你井底之蛙,却骂我小孩儿不知事。真真可笑。」哪咤很信《宝宝连环画》上的话。连环画中有一句话叫「龙国不信无用之神」,深得哪咤心。没益处的东西,凭什么做信仰,教人巴在心口上奉承它? 话不投机半句多。哪咤不与金童、玉女废话,更不耐烦下面漫出天际的「哭丧」声。他直接扭身,向轩辕庙的方向飞去。 轩辕庙是黄帝生前居处。和香火鼎盛的女娲宫不同,轩辕庙内半个人影都没有。庙宇东面是一株桃树,西面是一株柳树。两株大树盘根错节,枝叶交错。地下根系盘亘方圆三十里。这一片土地除了它们,再长不出其他草木。 两株大树枝繁叶茂。桃树高耸,遮天辟日,将整个庙宇遮挡在树冠下;柳枝梭梭,遍布庙宇每一处角落。 哪咤向来胆大,都被轩辕庙阴森鬼气的形貌震住了。 哪咤心惊道:「这里好歹是圣人身前居处,怎么就败落成这副模样了?轩辕老爷子也不管管。」 哪咤拨开柳条,走进晦暗的轩辕庙。其中破败景象不必多说。哪咤瞧来瞧去,不住摇头,心说这般光景,哪儿有那胆大的人来上香呢? 忽然,暗沉沉的庙宇中,响起呜呜咽咽的低泣声,凄婉伤心得很。 哪咤听到哭声,暗骂一声,什么人在这鬼地方哭嚎,是想吓死哪个胆小的? 哪咤循着哭声,找到声源。竟然是空空如也的神座两旁立着的泥胎像,在默默流着血泪。哭声就是这两个鬼东西发出的。 第018章 哪咤表示拒绝 哪咤取下干坤圈,作势要打砸泥胎像。立马从里面跑出两个鬼东西。 这两个鬼很有趣,跪在地上不为求饶,口口声声称唿哪咤为「太子」。 哪咤都要笑死了:我若是太子,李靖不成了大王?老儿要有这胆量,本公子倒要佩服他呢。 第27页 哪咤伸手,拎起一个鬼东西,叫他们不要胡叫。 被抓的鬼东西竟然不怕哪咤,一边挣扎,一边急切地向哪咤解释:「不是胡说,不是胡说。我们两个生前是黄帝帐下千里眼、顺风耳。你是黄帝后人,就是我们的少主人。我们合该称唿你一声『太子』。」 哪咤依旧觉得不顺耳:「只叫爷爷就行,莫叫什么太子。」商太子的故事哪咤早就听说过。姜王后母子三人的下场,岂一个「惨」字了得!他可不想沾这个。 趴在地上的顺风耳连连应是:「爷爷要怎样,便怎样。」 哪咤嫌弃他们阿谀奉承和婢膝奴颜,随手丢开千里眼。 千里眼摔到地上,打了个滚,连忙趴到顺风耳身边,一齐跪下。 哪咤更加不耐烦了:「起来。我一个小孩儿,不用你们跪。」 顺风耳、千里眼对视一眼,听话地爬起来。 哪咤好奇他们两个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两个鬼东西脸上露出一丝羞愧。顺风耳向哪咤讲述他们的遭遇:「当年,黄帝、炎帝大战蚩尤。我两兄弟遭人暗算,死在战场上。」 「我们死后,老爷顾念旧情,将我们的真灵塑在泥胎像中,安排在老爷金身旁侍候。他老人家善心,指望我们沾他一点光,吃一点香火供奉,日后也能修成个鬼仙。」 千里眼脸红耳臊地接过话头:「我们哥俩没有别的爱好,就好吃酒。当年就是醉酒厉害,白白丢了性命。没成想,死后又因为吃酒,被庙宇两边的桃树、柳树钻了空子。它们将根须寄生在我们魂魄里,夺取我们的真灵,助涨它们的修为。」 哪咤总算明白了轩辕庙的桃树、柳树,怎么会长得这么旺盛、猖狂。 顺风耳、千里眼忽然趴回地上,用力不停地磕头,求哪咤帮帮他们:「爷爷你不知道,这两个妖怪夺我们的真灵就罢了。而今它们还差几年才能化出人形,却已经在盘算去朝歌谋个好差事,方便他们做吃人的勾当。」 「一旦让他们做成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犯下的罪过必定牵连到我们头上。我们两个好歹是跟过黄帝老爷的,实在受不了这个!」 哪咤觉得两鬼说得有理。 殷夫人曾经说起过祖上的事情。哪咤的确如顺风耳、千里眼所言,是黄帝的后人。 哪咤心想,撇开我和黄帝老爷的关系。就沖老爷子在人间的功绩,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受这份牵扯。 哪咤问道:「你们要我怎么帮忙?」 顺风耳膝行两步,拱手向哪咤哀求:「五行之中,火最能克木。但是这两株树妖本体已经不同寻常。凡火已经对付不了它们。」 不等哪咤开口问,千里眼接着求道:「如今,只有太上老君的六丁神火、西方教的三昧真火,能对付这两棵妖树。还求爷爷想些办法,取来一支,不计较是两种火里的哪一个。」 哪咤心里吐槽,千里眼把话说得太轻巧。 他低头,细细思量:我和西方教是半点人情都没有,总不能学故事书里的偷儿去偷人家的火种。不过,太上老君同元始天尊一样,都是阐教教主。我去他洞府求一支六丁神火,或许有机会。 哪咤想清楚关节,抬眼答应两鬼尽力而为。 在千里眼、顺风耳的千恩万谢中,哪咤飞出棋盘山,一路向太上老君的道场八景宫飞去。 到了八景宫,哪咤没能见到太上老君,只见到太上老君的徒弟,身穿白袍的玄都大法师。 哪咤礼貌地喊了玄都大法师一声「师叔」。玄都大法师见他模样伶俐,乖觉可爱,起了逗弄之心。大法师故意说了一句「错了」,要哪咤改口称唿他做「师伯」。 哪咤挑挑眉,想到太上老君是元始天尊的师兄,玄都大法师也比自己的师父太乙真人先入仙门,自己喊对方做「师叔」,确实不妥。 哪咤十分爽快地改口。 大法师见哪咤爽快,对他更加喜爱。玄都大法师亲自取了松木枝,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下引了一簇火种,交给哪咤。 大法师感嘆:「黄帝老爷是人族先辈。你能主动为他做事,不枉费投胎做人一次。我定要成全你这一片孝心的。」大法师心里纳闷,这明明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儿,怎么就传出了「杀神」的名声呢? 哪咤接过火种,连忙向师伯道谢。 大法师取出一块灵玉,递给哪咤:「六丁神火不是凡火。你烧了妖树,记得把火收回来。这块灵玉上有蕴养神火,化为己用的法门。我想着,你能来借火,就是和这法门有缘。一齐送你吧。」 哪咤没想到,这位师伯这么慷慨。哪咤没有推拒。师父太乙真人早就吩咐过他,遇上师伯师叔送礼,只管收下。回头,做师父的会去还人情。 哪咤带着六丁神火和灵玉回到棋盘山轩辕庙。哪咤马马虎虎学了一遍灵玉中的法门,然后运转法门,将六丁神火收入腹中。再口一张,得了他身上灵气助长的神火,立刻化作火龙,沖向妖树。就听两声高亢粗犷的惨叫声,须臾,两株妖树已经烧成灰烬。 轩辕庙不愧是黄帝生前居处,即便是六丁神火也没能烧毁它一丝一毫。 千里眼、顺风耳将哪咤迎入庙门。没有两株妖树的遮挡,庙里亮堂了不少。 就看到偌大的庙宇中,两处横樑用八根粗壮的紫檀木柱支撑着。紫檀木上,雕刻着九条金龙。哪咤瞧着这些金龙,不由得入神,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第28页 哪咤回忆半天,想起来了。这些金龙的神态,与三年前带着殷诵,差点灭了东海水族的九条金龙,是一模一样。 哪咤眼神一定,心下笃定,三年前自己见到的金龙,就是这九条柱子上盘着的金龙。 哪咤皱眉思索,这九条金龙当年为什么要护着殷诵漂洋过海。殷商王室虽说也是黄帝后裔,但是哪咤不曾听说过,王族宗亲有谁落难时,得到过这种待遇。 两鬼走到哪咤身边。千里眼、顺风耳分别指着自己的泥胎像,请求哪咤砸碎它们:「那两株妖树,尚有根须藏在泥胎像里。现在不毁尽了,日后又生祸害。」 哪咤点头,抬手砸毁泥胎像。两尊泥像中,果然各有一根根须藏着。哪咤二话不说,用六丁神火将它们烧成灰。 做完这些,哪咤就想回去朝歌,接表弟回馆驿。顺风耳和千里眼竟然「粘」了上来,说他们生前服侍黄帝,死后修为少,没资格服侍黄帝。他们就想侍奉在哪咤这个黄帝的后人身边。 哪咤不同意。千里眼眼睛太大,顺风耳耳朵伸得太长。哪咤怕殷诵看见这两个鬼,再被吓出病来。 哪咤吩咐两只鬼继续留在轩辕庙,照看黄帝旧居。不等他们答应,哪咤祭出风火轮,一晃眼已经从棋盘山飞回了朝歌。 哪咤回来的可巧,殷诵刚收拾完小背包,准备离开司天监。 姜子牙不放心,原想护送两个金贵人儿回去。这时候,看到哪咤落到面前,姜子牙马上甩手。 殷诵和哪咤一起送黄天祥回武成王府。然后两人走回皇华驿馆。 回到驿馆,哪咤将这半天发生的事,全盘讲给殷诵听。殷诵起初十分新鲜。他眼睛张得大大的,不停为表哥鼓掌助兴。等到哪咤说起女娲宫不收商民供奉的缘由时,殷诵忽然平静下来,甚至发起呆来。 哪咤伸手,在木呆呆的表弟眼前晃了晃。 殷诵醒神。哪咤关心地问他怎么了。 殷诵垂下眼帘,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声音越来越轻:「我只是想我的运道不能这么差,纣王怎么能是……是我的同族呢?我怕别人知道了……讨厌我。」 哪咤感同身受地在殷诵的肩膀上拍了拍。他何尝不是为摊上李靖这个爹,时常嘆息呢? 第019章 小燕子,春来冬即去 夜幕降临,月上穹顶。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是二月十七,一轮玉蟾尚且圆满。 殷诵趴在窗棂上,仰望天上的月亮。殷诵想起去年中秋,殷夫人讲起的故事:月亮上住着美丽的嫦娥仙子,她是大英雄后羿的妻子。 每年中秋,月亮最圆的日子,嫦娥都会站在桂花树下,眺望人间,思念她的亲人。 殷诵兑换了一沓彩色摺纸,抽出一张雪白的。一只胖嘟嘟的麻雀被叠了出来。 殷诵取出黑色颜料,将白色的麻雀羽毛涂黑。胖胖的麻雀,强行变成了一只肥燕子。 殷诵将肥燕子摆在窗棂上,让夜风吹干它身上的颜料。 殷诵趴回窗棂上。他一边赏月,一边和身边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肥燕子说话。 「燕子,你说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在哪里呢?他们肯定是在一起的吧?」 「他们是不是正在一起赏月,在想念我?我其实很想念他们。」 「你要是真的燕子就好了,就能飞到他们身边,告诉他们我在朝歌,让他们来找我。」 殷诵转身,用两只手将吹干颜料的纸鸟捧在手心:「大家都以为我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其实不是哦。我早就在梦里见过他们啦。我偷偷告诉你,父亲很高大,比姑父高很多很多壮很多很多。他像山一样。母亲非常非常美丽,头髮有七种颜色,比天上的嫦娥仙子美丽一百万倍。」 「所以,我一定会长成很高大很帅气的男孩子。」 「我的眼睛像母亲,鼻子像父亲,嘴巴谁也不像……」 殷诵打了个呵欠,抱起肥燕子,爬到床上。 第二天一早,殷诵起床后,静静地盯着枕头上的肥燕子看了三秒。然后他抽出两张摺纸,叠了一大一小两只纸鸟,最小的一只涂上黑色的颜料,另一只涂上各种颜色,还在尾巴上黏上五根五颜六色的纸条。殷诵将新做的两只纸鸟和第一只堆在一起。 想了想,殷诵又叠了一只粉色的「燕子」。 「这只是哥哥。」殷诵望着粉色的纸鸟自言自语,把它轻轻地放进纸鸟堆里。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一群机灵的小麻雀在屋檐上、树枝上蹦来跳去,吱吱喳喳。隔壁窝的百灵鸟,有一个算一个,统统从树枝上被挤了下去。 哪咤照例陪殷诵去商容旧园。出门的时候,哪咤望了望殷诵抱在怀里的四只纸鸟。其它的都挺可爱,就是那只尾巴最长的,颜色过于丰富了。哪咤看着眼疼。 殷诵今天突发奇想,两个人绕了半圈,先去了东城门。 朝歌城四面城墙修葺得四四方方,每一面城墙上都开了一大一小两扇城门。朝廷如果有新举措,往往在每一扇大城门右边的内、外城墙,张贴告示。方便进出的百姓,及时了解朝廷的政策。 近年来,纣王荒淫无道,戕害的臣子不知凡几。面对抄家灭族的大祸,这些臣子的家族或多或少都有人选择逃逸。几年积累下来,城墙上已经挂满了通缉要犯的告示。 第29页 殷诵抱着纸鸟,头一抬在最显眼的地方找到了太子殷郊、二王子殷洪。这二位身份与别人不同,连通缉令都是用颇为精贵的帛锦制作。不像别人,头像都是画在粗麻布上,样貌也没有殷郊、殷洪这么精细。 城墙上的通缉令定期更换。八年前,两位王子被纣王下令斩首午门,却在临行刑时,被一阵大风颳走。从此不知所踪。那时,两位殿下年龄尚浅。负责给他们做画像的画师,十分「贴心」。每次更换通缉令,画师都会充分发挥想像力,把两位殿下画得比前一年年长一岁。 如今,挂在城墙上的,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太子、十九岁的二王子。 哪咤不解,殷诵怎么想起来到城墙下边看通缉令。 「怎么想来看这个?」哪咤扭头问身边的殷诵。 殷诵仰头盯着太子的画像,小奶音回答:「我想他们也算我的亲戚,不来拜访一下不太好。」 哪咤「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然后他就看到殷诵将抱来的纸鸟一一摆在太子画像的下面。殷诵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站在通缉令前拜了拜。殷诵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些话,哪咤一句都没听清。 哪咤瞪大了眼睛:「?!!」竟然是这个「拜」法吗?可是,殷郊和殷洪还没确认死活吶! 此时,远在太华山云霄洞的太子殷郊、九仙山桃源洞的二王子殷洪,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人齐齐暗骂一声:纣王老贼、妖女妲己,竟又想害我兄弟二人! 骂完昏君、奸妃,两位王子越发刻苦地修炼仙家法术,期望早日学艺有成,为母亲姜王后报仇。 拜拜完两位生死不明的亲戚,殷诵欢欢喜喜地牵住哪咤,坐上马车。两个小布丁前脚离开,就有三个小娃儿骑着竹马,你追我赶,玩闹到城墙下。 跑在最前面的小孩眼尖,一眼看到墙角下排排站的纸鸟,立即上去抓了两只最漂亮的到手里。后面两个小娃儿紧跟而上,把剩下两只瓜分了。 后面两个很快发现,最先下手的小孩竟然拿走了最漂亮的锦鸡和粉鸟,他们手里的黑燕子瞬间不香了。 几句话功夫,三个小娃儿吵成了一团。最后竹马变长枪,对打起来。 今天殷诵刚进旧园大门,黄天禄、黄天爵两兄弟立刻迎了上来。 这两个傢伙今天很不对劲,竟然一直围着殷诵打转,甚至跟着殷诵进了学堂。这还是殷诵头次看见这两兄弟踏进学堂! 一路上,黄天禄、黄天爵竞争似的,一刻不停拿动听话拍殷诵马屁。 殷诵跨进学堂,看到只有小光头坐在里头。 黄天祥听到声音,扭头看过来。看到殷诵,黄天祥眼睛顿时亮了亮,起身就想走到殷诵跟前。但是他看到,跟在殷诵身后紧的是自家大哥、二哥时,黄天祥立刻顿住脚,下意识将连环画抱到了怀里。 殷诵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肯定是昨天黄天祥回家后,被黄天禄两兄弟看到了连环画。看两个人的架势,一定看过了画册里的内容,并且着了迷。 殷诵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将小背包放在课案上。他扭头,对两个跟屁虫说道:「我给天祥的画册,是给小宝宝看的。对你们不适合。」欺负小宝宝的大孩子,最讨厌了! 黄家两兄弟听出殷诵的拒绝。黄天禄连连摆手,厚着脸皮狡辩:「适合呢适合呢,我们也未成年,怎么不算是宝宝呢?」 黄天爵「是呀是呀」地帮腔:「我今年只有七岁,比天祥大不了几岁。」 殷诵无力吐槽。黄天爵就算了,黄天禄去年就跟随他二叔黄飞彪,前往南边支援三山关,抵御南都鄂顺叛军的。这个傢伙怎么好意思,在他这里充「宝宝」? 殷诵往黄天祥那边看去,正好看到小土豆吐舌头拉眼皮,沖他两个哥哥做鬼脸。 殷诵心想,这两个傢伙还算识相,没有带上所有人一起来讨。他们要是唿朋唤友大肆宣扬,殷诵就是把手上的所有连环画送出去,都不够分。 殷诵是看过连环画的人,知道这东西叫人看了一本,就忍不住想要看第二本、第三本。就是他的表哥哪咤,天生仙骨,都没能抵制住这股诱惑,要么不看,一看就是一整套十几本画册一齐看完,才能过瘾。 殷诵可没有这么多积分,供应一大群人看画册。 殷诵松了口。他挥挥手:「我把连环画都放在表哥那里了。你们找他借吧。」殷诵叮嘱两个人看完记得归还。他自己还要多看几遍呢。 黄天爵听到画册在哪咤手里,心头勐地一惊。前天,自家小怪物可是被哪咤单只手镇压了!这件事,给黄天爵的冲击太大了,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可怕:这些变-态,一点都不懂得照顾同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黄天爵还在掂量,要不要找哪咤。黄天禄已经勾手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拖着人一起出了旧园,满大街找哪咤去了。 第020章 是谁,胆敢陷害本少爷! 晚上,回到馆驿房间休息。殷诵走到床边,蓦然瞪大眼睛,悚然地看见,床头上被人放了一个捲轴。 捲轴是帛锦制作,花样殷诵眼熟的很。他颤抖地伸出手,将帛锦捲轴一点点展开。只展开到三分之一,殷诵立刻忙不迭地卷了回去。 是谁,把城墙上挂着的太子的通缉令,给他偷来了? 第30页 还特意放在他的枕头边,这是想他死? 殷诵口干舌燥,小小的一颗布丁,颤巍巍,又惊又疑。 殷诵十分清楚,这是皇榜,是通缉谋逆废太子的诏令。谁拿了这样东西,谁就要倒大霉的! 殷诵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发觉了他去城墙拜拜的事,想藉此机会栽赃陷害他! 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有官兵破门而入,随便捏个名头栽在他头上,就把他捆了。 纣王肯定问都不问,就随便下面的人把他这个亲戚推出午门斩首了。 也可能是他的「曾祖父」比干的政敌,把他视作软柿子、比干的软肋,想要拿他在比干的心肝上狠狠剜一刀。 无论如何,废太子的通缉令是留不得的。殷诵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扔掉这个捲轴。 他很快反应过来:不,不能扔出去!一旦被人看到,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烧了。 殷诵着急地在房间里打转,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愣愣地望着床上的通缉令,忽然两只手抹在眼睛上,哭了起来,根本停不住。 养鬼瓶挂在殷诵腰间,颤动了一下。新娘厉鬼飘了出来。 在养鬼瓶中养了小两个月,女鬼平和了很多,不復恩州驿的狰狞兇狠和怨气沖沖。 女鬼无措地看着彷徨、无助的幼童。她想抱一抱这个可怜的孩子,又怕身上的阴气伤害到他。 女鬼茫然四顾,最后飘向床榻,抱起通缉令。她柔声细语地同哭得很委屈的殷诵说道:「小公子,别哭了。这张通缉令上有真灵鬼气,不是活人拿来的。拿这东西给你的真灵,也不是寻常人能够驱使的。」 殷诵抬起头,眼眶里眼珠子依旧在打转。殷诵神情始终警惕,并不因女鬼的话掉以轻心。 女鬼同情地看着殷诵,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干脆抱着通缉令,飘回了养鬼瓶。 通缉令被女鬼带走,危机暂时解除。吟诵抹掉泪水,拍拍屁股,坐到床上。 刚刚哭得有点狠,殷诵即使止住了泪珠子,还是抽泣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下来。 殷诵思来想去,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曾祖」比干。他想看一看,究竟是哪个瘪三,要对他这么小这么可怜的孩子使这种阴招。正如女鬼所说,能够指使阴魂做事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殷诵原本以为,幕后主使很快会有动作。出乎意料,他等了足足一个月,对方竟是纹丝不动。 好狗贼,做事够稳! 殷诵已经确认过了,那张废太子的通缉令,就是原先挂在东城墙的那一幅。殷诵困惑不解,对方如此大费周章,怎么会没有一点后续动作呢? 殷诵只能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敌不动我不动。 自从姜子牙答应,教导殷诵学习《麻衣相法》。殷诵每天的安排,变成上午留在商容故居,中午吃完自带的午饭,小憩后前往司天监。亚相作为殷诵的「监护人」,一早就得了消息。不过他听说殷诵下午是去找姜子牙学习后,直接默许了这件事。 旧园中,殷诵玩的最好的当属小光头黄天祥。殷诵发现,黄家三个兄弟都对打仗有着异乎寻常的热衷。就是小不点黄天祥都不例外。 连环画中,黄天祥最喜欢的角色就是电锯狂人。因为电锯狂人总能想出奇怪的点子,骗过森林里的动物。这些点子十分吸引黄天祥,让他觉得很新奇,也很有趣。 殷诵发现这点后,从商城兑换了一套《孙子兵法(注释本)》。这也是男爵级别才能正常翻阅的书籍。 黄天祥不认识简体字。殷诵没有兑换甲骨文版的。他自己先行学习《孙子兵法》,然后教给黄天祥。殷诵发现,这样一学一教,更利于他对兵法的学习,犹如反刍。 黄天祥跟开了挂一样。殷诵教导他兵法,小光头话都没有说顺熘,竟然常常能举一反三,反向促进殷诵对兵法的掌握。这已经不是家学渊源能够解释得清的了。 两个小布丁对这种互帮互助的学习流程,都很满意。 纣王十六年,三月将尽,草长莺飞,鲜花吐芳。殷诵蹲在旧园的厨房做「物理实验」:一把柴火一把柴火往火塘里塞,眼巴巴等着沸水将锅盖顶起来。 黄天祥蹲在殷诵身边,拿着他们两个已经攻读过一遍的《孙子兵法》,温故知新。 黄天祥原先看不懂简体字。但是殷诵教他读一遍《孙子兵法》上的句子,他就会连句子带字全部记住。殷诵起初以为黄天祥是个识字天才,特地拿了一本《字典》,想要教他学会上面所有的字。结果是,黄天祥除了《孙子兵法》上出现的字,其他一概学得磕磕碰碰,一天能学会两个字就很不得了了。 殷诵赞嘆不已,不止一次拍着黄天祥细嫩但是结实的肩膀,夸奖他是天生的将才,长大后一定能在战场上大放光彩,超越他爹武成王指日可待。 黄天祥被夸得不好意思极了,一边脸红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小小的光头,尚且不知道谦虚二字是何意,但是听到他会比亲爹厉害,就有一股愉悦之情自心田油然而生,迅速茁壮。 商容的长孙商佚在灶台边上打转,一边干活一边照看殷诵和黄天祥,谨防厨房走水。 水终于烧沸了,翻滚着巨大的泡泡,圆形的大锅盖被澎湃的热气顶了起来。 第31页 殷诵听到声音,立刻把火柴往锅底一塞。然后整个人蹦了起来,跑到灶台前。 殷诵满意地指着不断被蒸汽顶起来的锅盖,对同样跑过来的黄天祥说道:「看,这就是蒸汽的力量。」他把五天前兑换的《八年级物理上》打开,指着其中一页上的小实验示意图:「这就是将热能转化成了动能,所以锅盖被顶起来了。」 商佚:水煮沸,把锅盖顶起来,是什么新鲜事吗? 黄天祥有听没有懂,但是不妨碍他用力地点头,表示贊同。 殷诵又翻了两页,然后望着书上画的蒸汽火车,狠狠地吸了一口口水:这个看上去就很棒! 殷诵和黄天祥拍拍屁股,跑出了厨房。商佚拿起灶架上的大腹陶壶,开始往里面盛热水。 殷诵一边往学堂走,一边和黄天祥闲聊:「你觉得我努力的话,能将蒸汽大火车做出来吗?」 黄天祥用力点头,无条件无原则支持大外甥的远大「抱负」:「肯定能!」 殷诵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对自己亦是十分的有信心。实在不行,他就求求表哥,带他去崑崙山「技术学院」旁听两年锻造技术。 回到课堂,就看到北伯侯家的千金崇丹凤,在一群纨绔子弟的簇拥下,吹嘘她的父亲刚刚从宫中得来的消息:苏王后在梦中得到天神的法旨,他们大商要在朝歌建造一座比摘星楼还要高耸的楼台,迎接天神下凡,赐福大商。 「我们曹州有句老话:『东边不亮西边亮』。女娲宫关门就关门呗,世上又不只有她一个神灵。」崇丹凤大言不惭,引起一片附和。 北伯侯夫人临死之际,将崇丹凤送到小叔崇黑虎的封地曹州。一直养到十六岁,崇丹凤才被北伯侯接到朝歌。「我们曹州」是崇丹凤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大家都已经听怪不怪。 八年前,北伯侯崇侯虎、西伯侯姬昌奉命,协同讨伐冀州。两个老大哥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逼得冀州侯不得不将女儿苏妲己进献给纣王。 苏妲己一入宫,就成了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宠妃。崇侯虎见机行变,立刻巴结上了这位宠妃。自八年前入朝歌,崇侯虎就跟生了根似的,没回去过封地。北地现在由崇丹凤的兄长崇应彪代管。 如今,崇侯虎已经是不亚于费仲、尤浑的大红人,前朝纣王、后宫苏后,都十分宠信他。 相比之下,西伯侯就显得「笨笨」的了。半点好处没捞到不说,还受东鲁姜氏牵连,被关了起来。 殷诵从崇侯虎和姬昌身上懂得了一个道理:同人不同命,点背还得问自己。 第021章 师叔,我们要发财啦 北地苦寒,物产不丰,殷诵却经常听到崇丹凤吹嘘,家里哥哥送了多少金银珠宝到朝歌,北伯侯又是如何运使这些财宝,在王后面前得脸。 崇丹凤今年十八岁,明媚皓齿,美艷不可方物,却是个傻姑娘。他们家有点事情,她都要在学堂里宣扬。殷诵听得多了,都要觉得她是故意的了。 今天崇丹凤要说的新鲜事是,北伯侯从宫中得来消息,王后苏妲己昨夜做了一场游仙境的美梦。苏王后在梦中得到神灵的旨意,要在朝歌建造一座三丈九尺的高台,取名鹿台。 苏王后醒来后,第一时间向大王禀告了梦中经歷。大王欣然同意。王后正在物色督建的人选。 听崇丹凤的意思,北伯侯很想担当此重任。 围着崇丹凤打转的纨绔子弟,个个惊嘆不已。朝歌最高的楼层也不过三层,两丈二尺。纣王和苏王后竟然要创造记录,建造一座三丈九尺的高台,几乎翻了一倍! 纨绔们纷纷赞美大王和王后的奇思妙想,想常人不敢想。同时他们不忘记吹捧两句,北伯侯不愧是王后心腹,这般艰难的工程都敢接,当真是大商第一忠勇的臣子。 崇丹凤掩住唇角,发出「咯咯咯」一连窜的笑声。 殷诵瞧着崇丹凤的模样,总觉得她一直拿身边的男人当狗遛。现在,她可被这群哈巴狗逗得开心死了。 但愿这姑娘,没把她的亲爹、亲哥也当成了「狗」。 殷诵听了一耳朵新鲜,做惯了数学题的脑子不自觉做出计算。三丈九尺就是十三米。在这个时代的凡人眼里,这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度。鹿台若是建成了,必然成为大商一大奇蹟。 但是,殷诵从过去读过的书中了解到,只要材料得当,设计科学,八百米的高楼都能拔地而起,稳稳噹噹。 殷诵摸了摸物理书,心里有些痒痒。这可是桩好买卖! 可惜,这桩买卖已经被一只恶虎盯上了。 带着惋惜的心情,殷诵中午直接拎着饭盒,去了司天监。 殷诵到的时候,姜子牙正在烹煮殷诵送他的「雨前龙井」。 商人没有喝茶水的习惯。人们吃茶是真的把茶叶塞进嘴里咀嚼,吞咽下去。这种吃法,导致喜欢吃茶的人很少。茶叶在这个时代,通常被当做药材使用。姜子牙这手烹茶工艺,还是从殷诵这里学来的。 姜子牙现在煮茶的水平已经远远高于殷诵。 姜子牙看到殷诵,立刻倒了两杯茶水给殷诵和他后面跟着的小尾巴。殷诵掏出饭盒,放在自己跟前。 殷诵打开饭盒,和姜子牙客气了一句:「师叔,要吃午食吗?」 姜子牙摆摆手。这年头可没多少人在中午吃饭。姜子牙更加不会添上这一顿。他虽然被师父赶下山,修仙的心思还没死。姜子牙在崑崙山混了四十年,好歹把辟谷术修炼到手。这人间的五谷杂粮,他能不动绝不动。 第32页 殷诵没有继续客气,自己美美地吃了起来。 黄天祥早早学了殷诵,中午武成王府就会送饭给他们兄弟吃。 不止是他,学堂如今但凡有点家底的子弟,都吃起了午饭。旧园那边的主管甚至上了奏摺,想让朝廷出钱包了学生的午饭。这道摺子被下大夫费仲当场驳了,认为这样做会助涨旧园骄奢的风气。 纣王也觉得,国库不必多出这笔支出,拿「勤俭」两个字直接打发了旧园的主管。 殷诵吃完午饭,趁着小憩,和姜子牙说起了纣王要起鹿台这件事。 姜子牙连连皱眉,哀嘆君王骄奢,民生艰难。 殷诵手里端着茶,好整以暇地将之前的盘算和姜子牙说了一遍:「学生想着,若是工具先进一些,材料先进一些,便能少用许多民脂民力。」他要是做了包工头,肯定能在此基础上,大赚一笔。 姜子牙不是很乐观:「你这左先进一些,右先进一些,说得真是轻巧。你小孩子不知道,世上的物件,但凡比以前的好用一点,都需要工匠们几十上百年的琢磨。」 殷诵翻出物理书,十分自信地说道:「我觉得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做出这些东西。」他有金手指,连这都办不到,就太无能了。 殷诵微微蹙眉,神情变成苦恼:「可惜,北伯侯已经盯上了这份差事。与他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 殷诵摇摇头,不想和这种人接触,岂有不闻「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乎? 殷诵想起崇侯虎的为人,不由得嘆息:「这桩事真落到北伯侯手上,他肯定要狐假虎威,如同豺狼恶虎,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崇侯虎这几年在朝歌办的差事不少,就没有一件是干净的,真真是大商吃人血馒头第一人! 姜子牙细细端详殷诵的神情变化。他面带微笑,欣慰地夸赞了殷诵一句:「难得你年龄小小,已经明白要近善远恶。你不愿意与虎谋皮,却又为百姓将来的苦难忧心。如果,王室子弟都同你一般,大商何愁……」 姜子牙顿住了话头。他想起下山前,师父元始天尊说的八个字——「商汤数尽,周室将兴」。元始天尊为此特意吩咐姜子牙,要他往西岐去,辅佐明主。 姜子牙十分尊敬教主师父,但他本心不希望「周室代商」发生。旧王朝的覆灭、新王朝的新生,两者之间必然有一场连绵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战火。不知道多少户因此家破人亡。 商汤再烂,好过「生灵涂炭」四个字。缝缝补补,还是能凑合过的。 姜子牙没有修成仙身,他有的只是一颗「人心」。 姜子牙下山后,立刻把元始天尊的话抛到了脑后,非常任性地来到朝歌,并且没有丝毫牴触地在大商做了官。 姜子牙一度天真地期望,纣王会像他的先祖太甲那样,迷途知返,重振国运。 只是这两年里,姜子牙亲眼看到太多纣王办的非人事,桩桩件件令他失望至极。即便如此,姜子牙依然没有改变初衷。他现在转而盼望纣王早日马上风,死球换人坐那个位置。 姜子牙现在看殷诵,就觉得这个小孩儿很不错。姜子牙原本是死活不肯收殷诵做徒弟。如今两个人相处了一个多月,姜子牙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机灵,还带着许多古怪的小宗亲,将殷诵视作自己的学生。 虽说,殷诵这个小子,在相术方面的天赋是真的差劲。学到现在,跟没学一样。姜子牙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了。 姜子牙原先在朋友宋异人家后院,收了五个作怪的精灵做徒弟。这五个弟子已经被姜子牙打发去岐山搬泥巴了。姜子牙奸猾,权当完成了元始天尊要他辅助西岐的命令了。 现在,姜子牙看着殷诵,心中不禁生出感慨:只怕老朽这一生徒弟会有很多个,学生却只有这一个。 仅有的一个学生,当然比很多个的徒弟,更让人稀罕。 姜子牙现在就很稀罕殷诵。 姜子牙正稀罕着殷诵呢,就看到这个小鬼头笑嘻嘻地对上他的眼:「师叔,你去『竞标』鹿台吧!你就说你能建起四丈九尺的高楼。大王听了,肯定高高兴兴地把这件差事交给你的。」 姜子牙又不想稀罕这个学生了。 姜子牙没有答应殷诵。 监造鹿台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整个大商,除了混不吝的崇侯虎,没人会去主动沾手。姜子牙敢打包票,就是费仲、尤浑这两个又奸又贪的,都不敢碰这个差事。 可惜啊,崇侯虎有心栽花花不开,姜子牙无心插柳柳成荫。第二天,姜子牙下朝归来,手里多了一道旨意。 中午,殷诵刚刚踩脚进门,姜子牙一把把圣旨扔给自己一生唯一的学生:「喏,你要我抢的差事,我与你抢来了。」 殷诵面上一窘:可拉倒吧。这道旨意明明是苏妲己进谗言,怂恿纣王强行将监造鹿台的差事委派给姜子牙的。他在旧园都听说了。 第022章 堂堂一个修仙人,这么不要脸 按照姜子牙的性情,纣王将这门差事,交给他,他一定会严词拒绝。他不仅严词拒绝,还要力谏殷寿,劝阻商王启动这桩劳民伤财的大工程。 当然,撞柱死谏是绝对不可能的。姜子牙有他自己的圆滑。他能为理想献身,但是绝对不能献命! 真把姜子牙逼急了,他能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把纣王从头骂到脚。能把纣王骂醒是殷商运气,骂不醒姜子牙也有后招。他在崑崙山修行四十年,五行遁术不说精通,至少熟练。一旦纣王要捉拿他,姜子牙第一时间跑路。 第33页 这样一来,朝歌他肯定蹲不住了。姜子牙只能出逃。反正元始天尊说了,西边有明主,叫他去辅佐,赚个人间顶级富贵。到了这份上,遵从师尊的命令,姜子牙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前一天,姜子牙刚和一生唯一的学生讨论过这件事。这就让这个大工程在姜子牙心底烙下了印象,可以不那么劳民伤财。 没办法,当你身边有个人一直拿出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时,是很容易遐想翩翩的。姜子牙见过不少殷诵从商城兑换的东西,老道人对自家勤奋刻苦的学生寄予厚望,太正常了。 前提是,他不能推辞这个差事。 崇侯虎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瘟神,让他做监造,鹿台绝不止是劳民伤财。指不定能成压死大商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子牙思来想去,决定委曲求全,替百姓和殷诵接了差事。 「你可是说了,你有法子改进建造的材料和设备。」姜子牙将圣旨扔给学生,一脸「都是你的错,可是害惨我了」的受害人模样,油条得很。 姜子牙警醒殷诵道:「纣王好大喜功,恐怕没那么多时间,让你慢慢研究。我今天接到圣旨,明天就要开始筹备动工了。」 「奸妃故意把烫手山芋摁在我头上,必然时时盯着找我错处,拿我动刀。」姜子牙皱着眉头。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还在奇怪,苏妲己这恶妇怎么跟自己做起对了,他跟她没结仇啊! 姜子牙哪里想得到,当年死在他手上的玉石琵琶精,竟然是王后苏妲己的结义姐妹。非但他不知道,其实整个大商,没有一个人族知道这件事。因此这件事,成了姜子牙心中一个谜。到苏妲己被射杀,姜子牙老死,这个谜题都没解开。 姜子牙抛开心头疑虑,给殷诵出主意:「你求求你表哥,让他找他师父想想办法。崑崙山中,太乙真人制作法器的本事,只比云中子差一点儿。」姜子牙掐出小拇指尖尖,示意给殷诵看,太乙真人比云中子差的一点点,是多少一点点。 殷诵真没料到姜子牙,真能虎口夺食,拿到鹿台的工地承包权。昨天他和姜子牙聊起这件事,多少带点「口嗨」的成分。 他也没有撒谎,他是真心觉得承包鹿台这个大工程,是一桩好买卖。 殷诵摸摸下巴,打开光屏商城,查看需要的建筑材料和设备:水泥、砖头、推土机…… 殷诵算了算积分,幸好掏空了太庙,狠赚了一笔积分,足够这一波消费。 殷诵胸有成竹、从善如流:「师叔放心,我现在就去找表哥,把东西都给你备齐了。不过师叔,这么多好东西,我不能白给你吧?」 姜子牙心领神会,却委实为难:「我倒是想立刻把款项拿到手呢。但是钱袋子在下大夫费仲手上。我搞不定他。」工程款不留下一成做贿赂,费仲这个贪官根本不可能松开拨款。 殷诵摸摸自己智慧的脑门,笃定道:「师叔可以找我曾祖啊。有曾祖出马,费老二肯定不敢捣鬼。」 姜子牙微微摇头:「亚相正因为我爽快接了这份差事,看我不顺眼呢。我去他门上,肯定自讨没趣。」 殷诵想了想,还真可能这样。他和姜子牙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姜子牙听到殷诵主动当说客,立刻打蛇随棍上,一口答应。 比干三代单传的孙子子吾的年龄根本做不成殷诵的父亲。亚相明明可以将殷诵丝毫不打眼地挂在独子尹鹏名下,偏偏比干没有这么做。 姜子牙神鬼心思,阐教十二金仙加在一起都没他一个人的心眼多。姜子牙早就对殷诵的身世有了猜测,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个答案。 赶早不走晚,姜子牙等两个小鬼吃完午饭,立即带着殷诵乘驴车去了亚相府。 姜子牙没猜错,比干真的在生他的气。看到姜子牙领着殷诵登门,比干更生气了,后悔放纵殷诵跟在这个老道士身边求学。 比干决定把殷诵送到更适合的人那里,接受教导! 姜子牙厚着脸皮,把年幼的学生推出去,声称他是听了殷诵的话,觉得有道理,才接了造鹿台的活。 殷诵脸黑了黑。他不曾想过,姜子牙堂堂一个修仙人,竟然这么不要脸,拿他一个小孩子当挡箭牌。他这个做学生的,都要臊死了。 比干的脸色也很黑。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姜子牙说的一句话:与其将这件差事落在崇侯虎那等穷凶极恶的恶徒头上,不如他们自己揣在手里,怎么都能少祸害一些百姓。 比干被姜子牙说动,改变了心意。但他完全不相信,殷诵小小儿童能改进建筑材料和设备。只是事已至此,比干只能配合姜子牙,帮他把「工程款」拿到手,免得事情变得更糟糕。 姜子牙拿着比干的帖子,去找费仲要经费。殷诵这边把黄天祥送回武成王府后,独自一人回到了皇华驿馆。 殷诵把随从梧子叫到身边,问他能不能租到空地大大的宅子,他有用处。 说来真是凑巧。梧子前两天和他那个当了西伯侯家僕的同乡一起喝酒聊天,正好谈起朝歌的房产。 因为纣王暴政,七年前开始,朝歌这边陆陆续续逃了不少户。越到近年,这种情况越严重。人少了,田却没有多出来,都被贵族直接吃掉了。 另一方面,朝歌城内空出了很多民宅。贵族们竟然没有看中这些民宅,以至于都荒废了。梧子和同乡对此可惜了好久。想当年他们逃难,从北域出来,想都不敢想到朝歌来,占一间屋舍。眼下更加只有从朝歌逃出去的,没有难民往朝歌进来的。 第34页 如今大商国都,有暴君连年大兴土木耗费民力;北方有个不逊色暴君的崇氏家族搜刮民脂民膏;东面和南面连年战火纷飞。都是人命如草芥的恶地。只有西面安安定定的。凡有逃民,自然而然都往西边岐山的方向逃命。 西伯侯心善,凡是逃去西岐的百姓都被收留了,还将周地西面的荒地划出来,供这些难民开垦,作为养家餬口的本钱。 为了保证这些难民的安全,西岐二世子常年领兵驻扎在荒地一带,保护这些百姓不受西荒羌蛮的祸害,帮助他们开垦多多的荒地。 在这些外来难民的辛勤劳作下,周地的版图向西扩张了六分之一。勤劳发家,莫过于此。 梧子将这种情况如实告诉了殷诵,然后问道:「表少爷要多大的宅子?朝歌城里的宅子大多狭窄。城外的宅子面积更大,光是院子就抵得上两三处城内的宅子。」 殷诵想了想,改变主意:「你捡最大的没主宅子挑出来。不计较在什么位置。回头看中了,我们一起去官府购买房契。」这年头,逃民等于犯了谋反大罪。罪民的土地都划归公有,常人想要把这些房产、地产落到自己名下,明面上需要到官府花钱购买。 但是,如今这世道,像殷诵这样走正规途径获得房产的,还真不多。不管贵族平民,大部分人都优先选择「私占」。朝廷不怎么管这档子事。 梧子领了差事。 殷诵回到房间,打开商城。殷诵稍作思考,兑换了一袋五公斤的水泥。然后他出门打水,在驿馆的院子里挑了个不显眼的空地角落,按照使用说明就地和起水泥。 哪咤不知道殷诵提前放学。此时,他正在街头凑热闹,看五个壮汉聚众斗殴。哪咤自己是一身高绝的本事。他却不嫌弃五个壮汉格斗技巧为零,纯靠一把莽撞力气,互相摔来甩去。 五个壮汉斗得热火朝天,围观群众一片叫好。哪个壮汉占据上风,他们就为哪个壮汉叫好,大声贊一声「英雄了得」,鼓舞他再接再厉。 哪咤正握紧双拳,给中间一个搭红肚兜的壮汉加油鼓劲,忽然有东西沖他的后脑勺砸过来。哪咤何等机敏?脑袋一偏,躲过了偷袭。 哪咤立即转身,没看清袭击他的是谁。他回头,往地上找去。就看到一块竹简委屈地被周围看热闹的人踢来踢去,竹简上刻了一行字。 哪咤推开拥挤在前面的人群,捡起竹简。 第023章 愧疚是不可能愧疚的,反而很开心 竹简上的字迹十分丑陋,看得哪咤眼睛都要瞎了。 哪咤忍着眼疼,迅速地扫过竹简上的字,原来是通知他,殷诵提前回了皇华驿馆。 短短一行字,没有落款。哪咤无从判断,竹简出自何人之人。 哪咤干脆不去想了。丢开眼前的热闹,哪咤跑回驿馆。 哪咤找到殷诵的时候,小表弟刚刚小心地量了水,倒进水泥,谨慎地搅拌,唯恐哪个步骤错了。哪咤走过来,伸手接过殷诵拿来搅拌用的木铲。 殷诵退到一边,忙不迭地告诉哪咤,姜子牙那边的事。 其实昨天晚上,殷诵已经和哪咤聊过这件事。当时两个小鬼都认为,纣王更倾向委任亲信监造鹿台。 殷诵手上戴着手套。哪咤拿走木铲后,他就蹲在边上用另一把小铲子在水泥上戳戳扒扒,想要研究出水泥的成分。 哪咤搅拌了一会儿,询问殷诵看出什么没有。 殷诵张开手,望着手套上被水泥凝固住的指头。 殷诵摇头:「我看不出来。」 殷诵看到哪咤尚有余力,立刻从商城兑换了一包粗砂和碎石。按照说明,殷诵倒了等比例的砂石进水泥。哪咤加快了搅拌。 得到充分搅拌的水泥,在太阳的暴晒下,很快凝结成了硬实的混凝土。哪咤用手摸了摸水泥结块,判断硬度相当不错。哪咤没忍住手痒,毫不犹豫地朝着混凝土一掌拍了下去。 掌力刚刚落到,混泥土瞬间崩碎,化成粉末,平铺到地上,十分的均匀。 殷诵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折服的赞嘆。六岁的小布丁蹦蹦跳跳,围着表哥吹嘘、赞美:「哥哥太棒啦,哥哥无敌。天不生表哥,谁人能称雄!」 哪咤拍拍沾灰的手,得意洋洋地两只小手往腰上一插,看不见的小尾巴翘到了天上:不是他表弟吹,他是真的牛逼! 哪咤虽然一巴掌拍灰了辛苦做出来的混泥土,但是对混泥土给与了高度的评价。哪咤拿闹市见到的五个壮士举例,他们就是拿了破城工具,全力之下都很难对混泥土造成损害。 哪咤向殷诵询问水泥的兑换价格,殷诵是不是准备做倒爷,兑换商城里的水泥转手卖给姜子牙。 殷诵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水泥太贵啦。一千积分只能换五公斤的份量。」他所有的积分都砸进去,换来的水泥搅拌成混泥土,能浇筑出四面墙就不错了。 哪咤听出殷诵的难处。根本不用殷诵开口,哪咤已经主动收拾剩余的水泥和砂石,全部装进豹皮囊。他对殷诵说道:「我拿给师父瞧瞧。」 殷诵跟表哥客套不了一点。他连忙拦住准备走的哪咤,从商城里兑换了推土机、夯地机、搅拌机……他兑换出来一辆,哪咤就收起一辆。不用殷诵说,哪咤已经明白这些怪模怪样的机器都是要他带去金光洞,让他师父仿制几台出来的。 第35页 殷诵只叮咛了哪咤一句,能将这几台机器「样品」送回来最好。他很想亲自拆开来看看,这些设备是怎么组装和运行的。 哪咤叫殷诵乖乖呆在朝歌,等他把东西都带回来。 哪咤飞到干元山金光洞。迎接他的依旧是看守药园的金霞童儿。 金霞童儿远远看见哪咤,立即放下手里的锄头,迎了过来。两个人互相问好。金霞童儿突然向哪咤问起:「师兄前些时日,是去过女娲神宫么?」 哪咤闻言,微微一惊。他脸色微微变得古怪,故意用不在乎的口气套金霞童儿的话道:「怎么,女娲宫找来师父这里了?」 金霞童儿笑嘻嘻:「是有人把事情捅到了灵鹫山。燃灯老爷大发雷霆,把师尊,还有文殊、普贤两位师伯一齐训了。」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他们洞主连着三天抬不起头。 灵鹫山元觉洞是阐教副教主燃灯道人的洞府。文殊、普贤两位道人,分别是哪咤的两个哥哥金咤、木咤的师父。 哪咤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乐得不行。哪咤在心里哈哈大笑:这都是受了小爷的牵连。就是不知道,两位师伯回去道场,会不会找他们宝贝徒弟的麻烦。 哪咤十分坦然地进入洞府,拜见受他牵累挨骂的师父。 太乙真人看见哪咤,立刻吊起眼珠子,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太乙真人想要小小地教训一下哪咤,故意冷着面孔说道:「好个李三公子,怎么有功夫来我这荒山野岭?莫不是还想来这里打砸伤人?」 哪咤听出这几句都是酸话,太乙真人不是真的生自己的气。哪咤本来就心大胆更大。他干脆把师父的话当一阵春风儿,从脸上吹过去就过去了,半点痕迹不留在他心湖上。 哪咤三蹦两跳跑上前,再次行礼鞠躬,为自己辩解:「师父,你且听我说。这桩事是我占理呢。」 太乙真人看到徒弟亲昵地凑到近前,在燃灯道人那头受的鸟气立刻消了一半。 太乙真人勉强保持住一丝严肃,斜眼用眼角往下看宝贝徒弟:「嗯,你小孩儿知道什么大道理?说来我听听。」 哪咤立刻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不忘再一次为自己抱屈:「师父你说,徒儿被他们这么冤枉,是不是委屈死了?」 哪咤委屈完,取出那颗抢来的开天珠,捧到太乙真人面前:「想来他们是想要回这件宝贝。师父替我还给他们吧。」 太乙真人根本不会怀疑宝贝徒弟的话。他顺着哪咤的讲述理思路,瞬间觉得这件事自家徒弟没有一点错,错的分明是那一对金童玉女。 太乙真人把开天珠往回推:「女娲娘娘可不会计较这种东西。就当是那个无理侍童赔偿你的。」 太乙真人表情放松。他轻笑道:「为师早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你的错。偏你师伯燃灯道人死脑筋,胳膊肘往外拐。秃子胆怯,却要借着副教主的名头耍威风,把我和你两位师伯一顿好骂。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师门低人一等呢。」 太乙真人想说,回头师父元始天尊出关,他一定要去告燃灯道人一状。不过,他稍作权衡后改变了主意,当这件事了了。 太乙真人顿了顿,特意嘱咐哪咤:「为师刚刚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了,不必宣扬出去。为师打不过燃灯老道。」 哪咤忙不迭应了。 太乙真人言归正传,询问哪咤今天怎么想到回金光洞的。 哪咤告知缘由。 哪咤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殷诵兑换的东西,一一放到地上。金光洞很快就被堆满了。 太乙真人赶紧挥手,把东西收回豹皮囊。道长听完徒弟的请求,一双眼睛瞪大,十分的生气。太乙真人断然拒绝:「为师是崑崙山上鼎鼎有名的鍊气士,你竟想叫为师和泥巴?不行!」这绝对不行。他若做了这种事,万一传扬出去,他肯定会被踢出十二金仙队列! 「师父~~~~」哪咤蹭到师父身边,拉住太乙真人的手撒娇:「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师叔姜子牙拜託的。他在朝歌接了纣王的差事,倘若办不好,肯定要受罚的。」 「姜师叔一直都很佩服师父,说整个崑崙山,数师父与云中子师伯最爱钻研,也最看重同门情谊。姜师叔说,他眼下有了这般难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师祖,更不是燃灯师伯,而是你和云中子师伯呢。」 「但是姜师叔觉得,比起云中子师伯,师父更加亲切,让人信赖。」 「师叔说,这些东西别人是瞧不出半点名堂,却绝难不倒师父您吶,」 「师父,你就看在同门的份上,同情一下姜师叔,动动手帮他一个小忙吧。」 这些话真是动听,尤其是从哪咤嘴里出来的。太乙真人被徒弟吹捧得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他一面心情愉快地飘着,一面在心里破口大骂:好个姜尚,竟敢违背教主旨意,跑去朝歌辅佐暴纣!老匹夫其心当诛! 第024章 滑倒殷小诵,笑坏田边牛 哪咤左一句太乙真人牛逼,右一句太乙真人厉害。太乙真人被他吹嘘得飘飘飞仙,回过神来,却没有改口。 哪咤为难起来,不禁疑惑:老道平日对我千般好万般好,但凡我所求,他一定答允。今天怎么推三阻四,不肯相帮? 哪咤想不通窍门,立即换了套路,向太乙真人说起纣王的苛政,细数按照旧例监造鹿台,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修建的工地上。 第36页 太乙真人自幼在深山老林修行,早就和人间断了个干净。千年前,玉虚十二仙人因缘际会犯下红尘杀劫。天帝昊天藉机拿这桩事做把柄,要挟他们师兄弟坐镇天庭神位。 那神位说得好听,于十二金仙眼中就是服侍天帝一家,受其驱使的「奴臣」,半点自由没有。 幸好教主元始天尊怜悯弟子,又恰逢封神大劫将临。天尊约了人教太上老君、截教通天教主共同商议,籤押封神榜。算是为他们摆平了这件事。 三清教主签完封神榜,十二金仙这边就得到了消息,晓得封神榜上签了三百六十五人姓名。这些人都会葬身在封神大劫中。死后不论生前如何,一律受封神榜的封诰和挟制,登入天庭为神。说白了,这三百六十五人,就是为他们十二金仙挡灾的。 太乙真人自然不会因此愧疚。有道是「人各有命」。入天庭对他们师兄弟是个自降身份、削面子的噁心事,对那三百六十五人却是活脱脱一场大机缘。 封神大劫应的就是「商汤数尽,周室代商」八个字。太乙真人巴不得纣王暴政兇狠,越早激起民愤,将这六百年王朝覆灭越好。 至于哪咤口中惨死的百姓,太乙真人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和姜子牙不同,已是仙身仙人心。 凡人转世如蜉蝣朝生暮死,这一生命苦命短一点,来生命好命长一些,反反覆覆,不外如是。仙人早已看得乏味,难有怜悯之心。 太乙真人正冷硬着一副心肠,暗道姜子牙搞砸了差事才好!一来叫纣王越发丢了民心;二来借纣王的手段,好好教训姜子牙一番。谁知他一抬眼,就看到哪咤正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师父。 太乙真人脸色一正,打心底不舒服:「你怎么这般看为师?」 哪咤没有收起眼中狐疑,直邦邦问道:「徒儿说了这般多,师父竟一点都不动心!在师父眼里,凡人是不是像地上长的草芥,死得再多都不值得同情?」 哪咤说着说着,狐疑的眼神逐渐变成了「你竟是这样的师父」的质问。 太乙真人被徒弟的眼神狠狠地「烫」了一下。太乙真人确实觉得凡人死生有命,无需同情,更不需要横加干涉。但是现在,他的徒弟正在用质问的眼神看他哎,这叫他怎么受得了?万一哪咤认定了,他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的恶人怎么办? 他可以是无情无义的人,但是绝不能在徒弟心里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太乙真人还想梗着脖子,顶住徒弟质疑的眼神,维持自己世外仙人该有的高冷。好可怜,连三息都没熬住,太乙真人就在哪咤的无声谴责下败阵。 太乙真人宽袍大袖一甩,气哼哼道:「你竟然这般看待为师?为师的心都被你伤透了。也罢,就帮你和姜子牙一回,免得你们在背后嚼舌根,叫别人听了当真!」 太乙真人想的是:罢了罢了,和泥巴就和泥巴吧,好过被徒弟讨厌。 哪咤闻言,一扫质疑,眉开眼笑起来。他连忙吹捧了师父几句,就要把东西重新拿出来。太乙真人连忙阻止,让他到外面寻个空地方安放:「我这金光洞,可放不下这些大傢伙。」 哪咤从善如流,欢欢喜喜地跑去外面,寻了一处空地,将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太乙真人几乎扫了一眼,就分辨出了水泥的成份。道长没有立刻告诉哪咤。 太乙真人不动声色地对哪咤说道:「前段时间,八景宫传话过来,说传了你一支六丁神火,还将蕴养火种的法门传授给你。你这皮性,肯定没有认真演练。你且在我这里好好修炼。等我把这几样东西都研究透了,那时你再走。」 哪咤没敢忤逆师父。他一口答应,然后自顾走进金光洞,找了个蒲团盘腿坐下。 哪咤变化出玄光镜,和殷诵联繫,告诉他自己被师父「扣押」了,暂时走不了。 殷诵一个劲地安抚哪咤,让他不用担心朝歌这边的情况:「师叔动工前,还要做许多准备工作。现在,连在哪里监造鹿台都没定论呢。哥哥好生修炼是正事,不用着急。诵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哪咤点点头。 散去玄光镜,哪咤心无杂念,全身心投入修炼。 殷诵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司天监。他把哪咤的情况及时告知姜子牙,好让他安心。 姜子牙压根不知道封神大劫与十二金仙的杀劫息息相关。他听到太乙真人同意帮忙,没想太多,乐呵呵地去做施工前的准备。 殷诵正在学物理,巴不得将自学到的物理知识运用出去,一一试验真假。所以,他一直跟着姜子牙,到处跑动,暗戳戳想忽悠姜子牙将鹿台的部分设计交给他。 姜子牙哪儿敢在这种事情上答应他一个小孩儿?不过,带着殷诵在身边,藉机煅炼这个学生,姜子牙是十分乐意的。 师生两个一连跑了两天,殷诵连旧园那边都没顾上。王子衍立刻把这件事做成小报告,投给亚相。 比干考虑到殷诵的身世,最后决定将殷诵从姜子牙身边带走。 亚相咬牙挤出时间,一大早坐马车来到司天监,亲自抓走了殷诵。 车厢内,殷诵正身端坐,一双小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他这两天有些放纵,他猜到自己一直跟着姜子牙在朝歌城跑来跑去,恼着了比干。 殷诵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妄动,乖乖等着比干发话。他虽然年龄小,已经懂得分辨谁是真心对自己,谁又是口蜜腹剑、包藏祸心。 第37页 「老夫这几日仔细斟酌,决定送你去真正的圣贤身边学习,免得在微子那里的遭遇害了你的心思。」比干仔细端详着殷诵,徐徐开口说道。 殷诵眨了下眼睛,应了一声「好」。虽然他一直称唿比干为「曾祖」,但是比干在他面前从来不曾以「曾祖」自称。亚相略显生疏的自称,让殷诵更加确定,自己根本不是比干的曾孙。 殷诵表现出来的乖巧,让比干满意地抚起了鬍子。比干不禁问道:「你不好奇,我要送你去哪位圣贤身边,叫你学习什么?」 殷诵微微抬起眼,转向比干,一张小嘴甜如蜜:「曾祖为孙儿找的老师,肯定是顶好的。」 殷诵话语中的信任,让比干十分欣慰。 理是这么个理,殷诵没想到,大忙人带他去见的,竟然是囚禁在羑里的西伯侯姬昌。羑里在朝歌城外,距离还不短。马车载着爷孙两人一路过去,足足走了五个白天的路程。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殷诵被僕人从马车上抱下来,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颠出花了。 这天天气格外不好,近处是绵绵细雨,远处是雷声滚滚,闪电时不时落到眼前,宛如白色游龙,张牙舞爪想抓人一把。 殷诵身上穿着蓑衣,头上戴着箬帽,跟着比干一脚一滑走在田埂上。 比干带着殷诵在一块修整得极平整的田地前站定。殷诵低头往田里看,光秃秃的土地被雨水浸润,已经冒出一根根黄嫩嫩的豆苗。 就算是他这样的小孩儿,看到冒出来的春芽,也会由心地高兴。 殷诵诗兴大发,即兴改诗一首。 「春雨贵如油,下得满地流。」改诗人刚想就念这一句意思意思得了,脚下没有站稳,一个滑熘,屁股墩在了田埂上。殷诵瞪大了眼,看到对面田埂上悠然行走的老黄牛,下半截诗句脱口而出:「滑倒殷小诵,笑坏田边牛。」 比干站在一旁,嘴角抽了抽。 接到消息赶过来迎接的西伯侯,惊闻这首《春雨》大作。西伯侯嘴角同样抽了抽:王族新生代的文化水平,堪忧啊。 第025章 文王百子都白瞎 比干告诉殷诵,他为殷诵承包了半亩地,就是眼前这块。 比干要求殷诵留在羑里照顾这半亩地。直到豆苗长壮,结出的果实成熟变黄爆出荚子,殷诵才能回去朝歌。 这段时间,比干将殷诵全权交给西伯侯,让殷诵跟着姬昌学习。比干视姬昌为知己好友,没有把殷诵交给姬昌教导,更能让他安心的了。 姬昌最看重礼仪,看见比干和殷诵这两个王族,加紧几步走到他们面前。 年过九十的西伯侯,二话不说,撩起袍子就要下跪行礼。 比干连忙阻拦。殷诵站在比干身后,眼前蒙蒙的春雨,耳边轰隆隆的雷声。忽然一道闪电恐怖地占据了大半边天空。一瞬间,被乌云遮蔽的傍晚,忽然亮如晴日白昼。 殷诵受到了一点惊吓,下意识仰头望向天空。闪电已经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擂鼓震胸的雷鸣。 比干扶住姬昌,轻轻摆手:「我这次来,是要将家里的孩子託付给你。以后伯侯就是这个孩子的老师,他就是伯侯的学生。哪有老师向学生磕头行礼的?」 姬昌拗不过,只好直起一把老腰,和亚相互相问好。西伯侯看了一眼刚刚「吟」诗一首的小小儿童。 雨越下越大,此时真不是说话的时机。姬昌连忙引着一行人往他的居所走去。 到了地方,殷诵十分的惊奇。姬昌堂堂一个侯爷,居所竟然十分的简陋,赫然是三间参差的茅屋。 这可把殷诵纳闷到了。姬昌确实是获罪囚禁在羑里没错,可是他的一大家子并没有受牵连。姬昌的四位夫人、一百个儿子可都在西岐享福呢。这些人都不晓得暗中打点一二,让老大爷过得舒坦一些吗? 殷诵虽然只在朝歌小住了两个月,已经深谙「打点」二字的要义。着实觉得西岐这一大家子是奇葩。 当年冀州侯苏护进京朝贺,因为没有打点费仲和尤浑,遭了这两个奸臣的谗言陷害,被逼叛商。最后苏护靠着献出女儿,做了国丈,才得以保全了一家老小和一州百姓。 西岐这是想步冀州后尘? 殷诵脑中忽然响起了最近朝歌城兴起的一句话:「生子当如苏全忠,生女莫过苏王后」。据说这句话是从苏王后的拥趸崇侯虎的嘴里出来的,并且在朝歌乃至整个大商都迅速地传播开了。 殷诵浑身一哆嗦,连忙想道:西岐应当不会想做这趟「买卖」。倒是听别人胡扯,西岐一直喜欢「尚公主」,岐山每有新主上位,都要手书无数封求亲书到朝歌,求取王女、王妹。 先王帝乙登基不久,就挑选了一位旁支族妹远嫁到西岐,成为姬昌的第三位夫人。 按辈分算,西伯侯还是纣王的长辈姑丈呢。 殷诵这么一想,乐了:如今我做了姬昌的学生,岂非和暴君一个辈分?以后谁再喊我「大外甥」、「大孙子」,我就拿这层关系煳他们一脸,反过来喊他们「大外甥」、「大孙子」! 冲着纣王的「同辈中人」这点「名分」,殷诵眉花眼笑地站到姬昌面前,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顺顺噹噹地做了对方的学生。 姬昌身为下臣,实在不想受这三鞠躬。他的脸上流露出不自在和窘迫。比干知道这位老友的性情,多少有点迂腐。比干连忙安慰了好几句,忽悠着姬昌不好再推辞。 第38页 比干是朝歌第一大忙人,是大商政坛的定海神针。这一趟来回就要耗费十天的光景,不知道迟怠了多少政务。比干根本不敢多留。他在茅屋里和姬昌促膝长谈半宿,休息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就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往朝歌赶。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既然做了你的学生,便等于是你的半个儿子。日后他对侯爷就要像侍奉他的父亲一样。也请侯爷对他,像对待几位世子一般,尽心教导。他若是有错处,侯爷一定要指点出来,绝对不能让他走上歪路。」 比干临走之际,忽然郑重地向姬昌鞠了一躬,说了这样一番话。 姬昌忙不迭回了一鞠躬,为王叔的信任、王族的信任感动不已。姬昌激动得泪花盈眶,连连应承比干的请求。殷诵在旁边一阵心惊胆战,害怕姬昌真按照亚相的要求,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教。 这种圣人从来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做他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绝对比做他们的亲儿子舒服。殷诵是喜欢卷,但是他不喜欢被人逼着卷。 殷诵的担忧没有变成现实。 比干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跑远后,姬昌领着殷诵来到昨天那块豆田。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春雨,电闪雷鸣声势浩大,今天一大早却是散了乌云,太阳带着明媚的笑脸跳出东海,升上天空。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殷诵觉得舒服极了。直到他站在田埂上,看到曾祖比干给他承包的半亩豆地,原本清理得光秃秃的土地长满了鲜嫩的野草,百灵鸟一般的笑容瞬间从殷诵的脸上消失,一张白净的小脸蛋苦瓜苦瓜的。 不等老师发话,殷诵已经跳进豆地,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叶片变绿的豆苗,一边兇狠地连根拔起一簇簇野草。 姬昌看到新收的学生,没有一点王室的娇气,十分满意。老侯爷走下地,来到殷诵身边,弯下腰,开始教他怎么做才能最省力气,顺手指点殷诵辨认各种野菜。 一老一少用了一个上午,清理掉半亩地的野草。下午,殷诵投桃报李,跟到姬昌栽种粮食的田地里帮忙。 姬昌对这个学生越发满意了。在西伯侯看来,身边小娃儿小小年纪,丝毫懒惰气都没有,还懂得桃来李答的礼节,实属难得。 姬昌不禁乐呵呵地和殷诵闲聊起来,寓教于乐:「王孙可知道,王叔教你来这里学习种地的苦心?」 姬诵从田渠里摸出一个比他拳头还大的田螺,扔到岸上。他没怎么想,回答道:「知道。农是一国之本,不重视农业,国家必然不得长久。」姬诵得意地想,他早就从政治书上学到了这个知识点,老大爷这个问题可难不倒他。 姬昌很惊讶,这么小的人儿竟然有这般见解。姬昌不由得感慨,西岐没有跟着东鲁、南都反叛是对的。盛衰兴替、循环往復是常理。大商六百年基业,每到困厄难堪之际,就会有明主出世,力挽狂澜,将大商推向另一个盛世。这种现象已然成了常态。 姬昌不禁想,只要眼前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大商难保不是另一番气象。 昨天,王叔比干和姬昌畅谈半个晚上。虽然比干有意隐瞒,姬昌依旧从对方不自觉泄露的口风中,猜到殷诵的真实身份。 姬昌为殷诵不符年龄的聪慧,老怀安慰,高兴不已。殷诵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忽然说道:「我在朝歌时,常听到人们传扬,老师在羑里劝课农桑,教化百姓辛勤种地。碍于天时,羑里无法保证一定丰收,但是比起其他地方,每年的收成至少高出两成。」 姬昌谦虚地笑道:「这都是羑里的百姓心性淳朴,勤劳肯干。老夫并没有什么功劳。」 殷诵歪头,微微皱眉。他望着手里刚刚撅的一把青翠的野菜,困惑地对姬昌说道:「我从陈塘关坐车到朝歌,一路上经过无数田地,与许多农民伯伯聊过。」 「我从他们口中得知,虽然年年种粟播豆,他们从不曾吃过自己种出来的粮食。他们要维持一家的生计,交出公粮后,只能将剩下的卖掉。一年四季都是用野菜、草根和树皮果腹。难得碰到一只兔子撞晕在树下,才能打一回牙祭。」 殷诵眨眨眼。昨天晚上,姬昌就是拿出一锅野菜煳煳,请了他们爷孙一顿。这位老师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囚犯,在羑里过着艰苦朴素的日子。 果然政治书写的「少生少育,优生优育」才是正道。西伯侯这一百个儿子就白养了。 殷诵默默唾弃了一把老师家的一百个儿子,继续说道:「如果粮价始终如一,这就不算。可是,粮价是朝廷与州府随年景制定的,丰年降价,寻常年景却不怎见涨价。」 「倒是灾年,粮价蹭蹭地涨呢。」殷诵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而后,他困惑道:「我不懂,老师劝百姓辛勤种地有什么用呢?就算比往年多种出一捧米,卖得的贝币根本不会多出一枚。」 第026章 甜枣还是要给的 西伯侯没想到,一个稚童会有这样的见识,更没有想到对方会洞穿朝廷掩藏在粮价下,对平民百姓的压榨。 童言无忌,成熟的大人不会计较孩子天真爽快的话语。但是西伯侯着实被刺痛了心肺。 现年九十三岁的姬昌,一双老眼仔细地瞧着还没有换去乳牙的小儿。纵然心塞塞的,姬昌只是觉得,殷诵看似当面嘲讽自己的话语,何尝不是孩子对世间不公平事的困惑。 第39页 可是世上哪里有那样的公平呢?不要说殷诵困惑,就是他这样垂暮的老人,看遍了人世万千,依旧寻不到答案。 姬昌伸手,带着殷诵坐到田埂上。他望向前方田地里辛苦劳作的百姓。劳作中的人们时不时直起腰板,稍稍松缓身上的酸疼。当他们看见西伯侯时,都会朝这位长者招招手,打招唿。 姬昌乐见这般百姓和乐、安居乐业的景象。 西伯侯抬手回应远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的招手问候。 姬昌低头,对殷诵慈祥地解释道:「朝廷每年制定的粮价确实随年景,年年不同价。但是勤劳的人总能够收到更多的粮食。多一些粮食,总比少一些粮食,多出一份保障。」 殷诵仰头望着老者,听对方的缓声慢谈。殷诵唇角微微翘起。 姬昌拿羑里举例:「天道酬勤。羑里近两年家家户户的收成比过去多出了两成。但是粮官去年制定的粮价只降了一成。多出来的一成,便是他们勤劳一年的报酬。」 殷诵嘴角的笑意更加愉悦了:「可是,别的地方没有这样的收成呀。」 「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羑里这个标杆在,周边地区粮食收购的价位会不会只下降半成,甚至更少?那样的话,每年穷死、饿死的百姓不就少了很多吗?」殷诵作为卷王,可太了解「卷」字奥义了。从来都是卷者生,被卷者死。生杀大权掌控在上位者手中时,尤其如此。 姬昌嘴角的笑意勐然消失。 殷诵眨巴大眼睛,求知若渴地望着姬昌。他诚心赞嘆起来:「我听说西岐的景象与别的地方都不一样,百姓勤劳耕种,家家丰衣足食,户户粮仓填满。」 这「赞嘆」声,听在姬昌的耳里,是何其的讽刺?姬昌两边腮帮上垂老的肌肉微微颤抖,从来都是挺直的腰板忽然佝偻了下去。 老者苦涩出声问道:「天下间饿死的百姓,竟然有我西岐一份罪过吗?」 殷诵看到姬昌这副颓然的模样,不禁摇头嘆息。他不解:「您明明知道这件事与西岐无关,与羑里无关。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真相,为自己辩解呢?」 姬昌笑得比哭还难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臣下,不可言语君王的过错。君王不会有错,错的只会是下面的臣子。是我们没有尽到辅佐的职责。」 殷诵歪头,不能理解姬昌这番话。他还是喜欢语文课本上,陈胜喊出的口号,多爽气! 无奈啊,殷诵自己就是王侯子弟。他日若是活不下去,他想搞起义,都没法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个口号煽动人心,忽悠人上船。 殷诵手臂抵在膝盖上,双手捧起白嫩水灵的小脸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西伯侯:「这么说,西岐一定不会背叛大商,学南都鄂氏造反啦?」 姬昌轻轻吸气,勐然从稚子言语间制造出来的难堪中抽出神。老者陡然明白这原来是一个「圈套」。 西伯侯苦笑连连:「王孙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就是这句话?」 姬昌微微摇头,嘆息:「你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这样的问题不应该从你口中出来的。」这么小的孩子,正应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不应该有这样的忧思与愁惑。 西伯侯不禁想起了家中的次子和四子。这两个儿子是他众多儿子中最精彩的两个。姬昌心里清楚,西岐的未来,必然落在这两个儿子的肩头。 姬昌不禁遥想次子姬发、四子姬旦如王孙这般年纪时,是个什么模样。他的这两个儿子自幼聪慧,这么点大的时候,已经懂得很多大人都不懂的道理。 但是无论姬发还是姬旦,都不会像朝歌的王孙,锥子一样尖锐。他的两个儿子自幼就非常懂事,十分的谨慎和沉稳,知道什么当出口,什么是不能的。 姬昌神情有些恍惚,忽然听到殷诵说道:「若是西岐也叛了,我怕是活不到那般年岁了。此时不思考,以后就没机会了。」 殷诵想起姜子牙说的「你的父辈都是短命之相」。如果大商真被灭了,他们这些王族子弟大部分都会被清算,只能留下一丁点用于彰显新朝风度的人活着。 虽然姜子牙说他能活到六十岁,但是他的父亲呢?殷诵小宝宝可以不管别人,但是不能不担心父亲啊。 殷诵的话让姬昌无比心酸。老者感慨万千,对稚童保证道:「老臣不会叛商,西岐不会叛商。」 「可是你有一百个儿子呢。他们跟你一样想法吗?」殷诵步步紧逼,不肯也不敢放过面前的长者。 姬昌笃定地回道,恨不得赌咒发誓:「老臣可以保证,老臣的儿子同老臣的心意一样,对大商忠心不二。」 殷诵眨眨眼,心想西岐竟然这么效忠大商!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殷诵十分怀疑姬昌在忽悠他。他年龄小,读的书不够多,眼界还没有开拓,还不能分辨出来华山掌门老岳这样的老六。 殷诵姑且信了姬昌的话。他不禁有些失望,觉得姬昌不是圣人。 姬昌若是圣人,他就应该为天下百姓毅然举起反商的旗帜,而不是沽名钓誉为了一个「忠臣」的名头,在羑里吃菜咽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姬昌堂堂伯爵侯爷,竟然迂腐至此,真是太让殷诵失望了。 殷诵一边对姬昌是一个假圣人失望,另一边为姬昌是一个假圣人而庆幸。没法子,谁让他姓殷呢。他天然是愚忠的获益者。 第40页 但愿西岐百子都像姬昌说的那样,跟他一样忠心吧。 殷诵拍拍屁股,在田埂上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姬昌没有阻止。老者望着王孙活泼的背影,想到了第三个儿子姬鲜。 姬鲜打小就是个皮猴子,顽皮又莽撞,三天两头闯祸。每次闯祸,姬鲜都会被姬发狠狠地处罚。整个西岐,只有姬发这个二哥能够制住这只皮猴子。久而久之,身为弟弟的姬旦广而告之,不论谁看到了姬鲜闯祸,请第一时间告知姬发。 有时候,姬昌都会忍不住向次子打小报告,让姬鲜挨顿揍。 姬昌起身,下地继续劳作起来。半个时辰后,殷诵熘熘达达地回来,手上多了一个蒲草编就的兔子。 殷诵将草兔子捧到老师面前,模样十分的乖巧:「我反省过啦,我之前说的话太过分了。这只兔子是我亲手编的,送给老师。老师你消消气。」 六岁的孩子长得可俐可爱,声音奶萌清脆,最容易迷惑人心。虽然殷诵没有说请求姬昌原谅他的话。但是姬昌接过兔子的时候,又怎会继续怪罪他?他家的皮猴子闯了那么多祸,可从来没想过编一只兔子哄哄他。 老者也不曾为那样几句话生气过。他只是悲凉,这样一个混乱的世道,连孩子都要为未来担惊受怕! 姬昌转身弯腰,将碧绿碧绿的草兔子,小心地安置在随身携带的竹篮里。殷诵看到老者的竹篮里面已经放了不少的野菜。这些野菜都是他熘走后,西伯侯做活顺手採摘、挖掘的。 殷诵没有过过苦日子,平常的吃食都很精细,压根轮不到吃野菜噎糠……好吧,昨天的晚食和今天的早食,他陪着姬昌吃过野菜和米糠了。 不得不说,这些东西十分的难吃。难吃到殷诵在心里大唿,语文课本里描绘荠菜之香的文章,都是骗人的。 殷诵跑到田埂上,将自己的小竹篮拿了过来。这个小竹篮还是姬昌昨天夜里,一边和比干唠嗑,一边现编的,专门给六岁的王孙准备的。 上午的时候,姬昌就教会了殷诵辨认野菜。但是他小孩儿手脚慢,还偷偷摸摸只摘口感好的那两样野菜,以至于忙活了大半天,摘的野菜勉强遮了个篮底。 第027章 为了儿子不挨打,家族传承也是可以断一下的 哪咤在金光洞留了十天,太乙真人才把他放下山。 哪咤送来的东西,都被太乙真人拆了个遍。不说水泥,就是夯土机这些设备都需要使用汽油和电力。 电力好说,仙人会一两样雷电法术的不在少数。这么多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怪胎——不特指哪咤的师伯云中子——研究出储存雷电的符盘。这种东西在修仙界就是个废物玩意,寻常都是无人问津。 太乙真人突然发来帖子要符盘,好奇心重的云中子立刻被招惹了过来。 两位仙家真人,捉摸了半天,愣是没找出汽油的原材料,最后干脆用灵石代替。阐教占据大半个崑崙山,灵石是不缺的。 在哪咤的撒娇下,太乙真人把拆解的样品组装了回去。 哪咤带着样品和改进后适合封神世界的机器设备,下了干元山。又在朝歌问了一圈熟人,当天就寻到了羑里。 这时已是傍晚。殷诵正在三间茅草屋前演练太祖长拳。小布丁自幼跟着哪咤练武。这套太祖三十二势长拳,每一招都被殷诵挥舞得虎虎生威,已经初显太祖长拳的王霸之气。 哪咤看殷诵练拳正是起劲的时候,没有上去打扰,而是悄悄落在一边。他仔细地观察殷诵的出拳,默默记住小表弟还需要改进的地方。 草屋东面的草棚下,西伯侯正在熬煮一锅小米粥。小米是左邻右舍凑给他的。姬昌本意是拒绝,这些邻居纷纷拿殷诵做说头,切切地劝说姬昌,小孩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省下这一口粮食。 姬昌没有办法,只能接受百姓的好意。 姬昌将米粥煮好,掀开锅盖将粥凉着。他回头,看见突然出现的哪咤。见也是一个可爱非常的娃儿,姬昌顿时心生好感。 长者轻声唿唤哪咤一声,把他招到自己身边。 哪咤胆大。他走到姬昌面前,喊了一声「伯侯老爷」。 姬昌朝哪咤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样叫自己:「叫爷爷就好。」 哪咤不置可否。他可是从师叔姜子牙那边听说了,比干送殷诵过来,是让他拜西伯侯做老师的。自己唤姬昌一声爷爷,岂非平白比表弟矮了一个辈分? 殷诵的辈分已经很矮了,哪咤可不想出门见谁都要喊一声爷爷、太祖爷爷。 殷诵连着打了两套长拳。太祖长拳豪迈刚勐,殷诵骨架还没有完全长成,一天演练两套,已经是极限。 殷诵掏出帕子,一边擦汗一边转身。不期然看到哪咤,殷诵立刻欢喜地蹦蹦跳跳跑到表哥面前:「哥哥,我好想你啊。」他练拳十分认真,哪咤来的时候,他真没有发现。 哪咤听这话听得十分高兴,立刻回应道:「我也十分想你。师父已经将那些东西改进了一些,不必再用汽油。而且每样做了两三辆,足够姜师叔用了。」 殷诵高兴地为表哥鼓起掌来。 哪咤又告诉殷诵,带去金光洞的设备样品,他都带回来了。 殷诵闻言,开心得不得了。但是他没有着急让哪咤将东西都拿出来,而是抓住哪咤的一只手,将他引荐给了西伯侯:「老师,这是我表哥,陈塘关李总兵的三子。」 第41页 姬昌立即笑道:「原来是贤侄。我与你父亲也曾一同喝过酒说过话的。」虽然一同喝酒是因为李靖到处敬酒,说的也是官场上的客气话。 哪咤向老侯爷问好,没因为李靖的关系对老人家摆脸色,也没有将父子俩的恩怨,抖搂给陌生人。 哪咤对殷诵说道:「梧子托我转话,你叫他找的宅子,他已经挑了五间,只等你回去做决定呢。」 殷诵点点头。只是天色已晚,现在回去也看不了房子。而且,老师已经把晚食做好了。殷诵这两天和西伯侯朝夕相处,已经和这位亲切的老爷子关系变得很好了。他不想浪费老者一片怜幼的慈爱之心。 殷诵走到灶台前,将搁在旁边的陶壶里的凉白开,倒了两大碗到锅里。殷诵拿着木制的锅铲在陶锅里搅拌两下,这顿只够一个人饱腹的晚饭,立刻变成了三人的「份量」。 哪咤对掺水的米粥浑不在意。他是天生仙骨,打出身就会辟谷,吃不吃饭,每顿吃多少,对他没差。 倒是姬昌有些愧疚,假意抱怨殷诵:「何必加这么多水?我今天是打算吃菜饼的。」 殷诵才不理会这个老头子的「胡言乱语」。就那野菜根比叶子多的「菜饼」,亏得这老头的牙口嚼得下去。 殷诵往锅里望了一眼:「这粥确实稀了点,刚好拿你那菜饼来吃。」 说完,殷诵也不管姬昌「心疼」,跑进茅草屋里,拿出四个陶碗。最上面一个陶碗里,放着两块成人拳头大的菜饼。菜饼里没有面粉,做小了根本不顶饿。所以老爷子每个饼子都做得贼大。 殷诵做主将粥平均分了。他拿着两块菜饼,将其中一块递给老头:「喏,你一块我一块。莫说我做学生的不孝顺,吃独食,不给你饼吃。」这种事绝对不能传扬出去。要知道他的老师有一百个儿子,一人上来一拳,殷诵就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哪咤接过粥碗,看了看殷诵手里乌黑的菜饼,心疼得不得了:自家表弟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东西,受过这种苦头? 哪咤不禁怀疑,比干将殷诵送来羑里,是个什么居心。 哪咤将粥碗递向殷诵,同时伸手要他手里的菜饼,要和殷诵交换吃食。 殷诵摇摇头,拒绝了哪咤。然后,小布丁张大嘴巴,咬下一大口菜饼,向哪咤证明这个饼他能吃。姬昌教导过他,即便是这样一个不顶饿的菜饼,对于许多地方的流民、灾民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救命的食物。 殷诵啃着难吃的菜饼,想着流浪在外的父亲,猜想父亲会不会像其他流民一样,只能啃树皮、挖草根,连这么难吃的菜饼都吃不到呢? 父亲若是在啃树皮、挖草根,母亲肯定也是一样的。他作为他们的孩子,理当与父母同甘共苦,怎么能连一块菜饼都吃不下去呢? 殷诵一边啃菜饼,一边泪流。哪咤在旁边瞧着,万分的心疼,连忙出声询问:「是不是饼子太难吃了?」实在不行,兑换点白糖撒上去调调味道吧。撒点盐巴、酱油也行啊! 殷诵用力地将没有咀嚼碎的菜饼噎下喉咙,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殷诵连忙喝了口水,把气缓过来。他一抽一抽地回答:「我是想念父亲和母亲了。他们现在说不定连菜饼都吃不到。我一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大不孝的儿子啊!」他哭,绝对绝对不是这个饼子太难吃了,沾糖都没用! 他就是纯粹的孝顺! 西伯侯望着手里的菜饼,有些疑惑:这饼有这么难吃吗?为什么小王孙吃一次哭一次?菜饼可是他的母亲的拿手本事,他是从小吃到老的。菜饼虽然要做大了才能勉强哄饱肚子,更称不上美味,却没难吃到让人泪流不止的程度啊。 侯爷纳闷:老夫这做菜饼的手艺,可是深得母亲真传。九十九个儿子,每次吃都是感动不已。嘴巴最挑的皮猴子姬鲜都不会说老夫做的菜饼难吃。 西伯侯原本还想把菜饼的「秘方」传给最看好的继承人,将之作为家族文化一直传承下去呢。现在,看着王孙差点被菜饼噎死,为菜饼「痛哭流涕」的模样,老爷子掂量了一下,放弃了这个打算。 姬昌:算了,发儿手糙,做出来的菜饼肯定比老夫做的还难吃。万一发儿为了「传承」,把他做的菜饼餵给了他的子嗣,未来二儿媳看到亲子吃苦,不得心疼死?二儿媳若是出身王族,那更不得了,肯定要追着发儿揍的啊! 老爷子仰头望黑下来的天幕,思绪不知不觉发散了出去:我儿姬发,相貌堂堂,英武过人,要外在有外在,要内在有内在,应该能尚到朝歌的公主吧? 发儿不行的话也不怕,还有旦儿,老四亦是十二万分的优秀。 不是他老头子吹啊,他这两个儿子,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碾压其他伯侯家的子弟。 …… …… …… 再不行,就只能靠我儿邑考突破人族上限的绝世容颜了。 第028章 说好的只是先进一点点呢 吃完晚食,殷诵将缘由说清,向姬昌请假回一趟朝歌。 姬昌这几天已经听说了朝歌正在筹备建造鹿台。老爷子非但没有阻拦殷诵,还将他和哪咤狠狠地夸了夸:「难为你们小小年龄,已懂得为君分忧,为百姓谋利。世界上多数大人都不及你们两个小孩儿。」 殷诵被夸得不好意思极了,这两天他可没少给老师气受。 第42页 哪咤同样很高兴。除了师父和母亲,还没有长辈这么夸奖他呢。 哪咤蹬上风火轮,将殷诵背上,眨眼从西伯侯眼前消失了身影。 两个小孩儿先去了司天监,将东西拿出来,一一展示给姜子牙。 姜子牙这几天一直在煳弄事。老道士表面上忙得脚不沾地,实际上将事情一拖再拖。就怕时间短了,殷诵这边的东西准备不齐全。老道士只能冒着被毒后抓包的风险,各种拖延时间。 十天过去了,姜子牙将将把地址定下来,选中了王宫旁边一处废园。 这座废园本来就是王家园林,商王文丁曾在这里连杀十二位诸侯,祭祀先祖。之后园子就荒废了。 废园在别人眼里颇为暧昧晦气。姜子牙作为崑崙山下来的道士,却不怕阴祟晦气。纣王身为文丁的直系孙子,完全不认为先祖杀人祭祖,能招惹来什么晦气——这废园分明是王家祭祀的圣地,用来改造成迎接神灵的楼台,再适合不过。 但是废园确确实实是闹鬼的。姜子牙将费仲、尤浑两个奸臣诓进废园。两个奸臣差点被十二诸侯的鬼魂吓出尿。 两个奸臣根本不敢再帮着王后,在废园上做文章。反而姜子牙说,需要耗费一些材料,在废园做一个阵法,镇住十二诸侯的魂魄,费仲忙不迭大笔一挥,多拨了一笔款子出来,只求老道莫再来牵扯他,半夜钻进他府上,把他抱来废园。 姜子牙原本想的是,直接赶走十二诸侯的魂魄。没想到费仲一吓就腿软,让他得到一笔意外之财。老道长难得大发善心,买了材料,为十二诸侯开了一道鬼门,送他们去幽冥地界。 十二位诸侯走了十一位,剩下一位前任西伯侯季歷。老侯爷一直站在亭子下面,翘首遥遥地向一个方向望着。 姜子牙知道,那是羑里的方向。老侯爷这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西伯侯姬昌的安危,不肯入阴间呢。 姜子牙想着师尊那句「周室代商」的话,没有把事情做绝,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姜子牙打着要给废园做阵法的名义,磨磨蹭蹭,事儿一点没做。老道士以为还要拖上一年半载,殷诵这边才能出东西。 没想到短短十天,两个小鬼就满载而来。姜子牙虽然推荐让哪咤去找太乙真人。但是他对这件事其实不怎么抱希望。 姜子牙站在司天监的空地上,瞪着面前一辆辆形状怪异、崭新烁亮的机械设备。 老道士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太乙真人当真宠爱哪咤,这三排四列十二辆机械,耗费的钢材都能武装凡间一支两千人的劲旅了。这么多钢材,即便在崑崙山,也是一笔大手笔了。 老道士不禁可怜了一下自己:崑崙山上噼柴四十年,何曾得师尊这般宠爱呀? 比不了,根本比不了! 老道士抬手,抹了抹眼角流下的羡慕、心酸的眼泪。 殷诵从小背包里掏出一叠说明书。这些机器设备都附带了操作说明书,但是无一不是简体字。殷诵拿出来的这一叠,是他亲自「翻译」出来的甲骨文版。太乙真人只是改了动力系统,作业系统没有做改动。不知道是懒得,还是什么原因。 姜子牙接过说明书,翻了翻。老者看着白纸上稚嫩的字迹,一一辨认机器设备的名称。 姜子牙好奇地问殷诵:「这些设备,你都会用么?」 殷诵摇头,十分惋惜地嘆气:「我胳膊和腿都太短了,坐在驾驶室里,什么都够不着。」好在,不必要他亲自上。殷诵相信,有了操作说明,姜子牙肯定能招到人上手。 姜子牙笑呵呵收起操作说明。哪咤又将水泥的调配方子交给姜子牙。 殷诵歪着脑袋,小大人一般,同姜子牙说道:「师叔,你看这些可都是出自玉虚宫仙人之手,算得上是法宝了吧?」 姜子牙心道一声新鲜:按理,法宝都是增加攻击和防御的。现在被殷诵一说,倒是让法宝多出一个类别了。 姜子牙摸摸花白鬍鬚,点点头:「我知道你意思,回头少不了你的。」 殷诵不怕姜子牙坑他,高兴地蹦蹦跳跳,拍起手来。 两个小布丁念着家里随从还在等着,给完东西,就离开了司天监。 两个人回到皇华驿馆,时辰尚早。梧子连忙去联繫老乡。同乡在朝歌呆了七年,更了解朝歌的行道。有对方帮忙,方便得多。 梧子的这位同乡,名叫巩操。 梧子和巩操早就对备选的五座宅子做足功课。两个人领着殷诵和哪咤很快出了西城门。在西城郊兜了一圈,殷诵挑中了一座四面都有大树遮拦,到了夏天会很凉快的农居宅子。 一行人又在巩操的领路下,办理了房产过户。殷诵瞧着巩操与官府里的小吏们插科打诨,混得十分熟悉的模样,脸上笑呵呵,心里又把纣王骂了一个来回。 最近,殷诵养成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遇事不爽,就把纣王拖出来骂一顿。根本不管这个事和纣王有没有关系。 管他的呢,纣王既然做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国中不好的事,算在他的头上怎么了? 办完这些事,殷诵去了商容旧居,和黄天祥见了一面。殷诵被比干捉走那天,实在太匆忙,根本没时机知会黄天祥。 殷诵给小光头兑换了一整套新的连环画,告诉他道:「我以后都没时间过来啦。」 第43页 小光头紧紧抱住厚厚的一套连环画,抿起嘴巴。 黄天祥歪着脑袋想了想,奶唿唿地问道:「我可以不可以跟你一起去?」他不想回到以前,只能坐在校场边上,看别人玩儿的无聊。而且,大外甥不在,哥哥们都要欺负他,骗他的连环画,坏死了。 殷诵断然拒绝:「不行。表哥只能背我一个。挤不下你了!」表哥还是小孩子呢,怎么能让他背着两个小孩子在天上飞呢?太辛苦了。 黄天祥觉得殷诵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没有放弃:「我家有马车的。我坐马车去。」 殷诵欣然点头:「这个可以,只要你父亲和母亲同意。」 接下来的日子,殷诵在西伯侯的通融下,朝歌、羑里两头跑。三天里总有两天会留在朝歌西郊的民宅,拆解那些机械设备。 比干给殷诵承包的半亩地,渐渐变成两岁的黄天祥在照看。这小子力气大,拔草赶鸟比大人干得都麻利。西伯侯每天都要狠狠地夸一夸。小傢伙美滋滋得很。 姜子牙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应。他自己就是顶级聪明的人,学东西上手极快。老道士看完殷诵手写的操作指南,试验了几次,就学会了几样设备的操作。 姜子牙算计了一番,真把太乙真人制作的十二辆设备都用上,朝廷要求高三丈九尺的鹿台,至多三个月就能完工。大部分时间不在建造,而是在等窑厂烧制出足够的青砖。就连工人都不用很多,至多二十个就绰绰有余了。 姜子牙细数人性,知道鹿台绝对不能这么快完工。否则,以纣王、苏妲己这两个么蛾子的尿性,不知道要新建多少亭台楼阁,用于他们奢靡的生活呢。 人工也不能只要二十个,怎么也得叫上千儿八百个,这样才能显出这个工程的浩大与艰难。 姜子牙忧愁地摸起长鬍子:不好忽悠啊。 老道士不禁「抱怨」起来:殷诵这个小傢伙说好的只改进一点点,怎么给弄出这么先进的东西来了?这是这个时代应该出现的东西吗? 老道士抱怨归抱怨,回头十分爽快地把一半的工程款,换成大金饼装满一个个箱子,足足装了二十箱。然后偷偷摸摸,陆续送到殷诵手上。唯恐被别人看见了,参他老道士一本,说他贪污。 殷诵退回了一箱,请姜子牙给徵召的工人吃好一点。姜子牙为这份善良和仁义感动不已,没有拒绝。 这天,殷诵正在郊外的宅子里,拿商城里兑换的黄金,和姜子牙送来的进行纯度对比。就像糖一样,金子、银子这些贵重金属,在商城里十分的便宜,甚至不如白糖「值钱」。 第029章 伯邑考就是肉包子 姜子牙送来的金饼,单独看,还是很「金」的。但是和商城出品的黄金摆在一起,就立刻变成了一堆黑梭梭的土疙瘩——纯度真的太低了。 殷诵瞬间后悔了,他应该把二十箱金子全都回绝的。这种成色的金疙瘩,放在表哥的豹皮囊里,他都觉得占地方,对不起表哥。 殷诵哀嘆着,琢磨起来怎么把十九箱「土疙瘩」挥霍一空,还不被曾祖比干、老师姬昌发现。 窗户那边忽然传来敲击木板的声音,十分的清脆。 殷诵回头就看到一只通体金黄,唯有脸上是白毛的猿猴蹲在窗棂上。金毛白脸猴小小胖胖的一只,手里拿着一只檀板。殷诵听到的清脆敲击声正是这只猴子打出的檀板。 殷诵眼前一亮,一把扔掉「土疙瘩」,起身跑到窗户边。 殷诵歪头看向小猴子。小猴子学着他的模样,也歪起脑袋,和他四目相对。 小孩子哪有受得了「可爱攻击」的?殷诵双手搁在窗户上,想要摸摸白脸小猴,又怕惊动他。只能小声地和这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猴儿说话:「你会檀板呀?」 白脸小猴微微抬高下巴,一副得意、骄傲的模样。然后,这只白脸小猴自顾自地表演起来。 殷诵震惊地发现这只小猴不仅会檀板,它还会跳舞,翩若蛟龙,婀娜多姿;它不仅打檀板、跳舞,还会唱歌。歌声妙曼,绕樑三日。 殷诵震惊了,这唱得可比他好听多了! 小布丁的眼睛很快满满的都是闪亮的小星星:「猴哥猴哥,你太厉害啦!」他要向猴哥拜师,学习它的歌舞技艺。 殷诵情不自禁地拍掌,和着白脸小猴的歌声,跟在后面哼哼。这时,看护院门的梧子跑了过来。 梧子看了白脸猴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打断了一人一猴的互动。 梧子微微弯腰,向殷诵禀告道:「表少爷,大门那边有人来寻这猴儿呢。」 白脸猴听到声响,立刻停了拍子和歌舞,一呲熘蹿到殷诵的肩膀上,一扭身又攀到了小孩儿的后背上,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殷诵看到小猴子这幅模样,分明是不乐意被带走。殷诵微微皱眉。他回头问梧子道:「什么人,怎么就知道这只猴子是他家的?」 梧子心说,人家说跑了一只拿檀板的白脸金毛猴,可不就是你背后这一只么? 梧子脸上平静地回道:「他们自报家门,说是西岐大公子。小人想着表少爷是西伯侯的学生,与他有同门情谊,所以就替他们进来传话了。」 殷诵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从西岐到朝歌,长则三个月,短则两个月。这春寒料峭的时节,这位西岐大少爷跑来朝歌做什么? 第44页 殷诵略作思考,已经有了眉目:这位西岐大公子,大体是想疏通一番,求纣王放了西伯侯。 他反手在猴子攀在他肩头的小臂上摸了一把。猴毛细软,甚是光滑,被养得极好。 殷诵让梧子将人迎进来,自己则是被小猴子缠着玩了一会儿,才得以哄着它去客堂见客。 之前,梧子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就将殷诵的身份报了出去,以免低了自家的气势。此时双方都了解对方的身份。 一见面,殷诵和伯邑考就各自行了一礼。伯邑考先行的臣下礼,殷诵行的同门兄弟的礼。 伯邑考见殷诵这样行礼,连忙问了缘由。殷诵将自己是姬昌收的学生这件事说了出来。伯邑考立刻就信了。 在殷诵眼里,伯邑考瞬间成了一个大憨憨。这么个城外民宅里住的人,告诉他自己是王室子弟,伯邑考想都不想就信了。现在,又信了他是他父亲的学生。 难道他都不觉得这些事太凑巧了吗?殷诵纳闷不已。 殷诵走进客堂,打眼看到伯邑考的时候,实不相瞒,是真真被对方的好样貌给惊艷到了。他还不曾见过这样漂亮的成年男子。当真是风姿卓绝、眉目清秀,蛟龙入云海一般的美妙人物。 秀色可餐,真正的秀色可餐! 这么漂亮的男人,却有着大学生一般清澈愚蠢的眼睛。在殷诵看来,伯邑考入朝歌,就是肉包子打狗,谁都能在他身上咬一口。 莫说朝歌的贵族男子会不会弯,就那群时不时要在郊外来一场y的狂野贵妇们,伯邑考这身板可遭不住。 姜子牙的老婆说得好啊,谁不想有个漂亮的孩子呢? 在朝歌,这都是人之常情。 殷诵同西岐大世子寒暄了几句。殷诵安慰伯邑考,老师姬昌在羑里十分受百姓的尊敬,一切都算惬意,前两天还新长了一颗牙。 伯邑考脸上的担忧微微松缓。殷诵又向他抱怨,老师做的菜饼太难吃了,每次都能把他苦死、噎死。 伯邑考闻言,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已经完全相信了殷诵是自己父亲的学生。 伯邑考不好说父亲做的菜饼难吃,只能委婉地轻笑,安慰殷诵:「其实多吃几次,就会觉得十分入口了。」 殷诵:「……」看来,在「菜饼」这个问题上,他是没办法和西岐的人达成共识了。 殷诵见伯邑考完全放下了戒心,不由得暗笑伯邑考的单纯,同时疑惑西岐的民风得多淳朴,才能在伯邑考的治理下,一点事都不出。 殷诵想起姬昌每每谈起次子、四子,脸上自然流露的夸赞之色。殷诵瞬间明白了,伯邑考身为大世子,在西岐时「权力」绝对被架空了。 对常人来说,这是难以忍受的事。但是伯邑考的性子温和恭训,大约连他自己都很享受这种被「架空」的状态。 挺好的。殷诵心想,纣王现在不就仰仗着太师闻仲、亚相比干,处置大商内外的事么? 可惜,纣王不是伯邑考这样心性单纯的人,总爱闹么蛾子。殷诵始终觉得,太师与亚相有绷不住的一天。 殷诵在心里哀嘆一声「祖宗不保佑」。他不禁关心起伯邑考,为他筹谋起来:「兄长这回到朝歌,只是想探望老师一回吗?」 伯邑考见殷诵唤自己兄长,宛然是以父亲姬昌的学生身份和自己相处。伯邑考本来见到殷诵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可爱,十分招人喜欢。现在,伯邑考对殷诵的印象越发的好了,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伯邑考立即告诉殷诵:「为兄这次来,是为向陛下进献宝物,求大王给一个恩典,允许为兄代替父亲赎罪。」 伯邑考向殷诵身后望去。白面小猴紧紧搂着殷诵的脖子。 伯邑考心中稀罕:这只白面猿猴是姬家先祖传下来的宝物,已经有三百六十多岁。这只猴子从来只喜欢跟着他们姬家的子弟,尤其喜欢小孩儿。伯邑考小时候就时常和这只老猿猴玩耍。却是头次看到白面猿猴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亲近。 白面猴看到伯邑考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立刻沖对方呲了呲牙:你个不孝的小东西,别以为爷爷不知道你要卖了爷爷! 白面猴把脸转到另一边,不想多看一眼不孝「子孙」。它跟着姓姬的几百年,早就看透了。这一家子,只有小小的时候可爱。长大了,就开始不做猴了! 伯邑考看出白面猴的嫌弃,不由得神情尴尬。他止不住心虚,心道这只猴子向来通灵,怕是已经看出自己的打算,想要「另择贤主」呢。 这般想着,伯邑考不禁神伤,却不得不冷下心肠,坚持原来的计划。 「此次,为兄带了三件先祖留下的宝物,这只白面猿猴正是其中一样。另外两样是七香车、醒酒毡。」 伯邑考将打算全盘告知殷诵,希望他能配合自己,让白面猿猴跟自己走。 第030章 纣王的脑子肯定被什么东西啃过 殷诵见识过猴哥的本事,虽然伯邑考没有提及七香车、醒酒毡的玄妙,但是殷诵知道这两样东西能跟猴哥相提并论,肯定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殷诵想着,凭猴哥的本事,宫廷中的歌伎乐师都得甘拜下风。纣王贪图享乐,有这三样宝物送到他面前,肯定乐得笑哈哈。 也就一笑了。伯邑考想要藉此保他父亲归岐,门儿都没有。 第45页 殷诵摇摇头,断然否定伯邑考:「兄长不曾来过朝歌,不知道朝歌如今做主的是什么人呢。」 伯邑考诧异,不解其意:「怎么?」 殷诵说道:「兄长岂能不知道,当年冀州侯是何缘故被逼到叛商么?」 伯邑考一愣,恍然大悟:「我听父亲提过,是当年诸侯朝会,冀州侯忘了交好费仲、尤浑两位大人。」 殷诵轻笑:「这般说吧。你入了朝歌,将宝物献给大王,确实能哄来大王高兴。但是费仲、尤浑看到你有这么多宝贝,却分文捨不得给他们,心中肯定记恨。兄长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会受到他们的阻拦。」 「兄长不要心存侥倖。只要有这两个拦路虎在,你休想一件事如意。」殷诵一脸严色地告诫伯邑考。 伯邑考细细斟酌殷诵的话,不得不承认殷诵说的不假。伯邑考不由得沮丧,不由自主地向殷诵讨教起来:「为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兄真是没用,父亲受苦七年,除了眼睁睁看着,半点办法没有。」 伯邑考沮丧的神情让殷诵担心,真怕这位美男子受不住打击,直接哭出来。 殷诵连忙止住伯邑考的颓唐:「兄长如果信我,我就给兄长出个主意。」 「说句不中听的话,兄长既送来这些宝物,就是动了『贿赂』的心思。与其贿赂君王做无用功,不如直接给了费、尤这两个贪官。」 殷诵做计献策道:「有他们说好话,至少有八成把握说服大王,赦免对老师的责罚。」 伯邑考犹豫起来。他的确是抱着讨好君主的目的来朝歌的。只是让他直接贿赂费仲和尤浑这两个大奸臣,伯邑考在心理上又有些不舒服。 殷诵看出他的牴触,立即再接再厉劝说道:「我曾经询问过。老师亲口承认,当年他老人家率领西方四百诸侯朝拜君王,也曾使用金银买通费仲、尤浑,避免他们生事。」 伯邑考诧异地抬头。殷诵看出他的吃惊,不由得比他还惊讶:「兄长不会不知道吧?」这怎么可能呢?这位西岐大公子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吗? 伯邑考脸上发红,实在不好意思回答殷诵的问话。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他一直以为父亲带来朝歌的财宝都是献给商王的。 伯邑考想着冀州的遭遇,知道殷诵所言非虚,父亲当年肯定贿赂了那两个奸臣。 殷诵瞬间无语了,他不禁羡慕起伯邑考的天真。他也好想像伯邑考一样,不知人间险恶。 好一会儿,伯邑考才消化了殷诵的话。他脸上的红晕淡去不少。他不由得静静望着殷诵,认可了殷诵的提议。 伯邑考不禁想起了少年时,自家四弟姬旦也是像殷诵这般,小巧模样站在自己面前,奶唿唿地给自己出谋划策。只是四弟自幼就喜爱板着脸,不似殷诵这样活泼,眼里带着明媚的笑。 殷诵见伯邑考意动,进一步叮嘱道:「这桩事不能兄长亲自去做,最好是找个伶俐可靠的人,方能办妥。」 伯邑考思索半晌,这次带在身边的人中,并没有这样的人。他向殷诵坦诚道:「我现在就书信一封回西岐,叫几位兄弟立刻遣人过来。」 殷诵点点头。他看着伯邑考如同美玉一般熠熠生辉的脸庞,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个「肉包子」。殷诵干脆说道:「既然如此,兄长便不去城中吧。省得被人碰到,徒生事端。」 伯邑考点点头,心中却在泪流满面。他仿佛一夕回到了西岐,左边一个弟弟叫他出门当心,右边一个弟弟叮嘱他不要和奇怪的人说话。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没有人肯对他放点心呢? 殷诵将伯邑考留在了西郊的民宅。这处宅子原本就是他用来研究机械运作原理的,没其他用处。他一点不担心,伯邑考这个憨憨,能泄露他的事情。 伯邑考没有推辞。他在安顿下来的当天,就手书一封,说明自己的情况,吩咐西岐那边尽快派一个机灵、擅长人际的人才入朝歌。 伯邑考的书信,被大雁带回西岐。二世子姬发接到书信,看过后立即召集了几个弟弟。 四世子姬旦听闻伯邑考在朝歌城郊,直接被个小孩子拦住了去路,不由得忧心道:「大哥不会被那小儿骗了吧?」怎么就这么凑巧,大哥刚刚到达朝歌城外,就遇上了父亲的学生?巩操半年前发来的信上,可一点都没提父亲收过一个学生啊! 三公子姬鲜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附和起来:「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们大哥是真有这可能。 二世子姬发让姬鲜不要说话。姬鲜立即闭上嘴巴,低头乖乖地研究桌案上的木质纹路。 姬发今天刚刚从西荒返回西岐城,为的是带兵归来休整。明天他再出发时,就要将另一批兵马拉扯出去。 西边没战事,西岐的兵员只能跑去找西荒羌蛮练练手。不是姬发嗜血,是他有预感,西岐离战火不远了。此时不练兵,日后面对的就是城破家亡、百姓流离。 姬发对几个弟弟说道:「那小儿身份存疑,但说的不无道理。至少大哥那边可以稍稍放心了。」 姬旦点点头。自从大哥出了岐山,他就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好觉。稍微睡沉一点,他就会梦到大哥惨死在朝歌,像他们的祖父一样,成了祭品。 姬旦一哆嗦,不敢再回忆那些恐怖的梦境。 姬发思忖半晌,叫人请来最受家族倚仗的智囊,上大夫散宜生,与他商量人选。 第46页 散宜生干脆利落地推荐了两个人选:将军太颠、闳夭。这二位虽然是武将,却都是有名的口才好,十分的机灵。 姬发稍嫌这两员将军不够稳重,思忖半晌,最后还是选定了他们。 散宜生又建议道:「既然是奸臣,只管送他们一些金银珠宝俗物。主家三件祖传的宝贝,不可送他们。」散宜生回头,嘱咐太颠、闳夭一定要将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三样宝贝带回来。这三样都是西伯侯府祖上传下来的,真落到费仲、尤浑手里,西伯侯知道了,非得吐血三升不可! 太颠、闳夭一路追星赶月、日夜兼程,终于在六月末,踩着夏天的蝉鸣来到朝歌西城外。又是一番小心打听,寻到了殷诵买的宅子,和伯邑考汇合。 太颠、闳夭见到伯邑考,双双吓了一大跳:数月不见,大公子怎么胖了一大圈?别人贊一句「脸如月盘」,也不能真成个「大月盘」啊! 伯邑考身边的僕人看出太颠和闳夭眼中的震惊,一个个躲在一边偷偷地发笑。 伯邑考脸红不已,十分的不好意思。殷诵自从知道他喜欢甜食后,就经常拿出美味的甜品投餵他。甜的东西吃多了,可不就胖了吗? 伯邑考现在十分羡慕殷诵的表哥哪咤。哪咤时常背着殷诵,到伯邑考这里吃甜点,每次吃的都比伯邑考多。却不见这小人儿脸上赘出一分肉,倒是个子肉眼可见地蹿了。 太颠和闳夭见伯邑考无恙,于是带着琳琅满目的财宝,各自寻上费仲和尤浑的门头,去行贿赂、收买之事。 不过一昼夜,两人就办好了差事。费仲和尤浑也很明白,深谙「收人钱财,忠人之事」的道义。相隔一天的时间都不到,朝廷就传出了特大好消息: 「陛下不仅赦免了侯爷的罪名,还封他做了王,赐号『文王』。又赐下白旄、黄钺,侯爷可代天子征伐天下诸侯。藉此威慑东、南两路叛军。」 殷诵闻讯,惊得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 第031章 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殷诵在朝歌呆了小半年,他早就知道当今天子是个煳涂虫。他只是没有想到,纣王能够煳涂到这种地步! 他的脑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如今,西岐是天下诸侯中势力最强盛的。不管姬昌忠臣不忠臣,都应当压制西岐的发展才是。哪里有「封王」这种操作的? 这种事,就连他这样的稚童都明白。纣王竟然不懂? 还赏赐白旄、黄钺? 还「代天子征伐天下」? 纣王晓得他在圣旨上写的什么吗? 他怎么不干脆禅位给姬昌啊? 愚蠢! 傻帽! 来了,都要嫌弃纣王脑子里装的都是杂草! 要是封给西岐的王爵,是逐代降爵的那种,还能说得过去。但是这个时代,任何爵位都是世袭罔替的。殷诵对纣王的智商完全不抱希望,觉得他能想出这等妙法。 殷诵默默把涌到喉咙口的一口血噎了下去。 伯邑考高兴极了,根本没察觉殷诵的异常。他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硬生生靠着家教端住了。 伯邑考勉强按耐住激动,款款起身,转身对殷诵行礼,无比感激地说道:「多亏贤弟妙计,才能襄助父亲得到赦免,甚至还得到陛下这般宠幸。」 殷诵轻轻笑着,欲哭无泪地提醒道:「兄长现在应当改口,称老师『父王』了。」 伯邑考从善如流:「是了,如今要改了称唿的。不然就辜负了大王的眷爱了。」 殷诵瞬间又有了吐血的冲动。 伯邑考说完,起身走去院中,朝着王宫的方向拱手鞠了一躬。 殷诵瞧着伯邑考欢欢喜喜的模样,眼角、嘴角齐抽。殷诵又有些羡慕伯邑考,对方很快就能接自己的父亲回去家乡了。 伯邑考太兴奋了,他告诉殷诵,他要立刻启程去迎接他的父亲。殷诵设身处地想,自己若是伯邑考,一定更加的激动,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去见父亲的。 殷诵没有阻拦伯邑考。西伯侯的家臣太颠、闳夭想拦拦不住——他们要是拦得住,伯邑考根本不会有这一趟朝歌行。 伯邑考高高兴兴地带着家臣僕役收拾行李,上了马车。 殷诵没有跟着去。 看伯邑考急切的样子,从朝歌到羑里这段路程,伯邑考肯定要日夜兼程,恨不得飞着过去,哪儿有停一停休息的可能? 殷诵上次跟着比干连坐五天车,差点把屁股颠开花,他可不想再吃这份苦头。 按照纣王的旨意,西伯侯要前来朝歌夸官三日。到时候,他再去见老师不迟。 伯邑考一行人离开后,殷诵回到书房,抽出一张已经绘制了一大半的图纸。 这张地图有些潦草,是殷诵依据闲聊时,伯邑考谈到的他的家乡西岐的风土民情,靠着想像力绘制出来的。细节一点没有,西岐如今大体的山川格局,是一目了然。 殷诵拿着这幅半吊子地图和太庙收藏的地图对比过,西岐的势力范围确实如梧子的老乡,巩操所说,扩张了不少。 殷诵拿起铅笔,继续绘制西岐的地图。 殷诵琢磨着可以和崇丹凤做好朋友。这个「傻」姑娘一定很乐意把北地的奇闻趣事讲给他听的。 殷诵将知道的西岐最后一点地形绘画出来。他刚刚把地图卷好,收进柜子里,哪咤忽然从天上飞了下来。 第47页 飞到院中,哪咤收起风火轮。殷诵看到哪咤的身影,立即出了书房,快步跑到哪咤面前。哪咤东张西望瞧了瞧,问道:「老哥儿已经走了么?还真是着急!」 哪咤口中的「老哥儿」正是刚走没一会儿的伯邑考。这两个月,哪咤已经和伯邑考混得很熟了。 被哪咤一早带出去「翱翔天空」的白面猿猴发出两声清亮的声音,吸引殷诵的注意。 下一秒,白面猿猴跳下哪咤的肩头,巧地蹿到殷诵的后背上,搂住了他的颈子。 「你怎么没有一起去呢?」哪咤好奇地向殷诵问道。 殷诵摸摸白面小猴的脑袋,摇摇头说明了缘由。 哪咤点点头:「道理倒是不错。」 哪咤心里有点可惜,这回伯邑考怕是要回去西岐了,自己再没机会沾光,吃到那些可口的甜点了。 殷诵像是看穿了哪咤的想法,忽然问哪咤会不会因为甜点吃多了蛀牙。 哪咤想都不想,恨不得赌咒发誓,他这一口好牙绝对不会因为甜食吃多了,就坏掉了。 这个问题,殷诵以前没有问过。现在他问了,哪咤这样答了,他就信了。 殷诵当即打开光屏商城,戳开甜点的分类。哪咤望着光屏上琳琅满目的甜点,眼睛都要看花了,高兴得不能自已。 最后,哪咤挑中了一款串了各种水果的超大号冰糖葫芦。 殷诵看清这串冰糖葫芦的尺寸,立即瞪大了眼睛。不过他依旧兑换了这根足足有三米长的糖葫芦。 殷诵将糖葫芦递给哪咤:他很好奇,表哥要怎么吃最下面那颗带皮大西瓜。 白面猴眼睛刷一下亮了,瞪得熘圆。下一秒,白面猴迫不及待地蹿到小布丁的脑袋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哪咤手里的冰糖葫芦:抛开这甜美的气味不谈,瞅瞅那桃子的个头,比它在西岐见过的最大的桃子都要大两倍。 它不仅大,还粉嘟嘟的,一看就是甜美多汁的好桃子! 蟠桃园的桃,也不过如此吧? 作为一只祖籍岐山的猴子,白面猴虽然馋得要死,却没有伸手去抢。白面猴始终坚持自己是一只神猴,而不是凡间体吗喽。神猴就要有神猴的体面。 哪咤却轻易地拆穿了神猴的体面。他毫不客气地指着白面猴哈哈大笑:「你看它,都要馋死了!」 白面猴一听这话,又气又恼,一张雪白的脸窘迫得都要红成屁股样了。偏偏猴子爱桃,半点捨不得从硕大粉红的桃子上挪开眼睛。 哪咤问殷诵:「猴子能吃糖葫芦么?」说着就准备把那颗最顶上的桃子摘下来,丢给白面猿猴。 殷诵摇摇头:「不晓得。」《生物》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殷诵阻止哪咤摘下糖葫芦。他给自己兑换了一根普通长短,但是水果种类同样繁多的糖葫芦后,重新点击光屏。殷诵筛选出各种大果的桃子,让白面猴自己挑。 白面猿猴被突然出现的光屏吓了一跳。但是猴爷及时调整肢体语言,硬生生地端住了。板着压下惊慌的脸,白面猿猴一本正经地在光屏上点来指去。 白面猿猴最后挑了一大筐水蜜桃。它知道哪咤有个储物用的豹皮囊。手舞足蹈地接过装桃的筐子,白面猿猴从里面挑出两个,剩下都推到哪咤面前,示意他帮忙收起来。 哪咤爽快地收起水蜜桃。他自己也在冰糖桃子上咬下一大口。嚼了嚼,满口都是桃汁糖浆,比最美味的蛋糕都要甜美。 哪咤咽下嘴里的果肉,向殷诵看去。殷诵的冰糖葫芦中规中矩。就哪咤帮白面猿猴收起桃筐的这点时间,殷诵已经吃掉了顶上的草莓和葡萄。 不论是草莓还是葡萄,都有点酸。殷诵的小脸微微地皱了起来,然后将第三颗果子咬进嘴里。 哪咤高高举起冰糖葫芦,跑了出去,唿喊守在民宅的家将和僕人,过来和他一起分享这份人间至美。 两个僕人还要推辞一番,家将庞汀和李友却是一点不知道客气,跑去厨房找了把锋利的燧石菜刀,接过伸过来的糖葫芦串,三两下就解下了一颗冰糖果子。梧子、阳荣见此,也不客气了。 胡闹了一气,不论是主是仆,是人是猴,都被各色果子甜到心里。 哪咤吃完糖葫芦,洗完手,向殷诵问道:「诵儿,现在可开心起来了么?」 哪咤是看着殷诵长大的。哪咤回来的时候,一瞧见殷诵,他就知道宝贝小表弟正被什么人什么事弄得心里十分难受呢。 殷诵将用来擦手的麻布递给僕人荣阳,欢喜地弯了弯眼睛。先前,他为纣王的傻瓜操作升起的烦恼,现在已经一扫而空:「只要哥哥在诵儿身边,诵儿永远都是开心的。」 哪咤高兴道:「哥哥同诵儿一样。只要看见诵儿,哥哥就打心底万分喜悦。」 哪咤从梧子手里接过帕子,擦干净手。他右手伸向殷诵,勾了勾小拇指。 殷诵心领神会,伸出自己的右手,和哪咤小指勾住小指。 两个小布丁脆生生的声音混在一起:「好兄弟好朋友,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第032章 不是说笑,你们西岐已有取死之道 西伯侯姬昌遵照旨意回到朝歌。 拜谢天子后,姬昌正式接了封王的旨意。 西伯侯脱去一身粗布麻衣制作的陈旧袍子,换上光鲜亮丽的王爵礼服。在微子、箕子两位王叔的引领下,姬昌欣喜地骑上高头大马,摆开仪仗,上街夸官,叫朝野上下无数人羡慕。 第48页 羑里距离朝歌只有五天的路程。西伯侯在羑里教化七年的名声,早就朝歌传扬开来。 姬昌游街的第一天,就有无数的百姓放下手上的活计,拥挤在街道两旁观看。有些还会跟着文王的仪仗,恨不能跑上一整天。 殷诵这边一早,就接到西岐神武将军太颠带来的口信,告诉他文王夸官这三日,西岐一行人都会暂时住在皇华驿馆。殷诵想要见老师,可以在晚上前往馆驿。 殷诵当即决定回皇华驿馆住几天。他们这一行陈塘关来的人,还没有取消在皇华驿馆定的房间呢。 两个僕从巴巴地望着自家少爷和表少爷,想上街凑凑热闹,就连两个家将都颇为意动。 唯一不动心的只有白面猿猴了。姬昌是它「老人家」看着长大的,从哌哌坠地到垂垂老矣,就没有白面猿猴没见过的「姬昌」。 哪咤小手一挥,带上所有的人和猴,一起上了大街,等着文王的仪仗。 文王要夸官游街这件事,五天前就传开了。朝歌城里不少有生意头脑的人都早早做了准备,卖吃的喝的、做杂耍的,占满了街道两边。负责城防的武城王府派出不少士兵,才没让大道也被这些临时冒出来的摊贩挤占了。 哪咤、殷诵一行人在街边玩玩闹闹,不拘于一个地方,很快就从馆驿前头的街道拐去了另一条大街。没一会儿,他们碰见了武城王府的三位少爷。 黄天禄扛着黄天祥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就怕黄天祥个子矮,视线被挡住,瞧不见从前头走过去的文王仪仗。黄天爵护在前边,防备别人冲撞了自家兄长和幼弟。 黄天禄看见殷诵,立即大大咧咧地询问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旧园呀?」 殷诵眨眨眼:「快了。」他料想姬昌很快会回去西岐。没了姬昌给他做老师,比干不会让他继续呆在羑里「浪费时间」的。比干送他去羑里,可不真是为了让他学会种地。 「那可好。」黄天禄笑嘻嘻道。 这时,前头忽然传来山唿海啸的人声,是周文王的仪仗来了。 几个小傢伙立即翘首往街道前方看去。 却是很快感受到,人群如浪潮一般向他们这边汹涌掀来。黄家三兄弟身不由己,很快被人浪捲走了。 殷诵与黄家兄弟不同。他有表哥护着,站在原地稳如磐石。人潮冲击过来,就像浪花冲上巨石,对殷诵根本造不成影响。 殷诵在哪咤的保护下,整整瞧了一天的热闹。到了晚上,他们在馆驿先见了伯邑考,没一会儿等来了被朝臣请宴贺喜的文王。 姬昌神情十分的激动,他还没有从封王的兴奋中走出来。 殷诵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了老师这么兴奋的原因。这一百年里,西岐因为实力日益壮大,一直受到商王的忌惮,就是纣王这个没心眼的都在无意识地打压西岐,把姬昌囚禁起来。 如今天子封王,无异于向天下人昭示,商王对姬昌,对西岐姬氏的宠爱和信任。这与过去的忌惮,真可谓天壤之别! 殷诵不由得唏嘘,没想到费仲、尤浑这么好用。他忽然就很想把那十九箱「土疙瘩」黄金送给这两个大贪官。他也不求王爵、公爵之位了,随便给个伯爵,让他开了《化学》教科书的翻阅权限就行。 不过殷诵就是想想。他知道自己贿赂两大奸官的后果。比干若是知晓了,一定会把他送到比羑里更远离朝歌的地方。 姬昌看到殷诵,立刻走到他的面前。姬昌已经从伯邑考的口中得知,是殷诵打消了伯邑考亲自入朝的打算。姬昌前不久,在茅屋里算了一卦,竟然算出了长子的死卦,吓得他差点晕厥过去。 姬昌猜不透现实的发展为什么与他的卦象不同,只当自己占卦的技术还差火候。 但是,姬昌十分明白,没有殷诵拦住了儿子,又为伯邑考献出奇谋计策,他的长子会死,他自己也会继续囚禁在羑里,哪里来的现在这番荣光? 姬昌心中感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自己的学生:「这是老臣一直随身佩戴的饰物。当初收你做学生,也不曾送一些见面礼。现在就拿它做补吧。」 「日后王孙有机会到西岐来,但凡遇上麻烦,如果老臣不在了,你尽可以拿这块玉佩找邑考他们兄弟。他们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殷诵接过玉佩,发现和他的母亲留给他的玉佩一样材质,都是彩玉。不过和他的彩玉不同,姬昌送他的这一块,雕工好上很多,一只彩尾凤凰被雕刻得惟妙惟肖,仿佛活物。 伯邑考站在姬昌身后侧,看见了殷诵接到手里的玉佩。伯邑考惊讶无比,他十分清楚这块彩玉凤凰的来歷,正是由他的四弟姬旦亲手雕琢。 这样的凤形玉玦不仅他们的父亲有,他们一家子兄弟每人都被姬旦送了一块。而且,伯邑考手上这一块还是四弟亲自雕刻出来的第一块。 那时,姬旦年仅四岁,指骨稚嫩,更谈不上雕刻的技巧,所以雕刻出来的凤凰瞅着就跟拔过毛的山鸡似的。姬旦为此羞耻了很久,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为兄长雕刻了一块玉佩。 伯邑考还是在二弟的提醒下,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两个哥哥好生打了一套配合,才让姬旦承认了这件事,将玉玦送给了他。 然后,二弟藉机向四弟「索要」起了同样「款式」的彩玉雕品。 第49页 姬发从姬旦手里拿走玉佩后,老三姬鲜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吵着闹着也要一块。姬旦只能雕刻第三块。 于是,一个传一个,竟然是让姬旦给每一个兄弟都雕刻了一块凤形玉玦。就是他们父亲在燕山山脚认领,被仙人带走的老么雷震子,都有一份。只是雷震子一直没有回过稀奇,所以属于他的这一份一直放在姬旦身边。 熟能生巧,姬旦又是极为聪慧,懂得吸取经验的人。开头几个玉佩确实雕刻得……十分童真童趣。越到后来,姬旦手艺越发了得,雕琢出来的凤凰一个比一个传神。 在父亲姬昌应天子诏令,前来朝歌前,姬旦将最满意的一块凤形玉佩送给了父亲,希望神鸟能够保佑他们的父亲,一路平安,不受奸邪侵害。 伯邑考和前头几个弟弟,为了护着姬旦的面子,一直都是将玉玦珍藏在身边,很少示于人前。倒是后面那些年岁小的弟弟,拿到的已经是雕工成熟的成品,日日悬挂在腰间,得意洋洋显摆给别人瞧,要人人都知道他们有一个爱护自己的好哥哥。 殷诵瞧瞧手里雕工精緻的凤凰,想想怀里揣着的彩羽雉鸡,有些唏嘘:这可真是同玉不同命呢。 不过他还是最喜欢母亲留给他的彩玉。比起华而不实的凤凰,还是山鸡更加有精神和活力。 殷诵郑重地收起凤形彩玉,向老师表达感激和庆贺之情。 原本按照纣王的旨意,文王姬昌应当在朝歌夸官三日,以此达到宣扬天子宠信,以及膈应东鲁姜文焕、南都鄂顺的双重目的。谁知道,殷诵第三天早上起床,赫然发现隔壁文王父子住着的院落,已经是人去院空。 殷诵整个人都懵了,铁青着脸找到被留下善后的太颠和闳夭,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殷诵在心里不停祈祷,文王父子不是「连夜潜逃」了!这在殷诵看来,完全是自取死路,平添祸端。 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太颠、闳夭看在殷诵是文王学生的面子上,悄悄告诉殷诵:「王孙没有猜错,文王的确带着大公子,连夜收拾行李,回西岐去了。」 第033章 哪咤:隔壁山头的鸟人出场太早了 殷诵真的觉得,往年不是没有见过搞骚操作的,但是今年搞骚操作的特别多。 殷诵着实不明白,他的老师姬昌为什么这么做! 殷诵勐吸一口气,气势汹汹地逼问太颠、闳夭:「昨天傍晚,老师被人请去吃酒。席上的都有哪几位贵人?」 殷诵太了解姬昌这位老师了。即便已经夸官两日,姬昌都没从封王受宠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如果不是有人撺掇,文王绝对不会连夜逃走! 西岐两位将军被殷诵兇狠的目光吓唬住了,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孩儿,眼神却有十足的气势,让他们情不自禁地胆颤。 闳夭首先绷不住:「昨日宴席上,请客的是武成王一家兄弟,还有麦云、麦智两位谏议大夫作陪。」这不是什么秘密,殷诵稍作打听就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殷诵脸色微黑,这些都是他老师的好朋友。他一时之间,猜不出是哪个傢伙在多嘴,煳弄走了他的老师。 哪咤十分担心地看着殷诵越发不好的脸色。 瞧着殷诵一脸郁闷地坐到梨花木凳上,哪咤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怎么了?老爷子只是少游街一天。问题应该不大吧?」 殷诵脸颊气唿唿地鼓起,右脚泄恨地在地砖上跺了一脚。 稍稍泄了一点火气,殷诵忍不住对哪咤抱怨起来:「老师又不是真正得宠,才被赦了罪名。」 他指了指太颠,又指了指有些窘迫的闳夭:「是他们带着珠宝收买了费仲和尤浑,让那两个奸臣为老师说好话,哄了纣王给了这样的旨意。」 「凡事有一就有二。费仲和尤浑那里已经做过买卖,再做一趟又不是事。原本老师遵照天子旨意办事,夸官游街三日后,再往两个奸臣那里疏通疏通,定能很快回去西岐。现在好了,他不知道听了谁的酒话,直接跑了。」 「费仲、尤浑是两个真正只记仇不记恩的小人。他们为老师说好话,已等于给老师作了担保。想必,他们早就做好了再敲西岐一笔,再将老师放走的打算。如今老师一跑,他们肯定记恨上老师,在纣王面前改口诋毁老师的。」 「等会儿,游街的仪仗队过来,见不到老师,消息立刻就会传到费仲、尤浑的耳朵。不必等朝会结束,追缉老师的兵马就会浩浩荡荡地奔出西城门。」 殷诵越说越生气,几乎要气哭了。 太颠和闳夭听着殷诵一句一句的分析,顿时觉得自家主上走了一步臭棋。 殷诵有些话没有说明白,两位将军却听出味了。但凡文王这次没有私自逃跑,回头再给费仲、尤浑一笔好处,不仅能够正大光明地回到西岐,还能保下两个奸臣这边的好,日后再有什么需要这两个奸臣的地方,也好联繫、安排。 如今,却是将西岐和这两个天子跟前的大红人的关系,彻底弄僵掉了。当真是平白招惹出两个冤家。 太颠不禁咬牙恨起了劝说文王私逃的人。闳夭勐然弯腰,用力地拍大腿,悔恨没能看出这重关窍,更没能劝住主上和少主。这趟回去,如何向二世子、四世子交代? 殷诵发泄了一通,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忽然眉眼冷淡下来。他冷冷地看向西岐二将,轻飘飘地问道:「老师怎么把你们两个留下来了?」 第50页 太颠汗颜道:「是我们两人自愿留下的,想着或许能拖延一二。」他和闳夭还想着再收买一次费、尤二奸。如今听殷诵讲解一番,他们方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 殷诵气得转过身,不想理会这些西岐人。 哪咤全听明白了。他摇着头,感嘆了一句:「你们哪里还有本事和本钱善后啊?」 哪咤一句话说得太颠和闳夭面红耳赤。 哪咤是心肠好。他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抓住两位将军。 哪咤回头对殷诵说道:「我瞧着文王此去,怕是一路上都不得太平呢。好歹认识一场,我护送他一趟。」 哪咤不忘嘱咐殷诵:「你速速回去,不要让有心的人牵扯你进这桩事。」 殷诵听话地点头。 哪咤抓起两位将军,不顾太颠和闳夭的哇哇大叫,带着他们蹬上风火轮,上了天,向西紧追而去。 殷诵立刻跑回隔壁。他也没心情去西郊民宅研究机械了,就在屋子里看书,画机械上的各种零件。 正像殷诵推测的那样,姬昌私逃这件事在朝歌引起轩然大波。 费仲、尤浑第一时间换了口风,联名上奏摺,对姬昌与西岐的态度从原本的夸赞陡然变成痛斥和责难。 纣王竟然没有追究费仲和尤浑的保举之责,还轻信了他们的谗言,当即派出了大将殷破败、雷开率领三千飞骑缉拿姬昌。 殷诵在馆驿内,为老师的安危提心弔胆,一直按耐住性子等着哪咤回来告知他情况。 二十三天后,哪咤回到了皇华驿馆。 殷诵看到哪咤回来,有些吃惊。朝歌距西岐路途遥远,按理他的老师至少要一个半月时间才能赶回西岐地界。 殷诵看着哪咤颇为轻松的神情,很是好奇。殷诵赶紧向表哥问起文王的安危。 哪咤竟然摆摆手道:「我只将他送过临潼关,后边什么情形就不知道了。」 殷诵更惊奇了,他家表哥可不是会半途而废的人。肯定是文王有了强力的保障,哪咤才会回来。 果然,哪咤向好奇不已的表弟解释了起来:「他们西岐人腿脚忒慢,我们一路跑到临潼关,就被殷破败、雷开赶上。你表哥我正打算和这两个威风的大将军比一比本事,忽然从天上飞下来一个鸟人,左边翅膀扇一扇颳起黄澄澄的大风,右边翅膀拍一拍,雷声滚滚吓得追兵屁股尿流。他还有一桿金棍,使得如同蛟龙一条。」 「这个鸟人你晓得是谁么?正是我师伯云中子的弟子,还是姬昌老爷子的第一百个儿子,雷震子。」 殷诵知道雷震子,正是七年前,姬昌前来朝歌的路上,在岐山山脚收养的一个孤儿。 姬昌前脚收养雷震子,后脚就有仙人赶到,说雷震子有仙缘,把他收去山里做了鍊气士。 哪咤啧啧称奇,赞扬道:「雷震子一来,就把殷破败和雷开的军队击溃,吓得他们屁股尿流,忙不迭地往回头路上跑。」哪咤意犹未尽地说道:「我与雷震子打了一架,你猜是谁赢了?」 殷诵听着哪咤的讲述,两眼亮晶晶。他立刻笃定道:「肯定是哥哥赢了。」这道题他肯定对! 哪咤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起来,十分得意道:「还是诵儿聪明。不过雷震子也是十分厉害了,只是比哥哥我还是差了一些些。」 殷诵听到这里也明白了,雷震子是姬昌的义子,肯定会承担起护送姬昌父子回西岐的重任。哪咤却因为担忧他这个表弟一个人会遇上麻烦,所以将人交给雷震子后,急匆匆回到朝歌。 殷诵关心地问了一句:「殷破败和雷开瞧见哥哥的脸了么?」 哪咤摇头,十分肯定却不失一丝惋惜的口吻道:「我没来得及露脸呢,雷震子就来了。」他可是白白少了一场架打! 得意完,哪咤忽然告诉殷诵:「我问过文王了,是武成王请他酒时说了几句话,吓唬得他连夜出了朝歌。」 殷诵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黄天祥他爹堂堂一个将军王,竟然是个碎嘴子和多事王! 殷诵反念一想,这位武成王确实十分爱管「闲事」。有小道消息,当年纣王构陷姜王后谋逆,要斩杀两个亲生儿子。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出于义愤,当庭叛出大商。兄弟两个,一人背起太子殷郊、一人扛起二王子殷洪,双双仓皇逃出王宫。 出宫后,四个人很快被纣王派出来的武成王抓住。武成王非但没有捉拿两位殿下回去復命,反而拿了盘缠出来,襄助他们四人逃命。 怎奈人心善变。方弼、方相拿了黄飞虎的钱财,发热的脑子反而「冷却」了下来,开始为自己的冲动行事后悔不已。 第034章 24k金纯孝 这两个人也是混帐,心狠得有一套。胆气一泄,直接骗着两位殿下分道扬镳、只身上路。以至于殷郊和殷洪被第二支追兵抓捕,还机缘巧合地害死了早已致仕的老丞相商容。 方弼、方相这对兄弟反而携带武成王的资助,跑了个逍遥无踪,至今没被抓到。着实可恨!殷诵每回听到这段故事都会止不住牙痒痒。 这件旧事撇开方氏兄弟不谈,武成王对两位殿下的爱护之情做不得假。 殷诵想着,武成王这回大抵是好心办坏事。再说被害的是文王和西岐。殷诵了解老师,姬昌绝对不会怪罪一片好心的武成王。 既然老师不怪罪,我这个做学生的,也就不怪罪了。殷诵在心里辩白了一句。 第51页 中秋这天,殷诵给自己放了个假,准备和哪咤上热闹的大街上逛一逛。 虽说是放假,但是每天的日常任务还是要刷一刷的。 殷诵照例随便扫了两眼主线任务,又瞧了瞧支线任务,都没有变化,就安心地去看新刷出来的日常了。 日常任务一(绿色):中秋是团圆的节日。但是殷诵小朋友只完成了四分之一的支线任务,爹爹和娘亲的影子都没摸到呢。系统真是替你着急呀。 请殷诵小朋友在今天子时前,为双亲各准备一份礼物。系统将化身邮递员,帮忙把礼物寄给殷诵小朋友的双亲。就当是系统送给小朋友的节日礼物吧! 爱你呦~ 奖励:0积分(未完成) 殷诵瞪大了双眼。他紧紧地盯着光屏上的任务好一会儿,勐然站起身。 殷诵不可思议极了,懒惰不做任务,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 那他岂非可以利用这个任务,找到双亲的下落?这个「系统」化身的邮递员再快,还能有风火轮快吗? 殷诵激动无比。他手舞足蹈地跑出门,找到哪咤。 虽然哪咤对殷诵的双亲颇有意见,但是他如今也明白,表弟其实十分渴望和双亲相认、团聚。 哪咤欣然同意配合殷诵的计划。 殷诵立刻开动脑筋,琢磨自己要送什么样的礼物给父亲、母亲。这是他送给父母的第一份礼物,绝对不能怠慢。 做事向来干脆的小布丁,头一回有了选择困难症:他是给父亲兑一把宝剑呢,还是给母亲写一首诗,献上一束花呢? 总不能一人一盒五仁月饼吧? 殷诵冥思苦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眼看着天色将晚,哪咤忍不住催了一遍:「先选出两样来。等我找到他们,你再把别的送给他们。」多大点事啊! 哪咤忍不住扭头,在小表弟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殷诵顿住脚步。他觉得表哥说的太有道理了。轻轻一锤掌心,殷诵做下了决定——不玩虚的,直接送金子。 黄金恆久远,一两能买一大车大饼! 哪咤听到殷诵要送黄金,觉得此法可行。陈塘关每次卖马,从游魂关换来的几根金条都能让李靖乐呵好几天。哪咤觉得大人应该都是喜欢黄金的。 哪咤将殷诵寄存在他这里的十九箱金饼拿了出来,扔到地上,垒了两层。 殷诵掀开其中一箱的盖子,望了一眼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饼。殷诵嫌弃地摇摇头:「成色太差了。」这哪里是黄金?分明是土里掺了点金沙,他怎么好意思拿这些送给双亲? 殷诵想送商城出品的24k纯金给双亲。只有这样的纯金才能表达他纯粹真挚的孝心。 但是他手上的积分,只够兑换28公斤黄金。之前花费太厉害,积分几乎清空了。 殷诵重新打开光屏,想要看看其他的日常任务,能多拿一点积分就多拿一点。却意外地看到,光屏提示有一条支线任务完成了。 殷诵有点煳涂。他不记得最近有做过哪一条支线任务。殷诵好奇地戳开了这条刚刚完成的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紫色):这位大伯面相一看就是短命之人,好像活不过纣王十六年的样子。佛门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主角不妨施以援手。 奖励:积分1000,紫微之气一团。(已完成) 殷诵眨眨眼,不明白这一条任务怎么就完成了。难道是这位短命鬼大伯有了奇特的机遇,改变了人生轨迹,避免了今年命丧黄泉的厄运? 殷诵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名义上的父亲——子吾,也就是比干的亲孙子。 不过殷诵更相信,这是光屏系统出bug了。 不管是什么缘故,白得的积分谁还能嫌弃呢?何况,这个任务还送一团紫微之气呢。 1个积分可以兑换1公斤24k金。1000积分可以兑换两千斤纯金。 殷诵找驿馆要了两个雕花的小木箱子,将1028块金灿灿的金砖平均放入箱子里。 哪咤站在殷诵身后,望着两箱子黄金,啧啧称奇。就是他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杰少侠,都觉得这黄金的售价太便宜了。 殷诵和哪咤的想法不一样。商城里一本小学数学书才只要五个积分。等而代之,五公斤黄金就能换一本小学数学书中包含的知识。在殷诵眼里,别说五公斤,就是百万斤黄金,都抵不上数学书中一页纸的价值。 他们这个世界,还没有乘法的意识呢。 殷诵分好黄金,站起身。他低头望着脚边的两个小箱子,还是觉得手笔太小了,不能完全体现他的拳拳孝心。 殷诵抓紧时间,将今天剩下的三条日常任务做完,获得了五个积分。殷诵兑换了一支镶嵌了许多珠宝的雉鸡金簪,以及一碟美味可口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放进属于母亲的那个木箱。 最后,殷诵拿出笔,在两个箱子上各写了一句话,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殷诵抬眼看向哪咤。哪咤立即向他点头,表示准备好了。光屏扮演的「邮递员」一出现,他会第一时间追上去,追踪到殷诵父母的下落。 是否确认传输礼物? 是;否。 殷诵点击确认。 出乎意料,根本没有所谓的「邮递员」出现。两箱黄金直接在殷诵和哪咤面前渐渐虚化,最后消失一空。 殷诵:「……」 第52页 哪咤:「……」 「节哀。」哪咤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慰了一下表弟。 殷诵呜哇一声哭了出来:他被光屏坑了! 话说两头。西岐二公子姬发,在中秋前两天就和大将军南宫适做好交接,将驻守西荒的兵马交给南宫适。然后二世子孤身一人骑快马,披星赶月地往西岐城归去。 二世子归心似箭,好不容易在中秋这天傍晚时分,进入城中。尚未下马,姬发就接到父王与王兄今日刚刚归来的消息,同时得知父亲在路上受了大刺激,回到王府立刻就病倒了。 原来,哪咤一手一个,拎着太颠和闳夭与文王父子汇合。两位将军在第一时间把殷诵的推论禀告了姬昌。老爷子听完,大唿三声「姬昌愧对大王也」,当场呕出一口血,晕死了过去。 这一重打击下,姬昌整个人都委顿了。 八月中秋这一日,雷震子终于护着父亲、兄长,把一行人送到了西岐。文王刚刚踏入王府,紧张的情绪一松懈,人就晃悠悠地病倒了。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文王倒下后一直卧榻沉睡,至今未醒。 姬发急急忙忙回到王府,沐浴更衣后快步走入文王的院落。却听兄弟们说四位王妃在王寝内照顾,姬发只得止步。 姬发与各位兄弟见礼。姬鲜正要和四弟掐起来,忽然听到二哥声音,立刻变成了鹌鹑。三公子下意识地缩到弟弟姬明身后,妄想把自己魁梧的身躯藏起来。 姬发只当没看见三弟。他细细地向大哥问起朝歌城发生的事情。伯邑考细无巨细一一说明。 姬发听完,没有多说什么。他转头安排婢女带话给四位王妃,请四位王妃千万照顾好自己,不能因为照顾文王,反而累病了她们自己。这样反而不美。 没一会儿,除了大王妃太姬,其他三位王妃协伴走出寝室,脸上都是愁云惨澹。 三位王妃离开后,姬发一声令下,姬鲜立即带着一大群亲兄弟、义兄弟退出院落。整个院子只留了伯邑考、姬发、姬旦、姬奭和姬高。 第035章 我家老祖就是这么出生的 姬奭是文王义子,周室旁支子弟,少小就失去了双亲,成了孤儿。被文王收养后,一直养在王府里。 姬奭瞧了瞧几位兄长面容,率先开口道:「朝歌那边,总要给个回应的。」 姬高在一旁摇头嘆气:「无计奈何。」他们西岐这回真是被武成王坑死了。 姬旦沉默不语,只等二哥定夺。 伯邑考满面愁苦。经过这一路劳顿,西岐大公子被殷诵好不容易养胖的脸盘子,又清减了下来。整个人变回了西岐百姓熟悉的窈窕清瘦佳公子。 姬发右手撑住半张脸,食指与中指在额头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我听闻朝歌正在筹建鹿台。西荒那边还有两千羌俘。明日就让辛甲带去朝歌做献礼。」当然,请罪书肯定要请父亲写一封的,还要加上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不然这件事说不过去。 「兄长不必担忧。北方叛乱马上就要平定了。等到太师班朝归京,费、尤之流自身难保,作难不得我们的。辛甲路上也不必着急。此事宜迟不宜早,尽可等闻太师回朝后,他再入朝歌,上请宽恕。」 姬发将刚刚接到的线报,分享给几位兄弟。 伯邑考闻言,眨眨眼,放心了。大公子凭感觉判断,这件事妥了。 姬旦、姬奭、姬高都是沉默不语。他们周地兴盛后,西荒羌蛮二十九部落已经凋零到如今不足九个。他们二哥大约怕吓到大哥,没有把话说得明白。他们三个掌管政务,清楚的很。两千人已经是一支小型羌蛮部落的总人口了。 再这么整下去,西岐得着手保护西荒羌蛮,维持他们的繁衍了。 朝歌那边,怎么就这么喜欢羌族奴隶呢? 姬旦一阵盘算:实在不行,和西荒羌族商量一下,让他们往北走。这样二哥可以借着追击的名义,抓一点北羌蛮族充数。北伯侯一家肯定无所谓的。 姬发对伯邑考说道:「大哥一路归来,辛苦非常。这里有我们看顾,兄长先回去休——」 休息的「息」字刚要脱出口,二世子后颈上汗毛陡然竖起。姬发勐然起身,一个纵步从原先的位置上移开。下一秒,就见一大块重物凭空而现,临空而落,重重地砸在二世子原先坐着的石凳上。石凳坚韧,竟然也在这重冲击下,裂出了一道横纹。 伯邑考:「?」 姬发:「……」 姬旦:「……」 姬奭:「……」 姬高:「……」 「哪个该死的,偷袭我二哥!!!」 姬鲜趴在墙头上,哇哇大叫。 原来刚刚他根本没有走,一直踩在两个弟弟姬度、姬处的后背上,贴着墙面偷听。石凳被重物砸中的声响引得他立刻冒出了头。 姬鲜也不管二哥皱紧的眉头,直接从墙头上翻进院子。姬度、姬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绕过围墙,从正门跑进来。 姬奭看都没看姬鲜一眼,直接上前观察砸在石凳上的是什么东西。却原来是一个精巧的木箱子,箱子上的雕工颇为精美。姬奭立刻判断出是朝歌那边的工艺。 姬奭指着木箱,不慌不忙地对几位兄长说道:「箱子上有字。」 几人走近瞧向箱子面上,果然看到一行大字挤在箱盖面上:「父亲,诵儿在朝歌呀。父亲快来接诵儿呀!」 第53页 伯邑考瞧着稚嫩的笔迹,微微挑眉。他不禁出声道:「看字迹,这箱子应该是父王的学生王孙诵砸的。」 几人同时抬头,向伯邑考看去。伯邑考想起殷诵的许多奇特之处,不由得点点头:「那位殿下有些奇异手段,这个箱子出现在这里,是说得通的。」 姬旦纳闷:「兄长是说,这位殿下时常『高空抛物』么?」能将这么一个箱子从朝歌扔到西岐,仿佛对准他们二哥砸下来,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啊。 伯邑考微微垂眼,视线落在箱子上的一行字:「王孙自幼与双亲分离。今日是中秋,王孙必是思念父母,所以使用了常人不可知的法子,将这口箱子……」伯邑考同情地看了自家二弟一眼,「随心找了个方向扔了。」 姬旦:不能理解。父亲应该好好教导王孙的。高空抛物太危险了! 姬发扶住额头:意思就是我倒霉呗? 姬鲜才不管这个箱子怎么来的,他想说这个箱子是对准二哥砸下来的,怎么就能证明箱子上的字不是专门写给二哥的呢? 但是姬鲜没敢当着姬发的面说这句话,他怕挨罚。 姬鲜掏出随身的匕首,上前说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本公子倒要见见里面装的什么。这般沉重,不会是石头吧?」姬鲜伸手,一把把住箱子,用匕首撬开了箱盖。 姬鲜手上用力掀开箱盖。下一秒姬鲜手上匕首仓惶落地。三公子双手紧紧地蒙住双眼:「啊——本公子的眼睛要瞎啦!」 姬发伸手,将动手向来比动脑子快的三弟拨到一边。 众人往箱子里看去。姬旦、姬鲜、姬高立刻像姬鲜一样,被小小箱子里装满的24k黄金闪住了眼睛。 这箱子里的金子份量少说一千斤。份量重是一回事,他们这种出身,金子根本算不得稀罕物。 闪了他们眼睛的是,这箱金子的纯度——纯,实在是太纯了! 亮,实在是太亮了! 朝歌的黄金,竟然是这么闪,这么亮的吗?父亲每次朝贡,带去的两大箱金子,在纣王的眼里,真的不是土疙瘩吗? 这一刻,文王四子姬旦突然顿悟到了,为什么每一代商王都看他们西岐不顺眼。 姬发沉稳惯了,脸上不动于色,只是向大哥看去。 伯邑考脸上微微有些惊讶,随即了悟的情态,没有逃过姬发的眼睛。 姬发不禁思忖大哥口中的「王孙」是个什么样的小孩儿。 姬发对姬旦说道:「既然是误落到这边的,就先收入库中。日后有机会还回去。」 姬发没有贸然提出,叫辛甲明日一併带去朝歌。箱子出自王孙诵,本就是伯邑考的猜测,不能作准。最重要的是,这一箱黄金太「闪」了,一箱抵得上寻常的金子百箱。姬发担心路上有闪失,反而不美。 如今,朝歌往西逃窜的难民越来越多。沿路经常出现劫道的情况。据姬发听知,好些朝歌的武官不满朝廷宠信佞臣,辞官后便占山为王,做起了土匪勾当。 朝纲崩坏,不过如此。 姬发嘆息:不知道大王何时才能迷途知返,重振朝纲。 再说另一头,崑崙山脉,处处都是仙山福地。山中无岁月,更不知时节。 但是今天是八月十五。二殿下殷洪早早完成修炼,施展五行遁术,从太华山转到九仙山,与王兄殷郊团聚。 两位殿下遥遥向东面母亲埋葬的方向拜了拜,与母亲共饮一杯素酒。 每逢佳节倍思亲,两兄弟刚刚放下酒杯,正彼此相看,默默无言,一口箱子突然从天而降,直直地向殷郊的脚尖砸过来。幸亏殷郊反应快,不然殷洪非得跑去桃源洞,找师叔广成子讨要疗伤治脚的药丸不可。 这口箱子的箱盖上,写了一行字——「母亲,诵儿好想你们呀」。 兄弟二人都知道「诵儿」是谁。说出来,只怕别人不相信:六年前,太子殷郊一心为母后报仇,修炼过于心急,以至于走火入魔。而后就煳里煳涂地与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发生了一些事情。 九个月后,殷商太子生下了一个孩儿。这个孩子被太子取名为「诵」。殷诵生下不久,被殷郊抱去了东鲁外祖家。 正是因为知道「诵儿」是谁,两位殿下双双陷入了沉默。 良久,殷洪抬头问道:「王兄当年竟是把实情告诉了舅父?」大侄子明显知道兄长是他娘亲啊。 殷洪不禁佩服起了兄长。换做是他,是打死都不可能承认自己堂堂一个男儿,从肚子里剖出一个孩子来的。 负责剖腹接生的,还是自家师父。 殷郊颇为恼气地回了一句:「没有。当初你劝我骗外祖母与舅父,诵儿是从捡来的鸟蛋里孵出来的。我都是照着说的。」他不过是特别申明了一下,那是颗玄鸟蛋。 殷洪不解地低头望向箱子:「可是侄儿分明晓得,你是生他的人,是他的母亲。他不是从鸟蛋里孵化出来的。」 太子殿下抿嘴,很不开心,同时心中升起一抹忐忑。 殷洪灵光一闪,惊恐出声:「莫非诵儿的亲父找去了东鲁,拆穿了你的谎话?」 殷郊一愣,恼羞成怒:「不可能!那天伸手不见五指。我不知那人,那人必然也不知我!」忒,没得这么倒霉的! 殷洪摇摇头,觉得王兄的笃定未必万无一失。他十分不认同地说道:「我早就说了,那块彩玉直接扔了就是。你没有扔掉就算了,还塞诵儿衣兜里了。这不就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第54页 殷洪摇头、嘆气。 殷郊一口气憋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反驳殷洪。他气哼哼地哼了一声。鬼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他看着儿子乖巧可爱的脸,就那么鬼使神差地把本该扔掉的彩玉一块儿塞给儿子了! 殷洪不禁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你我日后是要手刃纣王,为母后报仇雪恨的。王兄切不可再如这般姑息优柔了。」 殷郊被殷洪这番话说得心里怄极了,便不想搭理这个弟弟。太子直接伸手,打开箱子。黄橙橙的金子,立刻暴露在两兄弟面前,亮瞎了两对招子。 第036章 太师很忙 此时此刻,九仙山之巅,月光盈盈。皎洁的月练落在高纯度黄金上,反射出的光芒是多么的光辉璀璨。 「舅父,这是挖到金矿了?」殷郊有些吃惊地猜测道。他眯起一双凤眼,这才适应了这一箱金子刺眼的反光。 太子理所当然地认为,儿子手上的钱财肯定是从抚养他的舅父,东伯侯姜文焕那里得来的。舅父能给殷诵这么一箱高纯度的黄金,显然是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太子不禁猜测:莫不是舅父已经攻破了游魂关、陈塘关几处关隘,大捞了一笔横财? 殷洪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就当舅父那边发老财了,给孩子的压岁钱都这么大手笔。又是感慨,娘舅亲如父,果然不假。 殷郊弯腰,扔了两块金砖给弟弟。殷洪也不嫌弃,将两块金砖忙不迭塞进怀里。 自从被方弼、方相两个狗东西害了一场,差点饿死在路上,殷郊和殷洪已经深深地明白了「一文钱难倒英雄」的大道理。对这些黄白之物,他们是一点都不敢轻视疏忽。 反正是儿子/侄子孝敬的,不拿白不拿。 殷郊小心地将装在碟子里的蛋糕取出来,解开金色细线,打开蛋糕的外包装。殷郊瞧了瞧露出真形的甜点,鼻子动了动,判断道:「没见过的甜点。」他抬头望向弟弟,将蛋糕递到弟弟面前,「拿去吃吧。」 殷洪接过蛋糕,比划了一下大小:四寸的蛋糕,算不上大,也不能说小。殷洪对哥哥笑道:「这是诵儿孝敬哥哥的,怎么好都给我吃?就是为了他的一份孝心,王兄也该尝一口。」 殷郊刚想说,自己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吃这等小孩儿玩意。但是他听完殷洪的话后,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忍心拒绝这份孝心。 然后,殷郊就从一堆金砖中间挑出了那支镶珠嵌玉的金簪。 殷郊瞧着雉鸡形状的金簪,恍然大悟:「原来是送错了。」 殷洪正将蛋糕一切为二。闻言,他抬头:「怎地?」 殷郊将金簪拿到殷洪眼前:「想来那套说辞没能骗过外祖母与舅父,就是诵儿也是不相信的。」 「不过他们肯定误会了那块彩玉的主人是个女子,以为他是诵儿的母亲。所以,诵儿特意找工匠做了这一件髮簪,想要送给『她』。」 殷洪微微歪头盯着兄长瞧。他认识殷郊将近二十年了,他太了解这位大商太子了。殷郊现在绝对在忍笑,在高兴。仿佛殷诵误会别人是母亲,就是殷郊占了别人什么便宜似的。 王兄真是幼稚! 殷洪心里哼哼。他低头望向已经切成两块的蛋糕。按照殷郊的说法,无论是这碟蛋糕还是金簪,都是侄子殷诵送给他的「母亲」的。 可是侄儿的母亲就是王兄啊。殷洪一时间,脑子煳涂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吃掉手里的甜点。 并没有什么生父上门和儿子认亲,这项认知让殷郊十分高兴。他坐到桌边,愉快地拿起一份蛋糕,就吃了起来。 殷洪见殷郊先动了口,也不跟他们母子二人客气,将剩下的一份三两口全部吃进了肚子。 殷郊刚刚吃了两口蛋糕,正感嘆东鲁的甜点做得越来越精緻甜美了,母亲却吃不到……他一抬头,就看到王弟仿佛猪啃糠米,几下就把两寸大的一块蛋糕吃下肚子。 大商太子由不得微微愣住:完了,王弟在山中呆了几年,把王室仪态全部丢了! 纣王十六年冬天,大商太师闻仲九年功成,将北方七十二路叛军镇压,首寇袁福通斩首崇城。北域一片欢腾。 闻仲归朝这日,纣王亲自迎接。然而太师在路上,收到了无数朝臣状告天子的奏摺。太师回到王城,一身铠甲不曾换去,直接上了金銮殿,逼得久不上朝的纣王不得不摆驾入殿。 闻太师是三朝元老,功名赫赫,背后又有仙家撑腰,在大商朝堂上权势极重。莫说纣王,就是纣王的老子帝乙在太师面前都是谨言慎行,不敢半步踏错。 闻太师在金銮殿上直接把纣王从头骂到脚。纣王若非天子,都要被闻仲罚去跪祠堂了! 纣王被骂得半点头抬不起来,只能一连叠声恳求太师「息怒」。 闻太师尚且留三分薄面给纣王,对霍乱朝纲的新后苏妲己,奸臣费仲、尤浑之流却是半分薄情不给。太师直接上奏摺,要求纣王废了苏妲己,将费、尤这些奸臣全部踢出朝堂。 这些近乎命令的要求,逼得纣王痛不欲生。不论是前朝宠臣还是后宫美后,都是大王的心头宝。舍了哪个都如同心口剜肉般疼痛。何况是将这两块肉一起剜去呢?这是要纣王的命啊! 纣王不敢和位高权重的闻仲对着干,也不捨得美人宠臣,竟然无耻地使用了「拖」字诀。要么是声称生病了,下不得床;要么是下了床,就躲了个没影,别人休想捉到他。 第55页 闻仲气得,拍碎了不知道多少张桌案。 恰在此时,西岐派人将两千羌奴送来朝歌。文王的罪己书被一併送入朝堂。 因为纣王根本找不到影,文王的罪己书送到了太师手中。太师看了一眼,并不将上面说的话当真。但是眼下大商已经叛了东、南两路,虽则姜文焕、鄂顺两反贼叛乱四年连家门口都没出来,闻仲却不敢轻举妄动,让大商的局势雪上加霜。 闻太师与亚相比干商量了一番,经比干再三保证姬昌的忠心,闻太师姑且放过了文王不遵王命,逃回西岐这桩事。 说到底,都是纣王无故残杀姜桓楚、鄂崇禹,引出的祸端。 比干借着机会,将殷诵接到闻太师面前,而后背着殷诵,将他的身世告知了闻太师。 闻太师一阵唏嘘,暗嘆殷商王室的气运尚未断绝。然后,闻太师十分大方地送了一颗护身宝珠给殷诵。 殷诵十分喜欢这颗通体翠绿的宝珠,学习空暇时都会拿出来把玩两下。 哪咤就很看不过眼,干脆将他一年前拿到手的开天珠,丢给了殷诵。 殷诵接到开天珠有点懵。开天珠和护身宝珠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法器。 护身宝珠是纯粹的被动型防御法器,只要有人攻击殷诵,这颗宝珠就会自动触发防御机制,天仙以下的攻击都能为殷诵防住。 开天珠不一样,这是一颗主攻击的法宝,需要使用者灌输灵力,才能启动它进行攻击。 殷诵是半点灵力都没有的修仙废渣。不过这是亲亲表哥送他的,他没有回绝的道理。殷诵十分珍惜地将开天珠收藏了起来。 闻仲那边听说殷诵喜欢读书,又将自己从不离手的一册《黄庭经》派人送到殷诵手里,嘱咐他好生研读。 殷诵满口答应,立即将《黄庭经》的研读排进了学习列表。 太师闻仲在朝歌没能呆多长时间。纣王十七年春四月,陈塘关忽然派信使,快马加鞭送来战报,东海反了平灵王。李靖奏报,担心这一路叛军南下,与东鲁姜文焕合为一支,增加游魂关的守关难度。 闻太师没法,只能率领手下将士,赶往东海,征讨平灵王。 闻太师一走,纣王立刻抖擞了起来,不再躲在后宫不见人。可能是这几个月里被闻太师压制得太厉害,纣王「再现人间」后,竟然变本加厉,比以前更加荒诞。 朝歌城内的光景,越发昏暗。 在这等环境下,姜子牙折腾了一年半,终于将三丈九尺的大商第一高楼鹿台建造了出来。 说起这件事,殷诵是无比佩服的。姜子牙着实了得,硬是将一个二十人工百日内就能完成的小工程,整成了三千六百人、歷经十八个月才圆满的史诗级大工程。 在殷诵看来,后世若是不把鹿台列入世界八大奇蹟,这都过分! 姜子牙原本只想徵用一千人工的,奈何许多贵族听说他这个工程包吃包喝,愣是将家里养不起的奴隶送了六百多人过来。 姜子牙好不容易消化了这批多出来的奴隶,夭寿的西岐,又给送来两千羌奴。朝廷表示没地方用,干脆也送到了鹿台工地。 第037章 我猜到你的身世了 姜子牙看到密密麻麻几乎把工地站满的羌人时,差点当场发飙,和西岐的将军辛甲吵起来。 经过重重的波折,姜子牙幸不辱命,将鹿台以大王、王后期望的浩荡形式,完工了。 不少贵族都清楚鹿台的猫腻,但是他们或多或少都塞了奴隶让姜子牙养了这一年半。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他们都不好意思揭穿。 最主要的是,费仲、尤浑被姜子牙诓去见鬼,被吓尿裤子这桩事,不知怎么流传了出来。现在,哪里有人敢在这件事情上,得罪心眼超多的老道士? 鹿台一经建成,纣王迫不及待地带上王后苏妲己、新进宠妃胡喜妹登上了三丈九尺高的鹿台。 登高可看远,纣王站在高台之上,顿生「一览众楼小」的豪迈之情。天子当即询问王后,神灵什么时候下凡,他急切地想要见一见,瞻仰一下他们的风采。 苏妲己和她引荐入宫的胡喜妹装神弄鬼半天,最后将宴请神灵的时间定在五天后,也就是十月半这天的子时。 自从姬昌逃回西岐,殷诵就被比干接回了旧园,并且吩咐他认真在旧园学习先祖留下的典籍,不让他随意去找姜子牙耍弄。比干这是唯恐殷诵再被姜子牙带上「歪路」。 十月十四这天,殷诵在旧园找了本古籍抄本,坐在课堂上翻阅。不知不觉,北伯侯的女儿崇丹凤坐到了他前面。 殷诵从羑里回来后,他为了制作北域的地图,经常找崇丹凤闲聊。也就是他年龄小,否则一定会引来崇丹凤那些追求者的敌视。 崇丹凤是个大嘴巴,别说殷诵故意问,就是不问她都能自己抖落出她知道的事情。莫说她老家崇城的山山水水,就是她叔父崇黑虎的领地,曹州都被殷诵摸了个底朝天。 殷诵昨天刚把曹州的地图绘制完成,准备今天晚上回去,做一番校对。 崇丹凤的身后,难得没有跟着人。她一个人盘腿坐在殷诵的课案前,支着脑袋瞧认真学习的小布丁。 殷诵刚刚看完一卷竹简,抬眼刚好对上崇丹凤闪亮亮的丹凤眼。 崇丹凤立即直起腰板,沖殷诵眨了眨眼:「好诵儿,我给你当老婆,好不好?」 第56页 殷诵一脸愣逼,脱口拒绝:「我的姨奶奶,我才七岁,连战场都不能上呢,怎么娶老婆?」 崇丹凤一张俏脸微微发黑。她两手叉腰,佯装生气:「莫叫我奶奶,整得我是个老太婆一样。」 殷诵翻了个白眼:「辈分就是这个辈分么。」 「嘿,我跟你计较这些做什么?」崇丹凤转恼为笑,「你小子不是在绘制曹州的地图么?带着没有,拿来我瞧瞧,给你指点指点。。」 殷诵转身,从小背包里翻出图纸。 崇丹凤看见殷诵拿出地图,两眼一亮,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她急忙伸手接走地图。 崇丹凤压根不管殷诵用来绘制地图的是什么材料。她小心翼翼地将地图展开。 等到地图完全展露在眼前,崇丹凤先是一阵激动,仔细地将地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 打量完,这位大小姐又娇气地不满起来:「你这画的什么?」一个「m」就是他们曹州最秀美高耸的山啦?几个小点子就是他们曹州最澄清甘甜的河渠啦? 「你做事竟是如此马虎!」崇丹凤摇摇头,一边嫌弃一边把地图往怀里揣。 殷诵一看她这样,立刻急了:「我是借你的,你怎么能把它揣怀里?」这叫他怎么好意思拿回来? 崇丹凤笑眼一眯,拿殷诵以前说过的话堵他:「你再画一张就好啦。你不是常说温故方能知新么?我这是给你机会呢!」 殷诵气得直翻白眼,却是无话可说。崇丹凤这个女无赖已经把地图揣在了怀里,他要是上手抢,崇丹凤真能赖上他。刚刚那句「好诵儿,我给你当老婆」,还没从殷诵耳边过去呢。 崇丹凤看出殷诵妥协了,不由得脸上堆起欢喜。她从腰上解下一块纯白的方玉,强行塞进殷诵的手里:「我不占你便宜。这块玉佩是我兄长送我的生辰礼。你带着它,到曹州可以横着走。」 崇丹凤说完这话,眼睛又微微地泛起红。她虽然将方玉塞给了殷诵,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它。 殷诵看出崇丹凤捨不得。他不明白崇丹凤作出这番举动是为了什么。出于谨慎,他想把方玉退回。 崇丹凤不仅不肯要,反而和殷诵说起了闲话:「明日,父侯要带我参加鹿台夜宴。你不清楚,我在曹州时,兄长时常带我去冀州玩儿。我和当今王后少年时可是闺中密友。」崇丹凤顿了顿,而后她竟是嗤笑出声。 殷诵诧异地看着崇丹凤。最近王宫来了位十分得宠的贵妃,名唤胡喜妹,正是王后打着闺蜜的名头推荐到天子面前的。 殷诵不禁想到崇侯虎那句名言——「生子当如苏全忠,生女莫过苏王后」。宛若醍醐灌顶,殷诵瞬间明悟崇丹凤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的原因。 崇侯虎大约要借着鹿台夜宴,将女儿送进后宫为妃。以崇丹凤的出身,入宫不算什么。但是纣王今年已经是年近五十的糟老头子了,崇丹凤却是如花似玉的娇俏少女。崇侯虎竟然捨得把女儿送进宫! 殷诵在心里直摇头:崇侯虎真是愚蠢,竟然妄想卖女求荣。崇丹凤姿容艷丽,一旦进宫必然成为苏妲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两女相斗在所难免。 崇侯虎也不想想当年姜王后、杨贵妃这些与苏妲己相争的人都是怎么死的,她们的母族又是怎么被逼反叛、灭门的! 殷诵低头看向手中的方玉。崇丹凤说,这是曹州世子崇应鸾送给她的。崇丹凤竟然将这么珍贵的礼物转赠自己,背后意义着实叫人悲伤。殷诵一时之间百般不是滋味。 悬挂在殷诵腰间的养鬼瓶忽然轻轻地震动起来。殷诵害怕瓶子里的厉鬼跑出来,吓到崇丹凤。他连忙用左手按住瓶口。养鬼瓶很快平静了下来。 殷诵紧紧摁着养鬼瓶的瓶塞还一会儿。确认无碍后,他才松开手。 殷诵抬头,忽然问道:「你猜到我的父亲是谁啦?」 崇丹凤的视线终于捨得从方玉上挪开。她微微抬眼,轻轻一笑,很是骄傲道:「我又不是真的傻瓜。我猜对了是吗?那你就好好拿着它。我哥哥很厉害的,不比苏王后的兄长差。」 这已经是摊牌的话语了。 「好。」殷诵应了一声,收起了方玉,「君投我以木桃,我报君以琼瑶。我不会让你后悔将它给我的。」 崇丹凤脸上带上一丝欣喜的笑意:「诵儿果然是个好孩子,姨奶奶没有看错。」 殷诵:「……」刚刚还在恼他喊她「姨奶奶」呢,现在又自己称唿起来占他便宜了。算了算了,女人心海底针,有便宜不占假君子! 崇丹凤起身,准备离开。 殷诵忽然开口,劝说她道:「既然不愿听你父亲的,不如离开。回曹州,回你兄长身边,亦或是其他地方。你身上金银珠宝无数,天地宽广哪里不能安顿?」 已经背对殷诵的崇丹凤,讶异地半转身扭头看他。青春美貌的女孩儿娇美的丹凤眼中微起红氲。 崇丹凤语带苦涩道:「我不想为难叔父与兄长。」崇丹凤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脸上一扫苦涩之气。娇美的女孩挺了挺腰杆,骄傲地说道:「何况,我也不觉得我会输苏家姐姐。」 她在曹州是骑马上过战场的女将军,献过计谋杀过敌寇,就是叔父都会时常称赞她。可惜她终究是北伯侯的家眷。她已经失去了战场这条于大商女子而言,最光彩的道路。 第57页 崇丹凤已经琢磨好了。既然当今天子是个软耳根,她入宫为妃未尝不能淌出一条精彩的路子来! 她怎么就不能成为另一个王后妇好呢? 殷诵不再劝说,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经做定了打算,再多的劝说都是无用的。 第038章 鹿台夜宴 十月十五,鹿台夜宴。因为鹿台建造得够高,朝歌城顶级家族的族长与优秀子弟都受邀进入王宫,预备与帝、后一同迎接和侍奉天上来的神灵。 亚相比干没有带上殷诵。殷诵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被比干带到纣王面前,十有八九竖着过去横着回来。 殷诵做完当天的功课,查看完光屏,没见到异常,就上了床,很快熟睡过去。 接近午夜,睡在殷诵床边的白面猿猴忽然睁开双眼,动了动鼻子。猴爷扑腾起身,蹿到床上就想闹醒睡熟的小孩。就在猴爪要抓到被子时,白面猿猴临时改变了主意。 猴爷屁股一撅,扭身蹿到窗户上。推开窗户,白面猿猴熘了出去,跑去了隔壁哪咤的房间。 没一会儿,哪咤背着白面猿猴,悄悄出了房门。哪咤将房门关上,一面和猿猴确认:「你确定,正有一群妖孽在咱们头顶上成群结队地熘达?」这里可是朝歌,大商的国都,国运最昌盛的地方。寻常邪祟鬼魅都要逼着走的存在。哪咤小爷表示真没见过这么猖狂的妖精,他得去长长见识。 白面猿猴用力地点点头,「吱吱」叫唤了两声。 「轻一点,别吵醒了诵儿。」哪咤连忙阻止白面猿猴。 白面猿猴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殷诵睡得香甜,完全没有察觉到隔壁屋里的异状。但是子夜刚过一个时辰,他就被一阵拍门声吵醒了。 殷诵揉了揉眼睛。拍门声催得急,他只能搭拉着鞋给外面的人开门。十分意外的,站在门外的竟然是黄天爵。 黄天爵身边站着驿馆的守门人。守门人有些侷促。老头儿看到殷诵开了门,显然是认识黄天爵的,立即弯了下腰,识相地跑走了。 殷诵疑惑地看向黄天爵:「你不是入宫,参加迎神的宴会了吗?」 黄天爵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的激动。他用力揉了一下发酸的眼睛,对殷诵说道:「崇丹凤死了!」 殷诵蓦然瞪大双眼:「怎么会?」那女孩昨天可是战意满满地要去后宫争宠的。她怎么会让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黄天爵挤进屋里,语速极快地说道:「北伯侯有意把她献给大王。我在下面瞧着崇丹凤一开始也是乐意的。」 「本来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谁知过了子夜,根本没有仙人下凡。上首御座很快乱了起来。」 「大王被两位娘娘好不容易哄住了,一声令下,只当是寻常朝宴。」 「就在这时候,崇丹凤借着敬酒,暴起刺杀大王。大王的脖子都被她捅穿了。」 殷诵一惊,心头先是一喜,不由得急忙确认道:「大王竟是死了?!!」他一定要给崇丹凤立牌位,早晚三炷香! 黄天爵听到殷诵脱口而出的问话,只觉后嵴一阵发冷。他老实地摇摇头:「中大夫飞廉有宝药,及时餵给了大王。大王现在无恙了。」 殷诵神色不动,心里十分的失望,暗道纣王怎么就这么命大。那叫飞廉的中大夫是不是脑子有坑?不怕自己哪天犯在昏君手上,满门抄斩吗? 黄天爵继续说道:「北伯侯大义灭亲,手刃崇丹凤。大王震怒,在王后的提议下,下令将崇丹凤的尸身扔去虿盆。」 「虿盆?」殷诵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在大商,虿盆是与炮烙齐名的酷刑。名为「盆」,其实是地上挖出的一个大坑,占地方圆二十四丈,坑深五丈。虿盆内养着从民间搜刮来的毒蛇,数量巨多。 若说炮烙之刑针对的是朝堂大臣,虿盆就是专为宫人设置的酷刑。 殷诵第一次听到炮烙、虿盆之刑时,差点吓出病来。他是万万想不通,一国之君竟能用这样兇残的刑罚处置朝臣和宫人。 更不要说,王宫设置虿盆的初衷,为了就是处死废后姜氏宫中的旧人,杀鸡儆猴。听到这件事时,殷诵对纣王已是憎恶到了极点! 「崇丹凤怎么说都是伯侯之女,再大的罪过,人都已经死了。大王怎么能这般羞辱于她?」殷诵不敢相信,纣王怎么可以变态到这种程度! 黄天爵用力摇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今天陡然意识到:原来大王是会流血的,原来他们手中的剑是能够杀死大王的! 黄天爵红着眼睛,慌张地说道:「二哥说,相识一场,总不好真让她……二哥说其他人都是不顶事的废物,只让我来找你。父王正在领兵巡查王城,二哥要留在鹿台撑场面,只能我来。」 殷诵脸色发黑,难看至极。他深吸一口气,先稳住黄天爵仿佛被吓丢了魂一般的情绪:「你找我就对了。我记得鹿台那边有一道暗门,可以进入王宫,少有人知道。」 虿盆就建造在王宫摘星楼下,想要将崇丹凤的尸身带出来,势必要偷偷进入王宫的。 殷诵等到黄天爵完全冷静下来,才穿好衣服,领着他出门。殷诵快步走到隔壁哪咤的房间,敲门唿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 殷诵微微皱眉,晓得哪咤肯定不在屋里。殷诵心知,哪咤肯定是被什么事情惊动引走了。 第58页 殷诵仰头望了一眼昏沉暧昧的天空,总觉得今夜的空气带着一股腥臭气味,熏得他鼻子难受。 他立即领着黄天爵去了鹿台。 鹿台建造的时候,殷诵时常过来看一眼。以至于鹿台这边的守卫都认得他,知道他是亚相比干的曾孙。 守卫看到殷诵身边紧贴着的黄天爵,只当是两个小孩儿没定性,中间离席出去闹了,这会儿才想到回来,便没有讨没趣去阻拦他们。 进入围墙,黄天爵匆匆跑去问了黄天禄一句,确认了崇丹凤的尸身已经被北伯侯领着宫人,拖去了王宫。 殷诵听到北伯侯这般作为,十分不齿。 殷诵清楚,崇丹凤是做好了准备入宫的,若没有出现特殊的情况,超出了她的承受力,崇丹凤绝对不会暴起弒君。 殷诵不知道是什么令崇丹凤临时改变了主意,却知道北伯侯这般作为的原因,无非是尽力表现,想要与崇丹凤撇清关系,不想被崇丹凤牵连了。 殷诵能够理解崇侯虎的行径,但是作为一个渴慕父母之爱的孩子,他不能接受一个父亲做出这样的事。 殷诵忍不住想,纣王对待双子、崇侯虎对待崇丹凤……这个世上竟然有这么多父亲对子女的心肠这么冷硬,子女于这些父亲而言,永远置于他们的切身利益之下!在他们的对比下,姑丈李靖对表哥都能算得上「慈父爱幼」了! 哪怕是自己的老师,文王姬昌对待诸多子嗣,也是五指有长短,有偏有宠。 殷诵用力晃了晃脑袋,暗自感嘆:我虽然自幼没有见过父母,但是父亲在自身难保的艰难困境下,还要冒险送我到东鲁,只为我能安稳长大。比起崇丹凤他们,我这个「孤儿」,反而是真正拥有父爱的幸运孩子。 殷诵沉默地领着黄天爵跑到那道暗门门前。他们两个拨开遮挡在暗门前的粗长树枝,而后一起钻了进去。 进入王宫,黄天爵在殷诵的示意下,走在了前面。相比殷诵这张生面孔,黄天爵算得上王宫的熟人,很多宫人都认识这位西宫黄贵妃的侄子。 躲过几波人,两个小鬼摸到了摘星楼下。许是虿盆害死的人太多,摘星楼下阴风阵阵。刮出的风声好似冤魂在嘶嚎。 这种鬼地方,除了变态喜欢在此间游玩耍乐,正常人都是避着走! 此时,虿盆周围除了嘶吼的风声,再不见其他声响。 黄天爵忍不住搓了搓两条胳膊。殷诵仰头向摘星楼顶层看了一眼,而后拉扯着黄天爵靠近到虿盆边上。两个小鬼探头往坑底查看。只一眼就让他们忍不住作呕。黄天爵在晚宴上喝了酒,这时直接吐了出来。 殷诵没管黄天爵,他忍着噁心,重新探出头去寻找。最后在靠近摘星楼的一面找到了崇丹凤的尸体。 黄天爵一边吐,一边问殷诵:「坑里全是毒物,如何带出崇丹凤?」 殷诵对黄天爵毫无准备,就来招唿自己私闯王宫的行径,无言以对。他闭了闭眼睛,压下骂人的冲动。然后,殷诵从商城兑换出一包驱蛇药,按照说明将药膏涂抹到了身上。 黄天爵终于不再呕吐。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顺手把帕子扔到了地上。 殷诵立刻瞪了过去:「不想给武成王府招祸,就把它捡起来!」这么马虎,以后怎能入伍?以黄天爵的出身,日后肯定入军,而且高低做个副将。他是要领一方军士上战场搏命的! 第039章 夜盗 黄天爵低头看向刚刚丢下的帕子。他觉得十分噁心,但是经过殷诵提点,他知道这种东西确实不能留在现场。 黄天爵忍着噁心,将帕子收了回去。他跑回虿盆边上,阻拦正要下坑的殷诵:「这么多毒蛇,就是用了驱蛇药也无用的。」 黄天爵记得叔叔说过,驱蛇药只能驱逐无毒或毒性弱的小蛇,对剧毒的毫无用处,还会激怒对方主动攻击。 「那怎么办?无功折返吗?」殷诵冷着脸,瞪着黄天爵反问,「你要是反悔,现在就回去。我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殷诵明白得很,崇丹凤将那块方玉给了他,就是将曹州侯父子对她的宠爱一併交给了他,将曹州的势力交给了他背后的父亲。 君投我以木桃,我报君以琼瑶。 他若在此时抛下崇丹凤,任由她被毒物吞食,就是有那块方玉又能如何?崇丹凤交给他的这份「宠爱」,他接得住吗?曹州的势力,他能替他的父亲接住吗? 「你是我叫来的,我怎么可能自己走?」黄天爵根本受不住激将法,立刻瞪圆了眼睛,气唿唿道。 殷诵从商城兑换了一把长弓一袋羽箭,交给黄天爵,嘱咐威胁道:「你盯着点,别让那些蛇伤到我。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黄天爵都要被这句话气死了。他一把接过弓箭:「你当我是谁?我可是镇国武成王的儿子!」 殷诵想起去年武成王莫名其妙唬走自己老师,搞得西岐送人又送珠宝给纣王,心头一阵腻味。 殷诵不理会黄天爵,深吸一口气,走到虿盆边上,两只小脚一蹬,蹦下了五丈深的大坑。黄天爵连忙拉开长弓,搭上利箭,紧紧盯着殷诵,不敢有一点差池。 商城出品,必属精品。殷诵身上的驱蛇药药效惊人,毒物纷纷游走四散。就连毒蛇中的头名状元——银环蛇都要扑腾着赶紧从殷诵眼前爬走。 第59页 殷诵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径直来到崇丹凤的尸身前。殷诵望着少女已经严重损害的尸身,眼底发酸,心头漫过无边的悲伤。 殷诵低头,看着少女曾经娇艷如烈阳,现在枯萎发紫的脸庞,轻声与亡者低语:「你应该听我的劝,离开王城的。朝歌的风水真的很不好。」 殷诵从商城里调出解蛇毒的药剂,从中选了一支血清注射到自己胳膊上。这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针剂,细长针尖刺入皮肉,痛得殷诵眼睛都眯了起来。 殷诵将用完的针筒收起来,然后弯腰,把少女的身体扛到肩膀上。没办法,崇丹凤的体重在殷诵这里不成问题,但是她太高了,算得上殷诵见过的最高挑的女性。他除了扛,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能好好地将崇丹凤带出去。 黄天爵一直紧张地站在岸边。握紧弓身的右手,掌心里满是汗水。他只敢盯着殷诵,丝毫不敢看脚边坑底,拥挤着想要游弋上来的玩意儿。 当殷诵终于扛着少女爬上岸时,黄天爵立即腿软地往地上一坐。十月的天已经有了入冬的苗头,少年却是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殷诵看了黄天爵一眼,看到他脸上不止有汗水,还有没忍住的泪水。殷诵一哂,暗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对这小子太严厉了。 黄天爵喘了会儿粗气,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黄天爵声音微微颤抖。他收起弓箭背在背上,伸手要来接崇丹凤的尸身。殷诵连忙让开,警告了他一句:「她身上都是蛇毒,不想死的,别来动手动脚。」 黄天爵一梗,摸摸脑袋,然后连忙走到前头去,查探起来,免得扛着崇丹凤的殷诵跟宫里的人撞上。 有惊无险,两人行色匆匆却安然地回到了暗门。穿过暗门,两人一路靠着围墙暗影里走,避免被鹿台上还没完全散去的人群瞧见。 「现在怎么办?」来到大门不远处,黄天爵看一眼崇丹凤的尸身,问道,「守卫瞧见她,肯定要立刻叫人拦截的。」 「你去把他们都打晕,他们不就瞧不见,也嚷不起来了?」殷诵微微抬起腰背,唿哧唿哧喘着气,没好气地回道。不知道怎么的,他刚刚从鹿台下走过,突然身上起了一阵寒意。他现在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黄天爵愣了愣:「这能行?」这未免太糙了吧? 殷诵:「做不做?不做我把人送你哥那边去。反正是他的主意。」 黄天爵连忙说:「做做做,没说不做啊。」黄天爵唯恐殷诵破罐子破摔,急忙调头,往大门口跑去。 殷诵看到黄天爵莽莽撞撞的样子,忍不住暗骂了一声。他时常都会怀疑,黄天爵和黄天祥到底是不是一个妈生的,脑子、性子怎么就能差这么大! 好在,黄天爵跑出去的时候,门内门外都没有别人。四个看守士兵都是寻常身手,武力值远远低于黄天爵。黄天爵趁着四名守卫不提防,暴起伤人。守卫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被黄天爵一一锤晕在地。 殷诵连忙扛起崇丹凤跑了过去。 两人急急忙忙出了宫墙,黄天爵吭吭唧唧,十分不好意思地询问殷诵,该把崇丹凤送去哪里。 殷诵两条眉毛眉角往下撇:这黄家两个小子是真的一点计划都没做,就来找他干这诛门灭族的事啊! 殷诵不禁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以后再跟这两兄弟勾搭在一块,他就是狗! 殷诵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主意。这么大个死人,总不能随便找个乱葬岗挖坑埋了吧?崇丹凤这么爱漂亮爱干净的女孩子,一定会生出怨气,变成鬼来闹他的。 殷诵想了想,只能找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他领着黄天爵走进一个暗巷。殷诵从商城拿了一口水晶棺材出来,让崇丹凤躺在里面。 合上棺材盖,殷诵沖黄天爵招手,让他背上水晶棺材:「驿馆有不少空屋子,你随意挑一间让她住一晚。明早你叫你哥哥去司天监,求我师叔姜子牙指个风水宝地,最快的时间内把崇丹凤带去葬了。」 黄天爵奇怪地问道:「怎么不你自己去找姜大夫?你不是喊他师叔吗?我和哥哥与他都不熟的。」 殷诵朝黄天爵笑了一下,然后当着黄天爵的面脸色泛白,身子歪歪地往地上栽了下去。 黄天爵一惊,连忙跑过去,将将在殷诵栽到地上前将人扶住。黄天爵惊慌极了,急忙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感觉很不舒服。」殷诵翻着白眼,脸上已经从白变成了青:「你先带崇丹凤走,回头来背我回去。」 黄天爵被殷诵的模样吓得慌了手脚,嘴里吶吶地一直问殷诵是不是中了蛇毒,他要怎么办。却是一点没有按照殷诵的话去做的意思。 殷诵气得白眼都翻不起来,一巴掌扇到了黄天爵的脸上,把半张脸都扇肿了,成了猪头。 黄天爵痛得回了神,不再发癔症。黄天爵急忙按照殷诵安排的去做,背上水晶棺材快步走出了暗巷。 黄天爵刚走,殷诵就忍不住扑在墙角吐了起来。他吐得比摘星楼下的黄天爵还要厉害,恨不得心肝脾肺都吐出来。 狠狠吐了一气,殷诵脸色好了很多,却觉得脑袋上昏昏沉沉的。殷诵这时候才想起来,姜子牙告诫过他,不要深夜进入鹿台。老道士说鹿台里有鬼,小孩儿阳气弱,说不得就会被鬼粘上。 第60页 殷诵是不大相信这个的,他随身带着闻太师送的护身宝珠呢。但是现在,他头重脚轻,难受极了。 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没摸出什么异常。但是他感到身上非常的冷。殷诵掏出一把水晶小镜,借着微弱的月光照了照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发烧了。 殷诵收起小镜,学着姜子牙的模样,左手按着右手脉门,把了把脉,结果是屁都没有摸出来。 该学点医术的。 殷诵歪歪扭扭地挨到对面墙角,缓缓坐下。他靠在墙角上,缓缓闭上眼睛,只等着黄天爵赶紧回来接他。他想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第040章 火烧轩辕坟 黄天爵那边还没回头,殷诵这边已经被办完事的哪咤发现了。 这还多亏了白面猿猴给哪咤打了招唿,不然殷诵窝在暗巷阴影里,哪咤在天上飞根本察觉不到。 哪咤落到暗巷,瞧见殷诵靠在墙面上,烧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哪咤吓得直接飞了过去。 管不了太多,哪咤抓住表弟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白面猿猴在两个小孩旁边,急得抓耳挠腮,时不时朝着巷口龇牙吼叫。 猴叫声太兇狠大声,殷诵从昏沉中被吵醒。小傢伙勉强睁开眼睛,眼底泛红布满血丝,烧得实在厉害。 殷诵人已经烧煳涂了,但是还能认出哪咤。见到哪咤,殷诵在睡梦中都不敢放下的紧张顿时一松。 殷诵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哥哥」,又昏了回去。 这回不论哪咤怎么摇晃,殷诵都没有醒过来。 哪咤摸了摸殷诵的额头,只觉得滚烫无比。顾不上鬼叫的猴子,哪咤连忙抱起殷诵往姜子牙家跑。 今天晚上,哪咤被白面猿猴叫醒,出去了一趟。在朝歌上空,哪咤正面撞上一群浪气招摇的狐狸。哪咤瞧着这群狐狸精一身浑浊肉气,不知道吃过多少人。 哪咤当即掏出法宝,当场打杀了一半,然后跟着剩下的一半,追踪去了这窝狐狸精的老巢。竟然发现这群妖孽胆敢在轩辕坟扒洞做巢! 这跟扒了哪咤的祖坟,有什么区别? 哪咤登时怒了,冲进去打杀了个痛快。三千六百九十二头狐狸,成精的,没成精的,都被他打死在洞内,最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干净! 哪咤放火烧完狐狸洞,转身回朝歌。却在半路上看见姜子牙在院子里喝茶看书。哪咤想到头先打杀的那批狐狸精,个个身穿道袍,腰上别着腰牌,上书某某仙人、某某神主,十分的古怪。 哪咤干脆落到姜子牙的院子里,喊一声「师叔」,将这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姜子牙。 姜子牙虽然是鹿台的建造者,但是官位着实不大。加上他出身崑崙山,对苏妲己口中的「神灵」毫无兴趣,反而觉得十分可笑。所以,姜子牙今天没去鹿台凑热闹。 姜子牙没想到,自己人在家中坐,依然和这场闹剧搭上了关系。 姜子牙一听哪咤形容,立刻有了想法,连忙询问哪咤,可有身穿道袍的狐狸精的尸身。 还真别说,哪咤真有把头先打死的整二十只狐狸精的尸身,收在豹皮囊内。这些狐狸精,少的修行一二百年,多的有三四百年,一身皮毛养护得油光水灵,用来做狐裘刚刚好抵御即将来临的冬日严寒。 哪咤听到姜子牙要看狐狸的尸体,立刻掏出十件。他长着心眼,留了一半在豹皮囊里。 姜子牙将这十个狐狸精查看了一番,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他嘱咐了哪咤一声,告诉这位师侄他要留下这些狐狸的尸体,做一个物证。 哪咤不在意这个。他看到姜子牙已经有了定计,便带着白面猿猴告辞了。 怎想到,刚刚出来,没有走过几条街,就在白面猿猴激动的提醒下,发现了昏厥暗巷的小表弟。 哪咤抱着表弟,回到姜子牙家中。姜子牙的夫人马氏被惊动。她告诉哪咤,姜子牙出门去了。 哪咤连忙询问姜子牙去向。马氏只是摇头:「那老鬼有事哪里会跟我说?」 马氏往哪咤怀里望了一下,被殷诵烧得红通通的脸颊吓唬得不轻,连忙叫哪咤把孩子送进屋里床上去。 马氏在殷诵额头上摸了一把,立刻抱怨起哪咤:「你小孩儿真是没脑子。你不去找巫医给小孩儿治病,寻来我家里有什么用?那老鬼就会些占卦卜算的本事,旁的什么都不会。他那都是煳弄人的,你别信他啊!」 哪咤着急对马氏说道:「麻烦师叔母帮忙照看表弟。我现在去寻师叔回来。」 哪咤从豹皮囊里胡乱搬出一箱黄金,想也不想直接扔给马氏。没管有没有接住,哪咤转身跑出院子,蹬上风火轮就去找姜子牙了。 马氏下意识接着箱子,却没想到箱子这么沉重!箱子直接从她手里滑过,跌到了地上。箱盖歪了,里面的金饼滚出七八块来。 马氏眼睛顿时亮了,忙不迭地扶起箱子,将滚出来的金饼重新拾回去。 「好了好了,有这一箱金饼,老两口嘴上也能沾上点荤腥肉了。」 马氏乐得嘴巴合不拢嘴。她连忙拖着箱子塞进床底下。把金子藏好后,马氏往床上瞧了瞧,立即收敛了笑意。 马氏瞅着殷诵红得仿佛火在烤在烧的小脸盘子,「啧啧」两声:「烧得这般煳涂,哪里还能治好?与其叫我家老鬼回来治病,不如提前备副好棺材,寻个好地头挖好坑。」 第61页 马氏有些后悔,怎么把这么个不成年、快死的小东西接在手里。万一死了,当真晦气十足。 马氏一边埋怨姜子牙尽招惹这些人物,一边手脚麻利地取来冰凉的井水,沾湿了两块帕子。一块叠好了搁在殷诵的额头上,另一块则在她手上不停地给殷诵擦拭脸和身体。 马氏一边不辞辛苦地替殷诵物理降温,一边嘴里叭叭个不停:「这么好看的小娃娃,爹娘得多疼爱啊。你可千万不要死在这屋里。这是老鬼朋友借给我们的宅子。你死在这里,我两老夫妇多对不起宋老叔?」 马氏将帕子重新打湿:「老婆子可不是吓唬你小孩儿。你若死在这里,你的爹娘肯定不肯放过我们。」 「我才六十,挨你爹娘两拳还能活。老鬼七老八十,你爹爹碰他两下,他就要嗝屁。」 「老鬼死了没啥,你爹娘可要去蹲牢房,脸上烫字给人做奴隶哩。」 马氏说了好些威胁殷诵不许死的话。白面猿猴一直趴在门槛上,时不时冲着门外龇牙咧嘴吼叫。 马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打湿帕子再拧干了,只觉得水盆里的凉水竟然变得温了。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早就为白面猿猴的吵闹声弄得恼火极了。 老婆子一不做二不休,端起木盆就沖白面猿猴泼了过去。 白面猿猴是专业跳舞的,身姿何等轻盈灵巧?马氏这边刚把手来泼,它已经迅速地攀住门框,一个翻身上了屋顶。 结果,猴子没泼到,却是一股脑泼到了被哪咤拽进院子的姜子牙。 哪咤刚好扭头瞧见一盆水泼在半空中。哪咤急忙撒手,顾不得姜子牙,自个儿蹦到了旁边三丈外,躲过了一场水劫。 独独姜子牙,年纪大,身手不灵便,被泼成了个落汤鸡。 姜子牙一抹脸,抹了两手都是水。姜子牙脸色登时黑了,他想开口大骂马氏不贤,又怕骂不过马氏,被师侄耻笑,只能硬生生地将这口怨气憋了回去。 姜子牙只当看不见马氏,领着哪咤往屋里走去。 马氏没成想会兜头泼姜子牙一身,也没介意姜子牙无视她,连忙跑去水井重新打水。马氏想着说不得还要她老婆子辛苦,继续给屋里小孩擦拭去热。 马氏刚刚打好一水盆的凉水,转身正要进屋,又差点撞上走出来的姜子牙。 马氏将将把水盆端稳,一见姜子牙正臭着个脸瞧自己。马氏出嫁前可是千金大小姐,最受不得气,当场发飙:「老鬼,起开!」马氏侧身,把粗大的膀子往姜子牙门面上推搡过去。姜子牙只得往旁边贴了贴,让了马氏进去。 姜子牙走出屋门,哪咤担心地跟在他身后。 姜子牙说道:「我看王孙面色,他是招了鬼。你将他带来我这里是对的。我这屋门口都悬挂着八卦镜,寻常鬼祟跟不进去。」 姜子牙向哪咤解释殷诵的病情:「他今日肯定受了不少惊吓,加上不知道哪里沾染来的蛇毒,几样合在一块儿,才把他弄成了这模样。」 姜子牙一阵后怕,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死鬼,害得自家学生这般模样。幸好他在崑崙山时学习了一点炼丹之术,手上还有几枚灵丹。刚刚他餵殷诵服用了一颗。小孩儿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除了高热,其他病症已经驱除。 姜子牙年龄大,杀性却比寻常少年郎都大。老道士搓了搓牙,暗道自家学生若是有个好歹,他必将这恶鬼打得魂飞魄散,便是尸骨也要给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这般想着,姜子牙念动法诀,开了阴阳眼,向院中看去。他屋门上悬挂了八卦镜,暗害殷诵的野鬼进不了屋子,必然逗留在院落中。 姜子牙往院子里一扫,果然看到一道阴魂白影孤索地漂浮在院子中。这道白影就站在屋门口正前方,张着一双鬼眼,直直地望着屋里的殷诵。 这鬼其实算不得野鬼,是姜子牙认识的。不是别的鬼,正是一直逗留在鹿台,不肯走的老侯爷季歷。 第041章 西岐藏得太深了 姜子牙当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殷诵没听他的话,今天夜里去了一趟鹿台。殷诵的先祖太甲是杀死季歷的真兇。季歷心怀怨恨是人之常情。殷诵小孩儿,脚跟轻,在夜里遇上季歷,就被这个冤鬼粘上了。 好在季歷还有良心,没有真对仇人的后人下手。不然,殷诵现在就不是高热不退,而是直接嘎了。 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姜子牙不想和西周那边起冲突。在姜子牙私心里,西岐就是他的一条后路。他在朝歌混不下去了,就去西岐再创辉煌。 老道士在崑崙山呆久了,一点不觉得自己七十多岁是个老人,反而自觉很年轻,就是披挂上阵,都不是问题。 姜子牙先礼后兵,向季歷说明殷诵虽然是他仇人的后代,却对西岐有着大恩情:「冤有头债有主,老侯爷要报仇理当去幽冥,寻真正的仇人报仇。万万不可恩将仇报,将怨气撒在王孙诵头上。」 季歷脸上流露出困惑之色。他扭头向屋里病中的小孩儿看去,最后朝姜子牙摇摇头,说道:「他是我家血脉。」 姜子牙愣了一下,被季歷突然而来的一句话弄得煳涂了。但是姜子牙的心眼比常人不知道多了多少倍!老道士转眼就从这句话联想出了一个很可怕的阴谋。难道殷诵其实是姬氏子弟? 第62页 那不就是说西岐在暗中捣鬼,意图混淆王族血统吗? 姜子牙忍不住仔细回想。因为殷诵的生父不在,也没人敢把这孩子送去他的祖父面前,所以,滴血认亲这种常规操作根本做不了。据他所知,当初比干仅是通过一块玉佩就断定了殷诵的身世。 老道士兀自震惊:难道那块玉佩被动了手脚?自己的学生竟然是文王姬昌……隐藏的第一百零一个儿子? 那比干把殷诵送去姬昌身边,算什么?成全别人家父子该有的缘分吗? 文王姬昌,好生老奸巨猾、大奸似忠! 奸者见奸!姜子牙自己奸得很,但凡看见别人身上有疑点,就会毫不犹豫地认定对方也是奸的。 老道士浑身一悚,又是联想到了师尊元始天尊吩咐他的话,要他往西岐寻顶级富贵。 没想到,他没有去西岐寻富贵,西岐的富贵竟然主动找上门了! 姜子牙心头髮苦:莫非这就是子牙的天命吗? 姜子牙不由得向老侯爷确认:「确定吗?」这种事情不好胡说的呀! 老侯爷十分肯定地点头,鬼魂对子嗣的感应是绝对不会错的。鹿台隔壁老王夫妻死后才发现养了半辈子的儿子是家里僕人的儿子,他们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调包,成了奴隶,每天给王家看大门,被僕人一家虐待。 奴隶没有私产,老王夫妇俩压根吃不到养子的上贡,现在已经成了鬼中乞丐。老侯爷看两鬼可怜,时常接济他们。 老侯爷不禁感慨,儿子囚禁在羑里,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他这个爹不用年年跑长途,去西岐拿死后的供养。 不过,今年开始,逢年过节他又要为了吃喝,往西岐跑了。 姜子牙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不动声色地同老侯爷商讨起来:「既然是你家的后人,你就离他远一些吧。长辈怜爱孙辈,看一眼,足够了。你多留一会儿,他就要跟着你一起做鬼了。」 老侯爷到底成了鬼,与人的情感十分的不同。就算姜子牙把话说得十分明白,他依旧不捨得离开。 姜子牙没有办法,只能动粗,用了一张符纸强行将季歷困住,然后让身边的哪咤把这张符纸送到鹿台,再解开。 哪咤没开阴阳眼,季歷不主动显形,他根本看不到,更听不到对方说的话。 哪咤只看到一向稳重的师叔表情十分丰富地对着空气说话。最后师叔无可奈何地取出符纸,打出一道金光。 符纸飞到半空中。姜子牙打出去的金光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到符纸上。符纸重新回到姜子牙手中。 事关殷诵,哪咤不敢马虎一点。他连忙遵照姜子牙的吩咐,将符纸送到鹿台,然后念动符语,放出困在符纸里的老侯爷的魂魄。 哪咤再回到姜子牙的宅院时,殷诵的高烧已经退了。卧房里只有姜子牙一人在看顾,马氏收拾完东西去了客房,将就睡觉去了。 白面猿猴安静地窝在殷诵枕边,似乎睡着了,但是时不时会转动脑袋,不放心地睁开眼睛瞧一眼殷诵。 哪咤走进房中,回报了师叔。姜子牙没将季歷的身份,以及他猜测到的殷诵的身世秘密告诉哪咤,怕弄巧成拙。姜子牙只稍稍应了一声,便将床边位置让给哪咤,自己走到桌边翻出《道德经》来研读。 约莫一刻钟后,殷诵从昏睡中醒来。在哪咤的服侍下,喝了一大碗水,才真正地舒坦起来。 殷诵清醒后,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有力气把之前的事情,简单几句话告诉哪咤。然后殷诵拜託哪咤去找找黄天爵:「他是个楞脑子,回头发现我不在巷子里,怕是要吓破胆。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呢。」 哪咤见过黄天爵,觉得对方确实如表弟所说,不够机灵。哪咤让殷诵躺回床上,安心歇一会儿。他回头和姜子牙打了个招唿,便跑了出去。 黄天爵这边还真让殷诵说中了。 这位武成王府三公子一路使出牛的力气,把水晶棺材偷偷送入皇华驿馆。 找了个偏僻的房间,藏好水晶棺材,黄天爵歇都不敢歇,急忙回头。结果自然是没在那条暗巷找着殷诵。 黄天爵顿时紧张了起来。他只好安慰自己,殷诵肯定是嫌弃自己太慢了,等不及,就先行出了暗巷。现在,殷诵肯定正在往馆驿走。 黄天爵急忙跑出暗巷,顺着馆驿的方向,到处找殷诵的踪影。这时候,殷诵早就被哪咤抱去了姜子牙的住处,黄天爵哪里能找得到他呢? 一直找到馆驿门口,依旧没有看到殷诵。黄天爵彻底慌了,着急忙慌地搜过殷诵和哪咤的房间,都不见人影。 黄天爵吓得直接哭了出来。这几年朝歌越发混乱,城中时常有小孩儿丢失。坊间许多传闻,有说这些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有说是被仙人看中带走的,更有甚者,说是被妖魔鬼怪抓走吃掉了。 黄天爵的大哥黄天化,当年就是无缘无故不见的踪影。 黄天爵越想越害怕,哭哭啼啼地往自家王府跑。半路上遇到巡视的武成王。黄天爵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语句凌乱地将事情都告诉了黄飞虎。说到最后,黄天爵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黄飞虎好不容易听明白儿子讲的是什么,下一刻如遭雷噼。纣王在鹿台遇刺,他作为拱卫天子安危的直接负责人,好不容易料理完那边的事情,家里的兔崽子竟然把亚相唯一的后人弄丢了? 第63页 黄飞虎一阵胆寒,一把抓住儿子的后领,恨不能直接摔死了这个蠢货! 到底是亲生的崽儿,黄飞虎硬生生压下怒火。老将军一把抓起黄天爵,飞快骑上坐骑五色神牛,直奔亚相府。 武成王亲自登门,亚相府的门房不敢怠慢,连忙通传了进去。很快,管家带着两个僕人将黄飞虎父子迎进府门。 武成王跟着管家在府中走动,却是很快从王孙失踪这件事上回过神来。黄飞虎来过亚相府不知多少次,他发现管家竟不是领他去迎客堂,而是径直往内院中走去。 不多时,黄飞虎被引入亚相书房前的花园空地上。 一路上管家的神情都有些惶然。将人引到地方,管家竟是半点不敢停留,头也不抬地立即离开了。 黄飞虎微微挑眉,倒不怕有猫腻。等到黄飞虎借着昏黄的月色,看清楚空地上铺着的东西后,他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唬得倒退出去。 第042章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孙子 黄飞虎挑着路,急忙跑到比干面前:「相爷,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黄飞虎额头上冒出许多汗珠,一双虎目泠泠地盯着地面。 此时,空地上铺了厚厚好几层的狐狸死尸。院中一片恶臭。 这些狐狸其实至多十只,但是每一只的身躯都比成年的黄牛大。黄飞虎见多识广,哪里看不出这些都是成了精的狐狸? 被父亲抓过来的黄天爵早就心惊失去了分寸。这时候,勐然看到满地的巨大死狐,黄天爵登时惊叫一声,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黄飞虎自己都吓唬的不轻,哪里管得着夯胚儿子?他只一味地询问亚相。 民间传言,前朝王族有涂山狐妖的血统。种种顾忌下,大商官方向来不鼓励猎杀狐狸。 比如轩辕坟,在前朝时就被一窝狐狸打洞占成了巢穴。前朝崇拜狐族,不加清除,反而时常供奉肉食鲜果。到了本朝,供奉不曾有,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理会。 寻常狐狸都不杀,更不要说成精的了。 亚相正坐在一张石凳上。老丞相两眼发直,神情愣怔。黄天爵的惊叫声都没能唤醒他。黄飞虎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比干才回神。 比干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扭头看向黄飞虎。老丞相不答反问:「武成王怎么来了?」 黄飞虎连忙将孽子干的好事,斟字酌句地告知比干。黄飞虎原以为比干会大发雷霆,岂料比干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无妨。那孩子正在姜子牙家。」 眼前这些骇人见闻的狐妖尸体,就是姜子牙半个时辰前送到亚相府的。姜子牙前脚来,哪咤后脚就追了过来,将姜子牙拖走了,要他去给生病的殷诵诊脉。 黄飞虎闻言,心中大安。但是转眼一颗心脏又飞速提到了嗓子眼。他指了指地上的死狐:「相爷,这些……」 比干满脸沧桑地告知黄飞虎,这些穿着道袍的狐狸都是今夜被人在朝歌上空打下来的。 黄飞虎一愣。比干摇了摇头,重重地嘆了口气,提点他:「这便是今夜,王后邀请的神仙没有光临鹿台的缘由。」 黄飞虎双目圆瞪,宛如铜铃两个。下一瞬,黄飞虎一屁股坐在了一只死狐身上。 「怎会如此?怎可如此?岂有此理!」黄飞虎如何也想不到王后竟然和妖狐勾连,还要在鹿台上戏弄他们这些朝廷重臣! 一想到他们这些朝中贵胄,给眼前这些所谓的「仙神」端杯倒酒,黄飞虎只觉得一口怒火腾腾地在心口燃烧。 他们这些臣子的颜面何在?大商的颜面何在?人族的颜面何在? 黄飞虎气得极了,重重地喘起粗气:「胆敢如此欺辱我等,老夫必要冀州妖妇付出代价!」 说罢,黄飞虎已经起身,要奔出亚相府。比干急忙拉扯住:「你要做什么?」 「臣下要去告发冀州妖妇!」黄飞虎回头,咬牙切齿道。 「你有何证据?」比干呛声,叠声质问:「姜王后如何死的,你忘记了?上大夫梅伯、赵启、杨任是如何被炮烙、剜去双目的,你都忘记了?」 黄飞虎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腔忠心怒火,在亚相的追问下,倏然熄灭。 武成王大喊一声:「真真冤煞娘娘,冤煞众位臣公也!」 比干踉跄起身。他嘱咐黄飞虎:「这桩事老夫自有定断,你不要冲动行事。你是武将之首,断然不能出事!」 黄飞虎只得听从王叔的话。他起身,向比干告辞。 黄飞虎正要弯腰捞起儿子,比干忽然出声,拦了他一下。 黄飞虎应声,不明所以地回头:「相爷,何事要嘱咐?」 比干耷拉眼皮,看了一圈地上的狐精尸体。此时,老丞相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一把老骨头,嵴樑老得似已直不起来。但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这位大商三代老臣毅然挺直了腰背。同时,他改变了主意。 比干沖黄飞虎摆了摆手:「且等我验明了,再与你说吧。」 黄飞虎心道,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验明什么?这么多的狐妖狸怪,偏就在今夜身穿道袍,携带腰牌,从朝歌上空招摇而过。这些分明就是妖后的手笔! 武成王素来听比干的。纵然心里愤懑,他依旧遵从了王叔的指令,转身带着儿子离开了。 哪咤在天上转了一圈,正好看到黄天爵被武成王夹在腋下,带出亚相府。哪咤料想比干已经把殷诵的下落告诉了武成王父子,加上黄天爵现在晕着,哪咤就没下去和这对父子碰面。 第64页 哪咤心想,崇丹凤的棺材,就这么藏在驿馆,总是不保险。万一被人发现,又是一番牵扯。 哪咤立即做了主意。他折身回到皇华驿馆,寻到水晶棺材后,扛着它径直飞去了北域。 等到哪咤从北边回来,已经是清晨。殷诵正坐在饭桌上,手里端着一碗热乎的面条在慢慢地吃。 马氏十分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娃娃,眼瞅着她自己是没机会生出漂亮的娃娃了,但是多看看聪明奶气的孩子,也觉得是一项福气。 马氏不仅给殷诵碗煮了一碗难得的细面,还窝了三颗荷包蛋。 反观马氏的丈夫姜子牙,碗里只有糙饭。别说鸡蛋了,连根野葱马氏都没捨得掰一根给他。 殷诵很识相,没有当着马氏的面向姜子牙献孝心,把鸡蛋让他一个。 北方这个时节已经在下雪,风火轮速度又快。哪咤回到朝歌的时候,落在头上的雪花还没有融化。 马氏瞧见哪咤,就像看到玲珑可爱、闪闪发亮的善财童子。马氏连忙招招手:「老婆子就晓得你早上要来的。」说着,马氏从姜子牙亲手编制的竹罩下,取出一碗同样窝了三颗蛋的面条,端给哪咤。 哪咤向马氏道了声谢。马氏乐呵呵地起身,出去收拾灶台了。 姜子牙要去司天监点卯。吃完糙饭,他嘱咐了两个小孩儿一句,就当值去了。 殷诵大病初癒,精气神不够。即便马氏费心在面里搁了三个蛋,还放了一点点精贵的盐巴、一点点比盐巴还精贵的碎糖。殷诵依旧没胃口。 哪咤看他焉巴巴的,着实可怜,便劝道:「要不你别吃了,在商城里买点喜欢的来吃。」 殷诵摇摇头。马氏可是给他打了三颗荷包蛋。他要是不吃完,就太对不起马氏的一片心意,也太浪费粮食了。 两个小鬼面条吃了一半,武城王府将黄天祥送了过来。 小光头最近一直在刻苦钻研兵法,脑袋上竟然长出了一层短短的黄色绒发。高兴得小光头拿出压岁钱,在殷诵这边买了一把小镜子,时不时地照一照头顶,美一美。 黄天祥跑到堂屋。他看见殷诵立刻靠了过来:「诵儿果然在这里!诵儿,父王让我来道歉。二哥和三哥他们已经被父王罚过了,现在在跪祠堂抄书呢。」 三岁的小黄毛,将殷诵上下打量了一遍,伤心地问道:「诵儿怎么生病了?」 「我的病已经好了。」殷诵安慰黄天祥,抬手在对方细软的头毛上摸了一把:手感真不错。 「今天上学吗?」黄天祥举起双手,皱着眉头把大外甥的手从脑袋上挪走。 「我精神不好,不去了。」殷诵讪讪地收回手,「你自己去吧。」 黄天祥有点失望。不过想到两个哥哥不在,他就是旧园的老大,黄天祥没有执意跟着殷诵。 哪咤和殷诵吃完面条,各自拿了碗筷去厨房,趁着马氏不注意把碗筷都洗了。 两人向马氏道了一声谢,最后在马氏不舍的目光下,出了大门。 将黄天祥送上王府的马车,表兄弟两个回到了驿馆。 哪咤向殷诵说起昨天后半夜的去向:「我将崇丹凤送去了曹州。曹州侯倒是没说什么,世子崇应鸾托我带一句话给你——从今日起,你就是他的亲孙儿。但凡你要的,他有的,他都会给你。」 殷诵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他闭了嘴:这糟心的辈分,为什么就这么小! 殷诵知道崇丹凤当初将方玉送给他,为的就是给曹州和他们父子俩牵上线。 崇丹凤在朝歌的时间比殷诵长上许多。这个「傻」姑娘肯定是认为跟随纣王是一条死路。所以她把赌注押到了他们父子身上。 殷诵不解的是,崇丹凤明明是要入宫搏一把,再不济都能和他与他的父亲这边来一把里应外合的。为何她竟搞起了刺杀,为此丧了命? 「哥哥上半夜去哪里了,我原本想找哥哥帮忙的。」殷诵将崇氏一族的事情抛在一旁,打起精神关心起表哥。 哪咤立即把昨天劫道杀狐,火烧狐狸洞的事情说了说。 「我留下十张皮子,刚好给母亲和你做过冬的衣物。」哪咤原本打算今天就回陈塘关一趟,给母亲留下大半狐皮来着。 哪咤心里清楚,殷夫人肯定优先把狐皮用在他们兄弟三个与殷诵身上。不多留几张,母亲怕是穿不上狐裘过冬。 他还特意留了两张狐皮,准备拿去孝敬师父太乙真人。说不得师父一高兴,能给他整出一套漂亮的狐皮护甲。刚好给表弟护身用。 第043章 姜子牙想投敌呀 黄飞虎走后,比干拖着疲乏的身躯,叫来管家。 老丞相吩咐管家把满地的死狐弄走,又嘱咐管家去找朝歌城中手艺最好的裁缝,把这些狐皮裁剪成袄袍、绒被。 管家饶是先前看过这些死狐,现下再看到,依旧觉得十分恐怖。管家连忙带着僕人,把狐狸搬出了院子。 姜子牙从哪咤那里拿到的十只狐狸,都交给了比干。亚相府招来了三十个裁缝,紧着赶制,用了足足一个月,才把这些狐皮裁缝完毕。一共得到狐服十六件、裘被8件并枕套十六个。 裁缝师傅一完工,比干立即叫管家将东西全部装车,然后亲自押送到王宫。 今日是十一月二十三,朝歌城下起了入冬后的第六场大雪。雪如鹅毛,洋洋洒洒连着下了好几天,半点不知人间的苦楚。 第65页 这雪景,穷人是欣赏不来的。纣王和两个宠妃却已经在雪中嬉戏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三个人终于厌腻了,歪歪地躺坐在亭下的软靠上,一个倚着一个,浑然好似一个人。 纣王看着千娇百媚的两个宠儿,正要兴起吟诗一首,却被突然而来的喷嚏打断了诗兴。娇妻美妾立即拥挤上来,嘘寒问暖。 贵妃娘娘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副鸡头似的尖嘴奸相,竟然提议大王着人去剥人皮,用来做袄子穿。 纣王被这番话吓出一身冷颤。大王的脸都白了。 苏妲己同样吓了一跳,连忙为贵妃找补:「大王莫理她。她以前在山里修行,酒量并无一个。肯定是刚刚偷喝酒,把自己灌醉了,方才说出这般胡话。就想着吓唬我们呢。」 「大王不晓得,这丫头坏得很。在闺中时,她就常常吓唬臣妾呢。」说罢,苏妲己一招手,吩咐宫人,赶紧把胡喜妹带走。 胡喜妹听到苏妲己在找补,立即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胡喜妹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瑟瑟地趴在地上向大王请罪。 在苏妲己的暗示下,胡喜妹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踉踉跄跄、软软塌塌地让宫女从纣王面前扶走。 纣王瞧着贵妃娇艷柔腻的模样,着实可人,当即把贵妃刚刚说的「胡话」抛到了九霄云外,赦无罪。 贵妃的话提醒了纣王。大王当即命宫人去寻厚实的皮袄、裘衣。纣王握住苏妲己的纤纤玉手,怜惜地说道:「可不能让爱妃冻着了,孤王要心疼死的。」 苏妲己脸上一红,撇过脸去,娇羞不已。 就在这时,下边跑来宫人,禀告王叔比干在宫外求见。 纣王一直十分敬重这位王叔,连忙叫人将老丞相接进来。 比干打着天气寒冷,担忧大王身体的名头,将轩辕坟狐妖做成的皮袄、裘被一一展开,进献给纣王。 纣王刚刚才因为天冷,冻出了喷嚏。这时候见到比干送上来的狐皮裘衣,大王真真是欢喜到了心里。 纣王摸了摸厚实华丽的狐裘,感动得不能自已:这般好的狐皮,可谓价值千金。王叔虽然不是亲叔叔,却是胜过孤王的亲叔叔啊! 纣王连忙将一套裘衣穿戴到身上,怎么都暖和不起来的高大身躯立即暖洋洋起来,仿佛置身于春日中。 纣王连连向比干感谢:「还是王叔惦记侄儿。有了王叔送来的这些狐皮大貂,孤王这个冬天美矣。」 纣王说罢,又取出一套镶金戴玉的女士狐裘,递给挚爱的王后,却看到苏妲己一脸惊怒、悲痛,几乎垂下泪来。纣王不由得一惊,连忙关心爱妃怎么了。 苏妲己连忙收起脸上悲痛之色,说出的话却难掩苦涩:「只是见到王叔这般关爱大王,臣妾不禁想起远在冀州的双亲。」 纣王立即柔声安慰起来。 比干站在下方,将苏妲己看到狐皮时,脸上的惊恐震怒,眼中的悲痛欲绝,全部看在眼底。再没有比这更能说明,苏妲己与轩辕坟中狐妖的关系了! 亚相一时之间,满心苍茫。尤其是见到纣王对苏妲己的千娇百宠,比干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寻常轻易能说出口的劝谏话语,此时都成了千万斤重的石头堵在亚相的喉咙里,吐,吐不出;咽,又实在不甘心咽下去。 比干最后是强撑着一口气,离开的王宫。出了宫门,比干直接去了太庙,一呆就呆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太庙的巫祝殷榕察觉到异样,第一时间报给了负责人微子。微子当即穿戴好了,跑来太庙来见比干。没想到,太庙正殿的大门打开,微子顺着雪后旭日的光芒,见到的是亚相的满头白髮。 微子被一夜衰老的比干吓得张口结舌:「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比干抬眼,斜斜瞥了微子一眼。随后比干微微抬手,什么都不愿与微子说。 比干离开太庙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武成王,和他商量起了一件事。武成王是个憨子,直到此时,听到比干亲自说清,他才明白过来,殷诵竟然是逃亡中的太子的骨肉。 「此事当得准吗?」武成王不禁问道。 比干说道:「你是外臣,难得入后宫,不知道昔年姜王后的容貌。王孙样貌与王后像了至少八成。」一年前还要更像一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这一年,殷诵面容稍稍长开一些,便差了一点儿。毕竟是男孩子,这是当然的。 比干离开武城王府,坐上马车来到商容旧园。 此时,殷诵正坐在课堂,领着黄天祥教他背诵乘法口诀。口诀很好,很顺熘。殷诵记得自己看过一遍就能背诵了。但是他一句一句地教导,黄天祥始终背得磕磕绊绊,记住这句忘了那句。 「太难了。」黄天祥苦着脸,他今年才三岁,他觉得诵儿再过两年教他学习乘法口诀比较好。 他在家里,掰着手指算加法,长辈们都要夸赞他算术好的。为什么到了大侄子这里,他就成了算术小笨瓜呢? 明明二哥、三哥连掰着手指都能算错九加九呢,更枉论九乘以九了。 「别急。每天背一句,总有一天可以一口气全部背下来的。」殷诵一点都不着急。他读过李白的诗,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道理。每个人的天赋各有不相同,自然学习的进度就不一样了。 黄天祥的脸更苦了,这样岂不是要他背上八十一天,甚至更多? 第66页 比干的到来,解放了黄天祥。小布丁立即收起数学书,向亚相爷爷行了个礼,一熘烟跑走了。 比干把殷诵叫到身边,问他道:「你来朝歌,也快两年了。可有想念陈塘关?」 殷诵奇怪比干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他老实地回答道:「孙儿时常想念。」比起表面堂皇,内里腐朽血腥的朝歌,殷诵其实更喜欢地处海边,热闹却安宁的陈塘关。 比干语重心长地对王孙说道:「殷商的天下是先祖在战场上争夺来的。殷商子弟不能安于享乐,半点不知血性。老夫想着,将你送去东海,在闻太师手下学习一番。老太师身经百战,你在他那里能够学到真正的杀伐之气。」 「身为帝……殷室子弟,身上怎可没有杀伐之气?」比干怜爱地在名义上的曾孙脑袋上抚摸了一下,「今日你好好休整,明日老夫派人送你出城。」 「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孙儿可以年后再走吗?」殷诵微微歪头,试探地问道。 亚相朝年幼的王孙摇头。 「好吧。」殷诵没有坚持。整个朝歌只有比干是欢迎他这个亲人的。现在,该是他离开朝歌的时间了。 比干事务繁忙,没有久留。在他离开后,殷诵收拾小背包,去了司天监。殷诵将自己即将前往东海的消息告诉了姜子牙。 「王叔叫你去的?」姜子牙思及那一只只装神仙的死狐狸,立即猜到了原委。 殷诵点点头。 姜子牙琢磨着眼前小孩儿的身世。念在两人有缘,姜子牙怕小孩儿一世煳涂,不知道自己根底在何处。于是老道士好心地提示了殷诵一句:「有空去西岐看看。见过太平世道,王孙才能真正懂得恶世的浑浊。」 殷诵眨巴眼睛,姑且应了姜子牙的话,心里想的却是:自家这位老师不会想叛逃,投靠西岐吧? 第044章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筐里 哪咤是早就玩腻朝歌了。听殷诵说要回陈塘关,前往东海参与战事,哪咤立刻起了兴致。 哪咤立即吩咐随从,收拾好各色物件。又跑去姜子牙那边儿,把工程车全部收走。 昨天,殷诵前往司天监向姜子牙道别。临别之际,姜子牙竟然主动提出,让哪咤把工程机械车都收走。这让殷诵更加肯定,老道士有了跑路的想法。 如今,姜子牙完美地完成了鹿台工程。在建筑这块领域,姜子牙已经声名远播。但凡他继续留在朝歌,肯定会不断接到建造鹿台这样的差事。老道士不可能猜不到这个点上。他却「自废一臂」,让哪咤收回工程车。 殷诵甚至猜测,姜子牙一旦离开朝歌,下一个要奔的前程就在西岐。 殷诵知道,自己作为殷商王室的一员,出于对自家王朝的维护,他应当在此离别之际,提醒比干千万提防姜子牙,不能真让这老道士跑路了。 像姜子牙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是一定要立刻除去的。 但是殷诵一整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狠不下心放下这两年的师生情,去陷这个有趣又狡猾的老道士于死地。 殷诵知道这是心慈手软,这是不对的。可是他没办法劝服自己。他只好自我安慰:「你现在还是一个小孩儿。等你大了,就能毫不犹豫地做这种事了。」 而且,万一让表哥知道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对诵儿十分失望的。 殷诵「完美」地说服了自己。 清晨一早,亚相府的马车就来了。来的却不止有亚相府,还有武成王和他的三个儿子。 昨天亚相将殷诵的身世告知武成王,就是要武成王拿出一个儿子,放在殷诵身边。 比干没有把话说明白,黄飞虎却听明白了,这是让他的儿子给王孙做死士,护卫殷诵安然成长。 亚相走后,黄飞虎连忙召集了三个弟弟黄飞彪、黄飞豹、黄明商量这件事。他有三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总要好好斟酌送哪一个的。 黄飞虎的堂弟黄明是一个脑子转得极快的人。他一听明白黄飞虎的话,立刻举双手贊成。他倒不是对王室忠心,只是觉得纣王是眼瞧着往死路一条走到黑了。这一次刚好是个机会,将「鸡蛋」投到另一个篮子里去。 黄明无比惋惜,比干只肯让武成王府投一颗「鸡蛋」到王孙这个篮筐里。 最后,黄明建议干脆将黄天禄三兄弟一起带去王孙面前,由王孙来做选择。 所以,第二天一早,黄飞虎领着三个儿子,来到了殷诵的面前。 黄飞虎指着自家三个儿子,仿佛这是菜摊上的三只兔崽子。武成王对殷诵说道:「我这三个儿子,各有优缺。王孙挑一个顺眼的带走。也好让他们跟着王孙长长见识。」 黄天禄瞪大眼睛:他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了,眼界不比殷诵这个细皮嫩肉的宽广? 黄天爵显得有点愣。他听到父亲要将他们送给王孙,心里一咯噔。黄天爵连忙低下头,不敢和殷诵对视。 殷诵没有看向黄天禄和黄天爵,直接走到黄天祥跟前。黄天祥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放着衣服和殷诵送给他的所有连环画。还有一个小瓦罐挂在腰上,里面存着他所有的零花钱。 黄天祥望着殷诵,眼睛睁得大大的:「诵儿选我呀。我比哥哥们力气都大。」 黄天禄立即瞪了四弟一眼。黄天爵依旧低着头,一丝一毫不愿抬起来。 第67页 殷诵回头看了黄飞虎一眼,然后朝黄天祥点点头。 殷诵大体明白黄飞虎这么做的缘故,甚至猜测是曾祖比干亲自跟黄飞虎讨的人。 黄飞虎其实更乐意二子黄天禄被挑走。黄天禄年龄最大,且上过战场,多少有点见识和主见,远比胆量稍小的三子、年龄太小的四子更适合。 不过他刚刚把话说死了,此时万没有反悔的道理。 黄飞虎颔首,同意了。 武成王领着黄天祥到一边去。黄飞虎弯下腰,望着幼子,郑重地叮嘱道:「我儿,你好生听父亲现在说的话。父亲要你起誓,永远追随在王孙殷诵身边。日后他就是你的主上,你要对他忠心耿耿,绝不可行背叛之事!」 即将四岁的黄天祥眨巴眨巴眼睛,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孩儿发誓,一辈子追随诵儿,对诵儿忠心不二,绝不背叛诵儿。」 黄飞虎欣慰地在幼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是我黄飞虎的好孩儿。父亲等你回来。」 黄天祥没有应父亲的话。他已经发过誓,要一辈子追随在殷诵身边。那么,他是否回来朝歌,就得看殷诵回来不回来了。他们黄家的子弟都是重守承诺的好儿郎。 黄飞虎将幼子领了回来。黄天祥跟着殷诵爬上亚相府的马车。 殷诵忽然回头,跳下马车,躬身向黄飞虎行了一礼:「小子前往东海,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还望武成王对我曾祖多加照顾。」他略微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切不可让我曾祖出事。他若不在,王爷在朝中怕是要孤掌难鸣,步于后尘。」 说罢,不等黄飞虎有什么反应,殷诵已经扭头,爬回了车厢内,将车门关上。 黄飞虎愣怔了一下,随即心中发笑:王孙一个小孩儿想得倒是挺多。却是太多了,亚相在朝中深受天子重用,根本无人敢动他老人家。 黄飞虎自我揶揄了一句:只不叫我让亚相老爷照顾就好了,哪里轮得到我去照顾这位老爷? 梧子鞭子轻轻一扬,套车的骏马儿立即扬起四只蹄子,哒哒地架起马车,向东城门驶去。 哪咤嫌马车沉闷,本只想在天上飞。这会儿,他却钻进了马车,向殷诵询问起来:「你与黄老爷说那些话,是预料了什么吗?」 殷诵刚从马车两侧的抽屉里取出一碟榛子仁,递给黄天祥吃。他闻言,没有打马虎眼,直截道:「眼看就要过年了,曾祖却执意要我前往东海。我只能想到他是担心护不住我,才将我送去闻太师身边。」 整个大商,闻太师身边是最安全的。纣王如何作妖都不敢舞到老太师面前的。 殷诵微微皱眉,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能让堂堂相爷觉得护不住一个稚童小儿。 总不能是他的身世曝光了吧? 殷诵不禁后悔:「当初,我不该直接去见微子的。」他虽然被收入玉牒,但是在比干的有意干涉下,他只在旧园认识了王子衍和一些王族小辈,那些长辈几乎没有见过。若说他的身世会曝光出去,大概率就是王叔微子和王子衍了。 「那时我们人生地不熟,怎么晓得那老头空有『圣人』之名,却是那样的品行?」哪咤大咧咧地宽慰着表弟。 哪咤叫殷诵不用如此介怀:「世上的事情,哪有谁能样样周全的?无非尽力而为罢了。」 殷诵听了哪咤几句话,释怀了不少:「应该是我想多了。」曾祖是朝廷肱骨,王室宗亲,肯定不会出事的。 黄天祥吃着烤熟的榛子,一会儿看看殷诵,一会儿看看哪咤,没有插嘴。他已经想好了,以后都听大外甥殷诵的。大外甥不在,就听哪咤的。哪咤都不在,他就听自己的。 亚相府除了马车,另外派了一个管事,一名家将,护送殷诵前往东海。武成王这边又加了四名家将做护卫,加了一辆马车。来时只有六人,现在变成了十三人的小型车队。这已经有些打眼了。所以他们走在路上一直安安静静,不多做半点多余的事,免叫有心人看进眼里。 车队走了小半月,离开了王城的势力范围。殷诵忽然叫停了马车。这次他们跑得快,小半个月已经走了来时三个月的路程。 哪咤看到马车停下,立即落到车辕旁,望向探出脑袋的殷诵:「怎么了?」 「不能再走了。天祥的屁股都颠疼了。」殷诵一本正经地解释。 殷诵话音刚落,黄天祥立刻钻出脑袋,不满地喊了一句:「明明诵儿的屁股也颠疼了。」 亚相府派来的管事寇林连忙安抚着说道:「那就歇息两日。不急这点时间的。」 第045章 区区王位罢了,爹爹一定可以的 前头不远处就是一座小村落。车队往前赶了赶,想着就在这座村庄住下。 马车驶进村子,才发现整个村子空无一人,早就荒废了。也不知道是举村逃亡了,还是遭遇兵灾荒年没了活口。 殷诵、哪咤不论来时还是这次往回走,都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村子。但是他们明显地察觉到,比起三年前,荒废的村落变多了,也许有两倍之多,甚至更多。 殷诵站在村头,眺望荒芜的无边田野,重重地嘆了口气:「多好的地啊。」可惜养不起这么多人。只能靠战争这样的方式,削减人口「创造」下一个太平盛世。 「好想大商能像政治书上写的那般好呀。」哪怕是十几亿的百姓也能养得起,养得活。殷诵低下头,用力地踢了一脚地上结块的黄泥。 第68页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真的好羡慕后世的君子们啊。 殷诵不禁打开商城,眼巴巴地瞅向最顶级的兑换品。 其实只要他肯努力,是可以用十六个亿的积分,兑换这套名为「袁爷爷包学包会」的课程卡的。他一定会好好学习,试验出产量最高的粮种,一亩地产粮三千斤的那种! 这样,他们大商的子民也能做君子啦~ 只要他的爹爹努力一下,成为天子。再把王位传给他,他就可以使用这套课程卡了。 区区十六亿罢了,也就是一百六十颗蘑菇弹的积分。 区区王位罢了,爹爹一定可以的。 殷诵:tat,父亲,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家里的王位真的不要了吗? 车队在无人村停留了两天,让黄天祥颠疼的屁股好好地缓了缓。殷诵趁着这个时间,在哪咤的帮助下,将一台「崑崙牌」推土机前头的大铲子卸了,又在后面按了一块铜板,铜板下面按了两个轮子,将推土机「改装」成了拖拉机。 黄天祥抱着他的大包袱,在铜板上蹦了蹦,直接把铜板蹦出了一个大坑。 殷诵望着凹陷下去的铜坑,嘆了口气。铜板被撤下,换上了厚实的木板。黄天祥爬上去,又蹦了蹦,这回没有出问题。 姜子牙修建鹿台的时候,这批工程机械很是出了风头,爱凑热闹的贵族青年一个个跑去工地,抢着做驾驶员。这些贵族年轻一代吃得饱,脑子转得快,还真让他们一个个学成了。 最后几十个人热热闹闹地开展了一次比赛。最爱带着人胡闹的崇丹凤拔得了头筹,成为首届工程车比赛冠军。 也是唯一一个冠军了。 庞汀、李友、梧子、阳荣四个人,仗着主家与姜子牙的关系,硬是从一众贵族子弟的缝隙里抢到做驾驶员的机会。 拖拉机改装完毕,在殷诵的点头下,梧子抢先一手,跑上驾驶室,将拖拉机启动。 管事寇林立即带领下面的人将行李收拾起来,没敢放在露天的拖拉机木板上,依旧装载在马车内。 殷诵和黄天祥乐滋滋地跑到木板上坐下。就连哪咤都在好奇心驱使下,从天上落下,坐在了两个小鬼身边,想要感受一下拖拉机的魅力。 高大的机械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这辆车出自哪咤的师父太乙真人之手。真人改造的时候,嫌弃原型时速太低,一出手就给这辆吃灵石的改版推土机来了个1万码的最高时速。 可惜,从来没有一个驾驶员敢把速度拉到最高。通常,速度上了二码,下面的监工就要对着驾驶室里的少爷、小姐们大唿小叫、哭爹喊娘跪求把速度降下来。 梧子上手拉了杆子,依旧不敢把速度拉到最高,寻寻常弄了个60码。就是这样的速度,都让驾驶室里的梧子激动不已,让骑马跑在周围的两个家将庞汀、李友十分羡慕。 拖拉机走了一段路,哪咤默默起身,蹬上风火轮飞到了天上。 又走了一段路,黄天祥从木板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黄天祥扭头看向稳稳坐着的大外甥:「诵儿,我的屁股又被颠疼了。」准确地说,拖拉机颠得比马车厉害多了。黄天祥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恢復的屁股马上就要肿起来了。 殷诵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不得不承认,这次的改造不太行。他还得研究研究减震技术。 殷诵手上暂时没有相应的材料,但是他知道表哥的师父一定有!他可没听崇丹凤他们抱怨过,坐在驾驶室里屁股颠得疼。 殷诵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立即招唿车队停下。 梧子意犹未尽地从驾驶室里出来。殷诵和黄天祥重新钻进马车,哪咤收起了拖拉机。 哪咤和吟诵三年前离开陈塘关时,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没想到,三年后,他们归来时,竟也是这样的好时节。 草长莺飞,鲜花锦簇,鲜果挂满枝头,又到了东海鱼群繁殖的季节。 临近陈塘关,哪咤先行了一日,想着提前通知府里,做好打点。不想,他刚刚回到家门口,赫然看到自家大门上的牌匾竟然换了,从「李府」变成了「鲁府」。 哪咤心头一个咯噔,不明所以,还当这三年李靖胡乱败家,终于把府邸都抵了。他又一时想不起来,陈塘关有哪一大户是姓鲁的。 哪咤正想着要不要上门,讨要说法,就看到母亲身边的丫鬟菡梅拎着一个篮筐,从侧门走出来。守门的人,对这个丫鬟的态度颇为的和气。 哪咤越发疑惑,连忙上去,拦住了菡梅。 菡梅抬头望见哪咤,脸上顿时一喜:「好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菡梅往哪咤身后望了望:「表少爷竟是没有回来么?夫人可是想你们想得紧呢。」 「你先告诉我,这门匾怎么换成了别家姓氏?」哪咤没有回答丫鬟的话,直接指着正门上的牌匾,急急地问起来。 菡梅脸色微微变化。 丫鬟轻声嘆了口气,招唿哪咤走到旁边无人的巷子里,然后把她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哪咤: 「少爷你不晓得。上回你送狐皮回来,隔天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光头大和尚,说是东崑崙来的鍊气士。谁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这个大和尚没皮没脸地骂了老爷一顿,说他有做神成仙的命道,偏要享受人间一隅的富贵,十分可笑。」 第69页 「咱们老爷的德性少爷是知道的,本就是想做神仙想得要疯了。听到这番话,老爷哪能不心动?当即就跪到地上,苦苦哀求那胡僧收他做徒弟。」 哪咤闻言,暗骂一声好贼秃,竟敢打着玉虚宫的名头在陈塘关招摇撞骗! 李靖也是个痴子傻子,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敢随人去修仙?哪咤暗道:我家自来文殊、普贤、太乙三位仙人亲自登门收徒。李靖若有仙缘,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真是个夯货! 哪咤恼恨李靖是个混帐。他连忙询问菡梅:「想来那老贼秃是个拐子。不去管他罢。我母亲可安好?这门牌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姓鲁的把我家霸占了?」 他望了望旁边的府邸门匾,心道若是这户姓鲁的敢对他母亲不敬,他必要把这门匾打砸了的。 丫鬟看出哪咤脸色不对,连忙说道:「老爷弃官而去,陈塘关没了守将。东鲁竟然趁机分兵北上,想要攻下陈塘关。幸而,闻太师派遣鲁老将军,镇守陈塘关,将东鲁来的兵寇抵挡在关外。反贼久攻不下,半个月前刚刚退兵。」 哪咤一听这话,心道好险:李靖不在,陈塘关犹如一块肥肉,更成了东鲁眼中的必争之地。东鲁一旦攻占陈塘关,上可与东海平灵王夹击闻太师大军,下可两路包抄游魂关。当真好谋算!幸而太师闻仲派了老将,把陈塘关守住了,没叫姜贼讨到便宜。 哪咤不由得暗恨,自己只知道在朝歌耍乐,却不知道母亲受了这么多委屈。这般想着,哪咤面色潮红,羞愧不已,心道自己又比那抛妻弃子的李靖好多少呢? 恼得太厉害了,哪咤当即解下干坤圈,对着路边一块大石头就砸了上去。直砸得大石崩裂,碎成无数块,向四周飞疾而去。有路过的百姓,都是吓得转身就跑。 哪咤泄了火气,这才缓和语气,与丫鬟问话:「你且说我母亲究竟如何了!」 第046章 纣王把李靖休了 菡梅知道哪咤恼着了,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说道:「夫人一直住在府里,不曾离开。老爷无故弃官,家产都被抄没了。不过夫人是王室宗女,老将军夫妇半点不敢怠慢。」 「前不久,鲁老将军的夫人卢夫人刚刚认下夫人做干女儿。说来,老将军如今是少爷的干爷爷呢。」 丫鬟犹豫了一下,说道:「只一桩事不好,闻太师将老爷的情况奏报了朝廷。两天前,朝廷寄来信件,大王降旨,代夫人把老爷……把老爷休了。」菡梅话儿越说越轻,到那个「休」字已经是含在嘴里,怎么都吐不清楚。 哪咤却听清楚了。他没有什么反应。在哪咤看来,既然李靖抛下母亲去修那什劳子的仙,那么他被母亲休了,也是情理所在。 哪咤没有多关注这件事。他听到母亲无恙,还得了一对儿干爹干娘的照顾,心下稍安。 哪咤的亲外公外婆在哪咤出生前就过世了。殷夫人娘家其实并没有一个至亲在世。若不然,殷夫人也不会对殷诵这个名义上的「娘家人」这般亲厚、宠爱。 哪咤听完丫鬟的话,当即抛开心中的不乐,也不跟菡梅走偏门,直接越过围墙,去见了殷夫人。 此时殷夫人正陪在干娘卢夫人身边。哪咤忽然出现,把卢夫人很是吓唬了一通。 殷夫人百感交集地跑上前,将儿子上上下下仔细地瞧了瞧。见儿子一切都好,殷夫人连忙带着人到干娘面前,将儿子介绍给卢夫人。 卢夫人早就听殷夫人说起她三个孩儿,都是仙人的弟子。早前虽然不曾与这三个干孙儿见过面,卢夫人已经是喜欢在心头。如今,看到哪咤一副机灵可爱模样,卢夫人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老夫人连忙牵过哪咤的左手,一口一个「乖孙儿,可是招人心疼。你可要照顾好你母亲,不能再叫她孤身一人了」。 哪咤闻言,连忙应是,发誓绝不叫母亲孤身一人了。 哪咤将殷诵在朝歌认亲这一节告诉了两位夫人。明日殷诵回来,总归要在府里稍作休息。哪咤掂量这件事瞒不住,也不需隐瞒,干脆就敞开说明了。 殷夫人听说殷诵是亚相比干的曾孙,已经被认领回去,喜悦之情不言于表。殷夫人轻轻拍着胸口,说道压在她心口上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了。 卢夫人也替殷夫人高兴。她听说亚相的曾孙要来府里休息一两日,十分欢喜。根本不用殷夫人开口,卢夫人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将一应事情都准备好。 老将军鲁雄下晚归家,听夫人提起哪咤和殷诵,很是高兴。老将军连忙与卢夫人说明,一定要好好招待王孙,绝对不能伤了亚相府的脸面。 第二天哪咤一早就出了陈塘关。晌午刚过,他就领着殷诵一行人来到了老将军府。 鲁老将军夫妇对殷诵十分的热情。但是太热情了,让殷诵大唿「受不了」。 哪咤与殷诵只在陈塘关停留了两日,与殷夫人联络了一番感情后,将梧子四人留下,就赶紧地离开了陈塘关。 一行人前往东海边,闻太师大军的驻地。走了五天,到达目的地。 经过营门哨兵的禀报,闻太师亲自接见了殷诵和哪咤,还有亚相府的管事寇林。 寇林当面将一封比干交代的书信,呈递给老太师。 闻仲解开绑带,将写了字的绸布展开。看完这封书信,闻仲已经明白老搭档将王孙送到东海的缘故:原是比干发现王后苏妲己与狐妖勾结,担忧这伙妖族藉助苏妲己祸乱朝纲。 第70页 比干在信中言明,他已经决定竭尽所能,将苏妲己从王后宝座上扒下来,从纣王身边驱逐。 但是比干没有十足的把握做成这件事。他担心自己一旦出事,有心人会在纣王面前曝光殷诵,令殷诵有杀身之祸。所以将殷诵送来太师身边。 太师看完书信,轻声感嘆比干一颗玲珑心全是忠心。感嘆完,太师又摇了摇头。 老太师出身东海截教。截教收徒弟从不计较根源,可谓「有教无类」,只要有修行的天赋即可。 闻仲修行时,身边同伴十中八-九都是妖族。在闻仲看来,妖与人一般,有优有劣。比干因为苏妲己与妖族交好,就认定这是大商六百年来头一桩祸事,有失偏颇。 闻仲按下信件,向殷诵看去。太师暗自盘算,如今纣王昏庸不知世,将王孙留在朝歌,不说有曝光身世的风险,就是让王孙瞧着他祖父的做派,万一有样学样,学成了那副鬼混模样,可就太不美了。 闻仲暗自点头。他忽然心头一惊,往殷诵的面容上仔细瞧去。 瞧了一会儿,老太师郁闷了:去年在朝歌,瞧着王孙十分像已故的王后姜氏,如今一年过去,竟是差了一二分了。 想到那位贞静贤淑的王后,竟然无辜惨死,闻太师一阵感嘆惋惜。当年先王为太子择选正妃,还特意询问过闻太师,东鲁姜桓楚的女儿好不好。 老太师记得,当年自己回了一声「好」。 闻太师在心中感嘆一番,随即收下了殷诵,让他在自己身边做个参将。闻仲主意是带着殷诵,教导他处理军中的事务,好好煅炼一番这个养尊处优、不知世道艰难的孩子。 殷诵要留在军营,哪咤和黄天祥谁都不肯走。 闻太师认得武成王府的小少爷,十分干脆地把黄天祥收了。 倒是哪咤因为李靖的缘故,让闻太师有些不喜欢。但是在得知哪咤是阐教太乙真人的徒弟后,闻太师立即改变了态度。 闻太师抚着鬍鬚,笑着对哪咤说道:「截、道、阐三教原本是一家,三位教主都是老祖鸿钧的门下。我师父金灵圣母是通天教主的亲传弟子,与你师父太乙真人是一辈。如此说来,我是你师兄,你是我师弟。」 「师弟要投我军中,师兄再欢迎不过。」闻太师笑眯眯地说道。 哪咤脸上露出喜意,暗道还是自家老道长辈分高,有面子。哪咤看得出,闻太师原本不想收自己的,如今改了口风,完全是看在三教一家的面子上。 哪咤不由得在心里酸起来:以往在师父跟前,或与金咤、木咤两兄弟闲聊,提到截教时那一老两小个道士,都是一副鄙夷的态度,哪里有将截教视作同流的模样? 可见,截教的弟子,大多都是傻的,看不清形势,还在做旧日的好梦呢。 哪咤只觉得十分好笑,却不好把这番话直白说出来,打闻太师的脸。 再者,哪咤也不能确定闻太师说的这番话就是真心话。说不得只是看中他是个鍊气士,想要收拢他做部将,才说的这些场面话。 哪咤思忖:反正闻太师留我在军中做事,我就在其位谋其事,帮这位截教师兄打几场胜仗,还他这份人情罢。 哪咤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他本来就是杀神转世,身入战场犹如勐龙过海。他又对东海水族有大恩情,每每哪咤在东海水域上与叛军鏖战,东海水族都会主动派出虾兵蟹将几千数万,给他做支援。 东海叛军原本就被闻太师遏制住了势头,只能靠着海上功夫,占据地利与闻太师周旋。谁知道,哪咤一来,主场立刻倒转成了客场。平灵王手下好几个擅长搅动海浪的鍊气士,都被东海三太子领着虾蟹活捉走了。 第047章 好叫曾祖脸上光彩 平灵王手下几个惯会兴风作浪的鍊气士,先后被东海龙族捉走。这位叛军头子已然没有了反商的底气。 只是北海袁福通被斩首示众的前例在,平灵王畏惧投降必得一死,所以一直苦苦挣扎,不肯束手就擒。 哪咤、殷诵、黄天祥在军中呆了两个多月。这一天,三个小布丁将假期凑在一起,一同休沐出了兵营。因为有好几天假期,他们干脆回了陈塘关,预备高床暖被好好休息一趟。 哪咤一手抓一个,用不上风火轮,直接几句五行遁术的口诀,便挟着殷诵和黄天祥回到了陈塘关。 殷夫人看到三个小傢伙安然回来,心上一阵欢喜,不停地嘘寒问暖。 殷夫人没有埋怨他们小小年纪就跑去入伍。殷夫人未出嫁时,在朝歌早就见惯了贵族子弟年满八岁,就随他们的父兄上战场的场面。大商从建立之初,至今六百年,就没有哪一年安安静静不打仗的。 殷夫人自己少年时都曾跟着同族上战场。虽然是个火头军,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兵员。 殷夫人离开朝歌日久,以为王都还是旧时风光。殷夫人想着大商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朝歌城中凡有心发达的贵族子弟,肯定都在想方设法混入军队,只怕是抢功劳抢疯了。 夫人哪里知道,如今朝堂上奸臣当道,国家栋樑要么被冤杀,要么避祸辞官归隐。尤其是亚相比干在四个月前剖心而死,这股风气越演越烈,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程度。而今,哪里有人家的儿郎愿意为大商王室卖命呢? 只是亚相的死讯传来东海,就被太师压下了,不曾为人所知。 第71页 太师如此做,只因为当初和殷诵一同来到东海,比干的信件。比干在那封信中,仿佛预知一般言明,如果他死于朝堂,太师绝不能放殷诵单独回朝歌。 偏偏,这次朝歌派来的使臣,除了告知太师亚相遇害这桩祸事,还传达了太庙要殷诵这个比干的曾孙子速回朝歌,为比干守灵的决定。 从东海到朝歌,就是千里良驹都要跑上三个月。等到殷诵赶回朝歌,比干的尸身都臭了! 太师情知其中有诈,明了叫王孙回去守灵是假,怕不是有心人要拿王孙往天子面前「邀功」。 闻太师当机立断,将传讯的使臣直接打发了,然后暗发指令下去,绝不能将比干身故的消息泄露出去。 太师只等着平定平灵王后,亲自领着殷诵回去朝歌,祭拜老伙计比干。太师心下发狠,这一回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那群-奸臣佞妃的! 三个小布丁在陈塘关休息了三天,正准备走的时候,哪咤忽然叫僕人把殷诵约去了校场。 殷诵领着黄天祥,在校场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哪咤拎了一把巨大的长弓,另一只手上抓了三支利箭,向校场走来。 殷诵和黄天祥看到哪咤手上的长弓,土豪金的弓身上雕琢了一大一小两条游龙,金光灿烂,一看就不是凡品。三支利箭红光缭绕,显出血光凶气;箭羽十分华丽,仿佛从凤凰身上拔下的羽毛。 殷诵和黄天祥双双眼前一亮,争前恐后跑到哪咤面前,一个两个都想要伸手摸一把这把宝弓。 「哥哥,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宝贝?」殷诵捨不得将目光从弓身上挪开,惊喜地开口问道。 哪咤得意洋洋:「就在北边城门头上。往日疏忽了,竟然不知道那里藏了一处暗室。我今儿个被人引着去了暗室,在兵器架上找到了这个。」 殷诵立即听出「问题」,连忙问道:「哥哥是被什么人引去的?」哪咤在陈塘关就是个小霸王。陈塘关内凡是有趣的地方,哪咤都去玩耍过。这把弓箭却藏到了现在,才让哪咤发现,可见藏得多么隐秘。 殷诵立即警觉了起来,担心有人设套陷害哪咤。 哪咤将一块竹简递到殷诵手边:「在朝歌时,这人就曾用竹简引过我一次。我倒觉得他是没有恶意的。」 殷诵接过竹简,看到上面用很丑的字,写着这把名为「轩辕神弓」被收藏的地点。殷诵询问了哪咤一句,上次竹简的主人引哪咤做了什么。 哪咤告知殷诵,是当初姜子牙转託殷诵帮忙,请哪咤的师父出手改进工程设备一事:「那时我在外面瞧热闹,得了他砸过来的玉简,才早早地回了驿馆。」 殷诵将竹简翻来覆去,没看出特别。他只好将竹简送还哪咤,让他收起来。 哪咤将轩辕长弓递给殷诵:「按竹简上所言,这是昔日涿鹿之战上,黄帝老爷射杀蚩尤时用的长弓,威力无比。」 「前几日,你同我说,闻太师与平灵王谁输谁赢,对陈塘关的百姓都是祸害一场。战事一日不结束,陈塘关的百姓就要多受一日苦楚。」 「我便琢磨着,如今平灵老儿是苟延残喘,不如弄他个擒贼先擒王,利用此神弓在战场上直接射杀了他。他一死,余下的叛军就是乌合之众。我军一拥而上,尽可擒拿之。」 「这神弓是杀过蚩尤的。平灵王能死在这把神弓上,也是他一场造化!」 哪咤奚笑道。至始至终,他都不曾把堂堂反军的头领放在眼里。 殷诵点点头,觉得表哥说得太对了。他的表哥果然是战场奇才! 殷诵接过神弓,试了试份量,着实不轻。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黄天祥。小鬼眼巴巴地瞧着轩辕神弓,恨不得流出口水。殷诵转手将神弓递给黄天祥。 黄天祥天生神力,虽然只有四岁,力气却比年长几岁的殷诵还要大一些。都没想到,黄天祥根本拿不住神弓。殷诵一放手,神弓直直把黄天祥压趴到了地上。 殷诵吓了一大跳,连忙把神弓抓了起来。黄天祥这才没有被轩辕神弓活活压死。 黄天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同时拍了拍被吓到的小心脏。 殷诵不解地看向黄天祥,询问他怎么回事。 黄天祥一脸愣但是老实地回答道:「这把神弓太重了。压在我身上,就像有一百座泰山压过来一样。」小布丁想了想,觉得形容得不对,连忙改口:「是一百座珠穆拉玛峰。我差点就被压死了。」 殷诵将神弓举起来,困惑道:「有这么重吗?」 哪咤抓抓后脑勺上的碎发,转身叫来一个路过的家将,让他掂量一下神弓的份量。家将跟黄天祥一样,直接被压趴了。 哪咤及时出手,一把抓起神弓。他回头对殷诵说道:「想来这把神弓只有轩辕老爷的后人才能拿得起。别人都没办法使用它。」 殷诵点点头,如今只能这么解释。他对哪咤说道:「也无关系,只要哥哥能用它就行。哥哥用这把神弓射杀反贼头领,比旁人更有成算。」 哪咤摆摆手,将神弓递还给殷诵:「我与黄天祥已经赚了不少军功,多这一样不多。不像你,一件像样的军功都不得。」 殷诵听出哪咤话中的嘲笑之意,脸上顿时一苦:他哪里不想像表哥和黄天祥一样,上战场杀敌赚军功呢?可是闻太师说是让他歷练,根本就不肯放他到前线去,只肯他在帅帐内学习用兵之道。 第72页 殷诵没有觉得闻太师是故意「刁难」他。殷诵对自己的身世一直有着一些猜想。如果他的猜测是真,那他死在战场上,闻太师这场仗就是嬴了,也与输了无异。说不得,闻太师都没脸回去领功。 毕竟这样大的胜仗,按照旧例,朝廷肯定要开祖庙好好庆祝一下的。 哪咤抽出一支箭簇,递给殷诵:「你且练练准头。回头我带你偷偷熘上前线。待你射杀了贼首立下大功,别人再不能嘲笑你。回去朝歌,也能叫你曾祖脸上有光。」 殷诵听到能让曾祖脸上光彩,立刻来了劲头,立马接受了哪咤的计划。他接过炫丽尾羽的利箭,当即张弓搭箭瞄准校场边缘的靶子。扣住弓弦的手指轻轻一松,利箭当即化成一道金色光芒,离弓疾驰而去。 黄天祥站在殷诵身边,眯眯眼,然后将手搭在眉毛上,向天眺望状:「诵儿,你的箭偏了呀。」这箭术好垃圾呀。 站在另一边的哪咤双手掩面,直觉十分丢脸:这哪里是偏了?这是偏得没边了啊,都射上天了。 第048章 一箭东来,天外飞仙 哪咤唤出风火轮,追着神箭飞了出去。哪咤想将神箭收回来,免得哪个怨种被射死了。哪咤不想表弟为此愧疚。 怎料,风火轮根本追赶不上。哪咤眼睁睁地看着飞箭化成一点黑影,消失在视野里。 哪咤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暗自祷告,千万不要射中人才好。 回收箭矢已经是妄谈,哪咤只得转身回去陈塘关。 他回来的时候,殷诵正双手抓着神弓,神情很是丧气地跟黄天祥说话:「我的视力好像不行了。」 黄天祥见缝插针,劝说道:「你就不要在晚上看书啦。」 殷诵心想:这怎么行呢?我会睡不着觉的! 殷诵极力狡辩起来:「跟这个没关系的。晚上月亮很亮的嘛,和白天没有差别。肯定是我的祖父视力不好,隔代遗传给我了。」他的父亲与母亲,视力肯定是顶顶好的。 都是王八蛋爷爷的错! 黄天祥摇摇头,十分认真地不认同大外甥的话。 哪咤在殷诵身边落下。两个小布丁连忙向他巴望过来。哪咤摇摇头:「神箭的速度太快,根本追不上。」 殷诵顿时后怕起来,良心不安道:「万一射到人怎么办?」 哪咤摇摇头,如今也只能祈祷了。轩辕神箭非比寻常,莫说凡人,就是功力差点的神仙妖魔,被射中了都要呜唿哀哉的。 殷诵垂下了脑袋,黄天祥安慰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哪咤嘆了口气,心道都是自己不好,应该拿一支寻常的箭簇给表弟练习准头的。 由于轩辕神箭不知去向,殷诵一天都处于忐忑不安中,就怕误伤了人命。以至于,一整天他都不能专心读书。到了晚上睡觉,人也是昏昏沉沉,不能安生。 殷诵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轩辕神箭把一个老太太的侍从给射死了。老太太哭嚎着跑来陈塘关,要讨一个公道。 结果,公道没有讨回,老太太连带她另一个侍从也在陈塘关被打死了。 殷诵被这个噩梦魇住了,怎么都脱不出梦境。模模煳煳间,耳边忽然传来人声,喊他「小殿下」,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话: 「小殿下箭法神准,真乃举世第一!小人兄弟已经将小殿下今日狩猎的狐狸取来。这是上千年寿数的狐狸,肉自是太老,小殿下大可不用。但是皮毛、筋骨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小殿下莫要随意扔了。」 这声音嗡嗡地吵个不停,被噩梦迷瘴住的殷诵都被吵醒了。 殷诵迷迷煳煳睁开眼,耳边的声音立刻消失。 殷诵愣了一下,连忙掀开薄被起身。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门窗都开着。月光照得屋内亮堂堂的。 殷诵环顾四周,没有见到人影。他的视线下移。下一秒,殷诵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差点把木板床蹦出个窟窿。 就见地板上,一只硕大无比的白色狐狸,紧闭双眼,静静地趴着。这狐狸不仅大——比哪咤之前打来的二十只狐狸加起来都大;而且很肥,一张脸盘铺开来好似一张磨盘,一身膘好似一只长毛象。 殷诵警惕地瞧着狐狸。直到看到狐狸身上插着一支血色的利箭,他才放下心来。 殷诵认得这支红光缭绕的宝箭,就是他白天射出去的那一支轩辕神箭。 殷诵拍拍心口,无比庆幸起来:还好还好,射中的是一只狐狸,不是哪里来的老太太的侍从。 他踏下床,绕着这只肥壮的狐狸转了一圈。殷诵总觉得这只狐狸十分眼熟,似乎是恩州驿幻象中看到的九尾狐。 殷诵立即转到狐狸身后,数了数它的尾巴。不多不少,刚好九根。 殷诵这边刚数清楚狐狸尾巴,搁置在衣架上的养鬼瓶忽然有了异样。被殷诵养了三年终于养成了鬼王身的厉鬼飞出养鬼瓶,裊裊落在殷诵面前。 殷诵向厉鬼看去,就见她双眼通红,紧紧地盯着九尾狐的尸身瞧着。不用说了,地上这只狐狸就是当年害死女鬼的妖狐。 殷诵担心她乍然看到仇家,会怨气暴动。他连忙安抚女鬼道:「真是阴差阳错,我白天那一箭竟然把它杀死了。你的怨仇也算是报了。」 厉鬼眼中红光闪了闪。她忽然做礼,徐徐弯腰向殷诵拜了拜。 女鬼起身后,开口向殷诵道歉,并请求道:「小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小公子成全。」 第73页 殷诵好奇道:「你且说来。」 女鬼向殷诵坦白道:「小女其实是冀州侯苏护的女儿。当年父亲被逼将我献给大王。不想,我命薄,在恩州驿遭了妖狐的祸害,成了死鬼。幸得两位公子救助,不然小女今朝还在恩州驿受厄,日日饱受被狐妖吞食的痛苦,不能挣脱。」 殷诵愣了愣,抓住女鬼话中的重点。殷诵忍不住打断女鬼的话,急切地向她确认道:「你说你是苏妲己,那宫里做王后的又是哪个?」 女鬼苏妲己垂下眉眼,没有作声。 殷诵又哪里真的听不明白她方才那番话中的含义呢? 殷诵蓦然瞪大了双眼:原来陪着纣王作威作福的「苏妲己」是狐妖变幻出来的! 纣王竟然为了一个畜生,杀妻害子,迫害文臣武官与天下百姓? 殷诵胃里忽然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小小的少年双眼殷红,陡然间意识到:鹿台夜宴当天晚上,哪咤烧杀的一窝狐狸精根本就是九尾狐的亲眷,甚至就是这个畜生的狐子狐孙! 殷诵不禁扬天大笑:好了得!纣王既然认妖狐做妻子,那一窝子狐狸怎么不算是纣王的子子孙孙呢? 周文王区区百子算得了什么?和纣王养在轩辕坟内的百子千孙相比,真是弱爆了! 殷诵笑着笑着,就冲出门,趴在横栏上吐了起来。 殷诵一直吐到胃里泛酸才堪堪止住噁心感。他抹了抹嘴,勐然想起曾祖比干去年冬天,曾将狐妖那些子孙的皮制作成皮袄送入王宫。 殷诵脸色登时大变,暗道不好。他急忙往哪咤的院子里跑。 殷诵刚刚冲进哪咤的院子,哪咤就被惊醒了。他跑出房门,看到是殷诵,紧绷只待攻击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 哪咤惊奇地看着殷诵,不明所以地问道:「诵儿,你怎么了?」 殷诵急切地将九尾狐就是王后「苏妲己」这件事说了一遍,然后哀求哪咤道:「哥哥,你帮我跑一趟朝歌,将这件事告诉曾祖。」 哪咤安慰了殷诵一句,让他不要这么激动和紧张:「诵儿别担心,九尾狐已经被你一箭射死了。」哪咤分心好奇,不知道是谁不远万里,将狐妖的尸身送来陈塘关。 殷诵摇摇头:「那狐妖先前引荐了一个胡喜妹给大王做宠妃。我担心胡喜妹也是妖精变的。如今狐妖被我射死了,那妖精说不定怒极发狂,做出极端的事情。」 哪咤听着这话,觉得没有错处。妖族根脚低劣,大多性情暴虐。如果胡喜妹真的是一个妖精,当真可能暴起害人。哪咤立即应道:「我现在就去朝歌,将情况告知亚相老爷。你在家里好好呆着,不必担心和烦恼。」 殷诵点点头。 将哪咤送走,殷诵松了口气。他想起来女鬼苏妲己还在屋里飘着,转身连忙跑回自己的院子。 屋里,苏妲己一直没有回去养鬼瓶。她看到殷诵,微微上前。 殷诵走进屋里,主动问起苏妲己之前要拜託他的事情。 殷诵已经想好了,千年的九尾狐妖固然难得,但是苏妲己当年死得实在悽惨。苏妲己若是想要毁掉狐妖的尸身,以此泄愤。他是愿意答应的。 说句难听的,要将这只九尾狐妖的皮做成护甲,穿在自己身上,殷诵是打从心底抗拒的。他可是记得这只狐妖害死了多少人,又不知在宫中吃了多少无辜宫人的血肉,才养得这么肥腻。 苏妲己见殷诵问得直白,也不转弯了。她恨恨地盯了狐妖躯体一眼,然后一咬牙豁出去对殷诵说道:「这狐妖死了不过半日,血肉鲜活,千年修为消散了不到一成。」 「托公子的福,小女如今已有鬼王的实力,附身之术不在话下。只要小女附身在这副躯体上,妖狐千年修为都能为小女所用。」 第049章 灼心之痛 「还望公子成全,允许妲己附身在九尾狐的妖躯上。此情此恩,妲己愿以三世来报。」 殷诵一愣,苏妲己这是要以牙还牙,报復九尾狐占用她的躯体、毁她名声的仇啊。 如今,苏妲己有能力占有九尾狐的躯体,夺取它的修为。只能说是报应一场。 殷诵觉得没道理不答应这个请求。 苏妲己要附身妖身,先要殷诵将轩辕神箭拔出来。这是圣人身前使用的物件,不是苏妲己一介鬼王能够碰触的。 殷诵二话不说走到狐妖肉身旁,将红光萦绕的神箭拔了下来。就在这时,忽然从西面天边吹来一阵勐烈的妖风,颳得窗户哐当哐当乱响。 殷诵连忙用左手挡住脸,右手紧紧地抓住轩辕神箭,将箭尖对准前方。 飘荡在殷诵身后的苏妲己立即飞出去,沖向妖风中心。几息后,殷诵听到夜狐悽厉的惨叫声。随即,妖风停歇,一切恢復平静。 殷诵心里却不平静,心知刚刚的妖风八成就是九尾狐的鬼魂。九尾狐此前不动手,是畏惧轩辕神箭的威力。他刚刚拔下神箭,狐妖就迫不及待地沖了进来,想夺回肉身。 但是这畜生失去了元丹肉身,功力大减,哪里是苏妲己的对手? 苏妲己是恨极了这只九尾狐的。与狐妖交手的几息时间内,苏妲己全身戾气暴涨,竟然突破了一个境界,从原本的初入鬼王冲击到了中阶。苏妲己「刷刷」几下,毫不留情地将九尾狐的魂魄撕成了碎片。 为祸天下、吃人无数的大妖,竟然就这样魂飞魄散了! 第74页 大仇得报,苏妲己彻底平静了下来。身上的戾气消失一空,魂体通透。 殷诵拿着轩辕神箭。此时他看苏妲己,竟觉得她周身显出一分神性来。 殷诵想到九尾狐身前造的孽,当即瞭然:苏妲己杀了这么个孽障,收集点功德是理所当然。 殷诵不禁劝说苏妲己:「你杀了九尾狐,得了一分功德。这妖精的肉身就不要了吧?若是因为沾染了妖气,伤了这一分功德,就不划算了。」 苏妲己摇摇头:「功德这般脆弱,时日久了我这一副鬼身也留不住它的。」 殷诵其实不太懂修行、修仙上的事。他听苏妲己这样说,就当是这么个道理。他没有再劝说。 苏妲己的灵魂飘入妖狐的身躯中。一盏茶的功夫,死去大半日的银狐重新有了唿吸。雪白狐狸浑身剧烈抽搐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狭长、妖娆的眼睛。 银狐从地上爬了起来。殷诵看出苏妲己不太适应四足着地的姿势。她好生适应了一会儿,才令新得的躯体灵活起来。 苏妲己利用妖狐的千年修为,变化出人身,亭亭玉立地站在殷诵面前。 苏妲己左右瞧了瞧自己的身体,稍稍点头,表示满意。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殷诵身边的白面猿猴突然从窗外蹿出来,竟然速度极快地冲到苏妲己面前,一个蹿儿就攀到苏妲己身上,用两只爪子去挠她如花似玉的娇颜。 殷诵吓了一大跳。苏妲己更是轻唿一声,下意识施展法术将白面猿猴从自己身上抛开。 殷诵慌忙上去,一把将猴爷抱在怀里,死死地锁住它。 苏妲己被吓唬了一场,花容失色了好一会儿还定下心。 「你做什么呢?」殷诵抓住白面猿猴的两只爪子,责问行兇差点得逞的老猴子。 白面猿猴沖苏妲己的方向拼命龇牙、吼叫。 殷诵瞧着白面猿猴激动的模样,想起伯邑考提及这位猴爷的神奇。白面猿猴不仅会乐理舞蹈,而且天生灵性,对妖物十分的敏感。 殷诵当即好声好气地向猴爷解释了一遍。 白面猿猴挠挠头,对殷诵的解释似懂非懂。猴爷不再歇息底里地吼苏妲己。它转了个屁股爬到殷诵肩头上蹲下。一双猴眼时不时要望一眼苏妲己,依旧十分不放心的样子。 苏妲己收拾好自己,向殷诵道谢。然后,苏妲己向殷诵请求,她想回去冀州一趟,见见自己的家人,向他们解释清楚在王宫助纣为虐的「苏妲己」不是她。 殷诵没有拒绝,只是对苏妲己说道:「轩辕神箭这等人间至宝,朝歌那边肯定留有记录。我猜测,朝廷已经知道射死九尾狐的神箭出自陈塘关。」 殷诵笃定道:「纣王宫中还有九尾狐提携的胡贵妃。她一定会替九尾狐报仇。想来,捉拿真兇的人马已经奔向陈塘关。」 「公子是要我去阻他们一阻?」苏妲己轻声问道。 殷诵摇摇头:「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我们得马上跑路了。我和表哥、天祥倒没什么,就怕牵连到姑姑殷夫人。所以希望苏姑娘能留下一段时间,帮忙照顾殷夫人,护着她同我们一起逃去安全的地方。」 苏妲己点点头,她这条命都是殷诵的,帮忙保护殷夫人只是小事。 殷诵原本计算着风火轮的速度,哪咤此去朝歌也只是去通报消息,肯定是快去快回。不想,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哪咤都没有回来。 直到临近晌午,哪咤才姗姗迟来,脸上一片晦暗。 殷诵早上没看到哪咤回来,就有了不详的预感,一整个晌午都在忐忑中渡过。这时,他看到哪咤神情十分的不对,心中的不安立即扩大开来。 「曾祖……曾祖怎么了吗?」殷诵不自觉握紧拳头,心脏碰碰地乱跳起来。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自己紧张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 哪咤抿了抿唇,犹豫、担忧地盯着殷诵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去了朝歌,发现亚相府已经人去楼空。我也认不多人,只好去姜师叔那里打听,却发现师叔也不在朝歌了。」 「房东宋老爷告诉我,半个月前,大王为治疗王后心悸旧疾,逼迫亚相老爷挖心做了药引……」 殷诵瞪大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少年身体微微颤抖,而后踉跄地歪了歪,下一秒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站在殷诵旁边的黄天祥,同样吓得张大了眼睛,小脸惨白。黄天祥急忙担心地向殷诵看去,迅速地蹲到殷诵身边,紧张地抓起他的手唿唤他的名字:「诵儿,你不要吓我。」 哪咤刚要说,比干死后没两天,姜子牙就执意辞官,离开了朝歌。但是殷诵受惊的模样,让哪咤再也说不下去。哪咤急忙蹲到地上,扶住表弟摇摇欲坠的身形:「诵儿,你还有哥哥呢。」 哪咤不说这一句还好,他安慰了这么一句,登时将殷诵胸腔中的悲痛、愤恨都引了出来。几乎在哪咤话音落下时,殷诵嚎啕大哭起来。 殷诵痛哭了很久,突然大声唾骂起自己:「我给伯邑考出主意,让他救出了文王姬昌。我得意洋洋,自以为十分了不起。亲曾祖被害死了,我却半点不知道!我有什么用?我能有什么用?我就是个小丑、废物!」 黄天祥手足无措地望着殷诵,焦急地向哪咤投去求助的目光。 「诵儿不要这么说自己。」哪咤慌忙着急地伸手去抹殷诵脸上掉成珠线的眼泪,「亚相老爷是被纣王和妖狐害死的,自是他们做的恶。你既能为伯邑考献计救出文王,便能为亚相老爷报仇雪恨。那妖狐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可见恩怨到头终有报。」 第75页 哪咤抱住表弟,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没事的,哥哥帮你报仇,诵儿别怕。」 黄天祥瞪大了眼睛,不敢确定哪咤是不是在唆使殷诵弒君。 殷诵将哪咤说的话一字一句听进了耳里。他依旧哭了很久,哭泣的动静才渐渐地变小,只是泪珠一直在掉,满腔的愤怒如何也压抑不住。 他想要冲去朝歌,卑贱的理性却告诉他他是一个多么无能的人,出现在朝歌根本伤害不了纣王一点,不过是给王宫多添一具尸体。 甚至还会害了哪咤、黄天祥与殷夫人! 他已经足够无能了,不能再做一个软弱寻死、害人害己的混帐。 殷诵抽泣了很久,才佯装平静下来。哪咤松开怀抱。 殷诵用力一抹脸上的泪水,对哪咤说道:「哥哥说得对。」殷诵心道自己和纣王总是有血海深仇的。如今旧仇未报,又添新的血债。无论日后路途如何,他与纣王都是不死不休! 他要杀了纣王!他要将父亲推上那个至高尊贵的位置。他要让大商迈入繁荣昌盛,比成汤,比武丁更加强盛! 他要向世人证明,这个王朝从不是沉疴难返,它一直都有着强盛的、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只有废物才会让这样的国家陷入困厄难销、四面围敌的境地。他要将纣王这个恶魔打上耻辱柱,永世不得翻身! 谁都不能阻扰他!谁都不能! 远远站在一边的苏妲己看见殷诵恢復平静,立即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水盆端到他面前。 殷诵向苏妲己道了一声谢。他向哪咤、黄天祥解释了苏妲己的情况。然后,殷诵低下头,看到依旧有两滴眼泪不顾他的意愿,落进了水盆中。平静的水面溅出两道波纹,仿佛两朵脆弱晶莹的莲花。 收起没用的眼泪,从今以后都不要再哭泣嚎啕了。 少年王孙打湿帕子,静静地清洗自己被泪水弄污的脸庞。 黄天祥仰头,小心翼翼地瞧着苏妲己精緻绝伦的脸庞。 黄天祥有些惊讶,他是入过宫,见过王后的。只是每次看到苏王后,他都会很不舒服,甚至会为此生病。此时,他看着苏妲己与王后一模一样的脸庞,心里却没有兴起那股难受的劲儿。 殷诵洗净脸庞,同时打理好了心情,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巨大的悲痛沉入心底。他将昨天夜里对苏妲己说的话同哪咤说了一遍:「我这边书信一封,让家将送去军营,向闻太师说明缘由。也不必等他回信,我们这边要尽快离开。」 「朝歌城中能人异士颇多,说不得这回就派了他们来。若是有懂得五行遁术的,极可能已经到了陈塘关门口了。」殷诵忧心地说道。 哪咤想想,觉得他们一家确实不能继续留在陈塘关。殷诵将情由告知闻太师,一来避免闻仲当他们是逃兵,来日不好相见;二来也让闻太师主持公道,免得朝歌来的人马捉不到他们,胡乱拿人顶罪。 哪咤点点头,提意道:「别的地方未必比陈塘关安全。东躲西藏终究是权宜之计,不如直接去我师父那里。朝廷的人再兇狠,也不敢到仙人地界寻晦气的。」 第050章 崑崙 寒来暑往,白驹过隙,一晃眼五年光景匆匆而过。 人间,继「苏妲己」被天外飞箭射死,不过半年,纣王册封了第三任王后谢绛容,继续过着酒池肉林的奢靡生活。 继后谢绛容容貌不及「苏妲己」,性情却更加阴毒狠辣。连引荐她入宫的贵妃胡喜妹都不被她容忍,被迫逃出王宫,不知去向。 东伯侯姜文焕、南伯侯鄂顺十年如一日,闯关未能功成。两方人马分别被游魂关窦容夫妇、三山关邓九公父女拦截在关外。可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精神可嘉。多少豪杰之士敬佩不已,纷纷转头投向更有前途的西岐。 西岐文王渭水拜相姜子牙。在姜子牙的鼓动、推动下,西岐众志成城,讨伐北域崇氏。 北伯侯因为女儿刺杀天子获罪,当了两年死囚。世子崇应彪效仿西岐大公子,不惜崇家数代搜刮的民脂民膏,全部送入宫中与奸臣家中,勉强保住了父亲的性命。 崇侯虎被赶出朝歌,不想回到崇城,没享受两年,西周大军竟然举着纣王亲赐的白旄、黄钺打到了城门口。 可怜侯虎、应彪惨遭至亲背刺,被崇黑虎出卖,被他父子二人扭送进了周营。 姜子牙当着崇城百姓的面,斩杀崇侯虎父子,引来全城百姓的欢唿。 北域苦崇氏父子久矣。 姜子牙将崇侯虎头颅装在华美的盒子里,进献给文王。 老道士本意是想促成文王下定决心反商,不料文王被崇侯虎圆瞪双眼,死不瞑目的头颅吓得惊出一身冷汗。 此后文王夜夜梦见崇侯虎化成鬼魅向他索命。文王不堪其扰,由惊生疾,于纣王二十二年春溘然长逝。 文王临终之际,死死抓住继承人姬发的手,张口想要留下遗言,却因为病痛入喉,半丝儿声音都发不出。 世子姬发轻轻握住父王的双手,俯身在文王耳边低语了一句话。在世子的劝慰下,文王激动不甘的脸上平復了下来,神情渐渐安详。 文王最后盯了丞相姜尚一眼,带着对次子的信任闭上了双眼。 西岐二世子姬发接过世袭王爵,以「武」为号。 纣王二十二年秋,纣王常年亏空的身体不堪酒色之乐,一病不起。朝中事务多由王后谢绛容及其宠臣费仲、尤浑把持。 第76页 二十三年元旦,朝廷命妇入宫朝贺。王后竟然下令命妇脱去衣袍,进入酒池与她一同玩乐。包括西宫黄贵妃、武成王王妃贾氏在内的许多命妇,不堪王后狎戏,或自绝当场、或使物击杀王后,被其反杀。皆是尸骨无存。 纣王惊闻噩耗,在病榻上吓了个半死。谢绛容当机立断,三言两语挑唆得纣王先下手为强,立即派出殷破败、雷开两位将军围困这些命妇的府门。武成王府首当其冲。 武成王父子在黄飞彪、黄飞豹、黄明、周纪、龙环、吴谦众位兄弟的护送下,仓惶逃出朝歌,一路往西岐而去。 闻太师正借着平定东海之乱的气势,抽手一併镇压东鲁的反叛。眼看着就要将姜文焕一系困死东都,武成王叛逃的消息陡然传来,惊得老太师手里的长鞭都掉了。 闻太师仔细一盘算,赫然发现朝廷之上竟然连一个能顶梁的大臣都没了。 闻太师大惊失色,怎么都想不通人才济济的大商朝堂怎么突然凋零城了这幅样子。 闻仲匆忙调转大军,浩浩荡荡地奔回王城。 人间纷纷扰扰,崑崙山却是千万年如一日的清静、安宁,一片祥和之气。 好吧,也不是每一座山头都是清静、安宁的。比如说终南山,自去年秋后,隔三差五就要「爆」一座山峰,震得天地轰隆隆响。 今天的终南山,巳时一到,立即一声震天巨响,响彻云霄,顺着地脉从终南山一直震到了万里之外的九仙山。 正在修炼飞剑术的殷商太子忍无可忍,一把摔了宝剑。殷郊扭头跑入师父的洞府,恳请师父让他搬去太华山,和王弟殷洪同住:他本来就不是和蔼可亲、万般皆可忍的人,这一天天轰隆隆的,叫他怎么修行? 还是太华山好,离着终南山十万八千里,一点都不受影响。 桃源洞洞主广成子一捏长须,性子悠然地告诫徒弟,鍊气士修行首要的就是心境:「徒儿,你须得戒骄戒躁,不要轻易被外事外物挑动心绪。为师倒是觉得,这时不时出现的巨响,对你是一场磨砺,于你的修行有好处。」 真人面上淡定无比,心里其实愁死了:徒弟这个暴脾气,吃不准什么时候就中了别人的激将法,被人钓了去上锅。 想他广成子堂堂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何等光彩照人?就因为这个弟子急躁修炼,走火入魔,让他这个师父在十三年前不得不给他做了一回「稳婆」。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他还怎么在崑崙山头混啊? 太子一脸晦气,心知是自家师父斗不过终南山山主,只能在桃源洞装鹌鹑。若是换成黄龙真人那几位弱气的师叔,老道士早冲去人家门头上骂人了。 太子脸色依旧不好看。他马马虎虎应了真人一声,转身出了洞府。 殷郊往终南山的方向凶气地瞪了一眼,旋即将师父的话当做耳旁风,使了一个遁地术,径直去了九万八千里外的太华山。 终南山主峰上,雷震子伸手拔了塞在耳朵里的软塞,重重地嘆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站起身,向发生爆炸的山头望去:这可是终南山仅次主峰的一座高峰。小登西胆儿真是肥了,竟然敢把它炸成了「平头」! 雷震子兀自抱怨。转眼,一道渺小的黑影摇摇曳曳地从爆炸的飞灰湮气中飞了出来。一刻钟后,这道黑影落到了雷震子面前,收起了身后一对翅膀。 这对翅膀和雷震子的不同。雷震子身后这一对翅膀是他师父云中子炼制的风雷法宝,不仅能带他飞,还能做武器,鼓动起来可以召唤飓风与雷电。 而眼前这个「黑影」身后的翅膀只是用精钢打造出来,除了能携人上天,再没有别的用处。连风雷双翅的仿制品都算不上。 被大爆炸弄得灰头土脸的殷诵,伸手一摸脸上的烟尘,沖雷震子露齿一笑:「姬师兄,弄个法术给我清理一下呗。」 「你这又是做什么呢?」雷震子用一个清洁小法术,将少年身上的灰尘清理干净。殷诵不是他们终南山的弟子,是隔壁干元山首席大弟子哪咤的拖油瓶小表弟。 三年前,雷震子的师父云中子去干元山兜风,看见了这小子,竟然当面给了他一个法宝。小登西有了这个法宝,随时随地都能把自己传送到终南山。 殷诵第一次来终南山,是被云中子亲自领着过来的。云中子还特意吩咐雷震子要注意保护殷诵在终南山的安全,又嘱咐金霞童儿要满足殷诵的一切需求。 这待遇,比雷震子这个嫡传弟子都要好上许多倍。 雷震子起初不明白,师父怎么会看重一个没有半点修行天赋的凡人。但是很快,他就醒悟了!这个叫殷诵的商室王孙,跟他师父云中子一样是个研究狂魔,有事没事就要搞点东西来研究研究,而且是不计后果的研究。 在雷震子看来,自家师父和殷诵,就是臭气相投。 一併的,雷震子也懂了师父要自己随时关注殷诵安全的原因。 殷诵这小子实在太会作死了!一个连灵气都吸收不了的凡人,竟然敢往他们终南山的炼丹炉里塞东西,还是当着他这个「保镖」的面。说是要研究研究炼钢技术…… 那钢是用炼丹炉来炼的吗?那钢……那钢……好吧,三年前雷震子从没思考过钢是怎么炼成的。术业有专攻,比起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雷震子更乐衷修炼,提升战斗力。 第77页 最后,雷震子眼睁睁看着殷诵用他们终南山的炼丹炉,摸清楚了钢铁的冶炼。 如今,终南山一百六十三口炼丹炉,其中有三座被云中子划给了殷诵,专门为他炼制钢材。殷诵犹不满足,自己另外造了七座炼丹炉。他有冶钢技术,这倒算不上难事。 殷诵炼制的钢材,质量起初不怎么行。但是一年前,殷诵不知道从哪里淘来几十本书名带「化学」两个字的书籍。啃完这些书,殷诵的炼钢技术突飞勐进。 殷诵炼制出来的钢材,甚至可以和崆峒山出品的精钢媲美。用雷震子师父云中子的评价就是——「不差一筹」。 第051章 拜年当然要收红包啦 殷诵身上被清理干净。他将怀里抱着的一根「法杖」展示给雷震子:「我想试一下,能不能叠加开天珠的攻击力。」 雷震子随着殷诵的话,看向法杖顶端,果然看到上面镶嵌着两枚开天珠。 殷诵手上有一支仙灵笔,只要往笔桿里投入灵石,哪怕是凡人都能运用这支笔勾勒灵符、阵纹。 起初雷震子听殷诵说,这支仙灵笔是哪咤特意炼制给他的。雷震子一时惊为天人,很是羡慕了一阵,一直以为哪咤不仅战力了得,还是个炼器高手,十分的多才。 雷震子和哪咤同属阐教第三代弟子,彼此之间难免有个比较。雷震子很是丧气了一把,甚至煳里煳涂地跑去师父那里,请求师父传授他一门锻造技艺,撑撑场面。 师父云中子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叫他不要想太多,贪多嚼不烂。 直到今年上半年,雷震子和哪咤闲聊,才从哪咤口中得知,其实是殷诵拆了太乙真人炼制的一批「法宝」,掌握了抽取灵石灵气的符纹。然后,殷诵磨着哪咤,废了不知道多少材料,用殷诵琢磨出来的符纹做成了这支仙灵笔。 殷诵得了这支仙灵笔后,就开始了倒腾。按哪咤的说法,就是殷诵把太乙真人洞府内的书籍,不管有用的没用的,统统翻了一遍。有的甚至翻阅了四五遍。然后做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用处奇怪的东西。 一年前,殷诵炼钢技艺大成,随即「炼制」出了一件「法杖」。 法杖运用的原理和灵力笔差不多,依旧是用符阵将灵石蕴含的灵力抽取出来,催动开天珠,对目标物进行轰击。 开天珠本就是后天法宝,算不上稀有。可巧,雷震子的师父云中子当年练习炼器术,就是拿的开天珠加熟练度的。因此,玉柱洞的储物间存了一大箱子开天珠。 雷震子的师父随手就给了殷诵一大半,少说有两百颗。 殷诵投桃报李,给雷震子做了一个法杖。 雷震子没客气。他只是吃错东西才变成了怪物模样,脑袋可不蠢。 雷震子早想好了,这种用灵石就能催动的法宝,留在身边即是一道后手。就是他自己不用,日后有机会回去西岐,送给二哥防身也是极好的。 就是有一件事麻烦,雷震子手上没有那么多的灵石。终南山是崑崙山脉灵气最旺盛的几座山头之一。雷震子吸收终南山上的灵气就足够修炼了,完全不必要费劲扒拉地吸收灵石中的灵气。平日不需要,也就从没注意收集。 殷诵之前铸造的法杖,只会镶嵌一颗开天珠,最多为了改变开天珠的属性,在周边镶嵌一些其他品种的灵珠。 雷震子不禁问道:「怎么又弄起法杖了?你的『一硫二硝三碳逍遥登仙丸』不做了?」 雷震子纳闷,殷诵前段时间不是沉迷炼丹术不可自拔吗?这是失败太多,失去了信心?他早就说过了,没有修为强行练丹,只会得到炸碎的锅炉。 也就是他们终南山家大业大山头多,扛得住殷诵天天这么造。 殷诵刷刷几笔,将刚刚试验的结果写到本子上。他合上笔记本,重新将新款法杖拿在手里。 殷诵抬头回雷震子道:「我只是觉得一个开天珠的攻击力实在太弱了,用它都打不过你和表哥呢。」 雷震子看着殷诵一派天真的小模样,不禁发出轻笑:「你还想揍你表哥不成?」这小东西,是欠了毒打,想要倒反天罡下克上啊! 「那倒不是。」殷诵伸手摸摸法杖顶端的开天珠。 「只是以防万一。」殷诵语焉不详道。 雷震子有听没懂。他心知殷诵不愿意说明缘由,便模煳地问了一句:「这能成吗?」 殷诵笑嘻嘻地指着开天珠,又指了指远处刚刚炸了的山头:「应该可以。」今天是他第一次试验,结果十分不错,至少这两颗开天珠都没有裂开。 他想得没错,灵力流动的路线,和电路是有异曲同工之效的。物理书诚不欺学子也。 雷震子皱眉看向被炸的山头,不禁问道:「你这一回耗费了不少灵石吧?」 殷诵解下一只储物袋,放在手里颠了颠:「还好啦,灵石我这里有很多呢。」他现在手上有两个储物袋,一个是太乙真人爱屋及乌送他的;另一个则是云中子特意给他炼制的,超级大,是太乙真人给他的储物袋的一百倍。 雷震子瞧不出储物袋里有多少灵石,更加好奇道:「你哪儿来这么多灵石?」 这傢伙不会偷偷挖了一条灵脉吧? 虽然师父们都说哪咤是三代弟子里顶顶大胆的人,但是雷震子始终觉得在胆大妄为方面,殷诵一点不输给他的表哥。 第78页 雷震子深深地觉得,私开灵脉,这是殷诵做得出来的事情。 雷震子不禁有点牙疼。 殷诵瞅着雷震子青皮脸上神情变化来变化去,也猜不透这位鸟兄在想什么。 殷诵十分干脆地为雷震子解惑道:「每年太乙师叔都会带我们去其他师叔那里拜年。师叔们都会给我们包红包的。」 这些仙人手头富裕的直接给法宝,不凑手的就会给他们一大堆灵石。 殷诵猜测,在阐教各大仙人眼里,灵石这玩意就跟漂亮的珠宝一样,压根不值钱。 「表哥和天祥收到的灵石,全部都放在了我这里。我可以随便用。」殷诵说道,「不过我自己那一份还剩有一大半,暂时用不到他们的。」 雷震子瞬间羡慕了,眼泪似要从嘴角挂下来:「怎么从来没见你们来终南山拜年?」若不然,他早跟着他们一起去给其他山头拜年赚红包了。 殷诵暗道:那当然是云中子收了徒弟啊。干元山来终南山拜年,他们三个收多少红包,太乙真人就得送出去多少,根本赚不到。 太乙真人向来都是领着他们给慈航道人、惧留孙这些没有亲传徒弟,或者徒弟拿不出手的仙人道长拜年的。要的就是一个只进不出。 不过,去年他们出门拜年,这些仙人大半不在自家山头,或闭关不便见客,或出门远游去了。 忒也小气! 殷诵腼腆地微微一笑,没有回答雷震子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雷震子是真心羡慕了。他的师父就不曾想过带他出门拜年,收红包。搞得他堂堂阐教三代亲传弟子,手上的灵石还没有十颗。 不够用,完全不够用。 殷诵听出雷震子话里头的意思,他掏出一百颗极品灵石赠给了雷震子:「喏,当我表哥借你的。以后你积攒够了还他吧。记得给利息。」有这些极品灵石,用法杖轰掉整个西岐都没有问题。 雷震子立即不好意思起来,湛青的脸蛋上浮出两抹红晕:「这多不好意思?其实我也……」 雷震子想说他其实用不上法杖,殷诵大可不必借他灵石。却被殷诵打断了话头。 殷诵收起储物袋,笑着说道:「其实你一直想把你那根法杖送去西岐,给你二哥用作防身吧?」 雷震子害羞地挠挠头。法杖是殷诵送他的,他却拿去送了别人,还被对方猜中了,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殷诵见雷震子没有反驳,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想了想,从另一个储物袋里抽出一根崭新的法杖,递给雷震子:「你要是去了西岐,帮我把这根法杖交给你大哥伯邑考吧。」 雷震子「啊」了一声,莫名地接过法杖。殷诵向他解释了一番自己与伯邑考的情谊。 雷震子没想到殷诵还认识自家大哥,很是高兴地收起了法杖。就在雷震子不停地向殷诵表示感谢的时候,一道玄光镜出现在两人身侧。 殷诵和雷震子齐齐被玄光镜吸引了注意力。就看到玄光镜上显出哪咤和黄天祥的影像,两人身后的背景正是干元山殷夫人的住处。 十天前,太乙真人突然把哪咤召唤到身边,告知武成王举家逃亡西岐,这几日正被困在汜水关,遭遇攸关生死的大危机。然后,太乙真人命令哪咤前往汜水关,襄助武成王一家脱困。 哪咤领了师命出来,当即告诉了殷诵和黄天祥。黄天祥得到殷诵的同意后,跟着哪咤一起下了山,去搭救他的家人。 玄光镜中,哪咤脸色有些不好,黄天祥则是红肿了一双眼睛,显然是大哭过一场,而且哭得十分厉害,以致于到现在都没有消肿。 黄天祥看见殷诵,下一瞬嚎啕大哭起来:「诵儿,天祥的母亲被害死了。天祥再也见不到母亲,再也没有母亲了。」 殷诵心脏蓦然一缩,仿佛瞬间时光回溯,自己又身处于那个被哪咤告知,比干受纣王迫害而死的清晨。 第052章 反正父亲和母亲不知道,怕个der 哪咤关闭玄光镜后,殷诵匆忙赶回干元山。 他通过传送符先回到干元山主峰,再张开翅膀飞到殷夫人居住的山头。 五年前,殷诵不小心射死了冒充苏妲己,在王宫作威作福的九尾狐。为了避免殷诵被朝廷缉拿,去给妖后抵命,哪咤拖家带口地上了干元山。 这些年,殷夫人一直住在干元山主峰旁边的一座小山峰上。 太乙真人爱屋及乌,亲手在这座山峰上布置了阵法,用以保护爱徒的生母。 殷夫人刚刚在干元山中落脚,哪咤就通知了两个哥哥。金咤、木咤立刻向各自的师父讨了假期,赶到干元山,三兄弟齐心协力给母亲建造居住的屋舍。 这五年里,金咤、木咤没少往干元山跑。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殷夫人被人拐走了丈夫,和长子、次子见面的次数却比以前多了,也算得到了一份安慰。 干元山是仙山,灵气浓郁。殷夫人住了五年,变得越来越年轻,如今犹如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 殷诵落脚在山头上殷夫人的院子前,收起背后的翅膀。 刚刚推开柴门,殷诵就看到哪咤站在仙花团簇的院中。 少了人间繁琐的人情世故,殷夫人平日在仙山上没有事做。夫人早年在苏妲己的建议下,吩咐三个儿子给她移栽了一院子的鲜花灵芝,用来打发时间。 殷诵最孝顺姑姑,不惜巨资兑换了一大摞女子为主角的话本送给姑姑,极大地丰富了殷夫人的业余生活。 第79页 苏妲己在干元山呆了一年,彻底掌控了九尾狐的妖身后,立即下了山。没多久,她就传回了消息,告诉殷诵她已经和亲人相认。 苏妲己在信中告知殷诵,她已经成功说服父兄。日后殷诵若有所用,冀州绝不推辞。 这样大的好处,殷诵当然不会虚伪地推出去。他直接笑纳了。 日后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夸他的。 苏妲己如今是千年修为的鬼妖双修,寻常鍊气士都不是她的对手。苏妲己不愿意照以前那样守在闺阁中。她与家人相认后,便遵从殷诵的指派,离开冀州去做一项「秘密任务」。 如今,除了殷诵,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哪咤向殷诵这边看过来。如今哪咤已经十四岁,虽然只比殷诵大了一岁,但是他在娘胎里就比常人多呆了两年半,一出生就和寻常三岁孩童一般大小。 而今,哪咤明明是少年的年龄,却已经抽身长成了青年的身形。只是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婴儿肥。 殷诵的个头在同龄人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奈何还是比不上人家在娘胎里多呆了两年半,整整比哪咤矮了一个头。 为了追赶上哪咤的身高,小表弟每天早晚一大杯仙牛奶,从不间断。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有点的,他和哪咤的身高差没有继续扩大下去。 「天祥呢?」殷诵一边观察了一番哪咤身上有没有添伤,一边关心地问道。 哪咤回道:「哭了好一会儿,刚刚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殷诵闻言,不再着急去探望黄天祥,而是问起武成王叛逃的前因后果。 哪咤将自己知道的说了说。哪咤讲完,两人齐齐嘆了口气。 殷诵郁闷地说道:「想不到纣王的第三任老婆,比起九尾狐还要兇狠恶毒!」 殷诵早有猜测,这位姓谢的王后同九尾狐一样,也是一个妖精。殷诵不禁佩服起了纣王,真是精力旺盛,被这么多妖精围着,十几年了,还没有精尽人亡。 殷诵如今十三岁,通过翻阅商城兑换的某些书籍,他于男女之事上已经懂得很多。 殷诵觉得这种事是要早早了解的好。他把这些书籍推荐给了表哥。哪咤随手翻了翻,觉得无聊,又全部扔回给了殷诵。 倒是黄天祥很认真地翻了。但是他年龄太小,翻书之前,眼神是懵懂的。翻书之后,眼神依旧懵懂。 黄天祥看完书,最大的收穫就是确定了,大象确实是男人最脆弱的部位,一脚下去就能致命。 哪咤向殷诵说起了另一件事:「武成王告诉黄天祥,他的大哥黄天化当年是被我师叔道德真君收去做了徒弟……」 哪咤话音微顿,脸上有点烧。武成王这话说得实在客气,但是明眼人都明白,黄天化是被他们阐教的仙人不经父母同意,直接拐去山上的。 武成王突然知道黄天化的下落,还是因为武成王这次出逃,先头在潼关受困。道德真君特意派黄天化为武成王一行人解围,黄家父子才得以相认。 不过,在哪咤他们过去之前,黄天化就领着师命先走了。 哪咤悄悄瞥见殷诵一眼,见他没做反应,知道殷诵是给自己面子,没有当面戳穿这一节。 哪咤继续说道:「我打算,过两天,小鬼情绪平静一些,就带他去那位师叔的山头,去认认黄天化。」 「如此最好。」殷诵点点头,「还是哥哥想得周到。」殷诵猜测,是哪咤同情黄天祥幼年丧母,所以一回来就把黄天祥带来了殷夫人这里,寻求安慰。 哪咤见殷诵同意,没再绕在这个话题上。他干脆地说道:「我还没有去师父那里回禀。既然你来了,我先走了。」 目送哪咤飞走,殷诵走进屋中。殷夫人正坐陪在床边的小凳上。殷夫人抬头望见是殷诵,向他微微一笑。 而后,夫人回头去瞧床上的黄天祥。看到小孩儿梦中都在抽泣,殷夫人不由得轻轻嘆气。 按哪咤描述,黄天祥自从武成王口中得知噩耗,就没睡过一觉。要不是哪咤拿了丹药给他吊着,黄天祥怕是已经活活耗死了自己。 回到干元山,黄天祥被殷夫人抱在怀里安慰了许久,才堪堪陷入沉睡。 黄天祥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饿着肚子醒过来。 黄天祥这边刚有响动,一直留在屋里的殷诵立即察觉到,连忙收起书本走到床头,微微俯身去看他。 黄天祥睁开双眼。起初他视线有些发直,过了好一会儿一双大眼睛才有了生气。 黄天祥转了转眼珠,集中精神看向殷诵。黄天祥轻声唤了一声:「诵儿。」 殷诵将黄天祥扶起来,在他肩膀和手臂上捏了捏,关心地问道:「睡一觉,好些了吗?」 黄天祥眨了下眼睛,缓缓垂下眼:「诵儿,你别担心。父王说,黄家的儿郎都是坚强的儿郎,再难再痛也不能被打倒。」 黄天祥嘴上说着坚强的话,眼睛却在泛酸。他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 「那就是没好了。」殷诵说道。 黄天祥闻言迅速抬起头,望向殷诵。殷诵已经转身走到一旁的小方桌上,将桌上的一副画纸拿了起来。 这张画纸是殷诵趁着黄天祥睡着时,动手画的。画上的墨迹早已经干了。 没有人教过殷诵绘画,但是他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他自己兑换了商城里的美术书,摸索着练习,竟然有了相当的造诣。就是太乙真人、云中子见过他的画作,都会夸一句很有灵性。 第80页 殷诵将画纸递给黄天祥。黄天祥接过画纸,看到上面画着的赫然是他的母亲,武成王妃。 黄天祥愣愣地看着纸上栩栩如生的母亲,眼睛又忍不住掉下眼泪。虽然父王告诉他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儿郎,可是他发现,离家五年,他已经记不清母亲的相貌了。 现在看着这幅画像,在记忆中模煳的母亲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黄天祥捂着被子嚎啕大哭起来:「母亲,我想母亲活着。我想母亲。」 殷诵沉默地坐在床边,等着黄天祥将心头的悲痛发泄出来。这种事他有经验,当年得知曾祖过世的噩耗时,他便是如此恢復的。 殷诵向窗外看去,看到一大一小两只仙鹤从碧蓝的天际飞翔而过。 他也很想自己的母亲。 他曾经试着将梦里见到的母亲画出来。可是动笔的时候,才发现梦里母亲美丽的容颜留给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他根本描绘不出一点。 好在,他见过武成王妃两面,他的记忆一向不错,能为黄天祥画下他的母亲的画像,让身边的小伙伴记起生母的音容笑貌。 殷诵不禁伸手摸了摸怀里温热的雉鸡彩玉:母亲,诵儿真的能找到你们吗? 有时候,他真的会遏制不住恐惧,觉得双亲已经不在人世,他其实真的是个孤儿。 黄天祥在殷夫人的院子里呆了七天,渐渐从丧母的哀痛中透过气,缓了过来。第十天,哪咤领着他去了青峰山,也就是道德真君的道场,和他的大哥黄天化相认。 殷诵原本以为,黄天祥与从来没见过面的兄长见了面,应该会留在青峰山一段时间。没想到,当天黄天祥就跟着哪咤回来了干元山。 殷诵有些好奇:「你跟你兄长难得相认,怎么不留一些时日?与他增进一些感情也是好的。」 黄天祥摇摇头。他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诵儿身边,不会离开大外甥的。 纣王二十四年冬,在人间,还差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东崑崙这一天难得下起了细细的白雪。阐教中不少性子活泼的弟子都跑出洞府,尽情玩耍起来。 干元山侍从金霞童儿一早看到天上在飘雪,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平时的沉稳全都不见了。 哪咤早上起来,心血来潮,感知到境界即将突破,也顾不得美妙的雪景,孤身一人上了主峰最高处,盘腿坐在顶上的一块圆形巨大磐石上。 殷诵打完两套拳法,在金霞童儿的指路下,爬到山顶。黄天祥还是小孩儿,殷诵放他耍雪去了。 殷诵看到哪咤在修行,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坐在磐石下方避风处。 然后他掏出小桌案和稿纸,继续琢磨前天开始构思的火箭筒的构图。 虽然他还没有鼓捣出火箭飞弹的配方,但是不妨碍他先画炮筒来过把瘾。 殷诵已经对未来做好了美好的计划,等他做好了火箭炮,就拿去朝歌郊外,对准王宫方向,「嘭嘭嘭」轰他个稀巴烂。 这一年里,他已经成功地将一百五十颗开天珠堆叠在了一起。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接再厉,把云中子给他的开天珠全部镶嵌上去。 为了支撑这么多开天珠的重量,原本三十公分的细长杖杆,换成了两米长,竹筒粗细的实心不锈钢杖棍。 所幸他有储物袋,不用天天拖着这根比他的人还高的法杖,到处招摇。 殷诵抽空之余,按书上的图索骥,在七个月前仿制出了世界上第一把机关枪。 为了试验机关枪的实力,哪咤、黄天祥,加上过来窜门的黄天化,三个人一起怂恿会飞的雷震子,让他给殷诵做了活靶子。 试验结果是,机关枪发射出来的子弹速度够快、数量也很多。但是雷震子的一双翅膀速度更快,机关枪根本扫射不到他。 这可把雷震子得意坏了,却还是「假惺惺」地安慰殷诵,他打造出来的这件武器十分厉害。虽然对付不了他这样精通飞翔的鍊气士,在人间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不想,乐极生悲。这场实验全场被云中子看在眼里。 这位老爷拿过机关枪稍微研究了一番,随手炼制了一把能够伤害到鍊气士的版本。 然后,云中子让座下侍童每天拖着这挺机关枪(修仙版)对准雷震子扫射三个时辰。 这一下可不了得!雷震子不仅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可能躲掉子弹的袭击。一旦被打中,那是钻心透骨的疼。 自从加了这项特训,雷震子就没有一天不带伤的。 日復一日汗水混着鲜血的训练是艰辛的,但是回报十分丰厚。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雷震子的飞行速度提升了整整一倍,而且两只翅膀变得更加灵活! 这一对翅膀看着是从雷震子的背上生长出来的,其实是一对儿风雷法宝。雷震子原本使用得并不熟练,却不自知。 经过三个月的特训,雷震子使用这对法宝如臂使指,让它们真正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雷震子实力飞速提升,馋得哪咤和黄天化都有点蠢蠢欲动,想让机关枪也对着他们扫射几个月。 他们是这么想的,竟然也这么做了。 两个人偷偷贿赂了终南山的侍童,将机关枪借了过来。 从侍童手里忽悠来师叔改进的机关枪,两个人就「玩」儿开来了。 先是黄天化拎着机关枪怼着哪咤狂风暴雨式倾射;然后是哪咤扛着机关枪追着黄天化一顿输出。讲究的就是谁也不给谁放水。 第81页 但是哪咤在天上飞靠的是风火轮,扭转腾挪甚为便当。黄天化依仗的却是他师父赐予的坐骑玉麒麟。 这玉麒麟原来还是道德真君的御用坐骑呢,比寻常坐骑不知道娇贵了多少。 就看到玉麒麟的屁股被机关枪扫射了一排梭子,这头神兽当即「哞哞」怒叫起来。 随即,玉麒麟一屁股把黄天化从背上撅了下去。玉麒麟看都不看摔下山的黄天化,径直往青峰山方向飞去,找道德真君狠狠地告了一顿。 当天,黄天化就被他的师父以「顽劣」为名关了禁闭,至今没能出来。 哪咤好心,特意带着黄天祥去青峰山「探监」了两回。每次去,哪咤都要站在黄天祥身后,狠狠地嘲笑黄天化一顿。 自从聚在一起,拉着雷震子吹牛逼,各自输给对方一次,哪咤和黄天化两个人就开始不对付了,见面一定要先掐一顿,接下来才能和平共处。 哪咤突破的时间向来不长。入定半日,他就睁开了眼睛。修为如他预料的,上升了一个大境界。如今他总算真正跨入了仙人的行列。 境界提升,五感更加敏锐。哪咤一低头,就看到表弟拿着白色橡皮在稿纸上擦着。哪咤起身,从磐石上跃下,如同最轻柔的蒲草落在殷诵的身侧。 殷诵没一点察觉,擦完画错的零件,丢开橡皮去摸铅笔想要继续。直到哪咤发出声响,他才停下手上的事情,仰头看向低头俯视的哪咤。 「怎么坐在这儿?地上多冷。」 哪咤看着殷诵手底的纸张询问道。 如今,殷诵已经不大从商城兑换物品,他现在更习惯自己动手做这些东西。 他如今读的书有很多,懂的知识也有很多。按着商城展示的图片和物品介绍,殷诵琢磨些时间,总能把看中的东西做出来。 当然,用来获取知识的书籍是没办法省的,只能拿积分兑换。 殷诵坦诚道:「我呆在哥哥身边,做事的效率要高很多。」 他将东西全部收进储物袋,一边说话:「你送我的火玉我戴在身上呢,一点都不冷。」 哪咤安静地看着表弟。等到殷诵收拾完,他伸手将殷诵从地上拉起来:「黄小四呢?」 「跟猴爷玩雪去了。」殷诵答了一句。 就在这时,干元山新收的彩云童儿跑上山顶,带话给哪咤:「师兄,师父令你去他那里一趟呢。」 哪咤应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昨天太乙真人就被玉虚宫叫去了,今天一回来就找他这个徒弟,想来是教门内有了什么动作。 彩云童儿摇摇头。比起在太乙真人身边呆熟了,俨然老油条一根的金霞童子,彩云行事稚嫩了很多。 哪咤也不在意,他回头叮嘱殷诵:「我去师父那里。你下山的时候小心一点。莫要像黄天化那样摔下山去。」 殷诵心说,黄天化那是自己不注意摔下山的么?他那是被发飙的坐骑撅下去的。 殷诵没有反驳表哥,乖巧地点点头。 哪咤当即踩上风火轮,飞去了太乙真人的洞府。殷诵则是和彩云童子一起往山下走。 进入金光洞中,哪咤上前向师父磕拜行礼。 太乙真人叫弟子起身,也不兜圈子,直接告诉哪咤道:「昨日教主将我等召去玉虚宫,是将一道法旨交给我们。眼下,武王伐纣迫在眉睫,或快活慢,单看你师叔姜子牙的本事。」 「教主有意顺应天意,叫你们三代弟子齐出,襄助武王举事,平定天下。」 「但你们寻常都在各自山头修炼,彼此相识都少,更枉论互相了解,彼此配合。」 「教主鑑于此,特意降旨。一个月后,令你等三代弟子齐聚一堂,彼此切磋一番。」 哪咤立即听懂了,这是让他们三代弟子来场大比武呢。 甭管教主元始天尊的初衷如何,在他们师父眼里,肯定是要他们这些弟子争气,给他们争来第一的名次,给他们好好涨一次脸的。 哪咤如今刚刚升入仙人境界,在认识的同代弟子中是一枝独秀。他哪里有不骄傲的道理? 哪咤自觉认识的雷震子、黄天化、土行孙之流皆不在话下,不由得得意地同师父打趣道:「师父,可是要徒儿争个头名给你风光风光?」 太乙真人却是想起师兄玉鼎真人收的弟子,只觉得这一场比试,好没意思。 太乙真人不由得讥笑出声:「我倒是想如此风光呢,就怕你没有那般本事。」 哪咤闻言,颇为吃惊,暗道老道士吃了什么,竟然说出这般讨人嫌的话? 哪咤微微皱眉,不认同道:「师父,哪里有徒儿未出战,你就来泼凉水的?你这般灭自家威风,涨别家气势,可是叫徒儿十分伤心。」 太乙真人想说玉鼎真人的弟子十分了得,哪咤不是对方的对手,叫哪咤早点收起眼底没人的猖狂德性。但是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哪咤说的不无道理。 哪咤本就是杀才转世,若是没了这份威风、狂气,便就失了他的本真。 他太乙真人想要的,难道是一个彬彬有礼、谦虚卑让的弟子吗? 道长扪心自问,并不想要那样的弟子。 真人当即改口道:「是为师失言了。既是要比试,当然要有争第一的志气。不然,还有什么趣味?」 「对了,有一件事要叮嘱你。」太乙真人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说道。 第82页 哪咤连忙行礼,向师父讨教。 太乙真人轻抚青须,好一会儿才对哪咤说道:「比试当天,若是遇上极为厌恶的人,你在出手前一定要看看对方出自哪座山头。师父不是每个山头都能打过的。」 哪咤听着师父一席话,只觉得奇里奇怪。哪咤不禁拱拱手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徒儿就是出手重些,也绝不会真害了他们的。」 在哪咤看来,刀剑无眼,各色法宝更是无眼。他们三代弟子既然要比试,难免有人要伤在他手上。哪咤保证不了绝不伤人,却能保证绝不害了同门的性命。 阐教仙丹无数,便是人死了都能救回来,何况是有气进出的活人呢? 太乙真人一声嘆气:「但愿吧。」 哪咤出了金光洞,正好看到殷诵从山顶下来。他立即上前,和殷诵一道走。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这话,哪咤将阐教三代弟子比试这件事当新鲜,告诉了表弟。 殷诵瞬间来了兴趣,向哪咤问道:「我可以去吗?」他不要上场,有个前排家属席当观众就行。 黄天祥扛着一桿钢制长枪闻风而动,麻熘地跑过来,也是一脸好奇和期待地望着哪咤:「我也想去。」 他的大哥也是阐教三代弟子。黄天祥琢磨着,大哥就是失手被哪咤赢了,也能拿个第二吧?大侄子肯定会把哪咤得奖的一幕画下来,他可以让诵儿帮忙把他家大哥一起画了。 哪咤向后一抹额头,潇洒不羁,自信满满:「这有什么问题?我带你们去。」 殷诵得偿所愿,高兴地扭头,一把拍住黄天祥的肩膀:「让你大哥带你去。」小布丁有自己的哥哥,不要全都麻烦他的哥哥。 殷诵笃定地说道:「道德真君肯定不敢违抗天尊法旨,继续关着你大哥的。」 黄天祥听到大哥总算要被放出来了,立即眉开眼笑起来。他从善如流:「好哇。」他有自己的大哥,才不稀罕大外甥的表哥呢。 下一秒,黄天祥从怀里掏出传送符,把自己传送去了青峰山——他大哥黄天化所在的山头。 黄天祥走后,哪咤想起洞府中师父的古怪处。他不禁将这些告诉了殷诵,并且说道:「为兄猜测,三代弟子中必是有一二个极为不好对付的。趁着还有一个月,我需更加刻苦,多提升一分便多得一分胜算。」 哪咤看过表弟兑换的政治书。他对其中一本书上写的「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句话深以为然。 哪咤将这句话当做座右铭镌刻在床头上。每天睡觉前,他都要看一看,体悟一番。 殷诵低头摩挲下巴:「要不我借黄天化的坐骑,去各个山头转一圈,摸摸他们的底儿?」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殷诵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哪咤摆摆手,表示同门竞技,用不上这般手段。何况有些山头就是他都不熟悉,殷诵去了,万一被性子急的撞破,当成偷学的散修,被人一巴掌打死,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得哭死? 大可不必如此冒险。 殷诵忽然想起来,问哪咤道:「师叔有没有说,这次比试设了什么奖励吗?」 哪咤摇头:「这倒是没说,想来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 既然哪咤不乐意,殷诵便打消了去各个山头收集情报的打算。 在哪咤日以继夜不停歇的修炼中,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 阐教三代弟子比试大会这天早上,黄天祥吃完早食,就带上心爱的长枪,一张传送符将自己送去了他大哥那里。 哪咤之前想着母亲呆在干元山十分无聊,难得有此盛会,正应该带母亲一起去玩耍玩耍。 自然,若是比试过程中,他遇着了金咤、木咤,将这两个哥哥打下擂台,只能怪金咤、木咤运气不好,偏偏遇上了他,只能提前下场。 他绝不是故意要让母亲看到,他是三个兄弟中最厉害的那一个的。 太乙真人走出洞府,看到哪咤左手携着夫人,右手牵着殷诵,只是微微挑眉。 真人早就猜到哪咤会带上咋咋唿唿的殷诵去凑热闹。只是没有想到,哪咤会连殷夫人都要带去。 太乙真人倒是无所谓。真人伸手,从天上採下一片云彩,稍作炼制,就成了一件能乘人飞行的载具。 太乙真人将这朵云彩抛给了哪咤。哪咤连忙接住,低头感谢师父的成人之美。 殷诵和殷夫人乘着流光溢彩的云彩,被哪咤带到阐教玉虚宫门外麒麟崖上。 殷诵从云彩上下来,看到麒麟崖上已经架起了高台。那就是用于三代弟子比试的场地了。 高台四周有无数悬空漂浮的座台,专供各处山头洞主观赏时落足打坐。 哪咤直接带着他们落脚在属于太乙真人的座台上。 这些座台很有意思,形状各不相同,而且会根据站在上面的人数,变幻大小,保证不会让站在上面的人有一丝一毫的拥挤感。 先行一步的太乙真人此时不在座台上。 哪咤和殷诵环顾四周,发现半数座台上落了人影,但是各家仙长都不在。想来都被教主元始天尊叫去玉虚宫宝殿了。 哪咤三人刚刚站定,金咤、木咤,还有相熟的雷震子就飞了过来,同他们说话。黄天化却没有带着黄天祥过来,想来是关禁闭的时候,被哪咤嘲讽狠了,还在记恨呢。 第83页 哪咤同其他人说道:「我听师父口风,三代弟子中怕是有极为不好对付的。你们可要当心。」 金咤最年长,也是几人中最先拜入阐教的。他认识的阐教弟子远比其他三人多。他听哪咤这样一讲,立即想起一个人来。 金咤开口道:「虽然不服气,但是三代弟子中,最需要注意的当属玉泉山师叔门下的杨戬杨师兄。」 「这位师兄拜师最早,天赋极佳,而且颇有奇遇,十分的难缠。如今已是公认的阐教三代弟子第一人。」 金咤顿了顿,眼珠子一转,看到哪咤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金咤立即假惺惺道:「自家兄弟,应当同心协力。不论谁赢到了最后,都能叫母亲脸上有光。」 「为兄有一计,谁先遇着这位杨师兄,都要倾尽全力,多累他几分力气。后边兄弟遇上了,也好叫他知道咱们一家兄弟的厉害。」 木咤闻言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哪咤听完呵呵一笑,信他哥的鬼。 雷震子一脸鄙夷地瞧着李家三兄弟,暗中呸了一口,又想着:最好杨师兄把这三个咤都打下去,然后正好遇着我,岂不美哉? 这么想着,雷震子就准备转身回到自家的座台上。 这时,雷震子眼角一瞥,看到站在座台边缘的殷诵。 殷诵正手里拿着一只自制的圆筒望远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准对面的座台。 雷震子不禁好奇,走到殷诵身边,问他都看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看到一位师兄在撸狗。」殷诵回了雷震子一句,然后调整望远镜的方向,「呦,这位师兄长得真好看,就是看着脾气不大好,一直在冷眼瞪着隔壁撸狗的师兄,肯定是在嫉妒只有这位师兄有狗撸。」 雷震子心说,殷诵这小子可真八卦。然后就看到殷诵往副教主燃灯道人的座台上看了一眼后,迅速地收起瞭望远镜。 雷震子好奇地问道:「怎么收起来了?」 「都看完了。」殷诵低头将望远镜塞进储物袋。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询问雷震子:「怎么还能带宠物上场做帮手的吗?」 雷震子不清楚这个。再说修行最讲究一心一意,谁有那个闲心养宠物啊,还能杀狗证道不成? 雷震子摇摇头,然后展开风雷二翅,向终南山的座台飞去。 殷诵跑回哪咤身边,扒开了光屏。他还没来得及刷今天的日常任务呢。 日常任务一(红色):赞美母亲。 今天是正月初七,母亲节。传说,千万年前,女娲正是在这一天抟土创造了人类。 以「母亲」为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对自己的母亲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赞美。并且当着阐教全体三代弟子的面进行大声朗诵,让大家都知道你的母亲是多么的强大。 奖励:800积分。(未完成) 额外奖励:获得一名三代弟子一点好评,获得一点积分。每个三代弟子至多五点好评。 任务物品:扩音喇叭x1。 殷诵:「……」这破屏幕,是不是不懂「羞耻」两个字的含义?他现在可不是六岁的小娃娃了啊! 他都没有见过母亲,怎么对母亲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赞美? 好吧,也不是不行。 殷诵视线下落,扫向额外奖励。再抬头,就看到无数座台上无数的弟子。 阐教除了出名的十二金仙,还有其他仙人各自占据山头。与十二金仙讲究贵精不贵多,宁缺毋滥不同,这些仙人每人至少三个弟子。 有的甚至带了十几个,讲究的就是一个以量充质。 殷诵下意识地估算了一下「人头」,少说七八千人,再乘以五,那就是三四万的积分。 殷诵忍不住心动了。要知道他攒了六年,也不过攒了五万出头的积分呢。 少年激动地搓搓手,眼珠子一转就给自己找好了藉口:在场没几个人认识我,丢脸又能丢多少? 老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则至尊无敌!这个任务大可做得。 反正父亲和母亲不在这儿,怕个der。 殷诵走到哪咤身边,将光屏上的日常任务展示给哪咤看。 哪咤看完第一个任务的介绍,一脸的无语。 哪咤清楚,殷诵特意把这条任务展示给自己看,肯定是对它动心了,想要完成。 哪咤看了看这条难得一见的红色日常的奖励。他不得不承认,表弟动心是有原因的,这条任务给的积分太可观了。 哪咤对殷诵是十三年如一日的宠溺,只要殷诵想要做的,他都会协助他,或者干脆帮殷诵完成了。 不过就是让众位师兄弟听一听表弟的小作文罢了,算得上什么大事呢? 他们只是花费一点时间,诵儿可是能得到三四十万的积分啊! 「你自去写文章,余下的我去打点。」哪咤想了想对殷诵说道。 殷诵点了下头,跑到殷夫人身边,从储物袋里搬出长案和纸笔,刷刷刷开始写小作文。他自记事以来,没有一天不想念母亲,此时敞开来写,刷刷写得极快,很快就达到了任务要求的800字。 殷诵意犹未尽,哐哐又是一阵加写。足足多写了九千字,才勉为其难地停笔。 嗯,怎么说呢,也就勉勉强强将他母亲万分之一的美好书写出来吧。 殷诵写小作文的时候,哪咤飞出了座台,绕着场地转了一大圈,将自家表弟即将进行作文朗诵,希望每个师兄弟给个五星好评的意思,传达给了在座的每一位。 第84页 正在撸狗的三代弟子首席杨戬听哪咤说道,要朗读的是赞美母亲的文章,立即停下手里动作,起身静静地向干元山的座台看去。 周围一圈的弟子本来还在嬉笑,忽然看到杨师兄这般情况,受到影响立即端正了态度,做垂耳恭听状。 旁边九仙山台座上,殷商太子与二王子同杨戬一般,也是放下怎么干掉杨戬的嘀咕,双双向斜对面的坐檯看去。两位殿下都有些出神,眼里望着对面的坐檯,神思早就飘去了过世十七载的母亲那里。 哪咤将人都通知到位,回到干元山的坐檯。 哪咤向殷诵比了个搞定的手势。殷诵笑眼弯弯,心道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表哥搞不定的事情! 殷诵当即从任务栏里取出扩音大喇叭。小小研究了一下,将扩音开关打开,然后试了试音:「咳咳嗯,喂喂?小弟殷王孙,十分感谢各位师兄的襄助,回头必有重谢。」 前不久殷诵刚刚琢磨出一种钛钢的配方。云中子用这种钛钢炼制过法宝,直言比崆峒山的钢材效果更好。 像今天这样博好感的任务,殷诵以前也做过。通常任务完成后,光屏会拉出任务对象的好感数值。 殷诵打算读完小作文后,按照好感给与回报,一个好感一两钛钢,两个好感一斤钛钢,三点好感十斤钛钢,四点好感百斤钛钢,五点好感一千斤钛钢。 云中子拿钛钢炼制过法宝,十斤钛钢已经能够炼制一套防身效果极佳的软猬甲了。殷诵从没想过拿这些合金出来做现眼包,不过眼下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如此了。 殷诵拿出刚刚重新誊写一遍的长篇作文,对着扩音喇叭声情并茂地朗诵了起来: 「《我的母亲》。」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与母亲分离了。我不知道母亲的姓名,也不曾见过她的容貌。但我知道,她是深爱着我的……」 扩音喇叭一响,立刻就是三百六十度立体环声。各个座台上的人都被惊了一下。而后是轻轻的骚动。 聚集在二郎神杨戬四周的三代弟子,忽然看到这位首席弟子做出噤声的动作。于是跟着一个接一个向四周的人做出安静的手势。 很快,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在天空下迴荡。 七千八百多名年轻的鍊气士,静静地望着干元山的台座。 慢慢的,这些阐教年轻一代的弟子开始思维散漫,有的觉得无聊忍不住打起哈欠,有的心有触动,不禁低下头用袖子遮住脸,抹了抹泛酸的眼睛…… 杨戬微微低头,看向蹲在脚边的哮天犬。虽然哮天犬是一件法宝,但是长久的相处杨戬已经将之视作有生命的爱宠。 杨戬轻轻地在哮天犬的脑袋上拍了拍。他和这个少年十分相像,甫出生就与母亲骨肉分离。十年前,杨戬找到并救出了被镇压在桃山下的母亲。 可是,母亲在得知他的父亲在当年她被捉拿时,就被人失手打死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便离开了人世,化成了天边一颗暗沉的星子。 知情的仙神都说他的母亲耽于情爱,感嘆他的母亲竟然殉情而终。杨戬却知道,他的母亲其实是被比桃山还要沉重的愧疚压着,不堪重负,抑郁而终。 杨戬抬头,眺望母亲化成的星子所在的方位。此时是白昼,他自然看不见她。 杨戬的目光转向干元山座台方向,微微一笑,在心底祝福:希望这个正在朗诵的少年尽快与他的母亲相逢,有一个团圆的结果。 杨戬隔壁座台上,是同样母亲早亡的殷商太子与二王子。此时此刻,两位殿下同样感触颇深,缅怀起自己的母亲。 殷洪眼底泛酸。他用力揉了揉眼眶,对身边的兄长说道:「想不到这位小兄弟,与我兄弟二人的境遇竟是一样的。」 虽然正在朗读的文章里,写着少年只是少小与母亲分离。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在这样的乱世中,大部分的生离就是死别。只是生者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反而更加的牵肠挂肚,惦念在心。 太子殷郊听着耳边少年赞美母亲的话,一样十分的感慨:「果然,在每一个孩子的眼中,母亲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少年在文章中写道,他的母亲是开天闢地、宇宙、集四海旷九洲的绝世美人,贤良淑德、优雅知性、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无数用来形容女子的美好词彙都被堆砌在少年母亲身上。 而在太子心中,自己的母亲何尝不是如此呢? 唯一的不同是,殷郊已经无法像少年那样,幻想父母双亲是「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了。 第053章 只要不嫌事大,事就能更大 殷郊正自惆怅,王弟殷洪已经从缅怀母亲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二王子一边定睛眺望对面看台,一边和太子说道:「这孩子姓殷,说不定是我们的族亲……不对啊,王兄,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像母后?」 殷郊闻言一懵,连忙集中注意力,去瞧正拿着喇叭,完全沉浸在文章中不可自拔的少年。 殷郊吃惊地发现,这名少年当真如王弟所言,和他们的母亲极为相似——至少像了五成。 殷洪不由得回忆:「刚刚他说他姓什名谁来着?」难道他听错了,这个少年其实姓姜,是外祖那边的亲戚? 殷郊微微皱眉,思索,没有完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殷王孙。」修行十多年,万不至于连这么大的声音都听不清、听错了。 第85页 殷洪脸上微微浮现出异样:「殷……王孙?」嘶,那不就是…… 就在少年身份在殷洪信中唿之欲出时,少年恰好朗诵道:「啊!母亲!诵儿愿意做你的贴心小棉袄。诵儿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啊!」 殷郊勐然受惊:!!! 什么殷什么诵? 殷洪蓦然瞪大双眼,震惊了:所以是王孙……殷诵?这个少年是他的大侄子,且正在当着整个阐教三代弟子的面,歌颂他的王兄是个「贤良淑德、优雅知性……」的天下第一美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有一个字能跟他的王兄对上的吗? 殷商二王子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在察觉到真相的瞬间,殷洪条件反射一伸手,死死地把兄长的腰抱住。这才没让太子殿下冲出去,胖揍正在朗读的外甥。 殷郊硬掰王弟的双手:「你放开!」 殷洪:「王兄,王兄,克制啊,你会吓到诵儿的。」 殷郊怒道:「丢脸的不是你,你当然能克制!」神特么的「贤良淑德、优雅知性、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开天闢地、宇宙洪荒,集他爹的「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绝世美人! 这还是个人?!! 他一定要阻止殷诵这小子,不能让他继续掰扯下去。这破文章走题严重,都快从《赞美母亲》延伸到《我的父亲与母亲》了! 殷洪死死抱住不放手:「你现在去了,不就是此地有银三百两了吗?」 隔壁座台上,杨戬正自感慨,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扭头望去,就看到隔壁山头的大弟子被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山头的大弟子死死抱住腰,不让他冲出去。 杨戬:「?」 阐教三代首席大弟子一脸好奇和兴趣地望向隔壁。他的师父向他提起过,这两位都是殷商的王子,少年时差一点惨死在亲生父亲手上。是广成子、赤精子两位师叔刚巧遇见,及时救下带来了崑崙,学习仙法。 杨戬好奇的是,这两位怎么这么的激动。 激动无比的大商太子,此时正用力想要把亲弟弟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结果眼睛往旁边一瞥,就看到玉鼎真人座下高徒正兴致勃勃地往他们这边瞧热闹,那双丹凤眼里是藏都不带藏的八卦。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本来就恼火的太子殿下,当场就炸了,挣出一条手臂朝首席大弟子凶神恶煞地指过去:「看什么看?」 杨戬微微含笑,十分好脾气地「关心」道:「师弟,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暴躁啊?」说出来,让师兄听一听,乐呵一下。 殷郊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头不再理会这个吃瓜不嫌事大的同门师兄。 殷洪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肯松手:「看在这个孩子从小没爹没妈的份上,宽恕他这一回吧!谁小时候还没个捣蛋的时候?」 殷洪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们父子分离十多年,本就情缘淡薄。你这样过去,既会吓到他,也会伤了他一颗拳拳敬爱你的心。」 殷郊想要挣开殷洪的动作微微一顿。 殷洪再接再厉,轻声劝说:「诵儿只是误会了。他怎么会知道他的母亲是……是吧?」 二殿下想说,大外甥又不知道自己是从男人的肚子里剖出来的,但是旁边有只多事的三只眼,他不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隔壁的三只眼果然听煳涂了:「?」 崑崙山首席表示:最讨厌不把话说清楚,藏着八卦不告诉别人的人了! 「那也不能让他继续……」太子顿了一下,搜寻到了一个词彙:「这么『编排』下去!」这是造谣,这是对他满满的中伤啊! 他一点都不想跟男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但凡让他再遇见那个男人,他绝对一剑剁了! 就在这时,殷诵终于深情地将整篇文章读完。他满足地收起稿子,翻了翻光屏。就看到光屏上显示: 日常任务一(红色):赞美母亲。 今天是正月初七,母亲节。传说,千万年前,女娲正是在这一天抟土创造了人类。 以「母亲」为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对自己的母亲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赞美。并且当着阐教全体三代弟子的面进行大声朗诵,让大家都知道你的母亲是多么的强大。 奖励:800积分。(已完成) 好感名单: 哪咤:5点; 殷郊:5点; 殷洪:5点; 黄天祥:5点; 杨戬:5点; …… 土行孙:1点。 获得好感数共计:19851点。 任务物品:扩音喇叭x1。 系统检索到宿主准备用钛钢回馈阐教三代弟子。系统可代替宿主赠送钛钢。宿主是否同意?免费的呦~ 是;否。 殷诵盯着紧接在表哥之后,殷商太子的名讳,不由得愣了愣。 殷诵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只看到一座座座台上都站着人,根本分辨不出大商太子此时正在何处。 殷诵从没想过,太子兄弟是被阐教仙人带到了崑崙,成了鍊气士。 那他的母亲呢?也在崑崙山中吗?还是…… 殷诵情不自禁地半转身,向后看向坐在草蓆上,垂眼端着茶杯饮用的殷夫人。 父亲,会像李靖那样……吗? 少年抿了抿唇,将目光转回到光屏上。 第86页 瞅着远远少于预期的好感总数,少年唏嘘不已。殷诵暗道:修仙的果然大多都是冷血的,像表哥这样热心肠的少之又少。 殷诵果断点击了「是」,同意光屏代为赠送钛钢。说起来,这还是光屏第二次帮他送东西呢。 上一次,他送了两箱金子给父亲、母亲,至今杳无回音。现在他倒要看看,光屏是怎么送东西的,可别是把他的东西贪污了! 随着殷诵点击确认,他立刻感应到,储物袋空出了一大块空间。 下一秒,九霄之上出现一团阴影,仿佛乌云,将整个麒麟崖笼罩住。 眨眼间,无数块钛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砸向各个座台上的阐教弟子。 有修为强横如哪咤、杨戬之流,立刻感知到不对劲,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空。 等看清落下的是什么,哪咤、杨戬这些弟子只来得及向身边的弟子招唿一声,然后匆忙自己先行施法退出了钛钢砸下来的方位。至于将其他弟子一起带走,时间上根本办不到。 哪咤、杨戬这都些弟子虽然率先跑了,但是没用。这些钛钢是锁定目标砸下来的,具有制导功能,属于他们的钛钢看见目标位置转移,立刻扭转方向,朝着纠正后的方位继续砸过来。 一时间,三代弟子们要么被砸中了唉呜嘆唿,要么被追得漫天跑。 殷诵万万没有想到,光屏送东西是这么个送法。他瞧着现场的混乱,连忙挪了挪脚,迅速地退到姑姑殷夫人身边,权当自己是个无辜的看客。 殷诵两耳不闻周边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脚尖,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飘去了当年送给双亲的24k纯金。 他可是给父亲和母亲各自送去一千斤的纯金,加上木箱,份量是极重的。 若是光屏也是这么「投放」两箱金子的,父亲是好好的活着呢,可是他的母亲……万一母亲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可怎么躲得过去? 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殷诵瞬间揪心了,整个人都麻麻的、飘飘的,仿佛刚刚被雷电噼到了身上,灵魂欲往天宫而去。 麒麟崖上纷纷扰扰了好大一会儿,才趋于平静。 恰在此时,太乙真人一众仙长从穹顶玉华的玉虚宫化光而来。须臾之间,各个座台上多了一道光彩的身影。 下一刻,众仙长带领门下齐齐向玉虚宫的方向下拜。元始天尊没有现身,而是由南极仙翁代为传旨,宣布三代弟子比试大会正式开始。 南极仙翁打开教主圣旨,颁布了此次比试的规则。出乎众人意料,竟然不是抽籤一对一的淘汰,而是全体三代弟子一齐下场,做大混战。谁坚-挺地站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这道规则一出,某些站台上的弟子立即笑出了声。 玉鼎真人身边站着的杨戬却是瞬间不好了。他的修为是三代弟子最高的,而且生来五感发达。刚刚某些人密谋怎么对付他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想的是,比试大会进行的是一对一的淘汰制。在杨戬看来,这种规则下,别人玩「阴」的,也休想占到他多少便宜。 但是现在规则公布,竟然是全体大混战! 杨戬一脸黑线,已经预料到自己上场后被人围殴的下场。 玉鼎真人在自家弟子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鼓励爱徒:「去吧。」形势如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男子汉大丈夫还是伸头吧。不要让掌教天尊误会我们师徒误会他在针对我们。 杨戬应了一声师父的嘱咐,唤出常用的长枪,腰上化出一件金丸弹弓。哮天犬叫唤了两声,紧紧跟着主人跃入比试会场。 杨戬刚刚进入会场,四周座台上立即三三两两飞出无数人影,一一落入比试大台上。 一大半的人像是有了共识,当真就将杨戬围在中央,隐然要先将他这个第一高手踢出局,再谈其他。 杨戬环顾四周,看到领头的竟然都是十二金仙门下。 阐教三代首席不禁嘆气,与周围准备围攻自己的弟子说道:「同门相争,不必如此吧?」 「心有灵犀」组成围攻联盟的众多弟子,个个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当先的金咤开口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是师兄太强了,师弟们不得不联合起来。」 木咤接着道:「这场比试原本就是为了让我们师兄弟彼此多些了解,方便日后携手襄助武王伐纣。掌教天尊既然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比试,想来就是让我们演练一番合手之势。只是委屈了杨师兄。」 木咤得意的话音刚落,眼角就瞥到自家兄弟哪咤飞快地从人群里脱颖而出。眨眼功夫,哪咤已经踩着风火轮,停在了杨戬身边,俨然是要和杨戬联手。 木咤眼角顿时一抽,暗道一声不好!他家这个三弟,别的都好说,就是天生一副好反骨。怕是又要和他们这两个哥哥唱反调了。 金咤同木咤一样想法,他立即上前一步。金咤思忖不能把话说狠了,那样只会让哪咤更得意,铁了心要跟他们作对。 于是金咤软着语气劝说道:「好弟弟,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先前不是说好了,要『打虎亲兄弟』么?」 杨戬闻言,脸上带笑,暗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大老虎」了? 哪咤双手叉腰,神气地反驳金咤道:「谁与你们说好了?我可不与你们做这般以多欺少的勾当。」 第87页 说罢,哪咤就唤出火尖枪拿在手里。他扭头沖身边杨戬一笑:「这位师兄,刚刚谢谢了。」 杨戬闻言,立刻明白哪咤是在为刚刚自己帮忙稳住局面,好叫那位「殷王孙」顺顺噹噹读完文章这件事道谢。 杨戬客气地回了一礼。 这时,雷震子拍打翅膀,徐徐飞落在杨戬另一侧。他挠挠头,跟着说道:「我也来给你们帮个手。」 黄天化一手花篮,一手宝剑走到木咤身边。他扭头对金咤、木咤笑靥靥道:「我来助两位师兄。」 黄天化不等金咤、木咤回应,立即回头朝哪咤大喊一声:「哪咤,今天可敢跟小爷痛痛快快斗一场?」 哪咤轻笑道:「只怕你顶不住,三招就落败了。面上不好看不说,回去又要被你师父罚去面壁!」 雷震子一听这话,没能憋住,直接笑出了声音:「哈哈哈……」 除了黄天化,雷震子再没听过谁家弟子被师父处罚关禁闭的。 黄天化一张俊俏的脸立刻就黑了。他立即执起宝剑,就要率先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后面一路挤了进来。 这男人一把扒开黄天化与木咤,冲着前面就大声囔囔起来:「哪咤你这孽障,哪里有临阵倒戈,与同胞手足作对的?你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当真是无情无义!还不速速……」 哪咤刚刚还嬉笑着脸,同黄天化开玩笑。这会儿看到中年男人,哪咤顿时俊脸一虎,咬牙切齿起来。 这名中年男人赫然就是传闻中,被老和尚拐走,至今下落不明的李靖! 「李靖,你个混帐,竟敢在小爷面前露脸!」 哪咤根本不等李靖把话说完,大骂一声,一把取下颈上的干坤圈,直直冲李靖打砸了过去。 李靖看到哪咤二话不说,就拿干坤圈砸自己,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五年前,他受师父燃灯道人下山点化,破了富贵迷瘴,正式拜入阐教门下。 李靖从师父口中得知,自己与三个儿子都是大造化之人。只待武王成功伐纣、姜子牙封神,他们一家四口就可以肉身成圣,成就神灵之躯。有他师父作保,李靖必能在天庭谋个实权官位噹噹。 李靖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反正他听完师父的讲述后,心里一直都是美滋滋的。他哪里管三个儿子都是仙骨仙体,合该做自在逍遥仙,一旦入了天庭,反而要给人做驱使,不得翻身? 只是可惜一点,日后肉身成圣是李靖的命数、造化,这一点却改变不了他是个修行废渣。 李靖呆在燃灯道人的道场灵鹫山苦心孤诣五年,修为还是当年那一点,不见多出一斗一石。哪咤这一圈儿下来,是真的能叫他立刻头破血流,两腿齐蹬的。 李靖连忙缩头往后躲,立刻就躲到了长子、次子身后。 金咤、木咤被突然的情势变化弄得脑袋闷闷响,怎么也料不到亲爹一直就躲在崑崙山脉中,还做了他们的同门「师弟」。 来不及多想,金咤、木咤急忙各持双剑,齐齐架住打杀过来的干坤圈。 哪咤一看金咤、木咤竟然替李靖阻挡自己,登时怒气直冲头顶,唾声大骂:「好囊怂,母亲当真生了两个胞衣!」 金咤、木咤涨红了脸,一来是哪咤骂得太脏,二来他们虽然年长哪咤几岁,且多修炼了几年,实力却比哪咤差了很多。两个人齐齐出手,竟然被哪咤死死的压住。 不过两息,金咤和木咤都感觉到双臂疼痛,已经是支撑不住了。 木咤大骇,心中大骂一对爹妈生的,要不要差距这么大?!! 他立刻沖哪咤大喊了一句:「他好赖是我等父亲,怎好视若无睹?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已替他挡了一劫,余下再不管了!免得旁人说我不孝母亲!」 木咤当即撤去手中吴钩双剑,连忙退到了一边。 金咤倒是还想支撑,好全了父子情分,却被木咤先走一步杀了个措手不及。金咤独木难支,干脆顺势一併收手,退到了旁边给哪咤让出了路。 哪咤冷冷瞥过两个没用的兄长,脚下一蹬风火轮,追着李靖沖了过去。 别人看到金咤、木咤两个亲儿子都不管李靖死活了,都晓得其中必有内情,一个个如潮水落汐,纷纷将大道让给哪咤。 李靖没想到哪咤竟然穷追不捨,更没想到金咤、木咤会放哪咤来打杀他。大骂一声三个儿子都白养了,李靖连滚带爬地向师父燃灯道人的座台跑去。 哪咤的风火轮速度多快?李靖岂能从他眼前逃过?眼看着哪咤已经追击到背后,一圈儿下去就能击中李靖的背心,叫他命丧当场!正前方座台上端坐的燃灯道人忽然口吐一声「慢」。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燃灯道人口中吐出一朵白色的莲花。白莲豁然变得硕大无比,直直向逞凶的哪咤压砸下来。 哪咤灵机应变,急忙剎住去势,扭腰腾挪,将将躲过白莲的袭击。 他一个转身,脚下一滑,已经飞到白莲侧旁。哪咤右手把住火尖枪尾端,左手一把握住枪头底端,两手内并,将火尖枪的枪桿弯得似一弯长弓。 哪咤左手一松,火尖枪枪头立即探射而出,击打在白莲之上,将好好一朵洁白无瑕的莲花砸成了碎瓣片片。 哪咤在半空中定着身形,往前方看去。只这一点功夫浪费了,李靖已经匆匆忙忙躲藏到了燃灯道人身后。 第88页 哪咤一看燃灯道人的大光头,立刻明白了,当年李靖就是被这秃头老道煳弄走的! 哪咤心中暗恨:想不到这秃头真是我阐教仙长! 哪咤一把收回火尖枪,左手指向燃灯道人:「这是我家里事,这位师叔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坏了同门的情谊!」 哪咤这话一出,立即引来燃灯道人一声冷哼。 在座台上察觉事态不妙,紧紧赶上来的太乙真人,听到徒弟猖狂的话,头皮一阵发麻:他这徒弟的一张嘴,是真的什么都敢往冒啊! 道人暗暗叫苦,只希望燃灯道人看在封神大劫哪咤有大用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了,燃灯道人贵为阐教副教主,何曾被人当面这样说话过?当即,太乙真人眼睁睁地看到这位副教主师兄从袖中掏出一顶玲珑宝塔。 燃灯道人轻轻往太乙真人面上一瞥:「你这徒弟不知长幼尊卑。今日我替你磨一磨他的性子,你不要捨不得。」 太乙真人闻言,脸上难堪至极。 燃灯道人不理会太乙真人,微微转身将玲珑宝塔抛向李靖:「子待父,犹如臣侍君。今日他作为儿子能对你这个父亲打打杀杀,他日便也能对那人间帝王举枪相向。」 「去,拿了这七宝玲珑塔,将这孽障收了,好生调-教。」 李靖躲在师父脚边,闻言大喜过望。他在灵鹫山待了五年,莫说玲珑宝塔这样的法宝,就是寻常的灵丹仙药都不曾在燃灯道人这里得一丸。 直到今日,燃灯道人将玲珑宝塔赐下,助他收服哪咤,李靖才确定,燃灯道人把他拐来崑崙山是真的因为他们有师徒缘分,而不是寻他开心的。 李靖看着从天而降的玲珑宝塔,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接。 第054章 师叔不会想打我吧?好可怕呀 哪咤哪里看不出燃灯赐法宝给李靖,是要做什么呢? 哪咤当即祭出混天绫,想要把玲珑宝塔抢夺过来。 燃灯道人右手轻轻一挥,如有生命一般缠上去的混天绫立刻垂落下来。哪咤唬了一跳,急忙收回混天绫。 他又将干坤圈飞出去。半空中,干坤圈和七宝玲珑塔撞击到一起。 一声清脆声响,向来无往不利的干坤圈不仅伤不了七宝玲珑塔,反而被玲珑塔反震了回来。 哪咤一把接住干坤圈,暗暗叫糟。 哪咤不禁眼珠子乱转,想着自己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哪咤拼命安慰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燃灯老道护得住李靖一时,护不住他一世!回头自己找个李靖落单的时候,趁其不备给上两下,保证这混帐把欠母亲的帐一笔不少地了结了。 这么想着,哪咤已经有了去意。李靖那头却一把接住了七宝玲珑塔。 李靖这是头次得了这等宝贝,还是能收服哪咤的宝贝,心头真真的火热不已。他也来不及多瞧,立刻就将玲珑宝塔往哪咤头上抛去。 李靖朝着哪咤大喝一声,泄愤一般大骂道:「畜生,你也有今日!」 太乙真人看到李靖竟然真的祭出玲珑宝塔对付哪咤,心头升起许多寒意,不禁后悔不已,当初怎么将哪咤投生到李靖家中! 太乙真人当即取出九龙神火罩,暂时隐忍不发,只等看看李靖要如何处置哪咤。 但凡李靖不顾父子亲情要磋磨哪咤,太乙真人势必要用九龙神火罩当场罩了他的! 哪咤看到玲珑宝塔飞到自己头顶上,兀然变成一座七层金光璀璨的高塔,俨然要将自己收在塔中。 哪咤大惊,慌忙间就想着要避开,却是被玲珑宝塔死死锁定,想要逃脱根本没可能。 就在李靖志得意满,以为借着法宝之利,就将哪咤抓住了,忽然一道炽烈的白光从侧面唿啸而来,直直冲向哪咤头顶上正压下来的七宝玲珑塔。 「轰隆」一声巨响,白光撞击到七宝玲珑塔。随即「嘭」的一声,阐教法宝榜上排名前五的玲珑宝塔,竟然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下,崩碎了! 下一刻,巨大的反冲力直接将李靖掀飞出了座台。就是哪咤也是倒退十余步,被他师父太乙真人及时拉扯一把,才免了跟李靖一样的下场。 太乙真人眼瞧着七宝玲珑宝塔被击碎,哪咤没了威胁,心头是一阵欢喜。真人脸上依旧稳重,不想露出马脚叫上首的副教主捉住,再添牵扯。 七宝玲珑宝塔可谓是燃灯道人最拿得出手的法宝了。要不是为了收服哪咤,燃灯道人根本捨不得拿出来,更不要说赐给李靖了。 道人原本高高在上,满心以为能助李靖降住哪咤,为己所用。不想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燃灯道人登时脸色不愉,朝白光来处看去。 众人也都齐齐好奇地向白光源头看去。 哪咤更是心怀感激地想要看一看是哪位英雄豪杰,帮助他逃过一劫。 然后,哪咤就看到自家表弟展着一对精钢炼制的翅膀,飞在比试会台的边缘。 殷诵怀里抱着一桿三丈长的法杖,极为沉重,俨然超过了精钢翅膀的承受范畴。殷诵其实是忽上忽下地悬在半空中的,飞行维持得十分艰难。而且有渐渐向下「沉」的趋势。 殷诵很努力地用脚去够会台的边沿,可惜几次都没成功。 认识殷诵,知道法杖用处的哪咤等人,立即猜到刚刚那道白光是从哪里来的。 第89页 殷诵面对众人齐齐看过来的视线,他抬头望了望手里抱着的巨大法杖,白皙的脸上露出尴尬无比的笑容:「其实是这根法杖自己『走火』发动的攻击,不关我的事。你们要相……」 「咔嚓」一声脆响,打断了殷诵。随后是接连不断的「咔嚓」碎裂的声响。 殷诵连忙仰头看向法杖,就看到顶端镶嵌的开天珠,已经有不少裂开了缝隙。 殷诵「哎呦」一声,忙不迭扔掉了法杖。他是一直记着李靖被拐走这桩事的。自跟着哪咤来到崑崙山,殷诵就担心带走李靖的和尚真的是阐教真仙。 如今,他看到李靖的师父竟然是阐教的副教主燃灯道人。最可气的是,燃灯老道一点道理都不讲,就将法宝赐给李靖,助力李靖欺压他的表哥哪咤。殷诵想都没想,就把准备好的法杖掏了出来。 殷诵不知道七宝玲珑塔的防御力如何,他只能将这根镶嵌了一百八十九颗开天珠的法杖攻击力开到最大,而后一击发射出去。 感谢太乙真人,在他上山后给他配了药丸,治好了他的视力。不然,殷诵还真不敢这么做。 当初殷诵打造这根法杖,就是冲着以防万一,防备李靖找哪咤麻烦去的。这最大一击完全超过了法杖的承受力。现在开天珠一一碎裂了,都在殷诵的预料中。 法杖刚刚从殷诵手上脱出去,不过三息立刻发出巨大的声响——爆炸了。 殷诵直接被法杖爆炸的冲击力掀飞了出去,背后翅膀上的片片白色韧羽被震得破碎,纷纷脱落。 幸好殷诵身上穿着哪咤请太乙真人炼制的防御宝衣,一直携带着当年闻太师诵的护身宝珠,这才没有命丧当场。 殷诵被掀飞出去的时候,一张小脸被吓得雪白。他能够感受到穿戴的所有护身法宝都被震碎了。 殷诵这边来不及多想,哪咤已经俯身飞沖,将他下落的身体护住。 也顾不得在比试里给师父赚脸面了!哪咤抱起表弟就往干元山的山头飞速飞去,只来得及和自家师父喊了一声:「师父,这趟比试我认输给杨师兄了!」 说罢,人已经带着殷诵迅速地消失在阐教众门人视野里。 哪咤不知道,在他催动风火轮沖向殷诵时,在他身后的燃灯道人已经怒而抬掌,要将毁了灵鹫山法宝,坏了他谋算的殷诵除掉。 关键时刻,是终南山福德仙人及时出手,替两个少年挡下了燃灯道人的雷霆一击,叫他们两个倖免于难。 燃灯道人看到向来不管事的云中子竟然出手了,不由得脸上泛起被忤逆的怒意。 云中子脸上平静无波。 将燃灯道人的掌力抵消后,道长轻轻抬手行礼:「师兄已经将七宝玲珑塔赐给了李靖。是李靖技不如人,毁了法宝。师兄不可为此动怒,传扬出去难免落人口舌。」 燃灯道人闻言,知道云中子是在替罪魁祸首狡辩。他心里有气,也不惧这件事传扬出去。 无非就是截教的多舌畜生烂嚼舌根。他堂堂阐教副教主,还会在乎那些湿生卵化之辈? 「哪咤野性难驯,不藉此机会收服他,加以转变,如何能叫他懂得君臣父子之道?」燃灯道人冷冷说道,「师弟应该知道,李家父子姓名都在《封神榜》上。日后他们侍奉天帝,哪咤依旧这般散漫,败坏的是我阐教门风。」 云中子轻笑道:「师兄此言差矣。自古想要服人,非以德,即以理。师兄想要李靖收服哪咤,应当教他自修品德,而不是叫他藉助法宝之利强叫哪咤服气。师弟以为,这般行事即使能成,也难长久。总有一日会遭受反噬之苦。」 云中子话音刚落,太乙真人立即来到他身边站定。太乙真人忍着怒火,也不开口,只是紧紧盯着燃灯道人。 太乙真人刚刚看得真真切切,燃灯道人竟然在哪咤背后起掌攻击!太乙真人可不管,燃灯道人的目标是殷诵,是哪咤自己跑进燃灯道人掌力范围内的。 总之,太乙真人将这笔债记下了,也不忌讳现在就报了! 燃灯道人对云中子这番道理不屑一顾。但是最后,道人选择把这股火气生生地憋了下去。 无他,只因为他和云中子的实力一直是五五开,他至多比云中子略胜一筹。可是,云中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太乙真人。 只怪刚刚燃灯道人没给太乙真人脸面,想要借着李靖的手收服哪咤的目的,表现得太明显。太乙真人怎么可能看不穿? 燃灯道人很清楚,云中子和太乙真人联手,他还真不是对手。闹僵起来,自己肯定不好看。 燃灯道人悻悻收手,最后将这口窝囊气全部撒在了李靖身上。七宝玲珑塔这等宝物就算是灵鹫山,也只有这一样。现在没了,燃灯道人再想收服哪咤必须从长计议。 此时此刻,李靖在燃灯道人眼中,真是一个没用到了极点的废物。要不是在场人太多,燃灯道人能一巴掌拍死这个不中用的。 燃灯道人清楚得很,李靖这等废物,就是现在死了,于武王伐纣大业也没什么妨碍。只是这种事传扬出去,于他这个师父脸上不好看罢了。 哪咤抱着殷诵,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干元山。殷诵双臂搂住哪咤的脖颈,眯着眼睛一边警惕一边思索日后他和表哥怎么办。 殷诵料想他们很难继续呆在崑崙山。不过,他们上山七年,山下情况已经改变了很多。他射杀王后这桩罪过,应该没什么人在乎了。 第90页 毕竟纣王这个老逼登都有第三任王后了。 实在不行,他们只能下山去了。 哪咤带着殷诵,迅速逃出麒麟崖。 哪咤担心殷诵身体吃不消,将速度缓了缓。 哪咤出声问殷诵:「后面有追兵么?」 殷诵摇了下头:「不曾见追兵。」 殷诵微微扭头,对哪咤说道:「姑姑还在麒麟崖上。我担心她受欺负。」 哪咤轻哼:「不说师父,金咤、木咤都在那里。母亲若是受了欺负,这两个以后都不用来见母亲和我了!」见一次打一次。 殷诵不再作声。 哪咤将殷诵送到干元山。他看着衣衫褴褛的殷诵,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吩咐殷诵好生呆在金光洞中。 到底是担心母亲,哪咤转身便离开了干元山,去接殷夫人回来。 离开之前,哪咤不忘嘱咐迎过来的金霞、彩云两个童儿:「若是有外人来,就说主人都不在,叫他们过几日再来。」 金霞领着彩云连忙应是。哪咤一抬头,看见白面猿猴蹲在一棵桃树上,攀着碧绿的枝条、粉嫩的桃花,于是又跟老猴打了招唿,让它帮忙照看表弟一会儿。 猴爷「吱吱」叫了两声,从桃树上下来,攀着岩壁一路跑到殷诵身边。 哪咤飞出干元山后,殷诵非常听话地躲在金光洞中的藏经室。殷诵也没心情看这些关乎修仙之道的经文典籍。换好衣裳后,他掏了一本奥数题。 猴爷最不耐烦看见殷诵伏案做题,一个扭身跑出了金光洞,在洞口玩耍起来。 殷诵刚刚做到第二道题,彩云童儿悄悄地走进藏经室,向殷诵禀报导:「外面来了两位师兄,要与你见面,说是你亲人。金霞童儿正在打发他们走。却是打发不掉,他们似要赖在这里,不见你不肯走哩。」 殷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彩云口中的「两位师兄」是哪两位。 殷诵激动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早在朝歌时,殷诵就开始猜测自己是大商太子的儿子,只是从没寻找到佐证。 殷诵赶紧安耐住情绪,谨慎地向彩云童儿确认:「是哪边山头来的哪两位师兄,没有自报家门么?」 彩云童儿回復道:「一位是九仙山桃源洞殷郊师兄,另一位是太华山云霄洞殷洪师兄。金霞和我都不曾见过他们,不知道真假。」 「这里是东崑崙,应当没人敢冒充阐教子弟。」殷诵安慰彩云童儿,叫他不用想太多。 彩云童儿连忙问道:「你要去见他们吗?」 向来信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殷诵,这时却犹豫了。 他其实没有想到殷郊、殷洪两个人会直接找上门。 他一会儿又想到了六岁那年通过光屏「快递员」送给母亲的一箱金子。他现在是越想越后怕,他只怕不是殷郊抛妻弃子,而是自己送的金子把亲生母亲害死了。 最后,殷诵还是决定出去,见一见大商太子和二王子。殷诵说服自己,不管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好歹认认脸,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模样。 殷诵将学习用具一一收进储物袋,同彩云童儿一起走出藏经室。 他没有直接走去殷郊和殷洪的面前,而是选择站在洞口,向外探望。 殷郊、殷洪修行十多年,五感何等发达?殷诵刚刚伸出脑袋往外探看,他们立刻就感应到了。 之前,殷诵毁了七宝玲珑塔,被哪咤带走。殷郊和殷洪没有立即跟上,而是稍稍留了一步。他们本是想请各自的师父替殷诵「求情」,没想到云中子直接顶了上去,让燃灯道人生生吃了这一场大亏。这倒是省了他们的事了。 殷郊、殷洪见祸及殷诵性命的危机得到解决,两人当即施展遁术,急急赶到干元山,师叔太乙真人的洞府门前。 没想到,竟然被个小小童儿阻拦住,不让见人。 殷郊和殷洪原本还想着,区区一个童儿没这么大的胆量,兴许真是哪咤把殷诵带去别的地方躲着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另外寻办法,查探殷诵的下落,就察觉到少年偷偷摸摸躲在金光洞门口,往外观察他们。 殷洪还在和金霞童儿纠缠,殷郊已经转身,与藏起来偷偷往外瞧的儿子来了个四目相对。 殷郊近距离望着这张与母亲像了五成的稚嫩脸庞,心头再大的火气,在这一刻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怜爱和愧疚。 太子殿下自知从未尽过为人父母的责任,此时面对儿子探究的目光,心中一阵惭愧。 同时,不论是殷郊还是殷洪,都十分疑惑,被他们送去东鲁的殷诵,怎么会来到崑崙,而且和哪咤交好。 这般想着,殷郊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你不在东鲁,如何来了崑崙?」 殷诵眨眨眼,没有回答。 金霞童儿这才发现殷诵跑了出来。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蹦蹦跳跳跑到洞府门前,朝殷诵抱怨起来:「你怎么出来了?让师兄知道了,我可怎么交代?」 「不妨事的。」殷诵脸上一红,连忙辩解道,「我会向表哥解释的。」 金霞童儿可不敢真的怪罪这个当家师兄的心尖尖。金霞童儿眼珠子一转,立刻改了口风:「出来也没事,我现在就去开了护山大阵。万保没人欺负你。」 殷诵闻言,一阵汗颜。他知道,金霞童儿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用来威胁殷郊、殷洪,让他们好生掂量,不要在干元山放肆。 第91页 两位殿下自然听出了这份威胁。两人脸色都变得不好,露出三分的窘迫。 殷郊轻轻咳嗽了一声,权当自己没听见干元山侍童的暗示,只一心和殷诵说话:「你口中的『表哥』莫非是哪咤么?」 殷诵没再三缄其口,却是不答反问,问出了此刻他最关心的事情:「我母亲呢?她还在世吗?」 殷郊一怔。 殿下没有对殷诵知道自己是他「父亲」这件事多想,只以为自己当年的猜测没有错,殷诵是从舅舅姜文焕口中得知了身世。只是姜文焕都不清楚真相,殷诵在姜文焕的引导下,煳里煳涂以为他是他的父亲,母亲另有其人。 殷郊很想回一句「你母亲早就死了」,免得殷诵去探寻身世真相。但是这句话怎么看都像在诅咒他自己。何况太子自己每每想到过世的姜王后,都是痛彻心扉。他如何忍心幼子无辜承受这份痛楚? 姑且叫那个占他便宜的傢伙,担任诵儿「母亲」的身份吧! 太子嘆了口气,郁郁道:「活着呢。」不忍心儿子伤心是他的真心,不乐意交谈儿子的「母亲」也是他的真心。 殷诵立刻听出太子口吻中的古怪处。他十分困惑,刚想伸出去的小脚脚又缩了回去。 殷诵犹豫了一下:「你不喜欢我的母亲吗?」 太子这边立即被儿子的这个问题弄成了卡壳。 殷郊脸色微僵,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他告诉儿子,他其实恨不得一刀剁了某个陌生的男人吗? 兄弟连心,二王子连忙开口,为兄长父子破开窘迫的气氛。 殷洪替太子解释道:「你父亲其实不认得你母亲,连他的面容都不曾见到。」 「啊?」殷诵一脸愣懵地看向殷洪,「这怎么可能呢?」 这位殿下莫不是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就拿话来搪塞忽悠他?他可是看过《健康教育》的,清楚孕育小生命的步骤。 这种事岂能连对方的脸都没见着,就能合作完成的? 大商的科技,远没发达到这个地步呢! 难道他的父亲,当时处于眼盲的状态? 殷诵疑惑的目光转向殷郊。太子脸上微红,渐渐转浓,变得鲜红欲滴。关于殷诵的「母亲」,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更不知道姓什名谁。 那天晚上黑灯瞎火不说,他还处于走火入魔的状态,神智都不清楚,看什么都是血红模煳的。 唯一记得的就是,起初是他血气上涌飢不择食,也不管对方摸着就是个男的,就想把对方强了。对方奋起反抗……后面的事情殷郊完全没印象。从结果来看,应该是对方反手把他给强了。 殷郊不禁在心中抱怨,师父当初怎么不向他说明清楚走火入魔的恶果? 若不然他也不会急于求成着了道,更不会临近生产才知道,自己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是里面揣了一个小生命,而不是修炼有成,内丹变大了! 说到这个,殷郊就想大骂隔壁玉泉山的大徒弟。说什么家学渊源,祖上十八代都是赤脚大夫。呸,连喜脉都把不出来,分明是十八代传承下来的庸医! 「我当时……看不见。」殷郊斟酌着,给了儿子一个模煳的答案。 殷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难道母亲怀胎十月,你都不在她身边?」说着说着,殷诵难以遏制地心疼了起来。 女子怀胎是多么艰难啊,他的父亲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母亲的身边! 好过分! 可是殷诵记得,自己幼时是养在东鲁伯侯府的。 少年忍不住猜想,难道真相是母亲不要诵儿了,所以把诵儿送去了东鲁吗? 第055章 孩子就是这么被忽悠瘸的 殷诵不无伤心地想,一定是父亲的冷漠伤了母亲的心。母亲心生怨气,才会连他这个亲儿子都不要了。 好生气,好伤心,父亲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 殷郊被殷诵提出的这个关于「陪孕」的问题弄得别扭极了。他实在不耐烦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就问哪个男人乐意和自己的儿子讨论自己怎么怀的他、生下的他? 殷郊只觉得这个问题,自己根本说不清。他不禁为当年的煳涂帐深深地头疼起来。 殷郊不由得怨气地打断殷诵道:「我不认得他,就是不认得他。你就是强求,也是如此。」 殷洪一听兄长这话,暗叫一声不好。他迅速地向殷诵看去,果然看到殷诵脸色大变:少年双眼微微发红,恨不能当场暴起,指责亲生父亲是个负心汉。 殷洪急忙出声,急中生智为这对父子调停:「当时你父亲走火入魔,实在分辨不清他的面目。你细想想,你……你母亲若有心,为什么要一直藏着,不肯主动出现呢?」 说到这里,殷洪也起了些怨气。他的兄长是在九仙山怀上殷诵的。殷洪不知道兄长怎么想的,他始终觉得把他大哥吃光抹净拔腿就跑的混帐就在崑崙山中。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九仙山隔壁山头,玉泉山的大弟子杨戬。二殿下原则上是不相信,传承十八代的医家是会闹出那种乌龙的! 唯一的真相就是,杨戬是故意把「错」脉的! 不过二王子观察了杨戬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误会了这位杨师兄。杨戬真的就是一个纯粹的庸医,他不是故意坑殷郊生孩子的。 第92页 师父说得没错,人都是有短板的。杨戬的短板就是他的医术。 殷诵微微歪头,看着殷洪。二十八岁的殷洪身形高大强壮,容貌略带两分粗犷,是典型的商人体格与相貌。殷郊外形上与殷洪略有一些不同,身形还要抽长一些,五官昳丽稠艷,极具东鲁姜氏的外貌特徵。 殷诵小时候的容貌,和殷郊一个款儿。但是殷诵随着年龄增长,脸上的艷色淡化了一大半。 殷诵愁得眉毛打结,不禁认同了殷洪的话。他的母亲若是对父亲有意,怎么会不出现在父亲的面前呢?她都把他送给父亲了,都没肯露个面让大商太子知道,为他生下孩子的女子是谁呢。 可是殷诵总觉得这个说法,哪里透着古怪。 殷洪瞧着殷诵将信将疑,当即使出一击绝杀:「你们父子俩就不要在这件事上计较了。女子生产后,将孩子交给孩子的父亲抚养,自己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的事在我们大商又不稀奇。」 殷洪记得爷爷帝乙还在世时,每年燕子归来的春季,太庙都会占卜一两个吉日做欢庆的节日,号召广大的青年男女聚会到郊外的青草地、河岸边,纵情欢愉。 若有所出,女方又不愿意抚养,就会把孩子送给男方,或者干脆送去官府。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都是老传统了。 殷诵当然知道这个传统。不论是朝歌还是陈塘关,都有这样的节日。 他在朝歌时曾经特意跑去郊外,想要观摩一下,以便多多了解百姓的生活。但是亚相府的侍从领着比干的话,把他从青青河岸边请了回去。 殷诵那时候还不懂这种节日上,青年男女是怎么个欢乐法,更枉论知道这些节日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加人口。 后来他知道了这些节日上,大家不仅玩得开心,还玩得十分奔放后,他就再没有动过蹲在一旁观摩的念头。 他怕哪咤和黄天祥跟着去。 殷洪见时机差不多了,最后从容不迫地「道德绑架」了一把,一锤定音:「你的母亲不肯见你父亲,必然是看不上你的父亲,不愿和他在一起。你的母亲已经辛苦地生下了你,难道我们还要强逼他做一个他不愿去做的有夫之『妇』吗?」 殷郊斜眼瞥了亲弟弟一眼。太子殿下面上冷漠,心里却是一个劲地为弟弟加油、鼓掌:殷洪不愧是能提出「殷诵是从鸟蛋里孵化出来」的智者,诡辩之能,无人能及。 不是他殷郊王婆卖瓜——自吹自擂,他的弟弟值得这个世界上最热烈的掌声! 殷诵倒吸一口凉气,当真是听叔一句话,胜读十年书!他不得不承认,殷洪说得对,谁都没有资格强迫一个女子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哪怕是她的儿子,哪怕逼迫她嫁的男人是大商的太子,是她孩子的父亲! 身为人子,他不能这么自私。 殷诵被说服了。 他有些丧气,却不得不暂时接受自己大概率没机会「父母双全合家欢」了。 殷诵很快收拾好失落的心情。他忸怩了一下,眼巴巴地望向太子殿下:「那,你确定我是你的亲儿子吗?」 就他们大商青年男女过大节那种「嗨」法,每年的新生儿,父不详的一抓一大把。 殷郊见殷诵不再纠缠「母亲」这个话题,高兴不已。他连忙肯定道:「我确定。」太子想了想,给出证据道:「不可能出错。你的容貌和母后像了五成。」 殷诵闻言,心下一松,心道:这样就没错了,殷郊确实是我父亲。 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母亲。 殷诵虽然已经对「父母双全」不抱希望,但是他依旧希望有机会见一见母亲,向她尽一番孝心。 殷诵看出来了,父亲殷郊对当年自己被人睡完就甩这件事十分的芥蒂,并不怎么愿意多提他的母亲,多提这桩伤心事。 殷诵想做一个孝子。父亲不愿提,他就不在父亲的面前提。他看过心理书,知道男人从高处摔下来,大多数都会变得十分敏感和脆弱。 殷诵嘆了口气。他正要走出洞府,和敏感而脆弱的父亲拥抱一下,安慰一下父亲,不远处哪咤背着殷夫人回来了。 哪咤方才前往麒麟崖。所幸,他到时,李靖早就从麒麟崖上消失了踪影,没有来纠缠殷夫人。 哪咤落到座台上,询问了一句。殷夫人告诉哪咤,李靖的确找到了她面前,但是她将商王发旨休弃李靖这件事说了出来。周围都是修仙的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李靖顿时脸上无光,扛不住周遭笑话的目光,早早地逃走了。 殷夫人说起这些时,情绪没什么变化。夫人不禁在心中感嘆,大外甥给的小说真是有毒,看多了,她的心肠都变冷硬了。换做在陈塘关时,她哪里捨得让李靖这样受人耻笑? 哪咤只当母亲泄了心头一口恶气,也不与殷夫人多谈李靖,免得母亲伤心。他背上略觉疲倦的殷夫人,回到了干元山。 金咤、木咤还在会台上,见机行事挑唆众弟子围攻杨戬,没能分心察觉到殷夫人已经被哪咤带走。 哪咤回到干元山地界,远远地就看见了殷郊、殷洪两个「不速之客」。 瞧着他们在和殷诵说话,颇有「针锋相对」的意味,哪咤心中着急,脚下一蹬立即加快了速度,飞到了主峰。 哪咤小心放下母亲。然后,眨眼功夫他的人已经到了金光洞洞门前。 第93页 哪咤冷脸盯着两兄弟,一伸手就将殷洪推攮到了一边:「你们哪儿来的?莫不是老道士会台上炸了法宝不服气,又叫你们两个小道士来寻晦气?」 说着,哪咤往地上唾了一口,充分表达自己对灵鹫山师徒的不屑。 两位殿下闻言,脸上都是一黑,齐齐在心里吐槽这个哪咤骂起人来,真是厉害,轻易都要连老的带小的,恨不得把灵鹫山从上到下一锅骂了。 得亏他们不是燃灯道人的徒弟,不然肯定被哪咤这张嘴活活气死! 殷诵比谁都清楚哪咤的气性。他连忙开口,不敢让哪咤继续误会下去——他家表哥是真的会动手打人的。 「哥哥别急,他们不是燃灯道人派来的。」 殷诵指了指殷郊,又指了指殷洪,将两人的身份,以及殷郊是他生身父亲,一股脑告诉了哪咤。 哪咤起初听着,因为误会解开,脸色缓和了下来。等到听殷诵说殷郊是他的父亲,哪咤的两条眉毛立刻吊了起来。 哪咤可是一直记着殷诵是他从东海的大风浪里捡来的。若不是他出手,殷诵必然死在那场海上风暴中,尸沉大海,成为鱼虾的口中食。 哪咤每每想到这种可能,都是后怕不已。最近两年,哪咤甚至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噩梦。每次醒来,哪咤都是久久方能平復心绪。 哪咤时常在心中质问,是怎样狠心的父母,才会将三岁的亲生骨肉扔进海里自生自灭?就是李靖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两位殿下看到哪咤臭着脸,一副敌意满满的样子,不由得露出惊讶、疑惑的神情。 殷郊率先开口,不明所以地问道:「这位师弟,为何要这般看我们?」 哪咤正要开口,殷夫人这时从旁边走了过来,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殷夫人走到殷郊、殷洪面前,盈盈下拜向两位殿下行礼。 殷郊猜测儿子肯定是在东鲁出现了意外,流落到了民间,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位妇人将殷诵养育长大。 这是大恩情,殷郊哪里肯让恩人下拜? 太子连忙伸手,将弯下腰的夫人扶起,并且将自己的猜测询问了出来:「诵儿这些年来可是养在夫人身边?」 哪咤看到母亲过来要向殷郊行君臣之礼,又见殷郊扶起殷夫人。他一句话没说,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对面的殷郊与殷洪。 殷夫人依着殿下的话起身。夫人向两位殿下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将殷诵如何流落到陈塘关的情况告诉了殷郊。 殷郊闻言,立即对夫人说道:「如此说来,应该是殷郊向夫人行礼道谢才是。」 殷郊带着一片感激之情,俯下身真诚地向殷夫人行礼。殷洪连忙跟着一同行礼。 殷夫人连忙将两位殿下拉扯起来:「你我虽不同宗,却是自家人。我代殿下抚养诵儿,是应该的。」 殷郊起身,从善如流道:「仔细算起来,我们兄弟还是夫人的晚辈,要唤您一声『姑姑』。」 殷诵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交谈,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的父亲殷郊唤殷夫人做「姑姑」,那他不得喊殷夫人「姑奶奶」,喊哪咤「表叔」了? 他这辈分,「平白」地又降了一级? 殷诵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殷郊不清楚情况,竟然抬手向儿子招了招手,要殷诵来喊殷夫人一声「姑奶奶」。 殷诵别别扭扭,为自己争辩了一句:「我都是喊姑姑的。」争辩完,殷诵一步横跨,躲到了哪咤身后:他才不要给「表哥」做大外甥! 殷郊一愣,暗想殷诵这小子真是不懂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唤殷夫人「姑姑」,殷诵这小子也要唤殷夫人「姑姑」,那自己岂不成了殷诵的「哥哥」? 殷郊正要和殷诵好好辨明辈分,一直虎着脸的哪咤忽然上前一步。 哪咤也不乐意给「表弟」做表叔。 他当即打断这个话题,向殷郊质问道:「你既是诵儿生身父亲,为何要抛弃他?你可知道,东海之中有多少吃人的海怪勐鲨?我现在观你兄弟二人的诸多话语、做派,只觉得假惺惺,十分作呕!」 殷郊顿时拉了下来脸色,开口也忍不住带上了三分火气:「我从不曾抛弃过诵儿!」 「当年我是没有把他留在身边,却是送去了东鲁,拜託外祖母与舅舅一家照顾他长大。」 「我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让他落入东海漂到了陈塘关。」 殷郊越说脸色越难看。只要想到儿子差点死在东海上,太子的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收缩、疼痛。 当年姜王后被奸臣陷害,纣王更是欲杀两子而后快。殷郊深知被父亲抛弃的痛苦,他怎么捨得让亲生的骨肉承受这样的磨难? 要不是身负为母族报仇的重任,殷郊绝不会将襁褓中的儿子送给别人抚养。 可恨天不遂人愿,生生让殷诵做了十几年孤儿。 这般想着,殷郊因为哪咤的不逊烧起来的火气,尽数熄灭。对儿子的愧疚再次占据了太子的心头。 哪咤脸色稍霁。他看殷郊痛楚的表情,已经信了这话七分。但他依旧不爽。 哪咤继续指责殷郊,只是口气已经缓和了七分:「那东鲁已经反叛大商,东伯侯姜文焕的父亲是你父亲商王所杀。诵儿是你亲子,亦是商王亲孙。你怎安心将诵儿送去东鲁?」 殷洪插嘴为兄长,更是为外祖一家辩解道:「舅舅绝不是那样的人!」 第94页 「哦?若是如此,诵儿流落陈塘关十几年,怎不见东鲁的人来寻?姜文焕可有派人告知你们,诵儿不见了?你们在山上修炼仙法,他们寻不到人,难道不知道指望你们两个『仙人』去寻吗?」 殷郊和殷洪被哪咤一顿呛声,驳得哑口无言。他们的确没有收到过殷诵失踪的消息。准确地说,他们从未收到过来自东鲁的一点信息。 殷郊想说,仙凡有别,他们上山修行本就是与山下隔绝的。但是他张了张嘴,这句话完全说不出口。 就连刚刚一番狡辩,成功忽悠住殷诵的殷洪,此时也是闭口不语。 殷诵左看看,右看看,十分的纠结。他是一直有养在东鲁的记忆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哪咤。 殷诵咬住唇瓣一边。他既不想哪咤继续误会殷郊乃至舅姥爷东伯侯,也害怕说出实话让哪咤伤心,觉得他不信任他这个表哥,白养他一场。 殷诵最后选择含煳其辞,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其实,我这几年依稀记起了,我是被一个彪形大汉从一幢大宅子里偷出来的。」 哪咤闻言,眉头微皱,知道殷诵口中的「大宅子」指的是东伯侯的府邸。 哪咤反问了殷诵一句:「你怎知他是将你偷出来的?」万一这个彪形大汉就是殷诵的舅姥爷姜文焕,或是姜家别的子弟呢? 「他鬼鬼祟祟的,一直避着人走。我就觉得他是偷么。」殷诵心虚极了,也不敢眼神乱瞟,一直强装镇定地对上哪咤询问过来的目光。 哪咤不疑有他,回头去看殷郊:「莫要嫌我说话难听。诵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不能将当年的事情调查明白,我是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们的。」 殷洪听着哪咤这话,觉得这小子太霸道了。他们兄弟才是殷诵的至亲,哪里轮得到哪咤插嘴? 殷洪当场就要发作,殷郊却一把按住了急躁起来的弟弟。 殷郊垂下眼,略略思索了一会儿。他抬眼对哪咤点了下头:「我这个做父亲的,确实没能尽到责任。诵儿的命是你救的,这些年也是你一直护着他。你当然有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答应你,日后一定给诵儿一个交代。」 哪咤轻哼一声,也不说满意不满意。 殷诵看向哪咤,见他虽然依旧板着脸,故作严肃,其实已经放过了这件事。 殷诵立刻拍了下手,暖场道:「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也很想知道,是谁那么狠心把我偷出来扔进海里呢。」 紧接着,也不等殷郊、殷洪反应过来,殷诵便对他们热切地说道,却是图穷匕见:「父亲与叔叔这些年在崑崙一定习得了十分厉害的法术。广成子与赤精子两位师叔,都擅长什么呀,孩儿想去见识一下。」若是能学上几手,就更好了。 殷郊闻言,立即纠正儿子:「你当唤我师父为师祖。」 殷诵不乐意了:「我们各论各的行不行呀?我都习惯称唿干元山、终南山两位真人为师叔了。突然改口,他们肯定会听不习惯的。我也叫得不习惯。」 哪咤点了点头,纵容道:「诵儿随我称唿诸位师叔就好,不必特意改换称谓。」 殷郊艷丽姣好的脸上满是问号:你小子按辈分不应该是我儿子表叔吗?我儿子随你不还是得喊你师父与我师父一声师祖吗? 殷郊、殷洪在干元山逗留了一个下午。 他们回答了殷诵的问题,告诉他自家师父最擅长的分别是不老术和五行法术。殷诵瞬间没了兴趣。这两样都是凡根凡骨的凡人学不了的。 自从苦心学习《麻衣相法》数月啥也没学到,殷诵就吸取教训,再也不在学不了的事物上放精力了。 殷诵同样把这些年自己的经歷简单地与父亲、叔叔说了一遍。 殷郊、殷洪从殷诵口中得知亚相比干为殷诵所做的一切,心中十分感激,更为这样的忠臣都要被纣王逼死而愤怒。 两位殿下恨不能立即下山去,将暴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直到太乙真人从麒麟崖回来,殷郊和殷洪才一起拜见太乙真人,准备离开。 跟随太乙真人一起回来的,还有殷诵的小跟班黄天祥。 黄天祥的大哥这回在比试大会上没能拿到第二名。黄天化被金咤、木咤挤兑到了第五名,勉勉强强算是给他师父涨了脸。 黄天祥没有跟着黄天化去道德真君的道场庆贺,而是搭太乙真人的「便车」回到了干元山。 太乙真人了解到殷郊、殷洪与殷诵的关系后,当即告诉在场的年轻人: 「七宝玲珑塔在整个阐教都是排得上号的顶级法宝。今日李靖在比试台上失了玲珑塔,掌教天尊亦要过问。」 「师尊特意召了我们几家师兄弟前往玉虚宫听训。」 太乙真人声音微顿,他看向殷诵接着道:「教主已经颁下法旨:殷诵没有仙缘,不可继续留在崑崙山。」 哪咤一听这话,立即黑下脸,不满地赌气道:「那我也不留了。」 太乙真人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在气哼哼:早就猜到你这逆徒要跟着殷诵跑的,我这做师父的都懒得阻你一句! 太乙真人故作大方道:「下山的路不平,自然需要你护送他一程。」 太乙真人指点自家弟子道:「原本再过一年,我就要派你下山协助你师叔姜子牙,共同辅佐武王成就盖世之功的。如今你既要下山,不如直接去西岐吧。省得来回折腾。」 第95页 哪咤闻言,不置可否。殷郊嘴角带笑,神色不变,却没人知道他此刻是个什么想法。 太乙真人向殷诵瞧过去一眼。见少年神色与平常无异,道人转开视线,善解人意地对殷郊和殷洪秘授玄机:「你俩兄弟若是有心要一起下山,可以去问问你们的师父。」 「我传你们一道说辞,就说你们想要一同去西岐,同哪咤一起给姜子牙做帮手。我那两位道兄肯定应你们。少不得还要给你们一些法宝傍身。」 第056章 很孝顺,又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孝 殷洪听到能下山,恨不得立刻跑回太华山云霄洞,找师父商量。 殷郊微微挑了下眉,同弟弟一起应了太乙真人的主意。 两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九仙山和太华山。 二王子见到师父赤精子,立刻把太乙真人那套说辞说了一遍。赤精子连忙询问殷洪,是谁教他这么说的。 殷洪十分老实地供出了太乙真人。 赤精子轻抚拂尘,再三思量后,同意殷洪下山前往西岐。 赤精子说道:「原本你还需要在山上呆上几年。也罢,左右这几件为你备着的法宝都炼制完毕了。」 「你既有心下山辅佐武王,便算作武王仁德有造化,合该早些得你这员勐将。」 赤精子拿出三件法宝:紫绶仙衣、阴阳镜、水火锋,将它们都赐给了殷洪。 殷洪喜不自禁,对师父千恩万谢,然后一一接过法宝。 殷洪拿起紫绶仙衣,刚想穿到内衬里,忽然想到大侄子殷诵在麒麟崖上爆掉了全身装备,只怕一时半会儿没得一件保护自己的宝物。 殷洪看了看仙衣,想着自己是修炼十多年的鍊气士,比不得侄儿肉体凡胎脆弱。不如把这件仙衣转赠给殷诵,权当今日认亲,自己这个叔叔送给侄子的礼物。 殷洪暗自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赤精子看到殷洪没有穿上仙衣,而是收了起来,不由得出声过问。 殷洪不敢欺瞒师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赤精子听完,微微皱眉。 道人轻嘆一声:「你身份终究与别家弟子不同。你这般重视亲情,反而叫我放心不下。」 殷洪闻言心下发寒,知道师父在顾忌他纣王之子的身份。 殷洪当即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纣王对他们母子的迫害:「别的儿女与他们的父亲多有情分在,只我和王兄不过是暴君的眼中钉、肉中刺,哪里有半分情谊可言?」 「别人都道我兄弟二人是暴君亲生的骨肉,师父岂能不知道他是我们的仇人?」 「徒儿不怕师父知道,这些年来,殷洪无时无刻不在憎恨、诅咒暴君,只恨不得化作蛆虫扒其骨食其肉喝其血。若能杀他为母报仇,殷洪就是坠入幽冥,成为恶鬼之食,都是心甘情愿。」 道人望着痛哭流涕的殷洪,无比疼惜。但是武王伐纣关系封神大劫,关系玉虚十二仙能否渡过杀劫,容不得赤精子姑息私情。 赤精子最后还是要求殷洪发出一个毒誓,保证不会背叛武王,与伐纣大军对垒。 二王子是恨极了纣王,也不愿意师父误会自己。他抹掉眼泪,依照赤精子的话起誓,下山后他一定襄助武王伐纣。若是违背誓言,尽管叫他灰飞烟灭。 赤精子满意地点点头,又仔细嘱咐殷洪下山后,绝对不能受凡间享乐迷惑,怠慢了修行。 殷洪点头,一一应下。 这边殷洪搞定了赤精子,那头殷郊却没有照搬太乙真人的说辞。他直接将殷诵的身份告诉了师父。 殷诵是广成子亲手接到这世间的。老仙人虽然一直抱怨殷郊让他做了一回「稳婆」,却没有为这件事怨憎过殷郊和殷诵。 广成子不禁感慨,想不到炸毁了七宝玲珑塔的小子,就是当年那个一小团儿,只比他两只手大一些的婴儿。 广成子主动与太子说道:「你的性情我是最了解的。如今他要离开崑崙,你的人即便在山上,一颗心也在他身上,跟着一起走了。」 「这反倒于你修为不利。」老仙人略作思量道,「但你这急躁的脾气,去了山下难保不会惹事,不能护住幼子不说,还要带累他被人喊打喊杀。」 「这样吧,我与你几样宝贝保你母子周全。但你需答应我,前往西岐辅佐武王与姜子牙,助他们成事。」 殷郊早就听说凤鸣岐山,周地将大兴,取大商而代之。 他贵为大商太子,说会为此高兴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纣王暴政,大商註定是倾倒的高楼。殷郊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那般力挽狂澜的能力。与其让黎明百姓与大商一起在地狱里沉沦,令神州大地尸嚎遍地,不如让这人间另择明主。 殷郊有时会想,若能由自己亲手焚尽大商最后一点余灰,未尝不是一桩圆满。 广成子有心像赤精子一样,让殷郊也发一个誓言,确保这个弟子不会反口,与周室大业为敌。 话到嘴边,广成子却想起了十五年前,被自己抱在怀里懵懂啼哭的婴儿。而后又是想到殷郊之名其实就在封神榜上。 广成子心肠一软,竟是心有所动,改变了主意。 广成子避开誓言不谈。他对殷郊说道:「原先为师为你种了一株豆儿,待到豆儿成熟,你吃上六七枚,可成就一副三头六臂的法相。如此,为师就不用担忧你在外受人欺负了。」 第96页 殷郊微微抿唇,觉得师父说话真不动听,三两句都脱不开他脾气不好,下山要挨欺负。 他承认自己脾气暴躁,但是好歹在九仙山修行了十七年,怎么就只有挨打的份? 殷郊自觉神功未成,却也不远。但凡下山,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绝没有别人刁难他的道理。 广成子瞅见殷郊不服气的表情,心中讪然。老仙人忽然就想反悔,阻拦殷郊下山去,免得真把徒孙殷诵带累了。 广成子略觉心累,不耐烦起来。他沖殷郊挥挥手,将番天印、落魂钟并两把雌雄剑扔给殷郊,就要这徒弟赶紧走人。 「你自己掂量时间,四年后回来,将那熟了的豆儿吃了。不是人人都有此等机缘的。」 广成子最后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就怕殷郊把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抛在脑后。 殷郊收起三样法宝,不做他想。他向恩师拜了拜,转身离开了桃源洞。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殷郊在九仙山等来了殷洪。两位殿下一起土遁到干元山。 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更早到。 雷震子一早上就跑到了干元山。他在殷夫人这边蹭了一顿早饭,惹得哪咤嫌弃不已。 三两口吃完一碗饭解了个馋,雷震子美滋滋地告诉殷诵道:「我师父叫我来护送你一程。师父说师叔会叫哪咤前往西岐辅佐我二哥,刚好让我一道儿去见见亲人。」 「师父说,我将你送到西岐后,可以多留几天再回来。」 殷诵点了点头,云中子对他是真的好。 黄天祥端着碗,坐在殷诵旁边的位置上。他一脸羡慕地看着雷震子,酸熘熘道:「你师父对你真好。」 昨个晚上,黄天祥其实去了一趟青峰山,将太乙真人那套说辞告诉了他的大哥。 黄天化照着说了一遍。不想道德真君不仅没同意,还以黄天化「妄动凡心」为由,又把黄天化关了禁闭。两兄弟当真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雷震子不知道青峰山上的官司,洋洋得意地回道:「那是自然。师父就我一个亲传弟子,他不对我好对谁好?」 黄天祥听着这话,觉得好没意思。他没有回雷震子,埋头去吃碗里的米饭。 哪咤在旁边嗤笑:「有什么好骄傲的,谁还没个心疼自己的师父?」 黄天祥埋在饭碗里的小脸,顿时泪流满面:我大哥,我大哥的师父好像不怎么心疼他的样子啊。tat 殷诵拍拍黄天祥的肩膀,让他把脸抬起来,不要埋在碗里。 几个人吃完早饭,与殷夫人辞别。山下混乱,哪咤与母亲商量后,决定这一次不带上母亲。哪咤若是想母亲了,随时可以回来见殷夫人。 他们来到干元山主峰。一直蹲守峰顶的金霞童儿连忙带了一句口信给哪咤,让他去见太乙真人。 哪咤前往金光洞不久,殷郊和殷洪来到干元山。 两位殿下和雷震子互不认识。殷诵为双方做了介绍。 殷洪把紫绶仙衣送给了殷诵。殷诵没拒绝,乐滋滋地收下了。 太乙真人只和哪咤说了几句话,就将他打发了出来。 哪咤与众人汇合。他看见殷郊和殷洪已经到了,一时没忍住,炫耀了起来。 哪咤佯装和殷诵说道,他师父刚刚告诉他,在后山种了一株火枣木:「再等五六年,这株火枣木结出果子,我摘来吃了,便可成三头六臂的神通。」 殷洪与黄天祥在旁边听到这番话,立马羡慕。 殷郊不同,他毫不留情地嗤笑了哪咤一通,笑话哪咤少见多怪:「这有什么值得说的?又不是只有你有好果子吃。」 「我师父广成子亦是为我种了几株神豆。等豆子熟了,我吃上五六枚,便能生出法相,同样能够三头六臂。」 殷洪和黄天化羡慕的人里,立刻多了一个殷郊。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殷诵更是羡慕得直咽口水:这可是三个脑袋六只手啊! 他要是有三头六臂,不就可以一边刷数学题,一边学物理,一边做化学实验了吗? 这日子想想都美得不要不要的。 他也好想啃火枣嗑豆子啊。 在场的,只有雷震子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想笑。 想当年,他雷震子也是像哪咤现在这般,是个粉雕玉砌的俊人儿。就因为吃了师父两枚杏子,眨眼功夫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模样。 雷震子至今都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去见父亲,差点把父亲吓厥过去的窘迫。 雷震子原本暗戳戳地不想提这件事。他很想看看,哪咤这小子吃完火枣,会不会变得和自己一样。 到时候,看这小子还怎么嘚瑟! 不过,哪咤和殷郊炫耀的意图太明显太张狂了。一路上两个人就这件事互相攀比个不停。 雷震子渐渐听出味来了。这两个傢伙分明是在嘲笑他没有「好果子」吃呢! 雷震子当即不干了。雷震子假笑出声,插话到哪咤和殷郊中间:「要我说,师父们拿出来的肯定都是好东西。你们瞧瞧我,当年吃了老道给的杏子,立即长出了一对风雷双翅。」 「不仅如此,还有了这般举世无双的『好』面貌。」 「你们两位可千万算好时间,绝不能错过了。少一嘴吃的没所谓,失了这场机缘肯定要恨上一辈子。」 第97页 雷震子用两只手捧住自己的大脑袋,故意做出娇俏的模样噁心哪咤和殷郊。 哪咤:「?」 殷郊:「?」 殷洪一个没忍住,「噗」了出来。 哪咤不由得仔细端详雷震子红红的头髮、青青的脸蛋、高高的鼻樑、突出的大眼睛和横生如豪猪的大牙。 哪咤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比起脸,他更受不了雷震子造作的肢体语言。 你要说雷震子长的丑,哪咤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俊俏。可是如他这般面貌的,在修仙界一抓一大把。 远的不说,就隔壁西崑仑,一水儿的跟脚不明的散修,那长相特立独行的多了去了。雷震子最多叫长得小有特色,在修仙界远没有达到「丑」的程度。 但是漂亮,是真的不漂亮。 哪咤不禁扭头去看殷诵,正好看到殷诵瞪大双眼仔细打量雷震子。 慢慢,慢慢的,殷诵那张清秀的脸庞变成了惨白色。 哪咤瞬间悟了,他要是变成雷震子第二,殷诵这个小没良心的肯定立马改口,喊他「表叔」! 殷诵同哪咤的想法略有不同,他人生最初的十六年是在人间渡过的,他的审美还没有脱离凡人的层次。 第一次见到雷震子的时候,殷郊就知道这位道兄相貌有其独到之处。 只怪太子爷见识少。在他眼中,雷震子的样貌不仅丑,还丑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大半夜醒来,陡然看到这张脸,殷郊能被活活吓死。 由此可见,物极必反,一个人的容貌丑到了极致,是会变成一件极具杀伤性的武器的。 在殷郊看来,雷震子旁的不说,光是这张脸放在战场上,就有震慑万军的威力。这是多么漂亮的脸蛋都比不上的。 殷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暗自思忖:牙齿不那么爆影响进食,只是变成红髮绿皮赖头脸,也不是不行。 若能为母亲报仇,区区一点样貌上的改变,算得了什么呢? 他又不靠好样貌吃饭。 殷郊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太子心道日后投入周军,自己少说能捞个将军噹噹。到时上了战场,就让工匠给自己雕个这样的面具戴在脸上。敌方将领打眼一看肯定吓掉半副胆魄。如此岂不美哉? 殷郊轻轻抚掌,已有定计。 二王子与兄长心有灵犀,同样想到了这点。殷洪已经开始盘算,下了山就去西岐打听手艺好的匠人。 殷诵眼角瞥到表哥正微微眯着眼睛,向自己这边看来。殷诵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雷震子一眼。 以前在朝歌,殷诵见过不少能人异士,其中不乏奇形怪状的。相比之下,雷震子这张脸着实不算什么。 以前他没觉得雷震子丑。偏偏今天被雷震子一番话引着,突然就觉察到,这位老哥长得是这么的「惊世骇俗」! 殷诵握拳抵住嘴巴,咳嗽了一声。他本意是想说几句「人不可貌相」、「不当以貌取人」、「内在美才是真的美」。 安慰雷震子是其次,主要是向表哥「投诚」,不管表哥变成什么样,哪怕比雷震子丑上一万倍,他永远是殷诵心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结果殷诵张了张嘴,硬是没能虚伪地说出一个字来。 殷诵不由得暗恨,都是纣王的错,肯定是这个老色痞把「好色」的基因遗传给他了! 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殷诵瞧着雷震子也不需要别人安慰。他干脆干坤大挪移将话题转走。 殷诵对其他人说道:「我想先去一趟朝歌,然后再去西岐。」 雷震子正着急回西岐见九十九个兄长呢。突然听到殷诵要改行程,他立即出声道:「师叔不是让哪咤前往西岐,助我二哥么?」 殷诵垂眼,向众人解释:「我想去亚相坟前拜一拜。我还没有祭拜过曾祖呢。」当年太乙真人答应收留他们,给出的要求就是他们不能擅自下山。 殷诵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儿,愧对曾祖当年对他的那些关照和维护。 雷震子闻言,愣了愣。他不禁由殷诵想到了自己。雷震子低下了头,语带伤心道:「我也不曾祭拜过父亲呢。」 自从九年前,护送父亲姬昌逃过五关回到西岐,之后他便一直在终南山修炼,再没机会下山。 雷震子推己及人,不再反对殷诵前往朝歌。 殷诵却向他提议道:「这样吧,下山后分头行动。你先行一步去西岐,与你家人团聚。我们祭拜完,再去与你汇合。」 雷震子皱起眉头,苦恼着不敢应殷诵的话:「可是,师父这次让我下山,是为护送你呀。」 殷诵立刻说道:「师叔一定不知道我父亲与叔叔都是阐教弟子,他们会同我一起下山。」 「你看,现在保护我的人这么多,我哪里会出事呢?」 雷震子看了看「多出来」的殷郊和殷洪,依旧犹豫不决。 哪咤嫌他优柔没决断,不给面子道:「你就自己去西岐吧。我们三人护着诵儿,绰绰有余。实话说有你不多,没你不少。真遇上我们对付不了的危险,你跟着也是白搭。」 雷震子晓得哪咤这小子就是刀子变的嘴,也不跟他生气。 不过被哪咤这么说了一通,雷震子终于下了决定:「好吧,我先去西岐给你们做好打点。你们可一定要来,不能让我在兄长那里失去信誉。」 第98页 几人说定后,一齐下了山。到了山脚下,雷震子独自一人往西岐的方向遁去。 雷震子走后,哪咤背起殷诵就上了风火轮,向朝歌的方向飞去。 被留下的殷郊和殷洪,目视风火轮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飞走,双双一愣。两人齐齐看向同样被落下的黄天祥。 黄天祥摸摸自己的小寸头,将一直带在身边的大包袱抱在胸前。用了多年的小瓦罐依旧挂在他的腰上。 白脸猿猴蹲在黄天祥的脑袋上,识时务者为俊杰,讨好地向两位殿下拱手卖好。 「行吧。」殷洪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去抱白面猿猴。猴爷十分有灵性,主动扑到二王子两只手上,然后顺着手臂蹿熘到了殷洪的背上。 身形高大的殷郊一把抱过黄天祥,念动口诀,化作一道无形的清风掠去朝歌。 太子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下了决心。回头祭拜完亚相比干,他一定要抢先出手,带儿子走:他才是殷诵的亲生父亲,哪咤这个一表三千里,压根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叔,该往旁边站站了。 哪咤在朝歌城上方兜了一圈,最后在王陵旁边找到了比干的陵墓。 哪咤当即带着殷诵,落到亚相老爷的墓碑前。 殷郊、殷洪慢了一脚,也很快找准了位置,落脚现身。 殷诵昨天就做好了下山后前来朝歌祭拜的计划。 他跑进山里,抓了山鸡猎了豪猪套了一头野马,连夜将这些野味烧烤做熟,放进储物袋里。 殷诵将预备好的烧烤套餐拿出来,一样一样放在比干的墓碑前。 其他四-人帮着将碗碟摆弄规整。 殷诵又取出碗筷,给比干倒了一碗飞天茅台。 然后,殷郊等人眼睁睁看着殷诵掏出一个大纸箱子。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沓沓纸钱元宝。殷郊和殷洪以前没见过这些,却也处变不惊。 但是当殷诵从箱子底下掏出一大沓黄裱纸时,他们立刻不淡定了:这一道道被扔进火盆里燃烧的黄色的纸刀,怎么这么像阐教每个月固定发放两张的那种符纸? 虽然他们都不精通符篆之道,也知道这种符纸的稀有和珍贵。 殷郊和殷洪不约而同地向哪咤看去。见他一脸淡然,不以为意,殷郊和殷洪连忙将这份惊奇按捺下去,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殷诵一边烧纸,一边在心里跟比干嘀嘀咕咕:「曾祖,孙儿来看望你了。曾祖有没有想诵儿呀?我一直都很想念您呢。」 「你不要怪我只给你带了吃的,没有送两个奴隶下去伺候你。」 「曾祖帮我跟下面的祖宗们说一声,等纣王嘎了,父亲登基当大王,大商就再不做人祭和人殉了。这个制度太野蛮了。等我研究出亩产两千斤的粮食,肯定要组建强大的军队扩大疆域。现在这点人口真的太少了,每一个都是宝贝。」 「先祖们不要觉得委屈。你们生前都是举世无敌的强者,到了下面也不能懈怠呀。趁着幽冥界的格局还没定下来,赶紧打江山,成就一方霸业。这样,咱们大商在阴阳两界都能横着走了。」 殷诵将面额一千万的纸钞解开,一叠一叠地放进火盆。 「我和父亲,还有叔叔一定会为祖母和曾祖报仇的。」 「我知道曾祖的心愿不是报仇,是看到大商重回昔日的鼎盛强大。」 「曾祖放心,诵儿一定达成您老的夙愿。虽然父亲和叔叔被阐教的仙人忽悠得不轻,还想去辅佐外人推翻咱们大商。诵儿向你保证,迟早说服父亲和叔叔,叫他们迷途知返、弃暗投明!」 「周武王算什么?」 「父亲和我才是人族的启明星、未来之主!」 「喏,我给你烧了供养阁的纸钱,还有天地银行的大钞。幽冥要是没成立供养阁,你就先把这些钱钞存起来,以后肯定有用。」 「曾祖记得分一半给我祖母。」 「差点忘了,我给你们备了四对金童玉女的纸人。这个大帅哥是我特意给祖母做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曾祖一定帮我把『他』送去伺候祖母!」 第057章 青青小兔儿 白面猿猴蹲在大理石石柱上,扭头看向站在墓碑后面,欣慰地看着殷诵的亚相鬼魂。 猴爷伸手往墓碑前的酒碗和酒瓶上指了指,做出一个饮酒的动作,示意老爷子一定要尝尝这碗难得的美酒。 比干朝白面猿猴点了点头。 比干望着已经茁壮长大的少年,微微笑眯了双眼。在温柔的春风中,老者无声地与少年对话:「老臣相信殿下一定能做到。」 殷诵将最后的纸人塞进火盆里烧干净,他和曾祖的「交谈」也接近了尾声。 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殷诵从地上爬了起来。 殷郊和殷洪双双将目光投向王宫的方向。两位殿下心下骚动难忍。 仇人近在咫尺,他们很想去尝试一下,看能不能直接刀了纣王。 太子和二王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殷郊当即将他们的打算告诉了殷诵。 殷诵立刻表示自己要一起去。他和纣王之间亦是夹着血海深仇。 就连哪咤都有所意动。黄天祥更是紧紧站在殷诵身后,眼睛微微发红。 殷郊摇头,没有同意。 殷洪代兄长说道:「王兄与我在崑崙山时都曾请求师父,让我们下山,入朝歌刺杀暴君。」 第99页 「但是两位师父始终不肯,要我们以『正道』图之。想来,成功暗杀暴君,不是易事。其中或许藏了什么蹊跷。」 「你父亲和我这次入宫,更多的是查探这蹊跷究竟是什么。」 殷诵只能惋惜地看着父亲和叔叔在他们面前隐去身形。 哪咤轻声安慰着殷诵和黄天祥。 待两人冷静下来,哪咤询问殷诵道:「要去哪里看一下吗?」 他们时隔多年,再次来到朝歌。哪咤猜想殷诵会想着故地重游。 殷诵点了下头:「我想去亚相府看看。」三年前,光屏商城突然给他开了「伯爵」的权限。那时候,他就怀疑是名义上的「父亲」——子吾回到了朝歌,继承了比干的公爵之位。 三人一猴正要离开,迎面遇上了比干的守墓人。这位守墓人正是当年亚相府的管家。 管家没能认出脸型长开的三名少年,只是尽职地上前,询问他们的来歷。 殷诵信口回道:「我们是祖地大邑那边来的商民,特意来为相爷奉上一份供奉的。」 管家颇为感动。老者不禁怅惘道:「自从老爷去后,再没人提醒大王前往大邑祭祖了。」 这些年来,商王竟是把列祖列宗都忘了一般,从未去过大邑旧都。 殷诵藉机问道:「听说相爷长孙子吾继承了爵位,怎么没有一併继承了相位?莫不是子吾畏惧大王,连入朝都不敢?」 管家诧异地将目光从墓碑前的祭品转向殷诵。殷诵察觉到管家眼中隐隐含了怒气。 管家口气不善道:「这是哪里来的谣言?孙少爷一直失踪着,从未回来过!」 不等殷诵搭话,管家已经转过头去。 管家跪在老主人的墓碑前,泫然欲涕:「孙少爷若是回来了,必然会像他的祖父一样,直言劝谏陛下,绝不会苟且偷生令他祖父蒙羞的。」 「你们祖地的百姓心怀怨言,只管找正主去。不要自己没胆量面对大王的怒火,反而编造谣言,毁坏忠正良臣的清白!」 殷诵一愣,万万没有想到子吾根本没有回来。这让他彻底煳涂了,闹不明白自己「等级」怎么提升的。 殷诵纳闷:总不能是我母亲其实是某个小国的王女,在三年前登基为王了吧? 据他所知,大商周边的方国确实存在女子当家的政权。 暗地里压根没有放弃「父母双全」这一人生理想的殷诵,不禁更加坚定了推父亲殷郊上位做大商天子的居心。 这年头,门当户对,是十分重要的。 殷诵连忙安慰了管家一番,向他道歉是自己没有确认情况,就轻信了谣言,十分对不起亚相祖孙。 老管家不肯多看他们一眼,是真的生气了。老爷子用力地沖三个少年挥了下手臂,让他们赶紧离开。 殷诵十分后悔,却没再坚持。 三个少年匆匆离开了比干的陵墓。之后他们去了一趟商容旧园。 原本以为,会在这边见到不少旧相识,没想到整座旧园都荒废了。莫说当年一同学习的王亲贵族,就连安置在旧园的商容后人都不见了踪影。 黄天祥放下包袱,在旧园各处跑了一圈。 最后,黄天祥跑回殷诵跟前,沮丧地说道:「这里连一个照看的人都没有了。」亚相的陵墓还有守墓人时时照看呢,商老爷子的旧园竟是整个荒废了。 黄天祥看到,这座曾经富丽远胜武成王府的宅子,如今近半的屋舍都坍塌了。 殷诵嘆气道:「旧园这边的学堂,原本就是曾祖与你父王筹办起来的。曾祖过世,武成王府被逼叛出,这里自然就荒废了。」 三人正说着话,旧园年久失修、乏人问津的大门竟然在这一天被人推开了。 少年们闻声向门口看去。 推门进来的人,原来是当年在旧园负责教导他们典籍的王子衍。 王子衍看上去比八年前年迈了很多。两鬓斑白,连身形都有些佝偻。和当年那个说话总爱藏一半的旧园教习判若两人。 王子衍意外地看到旧园中竟然有别人。他不禁向殷诵三人仔细地打量过来。 半晌,王子衍笑了一下:「是……王孙诵和黄家的怪力小子呀。」他竟是认出了殷诵和黄天祥。 从崑崙山山脚出发,西岐远比朝歌近。雷震子运用五行遁术,不过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岐山山脚。 雷震子归心似箭,正想以土遁之术,继续赶路。谁知,他刚刚将自己的身形化入山脉中,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声的细嫩鸟叫声。 雷震子听出这是幼鸟挣扎求生的声音。他心中一动,立刻钻出了地面。 雷震子顺着声音,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找到了一个倒覆的鸟巢。三只毛都没长出来的山雀雏鸟正被鸟巢压在下面。 可怜的小东西,不停地伸出脑袋,吱吱喳喳地向外界求援。 雷震子心善,走过去小心揭开鸟巢。他高兴地发现,鸟巢下只有三只小可怜,没有雏鸟被砸死。 雷震子在参天古树上找了个稳当的树杈,把鸟巢按上去。返身落到地上,雷震子将三个小东西抱在怀里,带回了鸟巢。 终南山的小修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隐去身形,藏身在旁边的古树上。 一直等到三只雏鸟的父母找到了它们,给它们带来食物,雷震子才安心地飞下古树,继续赶路。 第100页 这一次他没有用土遁,而是扇动翅膀,顺着风向向岐山飞去。 西岐王府内,文王长子伯邑考正端坐在庭院中,拨动琴弦,演奏新曲。 武王今日难得清闲,拈了一片绿柳叶,坐在兄长身边,就着伯邑考做的曲谱,以叶笛之声应和琴声。 迴廊下,西申姜氏女姜源端坐在廊栏上,静静地倾听曲调。 武王的祖母太姜、母亲太姬皆出身西申贵族。姜源是西申侯的嫡长女,少年时就被送入西岐,养在太姜、太姬身边,学习周地礼节。 姜源一边倾听两位名义上的表兄演奏曲谱,一边以手拍膝,沉醉在渐渐轻快起来,仿佛百鸟鸣唱的曲调中。 姜源正在兴头上,悦耳的琴声陡然停歇。娇美端庄的青年女子诧异地回头,向庭院这边看过来。 打断武王兄弟合奏的人,正是他们最年幼的弟弟雷震子。 雷震子原本趴在围墙边一株大树上,偷听来着。结果他听得太入迷,从树上翻下来,翻进了围墙。 伯邑考吓了一大跳,还好武王轻轻按住他的手,让他及时镇定下来,避免了琴弦被拨断。 两位兄长立即认出了雷震子。廊下的姜源看到雷震子身后硕大的羽翼,也想起了他是文王最小的儿子。 姜源往姿容华美的伯邑考那边望了一眼,知道自己不大可能听到曲谱的下半段。她不再逗留,起身快步向马场走去。 雷震子没想过打扰两位兄长的雅兴,可惜木已成舟,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向两位兄长道歉。 无论是伯邑考,还是武王姬发都十分的惊喜,根本不在意被打断的合奏。 武王率先开口,询问雷震子这次下山可是带了任务。 雷震子告知武王,他是奉师命护送殷诵到西岐。他又向两位兄长说明了自己如何被殷诵打发先行来到西岐。 伯邑考听到殷诵和哪咤都要来西岐,只觉得今天是双喜临门。 他特意提醒弟弟姬发,说道:「王孙对我们西岐有大恩。可惜当年朝歌一别,再没有机会与他相见。」 武王起初一脸笑吟吟地听着幼弟的叙述。但是当雷震子说到殷郊、殷洪两位殿下时,武王脸上笑意一顿,随即收敛了起来。 武王点点头回应伯邑考。 武王记得这位名叫诵的王孙,当年他差点被这小子掷过来的一箱金子砸断了脚。 那箱金子至今还存放在王府的库房。 「我记得他,他是父王的学生。」武王嘴角恢復一丝浅笑,回应道。 伯邑考有些疑惑地望着弟弟的面庞,觉得姬发此时虽然在笑,其实并不欢喜。 武王和气地和雷震子交谈一番。了解了雷震子这些年在仙山上的生活后,武王关心地询问雷震子这次是否会在西岐多住一些时日。 得到雷震子肯定的答覆后,姬发嘴角边的笑意明显了一些。 武王安排道:「如此甚好。你先去找你三哥,让他为你安排住处。他每天走街串巷到处撒欢,明日让他带你好好在家乡游玩一番。他要是发懒,你就说是孤交代的。」 雷震子知道二哥是有意让三哥领着他了解岐城,也是让西岐的臣民认识他。他好赖是文王的儿子,不能和西岐的百姓这么陌生。 雷震子不敢浪费兄长的一片用心。他点了下头,然后张开翅膀飞出庭院,去寻找三哥姬鲜了。 雷震子离开后,伯邑考微微歪头,关心武王道:「弟弟心有烦忧?」 「兄长看出来了?」武王轻扯嘴角,问道。 伯邑考颔首:「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高兴,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伯邑考不解道:「可是为兄猜不出,雷震子那番话,哪里让你烦恼了?」 武王嘴角的笑意化出苦味。他没有隐瞒伯邑考,免得这位兄长白白担心。 武王说道:「父王临终时,孤允诺绝不以臣伐君,带领西岐反叛大商。」 伯邑考眨了下眼。他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 伯邑考至今都记得父亲姬昌受封为王,奉商王旨意夸官游朝歌那几日,脸上开怀快慰的笑意。那是他从不曾在父亲脸上见过的畅快大笑。 在此之前,他们父亲的脸上一直都是忧愁苦闷的,难有笑容。 可惜,他们父子误听武成王的劝说,背弃王令逃回了西岐。之后,父亲的脸上重回忧愁苦闷,笑容比之从前更加罕见。 伯邑考有时候回忆,会惊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回到西岐后,父亲什么微笑过。就连渭水拜相,求得姜子牙这样的良才,他们的父亲都没有为之一笑。 伯邑考猜想,二弟不这般答应,父亲会死不瞑目。 伯邑考听到武王喟嘆道:「原本以为,亚父一心伐纣,是他昔年在朝歌为臣时,受到了折辱。」 「亚父是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的人。他有如此的私心,孤一点都不意外。」 「可是如今听雷震子一席话,亚父所行诸事的背后,分明有仙家在推动。」 「他们连朝歌那两位殿下都……」 武王摇摇头,连大商的储君都被阐教仙人策反了,他还能说什么? 此时,姬发只觉得随着雷震子的到来,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肩头上,让他有透不过气之感。 伯邑考听懂了。他不禁也皱起了眉头。 第101页 半晌,伯邑考有些庆幸道:「幸甚,仙家是站在西岐这边的。」 伯邑考倒不觉得姬发一定要坚守对他们父亲的诺言。伯邑考对自家二弟很有信心,觉得姬发若成了人族天子,绝对不会比纣王差。 武王苦笑一声。伯邑考单纯,自然不会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姬发眼中,即便是西岐反商,那也应该是人族内部的事。现在,仙人却掺合了进来。 姬髮根本不相信,阐教仙人下场后,主导这场战局的还是西岐,还是人族。 武王向来信奉,世上的事只要有一便会有二。他从不迷信偶然。 这一次,西岐在仙界的推动下,推翻大商,获得天下大权。日后仙界定能钦定其他人与势力做「天运所归」者,推动他们成为人族之主。人族必然渐渐沦落成仙神的禁脔。 武王抬头看天,喃喃自语:「上天是无私公正的,可是谁能保证每一个仙神都如上天这般无私公正呢?」 「纵然此时如此,百年、千年、万年后呢?」 但凡有一个仙人动了私心,对人族都是滔天大祸。 女娲宫为了纣王一人,摒弃了所有的商民信徒。这件事早在四海传扬。 别人从这件事上看到的是纣王荒淫无道。姬发看到的却是神灵本质与人族一样,有着七情六慾,他们既不公正也做不到绝对的冷静,反而远比人族冷酷和无情。 武王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翠绿色的柳叶边缘:那位创造人族的女神,真的放弃了他们这些子民吗? 王子衍引着殷诵一个人走进旧园最深处的藏书室。 王子衍走到东面墙角的书架前,伸出手连续按动了三下开关,从打开的暗格中取出一块玉简。 王子衍将这块玉简递给了殷诵。 殷诵接过玉简,仔细端详了一回,惊讶地发现,这是大商第一代君主成汤留下的传位玉简。 殷诵神色古怪地望向王子衍。 刚刚在院子里,王子衍问他是不是找到生父了。殷诵不大看得懂王子衍这个人,他当然不敢托大,只模煳地回了一句「不曾见过父亲子吾」。 王子衍明显不信这句话。他没有揭穿,而是问殷诵敢不敢一个人跟着他去藏书室,他有一件宝贝要送给殷诵。 殷诵没想到王子衍口中的宝贝竟然是这块传位玉简。 殷诵立刻意识到,王子衍对他的身世一清二楚。 殷诵暗暗警惕,用眼神询问王子衍这是什么用意。 王子衍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王子衍没有回答殷诵,自顾自说道:「老丞相生前一直担任太庙的大祭司。」首相官职不过是商容的兼职,「没想到,他竟将这件顶重要的东西带出了太庙,私藏在府里。」 殷诵没有开口,他觉得没必要就这件事和王子衍做讨论。 王子衍兀自说道:「我猜王叔是想把它交给你的父亲吧。可惜他自己先撞死在了九间殿,差点将这件宝物埋没了。」 首相商容当年日日劝谏纣王做个正身修德的明君,不被採纳。又因九尾狐乔扮的苏妲己铸造炮烙,戕杀朝臣,商容愤而辞官告老。 后来殷诵的父亲殷郊受迫害,逃出王宫,中途躲入商容位于东郊的府苑。商容却被同族后辈殷破败欺骗,带着殷郊回到朝歌,想要为大商的储君陈述冤情。 结果自然是没能如愿。商容反而气极之下白搭了一条性命。 王子衍抬起右手,指了指玉简,意味不明地笑道:「你把它带走吧。好过埋没在这里,好过他日哪一路反贼将它从朝歌的废墟里挖出来,变成他们的战利品。」 殷诵没有推辞。他望着精神状态堪忧的王子衍,轻轻嘆了口气。毕竟是同族,也不曾有过矛盾,殷诵无法置王子衍不理。 他依言收起玉简,然后对王子衍说道:「祖叔再忍耐一些时日。父亲与我会很快回来的。」 王子衍正佝偻着身子,转身向门口慢慢走去。殷诵话音落地,王子衍脚下勐然一顿。 王子衍遽然转身,回望殷诵。殷诵向他灿烂一笑,如同缓缓升空的朝阳。 王子衍不禁为这抹灿烂的笑容恍惚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强打起精神,将殷诵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犹如八年前殷诵第一次踏进旧园,他第一次见到殷诵时那样。 王子衍嘴角渐渐上扬,他应殷诵道:「好,祖叔再忍耐一些时日。祖叔不仅要自己多忍耐,还要告诉其他的族人,让他们一起等你们回来。」 王子衍忍不住向少年确认道:「你们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会的,我们一定会回来。」殷诵笃定地给予承诺:「大商的荣光也会回来的。」 殷诵话音刚落,大地勐地震动了一下。 殷诵吓唬了一跳。王子衍像是得到了某种神秘的预示,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王子衍倏然跪在地上,冲着门口磕拜起来。他的嘴里大唿小叫着「天不亡我大商」、「大商还有救,殷氏还有救」、「列祖列宗保佑」。 殷诵看着王子衍癫狂的模样,觉得不可思议极了。王子衍可是纣王的亲兄长,竟然被逼迫到了这个地步。 殷诵叫了王子衍几声,但是王子衍置若罔闻,依旧神神叨叨地给大门框磕头。 殷诵瞅出他是迷瘴了,当机立断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背上。 第102页 王子衍受不住彭拜的掌力,「哇」一口吐出一摊浓痰黑血,人终于清醒了。 殷诵这一掌极可能把王子衍心头积压的郁气打了出来。王子衍吐了一大口黑血,人不见委顿,反而比进门时精神了百倍。 终于恢復了几分神采的王子衍赶紧爬起来,也不再废话唠叨,和殷诵回到了前院。 哪咤和黄天祥看到殷诵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哪咤对殷诵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我们该走了,还有正事呢。」 殷诵心领神会,转身和王子衍告别。 王子衍没有挽留,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不好意思地把它递给殷诵:「这一袋子金子你拿去吧。那年新年,我也没给你包个压岁钱。」 他苦涩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你不要背地里骂我小气。我那时不是不愿,是不敢。」 「我懂的。」殷诵接过迟来的压岁钱,放进储物袋里。 王子衍看到殷诵竟然有储物袋这样的仙家物品,眼睛瞬间就亮了,越发相信殷诵给他的那番承诺。 哪咤带着殷诵、黄天祥离开了商容旧园。走出一条街后,哪咤直接带着人和猴以遁术遁到了城西郊外。 殷诵惊喜地发现,这么多年了,自己买下的那处宅子竟然没有被人强占或买去。就是东面的半间屋子都塌了,其他屋舍倒是完整的。 三人一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他们没来得及四处查看,哪咤刚刚把院门关上,殷郊和殷洪就在他们面前显了形。 殷诵看不出父亲和叔叔有没有受伤,但是殷郊和殷洪脸上神色晦气得很。 殷洪一声不吭,走到旁边,对着倒地的石桌发了一通邪火。 殷郊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噁心不已地告诉殷诵:「先祖都瞎了眼,殷商的国运竟然化作两个巨人,守护在殷寿身侧。」 「大商国祚一日不灭,纵有万般手段,都除他不得。」 刚刚他们兄弟俩想要手刃暴君,就被国运变化的巨人阻拦。 即便他们掏出师父赐予的法宝,都一一被挡了下来,反而引得大地震动。他们恐怕引来城防驻军,只得恨恨地退了回来。 殷诵闻言,眉头紧皱,万般没有料想会出现这种情况。 殷诵暗忖:难道真的要先助武王伐纣灭商,他们父子俩再来反周復商吗? 这得多费事,多死多少人? 殷诵顿觉棘手,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他一时没有忍住,跟着父亲骂了一句先祖们都是瞎子。 既然要护着纣王,为何容许九尾狐那等兇恶妖物亲近在天子身侧?莫不是连先祖们都赶着让大商覆灭? 都特么失心疯了! 殷诵迅速想到闻仲正坐镇在朝歌。他料想殷郊和殷洪在王宫中引发的异动,已经引起了这位老太师的注意。 几人只好匆忙地逃出朝歌,往西岐去。 太师闻仲果然派出了追兵,好巧不巧,正是当年负责抓捕殷郊、殷洪,害得首相商容惨死的殷破败、雷开。 幸而殷诵一行人果断逃走。殷破败和雷开在城中搜查了半日,错过了追捕的最佳时机。之后两将再行追击根本来不及。 殷破败和雷开被一个头戴青巾、身骑白额虎的道士忽悠着,分兵往东、南两路追了三天三夜,自然是连根毛都没抓到,只得悻悻收兵回朝歌。 闻仲暗恨殷破败当年害死首相商容,藉机痛骂了两人一顿,将两人官阶降了一等,狠狠地敲打了一遍。 哪咤、殷郊和殷洪三人都是阐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三人施展五行遁术,一行人很快来到了西岐地界。 过了岐山,已经能够看到岐城的轮廓。 岐山山脚下沃野千里,歌声悠扬,此起彼伏。 现在是春天,繁衍的季节。青年男女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情歌对唱。 这是关系到人族壮大的大事。一个国家,一个州府治理得好不好,在春天里听一听田野里的歌声就基本清楚了。 阐教弟子们清心寡欲,没有听出男男女女的歌声里缠绵暧昧的暗示。黄天祥年幼,傻呵呵地光听了个热闹。 殷诵早熟,所有暗示都听出来了。他没有多嘴告诉其他人,只是感嘆了一句「万物竞发,勃勃生机」。 在殷诵的提议下,他们从岐山下来后,没有继续用仙法赶路,而是取了一辆马车出来,坐在马车上慢慢向岐城进发。 为此,殷洪特意返回岐山,抓了一头野马来拖车。野马难驯,殷洪干脆坐在车辕上,用仙法控制住这头野马,驱使它前行。 路程走了一半,一直趴在车窗上观察西岐民风的殷诵,难得地看到一丛野草。 殷诵眼前一亮,招唿叔叔殷洪停下马车。 哪咤在天上飞着,看到马车突然停下,他立即下降身形。 哪咤走到跳下马车的殷诵身前,询问情况。 殷诵往那丛野草走去,同哪咤说道:「既然来了西岐,我肯定要去探望老师的。在朝歌的时候,我曾经送给老师一只兔子,老师很喜欢。我想再编两个,送给他老人家。」 哪咤知道,殷诵口中的「老师」正是已经过世的文王姬昌。哪咤当即说道:「你要什么样的野草,我来帮你摘。」 殷诵指了指草丛中细长柔韧的草叶:「这一种就可以。」 晚间,姬旦陪同兄长武王前往祖坟,祭拜父亲文王。 第103页 这几日,姬旦发现二哥的情绪一直不佳,这让他十分担忧。 为此,姬旦特意提议武王,趁着今日有空,可以带上鲜果花束,祭奠他们的父亲。一应物品,他都提前准备好了。 武王没有拒绝弟弟的好意。他们来到父亲的陵墓前,不意外地看到陵墓的四周摆满了祭品和鲜花。 自他们的父亲埋葬在这里,每一天,都有很多百姓带着祭品前来祭拜。 为了避免劳民伤财,姬旦特意贴了告示,告知百姓只需要採摘一些野花献上,先王就会很高兴的。 可惜,西岐的百姓压根不吃这一套,鲜花肯定要奉上的,其他的也不能省。再不济都要抓一把麦子放在先王的陵墓前。 姬旦望着陵墓前撒了一地的粮食,一阵儿心疼。百姓自然不会将粮食随意撒弄,但是百姓走后会有野兽野鸟跑过来,这些祭品就被糟蹋了。 他们的父亲生前仁德,他们也就没有让看守陵墓的侍从驱赶这些过来觅食的动物。 姬发望了一眼陵墓周围细细冒出的麦芽、菜苗,怜爱地笑了笑,有些可惜这些幼苗只能当做野草拔除了。 姬发、姬旦的视线不期然都落在了墓碑前摆着的一对青草编织的灵巧兔子上。 姬旦微微张嘴:「啊,这……」 姬发含笑点头:「想来我们回去,辛甲就会将三位殿下到了西岐的消息带到。」雷震子回来后,他就安排将军辛甲关注大商三位殿下的动向。 姬旦闭上嘴巴。他对那位名叫殷诵的王孙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当年那一箱高纯度的金子。还因为他们的父亲,文王寿数尽没的最后一个月里,反反覆覆地试图用野草编织兔子。 可惜,文王一直没能成功编织出来。他们这些做儿子的找来了很多能工巧匠,但是工匠们做出来的草兔都让文王摇头,无法满意。 姬旦敬爱父亲,曾经向文王求问过。文王很是怀念地告诉姬旦,他被囚禁在羑里时,王孙做他的学生,曾经编织过一只十分可爱的兔子送给他。 「那位殿下面上与你三哥一样,淘气得很。」 「为父如今回想起来,殿下其实像的是你二哥啊,聪慧、果断,远比常人坚韧。」 「太师大人怎么就弄丢了那个孩子呢?」 第058章 你我当以兄弟相称 哪咤、殷诵一行人抵达西岐城下,没有受到多少为难就通过了检查,进入西岐。连入城费都没有缴纳。 找路人确认了文王的陵墓方向,五个人去祭拜了这位长者一番。 从姬氏的祖坟出来,几人商量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哪咤说道:「我们先去师叔那里,与他先通气,再去和雷震子汇合。」 殷郊和殷洪不认得姜子牙,但是偶尔听广成子、赤精子提到这位要在人间谋富贵的师叔。知道日后西岐举事,他们为阵前先锋,这位姜师叔才是「现管」。见周王姬发,不如见姜子牙。 两位殿下觉得哪咤的建议极好。如今姜子牙作为阐教在人间的代表,在西岐官拜丞相,与大商的闻太师一般。他们身为阐教弟子,的确该由姜子牙引入西岐。 殷诵微微苦恼道:「可是我想先去置办一处房产。万一师叔叫我们住在他府上,怎么办?」 「虽然不能说是寄人篱下,总归在别人家里,要注意主人的规矩和忌讳。哪里有自己的地方住着舒服?」 最重要的是,姜子牙不论情由如何,都是大商的叛臣。他的父亲日后是要成为商王的男人,还是要注意一点史书的记载的。 哪咤最不耐烦「规矩」两个字。他细想师叔确实是个在许多事情上毛躁的人,而且睚眦必报,并不是一个以「仁义」待人的人。 哪咤思索:人与人从来都是远的香近的臭,我们几个日后都要在这位师叔帐下听令,还是不要因为这种锱铢小事讨了他的嫌好。 哪咤十分干脆地同意了殷诵的打算:「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就听你的。」 殷郊也在一旁纵容道:「礼数不可废。我们一路风尘,应该好好洗漱一番,再去见姜师叔。」 几个人正准备打听去哪里能够购买屋宅。没想到刚刚走出去两条街,他们就迎面撞上了雷震子。 雷震子这几天都被他的三哥姬鲜带着,在西岐城内到处乱蹿。今天也不例外。 殷郊几人撞上他的时候,他正手里拎着两个荷叶包,一个劲地好奇询问姬鲜西岐的百姓怎么这么热爱唱歌。 姬鲜虽然行事颇混,也知道这位弟弟是在崑崙山修仙的,可不敢正经解释出来,扰他的道心。姬鲜一路上支支吾吾,最后实在恼了,发火地大声叫雷震子闭嘴。 雷震子不明白姬鲜做什么生气。他干脆闭嘴,心想三哥不告诉我,我回头去问大哥他们好了。 这时,雷震子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哪咤一行人。 雷震子立刻抛掉刚刚的不愉快,拉着姬鲜快步跑到哪咤五人面前。 「可把你们等来了。你们再不来我就要往朝歌去找你们了!」 雷震子欢喜地给两边的人做介绍。 姬鲜连忙向殷郊和殷洪行礼。轮到殷诵的时候,姬鲜微微顿了一下。 姬鲜一直记着当年那箱差点砸了武王的箱子上写的一行字。他对自家二哥的事情一直十分在意,每听到一桩都要反覆仔细地琢磨,就怕哪天犯了武王的忌讳被他责罚。 第104页 姬鲜一直怀疑,这位王孙诵其实是二哥姬发秘密藏起来的儿子。 姬鲜不由自主地将眼前少年细细打量了一眼。没打量出殷诵与二哥相似的地方,反而在殷诵脸上看到了最讨厌的弟弟姬旦同款的眼睛。 说到姬旦这双眼睛,姬鲜就来气。他们父亲在世的时候,时常说姬旦的眼睛像他们祖母年轻的时候。姬鲜一直都在怀疑,父亲那么宠爱姬旦,就是因为这双眼睛。 明明他姬鲜有着跟祖母一模一样的双下巴,父亲为什么不偏宠他? 姬鲜微微皱眉,不禁暗暗发狠:姬小四最好不要做对不起二哥的事情,不然看不看他废了姬小四吧! 姬鲜一边心里发狠,一边向殷诵行礼。行完礼,姬鲜大大方方地观察起殷诵,誓要找到少年是自己大侄子的证据。 雷震子半点没觉察到姬鲜的千丝百绕。他开口便想邀请哪咤等人跟他一起去王府,见他二哥。 哪咤摇摇头,说出他们的打算。 姬鲜听到这行人要在西岐买房,不禁出声道:「租房还可以,想要买房,只怕不可能办到。」 殷诵闻言,大感兴趣,问道:「怎么呢?」 姬鲜见殷诵主动搭话,立刻细緻地说道:「我们西岐不比别的地方,百姓富庶,民风淳朴,再怎么样都沦落不到卖掉房产餬口的窘境。」 殷诵眨巴了下眼睛:「可我听说,西岐正在开发西蛮荒地。不止是外来的移民,就是岐城本地的百姓,也多有跑去开荒的。」人嘛,从来都是吃的多就生的多,生的多就需要更多的土地来供养。不然,就会闹饥荒。 领导者也不乐意这么多劳动力闲置下来。 人一闲就会犯懒,骄奢淫逸接踵而来。 西岐如今不向外扩张,为百姓争取越来越多的土地,充分消耗劳动力,必然会由盛转衰。 当然,还有另一种方式消耗多出来的劳动力,而且一劳永逸。 那就是战争。 姬鲜伸出一根手指,朝殷诵晃了晃:「如今城里寸土寸金。跑去开荒的人又不缺钱花,哪里捨得把祖产卖掉?」 「我劝你换个思路,租房算了。就是想租上一百年,我也能为你找到愿意的房东。」姬鲜说道。就凭他武王嫡亲弟弟的身份,这点事还是能办到的。 姬鲜掂量过了,这是为大商太子、王孙租房子,他就是动用一点手段,二哥也会原谅他的。 「这都不愿意,那你们只能去西荒自己开地建房了。」 姬鲜虽然这般说着,但是他一点不觉得出身朝歌的殷郊三人,吃得了西荒的苦。 殷诵不怕吃苦,但是他的确没准备去开荒种地。他们商人向来擅长经商不擅长种地。 殷诵当即说道:「我若用五块金饼来买,也没人卖吗?」西岐不能富裕到这程度吧? 姬鲜刚想说「买不到」,忽然想起八年前那箱差点亮瞎他眼睛的纯金。 西岐三王子立即改口,两眼泛着狡猾的光芒,说道:「五块金饼的话,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殷诵听出弦外之音,豪迈地说道:「我拿十块金饼来买,但是有一些要求。」 当年姜子牙造鹿台,转给他的十几箱金子一直堆在哪咤的豹皮囊里。殷诵有了储物袋后,哪咤立刻将这些金子还给了殷诵。 殷诵一直嫌这笔金子占地方,扔掉又觉得可惜,当真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 殷诵不禁感嘆,可让他找到花掉金子的机会了。 姬鲜一直以为朝歌用的金子都是当年差点砸中武王的那一箱纯金。此刻姬鲜听到殷诵竟然要用十块这样的金饼买房,一双眼睛都瞪直了。 姬鲜陡然热切起来,连忙询问殷诵有什么要求,他帮忙筛选筛选。 殷诵干脆地说出要求:「我们人多,房子首先要大,至少是二进的宅子。」 「我准备开门做生意,所以最好有个门面,就在闹市中。」 姬鲜眼珠子转了转,在自己几处房产挑出了一套符合要求的:「巧了,我这边正好有这样一个宅子,一直闲置着。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看。」 雷震子听到三哥手上就有符合殷诵要求的住处,没想太多,高兴地帮兄长游说同门。 哪咤几人微微挑眉,没说什么,全看殷诵的决定。 殷诵听说姬鲜名下不仅有闲置的宅子,还是在闹区中,不由得多看了这位兄台一眼。 殷诵至今记得老师姬昌做过的菜饼,毕竟当年他差点被这东西噎死。 没想到节俭的文王,儿子竟然这么……「富有」。 果然,老师这些儿子都是白养的。 殷诵在心里甩了姬鲜一个白眼。 有现成的宅子可以相看,殷诵当然不会拒绝。 在姬鲜的带领下,几个人迅速地来到位于城西的闹市。 这边位置颇为讲究,往东一点就是贵族区域的边缘。一行人听雷震子说,往东走两条街就到了师叔姜子牙的府邸。 殷郊和殷洪闻言,顿时觉得姬鲜介绍的宅子位置不错,日后他们前往相府听令上阵,也便利一些。 姬鲜这处宅子说是闲置的,前面的店面却开着,有两个伙计正在忙碌着卖麻布。 姬鲜挥开迎上来的伙计,引着一行人走进店面。 「怎么样,我这店够大够亮堂吧?做什么生意都不会吃亏。」姬鲜顺嘴吹嘘起来。 第105页 殷诵点点头,这间店面确实不错。他没想做大生意,这间二十坪的店面足够了。 他询问了一句:「院子够大吗?」 「很大。」姬鲜说道。他这个店铺卖的是麻布。遇上多雨的季节,少不得要趁着有太阳的时候将布匹晾出来暴晒。院子不大,怎么行? 从店面进去,众人才发现这处宅子别有洞天。外面瞧着朴素无华,内里却颇为奢华,与西岐当地质朴的风气极为不符。 但是再奢华又怎么比得上朝歌王宫?殷郊和殷洪只表现出微微的惊讶,没有多大惊小怪。在他们看来,贵族生活奢侈一点十分正常。 哪咤的眉头皱得几乎耸起,对西岐的好印象忽然就降了下来,仿佛去了一层美好的滤镜,真实的西岐暴露在他眼前。 哪咤不自觉晃了晃脑袋,暗道还是多看看才能下判断。 殷诵眯了眯眼睛,他对这栋三进小二层的宅子十分的「满意」。他知道,生活奢靡的人远比穷人更容易被金钱打动。 殷诵直接抛出了一整箱金子,与姬鲜做交易:「我是爽快人。既然满意了,就不与你多磨嘴皮子讲价了。」 「你这宅子只用十块金饼来换,我于心不安。你是老师的儿子,等同我的兄长,我不好意思占你这个便宜。」 姬鲜闻言,脸上不禁发烧起来。他伸手将箱盖打开一点,然后失望地发现里面的金饼成色与西岐这边用的金子一般无二,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种金子。 即便如此,这一箱金饼少说百来块,用来购买他这处宅子绰绰有余。 姬鲜挑眉看向买房的少年王孙。 殷诵两眼笑得弯弯的,对他说道:「外乡人生存不易,何况还是做生意。希望兄长帮忙打点一些。」 姬鲜心道你们一个大商太子,一个大商王子,剩下一个疑似西岐之主的儿子,哪里需要什么打点?只怕这多出来的大半箱金子是用来打点我的吧? 姬鲜厚着脸皮接受了殷诵的「贿赂」,权当这是「大侄子」的「孝敬」。 他也不怕雷震子告发。他和这个弟弟相处了几日,很清楚雷震子对钱财没有丝毫概念。一栋宅子价值多少金子,雷震子根本没数。 即便雷震子说漏了嘴,姬鲜也不怕。自从他二哥当了王,就很少直接动粗了,多是关他禁闭让他思过,或者罚他抄写祖训。 和黄橙橙、沉甸甸的金子相比,这些小委屈算什么? 殷诵和姬鲜一拍即合,愉快地完成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酒肉兄弟/叔侄。 姬鲜将两个伙计一併送给殷诵后,乐滋滋地抱着一箱金子,离开了刚刚脱手的宅子。 雷震子有话要与同门说,没有跟着姬鲜离开。 姬鲜一路往回赶。他刚到家,将金子放下,歇了口气,就接到将军辛甲递来的条子。武王宣他进王府相见。 武王此时尚且不知道姬鲜从殷诵那里拿了一箱金子,所以问过话后,轻易地把他放过了。 然后武王安排姬鲜明日去王府库房,将当年那一箱金子带出来,同他一起拜访大商太子。武王准备将这箱金子还给它的主人。 姬鲜有点不乐意,觉得没必要上杆子做这件事,完全可以等殷诵自己想起来,上门讨要再归还他。 在姬鲜看来,姬诵完全是个不缺金子的主。只要他们不提,殷诵绝对不会想起这挂。 但是姬鲜话没出口,就被武王瞪了一眼。姬鲜立刻缩了回去,应下差事。 姬鲜离开后,姬旦向武王问道:「需要带上臣子们,一起去拜见三位殿下吗?」对方毕竟是一国储君,去拜见应该隆重一点的。 姬发略作思索,摇头道:「先不了。」一旦带上下面的臣子,等于叫他们见证了大商太子投靠西岐这桩事。传扬出去,周地反商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了。 武王还想挣扎一下,能拖一时是一时。兴许他能找到办法,将大商太子打发去东鲁呢? 太子与二王子参与东鲁叛乱不叫叛商,那叫为母报仇,天经地义。 雷震子告诉哪咤等人,他已经前去见过了师叔姜子牙:「我将你们的情况先同师叔说过了。师叔已经为你们做好了打点。」 雷震子不无羡慕地说道:「只等你们去见他,封官拜将的文书立刻就能给你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正式下山,为二哥上战场杀敌。 他又对殷诵说道:「我把两根法杖送给了大哥和二哥。他们都说要亲自向你道谢呢。」 殷诵眼皮子微动,生疏道:「我只送了伯邑考,武王就不必来道谢了。」这种事还是分清楚的好。 第二天一早,哪咤、殷郊、殷洪在热心肠的雷震子领路下,前往相府拜见姜子牙。 殷诵和黄天祥站在门口,目送哪咤四人离开。黄天祥抬头,询问殷诵今天有什么计划。 殷诵说道:「我们去市集里逛逛,看看能够做什么生意。」 姬鲜虽然送了他两个卖货的伙计,但是储存在宅子里的麻布他今天就会派人来全部取走,可捨不得留给殷诵。 「我们年轻人要懂得未雨绸缪,不能坐吃山空的。」殷诵一本正经地教导道。 黄天祥深以为然,诵儿总是能讲出大道理来的。 他们出门左拐,一脑袋砸进闹区市场。两人逛了半天,了解了当地的物产,最后在一家米粮小铺蹲点了半个时辰。 第106页 殷诵起身,对黄天祥说道:「我想到做什么生意了。这个生意在西岐一定一本万利,祖孙三代不愁吃喝。」 黄天祥好奇地问了一句:「什么生意?」 殷诵卖了个关子:「先去买两头毛驴。」 两个人前往出售牲畜的栏子走去,挑了两头毛色鲜亮、结实耐糙的毛驴。 两人一人骑了一头,熘熘达达走过半个闹区,在护城河边找了一家採石场,买了两大块花岗岩。 殷诵收起花岗岩。两人又骑着毛驴熘熘达达往回走。 回到闹区,殷诵看到哪咤和殷郊两兄弟围在一个卖木雕的手艺师傅的推车前。 殷诵和黄天祥立刻催着毛驴,熘达到了他们身边。 哪咤、殷郊、殷洪齐齐看过来。瞧见殷诵和黄天祥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毛驴骑在身下,三人不约而同挑了下眉。 不过想到大掌教太上老君就爱骑毛驴,三个玉虚宫出来的年轻修士齐齐闭上嘴,不做置评。 等到殷诵走近,从驴背上跳下来,哪咤连忙伸手接过缰绳,顺便在驴头脑袋上摸了一把。嫌弃是一码事,新鲜是另一码事。 哪咤问殷诵道:「刚刚你们去哪儿了?我回去都没找见你们。」 殷诵一边往手艺师傅手里瞧,一边回答了哪咤。 手艺师傅是个中年男人,此时正一心一意地雕刻着一个柳木面具。 师傅手上的面具已经成型大半,造型十分夸张,整个就是一个妖魔的形象。雷震子的样貌都能被这张面具衬托成眉清目秀。 殷诵扭头,看到他叔叔殷洪已经拿了一个这样的面具。殷洪察觉他的视线,十分干脆地将半个时辰前做好的面具抛给了侄子。 殷诵接过鬼面面具往脸上一戴,回头沖黄天祥「呜哇」一声发出鬼叫。 黄天祥没有被吓唬到,反而觉得十分滑稽。黄天祥抱住毛驴的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殷诵摘下面具,白了黄天祥一眼。 他低头端详面具,听着他爹殷郊在耳边说着他们三个预备戴着这些恐怖的面具上战场。 「我们拜见了姜师叔。果然如雷震子所说,师叔拿出了文书给我们。你叔叔和哪咤如今是西岐的先锋官,为父则是做了督粮官。」 殷郊口气中略有一些不满。比起在后方做押粮的支援官,他更期望到前线去。 殷诵和殷郊想法不一样,他觉得这样安排挺好的。他老子越少机会出现在战场上,越好。 他就是奇怪,以他对姜子牙的了解,这老道肯定巴不得殷郊冲到战场最前线,拿殷郊的身份做文章,大灭商军的气势。 殷诵摇摇头,暗道多年不见,这位老师行事越来越诡谲难懂了。日后与他为敌,可得万分小心。 殷诵哪里晓得,姜子牙确实如他所想,得知殷郊要来投靠西岐,就一门心思要把他安排到前线打头阵去。奈何武王他不肯啊。 君臣两人为了这件事,来来回回拉锯了七八回。僵持到最后,姜子牙不得已只好选择退让。不然连殷洪都得押在后方做火头军。 但是姜子牙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暗地里盘算殷郊年轻气盛,稍作运作就能把他送到前线去。 到时候米已成炊,武王想找他这个干爹麻烦都无济于事。 殷诵安抚殷郊道:「两军对垒,粮草最重。身为主帅最先要做的就是护好己方粮草,再筹谋捣毁敌方粮仓。师叔这样安排,是重视父亲,觉得父亲本领高强,不论敌军如何诡计多端,父亲都能为西岐守好粮草呢。」 殷郊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不少:「师叔官拜丞相,眼光还是不错的。」 哪咤斜着眼,瞥了殷郊一眼。他忽然问殷诵:「这么说,先锋官反而不重要了?」 殷诵急忙补充:「怎会不重要!没有先锋官,如何冲锋陷阵、攻城夺地?不管是前线还是后勤都是十分重要,哪一个都疏忽不得的。」 哪咤挑挑眉,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他挑了挑眉,看着殷诵微微发红的脸庞,决定饶这小子一回。 殷诵转移话题。他摸着凹凸不平的面具表面,支持哪咤三人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法上策。我去弄一点颜料,涂抹在上面,把它弄得更恐怖一点。」 手艺师傅闻言,眼睛紧紧盯着刻刀,嘴里说道:「颜料不好找,能涂抹木料的颜料更不好找。」 殷诵没有回答。实在不行,他就从商城兑换一点油漆。虽然贵得一批,能让两位长辈和表哥高兴,还是很值得的。 三张面具都拿到后,一行人回到刚刚买到的新居。 殷诵说到做到,在市集逛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颜料原材料,干脆从商城买了一套油画颜料。 哪咤拿了一支画笔做主笔,殷诵和黄天祥一边一个坐在他身边。三个少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给哪咤的面具上颜料。 殷郊和殷洪则是坐在桌子对面,各自拿了笔,蘸上颜料在自己的面具上涂抹。 殷诵自觉在绘画上十分有天赋,连崑崙山的仙人都夸赞有灵性。所以哪咤的面具做好拿去晾晒后,他就挪到了殷郊和殷洪中间,时不时出声指点两句。 殷洪被他挑了两回刺,嫌他太烦,发了一顿小火,让他烦他自己老子去。 殷诵当即扭头向殷郊告状:「父亲,叔叔好粗鲁!」 第107页 殷郊头也不抬,秉公处理:「你是挺烦的。」 殷诵伤心了,爬起来就跑去院子找表哥抱屈:「哥哥,叔叔把面具画得丑死了,像个小丑。他不让我说,还骂我。」 哪咤一听这话,不爽了起来:「别理他,就让他到战场上让敌方将领笑话去。」 殷诵刚要说「这多不好,这可是我爹的手足兄弟」,姬鲜留下的两个伙计中的一个跑了进来。 这名伙计个头高一些,名叫柳谓,另一位矮瘦的伙计名叫钱子。 柳谓跑进来,脸上潮红地对殷诵结结巴巴地喊话:「主人家,快,武王带着三公子、四公子来见,正等在前边店里呢。」 虽说柳谓以前是三公子姬鲜手下的伙计,但是姬鲜根本不敢把这处宅子暴露在武王眼前,就是四公子都不敢让知道,柳谓哪里正面见过武王啊? 要不是旧主姬鲜毕恭毕敬地站在武王身后,又给他们使了眼色,柳谓都不敢确定今个儿进了小店铺的人是他们西岐的主人。 柳谓可真要激动死了。他一定要说服新主人家在店铺里悬上牌子,就写四个大字——「武王亲临」! 第059章 他是真的恨他 哪咤和殷诵对视一眼。殷诵当即跑去屋里,通知殷郊三人。 殷郊刚把画好的面具戴上,就着黄天祥手里的小镜子,欣赏自己亲手绘制的「艺术品」。 殷郊还没开始赞嘆自己太有「艺术天赋」了,色彩搭配得真好看,就听到了儿子跑来传的话。 殷郊微微一愣,连忙解下面具,殷洪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两人起身,各自施展清洁术法,将自己身上打理清楚。 为了给亡母报仇,殷郊和殷洪是十分豁得出去的。他们在仙山上日夜勤修,为的就是报仇雪恨。过去高贵的身份与地位,一概都能捨弃。 殷郊和殷洪大大方方地走出屋子,带上殷诵往前边店面走去。殷诵叫了一声黄天祥,黄天祥立即跟了上去,走在哪咤身后、殷郊身侧。 殷郊当先掀开帘子,一出来立刻吸引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 姬旦正站在兄长身边,打量四周的陈设。听到声响,姬旦同别人一起向太子一家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姬旦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当先走出来的青年,他看着好眼熟! 姬旦的大哥伯邑考长于音律,这件事世人皆知。但是少有人知道他的二哥姬发擅长丹青,足称一绝,尤以人像为最。 出自二哥之手的丹青人像,无不是栩栩如生,叫人误以为真。 武王还是西岐世子的时候,姬旦曾在这位兄长的卧房内见过一张画像。那张画像上的人赫然与眼前的殷商太子一模一样。 也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姬旦原本觉得画像过于艷丽的面容,在真人的衬托下,反倒变得清淡苍白起来。 西申姜侯将幼女姜源早早送来西岐,养在王府中,亲上加亲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但是作为最佳联姻对象的武王一直没有表示,以至于这件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姬旦自从见过悬挂在兄长卧房墙壁上的画像后,就一直怀疑二哥喜欢的是男人。 现在,他的怀疑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确定。 姬旦好奇的是,二哥什么时候见过殷商的太子。 姬旦从雷震子的话语间推断,殷郊、殷洪两位殿下自朝歌被颳风颳走后,就直接上了崑崙山当了修士。 在此之前,他二哥从没去过朝歌……哦,其实去过一次,但是那时候商太子只有四岁。 那幅画像明显是成年后的太子。 电光火石间,姬旦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负责看着金子的三哥正斜眼扫他。 姬旦下意识扭头,朝兄长望去。姬鲜见他神情「忐忑」地去看二哥,立刻面带危险地眯了眯眼。 不说姬旦这个不明就里的弟弟,就是武王本人勐然看到太子都是吃惊非常。 武王却比姬旦沉稳很多。这份情绪只在姬发眼中一闪而过,当即就收敛住了,没叫任何人察觉。 姬发微微偏头,向四弟看去,安抚姬旦稍安勿躁。 姬发嘴角含笑,回头向殷郊、哪咤为首的五人走去,目光微微落在殷郊身后,殷诵若隐若现的身影上。 看着殷诵,武王心脏微微发胀。 向来英明果断的他,这一刻着实不愿意去细算这位极受父王、长兄推崇的王孙,是在哪一年出生的。 他怕自己会羞愤欲死。 但是理智告诉武王,十六年前莫名与之缠绵的正是面前的殷商太子。他的确做了一件极为不道德的事情,他极可能在一个女子为心爱之人辛苦孕育后代时,睡了对方的丈夫或情人。 殷诵微微偏头,在父亲和表哥之间的缝隙里观察西岐之主。 这位崑崙山钦定的未来天子,四十出头,身形高大犹如高山。殷诵打眼一看,只觉得龙姿凤章,宛如天人;仔细打量后,殷诵又觉得对方保养得不太行,看上去比八年前他见到的伯邑考还老,也就比旁边守着箱子的姬鲜年轻一点儿。 不大像能活过六十岁的样子。 殷诵在脑子里翻出当年勤奋苦学的《麻衣相法》,对照着比了比周武王的面相,做出如此结论。 不过他可不敢把这个「结论」告诉哪咤。他怕哪咤生气不理他。 殷诵瞬间就有信心了。别说他,就是他的父亲都比武王姬发年轻太多。 第108页 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西岐失去了姬发,还能这么拽吗?仙人一派还能一直保着姬发的子孙万代不成? 先助武王伐纣,再反周復商,这似乎是一件极为可行的计划。 不过殷诵依旧没有选择这条路。理由还是这个计划太折腾,太消耗人口了。 武王惊愕的神色遮掩得好。殷郊不疑有他,带着弟弟、儿子上前,就要以臣子礼仪拜见武王,向对方投诚。 殷郊正要开口,不想武王先行伸手抬起他的胳膊,阻止他下拜的同时,出声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不论外间如何谣传,西岐始终是大商的臣属。殿下是君,姬发是臣,理当是下臣磕拜储君。」 说着,姬发就要往地上跪去。 殷郊此时却是低垂着头,一脸煞白,整个人都懵了。武王姬发的声音让他一阵耳熟,曾在哪里听见过。 殷郊不禁仔细辨别。他在仙山修行了十几年,记忆力非比常人。殷郊很快分辨出来:武王与十六年前于山洞中,他想强之没能成功,反而把他给强了的男人,两人声音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心肝一阵发颤,一个恐怖的猜想在他脑中迅速成型,让他连唿吸都差点停了。 此时此刻,太子殿下恨不得转身拔腿就跑。 殷郊被突如其来的发现震得脑子发蒙,在「逃」与「不逃」之间跑不出来。 他没有及时察觉到面前的武王已经俯身,要给他行叩首大礼。 站在殷郊右侧的殷洪,一脸震惊地看着武王缓缓拜下身去,一时间云里雾里,不明了西岐这是什么骚操作。 说好的「武王伐纣」呢?你搁这说你西岐不反了?那我们兄弟俩来干嘛的? 还是哪咤看到情况不妙,及时伸手推了一把殷郊,将殷郊从茫然无措中推醒。 殷诵站在殷郊身后,困惑地看了父亲后背一眼,然后向低下头的武王看去,心里想到的是当年在羑里,老师姬昌说过的话: 「老臣不会叛商,西岐不会叛商。」 「老臣的儿子同老臣的心意一样,对大商忠心不二。」 殷诵现在已经不大怀疑老师这两句话。但是他自认不了解武王姬发,完全不敢去信任这个男人此刻的言行。 殷郊被惊醒,慌忙反手抓住武王的双臂,用力将人从下跪的架势拉扯起来。结果用力过大,差点将武王两条结实的胳膊拉扯下来。 一旁的哪咤和殷洪大惊失色,急忙出手,一边一个压住殷郊的力气,这才保全了武王的双臂,没有闹出「谋害未来天子」的乌龙。 一直暗暗观察殷郊的姬旦,看到哪咤和殷洪突然齐齐出手,误以为两人要对自己兄长出手,大惊失色。另一边的姬鲜更是干脆,吊起两边眉毛整张脸直接黑了,一把高举旁边的一方桌子,就往正中的殷郊砸过去。 武王双臂被殷郊双手如双钳一般抓住。拉扯了一下,武王顿觉两边手臂肌肉被撕扯开,痛得铁骨铮铮的他都忍不住轻声倒吸一口冷气。 殷郊被哪咤、殷洪按住阻住了力道,耳边又听到武王唿痛的吸气声,总算彻底地醒过神来。 殷郊连忙松开手,惊慌无措地退到一边。却害怕武王如他一般从声音里听出他就是当年那个人,继而发现殷诵的身世。殷郊现在根本不敢开口出声。 殷洪一把推开桌子,木桌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几乎散了架。 殷洪往姬鲜的方向怒瞪了一眼。 到底是殷郊先伤了武王,是他们理亏。殷洪不好发作,只能摁住被偷袭的火气,转而迅速回头去找退到一边去的兄长。 在场的人都看出殷郊的异常。在殷洪眼里尤其如此。 他的兄长即使在崑崙山上,都要时不时挑剔他这个做弟弟的礼仪。怎会到了山下,面对西岐武王,殷郊反而如此失礼? 殷诵一脸问号地站在场面有点混乱的店铺内,右手下意识落在储物袋上。但凡姬发老儿敢治罪,他立马掏出加特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枪林弹雨。 他就不信了,宰掉周武王,崑崙山的仙人还能腆着脸,立刻在文王的儿子里挑出下一届「天命之子」! 好在,武王姬发因为误会了殷诵的身世,心里的愧疚一点不比殷郊的惊慌少,根本没脸去追究殷郊的所作所为。 但是殷郊使的力气确实大。饶是身经百战、早晚锻鍊的武王都忍不住脱「困」后,连忙用手揉了揉宛如撕裂的两臂肌肉。 武王及时出声,制止了场面继续失控:「姬发文弱,还望殿下下次下手……嘶——轻点。」 殷诵闻言,歪了歪脑袋:还能有「下次」?这武王姬发高低有点m吧? 殷诵按在储物袋上的手落了下去。 在场的人都知道武王这句话的用意,没人纠正他这个「文弱」的「修辞」手法。 ——在修行十几年的殷郊面前,半生戎马的武王的确「文弱」了不止一点两点。 殷郊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张脸从煞白迅速地变成鲜红欲滴。 姬旦的视线在兄长与对面恨不得背过身去隐个形的殷商太子脸上转了转,然后转身跑去阻止到处找东西,想要继续打砸的姬鲜。 姬鲜向来和这个四弟不对付。他被姬旦阻住,当即调转枪头和姬旦推搡起来。 直到听到武王一声暗含警告的咳嗽,姬鲜才下意识地收手。两兄弟的闹剧暂作一个段落。 第109页 殷洪看出兄长是不乐意开口和武王说话了。虽然不明白西岐之主哪里得罪了殷郊,殷洪只能接替王兄,与武王三兄弟交谈。 武王不意揭穿当年的煳涂帐,虽然他看出殷郊已经猜出他就是当年山洞中另一人。 姬发示意姬鲜将装着金子的箱子摆到众人面前。 殷洪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箱子上,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箱盖上的字——「父亲,诵儿在朝歌呀。父亲快来接诵儿呀!」 该说不说,这字是挺像他侄子写的。 殷洪两眼圆瞪,唿吸一瞬间急促起来。 二王子瞬间明白了,兄长刚刚一系列异状的缘由。 特么的,当年那个混帐男人竟然就是……殷洪铜铃一样圆瞪的眼睛凶神恶煞地瞪向武王,心中一阵狂吼:我能不能剁了他?我能不能剁了他? 师父,徒儿绝不是想要违背誓言,就是想试试阴阳镜的威力,先用阴阳镜白的那面照死这厮,过个两天再拿红的那面復活他! 接收到殷商二王子兇恶目光的武王,对这位殿下突然而起的杀意颇觉意外。 武王暗道:难道这位二王子也知情当年之事,而且猜到了真相? 武王疑惑:太子殿下不至于连这种事,都告诉弟弟吧? 这时殷诵看到了搬上来的箱子。他立刻认出了这口曾经承载着他满满孝心和寄託的箱子:「哎,这箱子好像是我的。」 殷诵纳闷。他问过父亲,父亲的确收到了他送的金子。殷郊却告诉他,送错了。殷郊收到的是属于母亲的那只箱子。殷郊还将那只雉鸡金簪还给了他,让他日后有机会见到母亲亲手交给她。 殷诵心头一跳。他盯着箱子一挑眉:难道母亲就在西岐城中,甚至就在王府? 殷诵念头刚起,就听到武王娓娓道来:「这次姬发前来,一是为拜见三位殿下;二是为将这箱金子还给王孙。」 力有千斤的武王伸手将不大的箱子往对面推了一下,没有推动,反而引得受伤的双臂一阵酸疼。 武王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面色如常,心里却在感嘆太子真是下了狠手。若不是殷郊被身边人制止了,他的两条胳膊肯定当场断了。 殷商太子是真的恨他啊! 也不知道亚父姜子牙会不会断臂重续的法术。 殷诵一心打探母亲的下落,不等殷郊、殷洪阻止,已经脱口而出:「这箱金子怎么在武王手里?」 姬旦代兄回答道:「八年前的中秋,这箱金子砸入父王寝居院中。当时大哥伯邑考在场,认出王孙字迹。这箱金子便一直收在库房中。只等有机会还给殿下。」 「你这箱子可是差点砸中我二哥呢。」姬鲜在旁边插了一句,气哼哼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姬鲜只是顺嘴控诉一下殷诵高空抛物的危险,殷郊、殷洪却被他这句话吓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两位殿下齐齐惊恐地向殷诵看去,唯恐鬼机灵的殷诵猜到真相。 两人的异状,立刻引来哪咤目光古怪地在他们脸上扫了扫。 殷诵从来没想过母亲会是个男人,更没想到对方会骗他说是他的父亲。不论是殷郊还是殷洪,谈及他的母亲时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对方是个特立独行、潇洒来去的奇女子。 殷诵听到姬鲜说这箱金子差点砸伤武王,没有多想。他想到的是,同一天光屏莫名其妙完成的紫色支线任务,至今他都不知道那位「短命鬼」大伯是哪位。 当时殷诵就觉得光屏程序出了问题。现在他更加肯定了。 殷诵连忙起身向武王道歉,然后顺着对方的话,收走了箱子。 开玩笑,这可是一千斤的24k纯金!他跟姬发无亲无故,干嘛不收回来? 武王双臂疼得厉害,加上他和殷郊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着实「不堪」。姬发稍微坐了坐后,便领着两个弟弟以及随行的侍从匆匆返回了王府。 一回到王府,姬鲜、姬旦立刻忙碌起来。姬鲜大唿小叫着唤来巫医为武王查看伤势。 巫医在武王手臂筋骨肌肉上摸了摸,立即了解了伤情,说了一句「无大碍」。 巫医迅速地配好药,将武王筋肉受损的地方好好地包扎起来。 通常,巫医治病救人,跳大神是绝对不能少的步骤。但是巫医常年侍奉在王府里,知道武王不喜爱看人跳大绳,便提都不提这一节。 叮嘱武王好生休养,三个月内不可动武后,巫医收拾好东西退了下去。 姬鲜一屁股坐在武王下首,为兄长这场无妄之灾忿忿不平:「分明说是来投靠的,怎地还有暗地里动手脚伤人的?我看他们反商是假,想来当细作才是真的!」 姬旦一听这话,立刻出声阻止老三继续说下去:「三哥不要胡说。我们西岐不反商。」 姬鲜刚要反驳,忽然想到自家二哥确实一直不肯反商来着。他连忙闭上了嘴,却依旧招来了武王的冷眼。 姬鲜害怕武王拿这个罚他,连忙爬起来就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要武王好好休养,有烦人的政务尽可交给姬小四去处理。 姬旦望着差点撞上柱子的姬鲜,一时无言。他很确定姬老三讲这句话不是因为信任他,纯粹就是拿他当任劳任怨的牛来使。 虽然,他也乐意给二哥当牛来使就是了。 姬旦回头对武王说道:「二哥好生休养。外面的事,有我和姬奭,不会出差错的。」 第110页 姬发颔首,而后吩咐四弟道:「你帮我找一个锦盒,我要收起那幅画。」 姬旦自然听出了兄长口中的「那幅画」是哪一幅。四公子好奇地问道:「二哥与储君?」 「先帝还在时,孤曾跟随父亲与兄长,前往朝歌参加庆典。那时见过殿下一面。」武王回道。 姬旦:「……」我信你个鬼,我二哥不可能恋-童! 四弟将挑选好的锦盒送来后,武王将悬挂在寝室内的画像取了下来。 这幅画是他依照双手抚摸对方面庞留下的记忆,绘制出来的。到底与真人相差了很多。 原本念着那夜里,完事后对方依旧缠着他,在他颈边呢煳眷恋的低语,以至于他一直没能忘怀。 但是,如今明知对方有妻有子,这样的情愫就不能继续了。当断则断。 武王看了看画像,嘆了口气。 轻轻捲起画像,武王将画轴收入锦盒,藏于书架中的暗格。 武王刚坐下想休息一会儿,外面小臣传来声音,禀报西申姜侯的女儿姜源来见。 武王立即走出内寝,走到外间,就看到姜源规矩地站在门外,微微垂眼等着他的召见。 「怎么想来见孤?」武王招唿一声,让姜源进来。他们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表兄妹,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与亲兄妹无异。 姜源走到武王面前,与他一同坐下。 武王没让姬鲜和姬旦把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姜源直到在这位表兄面前坐下,闻到药味才惊觉武王受了外伤。 「怎么呢?」姜源有些困惑地问道,她记得这段时间武王一直留在西岐城内,应该没有受伤的机会才对。 武王避讳地隐瞒了实情。姜源也不追根究底。 她顺着武王的心意,转移了话题。 姜源与武王说道:「我自幼被父侯送来西岐,与兄长可谓是,你喜欢我,我也敬爱你。」 「自半年前开始,父侯一直发信催我与兄长成婚。」 武王沉默不语,他知道姜源一定有其他话说。她若是选择顺从姜侯,会让他的祖母、母亲来主持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亲自到他面前商讨。 果然,姜源脸上微微羞红,说道:「可是,我心上爱慕的人是大公子。我也知道兄长只把我当妹妹。」 「我想请你帮我问问,大公子是否对我也有意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源不觉得自己喜欢姿容华美的伯邑考有什么不对。 她在西岐呆了这么多年,与年长的几位世子一同长大。她自认颇了解他们的性情。 她的父亲想要把她嫁给武王进行联姻,助力西申侯府。她却觉得嫁给大公子伯邑考更有性价比。 周人有句话叫「长嫂如母」。文王的母亲、妻子表现得太好。西岐朝堂上的君臣还是民间的百姓,必然对未来的王妃有百般要求。武王却一定会对长嫂尊敬有加,像敬爱他的母亲、长兄一样敬爱这位嫂子。 姜源十分肯定,如果她嫁给了伯邑考,武王一定会看在伯邑考的面上,对她的娘家尽心照拂的。西申得到的实惠远大于得到一个王妃。 武王虽然早知姜源的心意,但他还是在听到姜源把话说出来时松了一口气。 武王勾了勾唇角,对姜源的想法心知肚明。 武王不以为忤,面带微笑道:「我会替你去说。但是大哥心在山水乐理上,于男女之事还没有开窍。你要有一点耐心。」 姜源点点头,然后向武王行礼表达谢意:「日后兄长有喜欢的人,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帮兄长得偿所爱」 武王苦笑一声,应了姜源的谢意,心里却想,姜源这片美意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武王离开后,哪咤趁着殷诵没注意,一把拉走殷洪。 将人拉到家里偏僻的角落,哪咤开门见山直接逼问殷洪:「你们兄弟两人在弄什么名堂?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诵儿?」 殷洪闻言,面色立刻变了。他想收敛神情,已经来不及。殷洪只能强装无事:「本王子听不懂你的话。」 哪咤嗤笑一声:「方才你们兄弟那般形状,还想装心里没鬼吗?」 第060章 逻辑完美,夺母之仇不共戴天 殷洪被哪咤这一番话激得脸上发窘面上发红。 他想出手把哪咤教训一顿,又怕哪咤嘴快,跑去殷诵跟前胡言乱语,让殷诵猜到真相。 殷洪只好忍气吞声:「就是有鬼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诵儿是我兄长的骨肉,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害他!」 哪咤见他嘴硬,不肯吐出实情,着实恼得很。他恨不得上手揍殷洪一顿,打得这厮疼了自然就说出真话了。 可恼他和殷洪一样,顾忌着殷诵,怕殷洪不经扛被自己打伤了。 殷诵看到殷洪受了重伤,万一对他这个表哥有了误会怎么办?这很影响他在表弟心中「讲道理、以德服人」的完美形象。 发现自己竟然不能把殷洪怎么样,哪咤最后只能用力地在殷洪胸膛上推了一把,将殷洪推出去五六丈远,憋着气把他放过了。 哪咤转身就走。 殷洪被推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从地上爬起来,在发疼的胸口上用力地揉了揉。殷洪十分怀疑,自己的肋骨被哪咤一推之下,搞断了一根。 殷洪内视检查,发现断掉的肋骨是两根。 第111页 这太丢脸了。殷洪当然没脸拿这种事去侄子跟前告状。 二王子忙不迭掏出仙药吞下,将伤势恢復。然后他直接找到了太子面前。 兄弟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只盘腿坐在桌案两边。 良久,二王子出声向太子确认:「诵儿的……是武王姬发?」 太子垂着头,安静得仿佛在认真观察案面上的纹路,没有吱声。 二王子瞧他这幅鹌鹑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到了真相。若是他猜错了,殷郊肯定暴跳如雷,叫他闭嘴不要乱说。 殷洪又气又恼,同时也很疑惑,实在不懂侄儿的生身父亲怎么会是周武王。 「难道十六年前,姬发上过崑崙山?」殷洪紧皱眉头,猜测起来。 殷洪觉得这极有可能,毕竟姬发的幼弟雷震子就在终南山上修行。姬发一介凡人,进入崑崙山探望幼弟,结果半路迷失方向钻错了山洞,这种情况是有一定概率发生的。 若不然,殷洪实在想不通这个人怎么和殷郊跑到一个窝里去的。 他们两兄弟出身特殊,两位师父都对他们「看守」颇严。殷郊除了送殷诵去东鲁下山过一次,再没离开过崑崙山。 殷洪更惨,十七年来一次都没下山过。 殷郊眨了下眼,依旧不吭声。他才不管武王姬发有没有上过崑崙,他现在就想把殷诵的身世瞒过去。被男人睡了已经够丢脸的了,还给对方生了个孩子,传扬出去他还用混吗? 诵儿又会怎样看待他这个「母亲」啊? 殷洪想不通,也不再纠结了。他向殷郊问道:「兄长不是说那夜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么?怎么见到人就认出对方了?」 殷郊撇着两边唇角,闷声道:「我记得他的声音。」这般说着,殷郊脑中开始响起那夜里,武王在他耳边轻柔说过的话。 虽然当时殷郊走火入魔,一颗脑袋已经成了浆煳,只迷迷煳煳记得一点对方说话的语气,但是依旧让殷郊一张脸迅速艷成了春日里最红的花朵。 殷洪瞅着兄长没出息的样,轻轻哼了一声。同时殷洪颇为庆幸,殷郊及时认出人,并且假装「哑巴」,没给对方识破的机会。 但是,这一招绝不是长久之计。殷郊日后要在周营混,要在战场上崭露头角,绝对不能做一个「哑巴」。 殷洪将这个问题抛给殷郊。殷郊面色恢復了一些,愁眉苦脸道:「我正在愁这件事呢。」怎么才能不做哑巴,又不让自己在武王跟前暴露呢? 「干脆我避着他走!」殷郊轻轻击掌道。他修行十几年五感过人,有心算无心,要避开一个凡人,太容易了。 殷洪没有殷郊这么乐观。他的兄长真是这么仔细的人,就不会走火入魔,就不会怀孕不自知,就不会被一个十八代传承的庸医骗到把孩子生下来,顶着一双黑眼圈哭着跟他这个弟弟说带孩子太苦了,能不能把孩子放到太华山,让他们师徒帮忙带到三岁以后…… 要不是殷洪坚决反对,要求殷郊把孩子送去东鲁抚养,知道殷诵身世的人,还得多一个他师父赤精子。 「实在不行,王兄就带着诵儿离开西岐吧。」殷洪实在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干脆抽刀断水。 他对殷郊说道:「去东鲁。顺便向舅舅问清楚,当年诵儿究竟是怎么弄丢的。」 殷郊皱起眉头:「我不想去。舅舅都被窦容关在游魂关外十二年了。」 不是他看不起嫡亲的舅舅。实在是舅舅这造反的效率忒差劲了。殷郊很怀疑,等到东鲁打到朝歌,纣王都驾崩好几年了。这让他还怎么报仇?刨坟鞭尸吗? 殷洪无言以对,他们舅舅这个进攻效率是垃圾了一点。说好的「百战百胜大将军」呢? 但是南都鄂顺与他们舅舅一般情况,同样是被邓氏父女拒在三山关南面,不得寸进。殷郊投靠南都还不如投靠东鲁。 由此可见,他们大商的实力还是十分雄厚的,各处关隘守官都是骁勇善战的勐将。 殷洪不禁对祖父帝乙佩服不已。大商如今的关隘格局都是他们祖父在世时布置的,各处守将也都是祖父派遣布置的。纣王昏庸至此,因为没有擅动地方上的守将,这个暴君便能稳稳坐在王位上直到今日! 先祖荫庇,莫过于此。 殷洪心中一边憎恨纣王,一边嚮往祖父。他不禁向殷郊看去,暗道当日在朝歌,他们能够直接杀了纣王就好了。纣王只有他们两个子嗣,大可以让他这个弟弟背负上谋杀亲父的罪名,让王兄干干净净登基做王。 王兄依仗祖父留下的基业,怎么就一定要天下易姓呢? 可惜祖宗瞎了眼,非要保住纣王的狗命! 殷洪想到这件事就恨得不得了,牙齿都不自觉地咬紧了。 殷洪说道:「你要留下,就只能尽力遮掩了。」 殷郊点点头。他下巴抵在拳头上,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拍案道:「现在怕的就是我这声音暴露了,别的都不妨事。」 「我现在回一趟九仙山,问问师父,有没有办法遮掩。诵儿若是问起,你替我解释两句,不要让他怀疑了。」 殷洪应了一声「好」。犹豫了一下,他说道:「之前你的反应太大了,哪咤已经有了怀疑。」 殷郊先是一惊,而后不以为意。殷郊十分自信道:「他猜不到真相的。」 第112页 说罢,殷郊走出房门,施展五行遁术向崑崙山脉飞去。 心有怀疑的哪咤确实猜不透殷郊和殷洪要隐瞒的事。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表弟殷诵有关。 哪咤果断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殷诵。 哪咤说完事情,略带忐忑地对殷诵说道:「你莫要怪我多事,随意插手你家的事。」 殷诵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这么想哪咤呢? 殷诵说道:「我知道,哥哥是关心我,怕父亲和叔叔伤害诵儿。」 殷诵心里明白得很,「父亲」这个身份在哪咤这里,是没有半分滤镜的。就算有,也是丑化滤镜。 不说远的纣王对亲子的迫害,就前不久李靖拿到法宝后的嘴脸,哪咤对「父亲」这个词哪里能有好感? 哪咤又是在海上捡到的他,哪咤对他的殷郊有所警惕,怕殷郊和殷洪伤害他,再正常不过。 哪咤见殷诵没有误会,暗暗松了口气。 他继续说道:「直觉告诉我,他们隐瞒的事与武王有关。需要我帮你查探一番吗?」 如今他的怀疑算是在诵儿这里过了明路。哪咤思忖殷郊是表弟的父亲,他不好动手。但是殷洪还是可以套上麻袋打一顿,严刑逼供的。 殷诵谨慎之下,没有同意:「我自己再思量思量。需要哥哥帮忙时,我再来找你。」 哪咤点点头。他的表弟已经长大,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他作为哥哥,向来是尊重和支持诵儿的每一个决定的。 吃晚饭的时候,众人发现殷郊不在,连忙询问殷洪。 殷洪回了一句:「王兄被广成子师叔召回去了。明日就会回来,不必担心。」 殷诵和哪咤没有多说什么,权当信了殷洪的话。 吃完晚饭,殷诵独自一人坐在自己房门前的滴水檐下。 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不得不承认哪咤说的对。 殷诵发现,不止是他的父亲、叔叔举止怪异,就是武王姬发,甚至是陪同姬发的姬旦都透着古怪。 殷诵伸手到怀里,将两块彩玉摸了出来。这两块彩玉,其中一块是自幼跟着他的,另一块是当年文王赠与他的。 殷诵皱着眉头,一手一块彩玉放在月光下对了对。两块美玉虽然材质品种一样,但是雕琢工艺不可同日而语。指尖摩挲的不同触感更是告诉殷诵,两者出自两块母玉。 殷诵看看左手来自母亲的玉佩:「彩鸡。」 殷诵又向右手拿着的彩玉看去:「凤凰。」 「彩鸡……配凤凰?」殷诵一颗经过后世高等教育充分开发的大脑,这一刻犹如一个族群的野马,肆意地奔跑起来。 有几匹不仅在跑,它们还在夕阳下蹦了起来。 一番头脑风暴后,殷诵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所以,母亲其实是武王姬发……的恋人?」这块彩玉就是两人寓意爱情的信物? 结果,父亲殷郊走火入魔,横刀夺爱?所以父亲今天看到武王,认出情敌后分外眼红,就想兇残地把人当场撕了? 殷诵连忙摇头:假设如此,应该是被横刀夺爱的姬发想撕了父亲才对。 「所以,真相是父亲与母亲青梅竹马,横刀夺爱的是姬发老儿。所以父亲才会这么憎恶姬发?」 逻辑在这一刻,完全地通了! 母亲必然是崑崙山上修行的鍊气士,与父亲机缘巧合下相遇。两人相伴多年,暗生情愫,于十六年前偷尝禁果,生下了他这个爱情结晶! 「可恨天降胜竹马,有情人成了陌路!」 殷诵越想越恨。他不无悲哀地想到,母亲极可能是在怀着他的时候,遇见了姬发,从而移情别恋的。 所以生下他后,母亲立刻把他这个「昨日心头宝,今日眼中草」送还给了父亲,将他们父子俩一起抛弃了! 父亲在失恋的沉痛打击下,哪里还看得他,能够好好地照顾他?只能匆匆地把他送去了东鲁。 「呜呜呜,父亲好惨啊。」 诵儿也好惨啊。 殷诵抱住双膝,忧伤得不得了。他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想,这样狗血的剧情理应在话本上,不应该出现在现实里。 殷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勇敢面对惨痛的人生。他猜想,母亲极可能被姬发藏在王府中。 殷诵不禁用力咬住牙齿:好一个「金屋藏娇」! 他现在特别想给姬发老贼套麻袋,拖到巷子里打一顿泄愤,然后逼老贼说出母亲的下落! 不过理智告诉殷诵,他八成打不过抢走母亲的姬发。大概率是套麻袋不成反被套了麻袋。 被打一顿无所谓,但是他的父亲被老贼抢走了挚爱,够可怜的了。他作为大商第一孝子,绝对不能肉包子自动上门,掉进老贼的魔掌,迫使父亲向情敌低头! 殷诵决定曲线救国……救母……把母亲的下落找出来。 殷诵很快做好了计划。他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转身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然后,殷诵宽衣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为美好的明天养精蓄锐。 睡梦中,少年大仇得报,不仅将老贼套了麻袋痛殴了一顿,还顺利逼问出了母亲的下落。 原来母亲不是抛弃了他们父子,而是被老贼爱而不得囚禁了。 他们一家将老贼狠狠地又打了一顿后,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第113页 这个梦是越做越美,殷诵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来,甚至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第061章 做生意就要做最高端的 如殷洪所言, 第二天一早,殷郊从九仙山匆匆赶回西岐。 他根本不敢告诉师父广成子,殷诵的另一个爹是武王姬发,只含煳地说碰巧在山下遇见了殷诵的生父。 殷郊哀哀戚戚地说,自己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太丢脸了,请求师父给一两丸丹药让他吃了改变声音。这样,对方就发现不了他了。 广成子在山上修行千年,早就断绝了八卦之心,哪里有闲情去探究殷诵的生父是谁?真人略作思索,当面写了一封药方交给太子。 真人告诉殷郊,彻底改变人声音的药丸子他这里没有。暂时改变声音的药方有一帖。药方上写的都是寻常的药材,并不需要灵芝仙草,殷郊只管拿了药方去山下配就是了。 殷郊拿了药方,连夜赶回西岐。天蒙蒙亮,殷郊就找了一个巫医,让巫医配齐的药材。 回到城西,殷郊将药方和药包丢给姬鲜留下的伙计,让伙计钱子立刻按照药方煎熬。他今天就要服用试试效果。 殷郊赶了个早,和其他人一同吃了一顿早饭。 昨天他们三人到相府拜见,得了封官的文书。今天他们就要入军营,熟悉军中事务。 吃完早饭,钱子将煎好的汤药送了过来。 殷诵看到殷郊堂堂一个修仙人竟然喝起了普通的汤药,感到十分惊奇。他连忙询问殷郊,怕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殷郊也不「瞒」着殷诵。他告诉儿子道:「我想着,既然戴上那样的面具上战场,何不将声音一起变了。两相配合,效果一定成倍。」 殷诵不禁为父亲周全的想法鼓掌。殷诵关心道:「是药三分毒,这副汤药不会伤害到父亲的身体吧?」 殷郊一口气喝完汤药,嫌苦,背着人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哈哈大笑道:「为父修行十七年,哪里会怕它?」 殷洪还记得兄长少时在朝歌王宫生病躲着不肯喝药的场面。此时看到殷郊背过脸去,殷洪当即翻了个白眼。 这剂汤药不愧是仙人所配,药效奇快。殷郊一句话说到后半截,声音已经变得粗哑难听,好似粗糙的石料在地上拖行。 殷诵瞪大了眼睛,心想广成子不愧是擅长长生之术的仙人,配的药就是厉害。 殷诵毫不犹豫地讨要了药方,抄写了两份。 他原本只想抄一份放在身边做个「备案」。但是殷洪受到兄长的启发,也想来一份以备不时之需。殷诵顺手多抄了一份,撕下纸张递给叔叔。 哪咤摸着自己的喉咙,觉得凭藉自己的实力,已经无敌于战场,大可不必费此周章。 昨天哪咤虽然一起买了面具,但是涂完颜料晾干后,殷诵一直拿着那只面具把玩。 哪咤见他爱不释手,干脆把面具送给了他,让他自己戴着玩。 没一会儿,雷震子跑了过来,想要跟着一起去军营凑热闹。 大家都清楚,雷震子以后肯定也要下山,入西岐为他二哥的大业做开路先锋。哪咤他们自然不会拒绝这份顺水能推的人情。 而雷震子自己,就当提前体验一下军营生活了。 哪咤、殷郊四人出门,向位于东面的军营走去。走着走着就闹了起来,你追我赶各显神通往目的地赶去。 殷诵远远看到四个人打闹起来,重重地嘆了口气:其他人就不说了,父亲都是一个十五岁大男孩的爹了,竟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难怪母亲要嫌弃他,跑去和周武王谈恋爱了。 殷诵望着父亲胡闹远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只见过武王一面,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老贼其他不说,沉稳是真的沉稳。 昨天,老贼的两条胳膊差点被他的父亲扯下来,老贼竟然面不改色,还和他的父亲「约定」「下次轻点」。 殷诵猜想,武王姬发这份养气功夫,他亲爱的父亲是一辈子都追不上了。 不过他觉得,自己努力一下,应该可以学到手。 学不到也没关系,他可以装。 殷诵昨天带着黄天祥买了驴和花岗岩,他却没有在今天立刻动手。 他再次带着黄天祥一头扎进了闹市,然后在昨天那家米粮小铺买了两大麻袋的大豆。 殷诵没有把大豆收进储物袋,而是和黄天祥一起将大豆绑在毛驴背上。 店家不附赠盛放粮食的器物。还好殷诵手巧,就地掏出麻布缝了两口大的,让店家将袋子装得满满当当。 回家的路上,黄天祥忍不住问道:「你买这么多大豆做什么?」大豆便宜是便宜,就是吃多了肚子里会有气钻来钻去,最后钻出去。黄天祥不喜欢这样子。 「你不懂,大豆全身都是宝。」殷诵牵着毛驴,左看看右看看。他生来好奇心重,哪怕是昨天见过的东西他依旧觉得新奇。 黄天祥噘着嘴,不怎么相信大外甥的话。 殷诵忽然问道:「你想不想跟着表哥他们一起入军营呀?」 黄天祥闻言,抿了下嘴巴。他微微低头看向地面,一双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十根手指搅在了一起。 黄天祥声音闷闷地说道:「我听诵儿的。」他其实很想跟哪咤他们一起加入周营,上阵杀敌的啦。但是他发过誓,要一直呆在诵儿的身边,不能离开的。 第114页 除非诵儿让他去。 殷诵转头瞧了一眼黄天祥。黄天祥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哪儿能不知道这个小傢伙的想法呢? 殷诵轻轻笑着说道:「那你就去嘛。我教你读兵法给你兵书,可不是让你一直纸上谈兵的。」 黄天祥勐然抬头,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殷诵:「那我就去啦!」 殷诵点了下头。他向黄天祥建议:「武成王跟你二哥现在在西荒。等他们回来了,你找你爹去,让他带你进兵营。」 他家小布丁兵法如云,可不能去当小兵,糟蹋时光。 黄天祥连连点头。 殷诵又问道:「你要不要先去武成王府,见见你祖父和三哥呀?」他们打听过,黄飞虎入西岐后,依旧被封作武成王。武王姬发还特意拨款给他修葺了一座颇为富丽的王府。 黄天祥摇摇头:「我等父王回来。」他不喜欢爷爷,爷爷总爱板着脸教训人。 「这个你自己安排。」殷诵不在意道。 殷诵回到家里,招唿两个闲得在店里打瞌睡的伙计,过来卸货。然后,殷诵吩咐两人将买来的大豆挑拣一遍,将坏的大豆全部挑出来丢去花园当肥料。 「挑好了,你们将这些大豆清洗干净,放清水浸泡在缸里,用木盖封住。」 两个伙计连忙应着,将两大袋的豆子抱走。 黄天祥以为大外甥要煮豆子吃,一张小圆脸苦兮兮地皱成了一团:这么多豆子,肯定要吃很多顿。他真的不想天天放臭屁啊。 殷诵没再去管大豆,叫了黄天祥往门口走去。黄天祥立即应声跟上。 两个人各自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店铺门口。然后黄天祥看到殷诵掏出了昨天买的两块花岗岩。 殷诵一手凿子,一手榔头,高举于头顶,郑重地说道:「我要开始了。记住这伟大的时刻吧,我将造出一样造福华夏万民的宝物。就是玉虚宫元始老祖的盘古幡都比不上它一丝一毫的厉害。」 殷诵扭头问小跟班:「你信不信?」 黄天祥无脑吹捧:「别人说这句话,我一定不信。但是诵儿你说,我百分之一百相信。区区盘古幡,在诵儿造出的宝物面前,何足挂齿!」 殷诵瞬间被吹美了。他开始就着脑中的设计图,对着两块花岗石敲敲打打,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造福全人类的大事中。 「铛铛铛。」 「叮叮叮。」 「嘭嘭嘭。」 旁边一个老汉瞧着殷诵把着一大块花岗岩在地上敲敲打打,不禁好奇地走过来。老汉和殷诵搭话:「小伙子,力气不错啊。」 「昂。」殷诵应了一声。 老大爷乐呵呵地建议道:「这么大的力气,去入伍一定能当大将军。」 殷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承您吉言。」 老汉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起身往自家的店铺走去。 柳谓跑出来,说大豆已经挑拣干净了。殷诵起身,从店铺进院子。 殷诵查看了一遍,陶缸中的豆子不仅挑好,而且已经清洗干净。 殷诵朝一旁拿着木板的钱子挥挥手,让他将木板盖住缸口。 柳谓和钱子见殷诵这边没有别的事吩咐,双双去厨房为殷诵和黄天祥准备午饭。 殷诵回到店门口,继续凿石头大业。 「铛铛铛。」 「叮叮叮。」 「嘭嘭嘭。」 下午,伯邑考背着长琴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孩坐在石屑中。殷诵手里的凿子和榔头舞得飞起,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轻松写意,好像他手里凿的不是花岗岩,而是一块质地细腻的木头。 「殿下在做什么呀?」伯邑考笑眯眯地走近殷诵面前,问他道。 殷诵歪头看到伯邑考,怕石屑飞到伯邑考脸上去,连忙停下动作,放下凿子和榔头。 殷诵起身,欢喜地应道:「我要做个石磨。你们西岐种了好多麦子,但是麦饭太硬太难吃了,还是磨成面粉好入口。」 西岐种的小麦不是本土粮种,是从西边引进的舶来品,原本只有羌族在种植。伯邑考的祖父季歷担任西伯侯时,小麦被西岐引入并广泛种植。渐渐的,大商其他地方也开始了小麦的种植。 但是小麦的麦粒坚硬,中间还有一道沟,很难用水煮得糯烂入口。若是像粟米、大豆一样不去皮直接放锅里煮,吃到嘴里「哈哈」刮喉咙。 将小麦捣烂磨碎,做成面粉,进而做成饼面,倒是不错。但是现在用来捣弄面粉的工具是费时费力的舂臼。 贵族有下人和奴隶伺候,可以尽情享受。平民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半来用,根本没有那么多空闲把麦粒舂成细细的面粉。 整个大商,除了西岐,没有一个地方会大规模种植小麦。 但是殷诵从太乙真人的手记中看到,最近二百年气候变化极大,再不如两百年前的温热潮湿。严寒少雨已经是常态。 太乙真人在手记中感慨,如今山下的夏天,气温还不如两百年前的秋末。 而小麦,是最适应寒冷气候生长的作物。 殷诵拍了拍基本成型的石磨,骄傲自信地说道:「有了这个石磨,以驴骡为脚力,不费一点人工,便能磨出细腻的面粉。又省时又省力。」 「以后,我就把这件石磨放在店门口,专门给人磨面粉。」殷诵得意地向伯邑考说起自己的打算。 第115页 伯邑考也不管殷诵说的能不能成真,真心地将这位王孙贊了贊。 殷诵得到美男子的亲口夸赞,更加得意了。 伯邑考这次过来,是为了向殷诵答谢。但是伯邑考不是独自前来,他的身边站着四弟姬旦、西申侯的女儿姜源。 姜源听到殷诵说起石磨的用处,不由得眼前一亮。小麦这个东西她熟啊,西岐这边的麦种还是从他们西申和更西面的羌族引进的呢。 姜源不由得上前摸了摸被凿空凿圆的花岗石。 姜源抬头看向面容俊俏、身材挺拔的少年,好心地提醒殷诵道:「这么好的东西,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在路边做。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瞧见,你不怕他们偷着学去呀?」 「那是最好不过了。我虽然不是出生在朝歌,也是在陈塘关总兵府里长大,受黎民百姓的供养才能养得现在这样好。」 「如果石磨的制作和使用能够传播出去,将更好种植产量更高的小麦推广出去,也能算是我对辛勤供养我长大的百姓一点回馈吧。」 殷诵笑着回道。他原本就打算将石磨免费供人使用,只要求过来磨面的人给拉磨的驴添上食物,别让它们饿着肚子干活。 以他这三天的观察,这里的人应该会将这两头驴餵养得很肥壮。 文王四子姬旦一直管理西岐的内部政务。他比谁都清楚小麦的优劣。 说起来,这两年姬旦一直在为小麦发愁。随着西面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多,百姓日子越过越富,西岐很多百姓开始不愿意耕种难以下咽的小麦。 不止是外来不习惯麦饭口感的难民,西岐本土的百姓同样如此。 姬旦正琢磨着眼前两块石头能不能如殷诵所言,那般好用,忽然听到殷诵和姜源的交谈。 四公子勐然抬头向少年望去。 这一刻,姬旦忽然明白了父亲那么喜爱这位王孙,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 第062章 成人之美 「父王很喜欢殿下送他的兔子,生前一直念念不忘。」 姬旦坐在殷诵身边,向少年述说道。他今天是特意抽出时间,顺着大哥伯邑考的人情,一起过来探望殷诵的。为的就是能向殷诵学习这一手编织的手艺。 「可是,这里没有适合的野草呀。」 殷诵听过西岐四公子的诉求,明白他的一份孝心。殷诵有些苦恼地说道。 不等姬旦开口,殷诵已经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张白纸,将兔子编织的手法快速地画了出来。 他用的是写实的手法,虽然画得简略,但是该有的步骤一个没少。什么样的野草适合编织,也写得很清楚。姬旦只要用心,一定能看懂。 姬旦何等聪慧?接过纸张后,他只是在纸上扫了两眼,已经心中有数。 指尖轻轻摩挲纸张的质地,姬旦对手中轻轻一页的书写材料十分好奇。 殷诵看到姬旦脸上的情态,没有吱声。 按照殷诵的理解,商城中俗世还未能生产的东西,一般定价极高。有些直接到了天价,比如那个算盘。 即便殷诵发明出来,价位依旧不变。 唯独纸张不一样,价格十分便宜。一个积分可以兑换到厚厚一叠草稿纸。彩纸略贵一点,二十个积分一套。 殷诵思考过:这大约是因为他要学习数学、物理这些课程,光屏默认他需要用到很多草稿纸,所以商城设置价格时给与了他非常大的优惠。 按照书里说的,「造纸术」是足以影响整个人类进程的最伟大的发明,甚至没有之一。 可见纸的「贵重」。 不得不说,光屏这一手十分的人性化。 殷诵对此十分感恩,更加要刻苦地学习光屏提供的知识。 姬旦最后没有向殷诵问起纸张的来源或制作工艺。 姬旦有自己一套逻辑。他身为西岐高层,都只在殷诵这里见过这种书写材料,想来纸张的制作十分不易。他何必去为难一个孩子? 何况,对方还是大商的王孙,未来极可能继承王位。 伯邑考是来道谢的,自然有礼物相送,表达谢意。 伯邑考送给殷诵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琥珀,通体金黄,质地十分漂亮。 琥珀中有一尾蛇——应该是蛇吧,细细长长的。 蛇身的颜色比琥珀要深一些。打眼看过去,像极了一条幼生的金龙闭着眼睛静静地趴睡在金蛋中,等待着孵化破壳的那一天。 「这是我在岐山脚下捡到的。希望殿下喜欢。」伯邑考微笑着说道。他第一次见到这块琥珀的时候,就联想到了这位王孙。 「我很喜欢。」殷诵在摆放琥珀的锦盒合上,放入储物袋中。这只琥珀异常的漂亮,他确实是由衷的喜欢,不是在哄伯邑考高兴。 姬旦收起纸张。他犹豫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同过来的姜源。他们之前就说好的,让她帮忙打听王孙母亲的情况。 昨天,武王虽然和大商太子没有几分接触,更不用说深入的表现。姬旦依旧觉得二哥喜欢男人,更确切点说,武王喜欢大商的太子。 姬旦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姜源,只是编造了一个理由,哄姜源帮忙打探大商太子现在的家庭状况。 姜源直觉姬旦在忽悠自己干坏事。她看在日后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没有拆穿姬老四。 姜源接收到姬旦的信号,佯装无意道:「你母亲可来了西岐?我既然来了,理应去拜访她。」 第116页 殷诵闻言,脸色顿时变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伙人莫不是上门道谢是假,挑衅是真? 我母亲在哪里,你们会不清楚吗? 难道说,当真如昨夜梦里一般,母亲被姬发老儿偷偷藏起来不成? 殷诵白了一眼,没有理会这句话。 姜源看他忽然黑了脸,心里大唿自己果然被姬旦这个狡猾的傢伙坑了。 她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不依不饶地追着殷诵问。 反正都将人得罪了,她不妨得罪到底,好歹把姬旦交代的事情办妥,这才不亏:「怎么了么,我的话哪里不对,让你生气起来了?」 殷诵生气地鼓起了脸。他看了姜源一眼,而后斜斜瞅向姬旦,哼声哼气道:「我父亲与我母亲是真爱,那些小三小四不过他们感情上的一些绊脚石。」 总有一天,他要拿炸药把这些「绊脚石」统统炸掉:「我劝这些小三、小四还是及时收手,喜欢别人去,不要自误。」 姬旦顿时脸上大窘,难堪地撇过脸去。 姜源眨眨眼。她听着王孙这话,怎么觉得是王孙的父母闹掰了呀。姜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埋怨姬旦太会坑人。 「抱歉。」姜源诚心道歉道。她心里想着,王孙口中的「小三小四」不会就是姬旦吧? 殷诵依旧没有理会她。他看出姬旦转过脸去,不敢正视自己,心中为之大震,更加确信了先前的推测。 伯邑考也察觉到弟弟与表妹两人神情有异。他眼带疑惑地向两人看了看。直觉让他立即做出行动,连忙向殷诵道别,然后拉着姬旦和姜源迅速地离开了殷诵的视线。 伯邑考三人离开后,殷诵重重地嘆了口气:还真让他猜中了! 黄天祥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诵儿怎么了?」 「没什么。」殷诵摇摇头,不打算拿这件事去烦恼小布丁的脑袋瓜。 殷诵将花岗石上最后一点多余的石料凿掉,殷诵喊来伙计,取水将凿好形状的两块花岗石清洗干净。 同时,殷诵手脚麻利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从终南山薅来的千年古木。 拿出刻刀,三两下将千年古木削成需要的形状。等了一会儿,花岗石晾干了,殷诵动手将石磨组合完毕。 剩下的木头刚好一切二,给石磨做底座。 殷诵双手叉腰,一脸骄傲地站在石磨后面,看着这样划时代的造物。 黄天祥围着石磨转了一圈,脑子里一直在想像怎么用两块石头将难吃的小麦磨成面粉,从而做成可口的面条、面饼。 殷诵让伙计牵出一头毛驴,再将店里存着的半袋小麦取出来。他要现场试验一下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石磨能不能使用,能不能如书中所说,高效地磨出细腻的面粉。 把毛驴的眼睛蒙上,再给它套上磨绳。殷诵抓起竹筒装了满满一筒小麦,小有激动地对身边的三个人说道:「见证奇蹟的时刻到了!」尽情地欢唿吧。 将竹筒里的麦子小心翼翼地倒入磨眼,殷诵手一挥,示意伙计牵着毛驴绕着石磨顺时针走动,拉动石磨转起来。 伙计柳谓伸手在毛驴的脖子上轻轻一抹,毛驴「昂昂」叫了两声,开始带动石磨转动。 黄天祥望着转动起来的上磨片,扭头问殷诵:「这样就能把小麦变成面粉啦?」 殷诵点点头:「看着吧,很快就会出面粉的。」 殷诵话音刚落,就听到伙计钱子惊喜震惊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真好啊!」 黄天祥连忙扭回头,贴近到石磨边上,看一点点的面粉从下磨片的斜口稀稀疏疏地落到地上等着的篮兜里。 黄天祥瞪大了眼睛,饶是他不关心庶务,也知道殷诵做出来的石磨的重大意义。 「好厉害呀!」黄天祥沖殷诵竖起了大拇指。 情不自禁跟在毛驴屁股后面转起来的钱子,以及拉着毛驴的柳谓,看到黄天祥的动作,跟着学起来,沖小主人比了比大拇指。 「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后人的智慧罢了。」殷诵摆摆手。 两个伙计愣了一下,全当小主人说错了,没当真。 黄天祥是殷诵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殷诵既然说这是后人的智慧,那就是后人的智慧。管他大外甥怎么从还没出生的后人那儿得来这么好的东西呢。 石磨效率远远高于人工。很快,半袋子小麦被磨成了一篮子面粉。殷诵嫌弃有些糙,又让两个伙计重新磨了一遍。 他们在这里用这么大的傢伙制作面粉,早就吸引了一圈人过来围观。 大傢伙瞅着第一遍出来的面粉,都说已经很好了,压根不需要再来一遍。 等到第二遍面粉出来,围观的人顿时不说话了。就算是面粉也分高档低档。眼前第二遍磨出来的细粉,寻常人力根本舂不出来,约莫也就只有大贵族吃得到嘴了。 殷诵拿了张纸,在上面写了「免费磨面」四个大字,然后用浆煳将纸贴到店铺的墙面上。 有识字的小贵族,夹在人群里凑热闹。瞧见纸张上写的字,小贵族不等殷诵打开嗓子宣布,抢先问了出来:「老闆,你这个石磨……是叫石磨吧?真的免费供人使用?」 殷诵看了小贵族一眼,而后笑道:「是啊。但是毛驴不是免费的,得把它们餵饱。当然,客官也可以牵自己家里的驴子、骡子来用,刚好让我家的毛驴歇息一会儿。」 第117页 小贵族满意地点点头。 有个壮高的汉子,摸了摸木头做的推把,说道:「这个由人力来推,也行吧?」 殷诵笑着点点头,毛驴、骡子这些牲口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有的。 刚好毛驴被解了下来,立刻有人上前试了一下,果然能将石磨推动,就是需要花费不小的力气,不比舂臼来得轻松。 殷诵立即告诉大家,这台石磨不仅能磨小麦、大麦,还能磨大豆和其他谷物。 西岐的老百姓真是热情,纷纷给殷诵和石磨鼓掌。但是谁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好好的大豆、谷物做什么磨成粉呀? 石磨这么好的东西,不说免费,就是加钱都会有一大群排队要用。西岐苦麦饭久矣。 有心善的人劝说殷诵收点费用,最好是把石磨收进院子里,不要大大咧咧地摆在外面,和姜源一样顾虑石磨被人偷学去。 殷诵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大大方方地表示,石磨试用几日,效果好的话他会将石磨的制作工艺绘制成图,贴在店铺门口,欢迎大家来学着做。 围在店铺门口的人们,听他这么说,纷纷称赞感慨起来。这家免费给人磨面粉的店铺很快在城西传扬了开来。 哪咤和殷郊、殷洪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家门口围了不少人的景况。 殷诵告诉众人,可以免费使用石磨后,立刻有一群人兴沖沖地回家拿了小麦,想要抢先尝试使用石磨。 殷诵看了看天色后,只同意了最前面的五位,后面赶来的人都被他好言相劝,将粮袋送了回去。 西岐的百姓经过几代领主的教导,耳熏目染下颇通礼节,知道夜黑后,不方便使用磨盘。 店主人已经十分慷慨了,他们可不好意思强求天黑了还让他们继续磨面,让店家白贴灯火钱。 店铺里的两个伙计在殷诵示意下,拿了三张桌案和许多蓆子出来,供外面围观的人使用。 崑崙山的修仙人个个耳聪目明。哪咤三人从人群中走过,都不用眼睛看,光靠耳朵听,就已经知道了这番热闹景象是为了什么。 殷郊和殷洪还没什么反应,哪咤已经问殷诵道:「是你做的呀?」 殷诵跑来哪咤跟前,点了点头:「我让柳谓他们去揉面了,今天我们吃面。我让他们给哥哥窝两个鸡蛋。」 殷洪听到殷诵的话,立即酸熘熘地开口:「王兄和我呢?」 殷诵笑弯了眼睛:「父亲和叔叔也窝两个。」 哪咤和殷郊同时朝殷洪甩了个鄙视的白眼:就他们都已经辟谷了,不吃饭都没问题。殷洪这臭不要脸的,竟然好意思酸不拉几地跟侄子要鸡蛋吃。 黄天祥乐呵呵地走过来,仰头望着几个人:「诵儿答应给我窝三个鸡蛋。」 哪咤、殷郊、殷洪瞬间冲着得意夸耀的小布丁瞪了过去:你小子晚上睡觉,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翌日,西岐早会朝议,武王看到四弟姬旦一直试图用袖口遮掩右眼眼眶。仔细看去,就看到姬旦的右眼眼角被人打出了淤青。 英明神武的武王不用想,就立刻锁定了出手的嫌疑人。 下一秒,武王目光灼灼地瞪向三弟姬鲜的站位。然后就发现本该站着姬鲜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好嘛,这还用说什么? 肯定是姬鲜挑衅姬旦,然后两人互殴,双双中彩。姬旦忍着疼和损失颜面的风险,敬职敬业地跑来上早朝。姬鲜则是面子比什么都大,直接在家躺平了,不敢来见他这个二哥找打。 武王心中有数,当然不会让姬鲜就这么逃过一劫。 下了朝,姬发立即叫住了四弟,同时下令给身边小臣,去把姬鲜叫到王府里来。 小臣们对这种命令已经习以为常,立即唿朋唤友前往三公子的府邸,去「绑」人。 武王朝关系最亲近的弟弟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上自己的脚步。 两人从九间殿出来,向武王办公的书房走去。 走在路上,武王向姬旦询问起了他与姬鲜打架斗殴的缘由。 姬旦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右眼角,他自己还在迷煳,姬鲜昨天发什么颠,突然跑到他门上,和他吵嘴打架。 姬旦听着姬鲜的话头,明显是姬鲜得知他去探望过王孙诵,并且姬鲜觉得他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去会见王孙诵的。 姬旦完全不明白姬鲜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说话那么阴阳怪气,问他「为什么去见王孙诵」、「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对不起二哥,我就弄死你」。 姬旦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一个由头:「昨日我与大哥,还有姜源表妹,一起去见了王孙诵。可能是让三哥误会,以为我要……嗯,通敌。」 姬旦如实说出自己的怀疑,一点要给姬鲜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没错,他就是要告状。谁让姬鲜这个混蛋要这么怀疑他! 姬发眸光微顿。他自然不相信姬旦会出卖西岐投靠王孙诵。 他这个弟弟出卖自己,都不会出卖西岐和他这个二哥。 武王思索的是,姬旦特意借着伯邑考的名义去探访王孙诵的原因。 姬发立刻就想通了窍门。 姬发苦笑一声,吩咐姬旦道:「四弟不必在意那幅画。孤已经将它收起来了。」 姬旦立刻听明白了武王话中含义,是在告诉他这个弟弟,武王已经放下了那副画上的人。 第118页 姬旦低眉垂眼,心中暗暗吃惊,这回他是百分百确定了,二哥原来真的喜欢男人喜欢大商太子这件事。 姬旦随即又开始纠结,二哥究竟什么时候和成年后的大商太子见面的。对于这件事,四公子完全摸不着头绪。 武王话已点明到此,姬旦不便继续深究武王和大商太子的事。 他将这件事轻轻地放下,转而说起了殷诵:「昨日我们去时,王孙正在打造一台石磨,王孙说此物可以用来磨制面粉,只需要驴和骡,不需要人力。」 按照殷诵说的,马和牛都可以。同时这位王孙又评价,「杀鸡不必用牛刀」——用马和牛来拉磨,太奢侈了。 所以,马就算了,为什么用牛也不行? 姬旦想了许久也不明白。牛不就是养来杀了吃的吗? 武王有些惊讶道:「可真有用?」 姬旦随着武王走入书房,各自落座。 四公子不急不缓地回道:「今早我府里小臣回禀,王孙昨天傍晚时就做好了这样物件。已经有不少城西百姓在他那里试验过,十分实用。」 姬旦说道:「因为王孙言明谁都能去他那里学习石磨的制作法子,所以臣弟家中的僕人有意想去学习,在府里也做一个。」随即,姬旦复述了一遍昨天姜源和殷诵的对答。 武王侧耳倾听,目光落在案上摆着的棋盘上。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已经落下无数,棋局正是在他继承王爵前一夜做下,每一枚棋子都是武王亲手布置。但是自那一夜后再没有新子落下。 有小臣走进书房,想要将这盘棋撤下,被武王摆摆手挥退了。 姬旦说完,武王轻声呢喃了一句:「这位小殿下很有趣。」 武王盯着棋盘,笑了一下。 他抬眼对四弟吩咐道:「小殿下虽说是诚心回馈百姓,但我西岐着实不曾为他的成长做过什么,反而是蒙他恩情让父亲受封为王。」 「这样,你去找姬奭,组织一支人手,去殿下那里学习制作石磨。这支人手学会后,就让他们将石磨的制作方法带去陈塘关与朝歌。」 「之后,再去其他小麦种植多的地方。」武王一步步安排道,「每去一个地方,要向当地的人说明,这是太子殷郊的儿子诵所造,绝对不能含煳,让别人贪功。」 「人手多少,让姬奭自己安排。」 姬旦俯身,领命。 没一会儿,姬鲜被人连劝带拽地拉进了王府。这人脸上果然也挂了彩,两边嘴角都青紫了一块,颇为对称。 武王将姬鲜狠狠地训了一顿,责问他为什么要找四弟的麻烦。 姬鲜可不敢把自己怀疑姬旦绿了武王的事说出来,毕竟「殷诵是武王儿子」这件事只是他的个人猜测,还没啥证据。 姬鲜清楚,一旦自己无凭无据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二哥一定会「破戒」,像继承王爵之前那样,直接动手打他! 姬鲜可以让武王骂,也愿意受罚关禁闭抄写祖训,但是绝对不想被他二哥亲自动手揍一顿——他二哥打人可太疼了! 姬鲜为求自保,信口胡编:「我就是看老四这几天懈怠了练武,找他练练手,敦促他一下。哪里有这么严重,让你骂我一顿?」说着说着,姬鲜就委屈了起来,仿佛他胡编出来的话是真的。 姬旦闻言,狠狠地瞪了姬鲜一眼。姬鲜这番话,与「看他不顺眼,就想揍他一顿」有什么差别?有兄如此,真是他倒了八辈子大霉! 武王压根不信姬鲜的话,又将他骂了一顿,然后罚他去王孙的店铺,亲手做出五十台石磨,分与城中与西荒百姓。 姬鲜一听,愣了:「这不好吧?人家小孩儿刚刚做出来的东西,我们就给人传得到处都是?」 姬鲜成天在城中晃荡,不知道有多少狗腿子散布在各处。今天早上他甚至比姬旦更早一步知道石磨的消息。 「你告诉别人,那都是王孙做的,送给百姓使用的。王孙殿下只会高兴,不会有所怪罪的。」武王没好气道。 姬鲜更加愣了:那岂不是他花力气,功劳都给了王孙? 还说王孙诵不是二哥的亲儿子? 姬鲜有一点点怨言。好歹这回他没有挨其他的惩罚,姬鲜没敢多言反对,只得闷闷不乐地出了王府。 今天,雷震子又跑去和哪咤他们一起去了军营。姬鲜当自己得了清闲,没特意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他出了王府,径直带着随身的小臣,去了两天前刚刚卖出去的城西宅子。 姬鲜找到殷诵,没有兜圈子,将武王的命令告诉了殷诵。 姬鲜怕殷诵误会,将二哥的话每一句都带到:「二哥说了,这五十台石磨用你的名义送出去。你要是不乐意,我掏钱与你买。」 殷诵有些惊讶武王的做法。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是想着门口那台石磨先试用几天,不出问题的话,就把制作流程画出来,供有需要的人学习、制作。」 殷诵向姬鲜问道:「你要不要等几天,等我确定没问题了再来学?」 姬鲜想了想,觉得可以。他向来娇生惯养,打造石磨这种苦差,肯定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指不定时间久了,他二哥就忘了,他就能当没这回事了。 第063章 我跟你二哥又不熟 姬鲜来的时候,殷诵刚交代完两个伙计,让柳谓去粮店购买大豆和粗盐,又让钱子取出昨天拿去泡发的大豆,用剩下的面粉充分搅拌,拿去避光阴凉的通风处进行自然发酵。 第119页 姬鲜过来晃悠了一圈,好事地蹲在石磨边上看毛驴拉磨。他对石磨磨出面粉没兴趣,对蒙着眼睛绕着石磨打转的毛驴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这头毛驴傻不愣登的。 殷诵在院子里表演了一番怎么把粗盐过滤提纯,然后就把活交给了两个伙计。 伙计柳谓忍不住向新东家提议,以后店里就出售这种精盐,一定有很好的销量。 柳谓没有说出口的是,别再把东西白白送出去了,他这个伙计看在眼底都觉得肉疼。 殷诵思索了一下,平民应该是捨不得将粗盐提炼成精盐使用的。而且食盐和小麦、大豆不同,出产量向来不高。 提炼精盐的方法一旦流传出去,垄断盐矿的贵族肯定会将大量的粗盐去粗取精,特供于精贵的贵族阶层,反而让百姓陷入少盐、无盐可买的境地。 殷诵最后决定,不将粗盐提纯的法子流出去。 殷诵点点头,让两个伙计自己出钱做这个生意,赚的钱就当他们的薪水了。 柳谓和钱子不是姬鲜家中的奴隶,而是僱佣的帮工。如今,姬鲜将这两个人丢给殷诵,殷诵肯定要支付他们的薪水。 说起来凑巧,这两个伙计老家竟然就在朝歌南城外的郊野。两家人家是邻里。五年前,柳谓和钱子带着家人,互相扶持着跋山涉水来到西岐。 两家人家却都不擅长种地,开荒还可以,但是种什么死什么。柳谓和钱子只能在城中找活计做。 两个伙计作为地道的商民,有些东西是深埋在基因里的。柳谓和钱子哪能不晓得殷诵提供的法子,让他们比以前赚得更多? 至于偷了方子自己出去单干,两个伙计是决计不敢的。新东家一共五个人,三个是有法术的仙人。他们疯了才做这种事。 殷诵打发两个感恩戴德的伙计各自干活去,然后带着黄天祥在院子的角落丈量土地。黄天祥询问殷诵这是要做什么,殷诵回答想弄个塔楼。 殷诵准备塔楼造好后,在上面安装一个望远镜,天天监视王府。只要姬发老儿会和他母亲见面,他总能找出母亲的下落的。 殷诵没想着逼迫母亲为他做出让步,与他的父亲殷郊重修旧好。殷诵就是想见一见她。 也许,他透过望远镜见过母亲的面容后,就能心满意足,不会去到她的面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没一会儿,丈量出一块地。殷诵带着黄天祥出门,寻找工匠搭建塔楼。 按照殷诵的要求,塔楼不算高,也就比普通二层小楼高出半层。用的是西岐本地的搭建技术,殷诵没有提供当年建造鹿台的设备和材料。 塔楼搭建的这段时间,殷诵指挥两个伙计,将豆腐、豆浆一一做出,又将头一批泡发的大豆拌盐倒水,进一步发酵。 姬鲜压根不想给殷诵白做苦力。那天跑来告知殷诵他奉命要打造50台石磨后,姬鲜再没有登门过,一直都是让僕人跑过来询问一番。 殷诵仔细观察石磨的出面情况。后面三天他将两块磨片解下来,把磨槽重新修整了两回,至此才满意。 殷诵拍拍手,让伙计柳谓跑去姬鲜府上,让他过来干活。 姬鲜磨磨蹭蹭地过来,脸黑如锅底地拿着凿子和榔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凿着僕人特意挑选,搬过来的花岗石。 殷诵瞧他这副熊样,摇了摇头。 「你别觉得你是在给我白干活。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都是看着这些石磨从你手里出来的。不是你说石磨是我造的,别人就相信的。」 他不想姬鲜这么个丧气玩意天天蹲家门口,就试着鼓舞了一下姬鲜的气势,让他赶紧干完活滚蛋。 姬鲜将殷诵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依旧一脸死气沉沉,两眼充满怨气。 殷诵再次摇头:「可惜了。武王这么安排,肯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你在百姓口中积攒一点好口碑,改变一下你的形象。」 姬鲜忽然就听见了这句话。他连忙扭头向殷诵确认道:「你肯定二哥让我做这些,是为我好?」 「我怎么能肯定呢?我跟你二哥又不熟。」殷诵摇摇头,不给姬鲜打这个包票。 姬鲜又成了聋子,听不到殷诵的话。 三公子很会借坡下驴。他立刻挺直了腰背,整个人精神气都提了上来:「我告诉你,二哥就是这么想的。他可疼我呢!二哥终于发现,我才是他最好的弟弟了!」 姬鲜自我攻略成功,此时此刻心里美得不要不要的。三公子脸上一片荡漾,手上活儿勐勐地提速起来,效率至少是刚刚的十倍。 殷诵没回姬鲜自我攻略的话。主要是这话太昧良心。殷诵一点不觉得姬鲜这个浑人是武王姬发眼中「最好的弟弟」。 殷诵让姬鲜自我陶醉去,他转身指导其他真心学习打磨技术的人。 有益的东西,传播起来总是非常快的。当这样物事关系到百姓口中一口食物时,尤其如此。 最近,西岐城连带周边的小诸侯领地,都兴起了打石磨的热潮。但凡家中有两个牲口的,都会专门打造一方磨盘供家中和邻里使用。 经过一番对比,大家发现,果然如豆腐店老闆所说,毛驴和骡子最适合拉磨;马与牛次之。猪和狗都不适合,两者太活泼,根本耐不住性子绕着磨盘打转。 家里只养了猪与小型家禽的人家,起初还有一点后悔。但是很快就有手巧的人,将石磨等比例缩小,做成手摇式的小号磨盘,用来磨面磨豆粉除了速度慢点,也不差。 第120页 起初城西的百姓,听豆腐店小老闆说要把大豆磨成粉,心里都在嘀咕,这不是纯纯浪费粮食么? 等到这家店铺换上新的招牌,摆出了招牌「甜品」——豆腐花,大家立即被滑嫩的豆腐征服了口感。 这家老闆真是大胆,竟然连豆腐的制作法子都放了出来,还将几道用豆腐为主料的菜谱一起贴在墙头上,仿佛叫嚣着全西岐都来做豆腐、吃豆腐。 西岐百姓不想这么听话的,但是豆腐能做的菜式是真的多,也是真的好吃。最重要的是,大豆磨粉做成豆腐,吃到肚子里不会产生那种多余的气体。 就是豆浆,饿的时候捞一碗来吃,也是相当美味。 西岐百姓对大豆的感情迅速升温,从以前的爱恨交织,变成了如今的情意绵绵。 西岐百姓平白得了石磨和豆腐两种宝贝,不得问问无偿拿出这两样的豆腐店老闆是何方神圣? 这种时候,他们身边一定有人告诉大家,这都是殷商太子的儿子——王孙诵带给西岐百姓的造化。 紧接着,这个人一定会将殷商太子的母亲姜王后如何被暴君迫害至死,两位王子又是如何被逼得逃离朝歌,继而被仙人收留,成为崑崙山徒弟——没错,就是西岐最小的公子雷震子求学的那个崑崙山——两位殿下学艺的过程中,时不时下山斩妖除魔,拯救黎民百姓,以及太子殿下如何英雄救美,救下王孙的母亲,两人相知相恋的过程,全部讲述给大家听。 整个系列故事,全部讲下来,至少要三天三夜。 随着口口相传,这些故事不断扩散和演变,短短时间内便已经家喻户晓。殷商太子殷郊俨然成为西方二百诸侯百姓心目中无可匹及的大英雄、救世主,拥趸、粉丝无数。 有好事者哪咤将这些故事都听了,一天一个讲给主角本人听。羞得太子殿下脸蛋通红,抄起雌雄宝剑就要把所有的造谣者都砍了。 殷诵作为男二号,对这些少半真大半假的故事不甚在意。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新搭建的塔楼上。 工匠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将塔楼建造完毕。殷诵花了三天时间把他在终南山打造的大号望远镜安装了上去。 殷诵没敢告诉殷郊和哪咤,这个望远镜的真实用途,怕他们不高兴。 殷诵在塔楼上,就着望远镜一连「蹲点」了武王姬发许多天,没有发现异常。 武王姬发因为两条胳膊被殷郊扯伤,这段时间他都在休养。 殷诵通过凹凸镜经常看到姬旦、姜子牙、姬奭、散宜生等臣子时常出入王府,向武王汇报公务。 殷诵通过这些大臣出入王府的频率,大体判断出哪些是武王亲近的臣子,哪些与武王关系疏远。 殷诵非常确定,姬发最宠爱、喜欢的弟弟是四公子姬旦,而后是姬奭、姬高……姬鲜大概要排到武王九十八个弟弟中的后五名。 西岐三公子,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催。 这天,殷诵正在塔楼上日常观察王府,就听到黄天祥在塔楼下面唿喊他。殷诵将望远镜调整成仰望天空的形态,从塔楼上直接跳了下去。 「怎么了?」「嘭」一声,殷诵双脚落地。他缓了一下定住身形,而后扭头看向黄天祥。 黄天祥回道:「相爷来了,点名要见你。我把他带去迎客厅了。」 殷诵眨眨眼,立刻想通了姜子牙特意来见自己的原因。他让黄天祥自己玩去,然后一个人走去了迎客厅。 姜子牙此刻正端坐在厅堂内,身边的茶桌上已经端上了茶水。 殷诵走进迎客厅,向姜子牙行礼。说起来,姜子牙于殷诵还有半师之情呢。 姜子牙正一手靠在茶桌上轻轻搭着茶杯边沿,两条花白的眉毛微微地皱着,不怒自威。 师生两人此时相见,双方心中都是一阵感慨,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听哪咤说,他将你带入干元山,待了七年?」姜子牙待殷诵行了学生礼后,伸手将他扶起。相爷原本板着的脸,瞧着曾经寄予厚望的学生,神情稍稍软和了一点。 殷诵点点头:「崑崙山的师叔都很可亲,很照顾我。」殷诵向姜子牙说起太乙真人每年带着他们三个到各个山头拜年收红包的事。 姜子牙是从来不曾在崑崙山收过红包的,也不曾有哪位师兄带着徒弟上他门上拜年。他一年到头见到师父元始天尊的次数都不够两根手指头,更别说其他山头的师兄师弟了。 唯一见得多的就是师弟申公豹。但是申公豹入阐教之前就是修行千年的散修,本领极高。姜子牙心里明白,对方并不怎么看得起自己。 姜子牙不禁促狭道:「你真的把副教主的七宝玲珑塔炸了?」 殷诵不答反问:「这件事是雷震子告诉你的吧?」他表哥哪咤才不会到处宣扬这件事。毕竟是伤了燃灯道人面子的事,知道的人越多,燃灯道人跟他的梁子就结得越大。 那燃灯道人看着就是心胸狭隘的人。不论是殷诵还是哪咤,都觉得燃灯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他们。 姜子牙仿佛逗乐一般,点了下头。 殷诵忽然说道:「你看,当初我与师叔道别,师叔要我有空来西岐看看。我这不就来了。」 「你莫骗我。你分明是跟着哪咤来的。」姜子牙丝毫不被学生的甜言蜜语迷了双眼。 姜子牙再一次想起殷诵堪称扑朔迷离的身世。文王去世后,姜子牙曾经委婉地向武王打听过殷诵是不是他的亲弟弟,但是武王表现得仿佛他全然不知道这件事。 第121页 虽然人们常说「鬼话连篇」,但是姜子牙很肯定,当年在朝歌,季歷的魂魄没有撒谎。 姜子牙更是确定,文王既然埋下这么重要的棋子,绝对不会让殷诵荒废了,一定会将这个小秘密告知继承人姬发。 所以,姜子牙坚定地认为,武王姬发并不像面上那般信任他这个亚父。姬发比他老子姬昌还会演戏,装得很。他这个了解真相的人,都差点被姬发迷惑了。 姜子牙这一次来,不是为了揭穿殷诵的身世。他是为正在西方诸侯领地传播的关于大商太子的传言。 这些传言现在是越来越离谱和猖狂了。再这么传播下去,姜子牙担心会影响到姬氏一族的统治地位。 在姜子牙眼中,最可能玩儿这种邪道路数,且有动机编造这些谣言散播的人,就是殷诵。 当年这小傢伙可是拦住伯邑考,让西岐直接拿钱去贿赂费仲、尤浑两个奸臣的。 但凡忠厚实诚之人,哪个会想到这种招数? 殷诵听到姜子牙登门,就猜到对方的来意。但是殷诵只能摇头,老实地告诉姜子牙,这些谣言没有一条是他传播出去的。 「不论是表哥还是父亲、叔叔,他们都是接了师叔们的法旨,下山来匡扶武王的。」 「我传播这些谣言,不说姬家这些地头龙知晓了会怎么对付父亲和我,就是雷震子过几天回去崑崙山,将情况汇报给云中子师叔。保不齐太乙真人、广成子、赤精子三位师叔就要下山,亲手『清理门户』。」 「师叔是了解我的,我怎会做这等自砸脚背的蠢事?」殷诵一本正经地说道。这般招摇的事情他可不会做。他做的动作可小心了。 现阶段他就是计划着随着石磨推广出去,西岐之外的州郡,不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不再牴触种植小麦。 彼涨即是此消,西岐的实力相对东鲁、北崇、南都,优势就没有现在这么大了。但是不会消耗各方人马伐纣的实力。简直完美。 姜子牙摸了摸鬍子,将殷诵的话细细地想了想,最后不得不承认殷诵说得对,殷诵的确没有这个资本做这件事。 除非殷诵知道自己不是殷郊的亲儿子,想要借广成子、赤精子之手嘎了殷郊、殷洪,从而替代两位王子,成为纣王「血缘」最近的人,也是大商王位顺位最高的继承人。 姜子牙微微眯眼,觉得自家这个学生不至于「阴毒」到这种程度。 姜子牙正暗自盘算,这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就听到殷诵进一步说道:「其实,师叔你不来,我也要往相府去一趟的。眼下这些流言越来越荒诞,却颇为蛊惑人心,叫人忍不住相信。」 殷诵顿了一下,他始终觉得传播这些谣言的人,是个精于心计,善于挑动人心的人。 他继续说道:「但是对这些故事感兴趣,加以相信的只有质朴的百姓。当权者即便被迷惑,也会有谋臣将其劝醒。」如纣王这样执迷不悟的掌权者,是很少有的。 「我不想父亲和叔叔在周营受人刁难。希望师叔能够想办法遏制这些流言。」 姜子牙闻言,立刻确定这些谣言的确不是出自殷诵之手。姜子牙一时之间猜不透,究竟是哪方人马出了这个怪招。 姜子牙不禁想到了武王,又觉得不大可能。这般做太费周章了!武王想要弄死殷郊和殷洪,给殷诵腾位置,直接告诉他这个干爹就好了。 姜子牙相信,只要自己开口,广成子、赤精子两位师兄肯定愿意出手,将两位王子困在九仙山、太华山,不让他们下山妨碍到周室的谋算。 姜子牙一时犹豫起来。思虑再三,姜子牙还是答应了殷诵。 师生两人的气氛终于真正地缓和了下来。姜子牙和殷诵坐在一起一边品茶一边闲聊了几句。 姜子牙身为西岐丞相,事务繁忙。只坐了一会儿,他就离开了豆腐店,往两条街外的相府走去。 姜子牙走在半道上,遇上了自己藏身渭水时收的徒弟武吉。 武吉本是山林中的樵夫,机缘巧合拜姜子牙为师。如今,武吉借着师父的势,已经在西岐军营中做了一员大将。 武吉快步走到姜子牙面前,悄声向师父禀报导:「师父,徒儿查探到一伙人想要在市面上散布新的谣言。这些浑人竟然编造弥天大谎,声称王孙诵的生父其实是武王殿下。」 姜子牙闻言,两条白眉一抖:殷诵竟是武王的儿子吗?这倒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姜子牙脸色一凛,连忙问道:「可知道这谣言哪路来的?」 武吉立即回道:「这一桩不比别的谣言,好查的很。」武吉突然顿住了,脸色古怪地变幻了一回。 武吉颇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徒儿一路顺藤摸瓜,发现源头是三公子姬鲜。是他派家里僕人四处散布的这则谣言。」 「徒儿已经派人,将那几个胆大的僕人全部抓住了。不过依据这些僕人的口供,三公子应当与其他谣言无关。」 姜子牙:「……」很显然,刚刚是他想多了。 姜子牙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谣言是从姬鲜这个浑人嘴里传出来的。但是仔细想想,整个西岐除了这个浑人,也没人敢造这种混帐谣言了。 姜子牙略觉头疼地拍了拍布满皱纹的脑门。他夸了徒弟一句:「你做得很好。」武吉原本是个十分莽撞的年轻人,但是经过他这个师父调教了一番后,武吉如今行事反而变得十分细緻。 第122页 姜子牙顿了顿,对武吉说道:「将这些人送去四公子那里。这是武王家事,还是让他们家自己解决吧。」 此时此刻,西岐王府内,雷震子正与他二哥武王坐在一起。 雷震子今天进入王府,是来辞行的。 殷诵早就来到西岐,而且安定了下来。雷震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师父云中子虽然允许他在西岐多呆一些时日,他也不能得寸进尺。 「回到山上,替家里感谢你师父,得他照料你才能长得这样好。」武王神色温和地对幼弟叮嘱道。 雷震子笑着点头,并且向兄长保证自己回到终南山,一定会加倍努力地修炼,争取早一日正式下山,像四哥他们那样辅佐在武王身边。 武王点点头,然后对雷震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那些关于太子殿下的谣言。」 雷震子脸上笑意稍减。他认真地点了下头。 雷震子向武王解释:「我问过殷郊,那些故事大半是假的。他与殷洪从不曾下山除过什么妖魔。二哥若是不喜欢,可以派人禁止这些流言。」 武王笑道:「人言如流水,只可疏导,不可堵塞。否则终有一日积蓄成洪水,沖毁一切。那时挽回就难了。」 雷震子歪歪头,有听没有懂。 武王对幼弟说道:「我提这件事,是希望你不要将它们说与你师父听。不过虚假的流言,不可让它们污了仙长的耳朵。」 雷震子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他原本的确是想说与师父听的,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权当给师父八卦一下。既然二哥要他不要告诉师父,那他就不告诉那个老道士了。 武王见雷震子一如既往的听话,由衷地松了口气。西岐城中关于太子的传言,起初来自他的授意。是他让姬奭派人借着石磨的传播,告知百姓姜王后被陷害而死、太子被逼出走被收入仙山的旧事。 武王很清楚,百姓质朴,天然对弱势、受迫害的一方抱有同情心。加上殷诵制作出来的石磨带给百姓的便利,两相加成,能为大商太子带来极高的声望。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股邪风,竟然编造起了殷郊、殷洪不断下山斩妖除魔的谎言,将这件事引向难以收拾的境地。 如今,西岐的贵族,已经有不少警惕起来。他的案前这几天开始不断出现提及这件事的奏摺,其中不乏言辞尖锐者。 武王甚至一度动过,借着这股风将太子一家赶出西岐的念头。 但是如此一来,势必让他与大商太子再无情谊可言——虽然原本就没有什么情谊就是了——武王思量再三,始终下不了决心。 纣王二十五年春中,西岐城西的豆腐店,经过店主人殷诵三次尝试,终于确定发酵了一个月的大酱可以出缸了。 殷诵从中分出一陶罐,搁在一边当个菜品,剩下的大酱都拿去过滤,做了酱油。 至此,豆腐店里原本势均力敌的甜、咸两派豆腐党,开始一面倒。原本略占优势的甜豆腐党纷纷要求,店老闆不能这么偏心,一定要帮他们做出能与酱油相匹敌的甜系调味料。 自从石磨传播开来,许多人家都能自己制作豆腐。但是这事儿到底耗费功夫,所以很多人家会选择拿黄豆去做多了的人家换取豆腐。 豆腐店的左邻右舍则是默契地都往这家最开始做石磨做豆腐的小店购买。直到店里的伙计表示没有多余的出售,才会前往别处寻豆腐。 没有人贪心地觉得豆腐店既然免费公开了石磨和豆腐的做法,就应该将精盐、酱油的做法一併公布。 豆腐店的邻居们反而很高兴,到处说不用担心这家小店的老闆不通庶务,到处吃亏了。搞得他们西岐的百姓都不好意思起来。 这天,殷诵和黄天祥正在店里,一人一碗豆浆,在那儿琢磨油条怎么煎炸,忽然就看到一个大汉兴沖沖地跑进店铺,就着有空位的桌子坐下。 大汉兴奋地与同桌其他客人说道:「不得了,去年那两位姓晁的将军,从朝歌回来了。」 店铺内立刻骚动起来,有大嗓门的立刻扯开声音问刚刚进来的大汉:「怎么说,这是又带兵来攻打我们西岐,逼武王殿下将黄将军一家交出去?」 黄天祥一听这话,立刻急了,不由得跟着客人站了起来,焦急地伸长脖子望向那个带消息进来的大汉。 大汉接过旁边一位大爷递来的豆浆,喝了一大口,畅快地哈哈大笑道:「哪里呢!带兵是真的带兵,却是带着兵马投降来的。好傢伙,我听人说,两位晁将军从朝歌拉来了三千人马,还带粮草呢。」 殷诵一愣,随即在心里破口大骂:纣王,真是个废物啊! 第064章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纣王二十三年元旦,武成王被逼举家逃亡朝歌。 黄飞虎一家一路过五关斩杀守关将领无数,又在崑崙阐教各方仙人的扶助下,终于在这一年秋末进入西岐地界。 黄飞虎一家老小刚刚踏入西岐城门,位于西岐东面的汜水关守将韩荣立即将告急文书发往朝歌。 如同困扼东鲁的游魂关、拦截南都的三海关,帝乙在位时设立汜水关,就是为了监察西岐,防备西岐谋逆。 闻太师从东海匆匆返回朝歌。太师来不及教训朝堂与后宫中的奸孽一党,便出手在朝歌通往西岐的沿途布置重重关卡,就为了阻扰武成王逃往西岐。可惜,万般阻拦终究是没能成功。 第123页 闻太师大发雷霆之下,困于大商国力衰退大不如前,忌惮东、南两路的叛乱,竟是不敢发狠逼迫西岐举起反旗。 太师老大人将将派出佑圣上将军晁田与其弟弟晁雷轻点三万兵马,开拔西岐。太师名为强势出兵,逼迫西岐交出叛臣,实则暗中嘱咐晁田借着这次机会,好生打探西岐各处情况。 没想到,晁氏兄弟两个着实不中用,刚刚在西岐城外拉开阵仗,夸下海口,就被西岐当家大将军南宫适抓住,拿进城里。 这两个兄弟起初拒不投降,差点被杀性勐烈的姜子牙下令,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还是晁田、晁雷的老上司黄飞虎不断游说,方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救命之恩大过天,一来二去晁氏兄弟变更了气节,向西岐投降。 他两个在姜子牙的设计下,佯装即将大胜西岐,只是欠缺一点人马,以此为藉口返回朝歌,请求闻太师多送一些人马。 闻仲太师此时坐镇在朝歌,却是身边没一个帮手,当真是被纣王搅腾出来的各种烦事弄得焦头烂额。 许是轻忽大意,许是噁心透了东鲁、南都两头的乱军。闻仲一听西岐实力名过其实,竟然轻易地相信了。 闻太师当即许了晁氏兄弟三千兵马,另加一千车粮草,让他们带去西岐,破了西岐城门,好来个杀鸡儆猴! 晁氏兄弟这趟回来,诈骗闻太师兵马只是顺路。他们这般冒险,主要是为将留守在朝歌的家眷亲人带走。 好在姜子牙料事如神,让这两个孝子没有折损在朝歌。 这段故事,前半截殷诵早听雷震子讲过了。今天在豆腐店,他听店里的客人讲完了下半截。 殷诵将手里的豆浆一口饮尽,放下碗对黄天祥说道:「你父王快要回来了,你准备准备。」 黄天祥眨巴了下眼睛,点了点头。姜子牙唆使晁田、晁雷坑骗闻仲。闻太师必然恼羞成怒,说不得已经再次派遣了大军,往西岐这边来了。 他的父亲黄飞虎在朝歌时,掌管整个大商的武官集团。论对大商武将最了解的人,无人能出黄飞虎其右。就是太师闻仲都不能与黄飞虎相比。 如今晁田、晁雷从朝歌飞奔西岐投降,丞相姜子牙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父王从西荒驻地召回,以便应付后边来的朝歌大军。 殷诵自个儿琢磨,觉得姜子牙这一手当真妙极。管他西岐姬氏对朝歌是真忠心还是假的,姜子牙叫晁氏兄弟来回这么跑一趟,西岐在朝歌君臣眼里,就是黄泥落裆,扯不出「清白」二字。 殷诵嘆息:老道士是铁了心要推翻纣王统治下的大商了。 不出殷诵和黄天祥两人所料。不过五天,他们就在店里接到了黄飞虎父子从西荒赶回来的消息。 而在黄飞虎返回西岐前一天,被闻仲紧急就近调出的青龙关总兵张桂芳,已经率领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地驻扎到了西岐南门外。 一时间,西岐城内风声鹤唳。 黄飞虎父子刚刚回来,来不及返回武成王府,就被召去了相府。 殷诵一得到消息,果断带着黄天祥赶往相府。相府门口的守卫,听他们两人报了家门,没有为难,直接帮他们传话进去。 没一会儿,黄天祥的二哥黄天禄同传话的守卫一起从相府大门走出。 黄天禄、黄天祥两兄弟自上次匆匆一别,已经有两年未见。黄天禄不由得疾走几步,跑到幼弟跟前。 黄天禄抬起右手在黄天祥肩膀上拍了拍:「好小子,如今已是大人了!」 刚满十一岁的黄天祥,咧开嘴和二哥拥抱在一起。 两兄弟分开。黄天禄看向殷诵。 黄天禄将殷诵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对殷诵说道:「你『父亲』子吾就在西岐城中,你可知道?」 殷诵「啊」了一声,他倒是从不知道这个。 黄天禄转身,一手把住一人肩膀,揽推着殷诵和黄天祥往相府走去。 一边走,黄天禄一边顺着刚刚的话说道:「下回得空,我领你去见他。他如今也算西岐一带叫得出名头的商户。」 殷诵微微皱眉,点头应了这件事。 三个少年刚刚走入相府议事厅内,就听到黄飞虎对众人说到敌军领帅张桂芳的特殊之处。 原来张桂芳年少时曾师从一位散修,懂得一些旁门左道。其中一个本事,就是他喊谁的名来,谁就会魂不附体,摔落到地上。是战场上捉拿敌方将领一等一的好本领。 黄飞虎说到这一点,就十分的忧愁。在他看来,张桂芳这个本事对西岐堪称无解之术。西岐这边怕是没有张桂芳不知姓名的将领。 黄飞虎曾听闻太师提及过,先帝当年正是看中张桂芳这等本事,才将他安插在青龙关,与佳梦关魔家四将、临潼关张凤做三把尖刀死死把住西岐东进的咽喉。 黄飞虎不禁向殷郊、殷洪看了一眼:「两位殷将军是决计不能上阵的。」 黄飞虎实在是怕殷郊、殷洪刚上阵就被张桂芳叫落坐骑,滚到张桂芳身前,被他一刀两断。两位殿下可说是黄飞虎看着长大,老将军真心不想见他们落得这等下场。 黄飞虎自觉实话实说,一片真心向西岐。没想到竟然引来南宫适为首的西岐一派将领不满,纷纷奚落出声,叫黄飞虎莫要为了突出自己的重要,故意夸大其词,涨他人威风。 第124页 殷洪被黄飞虎那一眼瞧得极为不舒服。 殷洪虽然对张桂芳没有印象,但他自己出身阐教,知道修士手段多变。就是他手里的阴阳镜,不比张桂芳那手段厉害百倍? 殷洪不敢轻敌,料想黄飞虎所言八成是真。此时南宫适等人有如井底之蛙的笑声,直接撞到了殷洪的枪口上。 这位殿下哪里会惯着殷郊、殷诵以外的人?当即奚落笑道:「少见多怪。」 西岐众将领顿时一个个不爽地朝殷洪瞪过来。有几人酸熘熘道:「怎么见得是我们少见多怪,不是有人畏战怯阵?」 立刻有人应和:「你在说什么?堂堂大商王子,未来我们西岐时已经是降妖除魔无数。这等勇勐,谁人不知,谁能不晓?」 殷洪被他们三言两语地拱火,整张脸都怒红了,当场就要发作起来,主动向丞相请战。 殷郊站在殷洪身边,眼瞧着殷洪被激怒,连忙出手一把将人按下,不让殷洪冲动行事:「急什么?相爷既然将黄将军紧急召回,与他问话,自然会重视老将军所言,不会轻敌。」 殷郊忍不住瞪了弟弟一眼:都说了张桂芳的本事,你还主动请战,这不是在找死? 哪咤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眼眸微动,忽然往门口看去,立即看到被黄天祥领进来的殷诵。 哪咤微微一睨,连忙放下手臂,悄然走到门口。他伸手撇开黄天禄揽着殷诵的手臂,将人带到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上,不想叫殷诵被南宫适等人扫到。 哪咤在周营呆了将近两个月。如今他已经看明白,这西岐的军中已经隐隐分成南宫适为首的西岐旧勛一派,以及黄飞虎为首的从各地投奔来的新贵一派。 殷郊和殷洪是大商的太子、王子,隐隐被划入新贵一派。 哪咤虽然和殷郊、殷洪一同进入周营,但是一直巧妙地让自己处于两不沾的位置。 只是今天黄天禄特意将殷诵带进来,哪咤料想自己这两不沾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但是比起丢失中立的位置,哪咤更不乐意丢开殷诵不管。 哪咤将殷诵护在身边,而后他目光放冷地斜看在场所有人。但凡有一人敢像刚刚对殷洪那般对他表弟出言不逊,他必要让对方知道春天的花儿为什么特别的红! 正如哪咤所料,南宫适等人看到黄天禄竟然将人带进屋里来,个个怒目而视。数不清的责难向黄天禄兄弟两人砸去。 也有人不长眼的,想将枪口对准殷诵,都被哪咤冷得发寒的眸子镇住,没敢对殷诵开火。 没办法,哪咤这厮当真是个杀神。你不惹着他,他自与你胡闹玩笑,混做一团。你若惹着他,他手中的法宝可是真能往人身上砸上去。 即便他不动手,就是那张嘴也足够旁人气得东倒西歪,恨不得吐出八斤心头血出来。 众将领便说,殷诵和黄天祥不是军中的人,应该避嫌出去。 哪咤当即向相爷姜子牙拱了拱手:「师叔,我带表弟出去了。」 姜子牙同哪咤等人一样出身阐教,知道修士的手段多么了得。他没有被南宫适等人迷惑,此时已经在切切实实地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发愁。 姜子牙正在冥思苦想,怎么破解张桂芳的法术,以至于没有发现黄天禄做的小动作。 姜相爷忽然听到哪咤的声音,勐然回神,下意识向哪咤看去。姜子牙紧接着看到了殷诵。 姜子牙灵光一闪,当即叫众人闭嘴。而后,姜子牙竟是向殷诵询问起来:「王孙可有什么办法,破除此等邪术?」 殷诵本不想参合到西岐的战事中。但是姜子牙来问,他这个学生没有闭口不谈的道理。 殷诵没多想,开口便是:「既然他是用声音唤人名施法,那就堵住耳朵,别听他说话嘛。战场上何等喧嚣,便是不用法器也能做到。」 姜子牙略作思索,觉得此计或许能行。 姜子牙为了确保周全,进一步问道:「王孙可有适用的物件?若是我方派出的将军与张桂芳交战在一起,他忽然大叫姓名,怕是耳朵塞住了也防不住。」 殷诵点点头,承认是这么个道理。 他低头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殷诵打开黑色的小盒子。里面装了二十几个耳塞。殷诵将东西交到姜子牙手上,手把手教了一遍老道士使用方法。 「喏,点开这个按钮,这个木盒子就会收集周围的声音,传到耳塞里。」殷诵拿起一对耳塞,交给姜子牙让他塞到耳朵里,自己则是现场演示,点开银白大木箱上的红色按钮。 「两者距离不能太远,至多百五十丈。」殷诵提醒道。 这两样东西是殷诵两年前,看物理书研究电波和声波时,弄出来的东西。倒没想到它们还能在战场上有用武之地。 殷诵对着白木盒拍击两下手掌。姜子牙当即被紧贴在耳鼓膜上的掌声吓了一跳,连忙将耳塞取下。 殷诵指着旁边的旋转开关:「这个是调节声音大小的。」不好意思,他刚刚没有调适,耳机里的声音处于最大音量。 殷诵诚恳地提出建议:「既然要遮住张桂芳的声音,我建议你们将声音调到最大。放心,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伤到你们的听力。」 「若是想要好受些,可以请大公子弹琴给你们听。」 第125页 一边听西岐第一琴手演奏,一边冲锋杀敌,说起来也算是一场佳话了。 姜子牙尝试过耳塞,深以为然:「王孙所言极是。」 哪咤插话道:「师叔,表弟做这两样东西,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耳塞里都镶嵌了灵石。」虽然只是针尖那么大的灵石,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灵石。哪里有白白送人的? 姜子牙倒不爱占这种便宜,他连忙应哪咤的话道:「放心。我现在就去王府请武王殿下同意,让大公子助我等在战场上得胜。你表弟的功劳,师叔不会少记一分。王孙尽管在家里坐等武王的奖赏就是。」 姜子牙话已到了这份上,众将已经明白,丞相爷已经採信了黄飞虎和殷诵。 不管是畅快的,还是不服气的,都不敢在相爷面前造次,纷纷拱手向外走去。姜子牙更是率先抱起大小两个盒子,赶去王府与武王商议。 黄天禄很是春风得意地走到殷诵面前,笑道:「我就知道,带你进来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你总与别人不同。」 殷诵斜斜瞥了黄天禄一眼,冷哼着寒碜他:「你也是比以前更奸猾了。」当年怂恿黄天爵那个笨蛋将他叫去为崇丹凤收尸,现在又故意把他带进议事大厅,带累哪咤被贴上新贵一派的标籤。 黄天禄微微歪头,探究地朝殷诵脸上看来:「我以为你对此最乐意不过的。」 黄天禄说这话倒不是在故意挑拨殷诵和哪咤的关系,这对他们新贵一派没有好处。 他是在真心奇怪,殷诵竟然会反对这件事。 殷郊和殷洪两位殿下如今虽然带了崑崙高徒的名头,但是他们于权贵眼里首先是殷商的王室嫡枝血脉,而后才是纣王叛逃的儿子、崑崙的鍊气士。 说句难听的,西岐真要伐纣代商,殷郊和殷洪若是不与新贵一党团结在一起,黄天禄并不觉得他们能从西岐全身而退。 殷诵忽然勾起唇角,沖黄天禄浅浅地笑了一下。 黄天禄看着这抹浅笑,竟然有毛骨悚然之感。黄天禄脱口而出:「你怎么……」 哪咤不耐烦他们两个在这里扯淡,直接扯走了殷诵,没让他和黄家的二小子继续扯淡下去。 殷诵立即跟上哪咤的脚步,跟着他出了相府。 黄天祥没有跟上来。他按照殷诵的计划,跟着父亲黄飞虎去了武成王府,正是要借着他父亲的势直接进入军中中层,煅炼一二。 走在回去豆腐店的路上,殷诵愧疚地向哪咤道歉:「诵儿今天让哥哥受委屈了。以后我会多提防他们的。」 他是真的没有料到黄天禄胆子这么大,敢把他和黄天祥直接带进正在商议战略的房间内。 殷诵只怕黄天禄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他那位当了西岐丞相的「老师」的性情,日后肯定要磋磨一番黄天禄,叫他长些记性,莫要再动这些歪脑筋。 但愿黄飞虎不要误会,以为与他们同是朝歌旧臣的姜子牙是偏向新贵一派的。殷诵在心里嘀咕。 哪咤扭头看了一眼殷诵,轻轻笑起:「没事。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就离开西岐了。他们如何想我,都没有意义。」他一个修仙人,难道还指望在西岐扎根,为一点转眼即逝的权势汲汲营营吗? 哪咤安慰殷诵道:「你不必为你父亲和叔叔的处境担心。等到杨师兄带着其他三代弟子一起下山了,黄飞虎、南宫适他们就会知道,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殷诵眨了眨眼,点点头:表哥说得对,仙凡有别。黄飞虎、南宫适等人总有一天会明白,他们身为凡人却不知团结成一体,是会吃大亏的。 殷诵不禁埋怨起了燃灯道人。当日在麒麟崖上,都怪燃灯师徒瞎捣乱,害得他没能把阐教三代弟子的比试大会观看完整。 若不然,他对阐教三代弟子的拿手好戏多少有点了解,日后和这些仙家弟子对上,心里至少能有点儿底。 殷诵微微低头,刚好看到脚边有一颗石子,于是用力一脚踢飞石子。 翌日,岐城南门外,驻扎了两日的张桂芳果然挂出了请战牌,派出先锋官在城门下喝骂,要西岐要么派人斗战,要么将黄飞虎一家押送出来。 西岐当然不可能妥协,送出武成王一家。便是南宫适一派的将领都坚决不同意这样做。 他们西岐这么干了,岂不是要被天下诸侯笑话死?日后有德有才之士谁还来投靠西岐? 窝里斗是窝里斗,对外是一定要众心一致的。 姜子牙应文王十二子公子干的请战,将他派出打头阵。这也是为主上姬家在西岐军中、在天下诸侯面前再立一番威信。 公子干骑马上阵,果然不负文王、武王威名。公子干把一对耳塞塞上,听着大哥美妙的琴音,一把长枪在手,挥舞得招招生风。 来犯敌军先锋官不敌公子干武力,被逼得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之时,对方更是抱住大马金刀,转身就往张桂芳兵营里跑。 姜子牙看到首战告捷,心中大快。他正要吩咐手下举旗小将改换旗帜,将公子干叫回来,免得孤军深入,落入敌阵。毕竟是文王亲子、武王嫡亲的弟弟,不能轻忽了。 谁知,西岐这边指挥的旗帜还没有换色,公子干已经被前头奔逃的敌军将领一个回头,斩掉了脑瓜。 原来,张桂芳这次派出的先锋官名叫风林,是风后苗裔。 第126页 风林手上有先祖留下的邪术,是一粒滴熘熘鲜红的珠子,回头就打,但凡追击他的没有一个不中招的。 公子干立功心切,没有一点防备,红珠从前头突然打来,根本躲闪不及。 公子干被风林的红珠正好打在正面脸上,立刻滚下马。风林回头就是一刀,哪里还有公子干的性命在? 这一番变故来得突然,西岐这边直到看到公子干人头滚在地上,才惊觉这一场败了。 南宫适一派将领吓得浑身冷汗不止。他们终于意识到歪门旁路之士的手段可怕,叫人防不胜防。 关键时刻还是哪咤反应迅速。不等姜子牙下令,哪咤已经蹬着风火轮,一个纵身,飞下城墙。 那风林好歹毒,杀人也就是了,竟然还想把公子干的首级取走。哪咤飞速冲过来,抬手就是抢夺。风林故技重施,红珠噼打过来。哪咤身子一偏,让过去。 哪咤以牙还牙,照着风林刚才所做,反手将太乙真人赐下的三块金砖取出一块,施展力道朝风林的脸上砸过去。 风林立刻被砸得头破血流,从马上摔下去。 哪咤杀神兴起不肯放过这等机会!火尖枪一枪-刺出,犹如火龙吐舌,瞬间扎穿了风林的心脏。哪咤收回火尖枪,看都不看风林结果,只管夺过公子干的首级,捡走公子干的躯体。 哪咤并不念战贪功,急匆匆地返回城墙上头。 这一回两军对垒,张桂芳痛失爱将风林,姜子牙更是让武王死了一个嫡亲弟弟,双方都没了继续战下去的心情。各自鸣金收兵,重新整顿去了。 战报从前线传到王府,武王姬发捂住胸口,忍了又忍,没能忍住,呕出一口心血。 那可是他同父同母,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嫡亲弟弟!!! 满城缟素。 城西唯一一家豆腐店,殷诵拢着袖子,指挥两个伙计将白绸挂到门头上。 殷诵站在大门口的街道上,看着门框上迎风飘荡的白绸,忍不住为鲜活的生命转眼即逝而悲嘆。 嘆息完,殷诵默默地在心里復盘了这场短暂却不失血腥的战事。 西岐这边固然是公子干乃至大半将领犯了轻敌大忌,张桂芳旗下的先锋官何尝不是自负邪术,看轻了西岐这边的战力呢? 殷诵又想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张桂芳原本镇守在朝歌以西的青龙关,为的就是遏制西岐势力向东伸展。 张桂芳是一员老将,对西岐各将领的信息肯定多有掌握。西岐这边普通将领不清楚这个情况,南宫适这等将帅肯定明白清楚。 难怪乎,黄飞虎提到张桂芳独有的本事时,这些将领会躁动。黄飞虎那番话,等于叫他们西岐本土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鳖在城墙后面,不要冒头让张桂芳逮到。这怎么能不叫他们恼火? 犹如西岐将帅们的忌惮,张桂芳必然也觉得自己对这一场对西岐的征伐成竹在胸,认为风林一手邪术必能首战告捷。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远在崑崙的阐教会派出三代弟子辅佐武王征战天下。 战场之上当真是瞬息万变,一丝一毫的信息误差,轻则损兵折将,重则满盘皆输,兵败国破。 殷诵戚戚然地「咿唔吁」了一回,暗暗告诫自己,日后若是上了战场,一定不能轻敌,要万分注意信息的收集。 殷诵甩了甩衣袖,穿过店面,向后宅自己的书房走去。今天的数学卷子他才做了四分之三。 第065章 巫医:有生之年啊! 晚晌,哪咤、殷洪、黄天祥在相府休整一番,听完相爷姜子牙的战后总结,一同回了家里。 殷郊一大早接到命令,出城到其他诸侯那边催交粮食。三两日内,太子都没办法赶回来。 殷洪回到自家大堂,当即嘟囔了起来:「这一场尚未见到张桂芳,我方就先去了一个武王的亲兄弟。当真晦气。」 黄天祥向殷洪看过来:「哪咤已经折了那先锋官,算来不亏。」 殷洪笑了笑:「你小孩儿哪里懂得?这死的是别人才能道一句『不亏』。死了主君的亲弟弟,我等便是斩了张桂芳都是戴罪在身。」 黄天祥脸色微变,低下头沉默不语。 殷诵正拿着当年他制作的西岐地形图,做修正。他听到殷洪、黄天祥的对话,立即抬起头来,往他们这边瞧过来。 殷诵开解他们道:「武王仁德,不会迁怒于你们。」 在殷诵看来,即便武王姬发是假仁德的伪君子,这人既然选择装了,在伐纣大业成功之前,都不会显露真性情。 至于伐纣大业完成之时……即便真让周室取代大商,姬发成为天下之主,又能如何呢? 正如表哥昨天所说,哪咤与殷洪都是修仙的人,拍拍屁股走人就是,惧他一个人间帝王做什么? 黄天祥也不用担心。殷诵自觉把他捞出来的本事,还是有的。 殷洪闻声向殷诵看来。他眸中微光浮动,忽然想到殷诵的身世。二王子不禁开口,对侄子说道:「你要去祭奠一下公子干吗?」 殷洪话音刚出口,恍然回神。他连忙找补道:「你父亲与我现在都在武王帐下为将,主上亲弟战死沙场,我们理应去祭奠一下。你父亲赶不回了,你代他这一趟也好。」 殷诵微微歪头,略带为难和困惑地眨了眨眼。 在殷诵心里,他虽然是殷郊的儿子,但是他的身份和殷郊、殷洪是完全不同的。殷郊和殷洪是投靠了西岐,但是他没有。 第127页 在大商,他是王族,是君;公子干是诸侯之弟,是臣下。没有上君祭拜下臣的道理。 在西岐,他是自力更生的平民,公子干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平民可不需要备下礼仪上灵堂祭拜领主死去的兄弟。平民也没有那份资格。 殷诵委婉拒绝:「我不在西岐做官,就不去了吧?」他还没有成年呢,这种事少沾为妙。 殷诵至今都记得七岁那年,自己在鹿台沾惹了一个野鬼,差点发高烧烧死。 一直沉默的哪咤,这时开口道:「我带着公子干尸身回到城门上时,看到伯邑考老哥神色不好,恐怕是惊吓到了。」 因为殷诵拿出的银白盒子,伯邑考一大早就被姜子牙请来,跟着他们上了城头。 姜子牙本意是让伯邑考助众将士一臂之力,拿下张桂芳。没料到竟让这个琼瑶玉质的公子亲眼看到亲弟弟被斩杀的场面。 哪咤知道殷诵对伯邑考一向关照,因此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殷诵果然微微变了脸色。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底的地图。这还是在朝歌西郊的宅子里,他参考伯邑考对家乡的描绘,绘制出来的。 殷诵嘆了口气,郁郁道:「这一次是为难他了。」 殷诵没有自责昨日出了那样的主意,让伯邑考上战场经了这一劫。 他向屋里其他三人说道:「我看风林本事不小,在张桂芳心中应当有些分量。只怕明日,张桂芳就要叫阵为风林报仇。你们是去不成公子干的灵堂了。」 他最后说道:「人不到礼要去。我就代你们去一趟吧。」 哪咤与黄天祥一起点头。 头一个提议殷诵去祭拜公子干的殷洪,这时候反而犹豫了起来。不过最后,殷洪没有反口,还是贊成了这件事。 姜子牙鸣金收兵后,第一时间让人将公子干的尸身送去了王府。 王府早早收到前线战报,在公子姬旦强忍悲痛的主持下,在白虎殿将灵堂布置了一间。 武王姬发呕血之后,被姬鲜、姬高强行按住,让巫医看症。直到饮用完一碗苦涩无比的汤药,姬发才得以摆脱姬鲜等人,来到白虎殿外。 却远远地看到,长兄伯邑考神情颇为颓然地坐在廊下。姜源垂手站在伯邑考身边,沉默不语。 武王立刻想到长兄伯邑考亲眼看到了姬干被斩首这件事上。姬发连忙加快脚步来到伯邑考面前。 姬发在伯邑考面前蹲下。他看到这位兄长双膝之上摆着对方最喜爱的长琴,左手两指紧紧地勾着一根琴弦——这自然不是在奏乐。 姬发伸出手,按住伯邑考的左手,防他勾断琴弦,伤了自己。 在灵堂外坐了一个时辰,一直呆滞不动仿佛木头人的伯邑考回过神来。他微微抬头,看入向来最稳重的弟弟眼睛里。 伯邑考张了张嘴,苦涩开口道:「学习乐理,好像无用。」 伯邑考说完,立即低下头,油然而生一抹愧对之情。 武王轻声宽慰:「兄长忘了,父亲曾经说过,礼与乐是相辅相成,互为一体的?无乐不成礼,不知礼纵然有九鼎之力也只是无能莽夫。」 姬发在伯邑考背嵴上轻轻地抚了抚,劝解他道:「兄长进去看一看十二弟吧。我想,干一定想听一听大哥弹奏的乐曲。」 伯邑考微微偏头往灵堂内看了一眼。他回头,与姬发说话,神情总算从颓然中恢復了几分:「我听说你呕血了?」 「已经找巫医看过,用过汤药了。大哥别担心。」姬发收回手,叫伯邑考放宽心。 伯邑考将长琴在膝上摆好。他还是没有勇气现在就走进灵堂。他怕进去看见公子干,自己的脑中又会浮现嫡亲的弟弟脑袋抓在哪咤手里,躯干却被哪咤夹在另一条胳膊下的画面。他怕自己会疯掉。 姬发瞧出伯邑考的为难,没有强求。 武王起身,向表妹姜源看去。姜源以眼神示意武王,她会照顾好大公子。 武王向姜源微微颔首,而后转身向白虎殿走去。 进入灵堂,武王站在棺木前,久久地凝望亲弟的面容。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姬奭悄声走入白虎殿,来到武王身边。 「怎么说?」察觉到来人,武王微微侧脸。待看见是姬奭,姬发只是轻轻出声询问,生怕惊动了亡灵。 姬奭微微俯下背嵴,同样轻声回话:「昨日丞相召回武成王商议对敌之计。黄飞虎言说张桂芳有吐语捉将之能。南宫适等人不服起闹。十二……经不住拱火,今天是他主动请战。」 姬奭将自己打探的消息汇报完毕,而后向公子干的棺木看去,在心中无声嘆气。 武王左手搭在棺木上,不禁用力握住边沿:「西荒那么大,还不够他们的胃口吗?」 姬奭微微抬头,瞧向兄长。只见这位殿下面上半点怒意也瞧不出,然而不怒自威,叫人心下胆怯。 姬奭不语。 武王忽然回头,问身边这位堂弟:「阿弟希望西岐反商吗?」 姬奭微微摇头:「奭都听二哥的。」他本身是一个孤儿,而今也不曾成家没有子嗣牵绊,可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此时的他,并没有那份争夺权势的欲望。 在姬奭看来,如今西岐反不反商,与他都没差。反正跟着二哥走就对了。 武王松开左手,示意他想继续和公子干单独呆一会儿。 第128页 姬奭走到棺材前,拜了拜,默默退出了白虎殿。 灵堂内很快再次仅剩下武王一人。武王望着棺材内公子干毫无血色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几近冷静:「你小时候就爱跟在二哥身后打转。」 「干总说,长大了一定要跟着二哥去打仗,给二哥做小兵,为二哥冲锋陷阵。」 「可是二哥说的话,干没有听进耳里。」 「相父逼孤,下面的臣子逼孤。为何弟弟也要逼孤?」 「你可知道,你死在朝歌大将刀下,为兄不能不替你报仇?」 「不为你报仇,西岐的嵴樑就此断了,」 「可是孤怎么能替你报仇?」 「为你报仇,人族……」 武王盘腿坐在白虎殿内整整一夜没有动弹。公子鲜、旦、高诸人都来劝说,毫无用处。 公子奭没有跟随众位弟兄去劝武王,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一直奏琴不肯停歇的伯邑考劝住,将他扶去了偏殿休息。 第二天一早,姬奭方才进入灵堂,告知武王张桂芳在城外叫阵。丞相姜子牙已经率领一众将帅出门迎敌。 武王不禁问道:「这次派了谁出战?」 姬奭回道:「雷震子的同门师兄哪咤。还有一员小将,是武成王的小儿子黄天祥。」 「他们两个都不曾在战场上扬名,张桂芳理当不知晓他们名姓。」 武王闭上熬了一夜,有些发红的双眼,而后睁开。 武王笃定道:「武成王是怕孤怪罪,所以让他的小儿子请战戴罪立功。」 按照姬奭回报,武成王前日只是讲了张桂芳的本事,对那风林是只字未提。 姬奭听武王所言,不由得细思,旋即明白过来。只怕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想要将公子干的死怪罪到武成王头上。 武王摇摇头,终于感觉到一丝疲惫。 他起身,同姬奭一同走出白虎殿。不论如何,他是西岐的主君,他要为整个西岐乃至西方二百诸侯的黎民负责。悲伤,也只能这一夜而已。 姬发走到迴廊,恰好看到伯邑考正与前来祭奠的殷诵说话。 伯邑考经过一夜的情绪沉淀,已经能够接受公子干的死亡。他转身看到姬发,立即上前行礼。姬发摆摆手,让伯邑考自己进去白虎殿。 武王却拦住了殷诵,没有让这位王孙进入灵堂。 这正合殷诵的心意。他来主要是探望伯邑考,祭奠公子干是次要。贡品转交王府的侍从代为祭奠,也就可以了。 姬发仔细端详殷诵的面容,想要从中找到一点与殷商太子相像的地方。可惜没能找到。 不做比较不知浓浅。比之其父容貌的浓艷,王孙的颜色堪称寡淡。 武王与殷诵浅谈了几句,只觉得小王孙举止有礼,言谈进退有度,只是过于疏离。武王便明白,这位王孙其实不喜与自己说话,说不定十分讨厌他。 想到自己对王孙父亲做过的事情,武王心下讪然,自嘲了一句。 武王不想为难一个小孩儿,叫王孙继续难受下去。他干脆地打发了这位王孙。 不出武王所料,殷诵毫不做作地向他作别,转身就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武王转身,正好看到身边侍从古怪的神情。武王一哂,心知侍从是惊奇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小孩儿。 武王刚要提醒侍从收起这般表情,就听到背后「扑通」一声重响。 姬发连忙回头,看到那位转身就走的王孙整个人扑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武王懵了。 起初武王以为殷诵是少年性情,脸皮薄,害怕别人嘲笑他的窘迫,所以趴在地上不肯动弹。 武王连忙示意侍从随自己一起背过身去,佯装要继续往勤政殿走去。但是走了几步,始终没有听见身后有声响。 武王心下一惊,知道情况不对。他急忙转身,跑去殷诵身边,将小孩儿一把从地上抱起。 紧紧跟在武王身后的侍从,瞧见了殷诵的脸,吓得「哎呦」一声叫出声。 就看到刚刚还是神色自若的王孙,一张小脸此时烧得通红通红,身上比冬天里的火塘还要滚烫。 姬发底下九十几个弟弟,他自然有照顾小孩儿的经验。 想到儿童夭折的概率,姬发心脏一阵发紧。他伸手抱起殷诵,疾步向寝殿走去,一面吩咐侍从去请巫医。 巫医很快赶到王府。巫医先是小心地摸了殷诵的脉象。而后浑身一哆嗦,巫医脸色大变,转而小心翼翼地把殷诵从头到脚摸了一遍。 武王看见巫医神色有变,心中惊疑,却是安静坐在一边,等着巫医的诊断。 巫医将殷诵摸了个遍,心里已经了结果,却是不大敢照实禀告武王。 武王看出巫医的犹豫和忐忑不安。但是殷诵在床上烧得人事不知,姬发可不敢让巫医在那里磨蹭。 武王开口:「是什么病症?」 巫医伏在地上,鼓起勇气没有隐瞒,将自己的诊断告知于武王:「是沾上了……公子干的……魂。还请殿下允许小臣……」跳个大神驱鬼。 姬发闻言,忍不住扶额:这个巫医是不是不想活了?他的弟弟刚刚死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没有,现在就来告诉他,姬干的鬼魂已经能勾小孩儿的魂,祸害无辜性命了?还是在他的王府里当着他的面干这种恶鬼事? 第129页 姬发望向床上的男孩儿,知道这种病拖上一时半刻,就是不死也会把人的脑子烫坏了。 武王朝巫医挥了挥手:「莫要伤了公子干的魂魄。你对他说,这个孩子对孤很重要,不能伤了他。」 巫医领命快步几乎是奔着离开寝宫。没一会儿,寝宫外就响起巫医的胡叫乱吼。 姬发本就一夜未睡,正是情绪疲倦的时刻。他听着这声音只觉得万分烦躁。 偏偏身在王位,不允许他躁动行事。武王只能按捺着不将烦躁的情绪转化为怒火。 武王正揉捏着眉心,忽然看到殷诵怀中掉出一角红缎,红缎下露出半截玉佩。 武王不由得定睛看向这半截玉佩。这玉佩他十分熟悉,曾经戴在身边十八年。 这块玉佩正是他的四弟姬旦亲手雕琢,赠与他的。后来,他将这件玉佩给了太子殷郊,当做日后两人相认的信物。 武王万万没有想到,殷商太子会将这枚玉佩给了王孙诵。 想到殷商太子将这枚玉佩交给亲子的原因极可能是什么,武王积郁在胸腔一夜的怒火,终于爆发,化成一口黑血涌上喉头,从唇角溢出。 侍奉的小臣瞧见武王嘴角流下鲜血,大惊失色,慌忙就要出去,把正在跳大神的巫医拉进来,先为武王看诊。 武王抬手,拦住小臣:「将昨日那贴药再煎一碗送来。」 「这……」小臣犹豫,想要劝说。 武王挥了下手。小臣无法,只得遵命退下。 武王起身,将彩玉凤凰从殷诵怀中抽出,收回到自己手中。 他低头瞧着这枚承载着幼弟一片敬爱兄长的心意,也是他对某个人的一片情义的彩玉,笑出了声。 武王对着彩玉,在心中自嘲:原来,在旁人眼中,你姬发竟是一个不忠不仁,会对小孩儿出手的阴险之辈。何等愧对父王的教诲! 爱极近苛。这一刻,武王竟是恨极了殷商太子。 小臣还没有将药煎来,跳大神的巫医已经收工。就见这位六十多岁的巫医拿着一碗乌漆墨黑的凉水,兴沖沖又小心翼翼地走进寝宫。 巫医举着碗,走到武王面前就要向他行礼。 姬发此时神情已然恢復。他伸手扶住巫医,免他行礼耽误工夫:「治人要紧。」 巫医刚刚在王府里跳完大神,此刻心情还在激动着。他听武王这般吩咐,不敢怠慢,连忙将昏沉中的殷诵扶起来,将碗里的凉水全部给他灌了下去。 待巫医放下殷诵,从床边退下来。武王问他道:「公子干如何了?」 「公子已经被小臣安然送去幽冥,与文王殿下团聚。」巫医连忙回答,说了一句讨巧的话。公子干的魂魄确实被他送下去了,但是有没有和文王团聚上,巫医可就说不上了。他这样说,无非是为了安慰武王,让这位西岐的主人好受些。 「劳烦你了。」武王扭头向床上看去,「还需要你再待会儿,等王孙退烧后再回去歇息。」 巫医连忙应声,不敢违抗王令。 巫医的大神没有白跳,他那一碗不知道加了什么的凉水也没让殷诵白喝。睡梦中的殷诵脸色渐渐恢復了正常,身上不再滚烫吓人。 约莫三刻时后,殷诵睁开了双眼。刚刚退烧的人,一醒来竟然没有喊口渴,而是警惕地观察四周。 待看清坐在一旁,拿着笔刀处理公务的武王后,殷诵吓了一跳,挣扎了一下,勐然从床上起来。 一直守在床边的巫医连忙伸手,扶住颇为生勐浑不似大病初癒的男孩儿。 旁边小臣连忙按照巫医先前的嘱咐,端来温水服侍殷诵服下。 武王第一时间察觉到床上动静。他放下笔刀,向寝具上看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和这个小男孩儿说什么话。 倒是殷诵喝完水定下神后,主动开了口。 殷诵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转过身来的武王,对他说道:「我在梦里见到了公子干。他让我带话与你说,他知道错了。」说完,殷诵低下头,就着小臣手里的杯子,又喝了一整杯温水。 旁边巫医听到殷诵的话,心头一动,诧异不已。但是他没敢表现出来。 不必别人来说,殷诵都能猜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这种事他早年有经验。虽然这回略有不同,死鬼还跑进他梦里骚扰他。不过大致不差,他完全hold得住。 武王没有料到殷诵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不由得神情一愣。武王说道:「多谢。是我没有护好他,愧对父王的嘱託。」 殷诵没吱声应武王的话。他可不是巫师,能够在梦中沟通幽冥。他能给公子干带话给武王就不错了。这回是他难得大发善心。他可没办法帮武王把话带给公子干和文王。 「你再休息半日,等身体恢復一些,让辟疆护送你回去。」武王起身,嘱咐殷诵道。 旁边叫辟疆的侍从立即上前,接下武王的命令。 武王说罢,吩咐另一名小臣抱起奏章离开了寝宫。 殷诵这一回被死鬼入梦,的确是伤身又伤神。他虽然觉得呆在武王的寝宫不太适合,但是这床确实舒服,也就比朝歌皇华驿馆的差点。 武王走后,殷诵倒头躺下,很快睡熟了过去。 临近傍晚,殷诵在肚子咕咕的叫声中醒来。他喊来那名叫辟疆的侍从,很不好意思但是没客气地问有没有吃的,让他垫垫肚子。 第130页 侍从立即去厨房,端了一碗热粥过来。殷诵吃完粥,总算舒服了一些。 殷诵没有阻止侍从,让对方遵从王命护送自己回到豆腐店。 回到家,殷诵立刻让伙计烧水给他洗澡。不想,站在浴桶前脱衣服的时候,殷诵惊讶地发现母亲留给他的玉佩不见了。 殷诵惊慌地将放进竹篓的衣服翻找了一遍,只找到用来包住雉鸡彩玉的红绸缎,始终找不到玉佩。 殷诵整个人都呆了,左思右想想不出彩玉掉去了哪里,只能回头去找。 顾不上沐浴,殷诵穿上干净衣物,就跑出了门。两个伙计瞧见殷诵着急忙慌地跑走,面面相觑,不解得很。 殷诵一路向王府跑去,跑着跑着张开了背后重新做好的精钢翅膀。 见多识广的西岐百姓偶有抬头,看见有人在天上飞,没有大惊小怪,只当小公子雷震子又下山来了。 殷诵不管不顾,直接飞落在王府寝宫的大门口。 此时寝宫无人,殷诵推门进入,四处搜寻自己的玉佩。可惜,找了一圈,一块玉佩都没有找到。倒是在暗格里,让他找到一个放画的锦盒。 殷诵打开锦盒查看,看到里面只有一个画轴,没有藏着玉佩。他着急找回东西,便没有打开画轴,合上锦盒重新塞了回去。 第066章 可以坑妈,但是不能这么坑 殷诵刚要关上暗格,忽然想到,锦盒中的画轴说不定是自己母亲的画像。 殷诵在豆腐店,远程监控了姬发大半旬,一次没见过姬发接触女性,更别说让他找到母亲下落的线索了。 殷诵对此有些猜测。要么母亲远走,不在西岐;要么母亲真的被姬发囚禁了。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的母亲和姬发早就闹掰了,各走各的阳关道。 殷诵连忙将锦盒翻出来,重新打开。 从锦盒中取出画轴,殷诵将画轴一点一点的展开。 殷诵猜中了一半,这确实是一副人像画,但是画上的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的父亲殷郊。 殷郊盯着画上的人,触不及防下眼睛瞪得大大的。精明能干的大脑在这一刻整个爆炸开来,将的思维炸得一片空白。 殷诵整整呆愣了五秒钟,才把自己从静止画面里「自救」出来。 大商小王孙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再次为大人的世界之复杂而震惊。 拿着父亲画像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殷郊觉得这一幅画烫手极了。他实在不懂,为什么父亲的画像会在这里,在武王姬发的寝室,藏在暗格里! 姬发对他的父亲抱着怎样的感情? 母亲知道吗?父亲知道吗? 所以父亲当初想要撕了姬发,是因为姬发这个「基佬」不仅抢了他的女朋友,还想掰弯他? 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姬发,这三个大人究竟在搞什么? 殷诵抖着手,仿佛发癫一般,颤巍巍地将画轴卷回去。他现在极度怀疑这三个大人在玩某个特别的y。 这个y好像还有一个专有的名词。叫什么来着? 殷诵回忆了一下,这个词好像是叫《冬日里的一把火》,也可能是《火焰山下的冬天》,总归就是那么个意思,又好像字儿没这么多。 不想了,他怕自己变得不纯洁了。 殷诵癫痫着将画像放回锦盒。就在他准备再次将这个造孽的红色锦盒塞回暗格时,他再一次犹豫了。 不能……不能再把父亲的画像留在这儿了……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家丑」绝不能外扬啊!万一被记录到史书,如何是好? 就算正史不写,肯定有多的稗官天马行空乱写的! 史上第一位男王后不能是他的父亲,更不能是武王姬发!野史上的都不行! 心灵深受震撼的殷诵,思及后世野史之野,冷不丁打了哆嗦。他火急火燎地把画轴收进储物袋,然后将锦盒塞了回去。 将暗格恢復原状,殷诵拍了拍激动乱跳的小心脏,然后用手捂了捂储物袋。要不是要找玉佩,他现在肯定飞也似的逃出王府。 殷诵迅速远离暗格所在的位置。他快步到另一排书箱旁边,脑中依旧一团乱麻。 殷诵一会儿想着赶紧将武王的寝宫搜一遍,把玉佩找出来;一会儿想着此地不宜久留,他应该先行撤退,寻找玉佩这件事完全可以回头找伯邑考帮忙。 殷诵刚刚伸手要去揭开书箱,突然心惊了一下。他勐然扭头,向门口看去。 殷诵赫然看到寝宫的主人正静静地驻足在门口,背着光幽幽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殷诵不寒而慄,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被主人当场抓包,殷诵立即涨红了脸。又被他强行压下羞耻心,脸色迅速地恢復了正常。 殷诵强装镇定,施施然起身。他还很有礼貌地向对面身着红袍,身躯高大的男人行了一个礼。 武王收回视线,抬脚走入室内。他径直向隐藏锦盒的暗格走去。 武王出声问殷诵道:「辟疆一刻钟前,禀报他已经护送王孙回去家中。王孙怎会在此。」 殷诵看到武王笔直走向暗格,心中大叫要糟,暗道这个人肯定在外面站了许久,将自己偷拿画像的过程全部看在眼底。 殷诵下意识往门口望去,就看到走廊上跪坐着两个王府侍从。 第131页 殷诵微微皱眉,他倒没想着冲出去,这样实在有失风范。 殷诵果断先声夺人,在武王即将打开暗格开关时,借着回答想要引走对方的注意力:「诵回去后,发现身上玉佩不见了。故此回头寻找。」 「还望殿下通融,容我寻找这块玉佩。」 武王闻言,果然被吸引了一点注意力。只有一点,并不多。武王手上动作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继续打开暗格。 姬发垂眼看着暗格中的锦盒,直截了当地对少年说道:「不必找了,那块玉佩在我手上。」 殷诵看着武王打开暗格,听着对方直言不讳的承认,唿吸为之一窒。 他冲口而出:「还请殿下将它还给诵。它虽然不值钱,却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姬发将收藏画像的红色锦盒取出搁在手上。他轻轻地笑出声,意有所指:「『不值钱』?殿下知道这块玉佩原是谁的贴身之物吗?」 殷诵立刻想到姬发与自己父母,他们三人之间可疑的关系。 少年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豁出去道:「这块玉佩是我甫出生时,我母亲留给我的。」 姬发着实没有料到王孙会说出这番话来,他不由得惊奇道:「你父亲是这样与你说的?」 殷诵闻言,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然后他照实道:「父亲倒不曾这样说过。但是诵明白……」 姬发打断少年:「那就是你自己的猜测了。我现在告诉你,你猜错了。这块玉佩与你母亲无关,它是我送与你父亲的。」 可是你刚刚才说这块玉佩是贴身之物!他把它送给我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 殷诵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又不甘心吞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理智告诉他,姬髮根本不必在这件事上撒谎。 少年随着青春期凸显出来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终于化成一句话:「就算那块玉曾经是殿下的,如今它是我的了。我不曾许诺将它赠还殿下,殿下理应将它归还。」 殷诵自觉有理有据,但是武王只是轻轻斜眼瞥了他一眼,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到心上。 自然,武王也不会还他玉佩。 殷诵眼睁睁看着姬发打开锦盒,而后又合上。 武王转过身来,向他伸出右手,命令道:「将画还来。」 还个屁!殷诵在心里大骂。他转了转眼珠,抬起下巴。他如武王一般,也向对方伸出右手,佯装交涉道:「你先还我玉佩!」 武王不屑地戳破殷诵的「文字游戏」:「我便是将玉佩给了王孙,王孙也不会将画还给我吧?」 殷诵不禁抿住了嘴唇,脸上俱是被误解、羞辱的受伤,心里则是在大骂:「这厮吃什么长大的,这么不好骗!」 殷诵努力了一把,硬是将泪水挤到眼眶里,一双杏仁眼睛立刻变得盈盈汪汪,仿佛受了伤的猫崽。 殷诵不服气地说道:「我虽然不是出生在朝歌王宫,也是受了细心教导长大。在『诚信礼义』这四字,我自认不比别人做得差。」 武王不为所动:「殿下连那幅画都不肯拿出来,叫孤怎么相信你是一个诚信的人?」 殷诵顿时激动起来,不服气地快步走向武王。他一边走,一边伸手到储物袋:「那幅画就在储物袋中。我不愿意将它拿出来的原因,武王理当比谁都清楚。」 「你既要我拿出来,那便拿出来给你看吧!」殷诵来到武王三步外,一把掏出一包强效蒙汗药,就往姬发的脸上撒过去。 tui,这西岐根本是虎狼之穴,指不定哪日亲爹都让人拖走。不待也罢! 武王少年时就在战场厮杀,五感何等敏锐?他一察觉殷诵动静有异,身体已经本能反应立刻抬手,用长袖将扑面甩过来的蒙汗药挡住。不止如此,姬发手臂一抖便用长袖将药粉裹住,反手毫不留情地甩回殷诵的脸上。 殷诵看到武王抬手时,已经疾步后退,转身就跑。他成功地向门口跑过去三步,刚好撞上姬发甩过来的蒙汗药。 这贴蒙汗药是殷诵在干元山,耗时三十五天精心研究出来的迷药,讲究的就是「快、狠、勐」三个字。 殷诵被淡绿色的蒙汗药兜头兜脸扑了个正着,连一句骂人的话都没来得及爆出来,他就中了自己的招,两眼一闭,晕死扑地。 武王捂住鼻子,谨慎地没让自己吸入飘在空气中的药粉。 直到粉绿的药末尽数沉落到地上,姬发才走到晕死过去的少年身边。 武王抬脚碰了碰殷诵。确认这小子确实晕了过去,姬发蹲到地上,单手将殷诵的身体翻过来,然后将他腰间繫着的两个储物袋都解了下来。 殷诵药效解除时,人已经回到了豆腐店。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哪咤曲着一条腿盘坐在床尾。 哪咤后背倚靠在白墙上,双眼眯着,俨然正在小憩。 今天,张桂芳亲自叫阵。西岐这边众将士经过公子干被斩首这一桩,不论是哪一派都不敢张狂。最后由着哪咤和黄天祥主动请战。 姜子牙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只能相信殷诵给的一套东西能有用。 哪咤和黄天祥两人得了姜子牙的授命,各自取了一副耳塞塞入耳朵。然后一个脚踩风火轮落下城头,另一个身骑黑色烈马,手握钢枪,从城门「哒哒」出去。 他们和姜子牙不同,对殷诵有着盲目的信任。姜子牙应他们的请求让他们对战张桂芳,就是指望张桂芳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姓名,邪术吐语捉将派不上用场。哪咤和黄天祥可以一举将张桂芳擒拿,立下战功。 第132页 没想到,他两个来到张桂芳面前,不等张桂芳使用激将法,他们就各自报出了自家姓名。 张桂芳一见如此,欣喜不已,只当哪咤和黄天祥是初生牛犊、扬名心切。 张桂芳当下就沖哪咤喊了一声:「哪咤还不速速跌下风火双轮!」想要为风林报仇。 哪咤戴着耳机,耳朵里尽是城门上闷隆隆,用来激励士气的鼓声,哪儿听得见张桂芳嘴里在往外蹦什么? 哪咤只看张桂芳朝向自己狰狞的面目,就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他心头一动,直接从风火轮「摔」了下来。 张桂芳看见哪咤从半空中落下,当即迫不及待地冲上去。 一把钢枪在手,虽说质地不及黄天祥手中这一把的一半,但是张桂芳强悍,也能做到寒光闪烁,夜星一点,直直向哪咤的胸口刺来。宛然是要照着昨天哪咤捅死风林那般,将哪咤心口捅出一个窟窿。 黄天祥同样带着耳机,一眼瞧出哪咤在做戏,耍弄张桂芳玩儿。 他在旁边冷冷一笑,胯-下一夹,烈马扬蹄立即沖张桂芳撞了过去。 正是马到人到,人到枪到。黄天祥仗着天生蛮力,手上转过枪头,勐地朝张桂芳精瘦腰身上抽了过去。 张桂芳被耳边勐烈而至的唿唿风声惊动,情不由己地分心,想要回手去应对黄天祥的攻势。 哪咤好不容易演一场,哪里肯放过张桂芳,当即趁他分心,干坤圈一圈儿下去,砸到了张桂芳的胸口。 张桂芳受不得干坤圈的力道,直接从坐骑上摔落到地上,张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西岐城头上众将领看到两员小将竟然真将张桂芳拿下了,方才为他二人自报家门而提起的心立刻放下,转而纷纷叫好,为哪咤和黄天祥加油鼓劲。 黄天祥却沖哪咤埋怨起来:「你用火尖枪捅死他得了!」 昨天回去,黄天祥就殷洪那番话想了一晚上。黄天祥现在知道,公子干死了,张桂芳绝没有投降的路子可走,只能死在西岐南门外,祭奠公子干的亡魂。 在黄天祥看来,能将张桂芳直接斩杀在此是最好。万一这厮是个软骨头,见敌不过直接投降了,岂不是叫武王与丞相爷难做? 哪咤同样听不见黄天祥的声音,但是他大体猜到黄天祥在说什么。他白了小不点一眼,嗤笑一声:「你看不到他胸前的护心镜不是凡物?」他能用火尖枪直接捅死,他会费这番功夫? 好吧,硬要用火尖枪去捅,也不是不能捅死张桂芳。只是哪咤护着自己的宝贝,怕损伤了火尖枪的枪头,这才用干坤圈砸了张桂芳的护心镜。 张桂芳失了从他师父那里得来的护心镜,已然收起了方才的轻敌之心。他急忙爬上马背,调头就跑。 哪咤和黄天祥紧追在后。 张桂芳眼见这两个杀神追上来,当即一声令下,十万大商兵马冲出辕门,如蝗虫一般向哪咤、黄天祥奔袭而来。 哪咤和黄天祥半点没有退缩,反而十分兴奋。在他们身后,姜子牙早在张桂芳败逃时,就下令打开城门。西岐的兵马同样沖了出来,沖向殷商的兵马。 这一场仗从白天打到夜里,月上中天才歇战火。 张桂芳被哪咤打伤,又被哪咤和黄天祥追击着,不能专心指挥军队,只得率领兵马边打边退。殷商大军因此死伤无数。 直到张桂芳退兵三百里之外,姜子牙看看天色,谨防有诈,一声令下,全军收兵。 西岐这边大胜了一场,但是没能叫张桂芳给公子干偿命,众将士也不好意思大肆庆祝。 姜子牙做完战后总结后,哪咤、黄天祥、哪咤三人匆匆回到豆腐坊。他们本意是担心独自在家的殷诵,久不见他们回来会担忧。 没想到,他们刚刚到家,两个伙计就迎上来,告知他们殷诵昏迷着被王府的侍从送了回来。 殷诵看到哪咤,立刻安心了。他双手伸出被子,抓紧背面,挣扎着一副没有缓过劲的身子骨,坐起身。 殷诵拿出来泼武王的蒙汗药,以前只在干元山的老虎、黑熊这类大型动物身上试验过。如今他自己算是做了一回「试验品」。 通过八个时辰的沉睡,殷诵证明了这剂蒙汗药是家居旅行的必备「良药」。 殷诵连忙摸了摸腰间,发现储物袋还在,那张殷郊的画像也没有不见。 殷诵不禁松了口气。他看一眼蒙亮的窗外,空气中带着露水的湿气告诉他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 殷诵回头,询问哪咤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哪咤起身,走近到殷诵面前:「是王府的侍从护送你回来的。你在王府遇见了什么?」 殷诵挠挠头,老实地回答了哪咤:「昨日我去祭拜公子干。这位公子好生过分,竟然把我弄倒,进入我梦里,叫我带话给他兄长。」 「我好心替公子干带话,没想到武王竟然把我的玉佩拿走了。我向他要,他还不肯给我。」 殷诵越说越委屈,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哪咤听着殷诵的描述,诧异地「噫」了一声。 哪咤其实已经与武王接触了许多次。在他看来,武王姬发以仁德治理西岐的百姓,是一位极好的掌权者。因而,哪咤十分贊成阐教支持武王伐纣的主张。 哪咤皱了皱眉头。他感到十分不解:「武王这般富裕身家,缘何要拿你一块玉佩?他拿走的莫不是殷郊交给你的那块墨玉?」 第133页 那块雕刻成玄鸟的墨玉,是证明殷郊、殷诵大商王族身份的信物。武王姬发若是拿了这件玉佩,哪咤便要重新琢磨琢磨这位未来天子的人品了。 殷诵摇头,没有欺骗哪咤:「是另一块雕琢成雉鸡的彩玉。武王说这块彩玉不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而是他赠与我父亲的。」 殷诵不禁回想昨天自己与姬发面对面的对话,对方分明是对这块玉佩落到他手里有意见——很大的意见。 殷诵想着若是这块玉佩真是武王姬发的,于他就没有那许多的意义了,被姬发拿走就拿走了。 不过他还需要向父亲殷郊确认过这件事才行。 殷诵向哪咤问起殷郊何时回来。 哪咤见殷诵自己放下了这件事,他也没追究下去。哪咤看得出,这件事上恐怕还是殷诵不占理一些,不然殷诵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这件事。 哪咤没有揭穿这一层,让殷诵窘迫叫他难看。 哪咤顺着话说道:「殷郊是头一趟督粮,想来要拖沓一两日方能回来。」 所幸,西方二百诸侯受歷代西伯侯与武王的教化,寻常不会出现拒不交粮的刺头。不然殷郊毫无经验下,肯定要再晚上几日才能返程。 殷诵嘆了口气。他现在非常想见到父亲,既想和殷郊问清楚他们三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又害怕真的问出什么,便琢磨起来干脆什么都不理直接拉着殷郊远离西岐。 殷诵愁眉苦脸,不禁向哪咤说道:「我不想呆在西岐了。哥哥可以陪我去东鲁见舅姥爷吗?」 哪咤挑了眉:「我陪你去东鲁自然是可以的。也该叫你舅姥爷将当年的官司说明白了。」 「只是如今,我受师命下山辅佐武王,不能说走就走的。」 哪咤想了想,和殷诵推心置腹道:「我与你说实话,我是真心辅佐武王,愿他能替代纣王,叫天下百姓都能受他的庇护。」 当年哪咤陪着殷诵回了一趟朝歌,又从朝歌返回陈塘关。沿路走了两遍,十室九空的场面哪咤不知道看了多少。他虽是天生仙骨,却真心怜悯这些受暴政迫害的凡间百姓。 师父太乙真人常与他说,鍊气修仙,讲究一个「自然」。哪咤便常常想着,自己见过那般人间惨象,心中不愉,便要出力改变这人间,叫这凡间如表弟给他看过的那些书中所写,「人人可饱腹,人人有衣穿」,这就是他要修行的「自然之道」。 殷诵轻轻嘆了口气。他知道哪咤既然说了这番话,那么哪咤就会践行到底的。 殷诵现在后悔了。他没想到武王姬发的「蛊惑力」竟然这么强!当初从干元山下来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求着哪咤,还有父亲和叔叔,将他们拐去东鲁。 殷诵由哪咤想到殷郊、殷洪。思及自家双亲与姬发复杂的关系,殷诵更加不敢让殷郊继续留在西岐。 正被儿子心心念念的太子,今日一早起来,就带上人马,将收上来的粮食装上马车,准备回去西岐。 太子殿下接受当地一员老农的建议,叫手下兵士收集了一些干燥的稻草,铺在粮食上。一来防止路上颠簸粮食从车厢里撒出来,二来遮风挡雨,防止粮食在运回去的路上遭灾,白白浪费了。 其实催缴和运送粮食回去,对殷郊而言都不是难事。叫他嫌弃的是,收缴粮食时要登记的帐簿。每一户、每一村乃至每一州,交了哪种粮食,交了多少,都要登记造册 若是西岐这边和朝歌一般,只管催缴,太子其实费不了什么心思。但是早在文王时期,就制下规定,百姓有特殊情况的,可以免交部分或者全部粮食。 这可就让殷郊头疼了。殿下却不敢不注意,就怕哪边出了差池,叫百姓在自己手上受了委屈。殿下何等憎恨纣王,自然不愿意在百姓眼中成了同纣王一般的恶人。 因为方方面面做得仔细,殷郊这头一趟收粮真如哪咤推测的那般,比正常时间慢了两天才返回西岐。 此时,姜子牙不知何缘故,离开了西岐,只叫哪咤诸将好生看守城门,严禁与张桂芳交战,万事等他回来再说。 因为姜子牙不在,军营中气氛颇为紧张。不论是老牌还是新贵的将军,都格外紧张地警惕着城外张桂芳的动向。因此没有人为殷郊晚回来两天而责备他。 殷郊按着其他督粮官的提点,将粮草上交齐备。然后,他就准备回去城里,休整一番。主要是这几日离开,他对儿子殷诵颇为想念,想要立刻见一见这小子。 殷郊刚刚摘下头盔,从营帐里出来,迎面就走来两名小臣装扮的男子。 殷郊知这两人是沖自己来的。他细细地看去,发现是「熟人」——他们初来西岐,姬髮带着姬鲜、姬旦私下来见他们一家时,这两个侍从就跟在姬发身后。 殷郊微微皱眉,警铃大作。他不禁将头盔从左手换到右手,看着两个小臣走到面前。 两个小臣走到太子面前五步处,缓缓向他行礼。然后其中一人开口,告知殷郊武王召他去王府会面。 殷郊听到武王寻他私下见面,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一点都不想和这位未来的天子有接触。 殷郊不情不愿地问道:「一定要去么?」他就是西岐一个小小的督粮官,不曾在战场上立过功,何须武王亲自接见啊? 「殿下还是去一趟吧。三日前,王孙殿下不知何故潜入王府,还对武王使用了迷药。」 第134页 「你是他父亲,这件事上太子殿下无论如何都要给武王,给西岐一个交代的。」 当先开口的小臣,颇为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话把殷郊吓得不轻,暗中稀罕:儿子给老子下蒙汗药,这都什么事? 太子脱口而出:「我儿可有伤到武王?」 殷郊真的很迷煳,不明白殷诵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能忐忑地望着和自己说话的小臣,希望对方不要告诉他殷诵差点搞死武王或者将武王重伤、致残,他真的担心儿子会被天打雷噼啊! 那小臣模稜两可道:「还请殿下前往王府。殿下见过武王即一清二楚了。」 殷郊忧心殷诵在不知情下,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焦急之下,殷郊只将将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直备着的汤药,喝下一大口,将声音改变了,便急急忙忙地同两个小臣一起赶去王府。 殷郊进入王府,立即被人迎去武王寝宫的偏殿。殷郊一见在这里见武王,心里一突,还想武王不会真的被殷诵捅了哪里,躺下了吧? 殷郊正在胡思乱想,眼一抬,就看到武王不似有妨碍地从外面施施然走进偏殿。 殷郊连忙起身,想要参见武王,为殷诵辩解几句。却被从他面前走过的武王抬手压下声音。 武王走到主位坐下。他向下首的殷商太子微微抬手,示意对方不必行礼多言:「殷将军方才督粮归来,辛苦了。先喝口水吧。」 殷郊这才侧身看向手边早早由王府备下的茶水。此时,茶水温热,刚刚好是入口的温度。 殷郊以为殷诵正被扣押在王府,忌惮之下不便违背武王这个「受害人」。 太子举起茶杯,将杯沿靠在有些干燥的嘴唇上,心下止不住嘀咕,不知道武王藏着什么心思,殷诵又在闹什么么蛾子。 殷郊喝了一口茶。西岐这边做茶的手法和商朝完全不同,竟然是将茶叶直接搁在茶壶里,用滚烫的开水浸泡。看着手法简单,但是讲究很多。 殷郊听其他将领提及,这种茶水吃法西岐以前是没有的,都是丞相姜子牙这边带起来的风潮。 姜子牙出身崑崙山,所以很多人误会山上的仙人就是这样饮用茶水的。这种泡茶法,在西岐又被称作「神仙茶」。 殷郊清楚,仙人们根本不是这般用茶水的。至少他与殷洪的师父不这般喝茶。 殷郊心里焦急,没心情品茶水。他将茶杯放下,向武王看去,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开口为殷诵开罪。至于将殷诵的身世和盘托出,完全不在殷郊的考虑内。 ——但凡他向姬发透露殷诵的身世半个字,他的名字就倒着写! 武王却抢先开了口。他整理了一下右手袖口,神情微带一丝好奇地问道:「不知这杯茶水可合殿下口味?」 情势比人强,殷郊十分识时务地称赞了一遍王府的茶真不错。 武王竟然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道:「我们等一会儿。」 殷郊不明所以,只觉得上首坐着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古怪。这让他有点儿想跑路。 太子刚刚想到「跑路」,上面的武王突然说道:「殿下,你起来吧。」 太子一头雾水,然后他遵照上边男人的要求,准备起身。结果,他刚刚离开凳面,就感到浑身酥软,竟然是全身的力气都流失了。 殷郊没有力气支持,立刻坐了回去。他目瞪口呆地抬头向武王看去:「你这是何意?」 武王右手张了张,然后用力握紧。他笑着对太子殿下道:「三日前,王孙潜入王宫,对我使用迷药。」 「不过,被孤躲过去了。」 「事后,孤捡到他用来包住迷药的纸包,发现上面还粘附着一些药粉。」 「孤便拿来一试,想不到对仙人也是有效的。」 殷郊双眼瞪得熘圆:感情他是被殷诵这小东西给坑了! 武王施施然走到太子面前,微微俯下身与对方瞪大的眼睛对上:「殿下既然抛下殷商太子的身份,抛却了大商的王位。那不如……」 武王将太子的左手窝在两手手心之间,轻笑起来:「……来做西岐的王妃。」 第067章 好个「火焰山下的冬天」! 殷郊万万没有想到武王会说出这番惊世骇俗的话! 让他一个大男人,做西岐的王妃?武王的脑袋是被马蹄踢过吗? 太子气得眼睛瞪得圆熘熘的,两边脸颊都鼓了起来。 姬仲这句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根本没有询问他的意思,就是来通知他的! 殷郊恼羞成怒:「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姬发神情微微黯淡:「我在王孙殿下那里见到了我留给你的玉佩。」 殷郊听到姬发提到那块彩玉,不由得心头一紧。他不禁心虚地避开眼,不敢跟武王对视,害怕这厮联想到殷诵的身世上。 殷郊心虚的模样,让姬发心下起疑。他不觉问出口,询问殷郊怎么了。 殷郊强行压下心虚,勉强对上姬发的视线。 他咳嗽了一声,缓解面上的尴尬:「没……没什么……」 殷郊一点不想亲口告诉姬发殷诵的身世。这混蛋可是刚刚骗他喝下迷药,他现在身上还在软着呢。 武王微微皱眉,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按下疑虑,继续说道:「这块玉佩是四弟姬旦亲手雕刻。既然殿下不喜欢,我就将它拿回来了。」 第135页 殷郊闻言下意识地想着,那块彩玉原来是西岐四公子雕的。这手艺也太差了,姬旦怎么好意思送出手的? 随即太子反应过来,姬髮根本没有察觉殷诵是他的儿子!不然,姬发绝对不会将那块玉佩收回去。 殷郊一颗悬着的心立马落了回去。 他不禁懊恼地甩了下脑袋:殷洪说得没错,他就应该早早地把这块惹事的玉佩扔了,而不是鬼使神差把它塞进包裹殷诵的襁褓。 殷郊忽然被喉咙上的触觉,惊得回了神。 殷郊勐地向后让开,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指伸到自己喉结上摩挲的武王。 殷郊一脸提防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你做什么?」莫非姬发方才说要娶他做「王妃」是假,就地掐死他才是姬发真正的想法? 姬发收回手指,笑道:「只是好奇……殿下的声音怎么变了。」明明当年山洞中,这人的声音清亮软糯,十分动听,轻易就能钻到人的心里去,驻扎下来,叫人念念不忘。 姬发更好奇的是,这种情况下,殷郊竟然还能走神,忽略掉他这么大一个「威胁」。 太子殿下莫非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随时都会被面前的人吞咽、食用吗? 殷郊立即捂住自己的脖子,努力向后倚靠,尽量远离武王一点。 殷郊狡辩道:「我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你不喜欢听就让我离开。」只要姬发放他走,他可以当场发誓,一辈子不出现在这个混蛋面前。 姬发瞧出殷郊的警惕。但是他的视线始终缠绵在殷郊浓艷的脸庞与上半身上,流连难返。 武王俯下身,将脸贴近殷郊脸侧,语气暧昧地在殷郊耳边提及当年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放你离开是不可能的。殿下可听过『食髓知味』这个词?」 殷郊:「!!!」 殷郊陡然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不止是要他做西岐的王妃。看对方言语间的暗昧,极可能今天就想和他将山洞里的事情重新「操练」一遍。 殷郊被贴在耳边的唿吸弄得脸上羞红。他软绵绵地伸手推搡姬发,同时为当年的自己辩解:「我那时修炼出了问题,走火入魔,才会……才会对你动手。而且,你我心知肚明,我根本没有成功!」 说破天去,那个晚上都是他在吃亏。对这一点,太子殿下是十分有信心的。 不想姬发微微歪头,一句话直接打破了太子的「信心」。 就听武王语带不解地问道:「殿下真的没有成功吗?殿下莫不是忘了,当日是殿下纠缠姬发不放,姬髮根本无法挣脱,只能顺了殿下心意……」 「你别说了!」殷郊窘迫至极。他对山洞中后半截发生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面对另一个当事人的「指控」,他根本没办法替自己辩解。 殷郊又气又恼。他分明什么都不记得,却像是被戳破了真相。 他涨红了脸,本就冶艷的姿容更加艷丽,如夏果秋实,叫人看见就想要立即採摘,加以食用。 武王瞧着太子娇俏的神情变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想要在对方的鼻尖上轻轻刮一下。但是手指凌空又被他收了回去。 姬发勐然站直,向后退了一步。 殷郊紧绷的神经,因为压迫在前的高大身影离开而微微放松。 太子抬头向武王看去,没能抓捕到姬发向后退时,眼中转瞬即逝的贪恋和悽苦。 太子抬头时,姬发的神情已经恢復。 武王对太子说道:「殿下忘记了也无妨。正如太子所言,当日是殿下『走火入魔』。」 武王深情款款地凝视太子的眼睛,说道:「自两个月前拜会殿下,孤见过殿下真容,便对殿下魂牵梦萦,夜梦常相守。这何尝不是走火入魔呢?」 殷郊不可思议极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完全不能理解对方吐出来的这番话。这算什么,「一见钟情」?有给人灌迷药的一见钟情吗? 武王瞧着太子殿下困惑不解的神情。他轻声嘆了口气,而后转身向身后的墙面走去。原来这间偏殿与武王的寝宫有一道暗门,可以彼此相通。 殷郊眼睁睁地看着姬发打开暗门。等到姬发退开身形,向他走来,殷郊更是靠着角度直怼怼地看到一张大床在门后摆着。 「殿下今日,就将当日欠姬发的『公道』还于孤吧。」 太子看到武王转过身来,看着他如是说道。 殷郊懵了,意识到姬发是要玩真的。他起身就往外跑。 可惜了,殷郊这般努力,奈何他儿子做出的好药,将他一身的修为和力气统统消弭了个干净,让他每走一步都恨不得当软脚虾,扑到地上去。 唯一庆幸的是,姬发从殷诵那里得来的迷药不多,不然……殷郊根本不敢设想自己会遭遇什么! 殷郊四肢颓软,哪里逃得过武王的手掌心?武王快步来到殷郊身后,伸手将他环抱住,轻而易举地扛着他从暗门走进寝宫。 殷郊怄气不已,终于受不住,暴跳如雷,大骂起来。 但是他出身就是那般,从小到大哦哪里有人肯教他骂人? 殷郊来来回回就那样几句,文纠纠没有杀伤力。大半骂词还是九尾妖狐进宫后,他同王弟偷偷躲在龙椅后面,偷听来的谏臣怒骂纣王的词。 此时此刻,殷郊自己亲自上阵骂人,才明白哪咤那张骂人不吐脏字,却能把人活活气吐血的利嘴是多么了不得,足可称作一样「神兵利器」! 第136页 武王对太子的咒骂充耳不闻,他将太子殿下送到寝宫的大床上,抬手就要解他身上的衣甲。 殷郊怎么肯束手就擒?太子立即使出吃奶的力气,翻身想跑,被武王毫不客气地拖了回去。 太子一把掐在武王的咽喉上,作势就要用尽所有气力,折断这一节气管。 武王反应迅速,一把握住这只意欲行兇的手,却是稍作迟疑后才强行将其扯下,顺势将殷郊按到在床。 武王按住太子双手,居高临下看着被制服的殿下,好整以暇地「指点」对方道:「殿下还是欠缺与人搏命的经验。下次再有这般机会,一定要选择戳穿对方的眼睛或者痛击太阳穴。」 殷郊气不过,又要曲腿去踹。依旧被武王按下了进攻。 殷郊愤怒不已,恶狠狠地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止不住气喘起来。他发狠地威胁对方就此收手:「姬发,我虽受师命来西岐辅佐你。但你真要无礼于我,等我恢復了力气,必然要你拿命来偿还我受的屈辱。」 武王垂下眼,根本不将殷郊的威胁听在耳里。他一手将殷郊全部的抵抗压制住,剩下的左手灵活地解开殷郊身上的软甲,尽数扔到地上。 软甲尽除。武王又开始着手解开下面道袍的系带。 殷郊简直要气疯了,谩骂也好威胁也罢,都无法阻止武王将他身上象徵阐教弟子的道袍解下。 武王在质地极好的道袍上摩挲了一下指尖,而后他抬起眼望向太子殿下。他没有将道袍抽离床铺,而是让它静静地摊在殷郊身下。 姬发抬眼,刚想开口说一些叫殷郊羞耻难堪的话,却意外地对上殷郊气到极点,殷红一片的双眼。 那些话语含在武王嘴里,忽然就说不出口。 姬发愣了一下,舌尖抵在上颚上,转动了一圈,那些话语变回满心的苦涩,而后苦涩被他强行转做一声轻笑。 他望着殷郊的双眼,好似探究一般说道:「原本觉得太子与王孙,两位殿下虽是父子,容貌上并无相似。如今看来,非是如此。」 姬发伸手去摸殷郊嫣红的眼睛,被殷郊偏头躲过。 殷郊斜斜地瞪着姬发,被人压迫至此的屈辱,让太子殿下对武王产生了恨意。这份恨意并不因为对方提到他们共同的子嗣而减少一分。 武王收回手。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这只手,拇指和食指、中指摩挲了一下。 武王终究不忍继续欺负下去。姬发心道:罢了,原本就是吓唬一下这位殿下,好将人吓走,离开西岐。 如今这般已经足够了吧,何必一定要把他惹哭了那般可怜? 姬发佯装完全不把殷郊眼中的恨意与杀意放在眼里,反而戏嚯地笑出声:「殿下与王孙受气委屈时,这双眼睛都像极了……漂亮的狸奴。」叫人如何真心去伤害? 只不过,两日前王孙是假委屈。眼下,太子殿下是真的气到了极点。 武王细思,想必这位殿下已经恨自己到了极点,恨不得除之后快吧? 姬发有些贪恋地望着身下红艷的双眼。 殷郊差点一口气抽过去。他现在对姬发的印象极为不好,直接想岔了对方这句话。 殷郊兀然将眼睛瞪得更大,来不及细想这句比喻何等羞辱人,只紧张惊恐地质问姬发:「你对诵儿做了什么?」 姬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太子误会了什么。他双眼流露出一丝难堪,忽然觉得自己也喝下了掺药的茶水,此时浑身乏力起来。 姬发声音微凉,回答太子道:「王孙向我讨要玉佩,我不给。他便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好似我怎样欺负他一般。」 殷郊听到这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变态到那个地步。不然,他真的会将姬发千刀万剐! 武王见好就收,没有继续作弄殷商的太子。 他起身,走下床。背对着殷郊,武王不忘最后「恐吓」一番:「姬发是真心心悦殿下,诚心向殿下聘婚。」 「我给殿下三天时间,殿下务必好好考虑做西岐王妃这件事。」 「此事绝无可能!等药效过去,我必与你报仇!」殷郊扭身趴在床铺上,狼狈地瞪着武王的背影。 「这个殿下不必担心。」武王将鞋穿上,假惺惺说道,「王孙殿下『留』下的迷药,足够殿下用上一个月。那时,你我已是夫妻。」 「无耻!」殷郊怄气,忍不住再次大骂起来。 殷郊顺手抓过玉枕,噼手往武王后背砸过去。可惜,他现在浑然没有力气,玉枕只是在半空中小幅度地飞了一下,就干脆利落地摔到地上,碰都没碰到武王。 「啪嗒」一声,玉枕落地,磕掉了一个角。 武王头也没回,走出殿门。 武王站在门口,用足以让殷郊听到的声量吩咐门外的侍从,叫他们好生伺候殷郊。 四名侍从低头应诺。然而武王走后,他们四个对殷郊的「伺候」就是将寝宫的殿门紧紧地关上,将殷郊关在了殿内。 殷郊泄气地瘫回床上,一动不动。姬发那番话分明是说,三日后即便他不顺从答应,这个混帐亦会强行把他纳为西岐王妃。 殷郊都不敢想像,这种事真的发生,被传扬到朝歌、崑崙山,自己会被多少人耻笑、不屑。 谁的耻笑他都能够承受,独独不能忍受这种事传进纣王的耳朵,令母后蒙羞! 第137页 殷郊瞪着上方红色艷丽的床帐,默默吐槽西岐姬氏的品味,竟然以红色为尊。 红色哪有白色、金色漂亮和尊贵? 他不要穿同姬发身上如出一辙暗沉沉的红色礼服。他的儿子殷诵也不行! 殷郊现在只能寄希望自己的家人,期望殷洪及时发现自己被扣押在王府,设法将自己带出去。 然后,太子很悲剧地回忆起来,明明军营中应该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到处都是兵士才对。可是他从营帐出来,王府的两个小臣迎上来的时候,他们身边竟然是空无人影! 这岂不是说,根本没人知道他被骗进王府,受困于此? 这分明是早早就设好了圈套,要套死他啊! 殷郊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后悔不已,暗恨自己马虎大意,竟然毫无防备地中了姬发的奸计! 殷郊只能躺在床上默默祈祷,弟弟殷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已经督粮回来,然后察觉出他的失踪。 殷郊等了半时辰,并没有觉得这么点时间就足够笨弟弟、蠢儿子察觉异常。 然而,就在殷郊百无聊奈数起床帐上用金丝勾勒的花朵的数目时,他惊喜地听到儿子殷诵唿唤他的声音。 殷诵的声音很轻,显然是防备被外面走廊上的守卫与侍从听到。若不是殷郊好歹是个鍊气士,未必能听见儿子小猫崽似的唿唤声。 殷郊不由得屏息倾听,发现殷诵就在隔壁偏殿。 这惊喜当真来得触不及防,叫殷郊大喜过望,差点喜极而涕。殿下心里一阵欢欣雀跃、大声疾唿:吾儿不白生! 殷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急忙拖着软塌塌的身子骨,挣扎着来到暗门处,然后花掉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敲击了两下暗门。 殷郊祈祷着殷诵听到这两下敲击,能够打开这道暗门。 老天爷长眼,殷郊很快听到偏殿里,一窜脚步声向暗门过来。 很快,暗门被打开,却只有一道缝。殷诵谨慎地透过门缝往寝宫这边瞧了瞧情况。 待瞧清楚靠坐在暗门边的正是自己的父亲,殷诵立即推开暗门,着急地跨步到殷郊面前。 也是凑巧,殷诵今天闲来无事,又想到武王竟然藏了殷郊的画像在寝宫,便又爬到塔楼上,监视起了王府。结果他就看到殷郊被武王的贴身侍从引入了王府。 殷诵当时就觉得其中有诈,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着殷郊走入王府寝宫的偏殿,许久都没出来。那时殷诵便开始担忧。 当看到武王明明是和殷郊前后脚走入偏殿,却从寝宫里出来时,殷诵那颗担忧父亲的孝子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 在看到侍从们将寝宫大门关上,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守着寝宫,殷郊至始至终没有离开王府后,殷诵立即行动起来,独自一人潜入王府。 殷诵看到只着了一身里衣,好似软骨症一般靠在墙边的父亲,大惊失色。 殷诵蹲下身,焦急担忧地询问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殷郊抬手就想揪儿子的耳朵。要不是这个小混帐把这样强效的迷药落在姬发手里,那个大混帐区区一个凡人,哪里能欺负得了他? 殷郊捏了一下殷诵的耳垂,有气无力地说道:「姬发在我饮用的茶水里放了迷药。他说那迷药是你落在他那里的。」 殷诵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他没有辩解,连忙从储物袋里翻出解药。 殷诵将装解药的瓷瓶揭开塞子,然后将瓶口放在殷郊鼻子下面。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太子鼻腔,迅速席捲他的大脑。 殷郊没顶住打了个喷嚏。然后,他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飞速恢復。 殷郊大喜。 太子就着坐姿一边恢復气力,一边忍不住询问殷诵哪里来的这种迷药,竟连鍊气士都能药倒。 太子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这药剂好生歹毒!别让他逮到研制这迷药的人,看他不胖揍对方一顿! 殷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是孩儿为了防身,研制出来的。」 殷郊:「……」 殷郊被噎住了。太子看在儿子跑来搭救自己的份上,磕巴了一句:「我儿真是多才多艺。」 殷诵听到父亲「不好意思」地夸奖自己,立刻回以羞赧一笑。 殷郊不忍直视地撇过脸去。 身上气劲一恢復,殷郊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太子抬脚就往紧闭的殿门走去。 殷诵连忙追上去:「父亲这是做什么去?」 殷诵不解,现在父亲不应该跟着他通过暗门,顺着他来时的路线,从偏殿的小窗户爬出去,赶紧离开王府吗? 殷郊忿忿不平回道:「为父现在去把姬发那厮打一顿!」姬发竟敢如此欺辱他,真是岂有此理!他今天不把姬发重拳出击打一顿,一定会把自己气死! 殷诵一愣,没想到父亲被阴险的西岐老登使了迷药,囚禁在王府寝宫,却只想到将对方打一顿作为报復。 殷诵瞅瞅殷郊身上勉强挂着的道袍,再瞅瞅地上躺着的软甲,脑中有一万个感嘆号:都这样了,父亲也不想宰了姬发老儿吗?这叫他怎么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清清白白的? 殷诵不禁认同了叔叔殷洪对他父亲的评价,他的父亲的性情确实偏向优柔。 不仅优柔,还挺任性的。 不行,还是好气!老贼竟然敢扒他父亲的衣服! 第138页 殷诵当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钢刀,「刷」一声将刀刃从鞘中拔出。 殷郊听到拔刀声,不禁回眸望去。殷郊就看到他的儿子殷诵手持一把钢刀。经过千锤百鍊锻造出来的极品钢刀,白花花的刀锋上将森森冷冽的寒光折射入殷郊的瞳孔中。 殷诵看到殷郊回头,立即将这把钢刀抛给父亲。然后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另一把钢刀,「刷」一声拔出。 殷郊一把接过抛过来的钢刀。手上感觉出钢刀的份量,殷郊心中大赞一声:好刀! 随即,他不解地向儿子看去,询问殷诵拿刀出来做什么。 殷诵手持绣春刀,脸上戾气丛生。他发狠道:「姬发老儿欺负父亲,便是欺负孩儿!此仇不报,孩儿不当人子!」 他抬头对上殷郊询问的目光,凶里凶气道,「父亲,我们现在就冲出去,把姬发老儿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说罢,殷诵就横刀在前,往大门口奔去。 殷郊整个人都惊住了。他急忙一把抓住儿子,不让他真的冲出去。 开玩笑,他去揍姬发一顿,那叫一报还一报,是姬发应得的。但是殷诵动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何况殷诵是要对姬发动刀! 殷郊真怕殷诵还没冲到姬发面前,天上的雷电就顺着小东西手里的钢刀把他噼死了。 殷诵被殷郊硬生生阻住去势,强行扯了回来。他一脸不解地望着太子殿下:「父亲,这是何意?」 殷郊汗颜,他要怎么跟儿子解释这件事谁都能去做,唯独他不能呢? 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刚被周武王欺负了一顿,气得两眼通红,差点掉出委屈的眼泪,此时是万万不肯把殷诵是姬发亲生儿子这件事告诉殷诵的。 殷郊没得办法,只好委曲求全,大事化小,劝说儿子不要冲动:「其实是我多年前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现在气愤不过,才会找我算帐。只是做得有些过分了,让为父十分不忿。」 「现在,父亲已经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不过恩怨相抵,不算什么。」殷郊故作大方道。 殷诵怀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果殷郊不是一边磨牙一边说这话,他还是有一分可能相信父亲的扯淡的。 殷诵暗嘆一声,猜想道:父亲肯定是怕我为此手上沾血,所以才这般委曲求全。 他佯装无意,试探殷郊道:「父亲当年做了什么事,竟引来武王如此报復?」 殷郊实在无颜回答这个儿子。他只好强行结束话题:「这是大人间的事,你小孩儿莫要多问。」 殷诵瞧着殷郊一脸的窘迫,分明就是一副没脸说出真相的模样。 殷诵当即心上一咯噔,随即在心中冷笑连连:好个「冬日里的一把火」/「火焰山下的冬天」! 他的母亲何苦夹在这两个男人中间? 殷诵忽然问向殷郊:「那你要继续留在王府么?」 殷郊皱眉,不答反问:「我怎地还要留在这里?」开玩笑,殷诵问出这番话,是真想多找一个爹不成? 殷诵亦是不答反问:「那你是要走,离开西岐么?」 殷郊眉头皱紧。他还记着师父的命令,但是眼下他确实没办法在西岐待下去了。 殷郊摇摇头:「如今,我与武王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殷诵心中冷哼一声,暗道不论父亲与姬发老儿有何种纠葛,姬发既然不做人,出手要将父亲囚禁在这寝宫内,这份耻辱是万万不能就这么轻易抛开的。 他不是心慈手软的父亲,有的是狠劲和决心。 殷诵当即道了一句:「如此也好。我们现在离开王府,去寻叔叔与天祥,即刻前往东鲁。」 殷郊「啊」了一声,紧接着听到儿子恶狠狠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姬发狼子野心!日后父亲登基为王,老贼说不定还想做「王后」。这厮断不可留! 他决不允许,自己的「继母」是史上第一个男王后! 「父亲,现在走不走?」 殷郊眨眨眼,总觉得儿子哪儿不对。他没有琢磨出味来,只能点点头应了殷诵。 父子两人将钢刀收回鞘中,都没有收进储物袋,就拿在手里做趁手的兵器。 殷郊、殷诵迅速地来到隔壁偏殿的后窗处。殷郊正要从窗户跳出去,他忽然灵光一闪,低头问先出去探路的儿子:「你不打算叫上哪咤一起走吗?」 殷诵抿了抿唇,神色黯淡。 他摇摇头,压下心底的不舍,说道:「李靖原是大商镇关守将,却弃官而逃。这件事早就在诸侯武官中传扬开来。」 「表哥受他牵累,如今又投在西岐,本就十分难做。若是为了私心再让他跟我一起叛出西岐,表哥三易其主,不知要背负多少骂名。」 殷诵可不想表哥被人说成大商朝版本的「吕布」,背上「三姓」恶名! 再者,殷诵虽然十分有自信,却知道世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日后他们父子若能逆天改命,哪咤即便身在西岐,也不会受影响。但他们父子未能成功,依旧叫武王姬发得了天下。哪咤却跟着他们走了,那哪咤更要受上许多唾骂与嘲讽。 殷诵怕经过这番周折会影响到哪咤的心性,坏他修行。太乙真人说过,鍊气士修行,道心最重要。一旦道心受损,多少天赋、资源都是枉然。 说不得还会走火入魔,生出魔心魔骨,堕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 第139页 殷诵抬眼看一眼殷郊:「我若叫上表哥一起离开,他定会问我缘由。我当如何说?」 他坦白地告诉哪咤是姬发无德,囚禁了殷郊,逼得他们不得不逃走。这倒是容易。 但是哪咤分明十分敬重武王,必然会追问武王如此作为的原因。 这要他怎么回答? 难道要他说,是他父亲殷郊在武王心口上丢了一把火,让武王「烧」得慌吗? 他脸皮薄,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他更不会为了殷郊和姬发,编造谎话欺骗哪咤。这两个人根本不靠谱,为他们编谎话就是坑害自己!他才不要为了这两个人,破坏了自己在表哥心中小可爱的形象。 殷郊纳罕,又开始恨死了武王姬发,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这厮面粉煳煳吃多了,煳住了心眼反了智,才能做出这等事! 堂堂武王,还怕找不到老婆吗? 殷郊、殷诵两父子刚刚潜出王府,护卫王府的将军武荣立刻前往勤政殿,禀报武王,殷商太子已经被王孙诵「接」走了。 武王正执笔作画。听到武荣回禀,武王不由得惊讶抬头。 他原本以为,殷郊被他软禁在王府,长则三五日,短则三四个时辰后,殷郊的家人才会发觉。 没想到,仅仅半个时辰,殷郊就被殷诵救走了。 武王不禁怀疑,王孙是不是时刻监视着自己。 武王暂且放下这件稀奇事。他蘸蘸墨,对武荣下令道:「你传我命令,告知公子高。若是见到太子一家离城,只当没有留意,不要追究。」 武荣是典型的空有武力没有脑力的武将。他半点不明白今日武王这番举措的缘由。不过这一点不影响他执行武王的命令。 武荣刚要转身去传话,武王忽然出声,将他叫了回来,又吩咐了一句:「丞相过几日必然回来。你派人盯着相府,一旦丞相派人追赶太子一家,立即回禀孤。」 殷郊贵为殷商太子。武王料定自家丞相老爷接到太子叛出西岐,受到的刺激绝对胜过当年大商闻太师惊闻武成王一家叛逃。 而且武王很确定,姜子牙一定会派人追出去捉拿太子一家。 以武王对姜丞相的了解,太子一家若是被姜子牙抓到,恐怕真的要他这个西岐之主把殷商太子娶做王妃,才能救下这一家人了。 武王不禁戏嚯地想:到时候,他大可以拿着殷商玄鸟的传说,昭告天下那位王孙是他和太子殿下共同的儿子。即便姜丞相清楚这是假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武王花了两个时辰,重新画了一幅太子的画像。 待墨迹晾干,武王将画像带回寝宫,悬挂在了原本那张画所在的位置上。 武王站在画像前,静静地端详画中人出神。 武王似在祈祷一般,轻声对着画像说话:「逃吧,逃得远远的,逃去东鲁,为人族逃出一分生机。」 「无论如何都要牢记今日受到的羞辱。日后一定要拿下叛臣姬发的头颅,成就一番伟业。」 而后,武王喃喃自语起来:「殿下有一个好儿子。孤死后,以那位王孙的心性,必然不会为难西岐的百姓。」这个孩子是他迄今能找到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只有这条出路下,他不会成为仙人手中的棋子,人族的罪人。西岐,周人,都不会。 第068章 天意不可违 殷郊、殷诵十分顺利地逃出了王府。 从王府北面一角跳到大街上,殷郊立即施展风遁之术,带着殷诵抵达南城门下的军营。 此时,西岐这边刚好与城外的张桂芳大军休战,哪咤一众将领纷纷从城头上下来。 说是「休战」其实不准确。姜子牙离开之际,就给徒弟武吉下了命令,令武吉将「免战牌」悬挂在城头上。 姜子牙特意吩咐,若是张桂芳上门叫战,西岐这边的将领一概不得应战。一切都要等姜子牙回来,再做主张。 因此,张桂芳休整了两日,领兵继续堵在岐城南城门外,西岐这边只是仗着墙高,没有打开城门放出一兵一将。 真刀真枪没有打着,但是两边将领都不愿忍这一口火气,灭了自家威风。因此双方隔空对骂了一整天。 哪咤不期然看到殷诵,连忙走过来。 哪咤心中略有些疑惑,殷诵寻常是不会跑来军营的。 殷诵却是向殷洪那边看过去。当哪咤走近时,殷诵立即好奇地向他求问:「叔叔怎么一脸丧气的模样?」 哪咤向看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殷洪。哪咤一时没有忍住,「噗嗤」笑出来。 哪咤回头,笑眯眯地望着表弟,当着众人的面笑话殷洪道:「你不晓得,那张桂芳的嘴是马蜂针变的,毒得很。你叔叔被蛰了一口,现在正疼着呢。」 殷诵立即听明白了,是殷洪在与张桂芳的对骂中被对方戳中了痛点,输了阵仗。 骂人骂输了,确实叫人丧气。 殷洪听到哪咤嘲笑他,还是当真侄子殷诵的面。殷洪的脸色又黑了一圈。 他忍不住反唇相讥:「可比不得你厉害,一听『陈塘关』、『李靖』立刻就要跳下去跟人搏命。」 「若不是我跟黄家两个小子拼命拦着,只怕丞相回来,你少不了一顿军棍伺候!」 正嬉笑得欢的哪咤,听到「李靖」二字,当场虎下脸,与殷洪骂了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莫非也要我戳你心窝子?」 第140页 殷洪当即闭了嘴。从认识那天起,他就没有吵嘴赢过哪咤。 殷洪走到殷诵面前,伸手就要把自家侄子拽走。殷诵连忙将两只手都背到身后,一步跨到哪咤身后躲开了殷洪。 殷诵在哪咤背后露出一张脸,伸出一只手沖殷洪扮了个鬼脸:「你与表哥吵嘴,不要牵扯我。」 哪咤双手叉腰,大大咧咧地将殷诵整个挡住,不叫殷洪有机会拉走殷诵。 殷郊瞧了一眼殷诵。他伸手拉扯殷洪到自己身边,给了一个眼神。 二殿下心领神会,跟着太子走到一边去。 哪咤瞧见殷郊、殷洪神神秘秘地走去人少的角落,不知道在偷偷摸摸说什么。 哪咤挑了挑眉。都是熟人,哪咤不好去探究。他转身,询问殷诵怎么想到跑来南城门。 殷诵回道:「我是来找天祥,问他一些事情的。」殷诵往四周寻找了一番,没有见到黄天祥的人影。 哪咤向西面指去,为殷诵解惑:「他被武成王叫去校场,演练他们黄家的枪法去了。我带你去校场。」 殷诵点了下头,乖巧地跟在哪咤身后,从众位将领身边穿过。 殷郊这边将殷洪带到角落。殷郊将姬发已经得知当年同在山洞中的人是他这件事告诉了殷洪。 「我与诵儿已经商量好,今日就启程离开西岐,前往东鲁。」殷郊说道。虽然按照殷诵的主意,要将殷洪一起带上,殷郊却不同意这么做。 殷洪一听兄长要违背师命,叛出西岐,当即就想到事情绝对不是殷郊说得这般简单。 知兄莫若弟。殷洪十分确信,一定有更严重的缘由,逼得殷郊不得不离开西岐。 殷洪心有疑问,却没有当场揭穿,而是将这份疑惑按捺在心头。 自来了西岐,在军中任职,殷洪应侄子殷诵的请求,这两个月隔三差五找上武成王,询问他殷商的军事布局。 殷洪从武成王这里得到答案,回家后复述一遍讲与殷诵、殷郊听。这一听一讲,让他对大商设置在各处关隘的军事力量无比清晰。 大商如今的军事格局,都是殷商历代先王一代上承一代布置下来的。到了殷洪祖父帝乙时,已可称作「固若金汤」。 殷洪对这些越是了解,越是敬慕歷代先祖。近来殷洪总是忍不住扪心自问,兄长与自己辅佐旁人夺取自家天下,这般作为可愧对殷氏先祖,愧对歷代先王? 殷洪早对西岐有了异心。如今身为大商太子的殷郊主动提出离开西岐,殷洪根本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殷洪只想着先让殷郊离开西岐,而后再来探究殷郊叛出西岐的背后原因。 殷洪不乐意地反对道:「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殷郊白了殷洪一眼,提醒他:「你莫忘了你在师叔面前发下的毒誓!」 灰飞烟灭有没有?殷郊都不明白,殷洪怎么狠得下心发这样恶毒、兇险的誓言。 殷洪目光微微往旁边瞥去,对这誓言颇为忌讳。 他咳嗽了一声,语气弱了两分地回应道:「这有什么的呢?我当日只是发誓『襄助武王伐纣』。我们前往东鲁,难道不是要投靠舅舅,藉助他的势力讨伐纣王?」 「只要能伐纣,又何须我留在西岐做事才算襄助了这件事?」殷洪头头是道地偷换概念。 说起来,这套狡辩的说辞,还是他那个侄儿输入给他的。 殷郊眉头紧皱,将信将疑地看着弟弟。他总觉得这话哪里古怪,但是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殷洪再接再厉:「你便让我一起去吧。你们是我至亲,却叛出了西岐,把我一个留在这里。这是想让我天天听人冷嘲热讽,在背后戳嵴梁骨么?」 「若只是骂两声还能忍受,只怕我是不能被姜师叔他们信任和重用了。」殷洪说着说着卖起惨来,「也罢。哪日兄长在东鲁收到我战死沙场的消息,务必在母后墓边为弟弟立一座衣冠冢。」 当年,殷郊下山送儿子去东鲁。路过朝歌时,殷郊一併将亡母姜王后的尸骨收拾带走,送去东鲁安葬、 殷洪左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他偏还不让殷郊把这两滴眼泪看齐全,故意半转过身,用右手在眼睛下面抹了抹。 殷郊被殷洪这一番话吓了个不轻。听到殷洪会因为他们父子的叛逃,被陷害死在战场上,殷郊半片魂都要吓没了。 殷洪是殷郊唯一的弟弟。殷郊生下殷诵之前,殷洪更是他唯一的骨血至亲。两兄弟自母后被陷害惨死后,这十几年来道一句「相依为命」都不为过。 殷郊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他转身望了望城头上高高飞扬的西岐旗帜。 殷郊垂下眼,松了口:「我是真的很怕别人误解了你。万一因此叫你应了誓言……」 殷洪哪里听不出殷郊已经让步?他立即笑道:「我心赤诚,上天必不会出错,误罚了我。」 他脸上在笑,然则心里想的是:若是能保得先祖留下的基业,叫兄长登基为王,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真化作飞灰亦是得偿所愿,绝不怨天尤人。 黄天祥前几日借着他父亲的便利,进入西岐军营,当天他就高兴地给自己剃了个光头。 此时西边校场,黄天祥正以一己之力,将两位叔叔黄飞彪、黄飞豹以及二哥黄天禄三人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 第141页 黄天祥本就是天生神力。这些年他跟在殷诵身边,少不得学习太祖长拳这些武功招式。 如今,黄天祥已经将黄家枪法,与他学到的各种武学招式融会贯通。黄飞彪三人以一家之长,与海纳百川的黄天祥比斗,哪怕是以三对一都被黄天祥狠狠地压制了。 武成王黄飞虎坐在狐皮大椅上,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观赏校场中的比试。年过五十的黄飞虎,望着幼子超出预期的成长,不住地点头,脸上堆满欣慰的笑意。 黄天祥抬眼看到哪咤、殷诵向校场走来。黄天祥当即没了与叔叔、兄长「玩耍」的心思。他一个大力横扫,将黄飞彪三人统统扫落倒地。 黄天祥收起心爱的长枪,转身一蹦一跳向殷诵跑去:「诵儿,你怎么过来了?」 殷诵朝黄天祥招了招手:「我来找你有事呢,你跟我来。 小光头立刻跟着大外甥走去了一旁,私聊起来。 殷诵朝哪咤做了一个手势,不让他跟上来。 正要跟过去顺一耳朵听听的哪咤当即停下了脚步。 哪咤微微偏头,看着殷诵和黄天祥的背影,心头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这时,黄飞彪与黄飞豹从地上爬起来,各自拿着一把长枪向哪咤这边走来。两人似没有被揍够,竟然意犹未尽地抬手,沖黄天祥唿喊起来,不满这小子丢开他们直接跑了。 哪咤听他们两个一口一个「打得不过瘾」,担心殷诵与黄天祥说话,被黄飞彪、黄飞豹打扰。哪咤干脆走到兵器架上,抽出一把细杆尖枪。 哪咤将尖枪拿在手里,挥舞了两下,试了一下手感。然后,他对黄飞彪三人说道:「我使的也是枪法。说起来还不曾与你黄家的人切磋过。」 黄飞彪兄弟两人一听哪咤要替代黄天祥,与他们比试,双双来了精神。 一直瞧着校场情况的黄明,也忍不住走过来。黄明一把将想要偷偷熘下场的黄天禄扔了回去,同时自己也挑了长枪入了校场。 黄明振振有词:「你是仙家,只让他们三个应付,是不给你面子。加我一个。」 说罢,黄明一个回马枪便向哪咤进攻过来。 殷诵招唿黄天祥走到边边上的角落。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哪咤正代替黄天祥,与黄家的人打斗在一起。 殷诵一点不担心哪咤会吃亏。他转头对黄天祥说道:「我与父亲准备离开西岐,前往东鲁。你要一起去吗?」 虽然,当年黄飞虎将最小的儿子送到他身边。自那时起,他就是黄天祥的主上。但是殷诵还是想给小光头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毕竟,他与父亲即将走上的道路,註定十分的坎坷和危险。父亲若要登基为王,他若要从父亲手上接过王位,只怕不仅要与人争,还要与代表「天意」的仙家斗。 这亦是他不愿意牵连上哪咤的原因。他并不想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哪咤与他的父亲、叔叔不同,大可不必为成汤的天下牺牲这么大。 殷诵再次向校场那边,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而后,他回头吐出一口浊气:希望日后在战场上相见,哥哥不要太生气。 黄天祥顺着殷诵的视线,跟着向校场上以一敌四,游刃有余、尽占上风的哪咤看去。黄天祥不清楚哪咤的真实实力如何,却知道此时哪咤只怕三成的本事都没有拿出来。 黄天祥收回视线,并没有多考虑就回答道:「我跟你们一起走。诵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牢牢记得自己发过的誓呢。他才不要半途放弃,回去被大哥他们耻笑。 殷诵抿了抿嘴,眉头微皱,没有为黄天祥依旧要追随自己的话而高兴。 殷诵不禁进一步向黄天祥说清楚道:「我们可是要叛离西岐。一旦你跟我们走了,日后你的父兄可就是你的敌人了。」 「我知道。」黄天祥挠挠光光的头顶。他想了想,决定开口安慰殷诵一句,免得他为这件事心怀愧疚:「堂叔说,我们黄家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筐里。」 「日后,诵儿要做的事情成功了,一定会帮天祥保住亲人的,对吗?」黄天祥认真地问道。 殷诵笑了。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这是自然。你父亲对我家有恩,就算你不留在我身边,我若得势,亦要重用他和黄家的人。」 殷郊和殷诵定下离开的时间,然后两人走到校场边。 此时黄飞彪四人已经被哪咤戏耍得气喘吁吁。尤其是黄天禄,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面红耳赤。哪咤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腰背上,将那杆细长尖枪搁在大腿上,抵在两条胳膊的手肘下。 哪咤看到殷诵与黄天祥来到校场边,当即起身,一把抓起尖枪扔回了兵器架上。 哪咤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到殷诵两人面前,神情惬意,和他身后忍不住「咿唔」呻吟出声,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的黄天禄四人形成鲜明对比。 哪咤向表弟脸上看去:「你们把话说完了?」 殷诵点了下头。 哪咤见殷诵没有透露他们两人的谈话,心下讪然。 哪咤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只是目光带着一丝深意在殷诵和黄天祥的脸上打转了一圈。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在意心底忽然冒出来的一丝丝酸气。 哪咤对殷诵说道:「今日我与人换岗,夜里要在这边守营,防备张桂芳夜袭。晚食我就在这边用了。你们不必等我。」 第142页 殷诵眨了下眼睛,「哦」了一声应下。 黄天祥在旁边听到哪咤说今夜要守营。他不由得想到刚刚殷诵与他定的离开西岐的时间,就是今夜子时。黄天祥不由得在心里大唿「冤孽」,暗想是哪个怨种偏要在今日与哪咤换班。回头哪咤发现他们都跑了,就剩他一个在西岐,不知道要怎么恨呢! 黄天祥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哦,跟哪咤换班的人,原来是自家怨种二哥啊…… 黄天祥眼角向二哥所在的位置瞥了一下,而后迅速收回视线,一万个不敢在哪咤面前暴露了。 当天夜里,月正当空,殷郊环着儿子,殷洪抱住黄天祥,四人悄咪咪地离开了西岐。 他们从守备最弱的西门逃出去,绕了一大圈,绕过岐山,经过燕山,一路向东而去。 这一走就是两天半。四人本以为后面会有西岐的追兵,却是一直没有见着。 就在四人渡过黄河,从朝歌上方掠过,觉得已经安全而放松下来的时候,他们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爆喝:「孽徒,还不迷途知返?」 这一声喝,犹如晴天雷霆,炸得赶路的四个人耳鼓震动、头皮发麻。 殷郊、殷洪立刻听出这声喝骂是殷洪的师父,太华山云霄洞洞主赤精子的声音。 两位殿下连忙止住脚步,分别将殷诵和黄天祥护在身后。 他们刚刚停住,就见头顶云端上徐徐落下两道被霞光笼罩的身影。 殷郊、殷洪定睛一看,正是两人的师父。两位殿下心头大惊,到底心虚,慌忙上前拜见自家师父。 两位真人落到地上,一人一双仙家眉眼冷冷地瞅着跪在地上行礼的徒弟。 原来,殷诵四人前脚叛出西岐,姜子牙后脚就回了相府,得到了殷商太子叛逃的消息。 姜子牙这一次离开西岐,是因为他见到张桂芳、风林之流,身负邪术,对付起来十分棘手。 姜子牙担心日后,这般的旁门左道之材会越来越多,叫西岐独木难支。所以他连夜爬上崑崙山,向教主寻求援助,最好是天尊老爷能将阐教三代弟子都交到他手上,供他指使才好呢。 结果是姜子牙一个师侄都没捞着,只从教主天尊那里得了一卷「封神榜」,并接了一个新任务,要他在岐山建封神台,将「封神榜」好生供奉起来。 按照天尊老爷所说,一旦封神台建造完毕,日后商周大战,但凡有因此丧命的,魂魄都会被吸入封神台,被封神榜所拢。 待伐纣大业完成,周室代商,姜子牙即可登上封神台,依照封神榜敕封天庭各处神位。 姜子牙从南极仙翁手中捧来封神榜,虽然好奇,到底不好在掌教天尊面前打开这卷封神榜。 老道儿还想凭着一张厚脸皮,祈求师父随意叫来一二个金仙师兄,不计较遣几个三代弟子给他。结果姜子牙被元始天尊沖了一脸,告诉他,就是哪咤、殷郊、殷诵都是不该这么早就派去西岐襄助他的,只是机缘之下,叫他得了这些便宜。 掌教天尊叫姜子牙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尽快拿了封神榜去搭建封神台,不可误了昊天上帝筹建天庭的大事。 姜子牙没能捞到半点好处,反而给自己和西岐得了一个大工程,顿时期期艾艾起来。可惜天尊老爷执意打发他,他只得毕恭毕敬地捧着封神榜下了崑崙山。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姜子牙这边没有在崑崙山要来一个帮手,刚到家门就被告知,殷商太子一家三口带一个武成王的儿子跑了! 姜子牙紧紧抱着封神榜,突如其来的噩耗差点把他气得厥过去! 姜子牙气得差点一把把封神榜砸了。虽然没有砸出手,倒是让他展开了这卷关系到天庭成立的宝物。 然后姜子牙就看到封神榜上密密麻麻地写了无数人名。有活的有死的。活的人在榜上的名讳是晦暗的黑色;死的人的名讳则是鲜艷显眼的红色。 活的人名里,姜子牙头一个瞧见的就是黄天化。姜子牙听说过,是武成王黄飞虎的长子,正在崑崙青峰山道德真君座下做鍊气士。 死的人名里,姜子牙头一个瞧见的是亚相比干。姜子牙对亚相大人自然十分熟悉。 姜子牙不由得定睛往封神榜上看去,就看到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讳一一列在榜单上。 待看到最后一个人名,姜子牙已经后背上冷汗淋淋。老道士根本不敢细想,连忙捲起封神榜,好好地收藏起来。 老道士捏起袖口,擦了擦额头,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姜子牙暗道:原来封神是这么个封神! 他不再去想这件事,转而去关注殷郊、殷洪、殷诵、黄天祥四人叛逃这件事。 姜子牙连忙询问禀报的人:「可有派人去追拿?」 对方立刻回道:「刚刚才发现就报与了王府。武王的意思是叫先锋官哪咤去追拿。旁人肉体凡胎,怕是拿不住两位殿下。」 姜子牙一听说武王要叫哪咤去追拿殷郊四人,立即想到哪咤与殷诵的亲密。 姜子牙急忙打断禀报的人:「绝不能指派哪咤做这件事!」他怕哪咤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跟着殷诵跑了! 姜子牙立刻施法,叫来自己当年在朝歌收的五个弟子——五通神,叫他们赶紧去阻拦哪咤,不能让他见到殷诵。 五通神本是在姜子牙好友宋异人宅中作祟的鬼物,被姜子牙收服后拜了他做师父,算来也是哪咤、殷郊等人的师弟。 第143页 五通神立即领了师父的命令,潜入地下,追赶哪咤去了。 姜子牙在书房来来回回走动,暗叫这桩事不好办。武王将哪咤派出去追拿殷郊四人,实在已是无奈之举。 整个西岐,除了哪咤又有哪个得用,能追得上会仙术的殷郊、殷洪,还能将他们抓回来,或者当场打死? 姜子牙一双老眉紧紧皱起,几乎夹到了一起。他不知道殷郊叛逃出自武王的手笔,只当殷郊、殷洪身为殷商天潢贵胄,到底抵不过世俗名利的诱惑,违背了师命,背叛了西岐! 姜子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殷郊、殷洪两人就这么放跑的! 且不说这两位殿下在崑崙修行仙术,已有小成,且身怀桃源洞、云霄洞两处洞府的法宝。尤其是殷洪手中的阴阳镜,更是至宝中的至宝,只怕麒麟崖上被殷诵毁掉的七宝玲珑塔都未必比得上它的厉害。 只说姜王后当年虽然被纣王废除了后位,但是大商的忠臣良将心中,唯有姜王后生育的一双殿下才是王位正统的继承人。 若是让殷郊跑去东鲁,借着东伯侯姜文焕的势力起事,必然一唿百应,成为西岐东进,周室代商最大的绊脚石! 姜子牙当年抱着一颗「得过且过」的心态,宁可违背教主法旨,也要留在大商不肯就西岐。 纣王却给了他无数个「嘴巴子」,叫他一次次失望。当年亚相比干被逼死,成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失望透顶的姜子牙立刻收拾行囊,离开了朝歌。 在朝歌的挫败经歷,教会了姜子牙何谓「天意不可违」。 如今,他来到西岐,就是为了顺应天命,推翻纣王的恐怖统治,还这人间一个干坤明朗! 姜子牙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肯定少不得殷诵这位王孙的手笔。姜子牙一直知道,他这个不记名的学生,看似天真烂漫,其实野心极大,心思更是邪乎得很。 姜子牙紧紧皱着眉头,决定去一趟王府,与武王摊牌。他不管姬家暗地里在打什么算盘,现在武王都必须和殷诵相认——殷诵现在做的事情已经严重妨碍到他了! 第069章 哪有老子跟亲儿子抢王位的 姜子牙出了丞相府,登上马车,径直往王府而去。 此时,天光乍亮,武王已经用过早点,正在勤政殿内处理政务。 武王对丞相今日登门半点不意外。他放下笔刀,抬头朝走进殿内的姜子牙笑了笑。 不等姜子牙开口,武王率先出声,安抚这位脾气颇为火爆的义父:「相父莫为三位殿下的离去而烦忧。三位殿下身份不同常人,理当自由来去,不受西岐拘束。」 姜子牙听到武王这样说话,就很不高兴。又是那一套说辞:殷商是君西岐是臣,西岐当侍君以忠,绝不能效仿东鲁与南都,举起反旗。 姜子牙都听腻腻歪了。毕竟他是清楚殷诵的身世的。 姜子牙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文王、武王这一老一少,脸皮是真的厚,指着别人不知道姬家干的勾当,是怎样冠冕堂皇的话都说得出口。 姜子牙今日就是来与武王摊牌的,他怎么还肯忍受这些?他当场呛了一句:「武王真是这般想,为何还要派出哪咤,去捉拿殷郊三人呢?」 武王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尴尬:他这不是听说哪咤依旧在西岐,所以特意给王孙一个机会,叫他将哪咤一起诓去东鲁么? 武王虽然身居王府,已经很少前往军营,却也知道哪咤的本事与骁勇。这等勐将不送去太子、王孙两父子身边,多么的可惜? 武王笑吟吟地将话题转回姜子牙身上:「相父这是有话与孤说?」 姜子牙心下稍稍满意,顺着武王主动递过来的台阶,说道:「老臣不知文王生前有何种计谋,又是如何託付殿下。但是依老臣之见,武王还是尽早与王孙相认的好。老臣只怕时间拖久了,反而错失完成计划的契机,还会对其他大事形成妨碍。」 武王闻言,不解地看向丞相:「相父缘何说这般话?」过去,姜子牙就暗示王孙殷诵的身份不一般,与他们西岐姬家有关,想要从他这个姬氏族长这边套出话来。 但是武王实在不曾听谁说过,那位王孙与自家有血缘上的关系。 若说王孙的母亲是姬家血脉,未尝不可能。但是他们姬家自太公亶父时,就有一套家谱体系,五服之内亲属都被记录在主册与副册中。武王每年祭奠先祖,都会观阅家谱。他很清楚,王孙殷诵之名不在两本册子上。 「王孙便是与孤有亲缘,也是五服之外。认与不认有何不同?」 姬发不解地问道。他不得不向姜子牙说明清楚,五服之亲在上流社会几大家族,着实算不上「近亲」。 姬发就是想要去攀这门亲戚,也是从他父王四位正妃之一的殷太妃这条线论过去。 再怎么说,当年殷太妃是被先帝先行认作义妹,再以王室嫡公主的身份嫁入西岐的。王室玉牒上,殷太妃就是王孙诵的嫡亲祖姑奶奶。 「殿下,你就不要再骗老臣了!」姜子牙见自己把话点明了说,武王还是「装煳涂」,不肯吐露事情,丞相不由得心中不虞。 姜子牙本就脾气不好。他一甩袖子,再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拿出证据道:「当年老臣在朝歌督造鹿台,机缘巧合与殿下祖父相识。王孙诵是姬氏直系血脉,乃是殿下祖父季歷亲口告知老臣。」 第144页 姜子牙这番话超出武王的预料。 姬发一直微微翘起的两边嘴角渐渐收起了笑意。 武王眉头微皱,不经意间语带严厉道:「亚父不可开这种玩笑!」 「老臣岂是那等无聊之人?你祖父也不是这等无聊之鬼!」姜子牙不为武王的怒气所动。他忍下吐槽的欲望,正色与武王说明。 然后,姜子牙就从义子的脸上看到了「茫然」与「困惑」。 姜子牙心头一咯噔,勐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向武王确认道:「殿下真的不知?」 武王摇摇头,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回应姜子牙的问话。 姜子牙:「……」 姜子牙煳涂了,难道是他误会了,殷诵压根不是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异母弟弟?可是姬家谁有这么大的能量李代桃僵,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子嗣与殷郊的儿子替换了? 姜子牙本是成竹在胸,现在突然发现殷诵的身世根本不是自己设想的那般。姜丞相立即意识到这桩事十分的棘手。 姜子牙不禁提醒武王,一定要查清殷诵的身世,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武王向来尊敬这位义父,对姜子牙这番提醒自然没有不应的。 姜子牙带着困惑与担忧,离开王府。但是他没有立即回去相府,而是留了一张帖子给武吉继续悬挂「免战牌」。 姜子牙自己则是转身直接去了九仙山、太华山,亲自寻到广成子与赤精子两位道人的家门口。 两位道人听说派下山的徒弟竟然违抗师命,叛出了西岐,皆是气极。 广成子要姜子牙放心,他们立刻就去将殷郊、殷洪这两个逆徒给他捉回西岐,叫他们当面向姜子牙认错。 姜子牙也不敢在两位金仙面前放肆,装作满意呃样子就离开了崑崙山。 姜子牙走后,广成子与赤精子掐指算出殷郊一行人正往东鲁而去。当即两位道人相约而行,乘风云在朝歌东八百里拦住了殷郊、殷洪。 两位道人从云端降下身形。赤精子怒红着一张脸,广成子则是脸上铁青一片。两人都没有好脸色,让下边的徒子徒孙瞧着,一阵儿心惊胆战。 殷洪心里有鬼,害怕面对师父的责问,更怕叫殷郊听出蹊跷,返回西岐。 二王子抢先一步,在赤精子道人开口前勐地往道人面前一扑,跪到了地上: 「师父,不可误会了徒儿。徒儿当日发下毒誓,岂会食言而肥?徒儿此次离开西岐不假,却是要去东鲁,汇合舅父的人马,与武王一同讨伐暴君!」 赤精子不怎样听信殷洪这番话。仙长一双鹤目瞪向殷洪,声音冷酷道:「好个巧舌如簧!你若是真心为武王招揽东鲁,总该留下只言片语,言明下落。缘何要不辞而别?」 殷洪顿时哑然。 被殷郊护在身后的殷诵,他瞧着殷洪哑了炮,竟是没得言语抵赖。殷诵顿时觉得这位叔叔在城头上骂输张桂芳,是一点不冤枉。 殷郊眼看着赤精子就要对殷洪动手,而殷洪一脸提防的神情,分明是要掏出法宝还手。殷郊当即意识到不好。 太子自觉整桩事都是由自己而起,很不愿意殷洪与赤精子因此反目成仇,失去仙缘。 殷郊记着殷洪发过的誓言,连忙抢在赤精子与殷洪双双动手前,走到师父广成子面前:「师父,其中实在是有不得不为之的内情。还请师父容许,徒儿私下将内情告知。」 广成子闻言,铁青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迟疑。 赤精子正要动手擒住殷洪,将人逮去西岐负荆请罪。这时候,道人往旁边听了一耳朵,暂时放过了自家的徒弟,转而冷冷对旁边师徒说道:「什么样的内情,你在这里直接说清楚。我倒要听听是真内情还是骗人的鬼把戏。」 殷郊当然不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实情。他被赤精子这般话说得脸上通红,只可怜兮兮地望向嫡亲的师父。 殷诵瞧着情况,立刻一熘烟跑到殷郊身后,同他父亲一样可怜兮兮地望着嫡亲的祖师爷。 广成子被这两双眼睛乞求般瞧着,终究不忍心,软下了心肠。 殷郊见广成子同意,立即感激地请师父到一边。 殷郊不敢隐瞒广成子,怕广成子不相信,反而失了生机。 殷郊将武王姬发是殷诵生父,连带姬发想要逼他做王妃这桩事,都告诉了师父。 广成子饶是活了一千年,听完徒弟的叙述,也不禁微微露出讶异之色。 殷郊忍不住向师父诉苦:「他虽是天定的天子,可我也是正经的阐教鍊气士,更是师父唯一的嫡传弟子。徒儿不为自己,就是为师父的颜面,也不能屈从这等事!」 广成子皱皱眉:「可是掌教天尊早有旨意,你需助武王伐纣。」 殷郊连忙说道:「殷洪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我们兄弟两个与纣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即便我们去了东鲁,也是襄助舅父讨伐纣王。」 「只要杀母之仇得报,我们立即回到山上,追随师父与师叔修炼。」殷郊本想立个誓,增强说服力。但是他很快想到了殷洪发的毒誓。殷郊犹豫了一下,改变了主意。 广成子转过身,思索半晌。道人忽然转回身,询问了殷郊一句,向他确认道:「徒弟,你老实回答为师,你真的没有被凡间的权力富贵迷了眼?」 殷郊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向师父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第145页 殷郊情真意切地回答道:「师父,徒儿在你身边十七年。师父还不了解徒儿是何种人吗?徒儿这些年来一心一意都在修炼上,哪里懂得帝王之道?」 「徒儿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是那块料,强要称王说不得就会变成纣王第二。」 「虽然那武王姬发逼人太甚,徒儿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好君王,对百姓极好。」 「再者,徒儿说句不中听的。那武王能做出强逼徒儿一个男子与他做王妃,大约是只喜欢男人。他这一世说不得只得殷诵一个骨血。」 「我何苦好好的仙缘不要,去和自个儿的孩儿争夺那位置?」 殷郊与殷洪不同,这一番话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广成子栽培殷郊十几年,又怎会听不出这些话句句是真? 广成子想着殷诵的身世,摇摇头,道了一声「冤孽」,却也承认殷郊所言不假。 若武王只喜欢男人,这天下还真是换了也白换。 殷郊偷偷观察师父,见他老人家神色变幻之间已经不復严厉之色。殷郊立即趁热打铁,请求真人莫要将殷诵的身世传扬出去。他着实怕了姬发这个「癫人」,怕真相传到姬发耳中,对方更加不肯放过他们父子。 广成子只觉得十分荒诞,却是不得不给这「一大家子」收拾烂摊子。 道人有心骂殷郊一顿,又着实觉得自家徒儿才是吃亏的,这骂就出不了口。 广成子最后悻悻一甩袖,转身走到赤精子面前。 广成子道人心里憋着气,正不知道怪到谁头上。他二话不说,拉起这位十分交好的同门的手,就要把人拖往崑崙山。 赤精子没想到广成子真被说动了心,改变了主意。赤精子哪里肯就这么走了?道人就想从广成子手里挣脱开,却是被广成子死死地扣着,直接带到了云天上。 直到两人身形被朵朵白云遮挡住,广成子才松开手,向赤精子鞠躬道歉。然后广成子将殷郊、殷诵、武王三者的关系与同门说明了。 赤精子咋舌不已,不由得低眉沉思起来。 广成子对赤精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那徒弟不愿别人知道这件事,你可得他保密。」 「我只准备告诉你与掌教天尊。」广成子说罢,就要转身往玉虚宫飞去 赤精子抖了个激灵。他抬眼再不谈把殷郊、殷洪捉回西岐,而是急忙伸手,拦下广成子。 广成子不解地看向赤精子。 赤精子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这件事的确新鲜。但上古之时,也不是没发生过。师兄实在不必要大惊小怪。」 赤精子面相年轻,与凡人三十岁无异。道人轻摩光滑的下巴,与广成子说道:「贫道思量,那小儿虽是武王亲子,也没什么特别的。歷朝歷代多少王子王孙,你曾见哪一个入过掌教天尊的眼?师兄何苦拿这件事去叨扰师尊?万一惹他不高兴,是你的不美!」 广成子微微皱眉。 赤精子又说道:「我瞧着,那日麒麟崖比试大会上,终南山师兄对你那徒孙颇多偏袒。我们不妨先寻这位师兄定个主意,要不要将徒孙的身世告知掌教。」 广成子微微歪头瞅着赤精子,总觉得同门好友这句话哪里不对劲。广成子不禁向赤精子道人强调道:「那是贫道的徒孙。」 赤精子揽住同门肩膀,带着他往终南山方向遁去。路上,赤精子不拘「小节」道:「哎,师兄何必说这等外见的话?你徒弟的儿子自然是你的徒孙,贫道徒弟的侄儿也自然是贫道的徒孙。」 广成子:「!!!」 殷郊见到师父把师叔拖走了,大大地松了口气。 殷郊和殷洪对视一眼。殷洪立刻知道,殷郊已经对广成子师叔和盘托出。 殷洪面上讪然,知道殷郊是为他这个弟弟,才将那般难以启齿的话悉数告知广成子。 殷洪不好说什么,只好和殷郊一同转身,带上殷诵和黄天祥继续赶路。 西岐王府内,丞相姜子牙离开后,武王独自站在大殿内,皱着眉沉思了半刻钟。 半刻钟后,武王从怀里掏出那枚曾经送与殷郊,又被他拿回来的玉佩。 武王望着这枚彩玉,轻轻地嘆了口气。武王抬手,揉捏了一下眉心,后悔了起来。 很显然,太子将这枚玉佩交给王孙,缘由与他以为的并不一致。 武王暗嘆,自己应该将这件事询问清楚的。 武王将玉佩放回怀中。他走到长案坐下,重新拿起刻刀,继续处理臣子们递交上来的政务。 直到下午傍晚,武王才将各项事务料理完毕。下边小臣立即递上巾帕。 武王接过巾帕擦了擦脸和手。 将巾帕递给小臣,武王一边揉捏手腕,一边下了一道指令,让手下的侍从前往军营,将武成王请来。 武王没有说明缘由。侍从亦不敢多问,只管领了命令奔出王府,以最快的速度将武成王请到了王府。 军中许多将领看到黄飞虎被王府传唤,而且传话的侍从半点提示都没有。包括武成王府的人在内的许多将士都觉得是武王要寻黄飞虎的不是,要他为公子干的死负责。 武成王本人却觉得不是这样。他安慰了最忐忑的堂弟黄明,便跟着侍从出了军营。 果然如黄飞虎所料,武王这一次召见他虽然也提到了公子干的死,却不是为了怪罪他,而是好言宽慰黄飞虎,不必为此担心。 第146页 武王似乎是来了交谈的兴致,与黄飞虎闲谈了许多事情。黄飞虎不卑不亢,应对皆有章程。 武王见聊得差不多了,将话题引到了王孙身上。 武王颇为好奇地向黄飞虎问起道:「我听兄长提起过,王孙诵在朝歌,其实是挂在亚相比干的孙子名下。亚相素有七窍玲珑心之称,怎会出这样的纰漏?」 武成王不敢隐瞒,立即拱手回道:「亚相老爷其实早就明了王孙的生父是太子殷郊。只是朝歌正值多事之秋,奸孽当道。亚相老爷为护王孙安全,才出此下策。」 武王点点头,情真意切地称赞起亚相比干的忠勇。 武王引着武成王前去摆好饭食的桌上用晚饭。 饭桌上,武王依旧带着好奇的语气,继续刚刚的话题:「孤实在好奇,亚相如何辨别王孙身份的。」 「那时太子不在王孙身边,无法为他证明。」 「即便有一二信物,又如何确定不是小人骗取、抢夺了真主的信物,冒名顶替?」 武成王如实告知武王:「亚相老爷曾经与臣下提过。王孙的容貌与已逝的姜王后有□□成相似。亚相老爷就是凭此确定的王孙的身份。」 「不过王孙如今渐渐长成,眉眼较之以前舒展许多。容貌与过去相差甚大,臣下差点没有认出来。」 武王闻言,笑了笑,没有做出评价。 黄飞虎最小的儿子一直跟在王孙诵身边。武王将他传唤到王府,就是笃定这位老将军一定知道这些内情。 武王确定了殷郊、殷诵的血缘关系,他目的已然达成。 武王又和黄飞虎绕了几个话题,保证黄飞虎半点意识不到两人这番交谈的重点在哪里。 吃过晚饭,武王再三宽慰武成王不必担忧,才将黄飞虎放出王府。 武王将那枚雕工粗糙的彩玉拿在手里,细细地瞧了瞧。 而后,武王换了一身不显眼的常服,带上最信任的两个小臣,亲自跑了一趟巫医的宅子。 巫医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突然接到通传,急忙撩起裙袍跑到门口跪拜武王。 武王不想引人注意,当即免了巫医的礼数。 「孤这次来,是有要事必须与先王会面。你这边有问题吗?」武王直截了当地与巫医说明来意。 巫医立即明白,武王是要他做法,请文王的魂魄上身。巫医下意识地想到三天前,自己在王府跳大神的事情上。 那位被公子干缠上的王孙,可是亲口说阿古公子干潜入他的梦中,托他带话给武王。 混巫医这一行的都知道,死鬼只能进入血缘极近的阳间人的梦中。只是巫医并不能确定王孙说的是真话,还是这小孩儿编排来煳弄武王,谋求武王好感的。 即便是真的,这桩事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小巫医该知道的。巫医很惜命,即便是现在武王极可能是为了这件事寻到他这里,他也不敢多嘴告诉武王这些。 巫医告知武王,请鬼上身需要在午夜子时,方能进行。 武王点了下头,让巫医去准备。公务他已经全部处理,这点时间他等得了。 巫医立即领命下去,将东西一一准备好,然后在院子里跳起了大神。 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个怪叫鬼嚎。武王坐在净室内,没能分辨出,这一次的鬼哭狼嚎和上次在王府听到的有什么不同。 午夜,子时已至,巫医来到武王面前坐下。巫医先是抓了一把面粉抛到半空中,接着又抓了一把煮熟的五色谷物揉捏成一团塞进嘴里。 巫医不做咀嚼,生生将谷物糰子咽下喉咙,直噎得两眼泛白。 「啪」一声轻响,是巫医以手背将两手拍到面前的红色长案上。 武王看到翻着白眼,脸色被噎得一阵红一阵白的巫医张了张嘴,然后他听到了逝世多年的父亲的声音。 「发儿。」文王借着巫医的身体,开口唿唤儿子。 「父王。」武王眼眸波动,因为与亡故多年的父亲再次面对面而神情难掩激动。 「是什么事,让你来找为父?」 「孩儿想向父王确认,王孙殷诵是姬氏的血脉子嗣吗?」 武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巫医。他看到巫医苍白的两边嘴角微微地向上扬起。 「文王」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份丝毫不隐藏的欢喜:「是。」 武王的心脏勐烈地跳动起来,落在双膝上的手情不自禁地紧握。 武王垂下眼帘。他伸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略觉一丝口干。 他再次抛出问题:「请问父王,王孙殷诵是孩儿的骨肉吗?」 武王没有立刻得到答案。他不禁抬眼向巫医看去。 「文王」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了儿子:「不知道。」身为鬼者,他能感知到王孙是自己的直系后裔。但是他判断不了殷诵是他的哪一个儿女的子嗣。 武王低下头,松开握成拳头的双手。他轻声告知自己的父亲道:「孩儿确定,王孙殷诵是孩儿的亲骨肉。他的生母是殷商太子。」虽然他不明白太子殿下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很确定自己只与这一个人欢好过。 「文王」翻白的双眼勐然瞪圆,嘴唇颤抖了两下,吐出了一个「你」字。 文王似乎想要说什么,瞧着不是想夸他最骄傲的儿子牛逼的样子。配合着他勐然起身向武王伸出手,做拍打状,怎么看都是要胖揍胆敢以下犯上的儿子一顿。 第147页 武王一动不动,大有任由亡父殴打惩戒的意思。 但是作为鬼魂,文王的情绪太过激动,超出了巫医肉身的负荷。 文王的魂魄直接从巫医的身体里弹了出去,将将把「混帐啊」三个字骂出口。 文王一走,巫医立即身体软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武王立即起身,走到巫医身后将人扶起。 武王用力地在巫医后背拍了一掌。卡在巫医喉咙里的谷团被吐了出来。 顺利完成仪式的巫医连忙趴到武王面前。 武王见巫医无事,便起身夸了巫医一句:「你做得很好。这件事保密,不得外传。」 巫医额头抵在地板上,连连点头。此刻,巫医一颗小心脏蹦跶得比千里马奔跑在草原上的四个蹄子还要快。 巫医一个劲地安慰自己,祖师爷保佑,歷代巫医一直宣传他们这个行当请魂上身时,巫医的灵魂处于沉睡中。除了同行,没人知道他们只是被请上身的鬼魂挤到了身体的角落。他们其实对外界的一切都有感知,生者和亡灵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丑时将尽,天上不见一点星光,正是夜色至暗的时刻。 武王离开巫医的宅子。守在门外的侍从听到响动,立刻推开马车的车门。 武王登上车辕,回头对一名侍从下达命令:「去请四公子,告知他孤在祖庙等他。」 侍从连忙领命,略一行礼,立即转身向四公子姬旦的宅院跑去。侍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公子旦接到王令,匆匆将刚穿上的衣裳换成黑色的礼袍。 等到姬旦于暗昧的夜色中赶到姬氏一族的祖庙时,武王已经在内殿等了他两刻钟。 公子旦掀开沉重的门帘,走进内殿,来到武王身侧。火焰在火把上雀跃地跳动,将红色的光打在殿中人的脸上。 武王微微侧脸看向姬旦,开口道:「你帮我开族谱,我要添人进去。」 公子旦目露不解,最近他们姬氏没有谁家添了新人口。但是他知道兄长所行之事皆有其道理。 公子旦轻声询问:「开哪一册。」 「主册。」武王回道。 姬旦微微皱眉,依言将主册取来,放在武王面前的深红漆案上。 而后,姬旦又取来笔刀,递到武王面前。 武王翻开家谱主册,从弟弟手中接过笔刀,就着摇曳的火光,不见一丝一毫怠慢地在一片竹简上刻下四个字。 武王放下笔刀,将家谱递迴姬旦。 姬旦连忙接过家谱,按照规矩检查武王刚刚刻写的内容。 当看到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时,姬旦不由得一愣,随即唿吸一紧。 ——诵,父姬发—— 姬旦目露惊悚。 哪个诵? 难道是那位刚刚跟着殷商太子叛出西岐的王孙诵? 「二……哥?」姬旦颇有几分狼狈地将族谱捲起,一手按住心脏狂跳的胸口。姬旦向自己紧紧追随的兄长看来。 等到武王告知,殷诵是殷商太子所生后,姬旦已经开始眼前发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直接晕死在兄长面前。 不理解,他真的不能理解。修仙原来是可以修到这种程度的吗? 武王没有安抚受到惊吓多过震惊的四弟。他开口道:「他日我若有不测,爵位由大哥继承。你与奭、高共同辅佐大哥。」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震得姬旦神魂颠倒,叫他心惊不已,再也管不了殷商太子与王孙。 他张大眼睛,近乎乞求地望着武王:「兄长正值年富力强之际,何须立下这番嘱咐?」 武王这番话听在姬旦耳里,与「託孤」无异! 姬旦知道,武王所託之「孤」既不是王孙殷诵,也不是武王属意继承爵位的大哥伯邑考,而是西岐,这片生养他们的热土,以及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可是他的兄长正当壮年啊! 武王抬手,制止姬旦继续说下去。他从怀里取出那枚彩玉,递向姬旦。 姬旦目光落在递到自己面前的彩玉上。 这块彩玉他自然认得,是他四岁时笨手笨脚地雕琢出来的第二块玉佩。他将这块玉佩送给了二哥。 其他兄弟也都有一块姬旦亲手雕刻的玉佩。据姬旦所知,这些兄弟都很好地珍藏着这些玉佩。就是看他不顺眼的姬鲜,都找了相配的锦盒,好好地装着收藏在姬鲜的宝库里。 武王向姬旦解释:「十七年前,我将它赠与太子殿下。之后,殿下将这块玉交给了王孙诵。」 姬旦「啊」了一声:「既如此,兄长更当将它留在身边才是。」 武王微微摇头,将玉佩强行塞入姬旦手心:「为兄知道,你一直在钻研礼法,想要取代以人牲祭祀神灵先祖的陈规陋习。」 「日后你准备好了,便带着这枚玉佩去见太子殿下与王孙,他们会给你机会实现抱负的。」 武王在四弟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鼓励他道:「你所行的,将是此世间最伟大的变革。孤对你寄予厚望,你万不可半途而废。」 姬旦握紧玉佩,嘴巴张了张:「兄长欲行之事,不能由旦替代吗?」 武王摆摆手,笑了起来:「想来是不行的。你没听小弟雷震子说么,孤是命定的天下之主。」 姬旦终于听明白了武王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这让他胃部一阵紧缩,难受得想要将晚食吃下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第148页 第070章 不可让西岐独木难支 广成子、赤精子两位道人离开后,殷郊、殷洪立即带着殷诵、黄天祥,向东鲁赶去。 两人这回再不敢大意,唯恐姜子牙还有后招,急急忙忙用上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游魂关东面,东鲁叛军大营。 此时,东伯侯姜文焕正坐在主帅营帐内,为久攻不下游魂关愁眉苦脸。 殷郊、殷洪直接遁入东鲁大营,于众目睽睽之下显出身形。 周围的将士,误以为他们四个是哪路来的刺客,纷纷举起枪戟指向太子殿下四人,将他们重重围在中间。 殷洪一看这阵势,俨然是将他们看做敌人了,不由得觉得好笑。 二王子暗道,这可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得自家人了。 殷洪不愿在这种事上消耗精力,先声夺人报出了自家身份。当即就有一个小将,转身跑去帅帐禀报。 姜文焕乍然听到两个外甥来到,心中大喜,只道殷郊、殷洪必然是修行有成,特意下山来助自己这个舅舅闯过游魂关,杀向朝歌,寻纣王报仇的! 但是下一刻,姜文焕想到了十四年前,大外甥特意交託给自己抚养,却被侯府弄丢了的男娃儿。 东伯侯脸上顿时臊得慌,一时间又惶恐起来。 姜文焕不禁羞愧地自问:大外甥殷郊这一次回来,必然要问起那个孩儿,我这个舅父应当如何回答? 姜文焕百般滋味在心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东伯侯带着愧疚之情,走出了营帐,亲自去迎接两个外甥。 来到前头操场,姜文焕立即认出了重重包围中的两位殿下,却对殷郊、殷洪身后的殷诵和黄天祥十分陌生。 此时殷诵戴着面具,而黄天祥打着光头。姜文焕把他们各瞧了一眼。见他们站在两位殿下身后十分乖巧,姜文焕便当他们是山上侍奉修行的童儿。 太子与二王子抬眼看到舅舅,当即拨开抵在面前的各色兵器,来到姜文焕面前。 两位殿下向东伯侯行了后辈礼。 姜文焕心中有愧,根本不肯受两个外甥这一拜。他连忙伸手将两位殿下扶起,口中称唿「殿下」。 殷洪见到舅舅这般气虚情短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 殷洪情不自禁地回头去看自家侄子。 殷诵此刻戴在脸上的正是五人初到西岐那一日,哪咤同两位殿下一同买的面具。 这张面具本就是雕得极为丑陋,是一张恶鬼面相。后来哪咤在殷诵的建议下,给面具涂上了一层彩色颜料,竟然把这张面具弄得反更恐怖。活人戴着它,好似鬼王降世。 也就是此时是青天白日,此处又是军营,全是刀口舔血的士兵。否则殷诵戴着这张面具,少说吓死一两个路过的。 殷洪回头来看的时候,殷诵正用左手遮在面具上,只露出上半张恶鬼脸。面具下的眼睛黑幽幽如两眼黑泉,眸光灵动地流转着。 就在刚刚他们即将进入东鲁大营时,殷诵忽然掏出了这张面具,言说他先不与舅姥爷相认。 殷郊和殷洪只当殷诵记恨自己幼年时被掳走、抛入东海这桩事。当年殷诵险些因此葬身大海。在两位殿下看来,殷诵记恨这件事理所应当。 就是他们两个大人一想到这件事上,都是气愤不已,恨不得立刻跑到舅舅面前,质问真相。 因此,舅甥三人走入主帅营帐,分主客两边坐下后,身为殷诵父亲的太子与东伯侯彼此关心了一番,便佯装不知殷诵情况,开口向舅舅询问起儿子的近况: 「说来也是我这个父亲没用,竟是十多年来不得师父准许,下山来看望他。」 「好在有祖母和舅舅照顾,殷郊才能安心在山上修行。」 「不知诵儿现在是在军中立功,或是在舅父家中享乐?」 姜文焕手中正举着酒杯。他本是想和两个学成归来的外甥欢饮一番,不想殷郊这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殷诵身上。 姜文焕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 他放下酒杯,面色沉沉。 良久,姜文焕嘆气,将实情告诉了两位殿下。 「舅舅不瞒你们。其实太子将那娃儿送到我这里,不过两年,他就被人掳走,丢进了东海。想来这苦命的孩子已经……」 姜文焕心中戚戚然,再也说不下去,羞愧地低下了头:这可怜苦命的男娃娃是他长姐的长孙,他竟煳涂地将这个外孙弄丢!这些年来,他可谓是每日每夜都活在愧对亲姐、外甥的痛苦中。 人人都道他未老先衰,正值壮年却满头华发,是受困游魂关,壮志难成的缘故。却罕有人知道,他这满头白髮有一半是为那个无辜的男娃而生。 殷郊听到舅舅如实相告,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刚刚问出那番话,竟是有一瞬害怕舅舅欺骗自己,说殷诵是自己生病夭折的。 但是,殷郊很快就意识到舅舅没有和盘托出。 两位殿下对视一眼。殷洪豁然起身,替兄长向舅舅发难:「听舅舅言语,是只知我那苦命的侄儿被人丢去东海,却不曾见到他尸身,不知生死了?」 姜文焕微微一愣,点了下头:「但是东海潮浪汹涌……」 殷洪直接打断姜文焕的话,冷笑起来,兀自推断道: 「由此可见,舅舅是已经抓到掳走、害死诵儿的真兇。殷洪不明白,舅舅话已说到这地步,缘何对那真兇姓甚名谁、何方来路避而不谈?」 第149页 姜文焕闻言,陡然握紧酒杯,却是没有立即回应殷洪的问话。 殷洪见此,说出口的话立即变得尖酸刻薄:「莫不是舅舅只当我们两兄弟是杀父仇人的儿子,不是母亲的亲儿子,舅舅的亲外甥?舅舅同样怨恨我们,就连我那只有三岁的无辜侄儿也不能容忍,亲自叫人把他抛入东海?」 姜文焕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殷洪会说出这番刺人心的话。 东伯侯勐然起身,一把抓起酒壶摔到殷洪面前的地上,大骂:「原来在你们兄弟眼中,我这个舅舅是这般的小人!」 二殿下丝毫没有畏惧,反而瞪着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对上亲舅舅同样饱含怒气的眸子。 殷洪火上浇油:「侯爷这般火气,莫非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殷郊想到儿子差点葬身鱼腹,而今嫡亲的舅舅俨然还想包庇杀人兇手,脸上也是怒气沖沖。因此,就算他看出殷洪在故意激怒姜文焕,也是一声不吭,只等姜文焕将真兇交代出来。 姜文焕咬住两边牙齿,狠狠地磨了磨。他红着眼睛瞪着殷洪,却是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最后,他一屁股跌坐在席上,脸色钢白铁青:「动手的是你们外祖母的娘家侄儿!」 「当年父侯被召入朝歌,他父亲、两位叔叔是随从,同父侯一般都被斩杀在朝歌王宫中!」 「你们要我如何与你们说清这桩官司?」 姜文焕张开大手捂住额头和眼睛,痛楚地喘起粗气来。殷郊、殷洪是他的外甥,那个葬身东海的男娃是他的外孙。他这个做舅舅、姥爷的再怨恨纣王,又如何会迁怒到这三个无辜可怜的孩儿头上? 可是,暴君残杀的人太多了。他不恨,却拦不住其他的受害人不去恨。 殷洪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答案,一时哑口无言。 殷郊也被这个残忍的答案,刺激得双眼通红。他不禁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外祖母她……」 姜文焕连忙打断殷郊,不许他胡思乱想:「母亲至今不知道这件事。」 「你外祖母最疼爱你母亲,若是知情一定会阻止。而今,我也不敢将真相告知她,只说你……你那苦命的孩儿被拐子带走,不知去向。」 姜文焕不禁祈求地望向两个外甥:「你们外祖母的娘家,如今只剩这一点血脉了。就当我这个舅舅求你们,便是要报仇,也不要让你们外祖母知晓。我自去报他身死战场,将你们外祖母哄过去。」 殷郊同殷洪一般沉默着。 殷郊最后道:「此事我还需要想想。」他要问过殷诵,看他是否要报仇。 殷洪一屁股坐了下来,生气地撇过脸去,执拗地不想再看一眼姜文焕。 舅甥三人不欢而散。 姜文焕已经将当年真兇的信息给得足够多。殷郊嘆息一声,没有逼迫姜文焕道出真兇的姓名,成全了外祖母与舅舅一段母子情。 两兄弟很快掀开营帐,走了出来,正对上站在门口的殷诵和黄天祥。 营帐不隔音,殷洪与姜文焕那番对话声音也不小,殷郊猜测儿子已经将他们的谈话都听在了耳里。 只是殷诵依旧戴着恶鬼面具,殷郊也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如何。 殷郊自己听到真兇竟然是血亲时,他的心情既愤怒,又十分悲凉。 殷郊将心比心,料想殷诵大抵也是这般心境。 殷郊刚要开口对儿子好生安慰一番,殷诵却轻轻抬手,示意他这个父亲什么都不必说。 然后太子听到儿子说道:「我去见见舅爷爷。 说罢,戴着面具的少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独自一人进入了营帐。 姜文焕此时正心情极为不好地坐在上首,他想喝酒,却发现酒壶早就被自己砸到了地上。 姜文焕更加烦躁,迫切地需要一坛烈酒,解解心头积压了十二年的郁气。 东伯侯当即起身,走向两个外甥刚刚就坐的长案,伸手去取案上的酒壶。 就在这时,殷诵掀帐走了进来。姜文焕立即扭头向他这边看来。 姜文焕看到进来的是方才操场上,站在殷郊身后戴着吓人面具的侍从。东伯侯不禁皱了下眉头,不知道对方跑进营帐做什么。 姜文焕望了殷诵一眼,没有在意。他倒还有那一点自信,两个外甥不会找人来暗害他。 姜文焕拎起酒壶,走回自己的座位。 姜文焕走动,殷诵跟着走动。姜文焕刚刚席地坐在案后,一抬头就见到「鬼面侍从」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和他面对面地坐在长案另一边。 姜文焕再次皱起了眉头。呵斥的话下一刻就要出口,却硬生生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一个音都泄露不出来。 殷诵当着姜文焕的面摘掉了面具。姜文焕哪里能认不出他的这张脸与已故的姜王后有着五分相似? 姜文焕因为面前这张脸,大脑空白了一瞬。他很快醒悟,感慨道:「原来你没有死!」 殷诵见姜文焕已经认出自己,当即向对方行礼,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舅爷爷」。 殷诵对舅爷爷说道:「诵儿不死,是有贵人出手搭救。这却不能成为杀人者免除罪名的藉口。」 姜文焕无言以对,他终究是十分对不起这个外孙。 殷诵瞧出姜文焕对自己怀有愧疚之情,当即敞开和姜文焕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孙儿这次来东鲁,是想借舅爷爷东二百诸侯之势,鼎助父亲报仇雪恨、代纣为王。」 第150页 姜文焕心头微微一惊,倒不是十分惊讶。 姜文焕半点不知道阐教力鼎武王伐纣,周室代商这件事。在他看来,他的姐姐生前是殷商王后,两个外甥也是上了玉牒的太子、王子,这天下的王位合该是大外甥殷郊的。 姜文焕原本做的打算,就是将纣王斩杀后,设法将殷郊从崑崙山上弄下来,推他当大王。 姜文焕上下打量着面前比殷郊、殷洪更像姜王后的少年。他吐了一口浊气道:「你便是不说,你父亲来了,我既是要昭告三军,以他为主帅,向暴君復仇。」 姜文焕仔细想着,若是殷郊登基成为国君,他手下这些部将俱能得一份「从龙之功」。想来,这些混帐能更卖力去闯那早该死的游魂关。 殷诵却摇摇头,不同意姜文焕的计划:「舅爷爷先不要这般做。如今,西岐因为武成王一事,正着了朝歌闻太师的眼。」 「闻太师已经先后派了两拨人马,征讨西岐。可惜都是亏本买卖。」 「我曾在闻太师帐下做事,知晓这位老爷其实是个火爆脾气。如此受挫,必然加大对西岐的进攻力度。」 「常言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时正是东鲁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殷诵将游魂关外的局势变化,一一讲述给姜文焕听。 姜文焕心道,哪里来的「常言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句话他就不曾听过。 不过这八个字一听就十分有寓意,姜文焕没有对这句话提出质疑,免得让自己显得没有文化,叫外孙瞧不起。 姜文焕不禁和外孙密谋起来:「如此说来,我现在应该退兵,让西岐去消耗朝歌的兵力?」 殷诵再次反对:「舅爷爷万万不可如此。当年南伯侯就是瞧着舅爷爷起兵,他那边才顺势举了反旗。如今,舅爷爷突然偃旗息鼓,鄂顺必然怀疑有诈。他从三山关退兵或许不可能,但是一定会收缩攻势。」 「如此一来,朝歌的压力大减。闻太师便可以集中兵力进攻西岐。西岐再是厉害,也是独木难支,很快就会败下阵。」 「舅爷爷应该知道,西岐如今堪称天下最富足的州府,说它是一个大粮仓都不为过。朝歌得了这个粮仓,下一个要对付谁,就不用外孙说了吧?」 殷诵半真半假地向姜文焕剖析将全部压力丢给西岐的坏处。他是半点不提西岐受困,一定会有阐教的仙人出手。仅凭闻太师之力,想要西岐输,根本不可能。 东鲁谋反谋了十几年,早就兵困马乏、对战事十分厌倦。殷诵刚刚在军营中兜了一圈,发现军纪着实堪忧。 身在前线的将领、士兵已然如此,后方的文臣、平民就更不用说了。 殷诵立刻意识到,此时让东鲁的军队退兵回老家去,以后再想把他们拉扯出来,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说不得,姜文焕这边刚刚退兵,朝歌那边得了风声,立刻派来天使,将诏安的圣旨送到东鲁,传遍整个东域。 到时候,他这位舅姥爷能不能压下东鲁的贵族、整个东域二百小诸侯对「和平」的嚮往,就难说了。 姜文焕在殷诵的言语引导下,立即意识到西岐若是被朝歌踏平,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东鲁。 闻太师憎恨西岐收留了武成王不假,可是若不是武成王从朝歌叛逃,闻太师早就挟着镇压东海平灵王的气势,从陈塘关外一路南下,将他们这支反军一块儿平了。 「如此说来,退兵确实不可取。」姜文焕皱眉道。他挑开眼向殷诵看去,「这要如何保存势力?」 殷诵立即说道:「不过是『虚张声势』四个字。舅爷爷多多佯攻游魂关,一来叫朝歌不敢动东路的兵力,二来也能鼓舞鄂顺继续与三山关火拼。再者,日后父亲登基为王,要招揽西岐与东都,面子上也能好看些。」 姜文焕听殷诵讲得头头是道,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嘴:「你似乎忘了北域这一块。」 「哦。」殷诵嘴角轻轻地抽搐了下。但是为了安姜文焕的心,他还是选择坦白:「北都世子崇应鸾视我如……嗯咳,亲孙子。」 姜文焕:「……」=_= 「若由我去游说北都,绝对没有问题。」殷诵眼睛往两边瞥了瞥,说话的语气倒是十分的笃定。 姜文焕对这件事不予置评。他姑且信了殷诵的话:「我需要同你父亲、叔父仔细商量这些。」 殷诵立即说道:「舅爷爷只说这些是你主意即可。父亲在仙山上修行十多年,如今只想报仇,不想继承王位。」 姜文焕微微皱眉:「那你二叔呢?」 殷诵回道:「二叔虽然不曾明说,但是我看得出,他只想让父亲当大王。他自己也是不想称王的。」 姜文焕不禁沉吟了起来,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在仙山上修行做仙人,与在人间做帝王,两相比较哪一样才是更好的。 姜文焕对殷诵心怀愧疚。眼下殷诵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让姜文焕做那等丧心病狂的事,他都会无条件答应。 莫说给殷诵「背锅」,将这些谋划全算在自己头上。就是殷诵要求姜文焕交出东鲁四十万兵马给他,姜文焕都未必不会答应! 两人谈好事,姜文焕当即要请殷诵陪他喝酒。殷诵觉得这玩意伤肝,婉拒了。 殷诵在和舅姥爷商讨日后东鲁形势的走向,外边殷郊与殷洪没有半刻闲着。他们两人被元帅姜文焕亲自领入营帐,此时身份已经在军营中传播开来。 第151页 姜文焕当年起兵,发出的檄文中列数了纣王种种暴政,尤其细说了姜王后惨死、两位王子被推出午门差点斩首这两桩。 那篇檄文写到这两桩事上,真可谓是声声涕泪,句句泣血,叫人读了无不动容。 不过盏茶功夫,东鲁军营已经传开了消息:当年差点被暴君斩杀,东鲁姑奶奶诞下的两位殿下从仙山学成归来,到他们母亲的娘家来了。 殷郊和殷洪借着这趟风的便利,很快找到了姜文焕口中的,外祖母娘家仅剩的血脉。 此人姓屈名觉,是东鲁一等大贵族的族长,是姜文焕帐下一员勐将。 殷郊和殷洪找到屈觉帐下时,这人已经接到消息。屈觉对殷郊和殷洪出现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意外。 屈觉不知道十二年前,他亲手扔进木盆抛入东海的男娃尚活在阳世。但他对这件事丝毫愧疚都没有,反而看到殷郊和殷洪的时候,一脸的仇恨。 殷诵走出营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二叔与一名十分强壮的将士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殷诵立即猜到,这名将士就是当年掳走自己的恶徒。 殷诵不禁在心底摇头。殷洪作为崑崙山的鍊气士,想要打死一个凡人再简单不过。 殷诵看得出,殷洪是顾忌东伯侯的母亲,才没有下死手。在殷诵看来,这是极为不明智的。 殷洪理应要么下不去手,就当看不见屈觉;要么就下死手,一绝后患。 如殷洪现在这般扭扭捏捏,看着是他教训了屈觉一顿,但是他堂堂鍊气士、仙人还要和一个空有蛮力的凡人将军滚做一团,这分明是在抬举屈觉。 另一方面,周围看热闹的将士会根据屈觉的实力,推断殷洪的本事,觉得殷洪在仙山修行十几年,竟然连一个凡人都斗不过。 殷诵环顾四周,见周围有好事起闹的,也有许多想要拉扯劝架的。殷诵敏锐地观察到,那些看似中立的将士,其实多是站在屈觉一边,反而对殷洪很是气愤。 殷诵没有为此气恼。屈觉和这些将士一起追随姜文焕反叛,生死与共十数年。这些将士有维护之情,理所当然。 殷诵更是明白,以殷洪的脾气,绝对不能容忍屈觉好端端地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长此以往,必然影响殷郊与殷洪在东鲁军营中的声望。 殷诵不会做「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 他回头,沖黄天祥使了一个眼神。 黄天祥心领神会,脚下飞步沖入斗殴中的两个人中,一把抓住屈觉扔到殷诵面前。 黄天祥刚刚在帐外听得明白,正是这厮狠心想要害死殷诵。因此,他将人抓到殷诵面前还不解气,左腿接连两下踹在屈觉膝弯处,叫他吃疼受不住,跪在殷诵面前。 屈觉自然不肯向杀父仇人的孙子下跪。他想要站起来,但是黄天祥已经伸出左手,死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难以起身。 殷诵任由黄天祥作为。四周不论是起闹的、劝架的,或是不作言语的,齐齐向殷诵聚来。这些人待将殷诵团团围住,下一刻七嘴八舌地指责殷诵、黄天祥,指谪他们两个小儿竟然如此羞辱为东鲁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 殷诵丝毫不为周遭的言语攻击而动容。他抬眼,向父亲和叔叔看去。 殷郊伸手将殷洪从地上拉扯起来。两人看着四周的喧闹,也没有想到只是让屈觉这个祸害向殷诵这个受害人下跪,竟引出这般的事态。 殷诵瞧出殷郊、殷洪已经看出,他们在东鲁的处境。 他轻轻勾起唇角,低下头直截了当地质问屈觉:「是你在我三岁的时候,将我从侯府掳走,扔进东海自生自灭?」 屈觉直言不讳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却是十分骄傲的模样。其实当年事发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将领知道了他做的这桩事。这些将领中不少就站在这里。 当年前代东伯侯受诏前往朝歌,陪同的可不止有屈家的子弟。这些将领现在为他说话,何尝不是与他同仇敌忾? 只不过这些人没有他的气概,不敢当着东伯侯姜文焕的面,说出真心罢了。 殷郊站在人群里,瞧着屈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做派气得不轻,恨不得一脚踹死这厮。但是周遭的情形,更是让殷郊心惊。 殷洪没有殷郊想得那么多,他随手拔了一支长枪就想把屈觉这厮一枪捅死。 殷诵这时候说话了。他微笑着对屈觉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要为你的父亲、叔叔报仇。虽然我那时只是一个三岁的蒙昧儿童,但是你杀我,等于绝暴君的种。」 「但是众所周知,我虽然是暴君的孙子,却和他有着血海深仇。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向暴君復仇。」 殷诵笑着看向屈觉:「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 屈觉不禁一愣,暗道面前的小子倒是很有胸襟。可惜他不会被对方这些好话打动。 如果有机会,他依旧会对面前的少年,乃至少年的父亲、叔叔动手。 既然要报仇,又怎可有把仇人的子嗣留下的道理? 屈觉正想着怎样把眼下的阵仗渡过去。他挣扎着又想站起来。黄天祥却死死地压制着他,丝毫不给他机会。 殷诵轻轻抬手,让黄天祥放开屈觉。黄天祥虽然不乐意还是很听话地收手,退到一边。 屈觉立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第152页 这时殷诵对屈觉说道:「我虽然佩服你,但是一点不向你报仇,必然被人耻笑。别人肯定会说我是个胆小、懦弱、没种的男人。甚至连我的父亲、叔叔都要被人这样耻笑。」 「我身为他们的儿子、侄子,不能这般不孝。」 他问屈觉:「我想与你比试一场。你赢了,我这颗脑袋给你,我的父亲和叔叔绝不向你復仇。」 「我赢了,只要你去做一件事。」 屈觉瞧着殷诵远超同龄人的身高、体型,掂量了一下。屈觉不觉得殷诵小小年纪,能是自己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的对手。 屈觉应声点头:「好!我若输了,我的脑袋你尽管摘去!」 黄天祥听到殷诵要与人比武,顿时两眼亮了亮,追着殷诵和屈觉前往最近的校场。 殷郊和殷洪对视一眼,倒不觉得殷诵会输。他们随着人群,向校场走去。 屈觉取了一把长枪,一把阔口大刀,竟然是难得的双手战师。 殷诵走到兵器架,挑了一柄方天画戟,随手挥舞了两下,轻松写意得很。 殷郊和殷洪都是使画戟的高手,殷诵自然将这样兵器好生练习过。 屈觉刚刚挑好趁手的兵器,回头就看到殷诵背负画戟,站在校场另一边。屈觉登时心头一惊。 他们军中人,最是清楚,方天画戟这等兵器,不是十分勇勐之人,根本使用不得。 能将这项武器运用得如臂指挥的,从来都是战场上一等一的战将,寻常百人千人都不是敌手。 屈觉瞧着殷诵轻松的模样,竟然未战先怯了起来。 但是屈觉没有想到,殷诵的实力远超他的想像。不过两招就将他击败在地,动弹不得。 屈觉震惊,东鲁的将士们比他更加震惊。屈觉的实力在东鲁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将,在东鲁的地位与西岐的南宫适同等。 寻常七八个士兵都不是屈觉的对手。 没想到,就是这样蛮熊一般强壮的屈觉,两招就被一个少年击败,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难得的,殷诵没有趁机报仇,而是放过了屈觉一马。 这等胸襟已经叫众将士刮目相看,再不敢轻看他。 屈觉呕了两口血在地上,爬了三次才勉强撑着长枪爬起来。他心知肚明,殷诵凭着这一回比试,已经在军中立威。 屈觉受不住肺部的疼痛,咳嗽出声,然后又吐了一口鲜血。 他一抹嘴角,向当年在襁褓中差点被自己淹死的少年望去:「你要我做什么?」 殷诵轻蔑地看了一眼手下败将:「我要你做我復仇的马前卒!」 「我会向舅爷爷要一匹好马,再给你一套防御力极好的锁甲。」 「你就穿上锁甲,骑上快马,拿上你最拿手的兵器,现在就去朝歌,想方设法杀了纣王!」 屈觉唿吸为之一窒,本就因为呕血而惨白的脸色更白了。屈觉整个人都愣住了。 殷诵瞧着他不说话,不屑地轻笑出声。他目光在那些似有意动的将士脸上一一划过。他冷笑着对屈觉说道,又似对那些将士说道:「那就是你不愿意前往朝歌刺杀纣王了?原来你的仇恨与勇气只能支撑你对一个三岁的孩子动手。」 「真是白白浪费我的感情。我真当你是一个不畏强权的豪杰呢。」殷诵嗤笑出声。他将枪口扫向在场刚刚每一个动嘴指责过自己的人:「你们呢?你们和这位将军一样吗?」 殷诵根本不等这些将士回答。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严厉而残酷地看向屈觉:「我不杀你,是以为你是一个英雄豪杰。你若不是,我现在便杀了你!」 屈觉心头咯噔一跳,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拒绝的余地。否则,他今日便是从殷诵手中逃脱,日后在军营中也一定会被许多人看不起,被戳嵴梁骨。 屈觉一咬牙,认下了殷诵的命令:「屈觉愿赌服输!今日即启程前往朝歌,与我自家父辈復仇!」 第071章 再不济,就是他本人疯了 东伯侯在营帐内一边饮酒,一边听得力的副将汇报校场上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屈觉在殷诵的「激将法」下,答应前去朝歌刺杀纣王,姜文焕感嘆了起来。 姜文焕心道:屈觉哪里是中了激将法?他分明是不得不答应。屈觉若不答应,日后再难在军中立足。 东伯侯沉吟了许久,最后将杯中最后一点酒水一饮而下。 他放下酒杯,对副将说道:「便依我那外甥孙的话,取好马好甲,叫屈觉尽快上路去吧。」 副将应声,领命退出了营帐。 姜文焕揉了揉额头,起身走到书案旁坐下。 他取出纸笔,书信一封。信中,他向家中母亲『说明』:屈觉报仇心切,不耐烦继续留在军中等待下去,已经孤身上路前往朝歌。 姜文焕想了想,将这封家信按下,想着等上几日,再送去鲁城让老夫人过目为好。 倒是殷郊三人,别的事情都可以放在一边,他们需先去见见老夫人。 姜文焕正要从营帐出去,将这件事在殷郊、殷洪两人面前提一提。殷郊两兄弟已经回到帅帐,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姜文焕瞧着两人神色,分明是屈觉被打发去了朝歌,殷郊和殷洪心口的恶气都泄去了,两人才能好脸好色地提到去见外祖母。 姜文焕不禁汗颜,为自己当初妇人之仁没有秉公处理这桩案子,险些埋下祸根而羞愧。 第153页 姜文焕如今看着殷郊和殷洪的行事做法,他才知道,十二年前殷诵被人救下,不止是殷诵的幸运,更是他东鲁姜氏的运气。 倘若殷诵没有逃过一劫,,殷郊和殷洪必然会因为屈觉,与他们母亲的娘家闹翻。 殷郊和殷洪绝非婉转性情的人,失子失侄之痛下,这两个小子必然要报仇,不管不顾地杀了屈觉。 姜文焕根本不敢想像自家老夫人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会怎样的悲痛难过。 如今,反倒让屈觉有了半路生机。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厮到了朝歌后,就百分百失败,杀不了纣王。 姜文焕特意叮嘱了一遍,提前和两个外甥窜好了口供。免得他这边家信还没有送回去,殷郊、殷洪就先穿了帮,让老夫人知晓了真相。 老夫人年近八十,殷郊和殷洪明白外祖母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他们连忙应下了舅舅的叮嘱。 到了鲁城,殷郊四人被侯府僕人引入府中,分别见过外祖母与舅母。 老夫人不知道当年殷诵「失踪」的真相。她完全相信了殷郊的说辞,以为是上苍保佑,让殷郊这次下山,在路上遇见了被拐卖的殷诵。 老夫人看着殷诵与长女极为相似的样貌,又是喜欢又是心疼。老夫人忍不住朝着儿媳抱怨了好几句,埋怨侯夫人当年马虎大意,让殷诵吃了这般多的苦头。 众人只是陪笑。 侯府夫人昭华对当年殷诵失踪的真相一清二楚。 昭夫人没有反驳老夫人的指责。当年殷诵的确是放在他们夫妇身边抚养。殷诵被掳走,是他们夫妇共同的责任。 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昭夫人命人从府库里取出一件紫色的护甲,然后把它交给了殷诵。 昭夫人态度诚恳地向殷诵致歉道:「是我们这些长辈没有尽到看护你的责任,才让你受了大劫,险些害你没了性命。」 「这件护甲是姜家祖上从仙人手中得来的宝物,可保刀枪不入。如今你已长大,正适合用它。」 殷诵眨了眨眼,知道就算是统御东方二百诸侯的姜侯府,这件仙家宝衣依旧是传家宝级别的宝物。东伯侯膝下有三子六女,孙辈少说有十人。这些子嗣里,不乏与殷诵年龄相近的。 殷诵知道昭夫人赠他这件护甲的用意,他却有些犹豫。不管怎么说,姜家都是他的祖母的娘家,他将姜家最珍贵的宝物拿走,他有些担心祖母泉下有知,会怪罪他。 昭夫人看到殷诵在犹豫,立即将护甲往殷诵面前推了推,催促他赶紧收下。 昭夫人难掩伤心道:「你不收下,就是不肯原谅我们这些长辈,不愿认这门亲戚了!」 昭夫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殷诵已然不能拒绝。 殷诵只好收下这件护甲。 他把护甲拿在手里,思索了一番。 殷诵想到,之前叔叔殷洪将紫绶仙衣转送给了他。他要把紫绶仙衣还回去,叔叔肯定不肯收,反而会羞恼起来。 眼下,他倒是可以借花献佛,将这件护甲孝敬给叔叔。同时借着这件护甲,尽数化解殷郊与殷洪对东伯侯姜文焕的怨气。 殷诵觉得这样甚好。他丝毫不拘泥地立即向昭夫人坦诚,自己已经从叔叔那里得了仙人赐下的宝衣,他想要将这件护甲回赠叔叔,希望舅奶奶应允。 昭夫人何等聪慧?她立即接受到了殷诵主动冰释前嫌,让两家重修旧好的信号。 昭夫人欢喜不已,不由自主地想起被迫害至死的大姑姜王后。昭氏是东鲁大贵族,夫人少年时与闺阁中的姜王后颇多接触。 昭夫人不禁感嘆:王孙不仅相貌与大姑相像,就连玲珑心思也是一模一样。 可惜了,大姑竟是没能看到这个亲孙子一眼。 殷郊、殷洪应老夫人的嘱咐,预备在侯府多呆几日,承欢膝下。昭夫人很是妥帖地为四个年轻人布置好了院落。 吃过晚饭,殷诵陪着东伯侯最小的一双儿女,还有三个孙子女玩闹了一通。直到月亮高高挂起,他才被几个小傢伙放过。 黄天祥这次很没有义气。他看到簇拥过来的男孩、女孩里有两颗小布丁,竟然立马调头,撒丫子地跑走了。独留殷诵一个人,面对五个不足十岁的小舅、小姨、表弟、表妹的包围圈。 东伯侯常年驻扎在游魂关外,想要叩开这座大商建国之初就建造起来的关隘。东伯侯府中几位年龄较长的世子,不论男女都上了战场。 殷诵好不容易解脱出来,独自就着皎洁的月光走去侯府为他安排的院落。 推开院门,殷诵忽然回头往天上的婵娟看去。殷诵静静地走进院子,走到滴水檐下,转身坐到台阶上。 殷诵低头从储物袋里,翻出好几样哪咤送他玩儿的物件。借着月光,他将这些小物件看了看,摸了摸,然后嘆了口气。 自从三岁被哪咤捡回陈塘关,殷诵还是第一次主动从哪咤身边离开。 殷诵在心里默数,一晃眼,他已经四天没有见到表哥了。上次两人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还是两年前,哪咤护送黄飞虎一家逃往西岐。 殷诵却知道,这一次恐怕要等很久很久,他才能见到哪咤。再相见时,两人极可能站在敌对的两方阵营中。 「我好想哥哥啊。」殷诵拿出那只恶鬼面具,在盈盈月光下,这张面具透出一股浓烈的阴森气息。 第154页 殷诵用手指戳了戳恶鬼面具的两边脸颊:「要不,过两天等哥哥消气了,我偷偷跑去西岐看他好了。」他偷偷地去,再偷偷地回来,不让表哥发觉,就可以了。 殷诵仰头看天,不禁蹙眉抱怨起来:「师叔怎么不派哥哥来抓我们呢。」 「原来你竟是巴望着我来捉你们一家子呢。」 这时,一个殷诵极为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殷诵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他自然是很担心姜子牙派出哪咤来捉他们的。那样哪咤肯定要和他的父亲、叔叔打上一架。 他的表哥哪咤虽然十分厉害,在阐教三代弟子中堪称无敌一般的存在。但是父亲和叔叔这趟下山,广成子、赤精子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几乎把桃源洞和云霄洞都掏空了。 他的父亲和叔叔,两人身上法宝着实不少。殷诵还是很担心哪咤在殷郊、殷洪手底吃亏的。 下一秒,殷诵陡然反应过来,说这话的人正是他此刻想念的哪咤。 殷诵惊了。他慌忙起身,站在台阶上左顾右望。没瞧见哪咤。 殷诵连忙走下台阶,转身往屋顶上看去。 哪咤正蹲坐在瓦顶上,往下方的殷诵瞧过来。明亮的月光照在哪咤的眼睛上,折射出无机质的冷漠光感。 殷诵脸一红,窘迫道:「哥哥,师叔让你来找我们啦?」 哪咤冷笑轻哼。他本是十分恼火的,但是白日里他在东鲁军营中瞧见殷诵戴着恶鬼面具,又看到殷诵亲自报了昔日的怨仇,好赖没有堕了他这个一手拉扯殷诵长大的表哥的威风。 方才,哪咤又听到这个小没良心的自言自语如何想念他,于是哪咤满满的一腔恼火「倏地」平復了下去。 现在,哪咤居高临下,瞧着殷诵胆怯、窘迫的模样。他除了故作高冷冷哼,多余恼火的事情这会儿是一点都做不出来。 哪咤跳下屋顶,落在殷诵身侧。他微微侧过脸,斜眼瞥着殷诵,轻哼一声。 哪咤清楚:火气没了是一回事,不高兴的态度还是要充分表现出来的。不然,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一定会上樑揭瓦,指不定哪天就蹬鼻子上脸了。 哪咤这回追来东鲁,可是十分的波折。 四天前,哪咤在西岐南城的军营守了一整晚的营房,一夜无事发生。天色刚刚放亮,哪咤正要放松一些,就被王府派来的小臣传达的命令给弄懵了——王府那边竟然命令他立即出城,将逃走的殷郊四人追回来。 白天的时候,哪咤就觉得殷诵四人有事情瞒着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四个傢伙直接叛变了! 哪咤起初不肯相信殷诵竟然有了爹就忘了他这个表哥,独独将他抛下。 哪咤没有听从武王的命令,只当是王府这边搞错了。他急匆匆地赶回城西的豆腐店,结果只看到两个伙计和一只猴。 殷诵「假惺惺」地留了一封信,放在哪咤的卧房内,向他「狡辩」他们一家子只是单纯地去投靠东鲁舅姥爷了,「不想从底层做起」。 殷诵在信中安慰哪咤,让他尽管安心呆在西岐,不必为他们担心。 哪咤都要被这些话气笑了——他担心他们个屁! 哪咤当即放出风火轮,向东鲁的方向紧追而去。 哪咤自信以风火轮的速度,一定能在这四个混帐抵达东鲁前将他们拦截住。 不想,在黄河之上,哪咤碰上了广成子和赤精子两位师叔。两位道人在缭绕的云层里看见哪咤,当即向他招手唿唤他。 哪咤瞧出这两位师叔分明是往东鲁去的。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哪咤连忙应声,来到师叔们面前,行礼试探两位师叔这次下山的目的。 待广成子和赤精子告知他,他们是去捉拿殷郊、殷洪回去,让他们向武王、姜子牙赔礼道歉时,哪咤心头一个咯噔。 哪咤连忙昧着良心替殷郊、殷洪辩解了几句:「昨日,殷洪在城头上,受了朝歌总兵张桂芳的恶气。想来是一时想差了,他们兄弟才会离开。」 「再者,东鲁而今高举伐纣义旗,与西岐这边可谓盟友。两位师兄前去投靠他这位亲娘舅,也没什么不对之处。」 哪咤说这些,是一片好心。他却被赤精子当面沖了一句。 赤精子黑着脸质问哪咤,他赶得这么急,是不是同殷郊、殷洪一般,要去投靠东鲁。 好在广成子拉住了赤精子,从中调和了两句,才让赤精子止住火气,没有发到哪咤头上。 但是赤精子不乐意和哪咤多说一句,转身驾起腾云就走了。 广成子无奈地看了哪咤一眼,安抚了他一句。随即,广成子腾云驾雾追上了赤精子。 哪咤目送两位道人远去。他暗道一声晦气,继续埋头赶路。结果,哪咤刚刚要从朝歌城头上飞过,又遇上了这两个老道士。 让哪咤吃惊的是,这两个道士分明在返回的路上。广成子和赤精子非但没有捉回殷郊、殷洪,两人与之前相见时相比已然换了面孔。哪咤瞧着赤精子竟觉得这老古板脸上隐隐透出一份喜意。 两位道长的前后变化,让哪咤疑惑不已。偏偏这两位道人又在云层上唿唤他。哪咤暗自骂了一句,只得再一次拜见他们。 赤精子不復之前戾气,竟然慈眉善目地劝说起哪咤,要他转头回去,不必追赶下去:「殷郊和殷洪此去东鲁,有不得已的苦衷。回头我与师兄会去支会姜子牙。哪咤,你且放心回去吧。」 第155页 哪咤自然不乐意听从赤精子的安排。既然广成子和赤精子都要轻轻放过违抗师命的殷郊和殷洪了,他这个隔壁山头的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去把那对兄弟押回西岐。 他的重点一直都是殷诵! 哪咤从西岐出来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磨牙发誓,这次抓到殷诵,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小子一顿,让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屁股开花! 没想到,他被广成子、赤精子绊了两次脚程,完全慢了下来。他刚刚飞出朝歌,就被姜子牙派出来的五通神给缠上了。 这五个鬼只知道听命行事,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哪咤继续追赶下去。大有哪咤想要违抗姜子牙的命令,那就把他们的魂魄打碎了,从他们的「尸魂」上踩过去。 哪咤再如何也做不出伤害同门的事情。他又想到此前两次遇到的广成子和赤精子。哪咤思来想去,最后答应五通神返回西岐。 回到西岐后,五通神就要拉着哪咤去见姜子牙。但是哪咤想着自己先前领的是武王的命令,如今回来反而绕过武王,去相府回禀,着实不合规矩。 哪咤天资聪慧。他本就跟着表弟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加上这两个月里,他在军营整日看着旧勛与新贵两个派别互相别苗头,他对这人间官场已经有了颇为深入的了解。 哪咤明白得很,自己若是顺了五通神的意思,直接去见姜子牙,且不谈武王姬发对此有何想法,一定有人将这事抓做把柄,背后编排姜子牙依仗仙界势力,不将武王看在眼底。 五通神都是一根筋,哪咤直接说不去见姜子牙,他们肯定要胡搅蛮缠。好在哪咤机智,临时编排了一个需要回去清洗,好去见丞相的理由,打发了这五个鬼。 五通神见哪咤已经回到西岐,且答应去拜见姜子牙,不疑有他。五个鬼欢欢喜喜地回去丞相府復命去了。 哪咤的确回到豆腐店,将满身的风尘尽数洗去。但是穿戴整齐后,他没有前往相府,而是叫上白面猿猴,一起去了王府。 殷诵在信中已经说明,白面猿猴原本就是姬家的传家宝。他们这一次去东鲁,就不带着它了。希望哪咤能代为交还这只灵猴。 此时是下午。哪咤到达王府大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四公子旦。 姬旦手里搂着好几卷公文。哪咤过来的时候,他正好抬头往这边街道看过来。 姬旦先是留意到哪咤,而后注意到他肩膀上蹲着的白面猿猴。姬旦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颇显古怪。 哪咤之前就是没有及时询问殷诵,导致这个没良心的傢伙跟着殷郊他们俩兄弟跑了。 吃一亏长一智,哪咤再不敢疏忽,立即上前询问公子旦怎么了。 姬旦往白面猿猴看了两眼,摇头说是他许久没见到猴爷,还以为它被大哥弄丢了。 八年前,伯邑考带着白面猿猴入朝歌,想拿它与另外两件西岐祖传的宝物换回自己老爹。这件事伯邑考的弟兄都知道。 后来文王父子仓皇逃出朝歌,匆忙之间来不及收回白面猿猴,便将这位猴爷留在了殷诵身边。 此前姬旦几次去豆腐店,都不曾见到这只白面猿猴。姬旦还当这猴爷被哪咤、殷诵带去了仙山,捨不得下山来了。 「如今看来,不是老祖宗捨不得下山,是它老人家不乐意见我们这些不孝后人。」姬旦语带羞愧地对哪咤说道。 哪咤只以为姬旦是在惭愧当年伯邑考要拿猴爷当礼物贿赂纣王一事,哪里晓得除此之外,姬旦还有猴爷分明已经认出殷诵是姬家的血脉,他们大大小小一大家子竟然一个都没瞧明白,当真没用的感慨。 简短几句话过后,恰好王府的护卫将军武荣走了出来。哪咤便和公子旦简单道别,转身向武荣走去,由他带进了王府。 哪咤见到武王,将自己半路上,被师叔姜子牙的徒弟拦截,只得回返的经过禀告了上去。 武王告知哪咤不必在意:「孤已经提前在相府那里得知了亚父的安排。」 哪咤不知道,武王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正在惋惜,竟然没让哪咤追赶上殷郊等人,跟着他们一起去东鲁。 当真是,君王心,海底针,叫人捉摸不透。 哪咤见武王表现得平平淡淡,心头一松。 哪咤十分清楚,上边元始天尊已经发话,整个阐教都要为武王伐纣这件事提供助力。他也十分欣赏和敬佩武王的为人,衷心不愿意武王与姜子牙,与阐教产生隔膜,离了心。 比起哪咤没能追赶上殷郊四人,武王同姬旦一样,对终于肯来见自己的猴爷兴趣更大一点。 武王特意吩咐伺候的小臣,为这只白面老猴端来新鲜的水果。 猴爷却很不买帐,十分的放肆。 这老猴不仅捡好嫌丑,一点不肯用王府给他准备的水果,还伸出两只爪子抓起果子,就往武王身上砸。 武王脾气当真好,接连接住几个果子,轻轻地放到桌上。 这猴子却是得寸进尺。它看到武王把他接住的果子都放到了桌上,竟然发起怒来,一把抱起装果的篮子,就要噼头盖脸地往武王那边砸过去。 饶是一直以沉稳可靠的形象示人的武王,瞧见这泼猴老祖的动静,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武王当即先声夺猴,沖白面猿猴喊了一声,却不是怒斥,而是对这只几百岁的猴子进一步忍让。 第156页 哪咤听到武王十分无奈却好声好气地对老猴说话道:「孤承认,都是孤的错。你老是受了孤的牵连,才被抛下的。」 哪咤没想到文王一家对这只老灵猴如此宠爱,堂堂武王竟能如此忍气吞声。 哪咤不由得对武王侧目以视。他自己也是十分喜欢这只灵猴的,时常带它出去玩耍。但是,这猴子敢在他面前放肆,哪咤绝对把这张白皮猴脸揍得比它的屁股还红! 哪咤也不去管王府这一家子如何养猴。他将白面猿猴交还给武王后,立即离开了王府。他还要去一趟相府。 回到城西,哪咤径直进入相府见到了师叔姜子牙。 哪咤将自己如何接到武王命令出城追赶殷郊等人,又是如何两度遇上广成子和赤精子,被他们耽误脚程的情况,悉数告知了姜子牙。 哪咤一边回禀,一边抱怨:「若不是两位师叔耽误工夫,我已经把殷郊、殷洪还有黄天祥三人逮回来了!」 姜子牙装作不经意地斜瞥了哪咤一眼,心下庆幸不已:这哪咤好生偏心,只说捉拿殷郊、殷洪和黄飞虎的小儿子,对殷诵是一个字都不提啊! 姜子牙自得地想道:得亏老道我有先见之明,找到两位师兄门头上,请他二人出山。合该老道运气,两位师兄把这小子阻了一阻,否则哪有现在这厮站在贫道面前的机会? 姜子牙虽然不解广成子和赤精子第二次见到哪咤时,会对他说那些话。不过他没有和哪咤说起这些,而是就着两位师兄的话安抚哪咤,要哪咤同他一起呆在西岐,静候两位道人的好消息。 哪咤佯装答应。回到豆腐店,他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通殷诵抛下他的缘由。 一怒之下,哪咤留书一封,交代伙计柳谓隔天把这封请假条递去相府。 然后,哪咤施展五行之术,隐去身形,头也不回地出了西岐。 过了岐山,哪咤收起法术,登上速度更快的风火轮,继续赶路。 这一路他是一刻都不肯停,铁了心要追赶上殷郊和殷洪。 半道上,金霞洞杨师兄远远地在前头看到他,立刻朝他打招唿。哪咤都当没听见,一轮子从对方眼前滑走。 哪咤紧赶慢赶,终于在殷诵四人到达东鲁军营这一天赶上了他们。不过当时殷诵正在处理当年谋害他的兇手,哪咤便没有现身,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盯着,谨防有人背后算计殷诵。 而后,哪咤又跟着这四个人来到鲁城侯府。 哪咤面无表情地站在殷诵面前,佯装还在生气。 殷诵心底有愧,看到哪咤这般模样,不疑有假。 殷诵抿起嘴唇,心虚地低下头去,只敢时不时地偷看哪咤的脸色。 哪咤轻哼,难得地对殷诵冷嘲热讽起来:「怎么不说话?怎么也该狡辩一二,忽悠我一番吧?指不定我就信了呢?」 「不仅信了,还会同你一起留在东鲁,不回去西岐了。」哪咤一边说,一边「呵呵」冷笑。 殷诵的脑袋瓜低得更低了。他先是向哪咤道歉,然后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头,为自己苍白地辩解了一句:「哥哥你相信我,诵儿是有苦衷的。」 哪咤给他三分情面,当即问道:「什么苦衷?」 「我不能说。」殷诵着实为难。 哪咤当即不再跟他废话,伸手一把抓住殷诵的右手腕,就要带着他一起登上风火轮,带走他。 哪咤想好了,殷诵是不能再回西岐了。好在他还能把殷诵送去干元山,让母亲殷夫人帮忙看着这个小混蛋。 殷诵连忙向后退,想要避开。但是凭他俩实力的差距,哪咤要来拿他,他哪里避得开? 哪咤一把握住了殷诵的手腕。哪咤转身就要走。 殷诵连忙往地上一蹲,任由哪咤拖着就是不肯站起来。 哪咤回头,瞪着他:「起来!」 殷诵眨巴着大眼睛瞧哪咤,摇摇头:「我真的有苦衷。」 哪咤只当没听见,弯腰俯身,就准备把这小混蛋抱走。 殷诵「啊啊啊」大叫三声,知道自己再不说清楚,是真的要被哪咤扛走了。他刚刚来到东鲁,大展宏图刚刚开了个头,可不能创业百分之一就「崩殂」了! 哪咤停下动作,对上殷诵的眼睛,示意他有「屁」可以放了。 殷诵噘了噘嘴,心里忍不住埋怨起来:自己为了父亲,真的是牺牲太大了。要不是为了父亲,他哪里会让表哥这样生气和伤心? 这般想着,殷诵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不再为父母双亲以及姬某人隐瞒下去。他们最多失去爱情,可是他的表哥会很伤心哎! 殷诵鼓起脸颊,装作为难的样子。在哪咤不耐烦的冷眼下,殷诵连忙恢復了老实。 殷诵蹲在地上,单手抱住双腿。他抬眼瞅哪咤:「真的要我说?」 哪咤屈膝弯腰,一手抓着殷诵的右手,一手按在膝盖上。他挑着眉,冷眼看着殷诵殷红的嘴唇,很想知道这两瓣嘴能扯出什么瞎七-八道道来。 哪咤压根不认为,自己会被殷诵说服。 殷诵咳嗽了一声。他虽然觉得父辈们的事颇难启齿,但是他勉为其难地整理了一下双亲与姬某人见不乱理还乱的关系。 殷诵一本正经地告诉哪咤道:「其实都是武王姬发的错啦,他不仅喜欢我母亲,还喜欢我父亲。」 毫无防备的哪咤勐然听到勐料,瞳孔微微一震,脑中浮现出无数的问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第157页 殷诵没管哪咤脸上的迷茫,继续说道:「母亲可能对他们两个都喜欢,也可能现在一个都不喜欢,另寻所爱去了。」 说到这里,殷诵忍不住嘆了口气,觉得不论是父亲还是姬发,都是没用的傢伙。 哪咤眉头越皱越高,心说殷诵在瞎扯淡什么鬼东西,武王怎么可能既喜欢女人,又喜欢男人? 殷诵顿了顿。此时他想到的是,殷郊即便被武王姬发囚禁了,还要阻止他这个儿子为父报仇,一刀宰了武王姬发。如今距离殷郊被囚禁那日已经过去了四天,殷诵已经从最初的激动、痛恨和不可原谅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 如今殷诵已经将当天的情景復盘了好几遍,殷郊的所作所为在他这个儿子看来,何尝不是一种暧昧? 殷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兀自点点头,对哪咤说道:「父亲好像……也是一边喜欢母亲,一边喜欢武王姬发。」 哪咤听到此处,已然整个人都木了。他不禁想道:要么是殷诵疯了,要么是殷诵的双亲以及武王姬发三个人一块疯了。 再不济,就是他本人——哪咤,疯了! 第072章 父亲,孩儿想当大王 哪咤飘忽着离开了鲁城,回去了西岐。 这么复杂狗血又隐隐透着稳定「气质」的三角关系,不是他一个区区阐教鍊气士就能理解的。 回到豆腐店,哪咤思来想去,还是半夜跑去了王府,找上了武王。 武王看到消失许多天的哪咤竟然跑了回来,嘴角瞬间下撇了一度。 哪咤将武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觉得对方实在不像那种「既爱别人的夫人,又爱别人的夫君」,「一心想参与到别人家庭里去」,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的男人。 哪咤打量的目光没有逃过武王的眼睛。武王觉得这位少年将军颇为有趣。 这几日,武王的四弟姬旦没有忍住好奇心,拐弯抹角地向武成王等人打探了殷诵的过往。武王如今已经知道殷诵是在陈塘关李家长大。若非哪咤出手,殷诵已经葬身于汪洋的波涛中。 武王开口对哪咤打趣道:「将军去过东鲁,见过王孙了?」 被武王猜中行踪,这一点没让哪咤意外。哪咤点点头,眼珠子一转,也不打弯,竟然直接问起武王:「诵儿告诉我,你喜欢他的母亲。」 武王微微诧异。虽然那天,他对太子殷郊说出他心悦于他的话,但是武王一点都不觉得那位殿下会将这番话当真,并且把它告诉他们的儿子。 武王不用动脑筋,都知道太子不会告诉殷诵生育他的人是谁,更不会告诉殷诵,他的父亲另有其人。 武王立即想到,哪咤说的大抵是殷诵私下的猜测。 武王不答反问,有些好奇道:「王孙怎样说孤与太子殿下的关系的?」 哪咤一愣,心中古怪极了,暗想不会真如殷诵那小子说得那般吧? 哪咤瞅着武王一脸坦然淡定的模样,他自己反而变得窘迫、踌躇起来。哪咤不禁产生了后悔的念头:他一个修仙的,管这档子男欢女爱做什么? 但是想到殷诵,哪咤还是红着脸,梗着脖子回道:「诵儿说你……嗯,也喜欢殷师兄。」 说完这话,哪咤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想着大人的世界未免太过复杂了一点。好在他是鍊气士,不必担忧这些情感的纷扰。 武王略作思考,已经将殷诵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不禁嘆服,这个儿子的想像力是真的丰富,且有胆量这么设想。 武王略作颔首,只能对哪咤说道:「孤确实心仪太子殿下。可惜,殿下无心于孤。」说罢,武王当着哪咤的面,露出「伤心失落」的神情,并且重重地嘆了口气。 哪咤一脸震惊,没想到堂堂武王,竟然真的喜欢有妇之夫! 还当着他的面承认了——真的一点都不见外呀! 虽说殷郊并未成婚,但是在哪咤眼里,殷郊的夫人合该就是殷诵的母亲。 殷郊若敢做负心人,他就不配做殷诵的父亲! 好在,武王说得明白,殷郊对他并不心悦。 哪咤暗道,想来是殷诵想差了,误会了殷郊。不过现在殷郊离开西岐,也是好处。殷郊是该远离武王一些,让武王自个儿冷静冷静。 哪咤点点头,勉强体谅了殷郊带跑殷诵这件事。 他当即向武王指出道:「既然殷师兄无意,殿下还是收心为好。以我之见,殷师兄十分疼爱和重视诵儿。末将十分了解诵儿的心思,他是一心想叫他父母重逢,合家团圆的。日后他见到夫人,必然尽心撮合他的双亲。哪咤言尽于此,武王定要三思。」 哪咤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哪咤希望眼前这位被上天选中,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未来天子,能够破开情爱迷瘴,迷途知返。 但是武王的反应让哪咤更加感到古怪,就见武王唇角虽然在勉强上扬,眼中却暗含忧伤与悲切。 哪咤实在瞧不明白,只能道情爱之事着实伤人。 哪咤不知道还能对这位西岐之主说些什么。他拱拱手,得到武王应允后,转身离开。 哪咤离开后,武王轻声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为臣不忠,为父无慈。若是相认,那位殿下一定会十分失望吧。」 殷郊在鲁城侯府呆了一天就忍不住,频频向西面游魂关方向望去。 如此过了三天,殷郊再也忍耐不住,主动向外祖母道别,想要回去游魂关,襄助舅舅闯关。 第158页 殷洪同殷郊一般。他见殷郊开口,立即附和,一起劝解外祖母放他们离开。 老夫人知晓这两个外孙报仇心切。她纵然一万个捨不得,也只能好声嘱咐他们以自己为重,不可为了报仇轻忽自己的性命。而后,老夫人抹着眼泪放开两个外孙,让他们前去游魂关。 老夫人有心把殷诵留下。殷诵紧着盯住舅姥爷,防备东伯侯被殷郊、殷洪说动,真的攻破游魂关,给西岐那边「解压」。他压根不敢放心让殷郊、殷洪两人回去。 殷诵撒着娇哄着老夫人,将他一起放了出去。 殷郊和殷洪瞧着殷诵都十五岁了,还这么爱撒娇,都忍不住斜眼看他,对这个儿子/侄子软糯爱撒娇的性情,很是看不起。 四个人回到游魂关外东鲁大营。进入辕门,殷郊、殷洪不等通报,迫不及待地跑去面见舅父。 殷诵一瞧两人这个阵势,哪里敢休息,立即跟了上去。 殷郊向舅舅姜文焕禀明,想要亲自带领一支人马,冲击游魂关。 太子说服舅舅道:「我兄弟二人,这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母报仇。好在苍天有眼,令我与殷洪拜在仙门之下,习得仙家本事。这次下山,师父与师叔赐给我们不少宝物。」 「那窦容夫妇不过会些旁门左道的本事。舅舅放心,有我和王弟一起出手,万没有拿不下游魂关的道理。」 殷郊拍着胸膛,向亲舅舅保证。 东伯侯听着殷郊的话,眼睛不由自主往殷诵那边瞟了一眼。 姜文焕心道:果真让外甥孙说中了,大外甥一心只求为母报仇,竟是对王位没有半分心思。 姜文焕一时欣慰,一时忧愁。欣慰的是长姐虽然遇人不淑,却生得一双好儿郎,便是背上杀父弒君的名声也要为她报仇。 忧愁的是,天下纷争,诸多势力下场角逐,闹到最后总要争出一个赢家。难道要他这个舅舅,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夺走亲外甥的王位吗? 东伯侯自己反正没有想过去争那个位置。舅夺甥位置,非君子所为。他可不想被后世的人戳烂嵴梁骨。 姜文焕心道:长姐不在世,老夫身为两位殿下的亲舅舅,理当代替亡姐好好教导外甥才是。 姜文焕心思转动,已经做下决心。他果断拒绝殷郊、殷洪的请求,并且将殷诵那日与他剖析的当今各家形势转述给他们听。 到最后,姜文焕更是语重心长地与两位殿下分析利害:「若是换了别家姓氏坐在王位上,天下势力必然为之变动。」 「我东鲁统御临海靠南二百诸侯地。昔日仗着与殷氏一族的姻亲,尚且保不住你母后与外祖。舅舅被逼迫到不得不举旗造反。」 姜文焕对殷郊、殷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你们可细思过,江山当真换了新主,舅舅到时应当如何自保?只怕到时,能保住鲁城这一块先祖留下的产业,已经是十分能耐了。」 殷郊不以为然,他劝慰舅舅道:「我知道舅舅说出这般话,是替我可惜了那王位。但是外甥要说的是,天意已变,天运已在西岐,不在大商。」 「舅舅也莫要想着大商与西岐相争,舅舅与我两个外甥在旁边捡便宜。舅舅人在凡间不知道,其实阐教教主早就勘破天意。掌教元始天尊早年就降下法旨,日后会不断派出阐教弟子辅佐武王伐纣代商。」 「舅舅还是忘了外甥是大商太子这件事吧。」 殷郊顿了顿,一咬牙,说了一句昧着自己良心但是实在的话:「殷郊在西岐时,与武王见过数面。武王是位仁德君主,他若成为大王,必然不会做那负恩寡义的恶事!」公是公,私是私。殷郊觉得,武王既是上天看中的男人,想来在公事上不会那么发癫。 否则,姬仲与纣王有什么差别? 这王朝更迭,更迭了个寂寞! 再者,殷郊如今细细回忆,那日在王府寝宫,武王对他的所作所为,倒是吓唬的意味更多一些。姬发那厮其实不敢真对他做出什么来。 难道姬发想让他做王妃,满朝文武就当聋子和哑巴,容忍他为所欲外了? 其他人姑且不论,他们的师叔姜子牙肯定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殷郊一番话说得诚挚恳切。他实在不愿意舅舅为了自己,走上与大势悖逆的道路。 殷郊说完,扭头去看殷洪。这个弟弟今天进入帅营后,除了一开始和自己一起请求舅舅出兵游魂关,之后再没有出声。 这让殷郊不禁对殷洪真正的心思起了疑。 殷洪正在沉思舅舅方才一席话。他本意和殷郊不同:杀母之仇自然要报,先祖留下的基业也要竭力保住。为此,他就是应誓灰飞烟灭也是心甘情愿。 殷洪抬眼,不经意对上殷郊凝重的怀疑目光。 殷洪略作思考,开口缓缓说道:「我觉得舅舅所言极是。虽说要助武王伐纣,东鲁也当保存实力,应对日后时局之变动。」 殷洪直视兄长震惊、质疑的目光,丝毫不心虚道:「你我因母亲被暴君害死,因而一心报仇雪恨。舅舅手下这些将士又有哪个没有父母妻儿?何苦一味地让他们去拼命,给他人做嫁衣呢?」 「难道武王当了天子,会去怜悯、体恤东鲁死在游魂关的兵将?」 「只怕没有这样的好事!」 「说句叫王兄恼怒的话,若非生来就是殷商的太子、王子,更是母亲的儿子,我们有何本事和脸面叫这些人为我们拼命?我们和屈觉那厮有何差别?」 第159页 「只怕,在世人眼里,你我还不如屈觉。」 只要屈觉在朝歌动手,这件事必然传扬开来。受暴政迫害的世人会将屈觉奉为英勇烈志的英雄,称赞他敢为天下刺杀残酷无德的天子。 殷郊一时语塞,半晌他突然醒悟过来,瞪大眼睛质问殷洪:「你说这些话,是反悔了?你忘了你在师叔面前起的誓言?你当真不怕飞灰湮灭吗?」 殷洪见殷郊将他的心思揭开。他也不装,不再假惺惺地哄着殷郊了。 殷洪把脸一横,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对他兄长道:「我只发誓,助武王伐纣,不曾提过一个字要帮他姬家夺取天下!这是两码事,岂可混为一谈!」 殷郊看到殷洪为了那什劳子的王位,竟然这般不顾惜自己的小命,不由得气极,跳起脚来:「你这分明是狡辩!我需得你这样做?」 殷郊用力地拍了拍长案,拍得案面「啪啪啪」响:气死他了,真是要气死他了! 殷洪冷嗤一声吗,故意说道:「我知你心思。但你也不想想,那姬发日后登基做天子,姬氏宗亲、满朝文武哪里容得他继续如现在这般,孤寡一个?」想要殷诵从姬发手里继承王位,你怕不是做梦! 殷郊正气愤殷洪的变节,这会儿听到殷洪一个大转弯,拐到殷诵身上,顿时心下一惊,脸色都大变了。 殷郊气得嘴唇直哆嗦,手指指着殷洪,骂道:「你给我闭嘴!我从不曾这样想过!」 当初他的确和师父广成子说过这番话,但是那时他只是想忽悠过老道士,免得他们兄弟两个被抓回去。想不到,他的亲弟弟竟然真的这样想他! 殷郊真要被殷洪这句话呕死了! 殷郊骂完殷洪,转身就去看宝贝儿子。就看到殷诵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和殷洪。 殷郊心脏咯噔一跳。他连忙出声打搅儿子继续想下去:「诵儿,你口齿伶俐些,你替父亲说服舅爷爷与二叔。」 姜文焕一时之间,没听明白殷洪那番话。他却在此时插话进来,顺着殷郊的话与殷诵说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确实应该听听王孙如何说。」 姜文焕面上带笑,心里已经骂开了,暗道殷诵这小混蛋真真是殷家的种,坏得很。那日两人交谈,这小子竟然隐瞒了阐教力鼎西岐这一茬! 自觉被殷诵坑了一把的东伯侯,带着看好戏的心情瞧着殷诵,倒要看看这小子要如何回他父亲。 殷诵是个多聪明的人?他一听殷洪那话的意思,分明意指殷郊暗暗期盼武王不要娶妻生子呢。殷郊对武王的心思还有什么不能明了的吗? 虽然殷诵此前就怀疑殷郊对武王也有想法,但是他现在听了殷洪的话,依旧吃惊不已。 惊讶过后,殷诵又在心里直摇头,暗道父亲所为着实不智。 那姬发老儿都知道将人困在王府寝宫里头,日日陪伴自己。父亲怎么就不晓得学习一二,争取把王位与天下夺过来,反其道而行之呢? 殷诵真想对父亲说一句:等你当了大王,还不是想让谁孤寡,谁就得孤寡一辈子? 作为一代昏君的孙子,殷诵生来就明白一个道理:快乐都是自己给的,靠别人那是痴心妄想! 不过殷诵没有将这句话当面甩到父亲脸上。有老长辈姜文焕在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不想当面戳破这件事。他还是希望父亲与母亲能重修旧好的。 殷诵着实不乐意武王姬发给自己做「后妈」。他的视线在三位长辈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殷郊面前,一脸祈求地望着太子殿下:「父亲,孩儿想当大王。」 他想当大王,他想开商城权限,他想跟袁爷爷学习育粮之术! 他想让大商的子民做衣食无忧的君子,而不是亡国奴。 "求父亲为孩儿夺得天下至尊之位! 第073章 大人就应该守护孩子的梦想 殷郊现在真的很想吐血。他不明白,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 王位纵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他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赠与」的。 太子是真真切切地恨透了这份权力。在他眼里,与之沾染分毫都是对生母的亵渎。 太子一把抓起儿子的后背衣裳,将人从地上拎起来。 紧接着殷郊就着拎起的姿势,把殷诵带出了帅帐:他决定和他的亲儿子好好聊聊这个事情。 殷诵没有反抗,乖顺得宛如出生没几个月的小虎崽,随便他亲爹叼着到处走。 殷洪身为「虎崽」的亲叔叔,一看这阵仗连忙跟了出去。二殿下清楚得很,兄长把侄子单独带走,就是想「洗脑」侄子,让殷诵站到支持西岐的那一派去! 刚刚,殷诵说要当大王的时候,殷洪在一旁听着,那叫一个「壮」怀安慰。殷洪不禁感嘆,还是大侄子靠谱。 殷洪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侄子这根「光宗耀祖」的好苗苗,不能让兄长祸祸了。 更不能让西岐那边的某某祸祸了! 黄天祥比殷洪更快一步跟上去。小光头唯恐殷郊一个怒气冲天,开大把殷诵揍了。 当殷郊松开手的时候,黄天祥立即一个大步冲到太子与殷诵中间,将两人隔开。 殷郊看着张开手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护在殷诵前头的小光头,顿时火冒三丈。 殷郊看在武成王往日的恩情上,不跟小光头计较。太子殿下伸手过去,想把黄天祥拨到一边去。 第160页 他拨了一下,没拨动。黄天祥犹如一座小山,一动不动地堵在殷郊和殷诵之间。 太子殿下脸上瞬间有点挂不住,微微地泛出黑气。 殷诵连忙抬手。他在黄天祥鼓起的手臂肌肉上拍了拍:「不必如此。父亲只是有些话与我说。刚好,我也有事要告诉父亲。」 黄天祥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听从殷诵的命令。他退到一边,却不敢退得太远,只两步之外。这样,他随时可以冲上去阻止殷郊惩罚殷诵。 刚刚走出营帐的殷洪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不由得无声地笑了一下。 二王子连忙上前。 殷郊回头,瞧见殷洪正向这边走来。殷郊立即做出拒绝殷洪靠近的手势:这是他们俩父子的事,殷洪不要过来打搅。 殷洪权当自己没看到,依旧故我地走到两父子身边。 殷郊不禁警告地瞪了殷洪一眼:「你自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就不要来祸害我的儿子。」万一我儿子跟着你学会了,怎么办? 太子气愤地想着:我管不住你,还不能管管自己的儿子吗? 殷郊这话已经十分难听。他们两兄弟从小到大,殷洪不曾听殷郊这样骂过他。 殷洪的心头不由得也有了一些火气。他一跺脚,反讽了回去:「祸害诵儿的是我还是你?诵儿只是想承担起殷氏子弟的责任与义务,你却想让他做个背弃国家与子民的无能懦夫。」 「你自己逃避这些,我不说什么。我却不能让你祸害了诵儿,教他学你!」 殷郊真要呕死了!他这个弟弟从来都是以他马首是瞻。他说一,殷洪绝不会伸出两根手指。 殷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弟弟的口中听到这样恶毒的话。 殷洪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骂他是逃避责任的「懦夫」! 殷郊气得唿吸都不顺畅了。他指了指殷洪,怒极反笑,嘲讽道:「哪咤说张桂芳的嘴是马蜂针变的。我看他是说错了,真正的马蜂针分明在你的嘴上!」 殷洪一张还算白净的脸立即胀得通红。二殿下一双眼睛怒气熊熊地瞪向自己的兄长,与对方同样怒火汹涌的目光对上。。 殷诵眼看着两个长辈互相拱火,几句话就要打起来的架势,连忙张开手臂,一手一条胳膊抓住父亲和叔叔。 「你们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了,该吵吵你们再吵吵。」殷诵一边说着一边连忙打开光屏向殷郊和殷诵,还有一旁的黄天祥做介绍。 黄天祥虽然一直跟在殷诵身边,但是殷诵从没有让他真正见识到光屏。另一方面,殷诵没有在黄天祥面前遮掩过,他的特殊之处。黄天祥早就猜到,殷诵有一个「百宝箱」一样的物什。 黄天祥十分心大。殷诵虽然没有向他展示过这样东西,但是从来没有亏待他。各种兵法、武器、……武学秘籍,还有小时候的连环画,不论多么珍贵的东西,只要他需要,殷诵都是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地送给他。 黄天祥清楚得很,殷诵对他已经十分好的了。哪里有得人好处,还要对别人拿出的好处的来路寻根问底的?那不成了图谋不轨么! 不说黄天祥,就是殷郊和殷洪,他们和殷诵相处了这些时日,亦是都察觉到殷诵藏了秘密。 如今秘密曝光在眼前,三人还是露出了惊异之色。 殷诵简单地和他们说明了光屏和商城的用法。 殷诵别有用意地点开主线任务,展示给三人看。 殷郊瞅着这条标註为「金色传说」的主线任务,眼皮子勐烈地跳了起来。等到他听殷诵说起商城商品的兑换方式时,那眼皮子跳得更加勐烈了。 「只要我当了大王,就能开通权限,买到『袁爷爷包学包会』这套课程卡。商城说明上写了,只要好好学习,怎么都能培育出亩产1500斤的粮种。」 「不过,我觉得我一定能培育出亩产2000斤的。到时候,百姓只要安心种地,就能养活自己。」殷诵十分有自信地同父亲三人分享自己的梦想,想要和他们一起畅享未来。 黄天祥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低头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小本子。 黄天祥在这本小本子上,记录了很多殷诵和他说的事情。《宝宝连环画》上有句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黄天祥怕自己记不住,就将一些觉得重要的事情记录在了这本小本上。 这本小本子还是殷诵看到他用计算用的草稿纸做记录本,特意送他的。 如今,黄天祥晓得了,这本封面套了一层柔软皮子的小本儿,是殷诵从商城里兑换的。 黄天祥很快翻到了殷诵提到过的,西岐小麦的产量:102斤/亩。 饶是黄天祥对数字不敏感,都知道殷诵若能培育出亩产2000斤的粮种,将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将有多少人因此吃饱饭,不会饿死。 黄天祥一把合上小本本,十分认真地对殷郊说道:「我支持诵儿!」武王是很牛逼,但是武王再牛逼也没有亩产2000斤的粮种牛逼! 殷郊、殷洪瞅瞅「袁爷爷包学包会」课程卡的售价:1600000000积分。 他们又瞅了瞅「金色传说」主线任务的奖励:1600000000积分。 两个崑崙山的修仙人,很容易就学会了阿拉伯数字,但是他们硬是来来回回数了很多遍,才眼角抽搐地确认了,这两个数字是相等的。 第161页 不等殷郊和殷洪两兄弟「心有灵犀」,在心里大骂这光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们的儿子/侄子就将如意算盘的珠子蹦到了他们的脸上:「只要我当上大王,就能以全国之力寻找母亲的下落。到时候,孩儿就能完成主线任务,拿到十六亿的积分,换取课程卡,为百姓培育出高产粮种——完美!」 两位殿下彼此对视一眼,一起咽了一口唾沫:他们觉得,殷诵这个计划可能不是那么的「完美」。 「父亲与叔叔,觉得如何呀?」殷诵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看向两位父辈。 殷洪默默地撇开脸,瞅向不远处一株傲然挺立的银杏树,极力躲避侄子的问题。虽然他今天暗戳戳地诬陷了殷郊好几次,但是在让殷诵和武王姬发父子相认这件事上,他是站在兄长这一边的。 殷郊看到殷洪把脸撇去旁边,立即知道这个混蛋不肯面对殷诵的问题,想把问题扔给自己。 「嗯……呃……」殷郊支支吾吾,半晌心虚地反问儿子道:「万一,为父是说万一,你就算倾尽全国之力,也不能找到你……母亲呢?」 「毕竟,他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殷洪到底没有忍心让兄长「孤军作战」,适时地插了一句话,替太子做描补。 殷诵一脸疑惑地看着父亲和叔叔,怎么都觉得这两个人话里头的意思,是让他趁早别浪费时间寻找生母了。 殷诵狐疑,这两个人似乎笃定了他找不着母亲。 殷诵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正要开口,殷洪已经开口打断。 殷洪指着下边几条支线任务,说道:「我看,还是这些任务做起来容易一些。虽然单个任务报酬没有那么多,但是多做一些,总能积攒到的。」 殷郊在一旁点了点头。头点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把殷诵拎出来的目的。 太子连忙改口:「虽说让百姓种出多多的粮食十分重要。但是为父看来,一个君王若要称英明,绝不能只会让百姓吃饱肚子。」 殷诵闻言,眼前一亮:「父亲,你能想到这一点,已经胜过大商与前朝大多数帝王。」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那都是能让百姓吃饱肚子的君王的赛道了。武王可不在这条赛道上。」 殷郊闻言,立即不认同了:「你如何会这么想?」武王可是上天选中的人间帝王,不可能做不到让百姓吃饱肚子吧? 这不是每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必然做到的事情吗? 「西岐的百姓不就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么?」殷郊举出例证,「由此可见,即便没有亩产两千斤的粮种,百姓只要像西岐的子民那般辛勤劳作,就不会饿肚子。」 殷诵沉默了。他有心反驳,西岐老百姓能吃饱肚子,是因为西岐一直在向西拓荒,让西岐的子民有足够的田地去供养家庭。 可是大商要去哪里获取这么多土地呢? 但是武王想要登上王位,势必要发动一场改朝换代的战争。连崑崙山上的仙人都要出手相助,可见这场战争的规模。 待这场浩大的战争带着大商落幕,神州大地上必然进入一个人口大萧条的窗口。 武王姬发只要不行昏聩之事,的确能做到让百姓吃饱穿暖。 殷诵轻轻嘆了口气:「父亲可曾听过一句话——『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百姓奢求的不过是衣食无忧,一生安稳。」 「掌教天尊有万万年寿命,自然看不到,他的一句『周室代商』,是无数百姓于战火倾轧中化作菸灰,再由这菸灰一点点累积成的。」 「人人都道暴君无德,陷天下百姓于水火。但是纣王修建一座宫殿,不过耗用民力过千。随便一场战争,死在战场上的士兵都不止这个数目。」 殷郊想回答殷诵,莫要忘了,大商国运一日不去,他们就一日不能杀了纣王。但是此时听着儿子一番话,殷郊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将这番话说出口。。 他虽然对王位无意,终究还是大商的太子、储君。他曾被母亲、宗亲细心地教导过,知道每一个王族肩头要承担的责任。 「我只是觉得,有更加平和的手段,令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一定要点燃战火呢?」殷诵仰头看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上天既然给了我别人没有的光屏,必然是希望我能好好地运用它,造福百姓。」 殷洪微微眯住了眼睛。他听着侄子的话,不禁怀疑起来,掌教天尊所谓的「天意」,包真不包真。 就在殷洪思索着,「老天」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时候,他听到侄子主动向太子说道:「父亲,我同你一样,恨不得立刻斩杀暴君,叫他为祖母、曾祖,为那些受他迫害而死的人偿命。诵儿绝不会为了王位,就放过这个老匹夫的。」 殷郊接住殷诵递过来的「梯子」。他立即说道:「你莫忘记了,大商的国运一直在守护暴君。」 殷洪皱起眉头。既想为母报仇,又想护住祖宗基业的他,比殷郊更加头疼这件事。如今,他只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想要两全其美实在是难。 让殷郊和殷洪吃惊的是,殷诵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明明在朝歌时,殷诵得知他们杀不了纣王,他和他们一样激动,恨不得痛骂一顿列祖列宗都「瞎了眼」。 「怎么,你有办法解决?」殷郊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希望。 第162页 或许,太子殿下同他的儿子、弟弟一样,不愿意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份来源于他的骨血的责任感。 殷诵十分肯定道:「纣王色慾薰心,已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到如今暴君已经卧病在床三年。由此可见,不是不能伤害纣王,而是父亲与叔叔先前用错了方法」 「你的意思是,要给那昏君送去多多的美貌女子,进一步亏空的他的精元,好叫他精尽人亡吗?」殷洪一脸晦气,不满地问道。 殷郊不认同地教导起儿子:「诵儿,这般做就太下作了。那些女子何其无辜,怎好这般糟蹋?你不是说,你要做个对天下子民好的君王么?」 殷诵愣了愣,连忙解释:「我怎会那般想?」 殷诵将九尾狐冒充冀州侯女儿苏妲己,秽乱宫闱,却被他意外射杀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殷诵与殷郊。 黄天祥一直认真听着其他三人的对话。听到此处,他立刻用力点头,给殷诵做证明:「当初殷夫人就是由苏家姐姐变化的巨大狐狸,驮去的干元山。」 殷郊和殷洪两脸震惊地听完殷诵讲述。殷郊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儿子已经一箭射杀了妖狐,为他们的亲人报了一半的仇。 殷郊面色透着古怪地询问殷诵:「先前你怎么从没提起过?」 殷诵略微不好意思:「初初相认,我对父亲与叔叔不够熟悉。诵儿担心你们对纣王尚有孺慕之情,听到『苏妲己』是九尾妖狐变的,就将所有的罪责顶在狐妖头上,反而谅解了纣王。」 殷郊打断儿子,发誓一般说道:「绝无那种可能。不论纣王是不是被狐妖魅惑,母后都是被他逼死的!」想要他原谅纣王,绝对不可能! 殷洪点点头。他若有所思道:「那谢绛容莫非也是一个妖精?这些妖精如何想到入朝歌王宫祸害成汤天下的?」 殷郊凝神蹙眉。他勐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回头对殷洪说道:「这件事需得好好查明。若是这些妖精为他人指使,你我的仇人便不止纣王和狐妖了!」 第074章 诵儿这位「表哥」当真善解人意 殷诵立即笑着与父亲说道:「此事不必多费精力。我已经委託苏姑娘去寻找逃出王宫的胡喜妹了。」 「胡喜妹既然是九尾狐引荐入宫的,想来对幕后之事不会一问三不知。」 殷郊闻言暗贊:原来这小子早有安排。 太子殿下抬手在殷诵的脑袋上摸了摸。 殷诵歪头,见是父亲,忍了忍,没有伸手抓住自己脑袋上的手,将其挪开。 在西岐的这两个月,殷诵总觉得少了每天三大杯的仙牛奶,自己和表哥的身高差又开始扩大了。这让他非常的忧虑,担心自己整个青春期都要和表哥的身高做搏斗了。 殷洪在一旁稍作思考,开口说道:「我听说那谢绛容是胡喜妹带入宫的。与其费事去寻不知所踪的胡喜妹,不如直接找上这毒妇。」 殷洪这次下山,从朝歌到西岐,他早将纣王与那些宠妃一起干下的混帐事,笔笔都打探了个清楚。 在殷洪看来,谢绛容之兇残、恶毒,比起往昔的「苏妲己」九尾狐有过之无不及!殷洪料想谢绛容也是一个妖精变作的。 殷郊轻哼一声。他抢在儿子开口前,反驳弟弟道:「谢绛容身在王宫,稍不留心即是打草惊蛇。她若根本不知情,更是赔本的买卖!」 「你长到这个岁数实在不容易,怎么做事还是这么莽撞,尚且不如我儿周全!」殷郊引以为傲地斜眼瞥了亲弟弟一眼 殷洪:「……」所以男人有了儿子,所谓的「手足兄弟」就是路边的野草了,半点不值钱了么? 先前差点被怄死的殷郊靠着这一句话,成功地怄到了亲弟弟。 但是殷洪很快调节好了心情。他现在就两个想法,一个是弄死纣王,以及九尾狐背后的人;另一个就是看着老哥登上王位。 殷诵是殷郊的儿子。殷郊成为大商的王,殷诵就会成为大商的储君,未来的大王。 在殷洪看来,殷诵越优秀,这个侄儿未来的成就越大。如此便越能证明他——殷洪,现在所行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殷洪忽然兴奋了起来,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我所行之事,今世的人未必能观见全貌。便是毁我谤我者众多,我亦不必忧愁。只要兄长、诵儿建功立业,将大商经营出盛世的气派来,待百年、千年后,自然有人为我辩明是非曲折、公道德行! 殷洪兴奋之余,不忘白了殷郊一眼。 就当年在王宫时,母后受恶贼姜环冤枉,黄贵妃受命审问。结果殷郊听闻姜环刺杀纣王未果,竟将幕后主使的名头栽赃到他们的母亲头上。殷郊一怒之下上去就是一剑,捅死了姜环。以至于死无对证,生生坐实了母后与东伯侯一族谋朝篡位的罪名。 就凭这个,殷洪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好兄长怎么好意思嘲讽别人行事莽撞的。 殷洪说道:「好吧,侄儿确实周到。」 殷郊闻言,得意之色更加显露:诵儿这般优秀,自己做为父亲,当然要为诵儿骄傲,见人都要夸一夸儿子的优秀。不然,诵儿岂非要觉得,他的优秀与「锦衣夜行」没有区别? 太子正得意呢,不想二王子忽然来了一招「回马枪」。 殷洪指着光屏上的主线任务,说道:「要我说,你我兄弟都是白长了岁数,皆是比不得诵儿办事周到。既然如此,我们便都听诵儿的,助他当大王,寻到他母亲,为万千子民培育出好粮种。」 第163页 殷洪看到殷郊张口要反驳,立即抢先道:「武王再好,他也是外人。兄长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殷郊都要气笑了。他对殷洪说出的这两句话,是有数不清的吐槽。奈何顾忌着殷诵的身世不敢暴露,太子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总不能当着殷诵的面,质问殷洪要帮殷诵找到他「母亲」是几个意思吧? 殷郊视线落在吟诵的侧脸上,心思微微一动,脑中灵光一闪:「其实……也有两全其美之策。」 其他三人闻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殷郊。无论是殷诵、殷洪,还是黄天祥,都想要听听他口中的「两全其美之策」是怎么个「两全其美」法。 「等到日后武王登基,诵儿大可以将光屏展示与他看。然后借他王位几天,让诵儿兑换了这张课程卡,学得袁先生的技艺。」 「诵儿若是能够培育出亩产两千斤的粮种,武王这个当权者,才是得到最大好处的人。」 「我料想,他不会拒绝这份泼天的好处。」 殷郊心想,实在不行,他便留书一封,告知武王殷诵的身世。自然,在姬发拿到这封书信前,他已经早早地跑去九仙山修行了。武王想发癫都找不着他。 这个计划真是太完美了! 殷郊瞬间觉得自己通透了——能想出此等妙计的人,世上绝对少有! 殷诵:「……」 殷洪:「……」 黄天祥:=口= 殷诵没想到自己父亲口中的「两全其美之策」是这么个「美」法,他整个人都震惊了。他老子和武王姬发的关系到底有多「铁」啊,竟能让殷郊觉得,可以直接开口跟武王借「王位」玩儿? 殷洪饶是知道内幕,也不禁为兄长天马行空的设想吃惊不已。 就连黄天祥都张大了嘴巴,感到不可思议。 殷郊轻抬下巴,询问儿子和弟弟:「你们觉得此计可行?」 殷洪眯眯眼,不怀好意道:「那王位借来了,可以不还吗?」 殷郊脸上的得意立即收敛了三分:「那肯定是不行的。君子重诺,信誉最重要。」 殷郊觉得这个弟弟真是没救了。要不是为了避免殷洪应誓而死,他能费这脑筋想出这么冒险的计划来? 殷诵难得头疼地挠了挠头,然后尽量婉转地向父亲说明一个「道理」:「父亲,『王位』从不只属于君王。就是武王乐意,跟随武王打天下的西岐贵族、大商叛臣,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这桩事的。」 西岐贵族暂且不说,对于那些背叛大商投靠西岐的臣子而言,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噩梦啊!殷商叛臣绝对会拼死反对的。 「我总不能将光屏展示给所有人看吧?只怕到时候他们反而要来忌惮我、利用我。更有野心者看中光屏上的东西,要来捉拿我,囚禁我。这都是极可能的事。」 殷洪紧着侄子的话应和道:「诵儿说得对!」 二王子捎带踹了殷诵的生父一脚:「说不定,头一个要捉拿、囚禁诵儿的就是武王姬发!」 殷洪说完,一个密音传到太子殿下耳中:「我晓得王兄在做何打算,无非就是拿诵儿的身世取信武王,让他退让一步。」 「但是王兄先听弟弟一言。」 「王兄莫要忘了母后是怎样死的,我们又是怎样被逼出走,逃离王宫的。」 「你我兄弟是暴君看着长大,尚且得不到暴君一丝怜悯。王兄如何料定,武王姬发知道真相,会如你这般疼爱诵儿,而不是像那纣王那般视亲子如眼中钉?」 「还是,王兄隐瞒了什么,不曾与我说?」 殷洪密音停顿了一下,而后他不禁传音追问起来:「当初兄长缘何一定要离开西岐?只是武王认出了你,绝不至于叫你冒着违背师命的风险,离开西岐!」 「舅舅反商十多年,却不曾闯过游魂关,有所成就。武王这边有阐教做背靠。我不信王兄不清楚,留在西岐比辅助舅舅,更容易大仇得报。」 殷洪一连窜的传音,炸得殷郊头皮发麻。如果可以,殷郊真想当场「行兇」,一巴掌噼晕殷洪——让他用密音在自己的脑子里罗里吧嗦,还想试探他叛出西岐的原因。 想让他说出真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就是从杨戬手里拿药吃把自己药死,从玉虚宫宫顶跳下去把自己摔死,他都不可能告诉别人,自己被武王药倒,囚禁在寝宫,差点儿出不来! 这么糗的事,太子殿下决不允许传扬出去! 殷郊十分干脆地装起鸵鸟,假装自己没接收到殷洪的密音。 殷洪看出殷郊在逃避自己的问题,反而更加确定了,他这个哥哥和西岐武王,两人之间肯定又发生了什么。 殷洪这么想着,忽然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将目光扫向太子的肚子。 没有瞧出什么。 殷洪不放心,三两步走到兄长身边,一把抓过对方的左手手腕,就开始给对方把起脉象。 殷洪自从得知殷郊是被杨戬那庸医耽误了,才没有及时察觉自己怀孕了,以至于差点让侄子胎死腹中,甚至是一尸两命。那时起,殷洪就认认真真地学起了医术。既是为了殷郊,也是为了他自己。 鍊气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走火入魔随时可能发生。天有不测风云,有殷郊这个前车之鑑在眼跟前,殷洪是半点不敢马虎,一万个不肯步殷郊的后尘。 第164页 殷郊完全不知道殷洪突然摸自己的脉做什么。他一头雾水地看着弟弟。 相比太子殿下疑惑但是淡定的神情,殷诵却是被叔叔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以为殷郊得了什么大病。 殷诵紧张地靠近父亲身边,关心而忐忑地看着一本正经把脉的王叔。 殷洪闭着眼睛,静心地感受着殷郊的脉象。没办法,殷郊前边是有例子在的。殷洪实在是怕,自己这位兄长煳里煳涂地又和武王睡了。 万一再闹出了「人命」,他们好歹有个准备,算好预产期,将殷郊送回九仙山。 殷洪自认胆识过人,十八门兵器更是样样使得。但是要他如广成子师叔那般,直接在殷郊的肚子上开一刀,那是半点都办不到。 殷洪摸了半天,没有摸到喜脉。二王子心下稍安,却不敢像殷郊当年那样掉以轻心。 殷诵看到殷洪放下了太子的手腕。他见殷洪脸色并不难看,巴望着殷洪的视线稍稍收敛了些。 殷诵问道:「二叔,父亲是生病了吗?」他又扭头对殷郊说道:「孩儿不孝,竟是半点都未曾察觉。」 殷诵懊恼地甩了下头:身为人子,他做的太不到位了!他应该更关心父亲的。 黄天祥立即上前,安抚地拍拍大外甥的肩膀。 「我不知道啊。」殷郊的神色比殷诵还要迷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殷郊感觉自己这段时间身体康健,没出什么毛病。许是他和殷诵父子相认,心头结解开了一个。这段时间他的修为增进的速度快了不少。他还就此向殷洪、哪咤、雷震子炫耀过呢。 殷郊、殷诵两父子立即将求答案的目光投向殷洪。 殷洪瞟了一眼侄子,轻轻地咳了一声。殷洪对殷诵说道:「你父亲肝火较之常人旺盛许多。广成子师伯叮嘱过,要时刻注意,防他再次走火入魔。」 殷诵瞭然了。殷诵思及自己是怎么来的,当即对师祖广成子这番「叮嘱」深以为然:身为人子,他其实并不希望父亲再和别人有这种牵扯的。 殷郊眨了下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殷洪摸他脉象的真实目的。太子昳丽的脸庞顿时爆红。 殷郊生气地瞪向弟弟。 殷洪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二殿下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同时,他再次密音,追问太子殿下:「你老实跟我说,在西岐的时候,你有没有和那西岐姬仲睡过?」 殷郊一听这话,立刻变成了一只被烧了爪子的猫,火急火燎地用密音回话,否定了殷洪的猜测:「没有,绝对没有!你莫要胡说八道!」 殷洪眼皮子一跳:「哦,我还当你听不到我的密音呢!原来你都听着呢!」 殷郊抿了抿唇,对自己刚刚假装鸵鸟这件事无话可说。 殷洪在殷郊脑子里「轻哼」一声,而后说道:「睡过也没事,但是诵儿如何来的你最清楚。以防万一,接下来每天我都要给你把脉。确保不能像当年那样煳涂!」他不介意殷郊怀孕生子,但是他介意殷郊因此陷入丧命的危险中。 殷郊吃惊地密音问道:「我不是说我没和……我没和任何人睡过!」 殷洪拒绝了殷郊的密音,直接开口说道:「好了,眼下暂且不提东鲁日后要不要投靠西岐。如今,东鲁当以保存实力为先。舅舅才是东域的掌权人,我们这些晚辈应当尊重他的决策。」 殷诵眼珠子一转,跟着二叔一起忽悠亲爹。他用力一点头道:「说得没错。若是东鲁实力受损,即便投靠西岐,也得不到重用。舅姥爷做了一辈子的东伯侯,我们怎么忍心让他老人家给西岐的新贵伏低做小?」 殷郊情知这两个混帐八成是在对自己使用「缓兵之计」。眼下,他全然说不过这些亲人,偏生他自己还不敢跑去西岐,逼殷诵等人跟着他走投靠西岐。 太子殿下只得权宜,暂先不与他们争论。殷郊思索着,日后西岐战事焦灼时,阐教必然派下许多修士辅助。到时,自己或许能够说服舅姥爷看清时事,改弦更张,莫让东鲁成了大商的陪葬品。 东伯侯姜文焕瞧见几人回来后,太子殿下虽然依旧脸色郁郁,好歹不再跟自己唱反调。 姜文焕老怀安慰,当即拍板对游魂关只做佯攻,保存东鲁实力的决策。 另一方面,姜子牙从崑崙山回来后,立即组织人手,夜袭张桂芳的大营。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场夜袭,张桂芳猝不及防下,损失惨重。 这场大战传扬到各地,各地诸侯对西岐的「夜袭」战术褒贬不一,全看评价者倾向的是大商还是西岐。 闻太师却是气得不轻,竟然亲自动身前往阐教外门,邀请九龙岛四圣——王魔、杨森、高友干、李兴霸,支援张桂芳。 张桂芳大军仅剩下残余不足五千人,却在九龙岛四圣的扶持下,在西岐城南大发神威。就连西岐丞相姜子牙都被四圣之一的王魔追赶到北海五龙岗,用一枚开天珠打中后心,当场咽气。 好在阐教早有布置。姜子牙刚刚在五龙冈「扑街」,文殊广法天尊师徒立即现身。 广法天尊不仅救活了姜子牙,更是趁着嫡传弟子金咤与王魔缠斗之机,祭出法宝遁龙桩镇杀王魔。 三代弟子金咤藉此下山,护送姜子牙回到西岐。之后,金咤于战场上再立一功,以师父赐下的遁龙桩击杀「四圣」杨森。 第165页 姜子牙早在九龙岛四圣出现在战场的第一时间,便借着截教这四个道人的威势,第二次跑上东崑崙麒麟崖。 姜子牙以乞求援军为名,行索要好处为实,从阐教掌教手中获得法宝打神鞭一件、坐骑四不相一头,为自己也为西岐增加了两笔重要筹码。 姜子牙眼见九龙岛四圣失去其二,气焰大消,不肯错失良机。姜子牙一鼓作气,号令西岐众将领,围杀张桂芳军营。 姜子牙首次在实战中使用打神鞭。体验过后,姜子牙给打神鞭做出了评价:好用,也不好用。 好用是姜子牙能用打神鞭直接打杀不可一世的「四圣」高友干;不好用是姜子牙想顺手抽死一个不长眼,冲到他跟前想拿长枪捅死他老道士的小兵,竟然完全失手。姜子牙差点让这小兵得手立下「大功」。 幸好有哪咤一直庇护在姜子牙周身盯着,这才没让这位年迈的老师叔,「头七未过」再死一趟。 虽然,按照阐教教主元始天尊的判词,姜子牙一生有「七死三灾」,得死上七次才得圆满。但是哪咤估摸着,姜子牙被个无名小兵捅死,大约是没人来救他的。 张桂芳大势尽去,不愿做降将,自杀成仁。 九龙岛四圣最后一员——李兴霸使用变化之术,悄悄逃出战场。不想,半路刚好遇上下山的木咤。重伤的李兴霸被木咤拿走性命。 木咤人未到西岐,先攒一功。 纣王二十六年夏,老元帅鲁雄率领五万兵马,驻扎在岐山上,欲要与西岐一战。同行的两位监官,正是大商鼎鼎有名的天子近臣——费仲、尤浑。 姜子牙巧用法术,改变气候。七月秋老虎的炎热时节,生生颳起大风,下起鹅毛大雪。不过三日,岐山冰封三尺。鲁雄率领的五万大军毫无准备,全都被冻成了冰雕。 大元帅鲁雄、监官费仲、尤浑挤在火堆旁,被西岐的将士活捉。费仲、尤浑被姜子牙一声令下,推出午门斩首。 姜子牙想要劝降鲁雄,奈何老元帅对大商赤胆忠心,根本不肯屈服,反而扬言要姜子牙将他一併推出去斩首,好全了他的忠烈之名。 鲁雄囔囔完,一低头刚好对上哪咤的视线。 鲁元帅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西岐帅帐内,看见义女殷氏的三个儿子。老将军顿时急得头顶冒烟,破口大骂三兄弟同他们的父亲李靖一般,都是不忠不义之辈。 金咤、木咤、哪咤三人因为母亲殷夫人受过鲁将军夫夫的庇护之恩,更因为李靖坏了家里名头,面对鲁老将军的骂词时,他们个个汗颜吶吶,说不出一个词来。 直到鲁雄挣红了脸,往三人脚下呸了一口:「回去与你们母亲说,我老夫妇没这福气做她的爹娘,做她三个好儿子的姥爷姥姥!」 哪咤陡然一惊,暗道这老爷子是要断了与他们母亲的父女之情啊! 哪咤不禁上前一步,说道:「老爷子分明清楚,你与我们三兄弟不过是各为其主,算不上谁对不住谁。老爷子何苦将怒气撒在我母亲头上?」 鲁雄不理睬哪咤的话,他转而瞅向姜子牙。老元帅嗤笑一声:「都道下大夫出身道门正统。如今看来,未必是真。」 姜子牙眼皮子一跳。当年他在朝歌做官时,就是下大夫的官位。鲁雄这般称唿他,正是在讽刺他。一是讽刺他身为商臣却背主投靠西岐;二是嘲讽他姜子牙当年在朝歌不过是个小官,竟然也敢在他老元帅面前逞威风。 前者姜子牙满不在乎;后者姜子牙重拳出击,当即就要下令将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推出去,跟在费仲、尤浑后面斩首。 哪咤闻言,眉头紧皱。他下意识就想上前,向师叔求情,饶鲁雄一命。 姜子牙却在哪咤开口前,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姜子牙教导哪咤道:「你既在军中为将,就该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切不可妇人之仁,生出纵虎归山的煳涂心思。」 姜子牙心里明白得很,当年李靖弃官而逃,东伯侯趁机北上从海路偷袭陈塘关。正是鲁雄临危受命,坐镇陈塘关逼退姜文焕,为闻太师守住了大后方。否则闻太师这根大商的「定海神针」能否从东海回来,都是难定之数。 在姜子牙看来,鲁雄着实不擅长攻城作战,却是守城的一把好手。若是将这老元帅放归朝歌,鬼知道日后西岐进攻朝歌时,要经歷多大的麻烦! 兼之鲁雄这整句话,不仅是骂他姜子牙是旁门左道之辈,就是他背后的阐教都被骂了进去。 他大阐教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姜子牙料定,今日让鲁雄活着走出西岐,他说的这番话一旦传入掌教天尊耳里,自己必然受责罚,那所谓的「人间顶级富贵」十有八九要成一句空谈。 姜子牙在崑崙山砍柴挑水四十年,从师弟申公豹那里收来的内幕不知道有多少。掌教天尊虽然实力强横,但是行事作风着实叫姜子牙不能安心。 就在姜子牙下令,要将鲁雄推出去一併斩了的时候,武王忽然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姜子牙瞧见武王亲临,大感意外。姜子牙连忙率领众位将军拜见武王。 武王连忙伸手,将刚刚俯下身子的丞相扶起,并且亲近地喊了一声「亚父」,叫姜子牙不必多礼。 武王扶起姜子牙,然后向鲁雄看去。鲁雄这时也正上下打量着武王。 第166页 鲁雄对上武王的视线,以为对方要与自己说些劝降的话。 老元帅当即想道:等这小子开口说出那些胡话,老夫便好好地骂他一顿。如此便是死了,也能自己爽快一场,叫那姜尚晦气三分。 不想,武王只看了两眼,便回头去与姜子牙说道:「父王在世时,曾与孤提起鲁老元帅,说道鲁老将军对父王实有救命大恩。」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孤想,父王泉下有知,必是希望孤放过鲁老将军!」 跟在武王身后的公子旦听到武王这番说辞,不由得心头诧异,暗道他们父王什么时候让鲁雄救过性命,他怎么不知道? 在场不止公子旦疑惑,就是鲁雄老元帅都是眉头紧锁,好生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救过文王姬昌。 将自己漫长的一生过了一遍,鲁老元帅很确定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姬发小儿分明在信口瞎编,胡说八道! 鲁雄一时间不明白这西岐的掌舵人怎么会说出这番谎话来。他想不透,就当姬发想要借这份莫须有的情分劝说自己投降。 老元帅当场就要对着武王大骂,揭穿他的谎话。谁知,就在他张口的档口,一直注意着他的哪咤陡然出手,一个纵身跑到他身后,手刀一起一落直接将刚刚断亲的干爷爷噼晕在地。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地看向哪咤。 金咤、木咤更是惊愕出声:「三弟,你做什么?」 哪咤收起手刀,一把拖住鲁雄沉重的身躯。 哪咤白了金咤、木咤这两个「愣子」一眼,而后施施然对众人道:「我这干爷爷喜爱骂人。我怕他冲撞了殿下。」 众人立即想起方才鲁雄将哪咤三兄弟骂得抬不起头的场面。众将领纷纷点头称是,称赞哪咤干得好。若是真让鲁雄当着他们的面,把武王给骂了,他们肯定都要吃挂落。 武王听着哪咤的「解释」,唇角微勾。武王心道:诵儿这位「表哥」当真有趣、善解人意。 武王开口道:「原来老元帅与小将军还有这般情分。」他转身对姜子牙道:「不妨让哪咤将军护送鲁老元帅出城吧。」 姜子牙心道:你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还能如何反驳? 姜子牙只能对哪咤说道:「等老元帅醒来,你与他说明,这是武王殿下顾念旧情,方才让他捡命离开。但是他这般辱骂本相,羞辱阐教,日后若再让本相在战场上遇见,必将他斩于马下!」 众人闻言,面色各有不同。 哪咤神色微微凝重。这时,他听到武王略带忧虑的低沉沙哑声嘆气道:「当今纣王失却民心,殷商大势已去。朝歌朝堂更是奸孽当道。如今老元帅五万兵马尽数折在西岐,又未能保住费仲、尤浑这两个纣王的亲信爱臣。孤真担心,老元帅回去朝歌,会遭致磨难。」 哪咤挑了下眉头,暗道这武王莫不是在暗示我,将鲁老爷子送去别的地方? 第075章 选a还是选b 哪咤想道:若是如此,少不得还要将老爷子的亲眷都一起接过去。 当今大商,也就那几股势力。其中哪咤最熟悉的当属东鲁。其次是北域,他与北伯侯崇黑虎父子略有交情。 哪咤扛起三百斤的鲁雄,决定将老元帅送去东鲁。他顺趟见一见殷诵。 哪咤蹬上风火轮,出了西岐军营,直奔东鲁而去。 半日后,老元帅从昏沉中甦醒。 鲁雄发现自己被哪咤扛在云层上,立刻挣扎起来,要哪咤放他落地,他要回去朝歌。 哪咤把姜子牙那番话转述给鲁雄。但是鲁雄根本不为姜子牙话中的威胁所动。 哪咤也不多言语。他见鲁雄闹得欢,干脆又是一掌噼在对方的后颈上,将人弄晕。 如此反覆折腾了八天,哪咤总算飞过游魂关,将鲁雄送到了东鲁大营。 哪咤见过东伯侯与殷郊、殷洪。他向三人说明缘由后,忙不迭地将老元帅交了出去。 东伯侯连忙吩咐身边副将,担起还在昏迷中的鲁雄,送去营帐中好好休养。 殷洪向哪咤问了几句西岐的情况。哪咤只说一切皆好,朝歌拿西岐一点办法都没有,绝不轻易泄露西岐的军情。 殷洪明白了哪咤的难处与心思。二王子不再多问,免得两人面上都不好看。 与二王子相比,太子对西岐那边的情况似乎半点兴趣都没有,只字不问。 太子主动对哪咤说道:「诵儿此刻不在军营。你若要寻他,可以去兖州海边。他正帮着东海龙宫布置防护大阵。」 哪咤心生好奇:「东海龙宫怎么想起这一茬?」 殷郊回道:「说是早年老龙王夜观星象,预感东海情势将有大变。」 「东海有心建造九九八十一座高塔,布置一座盘龙大阵。奈何不论是海上飓风,亦或是海面下的海流暗潮,都是常年不止。」 「寻常的材料便是能进水,生生造出宝塔,也挡不住这些天地自孕的风浪侵袭。短则六七年,长则一二十年,就会腐朽坍塌。」 「适用的材料,世间也不是没有。比如崑崙或蓬莱,出产的诸多炼器材料,总有合用此处的。」 「但是东海要造出八十一座高塔做阵法基台,便是他家大业大,也拿不出那么多财宝去换取足够的材料。」 「一年前,三太子敖丙将这件事说给诵儿听。两人合计后,决定一起接下这件事。」 第167页 哪咤不由得说道:「莫非是诵儿答应给他们提供材料?」 哪咤不禁拧眉。据他所知,殷诵在终南山时,的确炼制出了不少材料,而且产量不低。但是殷诵在崑崙山上总共只呆了七年的时间。他那几个炉子产量再高,又能积累多少炼器材料?哪咤十分怀疑,殷诵真能供得起东海这次炼制法阵的需求。 殷洪走到殷郊身边坐下,借着殷郊的茶壶,给哪咤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水。 殷洪将茶杯递到哪咤面前。待茶杯被接去,殷洪开口道:「他不仅供应材料,还给东海设计了塔型。整个塔身都是镂空的,只有外面的骨架,内中几乎是空心的。」 「他这塔的模样一看就不结实,叫谁看了都不放心。东海虽然以龙王为尊,老龙王也不能做第二个纣王,全然不听其他水族的反对。因此,东海那边一开始完全不买他的帐。」 「还是三太子敖丙,一早就在诵儿面前打下包票。这事不成,让他觉得被族人下了面子,在诵儿面前抬不起头来。」 「敖丙也是了得,硬着脖子,拿出全部家当同诵儿签了契约,先造了一架500丈的高塔。」 「那塔造成了,方才看出,这塔镂空了,倒是大大减轻了海流与飓风对它的损害。」 毕竟,镂空的么,水力和风力都顺着空洞流走和吹走了。 殷郊手里正翻着他儿子小时候用过的一本兵书。殷诵小时候为了教导黄天祥兵法,兑换了不少兵书送给小光头。殷诵送出去的书,除了给人娱乐的,他大多都会抄默一本在手边。 殷郊手里这一本,就是殷诵抄写的《武穆遗书》。这册兵书,殷诵没少翻阅,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感悟。殷郊翻阅这些书籍,看着上面儿子曾经落下的字迹,从年少稚嫩渐渐成熟,宛然是殷诵成长的轨迹,跃然在他眼前。 殷郊从书里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此理如同当年大禹治水,以疏代堵。只是没想到,东海水族常年呆在海水中,反而不如我们人族了解这一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哪咤不禁为这句话沉思了起来。半晌,他抬头与殷郊、殷洪道别,转身向兖州的方向而去。 所幸,兖州距离游魂关不远。东鲁大营往东北方向稍去一点点就到了兖州地界。当年姜文焕奇袭陈塘关,就是从兖州借的道。 哪咤很快来到兖州东海岸,果真见到海面上已经矗立起三架在烈日下银光闪闪的高塔。 想来是东海三太子倾尽私房钱,伙同殷诵打造的高塔质量确实过关,让敖丙有了底气,游说东海各大水族,成功拿下了九九八十一座阵法基台的大「工程」。 哪咤好奇之下,没有立刻去寻找殷诵,而是飞到东海海面上,寻了一座高塔上上下下地观察了一遍。发现这些高塔并非如殷洪所说,除了外面的骨架,内里是空心的。其实骨架之内还有许多设施、架构。 哪咤最好奇的是,三座高塔的塔顶都安装了三片「叶片」,宛如撕裂的荷叶。随着海风的吹动,三片用不明材料炼制的「荷叶片」缓缓地转动。整架机架发出呜咽似狼嚎一般的风声。 不伦不类的,像是殷诵的童心之作。 哪咤转身飞走,回到岸上。好生打听了一番,哪咤找到了殷诵。 此时,殷诵正和龙三太子坐在兖州侯的府邸花园里,就地分……工程款。 赚了小钱钱的殷诵抬头看见哪咤,双喜临门,兴高采烈地沖他招手。 龙三太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在恩人面前保持一点龙族太子的风仪。 殷诵和敖丙迅速地分完东海送出的「工程款」。殷诵拍了两下手,走到哪咤跟前:「哥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一年半的时光,西岐那边战事一日比一日吃紧,哪咤向来都是用玄光镜联繫他。 殷诵问道:「我听说,闻太师派遣了鲁雄老爷子征讨西岐?」 殷诵疑惑不解:这种紧要关头,哪咤应该在西岐冲锋陷阵才对。 哪咤当即将姜子牙冰封岐山,活捉鲁雄,武王却让他把鲁雄送走这些事情,将这些事情都讲了一遍。 殷诵没想到姜子牙这么狠,竟然将大商五万子弟一齐冻死。 少年忍不住伸出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时间心痛得唿吸都急促了:那可是五万人啊!!! 都是他的列祖列宗传给他的家业啊,竟然就这么被闻仲、姜子牙霍霍光了。 哪咤歪歪头,扶了一把仿佛摇摇欲坠的表弟:「战场之上,本就如此。」在杀神哪咤看来,自家师叔身为西岐的丞相兼大元帅,既有本事不费一兵一甲,全歼敌军,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在战场上讲仁义,毫无意义。 殷诵放下左手,同时右手朝哪咤摆了摆:「我没事,就是有些感慨。这五万大商的士兵,就这么死了,未免不得其所。」 殷诵转移话题道:「你将鲁雄老元帅送来东鲁,是还要将他家人一同带来么?据我所知,老元帅的家人依旧住在陈塘关。」 陈塘关总兵原本是李家的世袭官位。李靖弃官后,总兵的位置被临危受命的鲁雄顶替。闻太师镇压平灵王后归朝,鲁雄老元帅一併回了朝歌,将陈塘关总兵的位置留给了独子鲁元。 哪咤没有做下决定,而是询问了殷诵一句:「你觉得我该去接他家人来吗?」 第168页 殷诵短短思索了一番,摇摇头:「不必。鲁家在陈塘关经营了好些年头,朝歌要动他家不容易。何况游魂关这边正受着舅姥爷的威胁。」 「闻太师便是为了窦容,也不会动陈塘关鲁家人的。」 若是逼反了陈塘关,窦容可就是腹背受敌。他们东鲁就是不想破关进入中原腹地,都难了。 所以他家表哥,完全不需要辛苦地去把鲁雄的家人接来东鲁。 留着鲁元在陈塘关,反而能成他们的一招暗棋。 只要鲁雄投靠他们。 「不过,还是不要宣扬老元帅在东鲁为妙。」殷诵说道,「武王殿下既然有心饶过老元帅这一遭,就莫要让他一家为难,叫他们遭受朝廷的猜忌了。」 哪咤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瞧了殷诵一眼。他轻笑了一下:「知道了。哥哥会替你把这句话带给武王的。」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殷诵笑得两眼弯弯,像颗甜瓜一样望着表哥。 哪咤笑着好心提醒殷诵:「那位老爷子脾气倔得很,嘴巴还十分的臭。你最好赶紧回东鲁大营。我怕你父亲、叔叔脸皮薄,被他骂哭了。」 殷诵不以为然。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大人了,哪能被个老头随便骂两句就骂哭的呀?那可太没用了。 再者,他的父亲日后是要当大王的。这世上哪有不挨臣子骂的帝王?他的父亲也该加加这方面的「毒抗」了。 哪咤瞥了一眼满不在乎的殷诵,忽然话题一转:「你是不是矮了呀?」他伸手在自己肩膀处比划了一下,「去年你在西岐的时候,可有我肩膀这般高呢。」 殷诵神情微微呆滞,随即气成了河豚: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和表哥的身高差距会扩大的! 殷诵气唿唿地瞪着哪咤的肩膀。他不服气地替自己辩解道:「明明是哥哥你长得太快了!」 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这个成年人平均身高不出一米六五的里,硬生生长到了一米七七,四捨五入就是一米八,已经是先天加后天双份努力的成果了! 表哥怎么能笑话他是个「矮子」呢? 哪咤忽然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过分。他不禁低头,手指在额角上挠了挠:「我向你道歉喽。」 还没走开的东海三太子笑出了声。 殷诵听到敖丙的「噗嗤」笑声,立即调转枪头对准敖丙:「你笑什么?你还没我高呢!」带上龙角都没有一米八的傢伙,也好意思笑话他? 敖丙当即收住了笑。龙三太子十分认真地指出殷诵的认知错误:「搞搞清楚啊,这副样子只是我的化身。我若变出真身,就是十个你,外加你表哥,都不及我的身长。」 哪咤到底担心鲁雄那张嘴,真把东鲁大营给「点」着了。他对东伯侯姜文焕不甚熟悉,却清楚殷郊、殷洪两兄弟都是火爆脾气。万一真把他们惹急了,鲁雄被他们嘎了,可就白费了武王放人的一片好心了。 哪咤虽然不明白武王为何一定要在师叔姜子牙的刀刃下救下鲁雄,如今他将老爷子送来东鲁,便算还了当年鲁雄夫妇对他母亲的照料之情。日后,鲁雄是否要断掉这门干亲,哪咤都不会在意。 哪咤将殷诵带回了东鲁大营。 两人刚刚走到帅营门口,就听到殷洪的声音冷冷地传出来。 「按老元帅的道理,我兄长是大商太子——储君也是君,他现在就去陈塘关杀了你一家老小,你是拦不拦?」 「他杀你至亲全家,杀你父母双亲,你可恨不恨他?难道老元帅要说自己忠心依旧?」 殷洪这句问话,当真是丧心病狂。殷诵和哪咤双双目露惊诧,彼此对视了一眼。 随即,从营帐内传来鲁雄的声音,颇冷,亦有几分铿锵的意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殿下便是要老臣的项上头颅,老臣也绝不眨眼,亲自砍下头颅奉上!」 殷诵挑了下眉:鲁雄没有正面回答殷洪的问题,不知道是答不出,还是真的赤胆忠心到了没有人性的地步。 哪咤心中噁心:为了一个「昏君」,竟连父母双亲、妻子儿女都不要了,当真魔怔!这老头儿与李靖之流有什么差别?这般的干爹,母亲不要也罢! 营帐内,殷洪已经暴跳如雷,大骂出口:「如此愚忠,与猪狗何异?」 然后是殷郊的声音:「老元帅还是回去朝歌吧。我们兄弟二人,难以与老元帅为伍!」 殷诵连忙掀开营帐,走了进去。哪咤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外,双手环胸,略作思考,然后向营帐内的人打了一声招唿:「老元帅若是执意回去朝歌,还请侯爷与他一匹好马做脚力。」 说罢,哪咤拱了拱手,转身飞去了天上。他现在半点不愿意带着鲁雄在天上飞了。 姜文焕瞧见外甥孙,眼睛亮了亮。他指了一下鲁雄,对殷诵道:「老元帅对大商还是十分忠心的。」 殷诵知道姜文焕在提点自己。这位舅姥爷曾在鲁雄手上吃过大亏,十分清楚鲁雄领兵的本事,自然不愿意把这样的人放回朝歌。 今日鲁雄不降,姜文焕大体不会留他活命。 殷诵如今身量已经很高,甚至比老元帅还要高一些。他上前,与鲁雄客气地打招唿。谨防鲁雄信息封闭,殷诵特意点明自己是殷郊的儿子。 鲁雄原先就知道殷诵是王室子弟,如今听说他是王太孙,脸色当即和气了不少。 第169页 殷诵瞧着鲁雄神情变化,暗道方才叔叔那般问话,这位老爷子也不曾否认父亲太子、储君的身份。这就很有门道。 殷诵请鲁老将军坐,而后他竟是将叔叔殷洪刚刚那番问话又问了一遍,只是将加害者从他的父亲换成了暴君,并且指明鲁雄根据问题回答,不要答非所问:「凡有大义者,轻己身易,而轻骨肉至亲难。」 「老元帅莫要觉得我得寸进尺。当年王后谢氏逼死多少命妇;暴君为包庇谢氏,戕害了多少忠心耿耿的大臣。这都是有目共睹。」 「老元帅,莫要觉得刀没有割在自己身上,便可以装煳涂。」 鲁雄沉声不语。他的确说不出,父母妻儿被暴君害死,自己还能无动于衷,继续对暴君忠心的话来。 商王的妻舅,武成王黄飞虎都做不到,何况是他呢? 殷诵走到殷郊身边坐下。殷郊扭头看了儿子一下,先前怒红起来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殷洪看见鲁雄被侄子堵了个哑口无言,不由得轻笑出声。他心里却是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拿兄长出来做比,平白让殷郊受一场羞辱。 殷洪当即向兄长看去。殷郊丢了一个白眼给他,这就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殷诵扭回头,看向鲁雄:「老元帅的忠心,有目共睹。但是老元帅忠心的是大商还是暴君呢?」 鲁雄闻言,一愣,脱口而出:「有何差别?纣王是大商的帝王,忠心殷商既是忠心纣王,忠心纣王便等同忠心大商。」 殷诵却给了鲁雄另一种解释与选择:「实不相瞒,父亲与叔叔都是崑崙山的鍊气士。他们二人是受了师命,下山来辅佐西岐武王,兴周代商的。」 「老元帅此次兵败岐山,仙家手段的厉害,想必老元帅已是十分清楚。」 鲁雄微微颔首。他虽然咒骂姜子牙使用旁门左道,不得好死,但是他心底是十分惊骇这等手段的。 鲁雄不禁向太子和二王子看去,想要知道这两位殿下从仙人手中学得何种本事,可比那姜尚更厉害? 「但是父亲和叔叔是成汤后裔,受殷商百姓的供奉养至少年。父亲和叔叔一刻未曾忘记身上的责任,即使违抗师命,要与整个阐教仙人作对,依旧走上了对抗西岐的道路。」 鲁雄闻言,又是一愣:怎么东鲁和西岐不是一条心的吗?刚刚太子三人只说让他投靠东鲁,也没说这一茬啊。他鲁雄对大商赤胆忠心,岂能跟东鲁这样的叛军为伍? 沉默许久的鲁雄不禁出声:「你们东鲁不反商?」 殷诵不意外听到鲁雄这般问。东鲁当年的确打着反商伐纣的旗号起事的。如今虽然从反商变成了保商,但是为了坑西、南两大诸侯,所以一直没有对外明示过。 东伯侯见殷诵把这一层捅开,当即说道:「本侯两个外甥都是先帝的嫡孙,东鲁为何要反商?」 鲁雄微微皱眉。他将目光从东伯侯这边转向殷诵:「可是两位殿下方才话中意思,分明是要报仇雪恨的!」 殷诵丝毫不否认,反而咬牙切齿地说道:「暴君害死我祖母,父亲与叔叔为母报仇,天经地义。」 「暴君倒行逆施,已经引来天怒。就连崑崙山上的仙人都纷纷下山,扶持西岐,欲要覆灭大商。」 「如今大商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我说一句难听话,大商要自保必须捨弃暴君。」 「否则,让西岐姬发得到天下,不止纣王要死,便是我父子两人与叔叔一样难容于新朝新帝。」 「老元帅的官身是闻太师提拔的。闻太师是我太祖太丁点封的。对你们有恩的是太丁、帝乙两位先祖。你们岂能为了无德不仁的暴君,眼睁睁看着两位先祖留下的基业被他人所夺,看着先祖的血脉断绝?」 「这哪里是忠义?」 「这与恩将仇报有何差别?」 老元帅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诡辩」之词?当即被殷诵一番话说得满脸通红,抬不起头。他哪里不知道,依着纣王这个态势下去,便是镇压了西岐,还会有下一个反王? 殷诵见老元帅「道心」已破,当即趁热打铁:「是门内斗,不使国失;还是便宜外人,国破家亡。老元帅凭着良心,自己选吧。」 说罢,殷诵就向舅姥爷开口,向他讨要好马,赠与鲁雄,让这老儿回去朝歌。 鲁雄被他这么一激,当即跳反:「罢了。当年大王听信谗言,害死姜王后,本就是他有错在先,愧对王后母子!」 第076章 贫道对你们大商赤胆忠心吶 殷诵立即说道:「老元帅不必为难。祖母的仇自然由她的子嗣后人亲手去报,不会假手他人。」 殷洪在旁叫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岂有藉手他人的道理?」 鲁雄闻言,又是羞愧又是心安。为人臣子的,除了那等大奸大恶的,谁愿意背上弒君的名声呢? 殷郊默默地抬起右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依旧是不贊同殷诵、殷洪和舅舅姜文焕这项决定的。但是他孤掌难鸣,只手难撑天。他根本辩不过这三个人。 在东鲁这一年里,他反覆反对过,都没用。他已经气馁了,躺平了。只能寄希望当真如殷洪所说,只要他们宰了纣王,即便倒周也不会让殷洪应誓,灰飞烟灭。 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殷诵与武王姬发父子相残。他与殷洪是没有办法,但是这样的悲剧不能在他的儿子身上重演。 第170页 殷诵见鲁雄已经被说服,余下的事他便不做干涉。他起身,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黄天祥正好扛着长枪,向帅帐这边走来。 黄天祥今天负责带兵到游魂关下叫阵。东伯侯帐下总兵官马兆一直挑剔他嘴巴太钝,连敌军的阵仗都叫不开,日后难以为将。 黄天祥不服气,这两个月一直冲锋在前,冲到游魂关下叫嚣,要游魂关总兵窦容与他一战。 窦容只第一天小瞧了黄天祥,派遣副将姚忠与黄天祥一战。姚忠勇勐不及黄天祥一半,重伤败逃。在那之后,游魂关再没为黄天祥开过大门。 黄天祥为此被东鲁一众将士好生嘲笑了一番。黄天祥苦恼了很久。 这不,今天刚刚从前线下来,黄天祥听说哪咤在东鲁大营现身,立即奔跑了过来,就为了向「毒舌王者」哪咤取取经。 黄天祥看到殷诵走出帅帐,身边却没有哪咤身影,当即知道自己来晚了。 黄天祥迎上殷诵,问道:「不是说西岐那边战事吃紧么,哪咤怎么来了?」 殷诵正在思索武王姬发将鲁雄送来东鲁的用意。他听见黄天祥的问话,抽回神,当即将情况稍作说明告诉了黄天祥。 黄天祥有些失望地说道:「哪咤跑得忒也快。我还想向他讨教一番,怎么气死敌方将领呢。」 殷诵知道黄天祥现在的「瓶颈」。殷诵本人对阵前放垃圾话这种惯例没什么想法,不过黄天祥想突破,倒是不用一定找哪咤。 殷诵往帅帐内指了指:「你可以向鲁老元帅请教怎么骂人。我表哥都说老爷子在这方面十分厉害,别人都望尘莫及。」 黄天祥闻言,暗道这也算意外之喜,立即跑进了帅帐。 鲁雄在帅帐内,将外面两个小鬼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老爷子脸上立时窘迫起来。 他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又是坐上元帅宝座的军中翘楚。阵前叫骂这等事情哪里需要他来做?若不是这回栽在了姜子牙的手上,老元帅断不至于拿出年轻时候的本事,在西岐那头见一个骂一个。 营帐内其他人都听到了殷诵与黄天祥的对话,碍于老元帅的面子,只是掩住嘴唇偷笑。 东鲁大营这边,实在没有非殷诵不可的地方。他张开翅膀,飞回了兖州东海岸,继续监造东海水族的防护大阵。 按照敖丙所说,东海的形势在未来会有大动盪,但是老龙王瞧不出这动盪于他们水族是好事还是坏事。为防万一,东海龙宫才下了狠心,建造这座由九九八十一座阵塔构成的大阵,保护水族不亡。 殷诵琢磨着,虽然明面上敖丙的老子才是东海之主,但是东海最大的「地头蛇」其实是与阐教齐名的截教。截教教主的道场蓬莱仙岛就在东海。若说东海的形势有大动盪,势必与截教有牵扯。 殷诵对截教知之甚少,也判断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不去多想。 纣王二十七年春末,东鲁无大事,三天两头派兵马在游魂关外叫嚣,与窦容逗玩一番。 窦容若有所觉,与夫人商议,觉得姜文焕这两年来对游魂关的进攻都是鼓声响亮,其实是银样镴枪头——无力得很。 头一年,东鲁还装出一副真心攻打游魂关的样子。这一年里是装都懒得装了。这让一直严阵以待的窦容气得牙痒痒,总觉得这么认真的自己,在姜文焕眼里肯定跟一只猴子一样,随便他遛着耍。 彻地夫人听出丈夫怒气背后的松懈,大惊失色,再三告诫窦容:「正是因为如此,夫君才要更加谨慎防范。若是身为统帅的夫君都轻忽懈怠,上行下效,游魂关中的子弟必然懒散起来。」 「他日,东鲁使出全力攻城,只怕我游魂关要叫人摧枯拉朽冲破城门,击垮全军。你我夫妇项上人头也将不保。」 窦容听着夫人的话,颔首称是,同样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窦容更加不敢将东鲁这边的异状禀报朝廷,唯恐误了闻太师对全局的判断。 与东鲁相邻的北域同往年一般,崇黑虎父子对朝歌俯首乖顺,安静如鸡。 南都鄂氏攻打三山关的势头一年比一年勐烈。却在去年冬至,邓九公的女儿邓婵玉率兵突然出关,夜袭北都大营,将营中坐骑全部放出、打伤屁股。 这邓婵玉曾得仙人指点,手上有一块五光石,是法宝一件,打之即伤。这些坐骑纵然训练有素,也受不住邓婵玉的五光石一击。 受伤之下,上千头烈马、壮牛撒开蹄子在军营里横冲直撞。南都大营顿时躁乱起来,踩死踏伤无数。邓婵玉趁机烧毁南都大营粮仓。 鄂顺不得不退军三百里,换个地方整顿。不想正中邓婵玉下怀。 邓婵玉早就等候在此处。一见到南都兵马奔来,邓婵玉立即动用法术,炸毁了一座蓄水三年的河坝。 河坝轰隆一声巨响,河水倾泻而下,奔腾如雷。南都大军被突然而至的洪水冲击得溃不成军。 正是寒冬时节,寻常士兵如何受得了这个?便是不被洪水沖死,也要结成冰,如岐山上五万大商兵马,被严寒活活冻死。 一夜之间,南都二十万大军,剩余不足八万。 邓婵玉立下大功,洋洋得意,凯旋迴关。邓九公一面书写得胜战报,一面安排酒宴,为宝贝女儿大肆庆功。 南都就此一役,可谓是伤筋动骨,只得偃旗息鼓,反攻为守。 第171页 西岐这边的境况不比南都好上两分。自从鲁雄被姜子牙施法冻死五万兵马,老元帅下落不明。闻太师动了真怒,调出佳梦关守将魔家四将,叫他四兄弟带兵十万奔赴西岐。 魔家四将入朝之前,曾经拜一位异人为师。四兄弟不仅学得异术,更是从这位异人手中各得了一、二件法宝。魔家四将正是靠着这些本事、法宝在大商武官中占据一席之地,镇守一方关隘。 闻太师派遣魔家四将,征讨西岐,就是为了和手上有异术的姜子牙别苗头! 魔家四将抵达西岐,见田地皆在城外,当下没客气,将兵马各自分了,一人占据岐城一面,生生将西岐围困了一年。 魔家四将日日在西岐城门外叫嚣着:姜子牙胆敢像对鲁雄一般跟他们玩阴的,他们就一把火烧了城外良田万亩,不怕西岐的百姓饿不死! 岐城内被这四个兄弟的喊话,闹得人心惶惶。 姜子牙原想逐个击破,奈何魔家四将都习得五行遁术,哪一个受袭击,其他三个兄弟立刻汇聚过去。四人合心对敌,着实叫姜子牙头疼不已。 如此,魔家四将与西岐将士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五月,听取蛙声一片。 五月十三日是姜王后的忌日。殷郊、殷洪特意赶回东鲁,同去年一般,领着殷诵前往姜家的祖坟祭奠亡母。 殷诵也和去年一样,取出许多元宝、纸钱烧给祖母,并且拜託祖母,帮忙带一份给他的曾祖比干老爷。 殷郊、殷洪在鲁城呆了两天,便回去了游魂关外。殷诵则是独自动身前往兖州,继续监督东海大阵的建造。 这天,殷诵正乘着小船,在海上勘定下一座阵塔基座的海域情况。忽然前方快速飞来一道白点。 随着距离的接近,白点迅速变大。殷诵眯起眼睛,渐渐看出这是一头白色坐骑上驮着一个人。 几眨眼的功夫,白色坐骑已经飞到殷诵面前停下。殷诵定睛一看,随即眼前一亮,暗贊:好一头皮毛油光鲜亮的白虎! 殷诵往上看,就瞧见了坐在白虎背嵴上的道士。 这道士头戴青巾,身穿道袍,脚蹬一双麻鞋,广袖轻绡;容颜堪称俊美,身姿更见矫健窈窕。道士满面微笑如沐春风,叫人见之忘俗,使人很难不起好感。 殷诵如遇同行,当下警铃大作,正襟危坐在小船上。 殷诵谨慎地盯着这道士,暗想这人的来头。 想来不是闻仲派来的。 殷诵自思是先帝血脉,当年他祖母死得冤枉,满朝有目共瞩。即便现在他们父子身在东鲁,闻太师也不会直接派遣刺客暗杀他们。 殷诵这边揣测道士的来歷,道士那边也在细细地将他打量。 殷诵趁着对方没有展露恶意,率先开口,试探对方的来歷:「敢问道长哪里来?」 身骑白虎的道士自打量中收神,轻轻一扬浮尘,捏起一缕青长鬍鬚,笑道:「贫道申公豹,出身崑崙玉虚宫,乃是元始天尊座下弟子。你那表哥哪咤还需唤我一声师叔哩。」 殷诵闻言,心上一惊,同时从对方话语中觉出一丝交好的意味。 殷诵不敢放松大意,再次试探道:「莫非是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寻你来找我的?」 那道士竟然毫不避忌地点了点头,语气甚是满意地说道:「王孙殿下,果真聪明。」 殷诵听到申公豹点明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这个道人肯定盯了自己一段时间了,不是今天才寻过来。 殷诵猜测,搞不好这名名叫申公豹的阐教道士,在两年前他们下山时就尾随在后面了。 殷诵想了想,用笃定的语气猜测道:「道长好像并不想替灵鹫山仙长做事。」 申公豹笑吟吟道:「他同我是一个辈份的师兄弟,凭什我要听他的?我不仅要不听他的,还要同他对着干呢。」 殷诵摇摇头,不可能轻易相信申公豹的说辞。 他不禁将申公豹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观道长仙风道骨,少说修行了几十年,哪里就是这等意气用事的人?」申公豹真是意气之人,哪里还会听燃灯道人的命令,下山跟踪到他面前?分明是和燃灯道人作对是假,别有所图是真。 申公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玩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不瞒殿下,贫道修行已过千年。」 申公豹顿了顿,继续道:「我确实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为了报恩。」 殷诵没有接申公豹的话,静静看着他自己说。 申公豹自顾说道:「千年前,贫道还是凡间一个小娃娃。恰遇万年大洪水。当时大禹奉舜命治理洪水。殿下的先祖契是大禹助手,正是他老人家自洪水中将贫道救起。」 「若没有你先祖,贫道早成枯骨一具,转世不知几轮迴了。哪里来的如今逍遥人生?」 「如今,你大商有灭国之危。贫道为报当年恩情,特意借他燃灯的便利,下山来辅助大商。」 「哦?」殷诵不与申公豹辩论他说的那段往事是真是假。这事既辨不明,也没有意义。 殷诵直白地说道:「申道长应当去朝歌。我们父子与大商的帝王可是死生冤家。」 申公豹依旧是哈哈大笑:「实不相瞒,贫道原先的确是要去朝歌,扶助你那荒淫无道的祖父。不过,当日我跟着三位殿下,到达朝歌,竟是得了一份意外收穫,抓住了两个混鬼。」 第172页 申公豹说着,随手一甩,两个鬼魅身影从他的右手袖口里滴熘熘滚了出来,「扑通」两声摔进海里。 两息之后,这两道鬼影从海面下钻出,爬了出来,双双垫脚站在海面上。 殷诵正要打眼观察这两个鬼影什么来路,就看到他们两个找准他的方向后,忽然双双跪在海面上,称唿他做「太孙殿下」,毕恭毕敬得很。 殷诵蹙眉,目光不解地瞧着趴伏在海面上的两道鬼影。他开口询问两人什么来路。 两道鬼影应殷诵的要求,抬起脸回话。殷诵这才看清他们的长相:一个长着大如蒲扇的耳朵,另一个则是有着一双占据了半张脸大的眼睛。 两个鬼影眼神中带着忐忑与期待。眼睛特别的大的立即应殷诵的话,介绍起了自己和身边的伙伴:「小鬼两个生前是黄帝帐下参将。小鬼名叫千里眼,身边这个是顺风耳。」 顺风耳接过话头,向殷诵介绍了他们俩兄弟的本事与在轩辕庙中的过去:「若非哪咤三太子出手相助,我们兄弟二人已经被那两株妖树害死了。」 申公豹在旁边补充道:「贫道其实是在朝歌城南轩辕庙中捉到的这两个小鬼。这两个小鬼也算忠心,发现贫道跟踪在殿下身后,竟然想要偷偷与你们告密,因而被贫道抓住。」 「如此说来,你们岂不是一直监视着我?」殷诵迅速的反应过来。 千里眼、顺风耳连连摇头:「不是监视,只是想着帮忙。若是殿下遇到危险,我们也好帮衬一二。再不济,我们也能给三太子通风报信。」 殷诵若有所思:「当年是你们引我表哥找到轩辕神弓;也是你们将妖狐的尸身送到我面前的吧?」 千里眼、顺风耳不敢撒谎,连忙点头应下:「轩辕干坤神弓是老爷子留下的宝物,本就该老爷子的后人享用;至于那九尾狐,我两兄弟觉着好歹是千年道行的妖物,身上无一处不是宝。丢在朝歌,实在是便宜了别人,就做主送去了陈塘关。」 然后两鬼齐齐下拜,希望殷诵能够收下他们。 「三太子嫌弃我们兄弟没什么本事,不肯收我们。但是我们真的不愿投靠他人为主,还望殿下收留。」 两鬼拼命地磕头,溅得水花不停。 殷诵思索,若要千里眼、顺风耳上战场与人厮杀,的确没什么大用。但是他们十分适合做监察、监听的工作。在这方面两鬼是十分难得的人才,在很多事情上都能派上用场。 再者千里眼和顺风耳是借着哪咤之手,才得以挣脱妖树的束缚。哪咤虽然不要他们两个,殷诵却不乐意让这两只鬼去投靠旁人,让别人占哪咤这重便宜。 殷诵想了想,决定由自己来占这个便宜。 殷诵手一挥,让千里眼和顺风耳站到自己身后去。两只鬼影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地起身,迅速地跑到殷诵身后。两鬼「翻脸无情」,俨然一副护卫的模样,紧紧盯着送他们来的申公豹。 申公豹瞧见两鬼这般情状,心头暗笑千里眼和顺风耳没有自知之明。 殷诵视线落回申公豹脸上。殷诵开口道:「道长此次来,不止是把两位将军送来我面前吧?」 申公豹心想,眼前这位成汤王孙胆量当真不小,难怪能干出炸毁玲珑宝塔的事情来。 申公豹当即说道:「殿下可曾听闻,西岐于年前建好了一座封神台?」 殷诵点点头。他不仅听说过这件事,还向哪咤询问过。但是哪咤也知道得不多,只说这座高台是用来供奉歷年来战死沙场的人的魂魄的。 哪咤只当这是姜子牙想出来,彰显武王和西岐的仁政的。 第077章 封神台上封神榜,天庭之中你和我 但是殷诵一直觉得,封神台的意义远不止于此。以他对姜子牙的了解,对方不是这等仁义感性的人。 姜子牙可是做得出冰封岐山,生生冻死大商五万士兵的狠人吶! 殷诵当即说道:「早在去年,我就听说过。就是不知道这座高台是做什么用的?莫非西岐武王不仅要做人间帝王,还要封神做天上的王?」 殷诵不禁被这个想法逗乐了。他在心里揶揄道:若是这样,还挺有趣。 申公豹闻言一怔,讪笑一声。他抬手沖殷诵摆了摆:「殿下莫要说笑,世上哪有这等好处?即便那姬发小儿真成了凡间帝王,于三教教主眼中又算得上什么,值得那样抬举他?」 殷诵一挑眉,心说三教教主既然觉得武王姬发能做人间的帝王,那让他去做天上的帝王,又有什么不可以? 殷诵下意识便是气哼哼地想:武王真能统御人族,成为贤德的帝王,由他去统御万族,还是让万族占了大便宜呢! 殷诵又想到自家父亲曾被武王囚禁在寝宫这一桩。他立即改变了想法:还是算了。若是让姬发做了三界之主,这老小子岂不是要更加猖狂?自家老爹可真是上天入地,逃无可逃了! 申公豹半点猜不到殷诵心底想法。 道长径直说道:「那封神台乃是阐教掌教天尊命令姜子牙建造。」 「高台之上供奉着一卷封神榜,榜上有三教教主合议、签下的三百六十五姓名。」 「只待商周大战完结,姜子牙登上封神台,上告苍天,将这三百六十五员封做天庭正神,使他们享受人间万世供奉。」 殷诵听到「人间供奉」四个字,心头咯噔一跳。 第173页 殷诵本能地揣摩,三大教搞这一出,是要怎样。 如今人间上有盘古、女娲这样对三界或人族有大功的圣灵、圣人,中有风雨雷电这等自然神灵可以供奉; 除了诸多圣、神,人族还会供奉自己的老祖宗。尤其是他们殷氏一族的先祖,地位与自然神灵位置同等,甚至还要高一点。 现在,竟然要一下子搞出三百六十五个正神,叫人族供奉? 什么叫「正神」?除了这些「正神」,别的都是「副神」,亦或是「邪神」? 这三百六十五「正」神,凭什么让人族供奉他们?他们是为人族移山了还是泄洪了? 他们殷商的老祖契可是大禹的副手,协助过治水大业,于人族有大功的!!! 殷诵在心里呸了一口,随即疑惑,三教掌教真的不怕女娲扇他们吗?那位娘娘不管怎么说都是人族的守护神,能让别人在她的「地盘」上胡乱搞事? 他微微笑眯了眼,故作瞭然道:「明白了。谁能得到封神榜上的名额,便能上天做神灵。」 殷诵喜庆地向申公豹拱手道贺:「这一听就是大好事。封神榜既然是三位教主签定,上面的名额肯定一多半是三教子弟。」 「申道长贵为掌教天尊高徒,肯定榜上有名!」 申公豹完全没有因为殷诵的「贺喜」高兴起来,反而勐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申公豹一脸晦气,连连摆手:「殿下莫说这等话,莫说这等话,吓煞贫道也。」 殷诵立即好奇地说道:「道长此话怎讲?」 申公豹摇摇头,心里笑话殷诵还是年纪小,凡人一个,见识太少,看不穿封神榜这块「糖饼」背后的大坑。 申公豹向殷诵解释了起来:「那正神之位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上天庭给昊天上帝打工的,与人间朝廷里的文武百官没有差别。」 「且如此还好说。但那封神榜有一伴生灵宝,名唤打神鞭。想必殿下已经听说这根鞭子,它现下正在姜子牙手中。」 「这打神鞭别无二用,就是用来鞭挞、驱使封神榜上的神灵做事的。」 申公豹一拍手,然后双手向殷诵摊开:「贫道千年修行得道,逍遥三界,无拘无束,做什么要去天庭,干那下界朝臣的活计,更或如牛马一般被人驱打、鞭挞?」 「最可恨的是,被点中的人想推脱都不能够,只能上天做『神官』!」 殷诵点点头,一边认同申公豹,一边想着申公豹如今真的「自由」,就不会为着封神榜的事来找自己了。 殷诵由申公豹的反应已经明了:上了封神榜或许不是坏事,但是绝对不是好事;不论阐教还是截教的弟子,都有被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出卖」,签入封神榜中的风险。 殷诵忧心忡忡。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叔叔殷洪在赤精子面前发下的毒誓。 「按道长所说,商周之间必有一场大战——此事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殷诵不禁试探地问道,「大战过后,封神榜上的人都要登上天庭做正神。若是那人死在封神大劫中,也能受封么?」 申公豹哈哈笑了起来:「死了才好呢!其实是上了那榜上的人都要死的。死了才能做天庭正神呢。肉体凡胎如何受人间的香火供养?」 殷诵眨了下眼睛,而后微微垂眼低下头思索起来。 半晌,他抬头,主动和申公豹说道:「道长说了这许多,本是让我长长见识。我却被这些话勾起了好奇,十分想看一看,这卷榜上都有哪些人名。」 「等到这些人死后受封,我必给他们每人供奉一座石碑,也算打通天上的关系了。」 申公豹一时间分辨不出殷诵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这不重要,他此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藉助殷诵,帮忙瞧瞧封神榜中有没有自己的名讳。 他为报恩一心辅助殷商是真的,害怕半路师父元始天尊是个「坑货」,拿自己填名单,给十二金仙挡灾也是真的。 申公豹哈哈笑着,顺着少年的话道:「正是此理!其实殿下要看一看封神榜,又是什么难事?」 殷诵这会可是确定了申公豹现身见自己的因由了。同时他明白,以申公豹的本事根本不能让他进入封神台,打开封神榜。 殷诵便想听申公豹的打算究竟是什么。他现在的心情和申公豹一样急切,他迫切地想看一看封神榜是不是有殷洪的名讳。 殷诵非常殷切地向申公豹询问起来。 申公豹拂尘在空中轻轻一扬一扫,最后点向殷诵背后站着的千里眼、顺风耳:「那封神台,别人是进不得的,就是姜子牙在商周大战结束前,都不得进入。但是殿下与别人不同,或许能进入。」 殷诵扭头向身后的两只鬼看去。 顺风耳看向千里眼。千里眼立即飘到殷诵面前,躬身回话:「那封神台上有一监守官,名叫柏鉴,正是当年老爷子帐下总兵官。」 「他生前极受老爷宠信,如今我二人引殿下去见他,料想他不敢驳了老爷子的面子。」 殷诵听懂了,以千里眼和顺风耳的薄面,最多说服柏鉴让他看一看封神榜。他想把封神榜带走,就只能硬闯一条路子了。 但是殷诵觉得无此必要。三教教主有心叫名单上的人死后上天,封神榜被夺走,只会打草惊蛇。这种要命的时刻,殷诵半点不敢打赌,三教教主做不出另一张封神榜。 第174页 殷诵清楚得很,就自己这点能耐,都不用金仙那个等次的出手,阐教就能摁死自己。 殷诵理清思路,十分识时务地对申公豹说道:「还请道人襄助,送我去岐山一趟。」 申公豹一甩拂尘在肩头上。 道长对殷诵的主动十分欣赏:「贫道早就说了,贫道来此,就是为了襄助殿下成事的。殿下所愿之事,贫道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到!」 两人说定,申公豹将殷诵接到坐骑白额虎背嵴上。青巾道人驱使坐骑向西而去。一路腾云驾雾,速度极快。 五日后,申公豹将殷诵送到岐山封神台下。此时,正是一天的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雀鸟纷纷归巢。 封神台下没有守备,殷诵站在岐山上往下眺望,正看到岐城四面受围,城外肥沃的田地因为没有劳者耕种,已经荒废了一年,长满了杂草野麦。 殷诵轻轻地嘆了口气,转身用眼神向千里眼、顺风耳示意。两只鬼立即跑到高台下,高声唿喊起来。此处没别人,他们叫唤得十分猖狂。 没一会儿,高台顶上伸出一颗人头,粗眉大眼、络腮鬍子,相貌颇为粗犷。 千里眼立即指着这颗粗犷的人头,向殷诵介绍起来:「殿下,这便是黄帝老爷帐下的总兵官柏鉴。」 殷诵点点头。 柏鉴睁着一双大眼,往下面瞪了瞪。待看清千里眼和顺风耳,这位昔日的总兵官略作思索,好似在回忆。 半晌,柏鉴恍然大悟:「千里眼、顺风耳,竟是你们两个!你们怎么还没有去转世投胎?」 顺风耳立即在殷诵耳边解释:「我们两兄弟死后不久,柏鉴就被蚩尤大军的火器打入海中,并不清楚我两个的魂魄被老爷子寄放在泥胎像里修行。」 殷诵再次点头,他着急查看封神榜上有没有殷洪,实在没心情在这里兜圈子。他对两鬼说道:「你们去和他说明白吧。」 千里眼和顺风耳双双领命,飞到高台上。没一会儿,三只鬼一齐从殷诵眼前消失,跑进了封神台。 殷诵在封神台下和申公豹大眼瞪小眼。白额虎打了个喷嚏,伸出右前爪放在嘴边舔了起来 申公豹关心则乱。他怕殷诵年龄小、性子急躁,强要闯进封神台,当即宽慰了殷诵几句,引开他的心思:「殿下放心。贫道曾询问过千里眼和顺风耳,他们告知贫道,殿下不仅是黄帝老爷的后人,更是那位老爷众多后裔中血脉最浓郁者。因此,他们才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殷诵微微惊讶:「如此说来,我母亲也是黄帝后人了。」否则他想不出,自己身为父亲殷郊的后人,血脉怎么会比殷郊更浓郁。 申公豹点点头:「贫道仔细思来,也只有这般解释了。」 殷诵不由得思忖,不知道能不能从千里眼、顺风耳这里得到母亲的线索。 他又想,即便这两个鬼现在不清楚也没关系。如今千里眼、顺风耳认他为主,他大可以安排这两人任务,去寻找母亲的下落。 殷诵想到此,微皱的眉头,轻轻松开。 这时,千里眼、顺风耳从高台上落下鬼影。两鬼来到殷诵面前,告知殷诵和申公豹,他们已经说服了柏鉴。 「只是他如今已经改投他人门下,不似以前那般只对黄帝老爷忠心。」千里眼汗颜道,「柏鉴要求殿下只能在封禅台内阅览封神榜,不能将它带出去。」 「而且只允许殿下进去封神台。」千里眼抬眼向申公豹那边看去,「他不肯放申道人一起进入。」 顺风耳在一旁忿忿不平。他似乎很想大骂柏鉴一顿,咒骂对方竟然敢背叛旧日主人。不过他怕骂出声被柏鉴听到,叫柏鉴反悔误了殷诵的大事。顺风耳只好闭死了嘴巴,只一双眼睛仿佛要往外喷火。 殷诵比顺风耳宽容,他倒不觉得柏鉴「良禽择木而栖」有什么不错。 他出声宽慰了两鬼一句,然后从柏鉴控制着打开的大门踏入封神台。 申公豹微笑着骑在白额虎身上,目送殷诵进入封神台。道人知情识趣得很,完全没有强人所难进入封神台的意思。 殷诵进入封神台,顺着台阶爬到顶端。殷诵这才看清柏鉴的全貌——这是个十分高大、强壮的汉子,身上肌肉虬隆,不愧是能在能人辈出的黄帝帐下坐得总兵官位置的勐人。 柏鉴脸色并不和气,他上下打量了殷诵两眼,最后目光在殷诵脸上定定地看了许久。直到他收回视线,他的神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柏鉴向殷诵拱了拱手,向前个主人的后代说明缘由:「卑职自蚩尤一战,被打入北海海底,受困两千余年不得出。是清虚道德真君引荐,由姜子牙出手将卑职带出困地。」 「不仅如此,姜丞相还收卑职做弟子,委以重任。卑职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恩情和信任。」 「还望殿下见谅。」 殷诵体谅道:「将军请放心,我没有想过将封神榜带出封神台。绝不会叫将军为难。」 殷诵脸上平静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他确实不会带走封神榜,但是封神榜真有他叔叔的名讳,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将叔叔的名讳从上面抹去的! 殷诵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决然做不出自家亲人吃苦受害,还要去顾全外人的信义。 他的叔叔当神没啥问题——殷诵料想,殷洪大概也不会介意给天帝当属臣,但是顶头除了昊天上帝,还有一根鞭子,是怎么回事? 第175页 一代暴君纣王都不像他们这么埋汰人的! 叔可忍,侄子不可忍! 柏鉴闻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殷诵在柏鉴的引领下,来到供奉封神台的祭台。殷诵走到祭台前,悬挂在封神榜上端的旛旗忽然发出数道红光,将殷诵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殷诵吓了一跳。柏鉴在一旁解释道:「这是百灵旛。凡是封神榜上占名的,死后魂魄都会飞往封神台。百灵旛就是为了拘住这些魂魄的。免得他们因为生前恩怨,在封神台厮打起来,引出祸端。」 殷诵轻轻「哦」了一声,话不由心道:「倒是周到。」 殷诵心里想的是,究竟是这些魂魄自己飞来了被百灵旛拘住,还是人死后,魂魄立刻被百灵旛招到封神台困住,外人哪里分得清? 柏鉴捏了个法诀,百灵旛立刻撤去了红光。柏鉴抬手,请殷诵上前翻看封神榜。 殷诵没有客气,敛起衣袍,稳步走到祭台上。殷诵望着祭台上静默躺着的封神榜,丝毫犹豫没有,果断伸出手抓起封神榜,将其打开。 一个个或明或暗,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名,跃然在殷诵眼前: 三山正神炳灵公:黄天化; 东岳泰山齐天仁圣大帝:黄飞虎; …… 北斗星官天罡:黄天祥; …… 殷诵眼神一顿,心口上忽然发紧,提上一口气,吐不出,又噎不下去。 殷诵万万没有想到,小光头会出现在封神榜上。小光头是他带在身边教导大的,三教教主凭什么做这个主,把黄天祥的名字签到这卷什劳子封神榜上? 殷诵不禁张了张嘴,无声地咒骂了一句。他一边继续展开封神榜,一边情不自禁地思索起来,要怎么将黄天祥的名字从封神榜上抹去。 等到他看到纣王的名讳出现在榜单上后,瞬间有了一种吐槽上三万八千字的冲动。就这样的暴君,也想要人间万世供奉? 凭得什么?凭得纣王和三教教主脸够大吗? 当殷诵终于找到叔叔殷洪的名字时,那口在心口上紧紧攥着的气,终于沉到了心底里去,最后被他生生地吐了出去。 殷诵不禁回忆起来,之前申公豹有没有提及,这卷封神榜是什么时候签订的。很可惜,殷诵确定申公豹完全没有说起这件事。 没关系,殷诵暗想,等会儿出去,他可以找申公豹刨问清楚。 他倒要看看,是因为殷洪有意违背誓言,才被签入了封神榜;还是封神榜早就签下了殷洪的姓名,才有了赤精子要求殷洪发毒誓这一招! 殷诵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往下看去,准备将整张封神榜都记在心里,顺便帮申公豹看一看他的名讳在不在上面。 五斗勾绞星:费仲; 五斗捲舌星:尤浑; 五斗大耗星:崇侯虎; …… 殷诵:…… 殷诵无力吐槽:介个天庭收人当神灵,是真的一点都不讲究啊?费仲、尤浑这等货色都能上天做神,确定不是三教教主暗戳戳搞天庭之主昊天上帝吗? 人间的帝王要亲贤臣远奸孽,天上的神王就不用了吗? 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噫惹,阐教教主怎么好意思舔脸说纣王残暴,所有阐教要替天行道,支持武王伐纣的? 殷诵摇摇头,果然是本事越大,脸皮越厚,仙人也不例外! 殷诵真是被这份「良莠不齐」的名单噁心到了极点。 竟然让他的曾祖比干和费仲、尤浑这等奸臣乱贼万万年共处一个朝堂! 还是平级的关系! 这是想噁心死他的祖父和他们这些子孙后代吗? 殷诵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往下翻看。忽然,殷诵目光顿住,随即瞠目欲裂,手上止不住地颤抖,恨不能将手中的捲轴直接撕成粉碎! 就见封神榜上一行黑字赫然写着: 值年岁君太岁:殷郊。 殷诵恶狠狠地瞪着出现在封神榜上的父亲的名讳,唿吸急促得叫他眼前几近混黑。 殷诵疑惑、不解,以及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的姓名会出现在封神榜上? 父亲不是阐教三代嫡传弟子吗?师祖不是十二金仙广成子吗? 广成子不是很疼爱他的父亲吗? 父亲又不曾像叔叔那样发下毒誓。若不是他们强迫,父亲根本不会违抗师命,与西岐为敌! 殷诵脑海中咆哮沸腾的思维,勐然一顿:是他的错吗? 因为他想要成为人间的帝王,因为他逼迫父亲变节,所以阐教教主将父亲的姓名签入了这张封神榜? 殷诵死死盯着榜上「殷郊」二字,心中止不住惶恐起来。 第078章 人皇女娲,当真厉害 殷诵双眼怒红:他刚刚和父亲相认,满打满算只有两年!他绝不让他的父亲死去,更不能让父亲的魂魄被拘入头顶的旛旗,死后万万年都要受打神鞭的驱使、奴役! 封神台监守官柏鉴瞧出殷诵的异样,不由得重新走上祭台,走到殷诵身边。 殷诵若有所觉,强行将自己的思绪从悲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低下眉眼,望向止不住颤抖的右手和左手。 殷诵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走上来的柏鉴。 柏鉴明显是被殷诵的神色吓到。这员身高不下两米二,壮如蛮牛的汉子脸色一凛,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微微弯下背嵴,立刻退了下去。 第176页 殷诵微微皱眉,觉得柏鉴的反应颇为反常。他便是此刻脸色不好,也绝对没能到吓退这么个巨汉的程度。 殷诵没有花费心思在监守官身上。他收回视线,强压住极欲作呕的冲动,控制双眼事先从父亲的名讳上挪开。右手捲起,左手展开,继续阅览封神榜。 甲子太岁之神:杨任; 日游神:温良; …… 执掌东海分水将军:申公豹。 殷诵微微眯了下眼睛,嘴角溢出微不可查的笑意:没想到,真让申公豹猜到了,他真的被元始天尊签到了封神榜上。 殷诵扫了一眼申公豹在封神榜上被封的神位,右手轻轻一扫,将封神榜完全收起。 将封神榜原位放回,殷诵收敛神情,平静无波地转身向柏鉴道了一声谢。 柏鉴微微低着头,听见殷诵走动到自己面前,连忙提起眼往殷诵脸上瞧去。 瞧过一眼,柏鉴立即低下头,吶吶说道:「还望殿下莫要怪罪才是。」 殷诵不动声色,没有多搭理柏鉴这句话。他转身走下台阶,出了封神台。 殷诵刚刚出来,柏鉴就忙不迭地关上了封神台底层的大门。 申公豹此时已经盘腿在白额虎身边,打坐修行起来。他听见声响,立即睁眼起身。 青巾道长一失先前沉稳模样,颇为急切地跨步来到殷诵面前,开口便是询问道:「如何?」 殷诵不答。他走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然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桌案、笔墨。 殷诵最后拿出了一卷空白捲轴。 千里眼、顺风耳一看殷诵架势,立即殷勤地上前伺候。千里眼摆桌,顺风耳则是拿了小壶,转身去寻清甜的山涧。 顺风耳很快取了清水回来,为殷诵研好浓墨。 殷诵拿出毛笔蘸墨,在捲轴上书写起来,很快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人名,连带他们未来受封的神官之位,都被殷诵默写了出来。 申公豹通达情趣。在看到殷诵摊开空白捲轴的时候,这位道长就猜出了眼前的大商王孙要做什么。 申公豹没有一直追问,强要殷诵先回答他。而是在殷诵默写封神榜的时候,他选择一直站在少年身旁,静静地看着一个个人名出现在雪白的丝绸卷面上。 渐渐地,申公豹的脸上不停地闪过惊讶之色。显然,殷诵默写出来的人名里有不少申公豹的老熟人。 到最后,申公豹脸上已是兴不起惊愕的神情。所有的出乎意料都凝聚、变成了一抹讥讽的笑意落在道长的嘴角上。 当看到殷诵默出他的名讳时,申公豹直接笑出声,丝毫不意外却难掩愤恨:「果真如此!半路入门,到底入不了心。」 殷诵抬眼,瞧向申公豹。他开口,直言不讳地询问申公豹:「道长既然来寻我,就是不想认这偏心师尊安排的命运吧?」 申公豹从封神榜名单上抬起眼。他轻笑着,颇有几分感同身受道:「看来殿下也不愿亲人步那三教掌教安排的命运。」 殷诵与申公豹对视一眼,两人已经在无声中达成了同盟。 申公豹不用殷诵开口,便为他解惑道:「这卷封神榜是师祖鸿钧牵头,老子、元始、通天三道合谋,名义上是顺应天道拟定。」 殷诵趁机问道:「不知道封神榜具体是什么时候拟定的。」 申公豹一脸冷然、晦气地说道:「早在姜子牙下山前,这封神榜已经签好了三百六十五正神名讳。」 殷诵顿生一口闷气憋在胸腔里,眼底更是划过兇狠的暗光。 幽暗的恨意在殷诵眼底一滑而过,快如流星。殷诵转瞬做好了表情管理。 申公豹此时自己都在愤恨中,哪里察觉得到殷诵的神情变化?反而是伺候在殷诵身边的千里眼、顺风耳魂体敏感,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叫他两个鬼都觉得自己「体表」忽然长出「汗毛」,正在竖起来。 申公豹说道:「不过,那名单上,殿下也见过了,堪称鱼龙混杂,实在是……反正贫道修为浅薄,看不出『天道』二字体现在何处。『吃人』还差不多。」 殷诵眼皮子一抖,听到申公豹道出「吃人」二字,莫名想到了鲁先生的名篇。他不由自主,轻轻咳嗽出声:「how·are·you?」 申公豹一脸茫然,不解其意:「好什么?」 殷诵脸上犯窘,连忙找补:「我是说,道长说得太好了。这番话当得『振聋发聩』四个字!」 这是殷诵真心的称嘆。能够看出当今世间之事不过「吃人」二字,这位道长确实十分有深度! 申公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深知自己是个老于人情世故的人,哪怕是修仙都改不了这个「老毛病」。修仙界多是清高倨傲之流,哪里看得上他这般钻营的心性?哪怕是和他交好的,也多是看不起他。至于那些看得起申公豹的,又是说不出这等称赞的动听话。 申公豹连忙向殷诵摆摆手。他被人看轻惯了,反而此时明知殷诵不是讽刺他,竟也觉得这话听在耳里虚假得很。 这般感受,让申公豹一瞬间为自己心酸起来。道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修行千年,究竟为的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申公豹强行按下这份鼻尖酸意,继续对殷诵说道:「要破这封神榜,于贫道这般的,是千难万难,完全没机会的事。但是在殿下这里,或许真有一丝机会。」 第177页 殷诵诚恳地向申公豹鞠躬请教:「请道长教我。」 申公豹连忙扶起殷诵,不敢受他一拜:「莫要如此,折煞贫道了。」 申公豹说道:「此前,贫道就说过,殿下是世间与黄帝老爷血缘最亲近的人。黄帝老爷是开天闢地以来,仅有五位圣人之一。三老道实力远输于黄帝老爷。」 「殿下若是能求得这位老爷出手。何愁封神榜这一桩局不破?」 殷诵深思,而后摇摇头:「且不说我是这位老爷几十代的后人。我现在往哪里去寻老爷子来帮忙?」 殷诵转头看向千里眼和顺风耳。千里眼和顺风耳齐齐摇头:「说句殿下不顺耳的话,我俩要是知道老爷去处,早就跑去跪哭老爷重新收留了,哪里……」 两鬼摸着脑袋,干笑出声。 殷诵没有怪罪两鬼,他转而去看申公豹。他猜测申公豹应该知道黄帝老爷子的居处。 果然,申公豹手执拂尘,向东南方向遥遥一指:「如今,黄帝老爷正与伏羲、神农两位老爷居住在芙蓉峰紫芝崖火云宫中。」 殷诵顺着拂尘向东南看去。当他听到神弓提到「紫芝崖」时,不由得瞳孔微张。 殷诵立刻想起了没做的支线任务中的一个: 支线任务(紫色):医道巅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年轻貌美的鍊气士,怀孕半年,毫无所觉。 这位新手妈妈看到自己的肚子突然鼓了起来,误以为自己的丹田出了问题。但是师父不在家,于是新手妈妈连夜赶去了隔壁山头,想找师叔帮忙看看。结果师叔也不在家,只有大师兄一边修炼一边看守洞府。 大师兄听闻病情,好为人医的毛病犯了。 大师兄拍着胸脯告知肚子大起来的同门,自己家学渊源,祖上十八代都是巫医,小小腹大之症,手到擒来。 新手妈妈信了大师兄的邪,被这个世代传承的庸医误了病情,以为是自己修炼有成,内丹壮大。 新手妈妈没有继续在意自己的肚子。因此,生产的时候毫无准备,差一点将孩子憋死在肚子里。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庸医害人,轻而易举!大商的医学事业,任重而道远! 本系统查探到,中医药鼻祖神农氏正居住在紫芝崖。请宿主前往紫芝崖,拜神农为师,将中华医药学发扬光大吧。 奖励:5000积分(未完成) 额外奖励:copy《神农本草经》一份放入系统做存档。100000积分(未完成) 殷诵对医术兴趣一向不大。虽然他知道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学科。日后他若为王,想要国家兴盛发达,医学是一定要重视和发展起来的。 但是这门课太讲究,也太耗时间。于殷诵而言,他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实在分不出时间来系统地学习它。 更不用说,还要找去什么紫芝崖,拜师学艺了。 殷诵随便想想都知道,想要拜神农氏为老师,十分不容易。一旦拜师成功,他不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去学习医术,肯定要被神农氏嫌弃。 任何一门学科的学习都是没有止境的。在这个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时代,殷诵实在不敢轻易拜师,将一生耗费在医药学上。 殷诵坐在白额虎宽阔的背嵴上,默默地打开这条名为「医道巅峰」的支线任务。即便是此刻,申公豹正载着他往紫芝崖而去,他还是下不了狠心去做这条支线。 殷诵看了看任务内容,最后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煳涂的妈,这么煳涂的鍊气士啊?光屏为了派任务编由头,竟然这么的不认真! 殷诵收起光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去看看神农老爷子是个怎样性子的大爷。 申公豹身骑白额虎,在天上飞行了七天七夜,终于赶到了芙蓉山。 千里眼和顺风耳没有一起带上。两鬼被殷诵打发去给殷郊、敖丙送信,告知他们殷诵的去向,免得他们以为他失踪了,乱了阵脚。 申公豹并不敢造次,他缓缓降下坐骑落在芙蓉山山脚。申公豹让殷诵从白额虎背上下去,独自前往紫芝崖。 申公豹和殷诵说道:「贫道修为浅薄,素日也不曾做过大善之事。老道只怕这一点德行进入紫芝崖,要叫几位老爷看了碍眼。王孙殿下且自己去吧。」 殷诵点点头。他从白额虎的背嵴上一跃跳到地上,然后站直身体,仰头向山顶看去。 真是好一座婀娜俊秀的高山,山顶直插云霄,哪里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够瞧得明白的? 申公豹在旁边安慰殷诵,为他加油鼓劲,谆谆嘱咐:「殿下只管一鼓作气向上去。几位老爷都是与世有大功的圣人,绝对不会刁难人。」 「殿下切记,『心诚则灵』。」 殷诵默默将申公豹的提点记在心中。然后,殷诵拔脚向草丛灌木中隐约显出的一条小径走去。 上山不容易。好在殷诵身体强壮,武艺高强,陡峭的山路、山林中的勐兽都不是问题。他也不用担心食物和水,不说他能从光屏直接兑换,就是两只储物袋里都放了不少食物和干净的水。 储物袋里还有野营用的帐篷,更是保障了殷诵的休息质量。 所以,虽然他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爬到芙蓉峰的山顶,又花了小半个月在紫芝崖的迷阵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出出口,寻到三位圣人居住的火云宫大门口,他的精神面貌还是相当好的,半点看不出他已经在芙容山上耗了一个月。 第178页 这一个月里,他的日常任务都没有耽误,可谓刻苦努力。 在来的路上,申公豹就告知殷诵,火云宫又名火云洞,其实就是一处洞府。因为居住着三位圣人老爷,且伏羲老爷是当世人皇,故此修行界将此处尊称一声「火云宫」。 殷诵刚刚走到火云宫洞口,就有一个八九岁模样,挽着双边小髻的童子走出洞门,向殷诵这边看来。 那小童将殷诵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一双细长小眼在殷诵的脸上定了定。童子脸上立即绽放笑意,拍了拍手欢快地叫了一声:「妙哉妙哉!」 然后,童子正了正神色,对殷诵说道:「这位小殿下且在外等候一会儿。奴这就为你进去传报。」 童子不等殷诵回应,已经转身走回洞府。没一会儿,这名童子又走了出来。 童子脸上笑意不减。他朝殷诵招了招手:「小殿下随我来。」 殷诵连忙向童子道谢。童子立即让他不要这般客气:「小殿下随奴来就是,莫要折煞童儿。」 童子将殷诵带入洞府中。不过一刻钟,就进入洞府内部。 殷诵眼一抬,便看到外形装扮完全不同的三位老爷各自坐在洞府中。 殷诵首先看见的是身穿帝袍的黄帝,而后是肩披树叶、腰上围着兽皮群的神农炎帝。殷诵来时,这两位老爷正坐在石桌两边,怡然悠然地喝着药茶,下着黑白棋子。 殷诵最后看到的是人皇伏羲。伏羲正在编织一个藤篮,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极不打眼的道袍。 这位人皇老爷的头顶上长着两只长角。殷诵记得,女娲宫中的女娲神像同样头生两角,与伏羲十分相似。 申公豹同样在路上提前提点了这一点,告知殷诵人皇伏羲出身女娲一族,与人皇女娲中的一位是同母兄妹关系。 殷诵听到此处不免好奇,详细向申公豹询问了几位圣人的关系,这才发觉原来女娲宫主位早就换了两代。 一代女娲娘娘创造人族,替人族抗下天地浩劫后不知所踪;二代女娲捨身补天,就此陨落。 如今住在女娲宫的娘娘已经是第三代女娲。 殷诵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坐在洞府中的三位大佬,却不敢多看。在童子离开后,他立即恭敬地下拜行礼。 三位老爷德高望重,果然如申公豹所言,没有刁难人的意思。 殷诵刚刚下拜,正前方的黄帝立即出声,叫他起来,不必拘礼。 殷诵却不敢真的行礼一半就从地上爬起来,而是恭恭敬敬地将拜礼完成,才顺从地起身。 黄帝老爷刚好落下一子,便趁着炎帝思索的空隙,回头看站在下首的少年。 殷诵低眉顺眼地站在下首,显得极为老实、乖巧。 黄帝老爷瞧了殷诵一眼,没有将视线收回,而是轻轻地「咦」了一声,随即将殷诵多打量了几眼。 殷诵听到黄帝老爷的惊讶声,不由得微微抬眼,只敢抬起一点,避免冲撞了三位大佬。 却听到黄帝老爷对人皇伏羲说道:「老爷子,你来瞧瞧我这后人,是不是好面貌?」 正想悄咪咪观察上首老爷子的殷诵,陡然被夸了一句,不禁眨巴了下眼睛,表情看上去无辜极了。 被询问的人皇尚未开口,正和黄帝对弈的神农氏插话进来,笑道:「这般无辜神情,倒是与你当年忽悠我与你结拜时,颇为相像。」 黄帝立即笑着回道:「难为兄长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兄长只管直接说我长得可亲就是。」 炎帝「呵呵」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思索下一枚棋子落在何处。 殷诵在下面听着两位圣人老爷对话,耳朵微微痒了起来,让他很想摸摸自己的耳朵。 人皇老爷没有搭理炎、黄二帝。他依着黄帝的话,向殷诵仔细打量过来,竟然也发出了惊疑声。 然后,殷诵就听到伏羲老爷子唤他,叫他抬起脸让他仔细瞧瞧。 殷诵心生古怪,却不敢抗命造次,乖顺地抬起头,让三位随便跺一下脚,就能叫三界震盪的大佬好好观察自己。 同时,殷诵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细看上首的三位老爷的容貌。 这一看,真是不得了! 殷诵赫然发现自己和黄帝的长相真的颇为相似。明明无论是他的脸型轮廓,还是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的形状,都没有一样和黄帝一个款的,偏偏两张脸就是十分的相像。 殷诵不禁在心里发出感嘆:血缘这东西真是奇妙! 人皇伏羲将殷诵的容貌好一番端详,忽然取出一只龟壳,又摸出三颗圆润的石头放入龟壳中。 人皇一双大手将龟壳包住,用力地摇晃了三下,然后从龟壳中倒出三颗石头。 殷诵看到无论是黄帝还是炎帝,都饶有兴趣地将目光落在滚落在地的三颗石头上。 人皇拿着龟壳,在三颗石头上点了点。然后人皇发出惊奇的赞嘆声:「妙啊,这等局势竟还有一丝破解的可能。阿妹,唉……」 人皇又抬起左手掐算起来。约莫半刻钟过去,人皇垂下左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黄帝老爷出声问道:「老爷,如何说?」 人皇抬眼,看向好奇询问的同居后辈:「我妹妹当年炼制五彩神石补天,最后遗留三颗。其中一颗落在了西蛮之地。那枚石头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造化,自演天地规则,成了一处阵法,并且隐身在大地之下,叫人防不胜防。」 第179页 「机缘巧合下,这阵法启动,并且将……」人皇忽然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下殷诵,笑着继续道,「将你这四散的血脉凝聚在一块,诞出了这样一个可伶可爱的小孩儿。」 黄帝听罢,抚掌赞嘆人皇女娲的厉害。伏羲虽然语焉不详,黄帝与他同居几千年,依旧把他话中的含义听得明明白白。 按照伏羲所言,二代女娲即便陨落数万年,依旧为她庇护的人族留下逃脱天运困厄的一线生机。 黄帝不禁问殷诵道:「小孩儿,你父母亲是哪两个?」 殷诵连忙回答:「我父亲是殷商太子殷郊。母亲是谁,却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他。」说罢,殷诵希冀地望向三位大佬,希望他们能给他答案。 第079章 他对四舅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殷诵将人皇的话理解了个七七八八。他现在颇有恍然大悟之感。 殷诵猜想当年父亲走火入魔时发生的事情,和自己从前设想的出入极大。 殷诵心里琢磨,如果他的理解没错,实情是父亲走火入魔时,母亲人不在崑崙山,而是在西蛮。母亲巧合触动了五彩神石变幻成的阵法,被传送到了九仙山,刚好送到走火入魔的父亲面前…… 殷诵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个发展哪里怪怪的。他不禁将全部精神集中到三位圣人老爷脸上。少年的眼里充满了期望。 黄帝回头,向人皇看去:「老爷可知道,这孩儿的母亲是谁?」 出乎众人意料,伏羲老爷子微微摇头:「我只能推算到,这小孩儿的出生,与我阿妹留下的五彩神石有关。更具体的,似有高人遮掩天机。我已是卜算不能。」 炎、黄二帝闻言,神情一震。两位老爷清楚得很,当今世上,有能力在伏羲老爷面前遮掩天机,除了上天,便只有那位下落不明的女娲族初代族长,世上第一位被天地承认的人皇了。 轩辕黄帝与神农炎帝神情讳莫如深,两位圣人不约而同跳过了这个话题。 人皇笑着对殷诵说道:「我看你不是愚闷之人,不妨前往西蛮,顺藤摸瓜寻找身世真相。你是因那块五彩神石而出生,你到了西蛮就能够感应到它的所在。」 殷诵掩去眼底的失望,点了点头。其实不用人皇老爷点明,他也会去西蛮寻找母亲的线索的。 炎帝瞧着殷诵失落的模样委实可怜,十分亲切地问他这趟寻来芙蓉山,是为了什么。 殷诵连忙将自己不满诸多亲友的名讳,出现在封神榜上这件事和盘托出。殷诵直言希望黄帝老爷能帮帮忙。 轩辕帝没有立刻答覆殷诵,而是拈着棋子沉思。 对面盘腿坐着的神农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缓缓说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你我出身人族,如今生机已显,怎可轻易放过?」 黄帝从善如流,微微一笑:「大哥说的是。」 黄帝从袖袋中掏出一块精石,丢入殷诵怀中。殷诵忙不迭地将精石接住。 黄帝笑着对殷诵介绍这块圆柱形的淡黄色透明精石:「这是孤在人间为帝时,用来涂抹错字的一块雌黄。你且拿去用吧。」 殷诵当即明白了黄帝的用意,连忙就要下拜感激这位老祖宗。没想到,老爷子又从腰间摸出一块金牌,再次往殷诵这边丢过来,却不是落进他的怀里,而是直接系在了他的腰间玉带上。 殷诵不由得朝着这块金牌看去。 炎帝笑道:「你先祖怕你回去,那监守官不肯再让你进封神台呢。这块腰牌是你家老爷当年领兵打仗时传令用的腰牌。你戴着它,柏鉴不敢为难你。」 殷诵闻言,直接跪到地上,朝着老祖宗拜了拜。炎帝这番话分明是在告诉他,凡是黄帝旧日部将,看到这块牌子,都不会与他为难。 说不得,他还能拿这块腰牌做背靠,让这些部将替自己做事。 黄帝见殷诵没有提出完事后将这两样东西送回来,不禁满意地颔首。老爷子他啊,就喜欢有野心有抱负的人。 殷诵拜完礼后,抱着忐忑的心,大着胆子向先祖请求道:「将我父祖姓名从封神榜上抹除,也只是保得小子这些亲人。但是天庭一旦成立,只怕人族头上无端多出一重『天』来压迫。」 上首三位圣人齐齐转头,将目光落在殷诵的脸上。 神农欣然笑着对黄帝说道:「这小子当真有我们当年的风范。」 黄帝笑容满面,对殷诵越发的满意。他半点没有谦虚地接受了结拜大哥赞美的话。 黄帝和颜悦色地对殷诵说道:「你且先去将亲人的名讳抹除。至于天庭之事,还不是现在的你能涉入的。」 殷诵心中也明白,这件事不是自己,至少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动心思的。他说出这番话,主意是试探三位圣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如今试探一回,结果让他安心了一分。三位圣人虽然没有拿出对付天庭的办法,但是从三人的神态与言语可以判断,他们依旧是站在人族一方的。 来此的目的超额达成,殷诵本应该立刻离开。但是他犹豫着,往炎帝那边多看了两眼。 神农氏立即明了,这小孩儿这一趟不止是找自家义弟。 炎帝颇具趣味地询问起了殷诵,是不是也有事找他。 殷诵微微点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直听别人说,老爷是中医药鼻祖,着有《神农本草经》。我想抄录一份,在人间推广。」 第180页 「如今大商各处战事不断,百姓劳苦困厄,偏偏医者缺乏,百姓一旦生病,根本找不到巫医为他们治病。」 「倘若能将《神农本草经》推广,百姓认得出药草,知道药效,他们生了小毛病就能自己採药治病。如此可以减少很多人小病拖成大病,久病不愈,白白没了性命。」 炎、黄两帝听闻殷诵的解释,相视一笑。 神农笑着回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已能看见平民百姓的困苦。何须你在此抄录?这卷书直接交给你就是。原本就应该给你一样见面礼的。」 神农话音刚刚落下,殷诵的眼前已经凭空出现一大卷白绸做成的书。整卷书落在地上,横在殷诵面前,竟达到了他的腰部那般高度。 殷诵连忙将这卷《神农本草经》收进储物袋。 人皇伏羲刚刚好编织完藤篮,干脆将它抛给了殷诵:「这篮儿送你,权做我的见面礼吧。」 殷诵再次感谢。他将几样礼物收好,没有继续赖在火云宫。在黄帝一句「你且做自己事去吧」后,殷诵恭敬地行礼,退出了洞府。 殷诵离开火云宫,在洞口遇见了先前引他进去的童子。 那童子看见殷诵,尤其是看到殷诵腰间繫着的金色令牌,脸上的笑意更胜方才。 童子走到殷诵面前,准备亲自送殷诵到山下。显然,殷诵上山的过程都被这名童儿看在了眼里。 殷诵摆摆手,先行谢过童子的好意:「你将我带到崖边就好,我有办法自己下山。」先前上山,要表示诚意,他才会一步一步靠着两条腿爬上芙蓉峰。如今下山,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 童子眼中流露出好奇,没有固执地要亲自送殷诵下山。 童子依言,将殷诵带到崖边,免了他又落进迷阵的尴尬。 到了紫芝崖崖边,殷诵转身,向童儿道别,然后张开背后的钢铁翅膀,一跃飞出了紫芝崖。 童子看到殷诵背后忽然长出「翅膀」,眼睛亮了亮。 童子常年跟在三位圣人老爷身边,眼界不同寻常。他一眼看出殷诵这对翅膀,不是什么先天、后天的法宝,只能算是凡间铸造之物。 正是因为这对翅膀,不是法宝,却能让人如鸟儿一般翱翔天际,自由行动,才叫童子惊奇。 童子站在崖边左顾右望,见四周没人,竟然欢快地就地蹦了两下。 殷诵乘着风,不过会儿功夫,已从峰顶落到山脚下。 申公豹看到殷诵安然回来,暗中松了口气。殷诵此行,并非没有危险。芙蓉峰上的勐兽就够殷诵这样的肉体凡胎喝一壶的了。 殷诵看到千里眼和顺风耳站在申公豹身旁,立即走上去询问两鬼,有没有把他的话带给他的父亲和东海龙太子。 两鬼连忙点头,给了殷诵肯定的回答。千里眼说道:「是太子殿下命我兄弟两人前来服侍殿下的。」 殷诵明了,心中涌起一抹暖流。殷诵越发下定决心,前往西蛮,找出母亲的下落。他要给父亲一个惊喜! 申公豹听说黄帝老爷竟然将生前的传军令牌交给了殷诵。身背宝剑,头戴青巾的道长不禁抚掌大笑起来。 申公豹告诉殷诵道:「老爷当年与蚩尤大战,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主动投靠。如今,这些异士尚有不少活在人间。便是阐教与截教内就有许多。待封神台事了,贫道就去与殿下将这些人慢慢寻来。」 殷诵回道:「不急着让他们来见我。只透露些消息给他们就好。」 申公豹闻言,立即领悟殷诵还要蛰伏一段时间。道人笑着点头,称一切都听殷诵的安排。 白额虎背着申公豹和殷诵,回到岐山封神台。 不用殷诵吩咐,千里眼和顺风耳已经飞到封神台顶上,一阵大唿小叫,把柏鉴叫了出来。 监守官一脸晦气地伸出脑袋,想要将这两个烦鬼的昔日同僚赶走。 但是在千里眼、顺风耳朝着下面的殷诵比划了几下后,柏鉴改变初衷,客气地将这两只鬼带进了封神台。 很快,柏鉴亲自打开底层的大门,将殷诵迎接到封神台内。 殷诵一回生,两回熟。这次不用柏鉴领路,他已经熟门熟路地顺着台阶上去,径直走上祭台。 百灵幡察觉到异样,再次放出红光,扫向殷诵。 殷诵半点不在乎,上去就将封神榜打开,摸出圆柱形的雌黄精石,将榜上殷郊和殷洪的姓名迅速抹去。 这块雌黄不愧是圣人用物,不与寻常雌黄相同!抹在榜卷上,根本不是将上面的字迹掩盖,而是直接擦去了,而且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殷诵看着空出来的位置,心头忽然一动,生出了一点新想法。 他转头看向正在施法将百灵幡安定下来的柏鉴:「我将已死的人的姓名从封神榜上抹除,百灵幡是不是就不能拘住他们的魂魄了?」 柏鉴这才留意到殷诵刚刚干了什么。他面容扭曲了一下,最后重重地嘆了口气,只当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没看到。 人高马大的监守官妥协道:「正如殿下所言。」 殷诵对这个答覆十分满意。他正要将祖母姜王后和曾祖比干的姓名涂去,忽然觉得这样过于独断,自己还是应该问一问这些先人本人的意愿的。 殷诵指向百灵幡,再次询问柏鉴:「可有办法让百灵幡拘住的魂魄,暂时脱离出来?」 第181页 柏鉴深知,自己刚刚拜的师父姜子牙,顶头上的也不过是元始天尊,根本不能跟殷诵背后的黄帝老爷掰手腕。此时,他与殷诵作对,于他和他的师父都不是好事。 这位监守官直接摆烂道:「师父授我百灵幡时,给了口诀,可以将里面的魂魄暂时放出来。」 殷诵眼睛亮了亮:「好好好,请将军将我几位亲人放出来,我对他们甚是想念。」 柏鉴十分干脆地念口诀,念手诀,将比干等人的魂魄放了出来。 就看到百灵幡红光大炽。比干、商容等人的魂魄影影绰绰地从幡旗中飘了出来。 殷诵看到比干出现在眼前,心头一阵激动。少年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想要扑进曾祖的怀里。奈何人鬼有别,殷诵未能如愿。 殷诵扑出去的身形,踉跄了一下,险险地稳住了。他回头,看到的就是比干老爷左胸上空洞洞的血窟窿。 殷诵当场红了眼睛,掉下眼泪:「曾祖何苦听那暴君的话?你是他王叔,他岂能强逼曾祖掏出玲珑心与那妖孽食用?」 比干嘆气道:「终究是我们无能。倘若当初强硬些,将帝王每一出荒谬的举措都阻拦住,哪里会落到这般地步?大商若亡,错在君王,亦在我等不中用的臣子身上。」 首相商容上前,声音冷硬地反驳比干,恨铁不成钢道:「我等已经死了,还要忏悔这些做什?他是君,我等是臣;他青壮,我等年迈。我等制得他一时,制不住他一世!」 「暴君无德,安知我等生时限制住了他。等我等死后,暴君不会刨坟鞭尸,泄愤报復?」 「我是他祖宗,不受他这口瘟气!」 比干摇摇头,面对商容的反驳,无话可说。商容是他的堂叔,确实称得上一句纣王的老祖宗。 殷诵有些惊讶于商容的冷言冷语。这位老爷子与他记忆中,太庙里的和蔼老头,差距颇大。殷诵心里不禁嘀咕,不知道商容这些年都遇上了什么,性情变化竟能这般大。 殷诵立即安慰两位长辈,告诉他们自己已经见过圣人黄帝。殷诵拍着胸脯,向两位先祖保证绝对不会让大商亡在纣王手里。 首相、亚相两位老爷听到这些话,不管信不信,总之是为殷诵的志气欣慰不已。 殷诵左顾右盼,不解地问道:「我祖母怎么不在?」他还没有见过祖母姜王后呢。 商容冷硬的脸上,软和下来,流露出怜悯之色,渐渐与殷诵记忆中的慈祥长者重合。 商容说道:「你祖母怕她现在的模样吓到你,没肯出来。」 殷诵愣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人用巨木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生疼得很。 他抬手掩去眼底湿意。 殷诵抹去眼泪,转头,看向孤零零站在一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公子干的魂魄。 殷诵小小的脑袋里,冒出了大大的问号:柏鉴这傢伙把姓姬的放出来干什么? 殷诵可记着公子干呢。两年前,他好心去祭拜这个死鬼,结果这厮竟然找他的麻烦,把他弄倒不说,还跑进他的梦里,让他带话给武王姬发。 殷诵心头一动,对公子干说道:「你要我带给武王的话,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说他不怪你。」你可以安心上天,做神官去了。 公子干微微一愣。他脸上一窘,随即挠了挠后脑勺的头髮,尴尬地说道:「那件事是叔叔对不住你。」 殷诵敏感得很,他连忙抬手,打住公子干的话头。 公子干眨巴眼睛,困惑地看向自家侄子。 殷诵神情异常认真地纠正公子干:「虽然你年长我许多,但我是你父亲的学生,与你是同辈。你还是唤我学弟,较为稳妥。」殷诵向来注重「辈分」。当年他拜文王做老师的时候就暗暗发誓,谁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占他的便宜! 公子干再次一愣,整个鬼恍惚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闹明白殷诵话里话外的意思。 公子干连忙摆手,着急地向殷诵解释:「不是不是,我感觉得到,你是我姬家的血脉,我应该是你的叔叔!」 殷诵脑袋中的问号变得更大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商容与比干两位老者已经齐齐怒目瞪向公子干。 商容老爷子很不客气地骂了出来:「小子不要胡说八道!王孙分明是我大商太子的儿子,怎会是你侄子?」 公子干一愣。他在百灵幡中见过姜王后,殷诵的相貌确实像极了这位苦命的娘娘。 公子干用双手扶住脑袋,免得它掉下来。他缓缓低下头,冥思苦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半晌,就在殷诵转过头去,不打算搭理公子干这个「煳涂鬼」的时候,这位西岐的公子忽然想通了。 公子干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不是王孙的叔叔,那就是王孙的舅舅啦!」四哥说得对,只要他肯耐心动脑筋,很多事情都能想通的! 殷诵双脚顿住。他皱皱眉头,然后回头认真地看向公子干。 公子干兀自为自己想通了这件复杂的事情欢喜不已。他指着殷诵的眼睛说道:「你的眼睛与我四哥一模一样。父王说过,四哥的眼睛与年轻时的祖母十分相像。」 殷诵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他倒没觉得自己这双招子和西岐四公子相像。 殷诵心思微动,想到自己母亲就是在西蛮那边被五彩神石传送到九仙山的。西岐早就开始了对西蛮荒地的开拓,说不得他的母亲真是姬氏女子。 第182页 殷诵顿时激动得不行,连忙向公子干求问道:「十八年前,你哪个姐妹身在西蛮?」 公子干闻言摇摇头:「太久远,我不记得了。」 殷诵暗骂一声,没有追问。公子干记不得也没关系,反正他会去西蛮寻找答案。实在不行,他去敲晕眼睛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姬旦,把人拖走。 殷诵对这位西岐四公子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公子干记不得十八年前哪位姐妹去过西蛮,公子旦肯定记得! 至于直接去找姬氏一族现任族长,也就是武王姬发,核对这件事……咳,实话实说,殷诵其实不大敢和这位正面交锋。 第080章 三分不屑、三分讥笑、四分的漫不经心 殷诵想了想,将公子干一起招唿到祭台。 殷诵指着封神榜,将这卷榜的用处告诉了在场的亲人。然后,他看向比干,询问他们是要顺应天意,上天做神官,还是让他把他们的名讳从榜单上抹去。 商容冷眼盯了两眼「纣王」、「费仲」这些人的名字,想都不想说道:「老夫这一世里,遇上这些人已是几辈子不积德!殿下速速将老臣名讳抹去,老臣好投胎去,摆脱了这一世!」 比干也道,要和费仲、尤浑之流为伍,委实让他作呕。 公子干想了想,决定跟着商容、比干这两位深受他的父亲姬昌推崇的相爷走。他不仅要把自己的名字抹掉,还指出同样在封神榜上的几个亲兄弟的名字,希望殷诵一併抹除。 殷诵问他道:「确定吗?万一你的兄弟希望上天做神官呢?」 公子干眨了下眼,犹豫一番后还是点了头:「没关系吧,他们又不知道。」 殷诵被这答案噎了一下。然后他听到公子干很是认真地说道:「别人不知道,大哥肯定不愿意和费仲这样的人为伍的。」 殷诵点头认同。伯邑考品性高洁,确实不会乐意和费仲、尤浑这样的垃圾打交道的。 殷诵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答应了公子干。 随着殷诵将几人姓名从封神榜上抹除,商容、比干等人浑身一松,再感觉不到百灵幡对他们的拘束。 当殷诵将祖母的名讳抹去时,百灵幡忽然闪出一道白色的光芒,姜王后掩着面目,从百灵幡中飘落了下来。 殷诵连忙跑下祭台,向姜王后跑去,口中急切地唿唤「祖母」,就怕姜王后从他眼前隐去身形。 殷诵跑近姜王后身前,近亲情怯,缓缓放慢了脚步。他仰头向祖母脸上看去,就见姜王后右手攥住袖口,极力遮住自己右边的半张脸。 「祖母,你且看看孙儿呀。孙儿是不是长得很像祖母?」殷诵轻轻出声,双眼通红地看着遮住面容,不肯看向自己的姜王后。 姜王后听着孙儿唿唤的声音,哪里忍受得了?她终于露出完好的一只眼睛,看向自己孙儿。 姜王后婉转回应孙儿:「像!诵儿像极了祖母年少时。」 殷诵没有贸然继续上前,而是止步在姜王后面前五步处。殷诵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将喉间的干涩感强行咽了下去。 他转换语气,拍了拍腰间的养鬼瓶,故意用欢快的语调和姜王后说道:「父亲与叔叔都十分想念祖母。祖母能否委屈一下,留在孙儿的养鬼瓶中,随孙儿回去东鲁,见一见父亲和叔叔?」 姜王后听到两个儿子正在东鲁,不由得「呜呜」哭泣了起来:「诵儿便是不带祖母走,祖母也是要回去东鲁,看他们一眼的。」 殷诵瞧着姜王后哭泣,自己也忍不住,再一次掉下眼泪。 姜王后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她止住眼泪,却是依旧不肯将遮在右眼上的手放下。 姜王后左手在眼睛下面抹了抹。她对殷诵说道:「黄贵妃、杨贵妃是祖母在宫中的姐妹,是你庶祖母。」 「她们一个暴烈,一个柔弱,那封神榜上神位于她们非是好事。你将她们姓名一起抹除吧。」 祖母的要求,殷诵岂会反对?他和众人确认过后,转身回到祭台上。 殷诵拿出那方雌黄,将亲友的姓名一一擦除。黄贵妃、杨贵妃等人的魂魄陆续被百灵幡「吐」了出来。 做完这一套,殷诵盯着空出许多人名的封神榜,稍作思索,做下了决定。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笔墨,然后仿造三教教主随便一人的笔迹,尝试将认识的一个地痞姓名填写上去。 但是,殷诵立刻就发现这样不行。许是他手中的笔墨太寻常,或是本身实力不够,他根本不能在封神榜上留下墨迹。 殷诵蹙眉,摇头惋惜地嘆了口气。就在他准备收笔时,被他悬挂在脖子上的金色琥珀忽然滚烫如同水沸。 这件琥珀是两年前,伯邑考送给殷诵的谢礼。殷诵喜爱伯邑考,爱屋及乌也极为喜欢这块琥珀,于是将它做成了吊坠。 这枚金色的琥珀吊坠就一直挂在殷诵的脖子上。 殷诵连忙将琥珀从衣领里掏了出来。就见金色的琥珀中,一直眯着眼睛仿佛睏倦睡熟的细长小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 此刻,这尾细瘦的小东西正在琥珀中翻滚嬉戏。 殷诵惊讶,暗道:这条金龙竟是个活物不成?却不知道怎么就把它弄醒了! 殷诵正在疑惑,这条金色的眯眯眼细龙忽然仰头,顶住琥珀。须臾它就钻了出来。 龙首从琥珀中探出,发出璀璨的光芒,亮如明星。盯着它瞧的殷诵不由得眯住了眼睛,才没让双眼被这道金光灼伤。 第183页 眯眯眼小金龙很快整个儿爬出琥珀。然后,它顺着细细的红绳爬到殷诵脖子上,再经由殷诵的肩膀、胳膊游弋到殷诵右手手中的毛笔上。 金色光芒大炽,将整只毛笔连带殷诵握笔的手都包裹住。转瞬间,金光消逝。殷诵悄悄睁开眼,就看到金龙已经与他手里这只普普通通的毛笔合二为一。 殷诵心有所动,重新蘸墨书写人名。这一次,墨迹清晰地落在了封神榜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殷诵大喜,点点头,十分满意。他回头询问商容与比干,有没有人选可做推荐。他实在不好意思给正待筹建的天庭塞太多地痞流氓做人才。 商容与比干认识的人可比殷诵多太多了,且都是能在大商担任官职的「高级人才」,绝不会比费仲、尤浑之流「差」上几许。将这些人名安排在封神榜上,可比殷诵方才添上去的地皮流氓合适多了。 殷诵向两位先祖确认过这些人名的字,很快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添加了上去。 一些已经过世的人,随着殷诵将他们的名讳落在封神榜上,他们的魂魄「嗖」地一声,被百灵幡从幽冥地界搜了出来,拘入幡旗中。 封神台监守官柏鉴眼睁睁地瞅着殷商王室一干人等在封神榜上胡作非为。高壮的汉子眼角、嘴角一起抽搐起来。 他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悻悻地跑去外廊上,不忍看下去。 殷诵将所有空出的位置都填满。他停笔后,金龙原路返回,回到琥珀中继续闭眼休眠。 封神榜被殷诵交给两位先祖查看。 待商容和比干确认没问题后,殷诵将封神榜收好,放回原位。 首相商容原本想回去幽冥,静静等着投胎。但是他看完殷诵「张冠李戴」的操作后,立刻改变了主意。 为大商操劳大半辈子的首相老爷,终究是不甘心的。老丞相决定,最后为大商的未来搏一把,再给太子做一回后盾。 于是,商容不容分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一把擒住侄子比干的胳膊,将人拖进了养鬼瓶。 殷诵见此,下意识拨开瓶塞,让两位老爷子顺利进入。 好在先前苏妲己给力,将养鬼瓶升到了三级。如今养鬼瓶没可以同时存在七只鬼。 让殷诵觉得古怪的是,商容、比干进入的时候,养鬼瓶里竟然冒出了一声惊叫声,而且还是女子的声音。 这「女声」只出了一声,之后养鬼瓶就寂寂沉默了。 殷诵有些疑惑。他很清楚,自苏妲己离开后,这只养鬼瓶就一直空着。光屏没有向他索回,他自然「装死」,当忘了这回事。 殷诵不禁举起养鬼瓶,向瓶中的两位先祖询问内中的情况。商容回復了一句「一切皆好,不必担心」。 殷诵皱了皱眉,暂且在心中将这一点奇怪压下。 殷诵转身,期盼地看向祖母姜王后。 姜王后却是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 黄贵妃正站在姜王后身边。她看到姜王后犹豫,立即上前,劝说道:「娘娘在迟疑什么?你生前被害的模样,那两个冤家都是见过的,你还害怕吓到他们不成?」 「难得你们母子还能续上这份缘分,如何忍心辜负了王孙这场奔波?」 馨庆宫杨贵妃也在一旁劝说了几句。 姜王后始终遮挡着自己的右眼,没有立刻回答。她回头看向身边两位姐妹,询问她们以后的打算。 杨贵妃轻轻嘆气,声音婉转:「妹妹想去幽冥,等着转世。只期盼来世,再不入宫门了。」 姜王后点点头。她死后不久就看到杨贵妃跟着死了。姜王后当时大吃一惊,询问后,才知道是杨贵妃惶恐纣王薄倖、妲己兇狠,自己取了白绫吊死在了宫门口。 杨贵妃来自北方小诸侯,与家中没有什么牵挂,自然不愿意继续为阳间的人与事烦恼。 姜王后又去看黄贵妃。黄贵妃在一旁已经思索了半晌。 皇贵妃嘆气道:「我还是随娘娘在这阳间待一段时间吧。」 姜王后明白,这是黄贵妃不放心她的父兄子侄。 姜王后和黄贵妃叮嘱了杨贵妃几句,要杨贵妃进入幽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日后她们心愿了了,自会去幽冥。说不得,三姐妹还有重聚的时候。 待封神台上众多鬼魂或是飘入幽冥,或是进入养鬼瓶。最后只剩下公子干抱着自己的脑袋,蹲在祭台下面。 殷诵走下祭台。公子干连忙将脑袋装回颈子上,可怜巴巴地望向「大外甥」。 殷诵看着个头颇高的公子干站起身。他开口问及干道:「你想起我母亲是谁了吗?」 公子干双手捧住脑袋,小心翼翼地摇摇头。 公子干苦兮兮道:「你出生时,我的长姐与次姐已经远嫁亳州与豫州多年。最年长的妹妹,只比你大九岁,哪能是你母亲?我想得都煳涂了。」 殷诵默默将公子干的姐妹排除。他继续问道:「你没有堂家姐妹吗?」 公子干依旧摇头:「太多了,而且隔了一层,我怎好去关注她们的日常行程?」他敢做这种事,一定会像三哥一样,被家里的兄长暴打一顿的。 殷诵想着确实是这个道理。他没有为难公子干。他刚刚偷偷问过曾祖比干,向他老人家确认了人死后变成鬼,确实能感应到同血缘的亲人。 第184页 殷诵拍了拍养鬼瓶,问公子干道:「我现在要去寻找母亲的线索。舅舅要不要一起来,帮我忙?」 公子干听到殷诵喊自己「舅舅」,只以为殷诵信了自己的话。公子干欢喜不已,差点将脑袋抛起来。他连忙稳住自己,点点头,表示十分愿意。 等到公子干进入养鬼瓶,殷诵向监守官打了声招唿,与他作别。殷诵了了一件压在心头的大事,欢欢喜喜地跑下了台阶。 千里眼和顺风耳紧跟在殷诵身后,出了封神台。柏鉴抑郁地望着一人两鬼消失在台阶入口,摇摇头,沉痛无比地仰头向天上的明月望去。 申公豹依旧等在封神台下。殷诵告知申公豹自己要去西蛮一趟,却没有告诉申公豹自己要去寻找母亲的下落。 申公豹笑笑,知道殷诵在有意隐瞒。他心中掂量,十分识相地没有去打探殷诵前往西蛮的目的。 申公豹将殷诵送到西蛮地界后,主动向殷诵提出,他要前往各大名山探访旧日好友: 「日后,殿下有需要贫道的时候,贫道自会出现在殿下的面前。」 殷诵向申公豹道谢。申公豹一扬佛尘,骑着白额虎飞上了云霄,潇洒地消失在殷诵的视野里。 殷诵站在一片旷野上,开始凝聚精神,尝试感应五彩神石的位置。 伏羲老爷子的指点没有差错,殷诵很快打心底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冥冥中使他感应到自己与五彩神石的连繫。 殷诵张开翅膀,顺着这丝玄奇的感觉,锁定并迅速地找到了五彩神石的位置。 飞到地点,殷诵摸索了半晌,最后掏出铁锹就地挖掘起来。小心地挖了大半天,竟然都没有碰触到五彩神石。 殷诵怎肯善罢甘休?干脆掏出挖掘机,又是一阵翻掘。终于在地下十丈,让他挖出了五彩神石。 结果,挖掘机一铲子下去,都磕不破一星半点的五彩神石,被殷诵双手摸了一把,竟然一下子碎成了粉末,平铺在坑底。 殷诵登时愣了。他挠挠头,只得无奈地解开储物袋,先将五彩神石的粉末全部收集起来。 收完粉末,殷诵将坑底、坑壁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可惜,没捡到一丝半毫的线索。 殷诵一屁股坐在坑底,摸着下巴,思考接下来怎么寻找母亲的线索。 殷诵皱眉,想着要不要花钱打听一下,十八年前,附近哪家女子无端孕子,生产后孩子又消失无踪的。就在他下决心的时候,忽然感受到大地震动,有大股人马从左侧经过。 殷诵爬到洞口,往震动的来源看去。就看到一队不少于千人的小型军队,拖着一车车粮食,往西边的方向行进。 殷诵就着黄昏余辉,眯眯眼,瞧清楚领头的人是他旧日的熟人——西岐的将军辛甲。 殷诵瞅着这支队伍宝贝护卫着的车车粮食,猜到是辛甲想要将粮食偷偷运入岐城。 西岐被魔家四将围困一年,想来城中粮草已经拮据。辛甲作为西岐老牌贵族、姬家铁桿支持者辛家的当家族长,此时他留守西蛮荒地,自然对西岐的境况心焦不已,想方设法想要将粮食送入岐城。 但是魔家四将有意困死岐城,又怎会让辛甲如愿? 殷诵瞧着这列士兵手脚都齐整,身上都没有经歷战斗的痕迹。殷诵料想是辛甲侦查后,自知没法突破封锁,碰都没去碰大商的军队,直接调头将粮草原路拉回。 殷诵摸摸下巴,想起豆腐店四周热情、可爱的邻居。 殷诵暗道:倘若母亲真是姬家的女子,文王姬昌便是我外祖,再不济也是我表亲外祖。文王还在世的九十九个儿子都是我舅舅、表舅。一家子亲戚,也不好见死不救。 殷诵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从土坑里爬出来,向辛甲的队伍跑过去。 运粮的队伍察觉到殷诵的靠近,士兵们迅速地做出反应,纷纷将手中的武器对准殷诵,警惕着偷袭的可能。 殷诵靠近到运粮队跟前,立即减缓速度。最后在这支队伍十米外站定。 殷诵朝辛甲挥挥手打招唿。身穿盔甲的辛甲持剑走到队伍前面,和殷诵打了照面。 辛甲认出殷诵,不由得皱眉。两年前,殷诵跟着殷郊、殷洪两兄弟叛出西岐这件事,辛甲早有耳闻。 辛甲没有因为殷诵的叛逃而对他心生厌恶。不管怎么说,当年文王得以离开羑里,获封王爵,都这这位王孙的功劳。 辛甲只是奇怪,殷诵怎么跑来西蛮荒地了。 辛甲向殷诵拱手行礼:「殿下,怎么到西荒这边来了?」 「我来找人。」殷诵语焉不详。 他看了看辛甲身后装满粮食的马车。殷诵对辛甲说道:「将军是想运粮入岐城么?我这里有一妙法,可以暗度陈仓,将这些粮食都送入岐城。只是需要一些时日。」 「就是不知道将军敢不敢信任我,让我来办这件事。」 辛甲闻言两眼一亮。这半年来,他花尽了心思,就是想把西荒百姓筹集的粮食送进岐城。却是一次次被阻拦,从未成功过。 还有三次被魔家四将的人马劫了个正着,把他们辛苦运过去的粮草全部劫走。辛甲自己都差点被商军俘虏。 因为有过这样的经歷,辛甲现在都是万分小心。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带上粮草原路奔回。 不能为武王解决燃眉之急就罢了,他岂能给敌军添加粮草? 第185页 现在,辛甲已经对这局面束手无策。每次拉扯粮草往东边走,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全然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辛甲想都没想,就同意採用殷诵的办法。他感激地对殷诵说道:「但凡殿下能够将西荒的粮食送入岐城,辛某这颗头颅就是殿下的了!」 殷诵白了一眼:「我拿你脑袋干什么?不过我做成了这件事,你务必要老实回答几个问题,不能有一点欺骗。」 辛甲闻言,犹豫了起来,不敢答应殷诵的要求。 殷诵看穿他的顾虑,立即说道:「将军放心,我绝不会探问西岐的军事防备这等事。」 辛甲点了下头,同意了这桩交易。当年,若不是这位殿下反应及时,少年时的哪咤将军未必来得及追上私逃的文王父子,出手帮助他们逃脱朝歌的追兵。 辛甲私心里还是十分信任这位王孙的,相信殷诵不会诓骗他。 辛甲不禁向殷诵问起,要如何做。殷诵向辛甲要来西荒的地形图,最后指着与西岐交界的一处高坡道:「我预备在这后边打洞,一直通到西岐城中。」 辛甲闻言,皱眉道:「这能行么?」 殷诵笃定道:「别的地方不行,但是西荒处于黄土高地,最适合打洞。西荒这边不是有很多百姓直接打窑洞,当做房屋居住么?」 殷诵记得,他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这一片地战争时期最适合进行的就是地道战。不过西岐现在不具备这样的挖掘技术。 辛甲点点头:「的确如此。」西荒这边定居的百姓,即便不住在窑洞中,也会挖地窖用做储物。 「但是这么长的地洞,从未有人挖过。只怕中途就要坍塌了。」辛甲好心地提醒着殷诵。 殷诵摆摆手,让辛甲尽管放心。 然后殷诵按照地图,径直飞往那处相中的高坡,并让辛甲在后面跟上。 到达目的地,殷诵收起翅膀,站在山坡上俯瞰下方。 山坡下三十里外就是魔家四将驻扎的军营。再往东二十里就是岐城。此刻,岐城内外安安静静,没有战事发生。 殷诵爬到高坡背面,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辆挖掘机,和一堆零件,就地进行改装。 忽然,高坡下方传来阵阵鼓擂和琵琶声。殷诵立即放下手中打磨钻头的工具,爬到坡顶掏出望远镜观察起来。 就看到商军之中跑出一员勐将,怀抱琵琶,围着岐城西城一面来回奔走。 商军军营中擂鼓阵阵,一声高过一声,却始终掩盖不住勐将十指弹拨的琵琶声。 这是魔将四将之一的魔礼海在向西岐叫阵。 殷诵往西岐城头上看去。就见阐教玉鼎真人座下高徒杨戬手持长枪,立在城头上。 杨戬脸上肃穆,没有一丝一毫要应战魔礼海的意思。 殷诵猜测是姜子牙下了命令,只叫四方将领守住城门,不叫他们迎战。 殷诵不由得咋舌,暗道这位杨师兄好忍性。换做他家表哥哪咤,或是黄天化这些个,纵是没有冲下城头,也要在上面和魔礼海对喷一场的。杨戬却只是立在城头上,丝毫不理会魔礼海的叫嚣。 殷诵正想着杨师兄好性子,就看到这位阐教三代首席脸上忽然浮现出三分不屑、三分讥笑、四分的漫不经心来。 殷诵吃惊不已:这样复杂的表情竟然是可以做出来的么? 殷诵连忙往城墙下魔礼海看去,果然看到魔礼海怒红了一张脸。他原是来激杨戬开城门一战,给杨戬和西岐找晦气的。结果,现在反而是魔礼海自己被激怒,长了晦气。 第081章 这自然是故意的 殷诵「啧啧」数声,收起望远镜。 此时天色已晚,魔礼海叫阵了一会儿,没能把西岐的城门叫开,反而被气了个不轻。这位老将军只得憋着火气,转回军营辕门。 殷诵琢磨着,魔礼海这番动作,是想要借着黄昏时分,西岐将领精神松懈的时候,把人「勾」出城门。 殷诵听着魔礼海的琵琶声,的确有催眠的效用。意志力薄弱的将领,在这样蒙昧的环境下,真能被魔礼海的琵琶声引诱,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殷诵没再继续观察下去,转身滑回到山坡背面。 他收起零件,只将挖掘机丢在外面。然后,殷诵从储物袋里取出野营需要的一应物件,给自己搭了一顶颇为宽敞的帐篷,之后取出干粮食用。 此处距离魔家四将的军营不远,殷诵没有大胆地在他们眼皮底下开火。 好在现在是夏季,夜间不需要篝火取暖。 殷诵撒了一些防蚊虫的药粉在帐篷周围,最后拉上帐篷,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辛甲仍旧没有带着那支队伍赶到高坡。 天色将亮时,殷诵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洗漱一番后,少年习惯性地打开光屏,一边啃自制的菜饼,一边查看今天的日常任务。 吃完早饭,做完日常,殷诵正准备继续昨天的工作,就听到高坡下再次响起擂鼓和琵琶的合鸣。 一回生二回熟,殷诵不慌不忙爬上高坡。战场上的情况,倒是和昨天傍晚没大差别。只是魔礼海弹拨的琵琶曲调从昨日的昏困暧昧,变成激烈昂扬。 然而,不论魔礼海作何曲调,守城门的杨戬都无动于衷,颇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定神闲。 殷诵将望远镜挂到脖子上,然后顺着坡道,熘到了正面下方。 第186页 背着商周两边人马,殷诵拿出勘探器,开始仔细地勘察一路过去的地形。 他要在下面挖洞,而且为了保障不会惊动上面的人,一定要挖得足够深,自然要提前勘测好地形。他可不敢贸然行动。万一土洞坍塌,把他活埋在里面,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魔礼海在城门下叫阵半日。烈阳高照的正午时分,这位大商原佳梦关守将,收起琵琶,调转马头,往自家军营而去。军中官兵体力消耗大,和寻常百姓只吃两顿饭不同,他们一日少则三餐,多则四五顿。反正西岐的城门叫不开,魔礼海当然不会让自己中午饿一顿。 最主要还是杨戬太气人了!这崑崙山下来的臭道士,竟然叫人把他的晌饭摆上城头,想要听着魔礼海大将军的琵琶曲就饭! 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个崑崙山的鍊气士,吃个毛线的午饭! 偷偷摸摸勘探地形的殷诵,抬眼看到西岐城头上在端饭桌,立刻见好就收,赶在魔礼海涨着红脸收兵前,一路快跑,跑回了山坡。 殷诵跑回高坡背面,就见到辛甲已经领着人马赶了过来。此刻,这一队士兵正四散守卫在粮草和殷诵丢在地上的挖掘机、各种零件四周。 殷诵上前,和辛甲打招唿。然后,殷诵将计划告诉辛甲:「需要三五日来勘测地形。另外,我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来打磨掘洞的设备。」 殷诵拍着挖掘机,说道:「这些前期工作半点不能马虎。」 辛甲虽然没有挖过地道,但是帮百姓打过窑洞和地窖。他对殷诵说的这些深以为然。 辛甲心里焦虑,却不敢催促殷诵。他只叫殷诵尽管放宽心:「殿下莫要着急,按你计划做。我料想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半年。」 殷诵瞧着辛甲神情忧愁,嘴边都长了火泡,但是这种事的确着急不得。他也就不去点破辛甲。 殷诵一边改装挖掘机,一边勘测地形。中间接到几个与挖掘地道相关的日常任务,都是让殷诵传授这门手艺给当地的人。殷诵干脆从辛甲手下挑选出五名颇为机灵的士兵,教导他们怎么勘察地形,怎么挖掘和稳固地道。 将将两个月,殷诵将挖掘机改装成了一辆掘地机。从高坡到西岐的地形也都被他摸查清楚。 九月初二,就着秋末的凉意,殷诵钻进掘地机的驾驶室,拉动动力拉杆,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整个掘地机都钻进了黄土土层中。 殷诵用来改造的这台挖掘机,是当年太乙真人亲手炼制的「法宝」,效率惊人。不过殷诵需要钻出一条可供三人挑担并排的地道,因此速度上并不快。 殷诵开着机器在前面挖洞,辛甲带着士兵在后面挑土和稳固地道。主要是稳固地道。到了后期,地道延长出去上万米后,泥土大多由殷诵装进储物袋,晚上回去高坡休息的时候,再抛掉。 这一挖就挖了大半年。当掘地机的大钻头钻破武王寝宫的地板时,已经是来年的夏季最炎热的时候。 掘地机破土而出的巨大声响,立即惊动了寝宫外面的侍从。寝宫的大门霍然被推开,五名侍从唿啦一下子沖了进来。 殷诵从驾驶室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五名侍从如临大敌的模样。宫门外很快聚集了一排手持铜剑的侍卫。 殷诵沖侍从中认识的两人打起了招唿。 五名侍从瞧着殷诵,脸上是微微的茫然,完全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侍从辟疆连忙吩咐殷诵认识的另一名侍从,让他赶紧去通知武王。他们只是侍从,面对大商王孙毁坏西岐武王寝宫这种场面,没人敢擅作主张。 那名侍从立刻转头跑出了寝宫。 辟疆大着胆子,向殷诵走来。剩下的三名侍从立即把住门窗的方向,而后向殷诵聚拢过来,想要将他「网络」住。 殷诵没将四个侍从放在眼里。他跳出驾驶室,转身将掘地机收进储物袋。 殷诵回头,向辟疆说了下面这条地道的用处,然后就准备跳进地道跑走。 开玩笑,他现在能不跑吗?他就是故意把洞口开在武王的寝宫里的。谁让三年前,武王在这间寝宫里欺负他亲爱的父亲呢? 现在,殷诵搞完破坏,不赶紧跑,等着西岐的人来抓他吗? 年少有为的殷商王孙正准备起跳,忽然看到斜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副栩栩如真人的画像。 殷诵定睛一看:好傢伙!竟然又让他在姬发老儿的寝宫里扫到一副自家老爹的画像。 这「老贼」真是贼心不死啊! 殷诵立即改变主意,跑去墙边将画像从墙上摘下来,卷好放进储物袋里。 辟疆看到殷诵拿走武王的亲笔画作,连忙出声,想要制止。但是毫无用处。殷诵不仅没有归还画像,反而五步并作三步,大跨步跑向洞口,一跃而下,跳了下去。 四名侍从连忙冲到洞口。就看到洞口黑梭梭,仿佛有十丈深。直看得他们四个一阵心惊胆战。 辟疆抬头看向其他侍从,用眼神询问:我等要跳下去吗? 另外三名侍从十分犹豫。毕竟那位殷商的王孙已经说明了地道的用处。王孙是好心相帮,他们这般追过去,仿佛追拿逃犯,实在说不过去。 四名侍从这一犹豫,武王已经快步冲进了寝宫。武王身后不仅跟着侍从,还有四公子姬旦。 第187页 方才,武王正在勤政殿内,与公子旦商讨,如何解决粮草短缺这件西岐迫在眉睫的问题。忽然就听到侍从在外面禀报,殷商的王孙将寝宫钻出了一个大洞,直径足有两丈半。 武王与公子旦对视一眼,两人对殷诵突然跑来西岐王府搞破坏这件事,俱是摸不着头脑。 武王和姬旦当即放下正在讨论的事务,匆匆赶去寝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殷诵已经逃之夭夭。 四公子十分惋惜地望了洞口一眼。 武王看向侍从辟疆。 辟疆立即将殷诵的话向武王复述了一遍:「王孙殿下说这洞是从西荒那边一路钻过来的。辛甲将军已经在那边做好准备,将西荒徵集的粮草运送过来。」 四公子闻言大喜:这大侄子果然是亲生的!这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么? 武王嘴角微扬,随即吩咐辟疆道:「你速去请丞相,说明此处情况。请他派一员阐教仙人从此处前往西荒收粮。」 如今,阐教派下山援助西岐的,除了姜子牙,便是李家三兄弟与杨戬。 这四人都是阐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们师父的心肝宝贝,储物袋这种东西自然不缺。 先前因为魔家四将手中异宝,致使四人五行遁术尽数无用,无法突破出去。现在,倒是能让他们从地道进入西荒,将辛甲备好的粮草收进储物袋,直接带过来。 辟疆领命而去。 四公子蹲在洞口,啧啧称奇:「四位将军都言五行遁术难以逃出魔家四将的眼睛。这么大一个地洞竟然没叫魔家四将发觉?」 武王走近山洞,向洞口深处望去。 武王估算了一下地道的深度,与四弟答疑解惑:「我曾问过哪咤将军,魔礼寿的花狐貂极为刁钻,几位将军虽能行土遁,但只在地面之下两三丈处行走。这貂鼻头灵敏,地下两三丈的异动逃不过它的鼻子。」 四公子闻言,了悟地点点头。脚边这口地道,深度至少有二十丈,别说貂,就是狗都嗅不到气味。 真是难为他的大侄子,没有半点消息,竟也能做得这般周到,将地道挖得这么深。 姬旦站起身,向兄长询问道:「事后,这口洞要填埋吗?」 武王摇头:「倘若地道坚固,就留着吧。说不得于后人亦能派上用场。」 武王吩咐侍从,将寝宫中的东西,尽数搬到隔壁宫殿去。 吩咐完,武王抬头向悬挂殷商太子画像的那面墙上看去,想要亲自将画像取下,带走。结果,自然是发现画像已经不翼而飞。 武王:「……」 不必侍从们禀报,武王立刻就猜到,画像是被谁顺手牵羊带走的。 武王忍不住扶了扶额,暗闷:这小孩儿动手得也太快了! 两刻钟后,丞相姜子牙带着金咤跑了过来。 姜子牙路上已经从辟疆口中得知,殷诵是如何把武王寝宫钻出一个大洞,又是如何交代侍从,说明这口洞的用场。 姜子牙晓得殷诵手上有不少机械设备。对殷诵干成这件事,姜子牙一点都不惊讶。 姜子牙就是疑惑,武王哪里得罪了殷诵,叫他偏将洞口开在王府寝宫内? 不多时,姜子牙领着接到军令匆忙跑下城墙的金咤,来到王府。 金咤得了武王的命令,没有二话,当即跳入地道。 金咤是鍊气士,速度不是殷诵能比的。饶是殷诵前头已经跑了两刻钟,还是眨眼功夫就被金咤逮了个正着。 殷诵地道挖得够大,金咤在后头瞧见殷诵的身影,一个偏身贴着洞壁就从殷诵身边超了过去。随即,殷诵被跑到前边的金咤拦住去路。 殷诵瞧清楚追上来的人是谁,轻轻松了口气。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亲热地沖金咤喊了一声「大表哥」。 「你可吓死我了!」殷诵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瞧了瞧。 金咤轻哼一声,奚笑殷诵:「别看了,只我一个来了。你小子好胆大,竟然往武王的寝宫开洞口。」 殷诵心道,我要不是把洞开在武王的寝宫里,还不知道这厮又画了一幅父亲的画像,挂在他的寝宫呢! 殷诵笑道:「这不是刚好路过西蛮,遇见了辛甲将军。我和老将军是旧相识。我见他有为难的地方,我又有解决的办法,怎好不出手相助呢?」 金咤收起奚笑之色,告诉殷诵:「我不是来抓你的。武王宽宏大量,没有怪罪你。你若是肯同我去面见他,定然还会有大大的奖赏给你。」 殷诵不为所动:「我还有事要去办呢。」西岐都快吃不上饭了,武王能有什么好东西奖赏给他? 金咤没有继续劝说,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边跑去。他虽然有储物袋,但是储物袋的空间是有限的,并不能一次性将西岐需要的粮草全部装回。金咤预估自己至少要来回跑上十几二十趟。 在金咤看来,这件事合该让他家三弟哪咤来做。一来哪咤和殷诵关系亲近;二来哪咤的豹皮囊可是真正的储物宝贝,可以无有止境地收取事物。 但是师叔姜子牙偏偏叫了他来做这件事。 金咤直到跑出地道,出现在将军辛甲面前,才将这件事琢磨出了味儿来。金咤知晓,是姜子牙忌惮哪咤和殷诵的关系,不愿给殷诵机会哄走哪咤呢。 金咤顺着地道跑走后,殷诵站在原地,摸起了下巴。他两眼忽然一亮,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刚刚他和大表哥金咤站在一起,金咤的个头分明比他矮了一点五公分。 第188页 意识到自己终于不是兄弟几个里最矮的那个,殷诵脸上立刻挂起了得意的笑,整个人钻起地道来,脚下都是轻飘飘的。 殷诵嘴里直接哼出歌来:「我高我高啊,我一米八八。总有一天,我比哥哥还要高。我高出一个头,我高出两个头,我把哥哥举高高~」 远在西岐东城门上守岗的哪咤,勐地打了个喷嚏。 哪咤皱皱眉,然后跳上城头,和下面叫阵,体长足足八米的魔礼青对骂了起来:「呸,你个死蟹精!今日就剁你一根螯红烧下酒!」 三年前,殷诵用大豆发酵,做出了大酱和酱油。因为殷诵没有将这两样的制作方法流传出去,所以整个西岐只有豆腐店有大酱和酱油出售。豆腐店的产出有限,大酱和酱油已然成为西岐城中首屈一指的「奢侈品」。 整个西岐也就只有哪咤能说出「红烧蟹脚」这么豪横的话来! 魔礼青并非螃蟹精,他只是长得像螃蟹。哪咤就拿他当螃蟹精来骂,丝毫不与他客气。 不说地道里,金咤来回二十余趟,差点儿累趴下,才将西荒备下的救急粮草全部送入岐城。殷诵这边爬出地道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辛甲,寻他兑现诺言。 辛甲正感激着殷诵呢,哪里会想到出尔反尔? 辛甲将殷诵引入营帐内,亲自给身姿挺拔的青年泡了一壶珍贵的茶叶水。 殷诵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辛甲泡茶的手艺出乎意料的不错。 殷诵将茶杯放下,和辛甲说起正事。 殷诵询问老将军,王府可有女眷,于十九年前出现在西蛮。 辛甲想都不想,直接摇头。他向殷诵解释道:「十九年前,西蛮这片开荒不足十年。条件艰苦得很。莫说王府的女眷,就是武王的兄弟都没有到这儿来的。那时只有身为兄长的武王领军驻守在西蛮。」 「当年正是老臣奉命,陪在武王身边,与殿下做了副将。」辛甲说起这一段往日峥嵘,不禁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殷诵闻言,眉头一皱。他进一步询问辛甲,也是在说服自己:「许是有哪一位小姐出于好奇,偷偷来过。只是没有让你们发现。」 殷诵接下来就准备询问辛甲,那一年哪一位姬家的女儿怀了身孕。不想,辛甲直接否定了他的假设:「万没有这样的情况!」 「王孙殿下不知道武王治军之严。但凡她们敢来,就没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只要被发现,武王会第一时间将她们送回去。」 十九年前的西蛮,要什么没什么,所有人在这块地上就是为了开荒,为了生存,为了尽快种出粮食。 「十九年前的西蛮,是干正事的地方。哪位王姬、公子敢跑来西蛮胡闹,武王绝对狠狠地惩戒他们。」 殷诵想说,或许那位姬氏女子并不是过来胡闹,而是想感受一下民风民情呢? 但是他反念一想,大约在那时的武王眼里,西伯侯府中的千金大小姐跑来西蛮体验民情,与胡闹是划上等号的。 十九年前,且不说迁居西蛮的都是外来的难民,就说领地被侵占的羌人会时常骚扰这块土地。西岐的军队与羌人交战是时常的事。无论如何,那时的西蛮,都不适合一位贵族女子前来「体验生活」。 殷诵顿时觉得自己被公子干给骗了。 但是殷诵很快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他本就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公子干所说的那番话上。这大半年里,千里眼和顺风耳一直在帮他打听,十九年前五彩神石附近的人家中,谁家女子怀孕产子,最后孩子又消失不见的。 结果是,当年怀孕的女子一共找到七个,其中一个难产身死;一个孩子未满月便夭折;两个孩子在八岁和十二岁时或病死或失足落水而亡。剩下三个,孩子都安然地养在家中。 千里眼和顺风耳着重打听了前两者。最后确定,这两个孕妇都不可能是殷诵的母亲。 前者的确没能产下胎儿,是一尸两命;后者夭折的孩子被埋在「夭儿堆」里。 这个年代,孩子夭折概率极大。这些孩子不能被埋进祖坟,好一点的火葬后家人找个地埋了,差的直接扔在野外,任由豺狼吞食。 这「夭儿堆」其实是一处专供埋葬夭折孩子的陵园。顺风耳打听过,是年少时的武王体恤身边未成年就折在战场上的同袍,特意划出地建成的。 除了五彩神石附近有一座,西荒其他地方还有八座。如今,西荒的平民将夭折的孩童送进「夭儿堆」埋葬,已经成了当地的风俗。 殷诵思来想去,摸索不出来一点能用的线索。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问辛甲道:「还记得去年我遇到你们的时候,身后挖的大坑么?」 辛甲点头。 殷诵问道:「老将军可记得,十九年前,那一片发生过什么奇特的事情吗?」 辛甲闻言,立即笑道:「说起来,当真凑巧。殿下挖坑的地方,当年正是我们西岐驻军的地点。至于奇特的事情,倒是没有过。」 第082章 我二哥全能 殷诵从老将军辛甲这里已然得不到新的线索。殷诵只得悻悻地离开了辛甲的营帐。 出了营帐,殷诵离开驻扎的军营,另外寻了一处偏僻的山坳。 殷诵盘腿坐在背风处,就着漫天的星光月色,陷入了思考。 殷诵在思维上完全进入了死胡同,百思不得答案。这让他十分的烦躁。 第189页 明明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正确的答案却始终不可得! 最后,殷诵干脆将「舅舅」公子干从养鬼瓶里唿唤了出来。 公子干先出来的是他的脑袋,然后才是他的身体。殷诵站在山坳后边,双手叉腰冷眼瞅着公子干追着脑袋跑。 公子干好不容易搂住自己的脑袋,手忙脚乱地安装了回去。他刚把脑袋安装好,对上的就是「大外甥」质疑的目光。 「你老实回本王孙的话,你是不是骗了我?」殷诵气唿唿地走到公子干面前,一副要找对方算帐的模样,「你何必如此?就算你不说这些,我看在老师和你大哥的面上,也会帮你们抹去姓名的!」 公子干眨眨眼,依旧坚持地说道:「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把父王找来。父王总不会骗你吧?」 殷诵没想到公子干一开口就抬出了文王。公子干能说出这等话,殷诵这回是真的确认了,公子干没有骗他。 本欲迁怒的殷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烦躁地用力揪了一把脆嫩的野草。 殷诵烦恼道:「可是,你的姐妹、堂姐妹,根本没有一个来过西蛮!」 「还是说,你的这些姐妹里,有谁十分擅长乔装之术,不仅躲过了武王的眼线,还混进了军营?」可是正如辛甲所言,谁家贵女闲的没事混进军营啊? 公子干走到殷诵身边坐下。他们在养鬼瓶里,其实能够听到外界的一些动静。今日,殷诵与辛甲的几番对话他们都听在了耳里。 公子干习惯性地将脑袋摘在手里,反应过来,又连忙装回脖子上。 此时的公子干已非一年前被拘在百灵幡的公子干。此刻他觉得殷诵是完全掉进了思维误区。 公子干指出这一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母亲是我二哥?」 殷诵勐然回头,震惊地看向公子干:「你在说什么鬼话呢?你二哥?武王可是个男人!」这公子干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想告诉他,武王其实是「姬二姐」? 公子干扶了扶脑袋。这位武王姬发的十二弟一本正经,隐隐透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我自然知道二哥是男子了。」 「那是你们姬家的男丁……竟有亲身孕育子嗣的本事?」殷诵一脸惶恐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公子干连连摇头,差点把脑袋甩出去:「我们家的男人确实不会生孩子。」 公子干话锋陡然一转,让刚刚松了口气的殷诵直接瞪大了眼睛:「但是二哥和我们不一样。二哥是完美的,无所不能的。」 「这可不是只有我这么认为。大哥、三哥、四哥……就连姬奭都这么说!」 「而且,男身生子前朝就有先例。大禹正是他的父亲鲧剖腹而生。二哥这么完美,他像鲧一样会生孩子,一点都不奇怪。」 公子干骄傲得小小抬起了下巴。 他二哥是谁?武王! 什么叫武王? 一个字叫牛!两个字叫牛逼!四个字叫尧舜禹汤!八个字叫「文韬武略,经天纬地」! 养鬼瓶里的「土着鬼」崇姑娘说得好:像他二哥这样完美的男人,会一个前人展示过的「技能」怎么了?很难理解吗? 难道他的二哥还能比不上一个治水失败被砍头的鲧吗? 这绝无可能! 公子干越说越是理直气壮。他劝说殷诵不要做井底之蛙,俨然一副殷诵否定他二哥能生孩子,就是在恶意污衊他二哥——武王姬发完美无缺的形象! 殷诵瞪直了眼睛,惊奇于公子干明明说的是「鬼话」,竟然还把他自己说得神采飞扬、眉飞色舞起来了! 殷诵吃惊不已,殷诵不能理解,殷诵啧啧称奇:这老姬家的「兄友弟恭」多多少少有点奇怪吧? 谁家弟弟在旁人面前鼓吹自家哥哥牛逼,会拿兄长别具一格能生孩子说事的啊? 公子干还拿人家夏朝的老祖宗做例子! 那大禹是从鲧的肚子里刨出来的吗? 「鲧復生禹」确定不是「天降玄鸟,降而生商」一样的政治宣传吗? 公子干将自己说得无比神气,这一刻他为二哥骄傲,亦为自己是二哥的弟弟而骄傲! 公子干站起身,一脸笃定地对「外甥」说道:「如今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父亲是殷商太子,你的母亲是我的兄弟姐妹。十九年前,只有二哥一人来过西蛮荒地。除了我二哥,别无其他人选!」 殷诵仰头望着公子干深信不疑的神色。他蹙眉,直接跳到另一个问题上:「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殷诵分明记得,去年在封神台时,公子干一口咬定他的母亲是姬家的姐妹或堂姐妹,半点没提他的兄弟们。只不过那时候,公子干分辨不出是哪一位族妹偷偷跑去了西蛮。 现在,公子干在养鬼瓶里小住大半年,竟然换了口径,甚至将这口「锅」栽到了他最景仰的武王姬发头上。 这要不是有人……有鬼在这两百九十二天里,对公子干进行长久而深入的洗脑,殷诵根本不能信! 这公子干的情状,根本就是被人……被鬼给「玩」成脑残了啊! 殷诵很确定,干得出这种缺德事的,绝对不会是自己的祖母,或是商容、比干这两位先祖!他们都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公子干没料到,殷诵这么敏锐,几句话就抓住了他背后有鬼在指点。 第190页 刚刚还在神气的断头鬼,气焰瞬间低了下去。 公子干重新蹲回了殷诵身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答应了人家小姐,不能把她是谁告诉你。君子重诺,我不能没有信义。」 殷诵无语地看着公子干。好一会儿后,殷诵重重地嘆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养鬼瓶可是我的东西。」 公子干只当殷诵在诈他。他直接手动将自己的脑袋转到另一边,逃避地不肯和殷诵的视线对上。 殷诵撇了一下嘴角。他想起一年前,商容拽着比干进入养鬼瓶时,瓶子里爆出的女子惊叫声。殷诵脑子快速运转,瞬间过滤了一遍所有可能性,迅速锁定了发出叫声的女人的身份。 殷诵问道:「这位小姐,是不是姓崇?」 不必公子干回应,殷诵已经确定这个偷偷藏在养鬼瓶中的女鬼是谁了。 当年崇丹凤这位姑奶奶就说过,她和苏妲己是年少闺蜜。殷诵猜测,肯定是当年他夜入朝歌王宫给崇丹凤搬尸体的时候,苏妲己怜惜这丫头死得忒惨,擅作主张将她收进了养鬼瓶。 殷诵更是肯定,是崇丹凤搞鬼,苏妲己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这个养鬼瓶的主人! 公子干一愣,难得聪明了一把,没有答覆殷诵,而是直接化成一道裊裊的鬼烟,钻回了养鬼瓶。 殷诵将养鬼瓶解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他眯眼瞅着养鬼瓶乳白色的瓶身。 但凡他的祖母、曾祖这会儿不在养鬼瓶里,他非用力「晃」死崇丹凤和公子干这两个死鬼不可! 竟然敢拿他的身世「说笑话」,这两个傢伙是连鬼都不准备做了,想让他宰了做聻吗? 殷诵气哼哼地将养鬼瓶收回腰间,就地搭了帐篷,钻进去准备万事莫急,先睡一觉养饱精神再说。 结果,殷诵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许是不甘心生母的线索再一次断在眼前,殷诵竟然开始认真思考崇丹凤这套「武王能生子」的说法的可能性。 被困在「死胡同」的殷诵,不禁假设武王是自己生母,以此进行逆推,将父亲殷郊和武王姬发之间的种种蛛丝马迹窜连在了一起。 殷诵不禁想,倘若武王是自己的生母,那么他的父亲与母亲之间就不存在第三者。这算是一桩「喜讯」。 但是殷诵很快驳倒了这份假设。 倘若他是武王怀胎十月所生,又是被武王亲自送去父亲手边。那么三年前,他们一行五人来到西岐,武王第一次见他们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怎会那般寻常? 殷诵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武王当时瞧向自己的眼神,其实不能用「寻常」来形容,是有一二分复杂的。但是绝对和「慈母柔肠」搭不上界。 殷诵翻了个身,在黑夜中瞪圆眼睛。 武王都能做出囚禁他的父亲这一招了,倘若武王是他的母亲,怎么能丢开他这个「两人爱情结晶」的筹码不用呢? 难道是武王觉得他这个儿子太丢脸,毫无用处,或者干脆想要「去子留父」? 殷诵手掌抚摸胸膛心脏的位置。他扪心自问,自己还是有点小优秀的,万不至于让生母弃如敝帚。 亦或者武王用过了他这个筹码,但是根本不好使——他的父亲,殷商的太子对此无动于衷。 殷诵再次翻了个身,他十分肯定父亲平日那般疼爱自己,但凡他的生母拿出他这个筹码,父亲绝对举双手投降。 殷诵理性分析,得出结论:武王姬发不可能是他的生母。 殷诵嘆气,母亲的下落,怕是要另外寻线索了。 殷诵整个人呈大字摊在凉蓆上,灰心丧气地盯着帐篷顶端。良久,青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要熟睡,殷商王孙勐然坐起身——他还是不甘心! 两条结实有力的长腿盘起,殷诵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虽然武王是自己母亲的机会不大,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不应该这么放过! 他得想个办法,证明武王究竟是,亦或不是自己的母亲! 前朝传言,大禹乃是鲧剖腹而生。 殷诵看过很多本《健康教育》,对男女两性的身体结构差别十分清楚。 如果男人生孩子,那么剖腹确实是最科学的方式。 排除西岐的巫医有没有这个技术,指不定武王命大,在生产这一生命垂危之际,有热情助人的仙人在他头顶路过,降下祥云帮了一把呢? 殷诵思量,自己是不是武王生的,看看对方腹部有没有刀疤,不就清楚了吗? 想清楚后,殷诵倒头睡熟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殷诵刷完日常任务,然后花高价在商城兑换了一本妇产科医书,仔细学习分辨剖腹产留下的疤痕与普通冷兵器造成的疤痕的差别。 顺便学习了一下,怎么给孕夫做剖腹产。 常言道,有一就有二。万一他那九十几个舅舅,也跟武王一样,哪天怀上孩子要生产呢? 殷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才貌双全、「如花似玉」的伯邑考,瞬间觉得学会这门手术台,意义太重大了! 下午,殷诵掐准时间,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到储物袋。 殷诵也没和辛甲这边道别,直接从地道离开了西蛮,于夜深人静之时,直达西岐王府武王以前的寝宫。 第191页 殷诵悄悄爬出地道,发现这间武王原本的寝宫已经空荡荡,原先的各种家具都被搬走。 殷诵嘀咕了一句,爬出了直径两丈半的大洞。 殷商王孙轻手轻脚走到窗边。 小心谨慎地推开半扇窗户,殷诵向窗外看去。走廊上寂寂无声,只有一些夜间活动的虫鸣声从院中的花草间传来。 偶尔,会有成双的侍从从殷诵眼前的走廊走过。殷诵很有耐心,一直静静地蛰伏在窗下。 终于,到了后半夜,让殷诵等来了一个侍从急沖沖地从宫舍间拐到这边的走廊。 殷诵当即掏出一包蒙汗药。在这名仿佛尿急的侍从从眼前走过时,殷诵勐然推开窗户,手一扬,将侍从直接药倒。 殷诵跳出窗户,手脚麻利地扒下晕死过去的侍从的衣服,然后将侍从扔进身后的寝宫。 穿上侍从的衣服,殷诵在王府内搜索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武王把床搬去哪间宫殿了,干脆顺着被药倒的侍从走来的方向摸索过去。 殷诵的运气一向不错,竟然真让他找对了方向。 殷诵瞧到一间宫舍门口有四个侍从恭敬地守着,他认识的辟疆便在四人之中。 殷诵立即判断出武王今夜就睡在这间宫舍内。 殷诵迅速绕后,在守卫巡视的间隙里,撬开后窗,翻身进了武王现在的寝宫。 利落地翻入寝宫,殷诵小心转身,将窗户合上,浅浅地留了一条缝,方便自己回头跑路。 安排好退路,殷诵蹑手蹑脚来到床榻边,悄悄地撩开床帐,往床头看去。 殷诵盯着枕头上的脑袋,眨眨眼:宫殿里太黑了,他分辨不出床上躺着的是不是武王本人。 殷诵果断掏出手电筒,将光线调到最微弱的一档,然后打开往睡着的人的脸上照了照。 这下殷诵看清楚了,没有搞错,正是武王。 殷诵微微歪头,静静地盯着武王熟睡中的脸庞。青年仔细地对比了一下,没有看出自己有一点与武王脸上相像的地方。 殷诵心里一阵嘀咕:都说儿子像妈,这句话看来不是绝对的。 殷诵将手电的光照向武王的腹部。昏暗的光线刚刚挪开,沉睡中的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殷诵右手拿着手电筒,左手悄然地伸向武王的睡袍。好在现在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武王不仅穿得薄,还不盖被子。 最重要的是,武王的睡袍是上、下-身分开的里衣。 甚好甚好! 殷诵左手刚刚抓住武王上身里衣的衣角,这只罪恶的爪子就被一双忽然进入他视野的大手握住了。 到底「做贼心虚」,殷诵陡然一惊,下意识以为自己见鬼了。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暴露了。 殷诵缓缓抬头。被他吵醒的武王坐起身,眼带无奈地与他四目相对。 可惜,夜色太暗,殷诵完全没有捕捉到亲爹眼里的无奈。他只觉得武王一双招子黑幽幽的,吓人得很。 殷诵右手拇指一推,将手电筒的光线调到最亮。他条件反射地将手电筒扫向武王的脸,想要趁着武王受不住亮光的刺激挣脱武王,赶紧闪人。 但是武王一把死死地抓住他的左手,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在手电筒照射过来的瞬间,武王已然用另一只手挡住了强光。 武王微微侧过脸,避开强光的照射,随即用来挡脸的左手已经一把将殷诵的右手一併握住,强行将手电筒的光线调转方向,照射向房顶。 武王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着因为双手被擒而顺势趴在床边的亲儿子。姬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是,又在玩哪一出? 武王自觉是个十分沉稳的人。他实在不明白亲子的性子为何会如此的……「活泼」。 很快,武王想到了殷商太子。于是这个问题有了一半的答案。 武王紧接着想到了陪伴殷诵长大,一直护着殷诵的哪咤。于是这个问题有了完整的答案。 他的儿子会有这样的性格,绝对是先天加后天的结合! 武王倒不觉得儿子养成这般性格,有什么不好。 活泼一些,好过死气沉沉。 「殿下,怎么想到来微臣这儿?」武王问向儿子。他很清楚,殷诵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殷诵挣扎了一下,武王顺势放手。殷诵迅速爬起身。 殷诵想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是看看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的武王,他又十分的不甘心。 殷诵不禁在心里说服自己:这一次来算是打草惊蛇了,若是现在不直接搞定了,日后再想找到机会近武王可就难了! 殷诵啊殷诵,你怎能忘记「人不要脸,方能心想事成」这句「至理名言」? 与过去每一次一样,殷诵十分完美地说服了自己。 然后他双手一张,豁出一张嫩脸扑到武王的怀里,一把将武王的腰身紧紧抱住。 紧在武王反应过来之前,殷诵拿出「破釜沉舟」、「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气势,口中大唿:「母亲,孩儿找得你好苦啊!」 万没有料到殷诵会来这一招的武王,被亲儿子抱住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完全忘了将人推开。 等到听清殷诵口里唿喊的是什么,武王生平第二次懵逼了……不要疑问,武王的第一次懵逼,是在十九年前西蛮驻守时,莫名触动法阵被传送到仙山上,差点被扑上来的青年强了时! 第192页 武王整个人都愣住了,脑中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谁是母亲?他怎么就成了孩子的母亲了?不会是殷商太子这么告诉这个可怜孩子的吧? 武王自然不会认下「王孙生母」这个身份。万一日后穿帮了,他得多尴尬? 武王轻轻咳嗽一声,十分直截地告诉殷诵道:「殿下,姬发是男儿身,绝不是王孙殿下的母亲。」 殷诵抬起头,与低头的武王对视。 殷诵心道:虽然武王在否认,但是他完全没有推开我的意思哎——哪个清白好男人被陌生男人抱住,不会下意识地推开对方啊? 武王这种常年练武的汉子,没点特殊的原因,根本不容旁人近身! 殷诵暗道一声「有门」,他心上一阵喜悦。此刻,在殷诵的心里,武王是他生母的概率,瞬间拔高了三成。 他掩饰着心中的忐忑,继续试探武王道:「母亲不必骗我。孩儿已经见过伏羲、黄帝、炎帝三位圣人。三位老爷告诉我一些关于母亲的线索。这些线索都指向你是我生母。」 殷诵没有被眼瞅着就能相认的「亲情」迷了眼,他知道绝对不能让西岐,尤其是不能让姜子牙发现封神台上的猫腻。 「你不必遮掩了。我晓得,我就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殷诵厚着脸皮,故作笃定的口吻说道,心脏却在飞快地跳动。 这种,不是认亲成功,就是带着整个大商的脸面社死「政敌」面前的场面,真是太刺激了! 好在夜色昏暗,殷诵料想自己脸上的火烧火燎,武王肯定看不见! 武王怎么会听信殷诵这番话,被他带进水沟里去?他对真相再清楚不过! 「臣确实不是殿下的母亲。想必是殿下弄错了,误会了三位老爷的意思。」 武王姬发原本在为儿子明明在生母身边,却因为他们这对不称职的双亲的缘故,到处找「妈」而心酸。此时听到殷诵的话,不由得对这个儿子的「人缘」惊嘆不已。 武王不禁心底泛起喜悦,暗想三位圣人说不得十分地喜爱这个小子。 武王正替儿子得到这么强大的背靠而欢喜呢,就听到儿子冥顽不明、胡搅蛮缠的声音:「男子与女子不同,生育后代只能从腹中剖出。你坚持说你不是我母亲,那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肚子上有没有疤痕!」 武王一阵无语。 谁家好儿子会要求看亲爹的肚皮啊? 再者,谁家正经爹会让即将成年的儿子看自己的肚子啊?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合礼制——变态得很啊! 武王默默地抬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能否让臣换一种方式,进行自证?」 殷诵坚决做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他摇摇头,一副武王不按他的要求自证,就是反证武王是他的亲妈的架势。 武王最终无奈地屈服了。他固然有手段立刻将殷诵弄走,但是这小子骚操作实在是多,叫人防不胜防。 武王实在害怕,明天一早,自己是殷诵生母的「新闻」传得岐城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一直很关心殷诵身世的姜子牙肯定第一个跳出来,要求他这个「生母」说清楚真相! 武王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来。 当年武王身在行伍,领兵打仗的时候,与多少将领坦诚相待,他自己都说不清。眼下,不过是让儿子看一眼他不是他亲妈的证据,着实算不上什么。 然后,武王坦然地解开了衣带。 殷诵受武王的感染,竟然也沉静了下来,心上没了方才的躁动和不安。 殷诵拿手电筒在武王结实的腹部上照了照。青年瞪大了眼睛,仿佛化身名侦探。可惜除了一副齐整、紧緻不逊于他自己的腹肌,他什么都没看到。 别说剖腹产的疤痕,就是寻常刀剑砍伤留下的伤疤都没有。 殷诵不死心地拿手电筒仔细地照了照:万一给他母亲做剖腹产的仙人是个医科圣手,会微创接生呢? 武王低眉瞅着亲儿子认真的模样,戏嚯地摇了摇头:小傢伙真是不知道「见好就收」。 武王没有纵容下去,一把用里衣遮住腹部,将衣带系好。日后若有机会,他一定要将今天被看的份,原样还给殷诵真正的母亲! 就在刚刚殷诵仔细查找伤疤的时候,一面玄光镜悄然在殷诵身侧十公分处出现。 西岐东城军营内,负责今夜守营的哪咤,忽然心血来潮,十二万分迫切地想见一见自家表弟。 这份想念之情,来得过于汹涌,无法克制!叫哪咤一时之间难以应对,甚至让他产生了慌张的错觉。 于是,也不管此刻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急于稳定心神的哪咤十分从心地开了一面玄光镜,想要看一下殷诵现在在干什么。 玄光镜刚刚张开,哪咤微笑着,视线落在了镜面上。 哪咤想着,如果殷诵已经睡着了,他就看一眼然后关掉玄光镜;如果殷诵和他一样清醒着,他们两兄弟可以畅聊上半个时辰——至多半个时辰,他就会催殷诵去睡觉了。于凡人,熬夜不是一个好习惯。 然后哪咤就惊愕地看到心心念念的表弟,正拿着手电筒照射某个男人的腹肌。 哪咤:「……」 哪咤心一颤,手一抖,刚刚打开的玄光镜瞬间消失,没有打扰王府中任何一个人。 第083章 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锥心刺骨 第193页 哪咤目瞪口呆。整个人宛如一根木头,差点从西岐的东城门的墙头上一头栽下去,叫魔家四将白捡了便宜。 整整过了五息,哪咤才从一动不动的僵硬状态中挣脱出来。 哪咤忍不住抬头望向天际缺了一半的月亮,整个人都迷惘了。 他只是不在殷诵身边仅仅三年,小表弟的「兴趣爱好」就变得这么一言难尽了? 三更半夜,打着手电筒看男人的腹肌? 这都跟谁学来的古怪癖好? 哪咤下意识想到了当年殷诵告诉他的,武王、殷郊,以及殷诵的母亲三者之间的爱恨情仇。 武王姬发和殷郊不仅同时喜欢殷诵的母亲,他们还彼此爱慕! 哪咤登时怒了! 肯定是殷郊带坏了诵儿! 要不是此时西岐战事吃紧,哪咤又跑不出去,他一定飞去东鲁,将殷郊这个不负责任,做不好榜样的父亲,狠狠地揍一顿!然后,他要将殷诵带走! 这般恶狠狠地想着,哪咤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腹部摸了一把:该说不说,论健体这一块,他哪咤是十分的有自信——他身上那一块肌肉都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中最漂亮的! 总之,绝对不会比殷诵正在瞧的这一副差! 哪咤不禁埋怨起了表弟的品味:诵儿便是喜爱看男人的腹肌,也应该…… 哪咤浑身一哆嗦,勐然回过神,手被蛰了一口似的急忙从自己肚子上挪开。 哪咤拍拍自己的脸颊,藉此将自己有些泥煳的脑子拍醒,让自己振作起来:自己可不能被殷诵的骚操作带进沟里!这小子现在误入歧途,还需要自己这个有责任心的表哥去拯救呢! 哪咤抛开方才脑中产生的古怪想法,立马不放心地重新打开了玄光镜。这一次他很谨慎,放了一个对面察觉不了的玄光镜。 哪咤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混帐敢带坏他家单纯、可爱的表弟! 哪咤可不信,殷诵会强迫别的男人宽衣给他看腹肌! 玄光镜重新打开。哪咤发现,殷诵已经没有继续刚刚的事情。他已经拿着手电筒站到了距离床榻五步外的位置。 哪咤心底的郁闷,少了一些。 他调转玄光镜的角度,向床上看去。下一秒,哪咤再次心一颤,手一抖,关掉了打开没有几息时间的玄光镜。 哪咤震惊脸:#¥&@!!!为什么这个八块腹肌会是武王? 难道武王是什么能让姓殷的百分百走上邪路的「绝色妖『姬』」吗? 哪咤觉得这个事情太不对劲了! 他实在想不通应该在东海边上当监工的殷诵,怎么跑来西岐和武王混到了一块。 并且两人还在半夜三更做这种事! 殷郊作为殷诵的爹、武王的绯闻男朋友,他都不管管的吗? 哪咤毛躁地在城头上走来走去。他分明地记得,白天传递来的消息是殷诵挖洞挖到武王的寝宫,却是为了方便西荒输送粮食到岐城,解决西岐的粮草问题! 哪咤现在非常想立刻冲去王府,问问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不论这两个人的回答是什么,他都要将殷诵拖走,送回干元山……送去终南山……看管起来! 哪咤想了想,还是把殷诵送去殷郊的师父广成子那里比较妥当。鬼知道云中子的徒弟雷震子有没有八块腹肌! 但是哪咤此时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他今夜需要把守城门,根本不能擅离职守。 自从李靖在陈塘关做下弃官私逃的骚操作后,李家的名声在大商官方,尤其是军中早就烂透了。哪咤三兄弟进入西岐为将后,行事颇多忌讳,根本不敢有半分任性妄为,叫自己在将士们心中丢了信誉。 自从九龙岛四圣加入大商阵营后,师叔姜子牙就告诫过他们这些师侄,切勿有懈怠的心思,日后少不得要与截教修士作对。 哪咤如今深知,在军中为将,信用比什么都重要。他一点都不期望日后上了战场,自己在天上与大商派来的旁门左道鏖战三百回合,下边西岐的士兵却因为不信任他的人品,早早地溃败而去。 哪咤凶神恶煞地握紧双拳,冲着空气挥舞了两下,以此发泄心头的郁闷与恼火。 然后,哪咤一脚踏在城墙上,忿忿却难掩焦虑地重新开了一面玄光镜,紧紧地盯着殷诵的一举一动。 殷诵全然不知自己查证武王是自己亲妈的一幕,被表哥亲眼目睹,更不知道对方已经深深地误解了他和武王之间的「互动」。 此刻,殷诵站在床边,挠了挠脸颊。殷诵感到十分的尴尬。同时,他想着,反正这么尴尬的事情都做了,不妨一做到底,省得日后回想后悔。 指不定,武王是从仙人或者姜子牙手中拿到药膏,抹除了疤痕呢? 据殷诵所知,姜子牙炼药的技术,是相当不错的。 他忽然想起来般,立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人皇伏羲给他的手工编织篮,又将文王送给他的玉佩掏出来,将这两样东西和黄帝给的金令一齐堆在武王面前。 殷诵一一介绍这些东西的来歷:「我与殿下说实话,我还是无法信服你不是我母亲。」 殷诵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道:「这样吧,请武王对着这三样东西起誓,你若是我母亲,就给我生五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只要你起誓,我就信了,再不纠缠殿下。」 第194页 哪咤刚刚打开玄光镜,便听到了这样两句话。 正在气头上的哪咤一腔恼火瞬间一窒,转瞬间变成了满满的疑惑。 哪咤不禁纳闷,殷诵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向武王求证,姬发是他的……「母亲」? 哪咤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半刻钟前,叫他看了一眼差点长出针眼、恨不得跳起脚来的画面,然后他非常确定武王是个男人。 哪咤不禁盯着玄光镜歪了歪脑袋,他已经看不懂这「剧情」发展了。 男人还能生孩子? 虽说三界之内无奇不有,哪咤还是觉得武王是殷诵母亲这个事太莫名其妙了。 太过困惑下,哪咤直接将刚刚恼怒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玄光镜内的画面。 玄光镜内,武王一时哑然。半晌后,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是五个?有什么讲究吗?」 殷诵心道哪有什么讲究,不就是顺口随便报一个数字么?他本意想说的是「五百个弟弟妹妹」,这样才能让这个誓言具备恐吓的效果,让武王不敢撒谎。但是他终究良善,真正出口的时候,嘴巴一秃噜,数字直接缩小了一百倍。 五个就五个吧,总比没有强。 殷诵瞧着武王俨然是要接下自己的要求,心下嘀咕了起来:这武王未免太好说话,表现得太平静了些吧? 寻常位高权重的男子,听到这样的要求,不是应该恼羞成怒,立马叫他滚吗? 哪里会如武王这般,竟是应了下来? 别说殷诵觉得古怪了,盯着玄光镜的哪咤比他还惊奇于武王的反应。 殷诵眼眸不由得一暗,多思了起来。他信口胡诌道:「加上我,正好六个,凑个六六大顺的吉利。」 然后,他看似好心提醒,实则试探武王道:「圣人之物,不比寻常灵宝,十分的灵验。母亲你千万三思,不要为了一时欺骗孩儿,胡乱起誓。」 武王眼角微微抽了两下:这个小子为了达到目的,当真称得上「没脸没皮」!这一口一个「母亲」喊得如此「熟练」、顺嘴! 好在他不是殷商太子,并不怕在圣人之物面前起誓。武王只希望,殷诵千万不要脑子转过弯来,跑去要求殷商的太子殿下立下一模一样的誓言。 武王十分确定,倘若殷诵这般做,殷商太子一定招架不住,而后叫殷诵抓住破绽、勘破真相。 武王举起右手,按照殷诵的要求,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起了誓言。 武王发完誓,放下右手。他看向殷诵,就看到即将成年的青年垮了两边唇角,一张俊气的脸上满是失落和沮丧。 武王心下嘆息,只当自己看不见,生生地硬下心肠,声音清冷地询问:「殿下,这样足够了吗?」 殷诵抿起嘴唇。他微微垂眼,耳朵因为窘迫烧得通红。 殷诵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俯下身,将玉佩、金令和藤篮捡起,收回储物袋。做这些的同时,殷诵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所有与身世关联的信息。 殷诵将武王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与公子干的说法结合在一起,然后他的大脑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这其实是一道十分简单的题目:抛开他与殷商太子的关系不谈,假设他的确是武王的儿子,但是武王不是他的母亲,那么武王是他的什么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 当年他送给父母的两箱金子,光屏并没有出现bug,送错对象。 伯邑考正是支线里的「短命大伯」。若不是他在朝歌西郊阻拦伯邑考去路,这位大伯大约会死在王宫中。 殷诵心脏不由得发紧。这一设想,已然是推翻了他自幼建立起来的认知。 他抬眼,眸光在黑暗中闪了闪。此刻,他多么想冲动地多问一句,武王敢不敢再发一个誓言来否定他们是父子的关系? 但是殷诵忍住了,没有这么做。今夜武王种种的反应表明,对方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武王并不愿意承认这层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让殷诵真正地感受到难堪。青年不禁想:他今天在这间寝宫中已经丢脸丢得够多的了。万一他再次猜错了,大商王族的脸就要被他在武王面前,丢得一干二净了! 最重要的是,殷郊曾经被武王囚禁过。他绝对不能犯下这等错误,让殷郊在武王面前抬不起头! 人要脸树要皮。不论他是不是武王的儿子,他都不能继续在武王这里丢脸了。 殷诵烧烫着脸,硬着头皮,生硬地向武王道歉,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武王轻声嘆息。他掩下眸色,同时掩去对独子的怜爱。心下狠了狠,武王开口道:「既然这样,殿下就离开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殷诵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当做没有听见武王「逐客」的话语。 他借着落在床榻上的手电筒的余光,望着武王坚毅的脸庞,忽然难以遏制地问出了一句:「殿下,你喜欢我父亲吗?」 武王闻言,轻讪一笑,没有捨得否认:「孤确实喜欢太子殿下。」 殷诵眸中的光芒在夜色的掩饰下,幽幽地变幻着,忽而跳跃了一下,又悄然隐藏了起来。 青年不禁带着一丝期望,问道:「那你愿意为了父亲,不与大商争夺天下,不去坐那把龙椅吗?」 第195页 武王心脏一痛,英俊的脸庞都似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他强忍着心中的难堪和愁闷,轻轻摇头:「孤不愿意。」 「殿下,在其位谋其政。孤与殿下都有自己的责任。」 殷诵瞳孔中窃窃跳跃的火苗倏然熄灭。他直直地盯着武王的眼睛,声音冷硬道:「哦,我想也是。」 殷诵不等武王有所回应。他终于受不了一连叠的窘迫和羞耻,还有隐隐生出的一抹怨憎,急忙转身跑去后窗。 殷诵贴在窗户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王府守卫不在附近,他立即打开窗户,逃也似的跑走了。 直到殷诵跳出窗外,跑远了,武王方才起身。他撩开床帐,走到窗前。 姬发看着殷诵仓惶逃走,忘记关合的窗户,轻轻地嘆了口气。 武王回到床边,弯腰将青年忘记带走的手电筒从床铺上捡起。 武王手指在开关上滑动,手电筒的光随之熄灭,而后又点亮。 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他的希望…… 站在城头上的哪咤,迎着深夜不那么燥热的夜风,渐渐皱紧了眉头。殷诵最后问向武王的话,让哪咤暗暗心惊。 哪咤恍然明白过来,三年前殷诵离开西岐,抱着的目的从来不是他与殷洪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他们根本不是在为武王拉拢东鲁! 殷诵虽然在崑崙山上生活了七年,同他一起喊着众位仙长师叔,但是殷诵从不是阐教的鍊气士。 自然,殷诵也不必如他们这些阐教弟子,遵从教主的法旨,一心辅助武王成就大业。 哪咤唏嘘自己早该明白的。在殷诵被记上殷商王室宗牒的时候,在比干将殷诵认作玄孙的时候,殷诵就不再只是他的表弟,殷诵已经将他自己和殷商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哪咤现在疑虑的是,殷诵可还记得他的祖母姜王后、曾祖比干是如何悲悽地离开人世的。 殷诵可还记得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哪咤没有追去殷诵面前,一来他要为身后营地里休息的士兵负责,绝不能擅自离去;二来武王这位未来逐鹿天下的帝王都不去追究这件事,他又何必着急? 哪咤虽然不能勘破武王和殷诵两者关系的真相,却也敏锐地察觉,武王对殷诵的态度透着古怪的友善。 且看看殷诵日后如何做吧。哪咤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伏羲、黄帝两位老爷能将宝物赐给殷诵,想来殷诵所做之事,当不会祸害人族。 在哪咤看来,当今天下大势,便是周室代商。这不是殷诵凭藉一己之力,或者加上他背后的殷郊、殷洪,凭他们三人之力能够阻挡的。 哪咤亦不认为,伏羲、黄帝这两位老爷,会与天下大势为敌。 哪咤心想,若是真的强行将殷诵送去崑崙看守起来,只怕殷诵会心有不服,进而怨恨自己。 哪咤一想到此,便难过非常。他想,与其这般,不如放手让殷诵去做他想做的。等到殷诵失败了,他自然懂得了「大势所趋」的道理。到时候自己再出手,将殷诵从殷商这潭泥潭漩涡中拖出来,与他一同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这般想着,哪咤便觉得自己的实力还不足够,当即盘腿打坐修炼,不敢荒废时光。 殷诵原路返回,顺着地道跑回西蛮。 在地道里,一直追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悄悄告诉殷诵,今天晚上他在武王寝宫干的事情,都被哪咤看见了。 殷诵的思绪兀自沉浸在武王那句「不愿意」里,既伤心又难掩愤恨,甚至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哪里想差了,自己和武王确实没有一点关系。自己实在不必要为了武王的一句话这般「矫情」! 殷诵脑子里一团乱麻。陡然惊闻两鬼的话,殷诵心头一惊,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扑到地上去。 殷诵赶紧稳住心神。 殷诵询问两鬼,哪咤都看到了什么。同时他心里纳闷,哪咤大半夜的怎么会用玄光镜查看自己这边的情况。 千里眼说道:「他开了三次玄光镜。第一次打开,就看到武王解了衣带给你瞧。」 行走在地道里的殷诵,身形再次趔趄了一下。他连忙停下脚步,看向两鬼。 殷诵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哪咤瞧见那画面时的表情会是多么的生气。 殷诵顿时捂住了心口,鸵鸟似的闭上了眼睛:他完全不敢想,表哥当时的反应和想法。虽然理智告诉他,哪咤一定会误会他。 顺风耳仿佛看不见殷诵脸上的尴尬,继续道:「他几乎立刻就关闭了玄光镜,但是稍后他又重新布置了一个更加隐秘的。这第二回像第一回一般,很快就关闭了。」 「那位殿下再次打开了玄光镜,殿下正在要求武王起誓。这一回直到殿下钻进地道,玄光镜才关闭。」 千里眼接过话头说道:「当时,殿下与武王正在交谈交谈,我们兄弟二人实在不敢打搅。还望殿下原谅。」 殷诵万没想到,今天晚上在西岐王府干的窘事都被表哥看在了眼里。他脸上涨得通红,简直比站在武王面前,将脸丢了一次又一次还要尴尬。 那武王毕竟可能是他亲爹,儿子在亲爹面前怎样闹笑话都能算作「小孩儿闹事」,大人怎好认真计较?但是表哥那边……啊!啊!啊!他不活了啊! 这叫他以后怎么有脸见哪咤啊? 殷诵已经情不自禁地动起了脚指头,恨不能立刻在地上抠出一整座朝歌王宫,加盖十座摘星楼。 第196页 殷诵艰难地开口:「我表哥……有追来吗?」他会不会被哪咤打死啊? 殷诵已然意识到,他不仅丢脸丢到了哪咤面前,还顺道曝光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 不等两鬼回话,殷诵再次逃避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千里眼摇摇头:「这倒没有。三殿下盯着这边瞧了一会儿。起初瞧着情绪十分激动,但是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现在三殿下正在打坐修炼。」 说到这里,千里眼不禁敬佩起哪咤的勤奋来。寻常人,听到、看到今夜的事,哪里能有这般的淡定和从容? 两鬼不约而同在心中赞嘆:不愧是黄帝老爷的后辈,这性情真真的不同凡响! 殷诵听到哪咤没有追过来,万幸地拍了拍胸口。他心底有些奇怪,却是半点不敢主动跑去西岐东城门,找哪咤解释。 他能解释什么呢? 他总不能告诉哪咤,自己跑去封神台改写榜单,被崇丹凤、公子干两个坑了一把,才会傻里傻气地跑去武王那边求证,姬发是不是他亲妈吧? 亦或者,向哪咤狡辩,自己半点与西岐为敌、重振大商昔日雄风的心思都没有? 殷诵很心虚,他实在没法子当着哪咤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一番谎话。 论脸皮厚,他还是差了叔叔殷洪一大截的。 殷诵回到西蛮,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稍作休息。然后,他张开翅膀向游魂关的方向飞去。 两个多月后,殷诵回到东域。 殷诵在东鲁军营最大的校场降落。殷诵第一时间吩咐从身边走过的士兵,将殷郊、殷洪以及东伯侯请到了帅帐。 等到这三人接到消息,陆续回来帅帐,殷诵将姜王后和商容、比干的魂魄从养鬼瓶中放出。 自是一番母子、祖孙相见,哭诉一番思念之情。良久,各人情绪都稳定了些,老丞相商容拍着大腿,告知太子,他与比干已经商定,要为大商再拼一把。从明日起,他们就要给殷郊开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郊懵逼,而后竭力反对。 殷郊一再向两位先祖解释,自己已是方外之人,一心修仙,根本不想和俗世的权力纠缠在一起。 当大王再快乐,能和成仙比? 但是没用,殷郊的反对被两位先祖强势镇压。在场,只有他的母亲姜王后眼中流露出几许同情,却是不敢为他说话。 比干见太子一脸的不服气,干脆将封神榜一事抖搂了出来。 「凡是在那封神榜上的人,最后都是要死的。」姜王后轻轻掩着自己血淋淋的右眼,为自己苦命的两个儿子啜泣。 殷郊陡然听到这等真相,如遭雷噼。太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明明很疼爱他! 殷郊不禁在心中求问:难道往日在山上,师父对自己的细心教导,都是伪装出来的么? 殷郊着实难以相信,那些关切的话语,都是为了取信于他,为了取走他的性命布下的谎言! 既然如此,当年何苦多此一举,在朝歌午门外救下他们兄弟两人的性命? 殷洪同样震惊。二王子双眼微微放空,喃喃自语:「难怪师父一定要我发下重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殷洪说着说着,两眼通红起来。他急忙掩下眼帘,扭头看向一边,不愿叫别人看见自己的伤心。 第084章 发誓的时候一定要神情坚定 东伯侯听明白了封神榜的用途,登时顾不得对仙家的忌讳,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自殷郊进入帅帐,殷诵就有些神思游离。 此刻,舅姥爷姜文焕骂骂咧咧的骂声忽然传入耳中,殷诵勐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殷诵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殷郊和殷洪。 看清殷郊和殷洪两人脸上的失魂落魄,殷诵心头跟着一紧。 殷诵实在忍心至亲这般伤情。他略微思索,出声安慰他们道:「父亲与叔叔不必如此伤怀。常言道『人心难测,不可轻定』,如今就对两位师祖的心思做下片段,为时过早。」 殷诵翻出旧事,和父亲和叔叔分析起来:「当初,我们叛逃西岐,两位师祖分明是得了消息,来捉拿我们的。可是,他们听过父亲和叔叔的解释后,便轻轻地放过了我们。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诵儿觉得,两位师祖在内心里,是偏向我们的。」 殷诵看向殷郊,藉机试探道:「说起来,父亲当初与师祖说的是什么?我瞧着赤精子师叔祖不大相信叔叔的话。若不是师祖将他拖走,师叔祖肯定要将我们拿去西岐认罪的。」 正伤怀的殷郊,在儿子徐徐道来的宽慰引导下,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 只是殷郊万万没有想到,下一刻殷诵就问出了这么「致命」的问题! 是问,他哪里敢向殷诵道出实情呢?何况,母亲与舅舅,还有两位先祖就在他们面前站着呢! 殷郊的目光立即变得闪烁起来。 他磕磕巴巴回答儿子:「就……就是……你叔叔说的那一套。师父比师叔心肠软,就信了。」 殷诵点点头,权当没察觉到殷郊的支支吾吾,相信了他的说辞。 殷诵知道殷郊对自己做了隐瞒,他也隐约猜出三年前殷郊是如何说服的广成子。 殷诵眼神暗了暗,被至亲欺骗的感受实在是糟糕,叫令他十分的不是滋味。 殷诵强忍住这份在他心头迅速瀰漫开来的负面情绪。他强打起精神,细细思索广成子与赤精子「变节」的缘故。 第197页 申公豹当日就和殷诵说明了,这张封神榜名义上是为昊天上帝择选三界英才,以供天庭驱使,实则是给十二金仙挡杀劫用的。殷诵着实不觉得,光凭他与武王的关系,就能打动这两位活了几千年的仙人。 只怕,还是广成子和赤精子对殷郊、殷洪的师徒之情占了主导作用。他与武王的关系,只是给了两位仙人对阐教教主阳奉阴违的藉口。 殷诵微微皱眉,心道若是如此,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他无法笃定实情就是如此,他亦不敢为此冒险。 但是现在拿这套说辞,安慰他的父亲和叔叔,是没有问题的。 殷诵将话题绕了回去。他继续安慰殷郊和殷洪道:「自那以后,阐教再没有派遣仙人来寻父亲和叔叔。以诵儿之见,定然是两位师祖从中周旋。」 「由此可见,两位师祖与掌教天尊未必一条心,至少在这件事上不是一条心。」殷诵轻轻嘆息:「毕竟两位师祖,只收了父亲与叔叔做徒弟。纵是仙家,亦非草木。这么多年师徒相处,怎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殷诵始终不能认同三教教主将门中许多弟子名讳签入封神榜的做法。 尤其是十二金仙!拿弟子、同门的性命挡自身劫数,这金仙之体修来有什么意思呢? 殷诵着重劝说两位至亲长辈道:「如今我已经用别人顶替了父亲和叔叔在封神榜上的名额。父亲和叔叔务必好好保护自己,不能轻忽大意,丢了性命。」 「只要你们好好地活着。待到师叔姜子牙开榜封神,一切尘埃落定。就算掌教天尊动怒,要拿父亲和叔叔问罪,两位师祖也有底气维护你们。」 殷郊见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的难受劲儿散去了一小半儿。他想要点头。偏偏当局者迷,殷郊依旧觉得三年前师父没有捉拿他们,都是因为他说出了殷诵的生父是谁。 殷郊实在不敢设想,若殷诵的生父不是武王,武王不是命定的新朝天子,师父广成子还会不会那般轻易地放过自己,放过殷洪和殷诵。 殷郊微微垂头,心中还是不愿接受师父早已知晓他的名讳被签入封神榜一事。 殷诵望了望殷郊的神色。见他依旧阴沉苦闷,殷诵轻轻地嘆了口气。 殷诵将心比心,体贴殷郊少年时在纣王那里受了极大的创伤。殷郊在九仙山呆了十七年,与广成子朝夕相处,日日受其教诲。殷郊难免将对父亲的冀望转移到师父广成子身上。 如今,殷郊一时不能接受这些事情,十分正常。 殷洪的情况比殷郊稍微好些。他本就欺骗过自家师父,如今伤心、失望一阵后,竟然诡异地心理平衡了起来。 殷洪往殷郊脸上瞥了瞥。他自是知道兄长当初是如何说服师叔广成子的。他与殷诵一般,不由得猜测这两个老道怎么突然转换了心思。 殷诵是武王的儿子不假,但是殷洪先前举说过,武王日后若是娶妻生子,殷诵做为私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他们大商王室,别说没名没分的私生子,就是庶子继承王位的机会都是十分渺茫。 除非上下左右三代之内,嫡子全死光了,才能轮到这些庶子。 殷洪这般想着,思维不由自主地开始跳跃,忍不住为外甥未雨绸缪起来:日后他的兄长当了王,他们要怎么说服殷氏那群老古董,将诵儿推上太子的位置呢? 他们若是说服不了这些族老,那么将来继承兄长王位的就是其他宗亲的嫡系后人。 如此这般,他们这一家子这般忙活,不全成了为他人做苦工? 殷洪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当即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坚决不乐意做这等白工! 脑子活跃的殷洪不禁异想天开,或许可以设法强迫武王姬发,让他承认他是诵儿的生母,且早与殷郊成婚。 如此,诵儿就有了嫡出的身份。诵儿入主东宫这件事就好操作多了。 殷洪默默地将这个计划记在脑子里。殷洪想着日后但凡有机会,一定要对姬发这厮晓之以理,动之以拳头,将这个计划实施了。 他的兄长身为男子都能辛苦地将诵儿生下来。姬发身为殷诵的生父,不应该为他们的儿子做出这一点「小小」的牺牲吗? 再说,这也算不上什么牺牲。殷洪心道。大商王后的宝座,可不是区区一方诸侯的王爵之位能比及的! 殷洪叉着腰,心中冷哼:若不是为了诵儿,万万没有这样便宜姬发的道理! 殷郊受了重大打击,就连修仙的锐气都被挫去了三分。 两位相爷没有继续刺激太子殿下,而是直接回了养鬼瓶。只有姜王后留下来,柔声安慰和劝说两个儿子想开点。 殷诵能说的都说了。他将时间和空间留给祖母三人,同舅姥爷一起出了帅帐。 殷诵在军营中找到黄天祥,让他与姑姑黄贵妃相见。 殷诵在东鲁大营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殷诵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走去了殷郊的营帐。 殷诵走进来的时候,殷郊正在打坐。太子察觉到有人进帐,立即睁开了眼睛。 殷郊看到来者是殷诵,警惕的神色立即放松下来。 经过一夜的沉淀,殷郊已经恢復了平静。他昨夜将儿子那番分析细细地想了一遍,最后接受了这个说法。 殷郊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上笑意,亲昵地唤了一声:「诵儿?」 第198页 殷诵坐到榻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殷郊看了好一会儿。太子殿下被他直视而来的探究目光弄得浑身都不自在。 殷郊正奇怪儿子为什么这般看着自己,殷诵忽然开口。殷诵将这一年里,自己做过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殷郊没想到殷诵离开东域的这段时间,经歷了这许多。他更是没有想到,殷诵会误打误撞跑去西岐找武王求证两人的关系。 好在,武王姬发并不知晓诵儿是他亲子。进而殷诵受姬发的「迷惑」,没有怀疑到他这个「父亲」头上。 殷郊听完殷诵的叙述,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愧疚。他一直知道,殷诵很想找到母亲,母子相认。 殷诵脸上平静,不动声色地将殷郊心虚的表现全部收入眼底。 殷诵一直等到殷郊将他话中的信息消化完。可惜,殷郊始终没有表现出要向他坦诚的意思。 殷诵陡然意识到,殷郊不愿承认是他的母亲,或许只是因为殷郊对武王不曾有过情谊。殷郊不愿意他们母子与武王再有牵扯。 殷诵只觉得大脑一阵昏眩,后背好似被人轻轻推了一把,险险将他摔落悬崖。 殷诵失神片刻,然后慢慢集中精神。他心下发狠,不愿意再在身世这件事上忐忑、揣测下去。 殷诵佯装率真地对殷诵请求道:「不如父亲像武王那样,也起个誓言吧。」 殷郊还在为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躲过一「劫」庆幸呢。突然听到儿子的请求,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差点做出洗耳的动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殷郊下意识反驳,不乐意道:「为父做什么要……」 殷诵笑眯眯地果断打断殷郊的话:「怎么呢,父亲不能发这个誓言吗?是不乐意,还是不敢?」 殷郊看着笑吟吟的儿子。不知为何,明明他稍微动动手,就能制服殷诵,此刻却为这个儿子脸上的笑意而毛骨悚然起来。 殷郊很想拿出为人父的气势,佯装生气发怒,将殷诵煳弄过去。 但是他这几年与殷诵相处,颇亲身经歷过几次这小子的行事手段。殷郊无比明白,自家儿子从来不是一个好煳弄的人。 此刻,殷郊与两个月前的武王的想法高度重合,明了殷诵能提出这样的请求,已是在怀疑自己与他的真实关系。 太子殿下清楚,自己一旦迴避了这个请求,殷诵就会立刻确定,自己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生母」。 殷诵甚至会反应过来,武王姬发才是他的生父。 太子殿下是一千一万个不想让殷诵知道他与武王的关系! 殷郊产生了一种错觉,总感觉自己的额头正在渗出冷汗。这让他很想抬手,抹掉这些汗水。 太子努力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他的左手不禁伸到背后,紧紧握成了拳头。最后,殷郊做出了和武王一般无二的选择,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但是殷郊「做贼心虚」。他在殷诵目光炯炯的直视下,根本做不到武王那般坦然自若。 他举起右手,誓言说得磕磕绊绊:「殷郊今日起誓……我若是……是你母亲……」 殷诵立即出声「指导」殷郊,点明「誓言」用语要正式。 太子不高兴地瞪了儿子一眼,硬着头皮改口:「我若是殷诵的生母……」太子心底打突,犹豫了一下,狠狠一咬牙:「就给殷诵生五个弟弟妹妹。」 殷诵再次开口:「是同父同母的五个弟弟妹妹。」 殷郊在心里一阵叫囔晦气,这小东西真是年龄越大越难搞了! 三年前,在干元山上,他和殷诵「父子」相认,可不用费这么多事! 为了取信这个儿子,太子忍着头皮发麻,依言补充道:「就给殷诵五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发完誓,殷郊忍了忍,没忍住,疑问道:「诵儿很想要弟弟妹妹吗?」竟然张口就要五个之多!就是他这里没问题,武王那岁数,配合得了吗? 殷郊思绪一转,忽然想到武王他老子——文王姬昌如何在五十高龄,忽然「高歌凯进」,短短十年内勐生了二十几个子女的恐怖生育力。 殷郊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确确实实地生出了一层冷汗。 殷郊连忙止住脑中恐怖的联想。他左手抚在心口,胆战心惊地想道:本太子现在还没有成仙,立下的誓言,应该不能应验吧?tat 「现在,你该相信为父了吧?」太子殿下磨着牙,赌气地望着儿子。他是造了什么孽,生下殷诵这个兔崽子,谁家孝顺儿子会逼着亲爹发这种誓言呀? 殷诵眸光微动,喉头被堵住。他看着表面生气,其实连和自己对视都做不到的殷郊,脑中浮现的却是武王那句「不愿意」,还有那些毫不客气驱他离开的话语。 虽然殷郊按照他的要求发了誓言,他却从殷郊的表现明确了自己的父母双亲是谁。 殷诵眼波微动,光屏在殷郊看不到的视野里静默打开。 主线任务——第一阶段(金色传说):殷诵小朋友是一个父不详母不知的可怜孤儿。但是,殷诵小朋友是命中注定成为大男主的男孩子。自古有云,男主孤儿,双亲不是双亡,就是双王。少年,去勇敢地揭开自己的身世,寻找自己的「根源」吧。 进度:100% 奖励:1600000000积分(已完成) 殷诵望着主线任务百分百的进度,百般滋味汇聚在舌尖和心头,反叫他品不出一丝味儿来。 第199页 殷诵不禁想道:原来是我误会了。 他的母亲从不曾抛弃他,一直在尽心地照料和爱护他,并且早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不要他的,是他的父亲。 殷诵十分确定,武王起初的确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但是现在武王已经对这一切一清二楚! 但是他的父亲对他说了「不愿意」三个字! 喉头滚动,心脏涩然,殷诵咬住下唇瓣,强压下心头思绪。 他点点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轻信了母亲的话语一般绽出笑容: 「孩儿其实一直都相信父亲的。我只是想要堵住公子干这等煳涂鬼的嘴巴,免得他们重回幽冥后胡说八道,污衊了父亲的名声。」 「父亲不要生气。」殷诵讨好地看着殷郊。 殷郊轻轻地哼了一声:「为父原谅你这一回。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殷诵乖顺地点了点头,轻声呢喃道:「以后,我再不会如此了。诵儿会非常非常孝顺父亲的。」 殷郊是鍊气士,殷诵细微的声音没能逃过他的耳朵。殷郊听清儿子说的是什么后,不由得两眼聚笑。他好哄得很,就殷诵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让他放下心头忐忑和担忧,将刚刚被儿子逼着发誓的窘迫全都抛到脑后。 殷诵望着母亲璀璨如烈阳的笑容,受到感染,心上不由得一松,开了窍一般。 殷诵不禁想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真相,不如就此打住,见好就收吧。总不好一味任性,反而伤了眼前这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人。 以后,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眼前这个脾气火爆,但是疼爱着他的大商太子。他亦只是父亲一人的儿子、殷商的王太孙。 殷诵自嘲道:诚如武王所言,身在其位而谋其责。虽然那天夜里在西岐王府丢了老大的面子,但他在武王这里学到了一课,亏得还不算十分厉害。 就在这时,姜王后从养鬼瓶中飘了出来。姜王后在殷诵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诵儿,祖母有话要单独与你父亲说。」 在养鬼瓶中休养了大半年,姜王后的魂体已经凝实了很多,能够稍微触摸到实物。 殷诵点点头,没有强要留下。他已经猜到姜王后要和殷郊说什么。无非是他的身世。 殷诵转身走出了营帐。 「母亲?」殷郊看向姜王后,完全猜不透母后有什么话需要避开殷诵,单独交代与他。 姜王后款款在榻上坐下,而后抬头看着站在面前高大而俊美的长子:「母后其实是诵儿的外祖母吧?」 殷郊脸上一红,随即一白。太子神情窘迫地低下了头。 殷郊不敢向母亲撒谎。他点了点头,不仅承认了,而且将自己如何怀上殷诵的前因如实说明。 「是孩儿太急躁,以至于走火入魔。整件事都是孩儿的错。」殷郊主动承担起那一夜荒诞的责任。 他说完,抿紧嘴唇,眼神微微闪避,不敢和母亲对上。 姜王后轻轻嘆气,半是指责半是心疼:「你何苦呢?你当真以为发了那样的誓言,就能骗到诵儿?」 姜王后想想儿子刚刚拙劣的「演技」,就忍不住头疼。 殷郊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他不由得懊恼地抬脚,狠狠地踹了一脚地面:「我只想到,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一定猜到我才是他的生母!」 哎,结果他竟是白白髮了一通誓言! 殷郊暗暗祈祷:希望老天爷刚刚在打瞌睡,没有听见本太子发的誓。 「我一个男子,怀孕生子,着实难以启齿。起初骗诵儿是为这一点可怜的面子,后来……我看到诵儿一直寻找『生母』的下落,就越来越怕告诉他真相。害怕他对有我这样的母亲而失望,进而讨厌、憎恶我。」 殷郊眼神暗了暗。他想到殷诵已经知道了真相,心下一阵苦涩。殷郊根本不敢想儿子此刻,正如何评判他这个母亲。 殷郊不禁回忆方才殷诵的神情变化。他近乎求救一般看向母亲:「母后,诵儿既然知道了真相,怎么没有戳穿我?」 姜王后再次嘆气。她怜悯地看着大儿子,又似透过殷郊看着殷诵:「你不肯承认是他母亲,他的生父更是不愿认他是亲生骨肉。他自幼当自己是孤儿一样长大,你要他如何想?」 姜王后感慨,这也就是这个孙儿足够坚强,才能够如此镇定自若地面对这样任性、不负责的双亲。换做性情柔弱一点的,怕是已经胡思乱想,甚至自我厌恶、破罐子破摔了。 殷郊哑然,神情愣怔。太子转身,安静地在母亲身边坐下。 良久,殷郊吶吶出声,话音中充满迷惘和彷徨:「母后,为人母实在太难了。」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扮不好这个角色。 姜王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髮,责备之意倏然在她眼中消失,只剩下一片慈母对爱子的怜惜。 姜王后无声地嘆了口气:她首先是殷郊的母亲,而后才是殷诵的祖母。孙儿固然可怜,他的儿子何尝不是品尽人世的磨难与艰辛? 「罢了,反正诵儿的生父不认他。看诵儿反应,以后他是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只是以后,你要多体贴诵儿一些。」 姜王后对长子说道。 殷郊连连点头,应承下母亲的嘱咐。 殷诵走出营帐,抬头往刚刚跳出地平线的旭日望了一眼,而后低下头,无声地嘆了口气。 第200页 他将自己从情绪中摘出来。殷诵冷静地分析了一番后,不得不承认:他的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的生父。 而武王那日的答案,亦是表明他的父亲没有那么喜欢他的母亲。 殷郊在武王心中的地位都不过如此,他这个「拖油瓶」不受待见,委实正常。 殷诵摇摇头:原本就不是每一篇「带球跑」都会配上「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的文案的。 殷诵很快收拾好心情,放下「一家团圆」的心结,做下决定,日后绝不在母亲……父亲面前,提起与身世相关的话题,叫他为难。 殷诵将脑子放空,在军营中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 往回走的时候,殷诵恰好遇上姜文焕和黄天祥。殷诵从两人这里得知,半个月前崑崙山先后派出了韩毒龙、薛恶虎、黄天化三名三代弟子。 韩毒龙和薛恶虎是十二金仙,金庭山道行天尊的徒弟。东鲁这边没有打听到这两个年轻修士入了西岐后,有什么特别的作为。 黄天化则是短短几天就闯出了名头。 黄天化藉助师父清虚道德真君授予的法宝——攒心钉,竟然全歼了魔家四将!这等战绩着实辉煌,让殷诵的舅姥爷止不住地夸赞黄天化「虎父无犬子」、「年轻有为」、「未来大有可期」。 黄天祥此时已经从殷诵口中得知,黄天化早被阐教安排进了封神榜。 黄天祥现在是既为长兄闯出名头高兴,又为对方以后的命途担忧不已。道德真君对他兄长的严厉,黄天祥不止一次见识过。 倘若说,在殷诵眼中,广成子、赤精子两位仙人对殷郊、殷洪还有一分真挚的师徒情。黄天祥却不敢奢想道德真君也有这份真心。 黄天祥看见殷诵,立即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脸上的郁郁之色半点不因东伯侯的夸赞而掩去。毕竟他们家,除了祖父黄滚、三哥黄天爵,其他人尽数上了封神榜,连他早死的母亲、姑姑都没有放过。 黄天祥真的很怀疑,他们黄家祖上是不是得罪过三教教主。黄家被如此安排,与斩尽杀绝有什么差别? 第085章 计划从未改变过 黄天祥现在无比庆幸,当年父亲将他送到殷诵身边。他更是感激,殷诵将他们一家子从封神榜上抹去。 殷诵哪里不知道小光头在忧虑什么?他抬手,在黄天祥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写一封信给你堂叔,让他警惕一些,多提醒一些武成王与黄天化吧。」 黄天祥苦恼道:「我正在想这封信怎么写呢。」 黄天祥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思索,要如何小心措辞地写信给堂叔,却不会暴露殷诵为他们做的事。 黄天祥十分清楚,殷诵抹改封神榜,肯定会妨碍仙家的大计。他半点不敢大大咧咧地将这些情况,全部如实告诉堂叔黄明。 东伯侯如今听了封神榜的事,也是颇为焦躁。他有心询问殷诵,他们究竟要忍耐到何时,才能闯过游魂关,向那纣王索命去。 只是此时他们身边来往都是士兵。人多口杂,姜文焕不敢在此时将问题抛出来。 黄天祥向殷诵讨教写家书的技巧。殷诵没有写过家书,但是在光屏的「鞭策」下,小作文写了不少,隔个五六天就要写一篇。 殷诵与黄天祥讨论了一番,回头看见舅姥爷欲言又止的模样。殷诵稍稍一想,便猜到舅姥爷这副模样为的哪般。 黄天祥还要去游魂关叫阵。很快,他同殷诵道别一声,向辕门走去。殷诵则是跟着舅姥爷回到帅帐。 姜文焕退下随从将领,迫不及待地向殷诵询问起来。 与焦急得快要暴躁起来的舅姥爷不同,殷诵先是不急不慢地倒了一杯清水,递给舅姥爷。待姜文焕饮用下清水,焦躁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他才开口。 殷诵没有遮遮掩掩去挑动东伯侯那颗躁动的心。他直白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舅爷爷,稍安勿躁。游魂关破不破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东鲁当年起兵为的是替曾外祖和祖母报仇、洗刷冤屈。」 「如今,青龙关张桂芳、佳梦关魔家四将已经尽数折在西岐。成汤布置在西路的三把尖刀已然折损其二。孙儿琢磨,闻太师对西岐已然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后快。」 「闻太师绝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继续派兵征讨西岐。只是,朝歌城中得用的将领早被纣王与妖后糟蹋殆尽。从朝歌到西岐,一路上各处守关的大将,也不能再做调动。」 「北域自崇侯虎父子惨死,明面上是西岐的辐射区,崇黑虎父子对朝歌完全是面和心不和,朝歌根本调用他们不得。」 「东面有我们东鲁牵制着,闻太师一样不能调动窦容这些将领。」 「如今,闻太师唯一能调度的就是南边几处关隘的将领。」 「但是,鄂顺如今只是龟缩,手上少说十万兵马。闻太师怎敢真拿他当病猫?」 「孙儿猜想,闻太师很快会亲自领兵,出征西岐。」 姜文焕一听闻太师要亲自出征,不由得啧啧出声,为西岐捏了一把冷汗。 「如此说来,西岐处境可就不妙了。」姜文焕不禁担忧道,「自纣王登基做王,闻太师一直在各处镇压反叛之军,至今未尝一败。」 殷诵想到封神榜上许多来自截教的弟子,唇角微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申公豹与他分别之时,可是復刻了一份封神榜的名单带走的。 第201页 截教弟子根脚混杂,多是不服管教之徒。用申公豹的话说,便是截教教主颁下的法旨,若是不合他们的心意,也是面服心不服,阳奉阴违者不少,甚至有在背地里对着干的。 「师叔通天教主行事多有煳涂,在上被我师伯、师尊煳弄且不说。便是在下,师叔也是时常被他的那些弟子三言两语欺瞒和挑唆。」申公豹向殷诵讲述三教如今形势时这般形容截教现状:「看似万仙来朝,鲜花团簇,不过是烈火烹油。」 殷诵当时便想到,截教若是真如申公豹所言,正是需要去粕取精的紧迫时刻。封神榜于截教未尝不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机会观览政治书,不懂得事物从来都是具备两面性。所以,如殷诵这样想的人,只怕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想也知道,要截教这些教徒上天庭当差,给昊天上帝做下属,整日照章程做事,他们肯定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殷诵听着申公豹的形容,就知道这些人非是什么好鸟。因此,他半点没有回头将他们名讳从封神榜上抹去的念头。 「西岐有崑崙山仙人相助,与寻常叛军不同。」殷诵同姜文焕说道,「好在闻太师出身东海蓬莱岛。想来两方能斗个旗鼓相当。」 姜文焕微微皱眉,瞧着殷诵。姜文焕神色有些阴郁地试探道:「你是要东鲁继续这般,佯攻游魂关不求寸进么?」 出乎姜文焕意料,殷诵朝他摆了摆手。 殷诵说道:「孙儿准备,在闻太师亲自出征西岐时,与父亲、叔叔一同前往西岐,投靠闻太师。」 姜文焕闻言,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殷诵这小子是想藉助东鲁的兵马,替他父亲争夺王位。 东伯侯万没想到,殷诵根本不是这么计划的! 姜文焕郁闷道:「你是不信舅爷爷能帮衬你们父子,助登上那位置么?」 东伯侯的话语变得酸熘熘起来:「舅爷爷是你自家人,才会这般信你,帮着你们。那位老太师说到底是朝歌重臣。他见到你父亲、叔叔,难保不会先将他们拘住,送去朝歌,要他们向纣王谢罪呢!」 殷诵听出姜文焕话中的不满意与一丝酸味。他开解姜文焕道:「闻太师性情暴烈刚硬,对纣王诸多不满。他看见父亲与叔叔安然,并且回到大商的阵营,只会高兴和欣慰,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兄弟。」 「闻太师断然不会做出伤害父亲和叔叔的事。」 殷诵话锋一转,语气沉重道:「如今,朝歌与西岐都掺合了仙家势力。阐教更是力保西岐武王成为新朝旧主。」 「舅爷爷,东鲁如何与他们相争,与仙人作对?」 「与其逆流自困,不如顺势而为。」 姜文焕不得不承认,殷诵所言无错。仙家仙术都是雷霆手段。东鲁纵有千军万马,于仙家面前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随手灰飞烟灭。 姜文焕越发痛恨起了这些肆意掺合到人间权势斗争的仙家教派。 他道:「闻太师便是护着你父亲与叔叔,又怎会容许他二人报仇,容许老夫报仇?」 殷诵安慰道:「那纣王整日与妖物为伴,如今卧床已近六个年头,只怕他的日头不多了。」 姜文焕恨恨道:「真是便宜他了!」 姜文焕恨意满满,十分可惜不能手刃暴君人头。但他知道局势不由人。东伯侯只能满心晦气地认了这个结果。 姜文焕不禁向殷诵求证道:「你可是已经确认了,那谢绛容是妖精变的。」 殷诵摇头:「还未拿到证据,但是我的判断应当不会错。即便错了,她也要与纣王一起为他们共同做下的恶赎罪!」 姜文焕立即听出了殷诵的画外音:即便谢绛容不是妖精,祸害不了纣王。殷诵也一定会以别的方式送这两个祸害去死。 姜文焕这才得到一些宽慰。只是,他们东鲁在游魂关下驻兵十三年,始终未能攻破这道关隘。姜文焕深思,现在殷诵要带着殷郊、殷洪投靠闻仲,东鲁哪里还能继续攻打游魂关? 姜文焕嘆了口气,好心地出声道:「舅爷爷这就手书一封降书,与你们带去西岐,与闻仲做一个投名状。」 殷诵没有接下舅姥爷这份好意:「怎能让舅爷爷做出这般的牺牲?父亲是储君,便是投靠闻太师,也没得拿着投名状去的道理。」 「舅爷爷且放心,我必会说服闻太师,给东鲁一个大面子。舅爷爷就等着窦容亲自打开城门,迎接东鲁大军入关吧。」殷诵做出承诺道。 姜文焕听说不必写降书,还能叫窦容亲开城门,他心中的郁气总算散去了一些。但他心里依旧是不爽利居多。 姜文焕知道,殷诵这番计划已经是如今局势最好的破解之法。他还不至于为了心中的郁闷,就去为难这个懂事的外甥孙。 姜文焕伸手,在坐在自己对面的殷诵的肩膀上拍了拍。 姜文焕叮嘱道:「这件事,你还需要说服你父亲与叔叔。他们两人有多憎恨纣王,你心中清楚,不必我多言。他们多半是不乐意的。」 姜文焕这句话,殷诵是同意的。但是,他是一定要说服殷郊和殷洪,陪同他一起投靠闻太师的。 只要有闻太师作保,他的父亲殷郊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大商,参与到王位的角逐中。 第202页 正如他刚刚与姜文焕说的那样,纣王的时日不多了。他的父亲必须在纣王死前夺回王位的继承权。 若是让别人抢先继承了王位,他们父子俩就真的只有「造反」一途了!到时候,整个大商的权贵都会与他们为敌,视他们为乱臣贼子! 这样属实麻烦了点。殷诵选择走捷径。 殷诵走出帅帐。恰在此时,殷洪一脸狡黠地从帅帐前经过。 殷洪瞧见殷诵,脚下立即调转方向,向殷诵走来。 殷洪特意来到殷诵面前,与他说道:「首相商容、亚相比干,他两位老祖宗是你放出来的么?」 殷诵点头:「昨日,曾祖他们就与父亲『约好』,要给他『开小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诵热爱学习,深知一日之计在于晨——学习这个事情,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早上的效率更高一些。 今早他离开殷郊的营帐后,约莫半个时辰两位老祖宗就敲响了养鬼瓶,打招唿要去给殷郊上课。殷诵立刻就同意了。 殷洪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好一个「约好」!大侄子这个语言艺术,就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了的。 殷洪伸手抹下嘴角的抽搐,似笑非笑地对殷诵说道:「你爹爹现在可谓痛不欲生。他托我带话给你,既然你一心要当大王,就该同他一起学习这些。免得你日后当上大王,两眼一抹黑。」 殷诵歪了下脑袋,稍作思考后,点头同意。虽然他看过很多政治书,连《黑厚学》都翻过。但是朝堂之事,他确实从来没有接触过。日后他要成为大商的君王,理当在这方面补补课。 殷洪没想到殷诵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方才反应过来,这个侄子和他不一样,十分的爱好学习。但凡空闲的时候,殷诵的手上都会拿着一本书。 殷商好武,殷洪作为大商的二王子,对文科方面的学习向来不感冒。所以,刚刚他看到殷诵才会幸灾乐祸,以己度人以为殷诵听到要去陪殷郊上课,会十分的不乐意。 殷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装出一副正经的脸孔,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你父亲营帐吧。两位先祖正在那里给他上课。」 殷诵再次点头,向负责传话的叔叔表达了谢意。 殷洪挥挥手,让殷诵赶紧「上学」去。 殷诵按照殷洪的指路,回到殷郊的营帐。他刚刚掀开帐门,就看到殷郊趴在案上,生无可恋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商容与比干一鬼一边飘在殷郊身侧,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要好好学习。 早先就在殷郊营帐内的姜王后,一脸无奈地看着长子。 殷郊听到脚步声,立即扭头向门口看过来。 殷郊看到走进来的是宝贝儿子,两眼登时亮了起来。三十几岁的修仙人,像个孩子一样从蓆子上蹦起来,跑到殷诵跟前,然后绕到儿子身后,想要把自己躲藏起来。 「诵儿,你可算来了!为父的脑袋都要炸了!」殷郊苦哈哈地贴在儿子的耳边卖惨。 殷郊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惨——惨极了! 可怜他一个在崑崙山修行十几年的鍊气士,一门心思都在提升修为上,早就与世俗权势斗争格格不入。现在,商容和比干强行要他上这个赛道,真真是为难死他了! 今天的殷诵,已经不是昨日的殷诵。殷诵今天早上才立下心愿,绝不再叫殷郊为难。此刻,他看着殷郊惨兮兮的模样,立即改变了主意,不再支持商容和比干教导殷郊帝王之道。 殷诵反手在可怜的父亲的头顶摸了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来到两位相爷的灵魂面前。 被摸了脑袋的殷郊愣了一下,他抬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下。 殷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殷诵向两位相爷深深地鞠了一躬,向两位为大商鞠躬尽瘁的老者请求,让他与殷郊单独相处一小段时间。 两位老者只当殷诵要说服殷郊,便点点头同意了。 两位老祖宗与姜王后一起回到了养鬼瓶。 殷郊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他揽住儿子的肩膀,将人带到席边坐下。殷郊耷拉着眉毛,十分坦诚地苦逼道:「我实在对这些起不了兴趣。为父就不能当一个鍊气士么?」 殷诵语气温和地询问父亲道:「父亲是打算,报完仇就回去山上修行吗?」 殷郊听出儿子有松口的迹象。他不禁有些惊讶地看了殷诵一眼。殷郊想起母亲的嘱咐,不禁伸手在脸颊边挠了挠:「诵儿若是不愿意,父亲也可以留在凡间。如今我于修行已经初窥门径……」 殷诵微微摇头:「再过几日,孩儿就成年了,哪里还能如此依赖父亲?」 殷郊不禁愣怔,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本就没有好好地陪伴过殷诵。若是殷诵想要依赖他这个父亲,他只会十分的高兴。 殷郊却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他颇为愧疚和丧气地低下头去:「是为父做得不好。」 殷诵眨眼,不明白殷郊为什么这么说:「父亲已经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最好。」以男子之躯生下他,又冒险下山将他送到东鲁。在殷诵眼中,殷郊的确做到了最好,尽最大的能力给与他这个不受期待的儿子最好的照顾。 殷郊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和感动:「诵儿……不怪我?」殷郊十分意外,他本以为殷诵如今知道了身世,就算不会看不起他,也会讨厌他的欺骗。 第203页 殷诵摇摇头。然后,他主动挑起话题,对殷郊说道:「既然父亲一心在仙途,无心王位,那就不学了吧。」 殷郊眨了眨眼:幸福来得太突然,太迅勐,他真怕自己一下子接不住! 殷郊蹙眉,迟疑道:「可是曾祖和叔祖那里……」 殷诵立即回答,安抚殷郊道:「我会与两位先祖说明情况的。父亲即便成仙,也是殷家的后人。两位先祖会明白,父亲成仙比成为大王对殷商更有益处的。」 殷郊眼睛亮了亮,心道正是这般道理。自己只要成仙,少说多出千年寿命。这千年里,他必会竭尽所能保护大商。 殷郊欣喜地想道:果然还是我儿最明白事理,知晓世情! 殷诵瞧着殷郊明朗起来的脸庞,他的话音微微顿了顿,然后向殷郊提出了一项请求:「那么父亲就只当一天的大王吧——孩儿会继承王位,助父亲早日摆脱。所以,请父亲为了孩儿的心愿,争夺那个位置。」 殷郊愣愣地望着儿子日渐成熟的俊秀脸庞,耳边再次响起母亲叮嘱他的那些话。他知道,殷诵已经做出了让步,替他这个不负责的父亲承担起殷商王室的责任。 殷郊抬手,也在殷诵的头顶揉了揉。他答应道:「好,父亲答应你,为你争夺那个位置,做一天大王。」 殷诵见殷郊终于做出让步,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 养鬼瓶内,两位相爷已将太子父子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商容与比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而后相视而笑。 比干对商容这位堂叔说道:「人各有志,便不为难太子殿下了吧?王孙会是一个好王的。」 首相老爷甩了甩衣袖:「那便这样。说起来,镇国神鼎就在王孙手上,也算是天意了。」 殷诵向殷郊说起自己准备投靠闻太师的计划。 殷郊一听殷诵要参与到朝歌和西岐的争斗中,就有些不乐意:「怎么突然想到这一茬?」且不说殷诵和武王姬发的关系,殷郊实在不乐意见两者相残;就是他自己也是十分不乐意回到大商,认暴君做父。 「你莫觉得东鲁敌不过朝歌和西岐的人马。有我与你叔叔,未必不能成事。」殷诵试图说服儿子改变主意。 殷诵当即分析利弊一番。他没有点破殷郊和殷洪的修为,两人手上的法宝都源自阐教,阐教自然有对付他们的法门,免得勾起殷郊对广成子的幽怨,叫殷郊心中不乐。 殷诵另闢蹊径,同殷郊分析道:「当年,随同曾祖前往朝歌,被纣王迫害死的老臣,不知有多少。这些臣子的后人,如今在东鲁军中担任要职的不在极少数。」 「我们父子若是靠着东鲁夺得天下,难保这些将士中没有人长了野心,妄图挑唆舅姥爷『更进一步』。」 殷郊立即打断道:「你舅爷爷不是那般人。」 殷诵点点头,十分认同这一点。他向殷郊解释道:「孩儿只是想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有人拿这件事挑拨舅爷爷,日后他们谈话的内容传扬出来,王室与东鲁必然生起隔阂。」 殷郊张口想说自己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亲舅舅。殷诵抢在他开口前说道:「父亲和我自然不会与舅姥爷产生隔阂,但是你我之后的商王还会如此想么?」 殷郊蹙眉,他确实不能打保票,殷诵的继承人会一如他们父子这般信任东鲁姜氏。 尽管,殷诵可以按照旧例,以王储的身份迎娶姜氏女,以此紧密两边的关系。但是殷郊的母亲和外祖父就是死在纣王这个「姑爷」手上,东鲁更是被逼到不得不举反旗谋反。 血淋淋的前例就在眼前,殷郊怎敢轻言殷商不会出现另一个纣王,殷诵的子孙后代不会出现另一个纣王? 殷郊再次郁闷了起来。殷诵连忙将安抚东伯侯那套词在殷郊这里复述了一遍。 殷郊听闻纣王即将嗝屁,心情好了很多。同时他也如舅舅姜文焕一般,气愤于自己不能亲手斩杀了暴君! 第086章 这光屏必是中了「恋爱脑」病毒 殷诵十八岁这天,下午申时二刻刚刚过去,光屏突然有了新动作,给他发布了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第二阶段(金色传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今天,我们的主角终于年满十八了。从此以后,殷诵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啦~ 儒家名作《礼记》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吕布亦有云: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请宿主争做这个时代的主人翁,带领大商和人族走向辉煌! 任务一:修身。 知识使人强大,知识改变世界。请宿主努力学习系统提供的各种知识,将科技的力量带到这个世界。 进度:2.102% 奖励:进度每增加0.01个百分点,奖励100000积分。 任务二:齐家 常言道,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宿主身为殷商王室子弟,家族的繁荣于整个帝国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子任务一:美好的恋爱,有利身心健康。请宿主寻找一位知心人,以结婚为目的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奖励:恋爱关系维繫期间,每日奖励520积分。 子任务二:婚姻是一座围城。宿主是否有信心在ta的世界攻城略地,与之携手、相守一生? 奖励(锁):婚姻存续期间,每日奖励1314积分。(宿主二十二岁后解锁该奖励机制) 第204页 附加奖励(锁):1)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宿主与法定配偶每生育一个子女,奖励10000积分。子女平安存活到成年,奖励180000积分。(宿主二十二岁后解锁该奖励机制) 附加奖励:2)长兄如父,宿主每多一个同父或同母的弟弟妹妹,奖励2000积分,弟弟妹妹平安存活到成年,奖励36000积分。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奖励翻倍。 任务三:治国 作为本系统的宿主,你身份尊贵,贵为成汤后裔、大商的王孙。成为一代帝王,治理天下,令边防无忧,百姓安居,天下归心是你的终极目标! 进度:0% 奖励:160000000积分(未完成) 任务四:平天下 你是否已经察觉到,人族正处于被掠夺、被剥削的境地?身而为人,宿主岂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请竭尽所能,提升人族在三界的地位,摆脱受压榨的困境吧。 进度:5% 奖励:640000000积分(未完成) 光屏唿啦啦丢出一大堆任务。殷诵不敢轻忽大意,立刻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 很快,殷诵的脸上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神情精彩极了。 殷诵起初看到自己的知识储备,在光屏「眼」里,竟然只算知识总量的百分之二。 这个认知让殷诵瞪大了眼睛。年轻的王孙登时懊悔不已,悔恨自己以前不够努力。 殷诵一阵发自内心的感慨:整整十八个年头,藉助光屏的便利,竟然只学到了光屏两个百分点的知识,自己可真是一个废物啊! 等到看见「齐家」这一项光屏列举出来的种种任务和奖励,殷诵的脑袋瓜里直接升起了大大的问题: 这光屏是有毛病吧?哪个家族的繁荣是光靠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的? 殷诵一度怀疑,这光屏是中了名为「恋爱脑」、「结婚狂」、「多子症」的病毒,才会发布这么癫的任务。 殷诵毫不客气地冲着光屏呸了一口,心生鄙夷:自己要是为了这些奖励去做这些任务,那与豺狼野狗何异? 很快,殷诵丰富的表情沉淀了下来。他望着最后一条任务,沉默了很久。然后,殷诵默默地关上了光屏,掏出一本书认真学习起来。 纣王二十八年,秋收刚刚结束,大商太师闻仲亲自率领三十万大军,征讨西岐的消息风闻整个神州。 闻太师取道青龙关,过绝龙岭。纣王二十九年夏中,大商军马一路风餐渴饮,奔至西岐,驻扎于岐城南城外。 此时,殷诵、黄天祥在半个月前就被殷郊、殷洪带到了西岐。四个人就住在亚相比干的亲孙子,殷诵在宗牒上的父亲——子吾的府上。 自三年前,殷诵弄出了石磨,子吾便拿出大半家产,建了一座石磨工坊。如今,子吾已经成为西岐首屈一指的粮商。 据子吾所言,就是王府中的面粉都是从子吾这里订购的。 殷诵听到这里,只道王府管事忒也心大,也不怕子吾这个殷商正经的王室子弟偷偷给他们的面粉里投毒,毒死全府上下。 殷诵自然不会向子吾提出这样的建议。不论原因如何,他都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方式去对付武王姬发。 这天一早,殷诵和黄天祥吃完早点,各自想着去看书与练武,就见到子吾府上的管家匆匆跑进内院。 管家颇为兴奋地告诉众人:闻太师已经驻兵南城外。 这位管家本是朝歌亚相府上的管事。当年子吾远游,就是由他伺候在旁边,保护子吾的人身安全。 没一会儿,殷郊和殷洪就兴沖沖地跑来询问殷诵,他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出城,投入闻太师麾下。 殷诵却叫殷郊和殷洪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他们投靠闻仲的最佳时机。 闻仲驻兵西岐城外,两方人马大战半年,各有输赢。 却在新年将至,寒冬料峭的一夜,姜子牙突发奇袭。杨戬、哪咤各自凭藉三昧真火、六丁神火烧毁商军粮草。姜子牙更是藉助打神鞭之威,打断闻仲的双蛟神鞭。 这一战,西岐大胜。闻仲率领的商军不止士气被挫败,粮草更是被两把神火烧得一干二净。闻仲不得不紧急从后方汜水关等地抽调粮草,支援大军。 殷诵人在岐城,时刻注意着商、周两边的战事。西岐夜袭商军时,他在子吾宅中最高的一栋房的屋顶上站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战事告一段落。殷诵一跃而下,跳到地上。 殷诵立即找到了殷郊与殷洪,告知现在是他们离开岐城的时候了。 殷郊和殷洪闷在西岐大半年,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听到殷诵松口要走,两人脸上立即爽亮了起来。 殷洪好奇地问了殷诵一句:「你偏要在此时投靠闻太师,是想你父亲与我拿出本事,为商军扭转干坤,好叫闻太师高看我们一眼,重用我们吗?」 殷诵摇头,笑道:「恰恰相反,我只希望父亲和叔叔告知闻太师,你们这些年都在崑崙山上修行。至于两位师祖赠与的法宝,最好藏着点,一样都不要暴露。」 殷诵昨夜瞧了一整晚,十分清楚闻太师率领的大军经过这次挫败,堪称伤筋动骨、元气大伤。闻仲想要藉助这些残余的兵力,反败为胜镇压西岐,机会渺茫。 殷诵料想闻太师会前往师门寻求救兵。当年,张桂芳在西岐失利时,这位老太师就是这般做的。 第205页 如此一来,商周这场战争必然升级,从人族和人族的战斗,转变为仙人之间的法术对轰。 殷诵必须赶往商营,尽量控制人族在这场神仙大战中的损失。 殷诵没有将这层顾虑告知殷郊和殷洪,免得他们多烦恼。他只是说闻仲要走,军中正需要一位主事人。这时候他们乘隙而入,凭着殷郊太子的名头,闻仲不论如何都要让殷郊成为这支残旅的临时主事人。 殷郊和殷洪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两人一点都不觉得殷诵这般想有什么不对。两位殿下不约而同大赞殷诵是懂得「混水摸鱼」、捡便宜的。 殷诵被他们两个「夸」得脸都红了,十分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心在夸自己。 子吾听说了他们要去投靠闻仲,略作思索后便要亲自带着殷诵前往自家粮仓,让殷诵收了半仓粮食带走。 殷诵没有同意,子吾身在岐城,因着少年时与黄天化的情谊,颇受武成王府的照料。殷诵不希望子吾因为这半仓粮食引火烧身,进而导火到武成王府。 等他们到了大商军营,有的是办法搞到粮食。 实在不行,就学武王姬发,让截教的鍊气士当督粮官,带着储物袋到各州府去收粮。闻太师都请截教帮他上战场了,还在乎这个吗? 便是截教的鍊气士好脸面,不愿意做这种跑腿活。殷诵相信,闻仲麾下肯定有不那么要脸面的散修的。 下午,四人告别子吾。殷郊两兄弟带着殷诵、黄天祥离开岐城,向商军败逃的方向匆匆赶去。 就见大商残余的士兵跟着众将领四散如蚁,一路往岐山方向奔逃。 殷郊和殷洪两人施展五行遁术,挟着殷诵和黄天祥在风中疾行赶路。 就在四人赶上先头部队的时候,忽然前头传来一声炸耳的雷声。 这青天白日的,忽然来上这一道响雷,难免叫人惊奇。 殷郊四人闻声抬头,就看到岐山山顶上一道身影长着一对翅膀,在风卷雷鸣中影影绰绰。 这不是雷震子,还能是谁? 殷诵和殷洪立即想道:终南山那位福德真仙,果真还是将雷震子放来助西岐了。 两个人正为西岐得了阐教支援,日盛一日长吁短嘆,就见又一道鸟人身影扇动翅膀往雷震子跟前凑。 不一时,两个鸟人就在天上厮杀了起来。 这后来的鸟人,如今在西岐亦是无人不知,正是闻仲麾下勐将辛环。 辛环生得一副蓝脸皮、红头髮,一口獠牙上突下翻,十分吓人。其姿色与雷震子不分伯仲。 因着雷震子和这辛环,如今西岐的百姓对「鸟人」一族已有了刻板印象,认定鸟人都长得丑陋,可止小儿夜哭! 辛环与邓忠、张节、陶荣合称闻太师手下四大天君。据说他们都是闻仲这次讨伐西岐,来的路上于黄花山上收服的四名山匪。 殷诵眉头一挑,立即在黄天祥后背上一拍。 黄天祥心领神会,打开殷诵安装在他后背上的机械翅膀,振翅就往厮杀中的雷震子、辛环那边飞去。 殷洪看到黄天祥突然飞了出去,不由得惊讶回头,看向殷诵:「你怎么叫他出去了?」 殷诵笑眯眯道:「那辛环不是雷震子对手。不消二十招,他就会被雷震子打死坠下来。」 「与其叫他枉死,不如让天祥帮他一把,助他逃过一劫,当做我们送给闻太师的见面礼。」这种不用自己出一毛钱的顺水人情,不要白不要。 殷洪立即听明白了侄子的用意。他「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什么。 天上的形势果然在殷诵预料之中。辛环只抵挡了雷震子十七次攻击,就招架不住,要被打死。黄天祥去得及时,也不怎么客气,一把擒了辛环的一对儿肉翅,立刻将后背上的机械翅膀下端的喷射口打开。 就听得「轰隆」一声,黄天祥就拽着辛环如炮弹一般,冲去了闻仲所在的方位。 整个过程极快,雷震子还没看清黄天祥,眼瞅着就要打死的对手就被人救走了。 雷震子飞在天上,望着急速逃离的敌人,挠了挠头。雷震子这些年一直被师父云中子压在山里修行,随着年岁增长,已经比年少时稳重了很多。 雷震子眼瞧着手下败将被救走,竟也没有意气用事去追。 雷震子望着黄天祥、辛环离去的方向,想的是自己如今奉命下山辅助兄长,日后有的是机会在战场上显能耐,不急于这一日建功劳。 这般想着,雷震子直接扇动翅膀,往岐城的方向飞去。 一直注视着雷震子与辛甲厮杀的殷郊,这时回过头来,对儿子和弟弟说道:「走吧。」 殷郊伸手,带起儿子向闻太师追去。殷洪连忙跟上。 闻太师这一次走得狼狈,昨天夜里不仅折了双蛟神鞭,还被姜子牙一鞭子打下坐骑墨麒麟。虽然最后重新爬上了墨麒麟,到底不如来时的意气风发。 墨麒麟速度极快,殷郊与殷洪一时之间竟然追赶不上。闻仲带领残余兵员一路逃离岐城七十里,才停下大军,就地驻扎起来。 大商的军队这边刚刚安顿了个七七八八,殷郊三人终于赶了上来。此时正是大商兵马草木皆兵的时候。殷郊三人好一番牵扯,正好遇上闻太师的门人吉立与余庆。 殷诵昔日在闻仲帐下做事,吉立与余庆都认得他。两人好一阵费劲,认出大变样的殷诵,这才给他们三人证明了身份。 第206页 闻仲出身大教,下山后很快得到商王太丁的赏识,在大商位高权重。 这么多年来,闻仲担任大商太师一职,征南伐北,不知道经歷了多少场战事,又镇压了多少反叛。可谓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不想,今日竟然在西岐,在修仙界名不见经传的姜子牙手中栽了跟头! 闻仲可谓是又惊又怒,惊的是西岐的实力,怒的是阐教当真不要脸,竟然派出这许多亲传弟子援助西岐! 闻仲脑中克制不住地回忆昨夜发生的种种,最后定格在与他打了个照面的杨戬脸上。 1 闻仲不禁暗贊了一声好样貌,甚至觉得西岐得了这等惊艷绝才,想要谋逆上位,属实正常! 这般想着,闻仲立即动了前往师门搬救兵的心思。虽则此前为了支援张桂芳,就折了九龙岛四圣在西岐,但是闻仲不觉得再请救兵还是一样后果。 闻仲思忖: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这一回必要寻来有能耐的同门,将西岐拿下! 闻仲正打算招来四天君,吩咐他们看顾大军,他自己前往东海寻求支援。两个门人吉立与余庆走入帅帐,向老师禀报太子、二王子携王孙殷诵前来。 闻仲早先便得知殷郊三人还活着,且多方打听得知,这三人先是在西岐做事,而后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叛逃去了东鲁。 闻仲略作思量,叫吉立将三位殿下请入帐中。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纣王已经不中用。闻仲本就视姜王后所生双子为王室正统,当年他对殷诵这个王孙都十分重视,更不用说现在能见到殷郊和殷洪本人了。 甭管殷郊和殷洪是什么原因投入西岐又叛出,也甭管二位殿下如何从东鲁周转回来见他这个老臣,闻仲心中都是无比喜悦的。 等瞧见走进帅帐的殷郊三人,无一不是身姿挺拔、凤姿龙章,闻仲心中不由得大赞一声:「天不亡大商也!」 闻太师激动不已。老太师亲自走下主位,走到两位殿下面前就要下拜行礼。 殷郊和殷洪这些年哪里受过这样的礼遇,一个比一个受宠若惊。 殷诵目光清冷地站在父亲和叔叔身后。他瞧着闻太师的做派,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 双方好一番礼来敬往,终于分两边坐下。 闻太师听闻殷郊和殷洪这些年竟然都在崑崙山上修炼,半点没有介怀。当年他能容下哪咤,如今更加不会因为这一重缘故对两位殿下心生芥蒂。 闻太师只会感嘆两位殿下运气实在不错,不仅逃过死劫,还得了仙缘。这等造化,世上能有几人有? 闻太师十分高兴地召开麾下诸多将领,把他们介绍给殷郊和殷洪。 闻太师这才得知辛甲差一点被崑崙鍊气士打死,幸亏武成王的小儿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将辛甲的性命护下。 闻太师看着已经长成,健壮如牛,宛如武成王年轻时候的黄天祥,一时感慨万千。闻太师神情中竟是多了几分落寞。 闻太师汗颜地告知殷郊兄弟两人,他这一回在西岐栽的跟头着实不轻:「老臣意欲往东海请几位得用的师兄出海,与他们西岐的能人异士斗个来回。」 闻太师有意考验殷郊和殷洪,主动说道:「老臣离去这几日,望两位殿下好生看顾大军。姜子牙奸诈,最擅长夜袭,两位殿下一定要小心。」 殷郊和殷洪没想到,殷诵的目的这般容易就达成了,他们完全没有费功夫! 殷郊明白机不可失,连忙上前,答应了下来。 闻太师深知战场瞬息万变,寻求援兵这件事片刻不能耽搁。殷郊这边答应,闻太师就从怀中解下帅印,交给了殷郊。而后,闻太师又是一番殷切的嘱咐。 闻太师骑上墨麒麟离开后,殷郊和殷洪与商营中诸多将领迅速打成一团。闻太师的两个门人拿出军中各项事务的记录,捧到两位殿下面前。殷郊和殷洪当即忍下性子,细细翻看起来。有那些不明白的,皆向吉立与余庆询问。 吉立与余庆两人半点不敢拿乔,但凡他们清楚的,都是知无不言。 这天夜里,殷诵悄悄出了殷商的营地。他经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人口中得知,哪咤正守在东城门上,于是一路飞到了西岐东城外。 到了目的地,殷诵抬头便看见哪咤站在城头上,正与雷震子说话。 殷诵他立即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在手里垫了垫,然后勐地砸向雷震子的脑袋。 雷震子那是常年被修仙版机关枪扫射的主,反应能力堪称三代弟子第一流。石头砸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头一偏躲了过去。 哪咤这时反应不比雷震子慢。他瞧见雷震子「遇袭」,立即往城头下望去。这一望就看到了沖他招手的殷诵。 哪咤立即叮嘱了雷震子一句,叫他好生看守城门。话音刚落,哪咤已经翻身下了城墙。 也不用风火轮托底,哪咤直接跃下城头,落到地上。他快步跑到殷诵面前,将人上上下下,十分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殷诵先前呆在岐城的半个月,就混在百姓中间,围观过哪咤他们从战场下来。与他相比,哪咤这几年除了容貌上有变得更艷丽的嫌疑,其他方面变化不大。 殷诵不由得得意地跑到哪咤面前,美滋滋地伸手在自己的头顶和哪咤的鼻子上比划了一下高度,以迴旋镖的方式,将三年前哪咤笑话他的话,还给了哪咤:「哥哥,你是不是变矮了呀?」 第207页 哪咤嘴角一抽。他一个虚岁二十,实龄二十三的青壮,若是这岁数还在增高,日后岂不是要与神界的巨灵神比个高? 实际上,在两年前,哪咤就停止了窜高。即便如此,他的个头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无论是金咤、木咤还是黄天化在他面前都要矮上一尺、两尺,每每与他说话都要仰头以视。 便是杨戬都要低哪咤一指。 哪咤无奈地抬手,在殷诵的头顶拍了一下,故作气哼哼道:「好小子,我当你有了亲爹、亲叔叔,就不要我这个哥哥呢。在岐城住了大半年,也不见你来打个招唿。」 殷诵没有意外哪咤察觉自己的行踪。 他笑嘻嘻地应答,然后与哪咤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哥哥带我去见武王的。我有要事须与他谈。」 第087章 儿大不中留 哪咤皱眉:「怎么不请你父亲或者殷洪,让他们送你去见武王?」 如今西岐各处城门把守得都很严格。先前殷诵四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入住岐城,肯定是殷郊和殷洪用了五行遁术,避开了守城士兵的眼线。 哪咤颇为好奇,殷诵此前半年都没捨得和自己相见,只敢在人群里当「围观群众」,偷偷关心他这个表哥的近况。今天殷诵怎么捨近求远,特意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殷诵微微低头,脸上带着羞怯的笑意。 殷诵将自己的「难处」告诉了哪咤:「我问过了,武王确实喜欢我父亲。可是父亲不喜欢他,对他避之不及。我怎好请父亲带我去见武王?」 他才不会带着父亲去见武王姬发。武王那厮可是留着「案底」的!鬼知道会不会他跟父亲两个人进城,他一个人被踹出来? 殷诵做事向来谨慎,但凡有一点点不好的苗头,他都要掐灭! 哪咤一听这话就知道殷诵在忽悠自己。殷诵这话听着像个理由,但是殷诵完全可以只让殷郊送他进城,甚至送入王府。之后,殷诵独自行动去寻找武王就是了。殷郊堂堂一个鍊气士,难道会躲不开武王一个凡人么? 那也太废物了! 哪咤没有揭穿殷诵。他对殷诵说道:「你是要我偷偷带你入城么?风火轮我就不用了。」这件法宝在黑夜中十分惹眼。 殷诵点头。 哪咤不再多言,寻着习惯伸出右手贴在殷诵的后腰上。殷诵条件反射顺着表哥的力道,伸出两条胳膊圈住哪咤的脖颈。 哪咤微微俯身,一如少年时轻而易举地将殷诵整个儿打横抱起。 被抱住的人陡然意识到哪儿不对劲:他现在是成年男子,好像不能够让表哥——另一个成年男子抱着到处跑了! 殷诵面上一窘,心里忽然冒出一点点害羞,不好意思极了。 他刚要开口,准备从哪咤怀里跳下来。毫无所觉的哪咤忽然手上用力,将抱在怀里的表弟颠了颠。 殷诵大惊,刚刚从哪咤脖子上松开的双臂连忙搂了回去。 殷诵不明所以地仰头,看向哪咤的侧脸。 哪咤轻轻笑了起来:「看来有好好吃饭,很乖。」实不相瞒,哪咤这三年一直在担心殷诵,担忧殷郊、殷洪照顾不好他,让殷诵跟着白白吃苦。 殷诵一阵无语。哪咤身为一手拉扯他长大的人,不应该像亲姥姥一样,怎么都觉得他瘦了吗? 殷诵轻轻地哼了一声。但是哪咤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好看,实实在在地戳在殷诵的心巴上。 被哪咤抱着的殷诵,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快。他立即起了好奇心,脑袋往下埋了埋。 殷诵将耳朵贴在哪咤的胸膛上,想偷听哪咤的心跳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乱得很。 偷听了五秒钟,殷诵失去了兴致:表哥的心跳不快也不慢,一点都不「小鹿乱撞」! 殷诵再次感嘆,表哥真是沉稳啊! 与此同时,殷诵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疑问:这就是天生仙骨吗? 这般想着,殷诵抬起头,靠在哪咤的肩膀上,静静地盯着表哥的洁白的颈项和藏在乌髮下的粉嫩耳垂。 哪咤察觉到殷诵的小动作,没有多想。他微微转头,向殷诵看了一眼,却只看到殷诵侧着的下半张脸。 静静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殷诵,是哪咤最熟悉的乖巧模样,全身心地依赖他这个兄长。 哪咤忽然耳根一红,连忙回头往城头上看去。 月光皎洁,殷诵将表哥耳朵渐渐变红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殷诵一双眼睛随之亮了起来。 哪咤这一回头,可不得了!就看到雷震子正趴在城头上,一双夜枭似的眼睛在夜色中亮着两盏紫色的光,炯炯有神地往他们这儿瞧。 哪咤用力地瞪了城头上的鸟人一眼。雷震子视力极佳,立即察觉到下面那个杀神变了脸色。 雷震子才不乐意和黄天化一般,天天和哪咤咋咋唿唿地吵架。终南山大弟子立即从城头上闪出了身影。 哪咤瞧见雷震子如此识时务,心下甚是满意。他紧了紧双臂,当即施展五行遁术,带着殷诵入城。 哪咤将殷诵直接送到王府。因着殷诵要偷偷去拜会武王,所以哪咤直接略过王府大门,进入内院,来到武王寝宫外。 哪咤不禁庆幸,亏得武王尚未娶妻。不然,他今天真不好将殷诵直接送来王府内院。 不过,自两年前大公子伯邑考迎娶了西申侯的女儿,西岐的贵族与臣属似忽然被点开了窍门,纷纷上书,旁敲侧击武王应当尽快迎娶王妃。 第208页 武王没有拒绝,只是安抚贵族和臣子如今西岐战事频繁,不宜迎娶王妃。等到战事结束,他自然会将终身大事排上议程。 哪咤觉得武王这番安排合情合理。 虽说武王喜欢殷郊,但是殷郊是崑崙山的弟子,两人根本没可能。武王放下殷郊,另寻幸福,于他和殷郊都是好事。 不过正如武王所说,而今西岐正值多事之秋,武王确实不适宜操办自己的婚事。 但就有那些不通情理的大臣,根本听不进武王的话,竟然跑到了哪咤的师叔姜子牙这边,希望姜子牙担当起武王干爹的责任,做这件事的领头人。 这些找上相府的大臣,无一例外都被姜子牙喷了出去。 事后,姜子牙十分不放心地将他们这些阐教三代弟子召集起来,告知他们最近西岐城中的风气不太好,他们这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要千万小心。 师叔事无巨细地提点着他们这些小辈弟子,不止要他们告诫自己绝不能动凡心,还要小心世俗之人的小动作。 「不要和陌生人搭话,亦不能跟着不相熟的人去无人的地方。」 「纵然是人多的田间、湖边和小树林也不能去!」 「不要喝师门外的人递给你们的茶与酒水。」 「更不要和女子对歌,随意接受她们的香囊、手帕等物件。」 「有男子寻你们一起唱歌,也莫理会吧。」 面对师叔的叮嘱,他们这些不通情窍的鍊气士除了点头也只有点头,一个个积极地向师叔保证,他们绝对不会犯下这些等煳涂。 哪咤抱着殷诵在王府寝宫前现身。十分巧合,刚好遇上武王清理完今日份的政务,回到寝宫,准备休息。 武王正要转身进门,忽然有所感应,扭头往院中看了一眼。就是在这时,哪咤抱着殷诵倏然出现在三丈外。 武王看着哪咤打横抱着的殷诵,然后看着殷诵从哪咤怀里跳下来。武王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起来。 武王的目光很快从殷诵身上转移到哪咤那边。 姬发不禁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仔细和略带苛刻的目光,将这位崑崙山上来的年轻人打量了一遍。 哪咤抬手向武王行礼。武王身边的侍从瞧见殷诵,当即也是纷纷向这位王孙行礼。 武王将殷诵领到了一处偏殿。殷诵将偏殿内陈设打量了一遍,知道是武王休息时用于临时办公的地方。 哪咤没有跟进去偏殿。他转身先回了东城门。今日是雷震子第一次守城,哪咤并不完全放心。 自从他们师叔屡次在战场上玩儿夜袭这样的花招,如今商、周两边的对战,手段上多多少少都带点儿「脏」。雷震子初初下山,容易中招。 「两年不见,殿下成长了许多。」 偏殿内,武王取出茶具,就着侍从端上来的一壶热水,沖泡了一壶幽香如兰的清茶。 武王轻轻挥手,遣出侍从。然后,武王亲自将泡好的茶水端了一杯给殷诵。 殷诵礼貌地接过茶水,却只是端在手中,没有打算饮用。他亦没有回应武王这句评价,只当没有听见。 殷诵其实一点都不愿意和武王独处。此刻他坐在生父面前,浑身都别扭极了。他总忍不住想起两年前在隔壁寝宫,自己在武王面前丢的大脸,以及武王那句「不愿意」。 殷诵低头,望向裊裊冒着白色雾气的茶汤。碧绿的茶叶在滚热的茶水中,缓缓舒展叶片。有一些茶叶的顶端好似一朵鲜花绽开花瓣,在碧波中吐露芬芳。 这真是一口好茶。殷诵心道。尽管他没有品尝,茶香与茶色已经证明了此茶不亚于他在商城中兑换的上等茶叶。 这很神奇。茶叶的普及,殷诵再清楚不过。正是他幼年在朝歌,向姜子牙学习《麻衣相法》时,拿了商城中的茶叶赠送姜子牙做礼物,并且将烹茶的手法一併教给了姜子牙。 姜子牙一品之下,立刻爱上了这种不添加其他作料的煮茶法。姜子牙来到西岐后,上行下效,茶叶很快在当地风靡。 算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年光景。想不到西岐不仅寻到了茶树,还制作出这样精品的茶叶。 「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不可想像的!」殷诵在心里感嘆了一句。 这般感嘆着,殷诵越发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与武王谈判成功。 再抬头,殷诵直白地告知武王,他们父子、叔侄三人投靠了闻仲:「闻太师出身蓬莱截教,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前往师门寻求援兵。」 武王闻言,正在给自己倒茶水的双手微微一顿。他抬头,向窗外明月望去一眼。 武王忽然问道:「我听说,截教与阐教、人教并称仙界三大教派。三教本是一家,同出于鸿钧老祖。」 「是。」殷诵回道,「但是截教与阐教不同,教中子弟根脚各不相同,许多都是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若不是通天教主有教无类,纵然他们身负仙骨、刻苦勤奋,最大的造化不过是成为根脚上流的仙人的身下坐骑。」 武王听懂了殷诵这番话,无非是告诉他,截教弟子都是逆天改命的修士,他们从出生便不被上天看重,怎会和阐教的天之骄子心意相同,唯天命是从? 自然,截教弟子根本不会支持他这个上天选中的,人族的未来天子。 加之闻太师这位同门的关系,截教弟子若是出山,十之八九要如九龙岛四圣一般,与西岐为敌。 第209页 武王苦笑一声:「原以为……」在仙界占据统治地位的三教本是一家,阐教对人间政权的干预是整个仙界的共识。 武王原本还抱着一份期望,仙界终究与人间不同,那些仙家是真正抱着一颗慈善仁德的心,实在看不惯纣王的暴政,才会派下天兵强行改朝换代。 殷诵今天却将血淋淋的答案摆在了他的面前。 仙界与人间并无不同。不必等上成千上万年,如今的仙界仙人们就与凡人无异,都有着自己的私慾。这些仙人的德行也不比人间的流匪山盗强上一分。 武王如今看来,他的这一点期望可以绝了。 武王垂眼看着茶水,心中既是苦涩,又是庆幸: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姬发尚且可用一己性命,暂缓人族受仙界挟制的命运。 至于他之后,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人族会再次面临今日这般的境况,那便是下一个「武王」的抉择了。 武王敛起真实的情绪,抬眼看向殷诵。武王轻轻笑着恭喜道:「想来,如今掌管朝廷大军的是太子殿下。」 说着,姬发就想到,这半年自己从不曾接到殷商太子一行人在战场上出没的消息。武王立即猜到,殷郊等人已经在旁对闻仲大军与西岐这场战斗,盯了许久。 姬发暗忖,无论是太子殷郊还是二王子,都不是耐得住性子,冷眼旁观静等机会的人。反而是殷诵这头幼虎十分擅长忍耐。 姬发唇角弯了弯。 殷诵没有遮掩殷郊暂代征西大军主事人这件事。他微微颔首,不愿自己与武王的话题停留在殷郊身上。 殷诵直抒这次的目的道:「待闻太师从截教请来援手,这战场就与以往不同了。」 武王闻弦歌知雅意。不必殷诵说得多明白,武王已经接住殷诵的话。 武王忍不住夸奖了一句:「殿下仁义,是不愿大商的子民成为阐、截两教修士比拼的灰烬吗?」 殷诵见不用自己明说,武王已经明了,一时间心里古怪极了。 殷诵承认道:「我想与殿下做一个协议。倘若日后战事演变成两大教派的斗争,不论是大商还是西岐,两边人马都要退避,将战场让给两教仙人。」 「殿下爱民如子,必然不愿意西岐子弟为仙家争斗枉送性命。」 武王听着殷诵的要求,眼中渐渐带上笑意。他一面高兴殷诵与自己的想法一致,另一面又为殷诵的大胆捏了把汗。殷诵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却甘愿为了包括西岐在内的大商子民,冒险来到他的面前! 武王不禁试探眼前极得自己心意,却不能相认的亲子:「殿下不怕我将你这番心思告知相爷与他背后的阐教仙人么?」 殷诵闻言,神色微微不自在起来:他这不是笃定武王姬发作为一个父亲,怎么都得有那么一点良心,绝不会这般龌龊地陷害自己的亲儿子么?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老头子唯一的儿子,堪称「保底」一般的存在。 武王姬发也不想他自己有个万一,连点血脉都没留下吧? 殷诵不会把实话说出来,他可不想和武王父子相认。他随口恭维了一句:「我敬佩殿下是仁义君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等行径。」 武王微笑。他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赞美话,但是殷诵这一句却是轻易地入了他的心田,叫他喜欢得不能自已。 武王放下茶杯,向殷诵一语双关保证道:「孤绝不会令殿下失望的。」 武王走到一旁书案,取出一卷白绸展开,然后取笔蘸墨。他抬头看向已经长得十分高大、矫健的儿子:「口说无凭,孤与你写一份契书吧。」 殷诵一愣,万没有想到武王不仅轻易地答应了自己,还要亲自做一份契书。 这契书一旦做成,殷诵自然是不怕的,根本无法限制他不去违背这份协议。 但是武王不同。一旦殷诵将契书公布,等同告知阐教他们被武王背叛了。武王势必遭到阐教的反噬。 武王将这份契书交给殷诵,等同将一根随时能够勒死他的夺命绳交到了殷诵手上。 殷诵错愕不已。他很快反应过来,心中越发的古怪。殷诵半点不觉得,武王会不明白定下这份契书,于他意味着什么。 总不能是他这个儿子过去表现得太好,让武王以为他也是一个「仁义君子」吧? 殷诵自己都不好意思这样吹嘘自己呢。 殷诵脸上微微红了一下,而后迅速恢復平静。他下意识地做出决定,同意了这件事——这般「敌人」自捅一刀的大好事,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又不是大傻瓜! 契书很快做好,武王和殷诵两人分别在白绸上籤下自己的姓名,摁上手印。而后,武王取出一把金剪,将契书一裁两半。 武王将签着自己名讳的那一半契书递给殷诵。殷诵半点不客气,接过去直接放进了储物袋。 武王则是拿起剩下的半张契书,望了望殷诵摁在签名上的手印,笑了笑。 武王装作随意,实则郑重地将契书摺叠,摆在案上最显眼的位置。 殷诵见目的达成,没有逗留。他向武王告别一声,走出了偏殿。 武王见殷诵要走,生来行事果断的他忽然犹豫了一下。 姬发出声叫住了殷诵。他向殷诵建议道:「殿下若是要出城,不妨从当年的暗道离开。」 第210页 殷诵诧异地转身,回望武王。他没有接受老父亲的建议:「不了,等我从西荒绕路回去,都要两三天后了。我不曾与别人说起今夜要与殿下会面。忽然不见踪影,怕是要引起误会。」 姬发沉默了。 「诵多谢殿下好意。」殷诵客气地与武王道谢,「殿下放心,表哥很快就会来接我的。」 姬发心道,孤提出这般建议,便是为了不让你被哪咤接回去啊! 武王一直对哪咤十分的欣赏。但是今天亲眼看到哪咤抱着殷诵出现在王府的内院,这让武王瞬间对哪咤有了一点意见:带他儿子来见他,就好好地带着人进来,非得把人打横抱起来吗? 就不能用驮的、扛的?亦或者提着也不是不行啊! 武王满腹牢骚。奈何武王十分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立场去反对这件事。 哪咤那边似和殷诵心有灵犀。殷诵这边刚说他会来接人,哪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王府内院。 哪咤站在偏殿门口,唤了殷诵一声,而后向武王行了一礼。 不等姬发说些什么,殷诵已经扑到哪咤的怀里。然后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武王的视野里。 姬发皱了皱眉头。这一刻,武王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第088章 做人就是要恩怨分明 两个年轻人离开后,武王轻轻地嘆了口气,只能心头浮现的怪异感觉暂时按下。 武王转身,吩咐侍从去库房取一个锦盒。 等到侍从轻手轻脚地跑回偏殿,姬发伸手取来搁在案上的半幅契书,从侍从手中接过锦盒,将契书放入。 武王带着锦盒回到寝宫。他将锦盒放入一处暗格。这一格暗格中还放置着武王亲手画的第三幅太子殷郊的画像。 将暗格的机关关闭,武王轻轻松了口气,忽然有些庆幸。 幸好他没有将这第三幅画像悬挂在外面,不然今天晚上说不得就要熬夜,描摹那位殿下的第四幅画像了。 在这件事上,武王已经被他的亲儿子「顺手牵羊」怕了。 殷诵以为,哪咤会将他送到东城外。但是等到哪咤解除五行遁术,殷诵双脚落到地上时,殷诵才发现哪咤来到了岐山上。不远处就是殷商大军的临时驻地。 殷诵扭头看向火光簇簇的大商营地,耳边传来哪咤的声音:「你出现在城外时,我便猜测你们父子已经投向了闻太师。」 两年前,哪咤就通过玄光镜,从殷诵和武王的对话中得知了殷诵志不在西岐,而是在大商。如今殷诵突然出现在西岐,哪咤要猜出殷诵的动向绝不困难。 殷诵面有愧色。他不安地试探道:「哥哥是不是生诵儿的气了?」 哪咤瞧着殷诵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只淡淡道:「若说不生气是骗你。」 殷诵当即扁下嘴角。 哪咤轻轻地瞥了殷诵沮丧的模样,轻轻一笑。 不等殷诵反应,哪咤立马收起这一点笑意。 他提醒殷诵道:「我只是要告诫你一句话,逆天而行不是容易之事。你自己千万小心,莫要临了得不偿失,追悔莫及。」 殷诵听出哪咤话中的关切之意。知道哪咤还在担忧自己,殷诵沮丧的心情顿时恢復了勃勃生机。 殷诵心中感动,面上只是摇头。他向哪咤吐露心声,亦是表明决心道:「诵儿不过一个凡人,至多百年寿数。倘若不为心中所愿执着前行,争朝夺夕,只怕人生不过镜花水月虚度一场。」 「诵儿不畏惧失败。哪怕一生为后人见闻,只道一个『错』字,我也不害怕。」 「唯有数十年后垂垂老矣,躺在病榻上回顾前尘,不知一生做过什么。那般,诵儿才会追悔莫及。」 哪咤听到殷诵这番陈述,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悲伤。以前哪咤从没有想过,自己一手养大的男孩儿只是凡人凡骨,自己能陪伴对方的时间不过匆匆百年。 哪咤陷入沉思,其实他在年少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这件事,只是那时当作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不多做想法。 如今年长了,他反而不如少年时豁达,竟是不知不觉间一直在迴避这个问题。仿佛他不去想,殷诵就能长长久久活在这世上。 哪咤沉默半晌,颇想冲动地询问殷诵,当他百年之后,自己这个表哥该如何? 哪咤险险地克制了这股冲动。他知道,殷诵给不了这道问题的答案。这个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 哪咤掩去心中惆怅,佯装玩笑道:「日后,你我在战场上相遇,你当如何?我又当如何?」 殷诵全然不将自己的寿数,或许只有表哥的零头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仙人有仙人的活法。各有优劣。 殷诵嘴角微弯,笑答:「自然是各凭本事了。哥哥莫要以为我不懂仙法,就觉得我在战场上软弱无用。」 哪咤嗤笑一声:「我哪里会那样想?」 殷诵嘴角上的笑意随着哪咤这一声嗔嗤,带上了几分轻快。 哪咤向岐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说道:「我该走了。」 殷诵一直盯着哪咤的目光中,带上了依依不捨。 两个少年四目对视。沉默了一会儿,哪咤抬手蒙住了表弟的眼睛,轻轻嘆了口气:「你便胡闹吧,我总会护着你的。」 殷诵心脏再次快速地跳动了起来,比之被哪咤抱起的时候还要剧烈。 第211页 殷诵眨了下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扫过蒙在眼前的掌心上,引来细微的颤动。 等到殷诵再睁开眼睛,哪咤已经从他的面前消失。殷诵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向营地走去。 不论是朝歌来的兵马,还是西岐的驻军,两边经过连续半年的大战,都已经疲倦不堪。眼见年关将至,西岐没有派出追兵对朝廷的残兵进行围剿。 按照常理,且不说武王姬发承袭爵位前,是西岐兵马元帅,最通用兵之道。就是姜子牙都是干得出冰封岐山的狠人。 殷诵深知西岐的斥候经过一天一夜的查探,肯定摸清楚了朝廷的人马就驻扎在岐山上。殷诵看过《三国演义》,他对马谡因何罪被斩首一清二楚。孤军藏匿山林,只需要几把大火,就能叫他们全军覆没! 殷诵理应立即向父亲殷郊建议,即刻率领大军撤出岐山。但是殷诵没有这么做。 虽然朝廷已经征伐西岐长达六年,但是西岐至始至终都没有像东鲁、南都那般举起反叛大旗。别人只道西岐姬氏对朝廷忠诚不渝,在姬诵眼里却是典型的「广积粮、缓称王」,老套路一个。 毕竟,两年前武王亲口给了他答案,西岐姬氏一定要代替成汤殷氏,成为王族。 因为明面上还是殷商的臣属,所以但凡朝廷讨伐的大军撤出战圈,西岐便不会主动出手,进攻朝廷兵马。 当年张桂芳吃了姜子牙夜袭的亏,败走岐山,西岐就不曾乘胜追击。 便是这一次,西岐夜袭逼退闻仲后,也是天亮立刻鸣金收兵,没有继续追赶。 直等到殷商大军解除了疲倦,士兵们因为大败而恐慌的情绪稍稍消弭了一些,殷诵才开口向父亲提出战略性转移的建议,免得夜长梦多。 殷郊略作考量,没有反对。当即朝歌的兵马下了岐山,在山脚下重新驻起营地。 这么一倒弄,已然是除夕之夜。殷诵从储物袋里掏出当年建造鹿台得的金子,让他二叔殷洪使出牛的力气,将一块块金饼碎成疙瘩,分发给士兵,慰劳他们为了大商背井离乡,在这团圆的节日里承受思亲之苦。 殷诵又寻来吉立和余庆,让他们统计这一次征西作战中,大商阵亡的士兵名单。 然后,殷诵一视同仁,给这些亡者同样备了金疙瘩做慰问。殷诵将这笔「抚恤金」转託阵亡者在军中的亲友、同乡代为收下,以便日后得胜回乡时,他们帮忙带给亡者的家人。 这在以前,是军中从不曾有过的事情。 闻太师的门人吉利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不禁暗暗感嘆王孙的仁德、善良,想着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太师大人。 同时,吉利好心地提醒殷诵,只怕这些阵亡士兵的亲友、同乡拿了金疙瘩会昧下,如此便白费了殷诵一片好心。 殷诵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自然知道一定会有人昧下金子,但是无关紧要。他要的只是让眼前这支残旅都看见有这么个事,鼓舞他们的士气而已。 殷诵从不缺金子,也不会寒酸地只拿这一点金疙瘩当作抚恤金。这于他眼中是一件极为讽刺的事——大商子民的性命不当这般廉价! 殷诵早已经另外安排千里眼和顺风耳,让他们将真正的抚恤金按照名单送到了家属手里。 这是收买人心之策。殷诵却不止要收买眼前将士的忠心,还要收买远在朝歌的百姓的人心。 千里眼和顺风耳这两个鬼不知道怎么修炼的,速度上竟然也是一绝。当年殷诵白天刚刚射杀九尾狐,当天他们两个就从陈塘关跑去朝歌,将九尾狐的尸身连夜运回了陈塘关。 仔细比较,这两鬼的速度竟然不比风火轮慢。这个发现让殷诵更加倚重两鬼,交代了他们不少工作。 殷郊一看,殷诵分发金疙瘩的效果竟然十分不错。军中士兵得了这一点犒劳竟是个个感激,整支军队原本颇为颓废的士气都旺盛了起来。 太子殿下也不小气,立即依样画葫芦,将当年儿子托「光屏快递员」送给他的一箱24k纯金取了出来,按照各位将领这半年来在战场上的功劳,一一做出赏赐。 殷郊只留了一块金砖,留作纪念。 殷诵对此没有意见。他不仅没有意见,还为了支持父亲的工作,拿出了当年西岐王府送回来的那一箱纯金,交给太子殿下大赏特赏。 得了赏赐的将领们真真是生平头一次见到这般金灿灿的金子,个个都是受宠若惊,纷纷向太子表忠心。 一时间,这支刚刚吃了大败仗的军队人人精神熠熠,营地内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除夕夜里,殷诵兑换了十支大烟花,给方圆千里的百姓瞧了一场大型烟花会。九条金龙游弋在穹顶,追着一颗大金球争来抢去,好不热闹! 西岐城中,姜子牙站在相府一处角楼上,仰头瞧着舞到岐城顶头上的巨大金色巨龙。丞相老爷气得满脸通红,差点儿失了风度骂出口:当年「凤鸣岐山」是为天下昭示周生圣主;而今你们朝歌搞出「龙舞岐山」这一出是几个意思?骑脸了是不是? 王府内,武王与众位兄弟齐聚一堂,陪伴在尚在的三位太妃身边,与老人家一同过节。 太妃太姬将刚刚下山的小儿子雷震子唤到身边,关心他下山后一切可还适应。 老者没有被雷震子异于常人的面貌吓到,反而夸赞小儿子容貌奇特,是有大福气的面相。喜得雷震子又是手舞足蹈又是不好意思。 第212页 忽然从西面远处传来几声爆响,让众人心头一跳。紧接着幽暗的夜幕忽然亮如白昼,金光四溢。眨眼间,一条条金龙已经升腾到众人头顶上方,舞动着庞大的身躯互相追逐、嬉闹。 这等异象叫人如何不惊奇?一时之间,王府内惊诧之声不绝于耳。 武王一眼看出这些金龙不是活物,立即低头向坐在下首的四弟姬旦看去。 两兄弟对看一眼,姬旦立即起身,向三位太妃告罪一声,而后转身退去。 姬旦出了王府,立即分派人手,维持城中的秩序,谨防天上的「骚乱」引发祸事,乱了新年的气象。 老太妃太姬虽然年迈,两眼却清明。起初,老人家陡然见到这等巨物当真吓了一跳。但是冷静下来后,老太太瞧出了这几条金龙只是声势浩大,其实不是活物,更不能对西岐的百姓造成伤害。 老太妃紧张、担忧的神情一松,转而忽然眉开眼笑起来。 老太妃拉过次子的左手手臂到自己近前。 老太太笑容可掬地与武王说道:「昨日后半夜,我梦见一个奶唿唿的小娃娃,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金蛋。他喊我做奶奶,还说要将那颗金蛋孵出好宝贝送我玩耍。」 武王低眉浅笑,没有回这句话。他的生母祷告之术堪比他的父亲的占卜术。老太妃所做梦境往往蕴含寓意。 可惜,他不能禀告母亲,她其实有一个孙儿,正在岐山山脚。这九尾金龙八成就是那小子的杰作。 老太妃丝毫不知次子心中的小秘密。老太太回头,笑眯眯地往长子夫妇那边看去。然后她回头,抬手在次子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道:「放心,不是在催你娶妻呢。我是你母亲,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不会同旁人一起逼迫你的。」 「母亲,我知道的。」武王笑着应道。 旁边雷震子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他是终南山修炼多年的鍊气士,身后更是有一双能够扇动风雷的翅膀,自然不怕头顶上「徒有其表」的金龙。他忽然亲热地向慈爱可亲的老太妃问道:「母亲喜欢看这些?」 老太妃回头,笑着看向丈夫收养的最后一个义子:「你知道去哪里寻?」 雷震子欢喜地点点头:「大差不差,就是那一个人了。我与他有几分交情,有办法请他给出一些。」 雷震子这般说着,不等老太妃和武王回应,立即起身,跑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雷震子这才振开翅膀,向天上飞去。 雷震子在漫天金光中飞到了东城门。他来时,正好看见李家三兄弟在城头上摆了桌子,在玩儿「斗地主」。 金咤狡诈,木咤与之狼狈为奸。两人合伙之下,哪咤不知道输了多少场,脑袋上已经扎了许多小辫儿,好俊俏的一张胭脂脸都快黑成了锅底。 难为了哪咤这个杀神,竟然忍住了这口窝囊气,没有掏出干坤圈砸了桌子! 哪咤瞧见雷震子飞过来,当即借题发挥,不忍了。哪咤掀了牌桌,将满头的辫儿除去。他大哥、二哥立即你一句、我一句,嘲笑他玩不起。 哪咤丢给两个兄长一人一个白眼。他快步走到雷震子面前,关心地问道:「你不是去王府吃团圆饭了么?怎么跑出来了?」别是有人嫌弃雷震子长得丑,把他气跑出来吧? 若是这般,便是不把他们阐教鍊气士放在眼底了。哪咤高低要替雷震子出出气! 金咤、木咤听到弟弟的话,当即不再笑闹,正色地瞧着雷震子,只等他答覆哪咤。 雷震子伸手指向天空,刚要说话,九条金龙忽然化作漫天的绚烂花朵,最后变成金雨消散在天空中。 雷震子愣了一下。他微微皱眉,对哪咤说道:「我猜这东西是殷诵弄出来的。太妃母亲喜欢看这个,我想讨几支孝敬她。」 金咤走上前,站在哪咤身侧,抢先说道:「殷诵那小子如今跟着他父亲、叔叔投入了闻仲的麾下。你是武王弟弟,怎么好去跟他讨东西」 「传扬出去,连带你王兄的面子都要丢的。」木咤接过话头,同样劝说道。 雷震子一愣。他挠了挠头,懊恼道:「怪我!刚刚只想着讨母亲欢心,跑得太快,都没等母亲和王兄说话。」 哪咤对金咤、木咤说的话嫌弃的不行。他对雷震子说道:「别听他两个胡说八道。你是一片孝心,诵儿岂会拿这件事做筏子?」 雷震子闻言,眼睛立即亮了亮。他清楚,这个世界上再没人比哪咤更清楚殷诵的为人了! 哪咤伸手,拍在雷震子粗壮的胳膊上:「我同你去。」 雷震子欢喜地点头。他来这里就是担心自己在殷诵那边不够「面子」,想找哪咤给自己涨涨面子呢。 哪咤和金咤、木咤打过招唿,叫他两个帮忙看守东城门。金咤沖他摆摆手,叫他放心去帮雷震子。 东城门本就靠向岐山一面。哪咤和雷震子一人蹬了风火轮,一人展开风雷双翅,不大会儿功夫就来到了岐山。 两人在大商军营上空堂而皇之地转了一圈,而后离开。 除了殷商的军营,两人找了一处空地,各自寻了石头与木桩坐了下来,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殷诵就在千里眼的提醒下,出了大营,来到哪咤和雷震子的面前。 哪咤替雷震子,向殷诵说明了他们两人的来意。 第213页 殷诵听说是雷震子想给西岐的老太妃送份礼物,聊表孝心,他立即想到这位老太妃正是自己的祖母。 殷诵恩怨分明,武王姬发不要他这个儿子,是武王的问题,与老太妃无关。他不喜武王,却不会迁怒到老太太头上。 殷诵又是想道:雷震子这个文王的干儿子都知道孝敬老太妃,万没有自己这个亲孙儿反倒不乐意的道理。 殷诵在商城精心挑选出九个大号的烟花。他将这些烟花放在一个大箱子里,一起交给了雷震子。 殷诵说道:「看在你的一片孝心上,我就帮你这个忙。」他不忘嘱咐一句:「这些烟火点燃时会有爆炸声,奇响无比。老太太年纪大,千万小心不要吓着她。」 雷震子一面连连点头和感激,一面说道:「不需要这么多,两三个就可以了。」 雷震子从王府里众人的反应看出,这种东西不是凡间会有的。即便有也是极为稀罕的珍品,只有朝歌王宫里的暴君能够享受。雷震子实在不好意思,从殷诵这里拿走这么多的烟花。 殷诵嫌弃地白了雷震子一眼:「那就给你两个,剩下的都算在我的头上。你代我递一句话给老太妃,祝她新年安康,寿比南山。」 殷诵故意刺了雷震子一句:「你不会不肯帮我这个忙吧?」 雷震子连忙摆手,将烟花箱子整个抱在怀里:「你怎么这么想我?以前你找我帮忙,我哪次不帮?」 殷诵点点头。他在终南山的时候,的确得了雷震子不少帮忙。他说道:「便是这样么。如今虽是两边立场,私下里来往还是朋友。你跟我客气什么?」 雷震子微微脸红了一下,腼腆道:「空手讨要东西,着实不好意思。」 哪咤嫌弃雷震子啰嗦,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 哪咤没有一同离开,他稍稍留了片刻。 哪咤询问殷诵,烟花这东西贵不贵。按照哪咤的想法,除了纸张,凡是世上难寻的东西,商城里的标价都不便宜。 殷诵微微摇头,略带鄙视的口吻说道:「贵是不贵,就是不让拆开查看内中的材料成分。一拆就炸,忒也小气。」 殷诵忍不住腹诽,他在崑崙山上时,就研究出了炸-药的配方。这商城还要搞这一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089章 殷郊:我是为你们好 哪咤「噗嗤」笑出声。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彼此就着新年的吉利话道贺一番,依依惜别。 哪咤刚刚离开,姜王后便从养鬼瓶中飘了出来,落在殷诵身侧。 殷诵抬头,向姜王后拜年,而后兴致勃勃地问道:「祖母要看烟花吗?我这有一款凤穿牡丹的烟花,十分热闹好看。」 姜王后沖殷诵摇头:「那东西炸开的声音,于鬼魂有碍。」 殷诵连忙打消主意。他这才想起来,烟花的简介里有「古人燃放烟花驱赶邪祟」的字样。 姜王后笑眯眯地看着孙儿,柔柔地夸了一句:「诵儿是个好孩儿。」方才几个青年的说话声都传进了养鬼瓶。 姜王后十分满意和欣慰,她的亲亲乖孙在西岐姬发不认亲的情况下,依旧对那位太妃抱有孝心,足以证明殷诵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好孩儿。 姜王后死于纣王的薄情寡义,化成鬼后,娘娘最恐惧的一件事情,不是自己的冤屈不得大白天下,而是一双儿子及其后人继承了暴君的狭隘心胸。 殷诵脸上的笑意变得害羞起来:这位祖母实在太喜欢夸孩子。他都成年了,祖母依旧夸奖不断。 好几次,祖母夸奖他的时候,殷诵都看到叔叔殷洪就站在不远处,羡慕嫉妒得都快面目全非了。 雷震子将烟花带回了西岐王府。按照约定,他替殷诵将那些吉利话一一道与太妃听,哄得太妃眉眼细细。 岐城当晚和新年都没有点燃烟花。直到元宵这天晚上,岐城才陆续点了九支烟花。 这些烟花不及除夕夜里,殷诵燃放的九龙戏珠来得震撼,却是鲜花簇簇铺满整个天空,间有各种寓意吉祥的鸟儿穿插在花枝之间。其中甚至有一对羽翼鲜艷的凤鸟。 岐城的百姓,不少在除夕那夜受到了惊吓。如今看到满天富贵花与吉祥鸟儿,惊吓得以抚平,转而变成惊艷。百姓们纷纷出门观赏夜景,到处和人打探这些烟花的消息。 因为烟花都是雷震子带来的,加上他还透着一股小孩爱玩闹的性子,于是点燃烟花这件事就交给了他。 烟花点燃,在天上绽放时,武王就站在母亲太姬身边。 姬发仰头看着将漫天星光都掩去光彩的绚烂烟花,心中忽然生出后悔:两年前他不应该说出那番话伤害那个孩子的。 征西大军的军营内,太子殿下双手叉腰,站在辕门下,远眺岐城城头上的烟花秀。 殷郊脸上的神色,随着烟花的变幻明明暗暗。 殷郊十分清楚,岐城的烟花来自自己的宝贝儿子。殷郊皱着眉思索,殷诵怎么会将这稀罕的宝贝交给了西岐的人。 太子殿下的眉头越皱越紧,已然在怀疑殷诵是不是知道了生父是谁。 就在这时,殷诵拿着一只花灯从殷郊面前走过。殷郊往殷诵手里颇为精緻的花灯瞧了一眼,连忙喊住儿子。 殷郊佯装无意,实则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岐城那边的烟花,是从诵儿这边进的货?」 第214页 殷诵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没有隐瞒,而是将雷震子拿了烟火去向义母尽孝这件事说了一遍。 殷郊自己与母亲生离死别十数载,他对这等事自然不会反对。他欣慰地点点头,夸赞儿子做得极好。同时,太子殿下放下了刚刚的怀疑。 他的注意力落到了殷诵手上的花灯上,这支花灯外形是一只金色的玄鸟,颇为华丽。 殷郊指着花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这东西是什么名堂?」 殷诵笑盈盈将花灯提起,回道:「这是我照着画册做的花灯,据说是用来祈福的。我做了一盏,送去给表哥,保佑他今年平安顺遂。」 殷郊听着这话,差点没绷住:你「表哥」人在西岐那一边,他平安顺遂,岂不是代表我们这边波折重重? 太子殿下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十分怀疑儿子是不是从暴君纣王那里继承了一点什么不得了的特质。 殷郊看着儿子满脸的欢喜之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儿子,大可不必在新年初始,就给己方阵营下这种「咒术」。 太子殿下往花灯上多瞧了两眼,忽而酸熘熘道:「你也给为父做了么?」 殷诵点点头:「就放在父亲的营帐内呢。叔叔和天祥也都有一盏。」 见殷诵没有厚此薄彼,殷郊摆摆手,放过了这个小子。 恰逢烟花消散,天幕恢復了静谧。太子殿下转身,脚下爽快地向自己的营帐跨步而去。 太子殿下半路上可巧遇上二殿下正把玩着一盏龙舟模样的花灯,且得意洋洋地与身旁几个偏将做炫耀。 殷洪却没捨得点燃花灯里的红色蜡烛,便是那几个偏将如何怂恿,他都不肯。可见,殷洪十分宝贝这盏花灯。 拐角处,黄天祥拎着胖头圆身的老虎灯笼走出来。小光头脸上笑嘻嘻的,抬头就看到二王子格外珍惜花灯的模样。 黄天祥眨了眨眼,赶紧护住自己已经点着蜡烛的小灯笼,免得被殷洪看见。然后,小光头背着这边一众将领,拐脚转去了另一个方向玩儿去了。 第二天一早,殷郊早起巡视营地,就看到儿子拎着一盏粉嫩的莲花样花灯,一脸乐颠颠地走进辕门。 殷郊分明记得,昨天殷诵带出去的,是一只造型极为夸张却很漂亮的玄鸟花灯。 殷郊好奇地走过去,询问殷诵花灯怎么变了款式。 殷诵乐滋滋地回道:「我送了一盏花灯给表哥,表哥便说要礼尚往来,也为我祈福。」 「表哥学了半个晚上,给我做了这一盏。」 殷诵举高花灯,展示给殷郊:「父亲你看,这盏灯是不是特别的漂亮?」 「也就这样吧,不及诵儿的手艺。」太子殿下略带酸气回答,心里却在懊恼,埋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回赠一盏花灯给儿子。 殷郊不禁说道:「诵儿这般喜欢花灯么?父亲也与你做一个。可好?」 殷诵点点头,然后他从商城兑换了一个精美又结实的水晶礼盒,将哪咤送的莲花灯放置了进去,最后放入储物袋中。 殷郊瞧着殷诵这副珍惜的模样,心里越发地酸了。 殷诵收好储物袋,抬头对殷郊请求道:「我可以和父亲一起做么。诵儿以前瞧见别家小孩儿蹲在劳作的父亲、母亲身边打下手,总是十分的羡慕。」 殷郊闻言,注意力从莲花花灯上转移。他心中颇为内疚。另一方面,太子又觉得自己和儿子一块儿做花灯,便是从哪咤那里扳回了一城。 殿下不禁得意了一些,欣然同意了儿子的请求 征西大军众位将领原本以为,闻仲太师此去不过数日就会回来,没想到大半月过去了。别说看见闻太师的人影,就连闻太师的消息都没有一个。 整个大营只有殷诵借着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本事,知晓闻太师正在东海金鰲岛等待岛上十天君炼制十绝阵法。 千里眼和顺风耳许是出于报復申公豹当初捉拿了他们的缘故,这两个鬼一直盯着这位老道长的行踪。 按照二鬼所言,申公豹早在去年年初就经过金鰲岛,并且与十天君之一的姚斌单独会面了好些时间。 殷诵听到此,不禁询问千里眼和顺风耳:「你们以前认得那姚斌么?」 两鬼面面相觑,双双摇头,齐口同声说不认识。 殷诵眉尖微挑,暂且将这一节轻轻放下。 因为事先得了申公豹的游说,金鰲岛十天君这一年里一直在勤炼十绝阵。经过十天君的勤修苦练,本就完成的十绝阵更加完善,较之一年前威力翻了一倍。 闻太师寻到金鰲岛时,十天君正摸索着将十绝阵联合成一个大阵,力争将威力翻上十倍、二十倍,意欲与同门师姐三霄娘娘的黄河阵争个高低。 十天君有此野望,闻太师不好强行打断,只得等在金鰲岛,候着十天君出关。 殷诵琢磨着,闻太师一直滞留金鰲岛,多少有点试炼自己的父亲殷郊与叔叔殷洪的意思。 二月初,西岐的百姓纷纷出城,开始为新一年的耕种做准备。征西大军中有将领看到此情景,特意寻到太子面前,建议对田野里的百姓出手。 殷郊听完摆了摆手,十分明白地告知这名将领战争是贵族的事,不必为难底层的百姓。日后西岐归降大商,这些百姓又不会给姬氏一族守节,宁可饿死自己一家,都不肯到地里去耕种。 第215页 「当今天子暴虐的名声已然传扬天下。今日我们动了在田间耕作的百姓,只怕日后再没人愿意为朝歌耕种良田了。」 殷郊最后安抚了一句:「西岐不讲武德,夜袭我军。日后我军自然也能夜袭于他。」 那将领听罢,心服口服,不再说什么。他原本就是气不过年前姜子牙搞的夜袭,所以才想藉机发了这顿邪火。原本以为殿下火爆脾气,会一口答应下来,没想到殿下竟然在这件事上十分得冷静,自有看法,没有被鼓动。 将领被殷郊说了一顿,自知理亏,也是实诚,当场低头认错。 这名将领从帅帐出来时,不禁小小地捏了一把冷汗,暗道还好殿下没有听信自己的胡话,不然可就为殿下与太师惹下大祸了。 吉利和余庆两个默默地将这些事情都记了下来,等着太师回来时,一併禀报了。 二月十三这天下午,余庆忽然面色古怪地走进帅帐,向主事的殷郊禀报,辕门外有个道童,衣容都十分的狼狈。 「自称是太子殿下的师弟,要求与太子一见。」余庆如实禀报导。 殷郊十分惊讶,一时竟是想岔了,暗道难道是自己下山后的行径寒了师父的心,让师父另外收了徒弟? 殷郊心中郁郁,让余庆将人带来。然后太子就看到桃源洞的侍童白云童儿被领了进来。 童儿脸上颇多伤口,身上的衣物更是破损得厉害,竟是与人大战了一回的模样。 殷郊大为吃惊,对广成子真人的误会当即烟消云散。 太子殿下连忙走下主位,来到白云童儿面前,关切地询问道:「童儿,你这是怎么了?」 白云童儿依旧是殷郊下山时的童子模样。他见到殷郊,开口先是一声埋怨:「师兄,你怎么投奔到殷商的军队里来了?让我好找!」 殷郊面色微僵,可怜、关切童儿的心思顿时冷却了三分。他只当是师父派下白云童儿来训斥自己呢。 白云童儿不等殷郊开口回答,已经自顾说起来:「师兄你下山时,师尊不是再三嘱咐你,四年后一定要回来一趟,把他老人家为你种的宝贝豆儿服下么?」 殷郊立即明白了过来。他面上微躁,知道自己又误会了师父。 殷郊自然一直记得师父特意为自己培育的灵豆。但是他如今变节,违背了师命,如何有脸回去讨要这等宝贝?只能当自己与这灵物无缘了。 白云童儿见殷郊只是脸上发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气恼起来。 童儿攥起袖口,蒙在自己两只眼睛上,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那豆子熟了半年,师尊始终等不见你回来。没办法,师尊只得在年前将豆枝上生的七枚豆子都採摘了下来,叫我给师兄送来。」 「没想到,沿路打听走过来,竟在白龙山遇上两个好生可恶的匪徒,硬生生将我身上值钱的全抢走了。就是师兄的七枚宝贝都被他们抢走了。」 「师尊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如今我可怎么回去!」 殷郊听着白云童子一边哭一边急得直跺脚,把他肚子里的委屈全部掏了出来。听到最后,太子殿下已是怒不可遏! 他不回去九仙山拿取那宝贝,是自觉没脸回去,却不是叫别人来抢这七枚豆儿的! 殷郊当即安慰童儿道:「莫要这般哭哭啼啼,先将事情解决再说!」 白云童儿不敢太拿乔,立即停下哭泣。他拱手向殷郊弯腰乞求道:「还望师兄与我做个公道。」 殷郊摆摆手:「你总归是为我送宝贝,才遭了这场灾祸。这公道我必是要给你的!」说罢,殷郊转身披甲上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殷诵和殷洪听到风声,立即寻了进来。两人看到殷郊在校场上点兵点将,立即上前询问情况。 殷洪听罢原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殷洪怒涨着一张脸,与太子说道:「王兄身为主帅,应当留守营地。白龙山上的贼寇,便由弟弟去处置了。」 殷郊没有同意:「说来说去,都是我对不住师父,才有这般曲折。自是要我亲自去将宝物拿回来!」 殷诵站在一旁,对谁去白龙山都没有意见。他转身走到白云童儿面前,向他打探起九仙山上的情况。 阐教十二金仙、截教四大弟子这等层次的仙家,是千里眼和顺风耳无论如何都查探不了的。两鬼若是强行观测,极容易被这些仙人察觉,进而遭受他们的攻击。 「师祖可知道父亲如今身在商营?」殷诵问道。 白云童儿摇摇头:「师父身在深山中,不晓得师兄在凡间做的事。」 殷诵微微挑眉,并不怎样相信白云的话。他在干元山呆过几年,十分清楚十二金仙都是能掐会算的老道。师祖广成子岂会对徒弟的情况一无所知?何况五年前,两位师祖还亲自出山,捉拿过他们呢。 殷诵思忖,暗道师祖怕是故作不知居多。 殷洪最后没有说过殷郊。太子殿下轻点三百人马,匆匆离了兵营,向白龙山而去。 太子殿下一走,二殿下没有离开校场,而是站在原地低头沉思。 殷诵瞧着叔叔的后背,心知殷洪是由广成子想到了赤精子。 殷诵没有猜错。凡事最怕比较,有广成子特意派遣白云童子为殷郊送来豆儿一事做比较,此刻殷洪更觉得赤精子与自己师徒情薄。 第216页 半晌,殷洪轻轻嘆了口气。他转身面向殷诵,对他道:「既然你父亲离营,这大军就暂时由你掌管吧。」 说罢,殷洪不等殷诵同意,已经转身回去了自己的营帐,背影瞧着颇为意兴阑珊。 半个月后,殷郊返回了岐山山脚的军营。他去时带了三百士兵,回来的时候,人数不见少,反而多出了两千多个。当得一句「满载而归」。 殷诵接到消息,连忙跑去辕门迎接父亲。就看到父亲丝毫无伤,身后黑压压跟着一群士兵。更有两个身长体强,身披袍甲的汉子一左一右站在殷郊身后,做护卫状。 这两个汉子样貌不同凡响,竟然和闻太师、阐教三代首席杨戬一般,脸上都长了三只眼睛。 殷诵连忙上前,关心地询问起来。殷郊一一回答:「为父不曾受伤,那七枚豆子也拿了回来,已经吃了。」 说罢,殷郊抬头,正见穿戴凡人服饰的白云童子急急地跑过来。 太子殿下立即将身后两个长着三眼的汉子叫上前,指着白云童子,要他们向童子道歉。 殷诵和其他赶过来的将领这才得知,这两个汉子正是白龙山上的土匪头子,蓝脸的叫温良,肤色寻常的叫马善。 殷郊身后多出来的两千「新兵」都是跟着温良、马善落草的贼寇。 如今,这些人跟着两个土匪头子一起投靠了殷郊,做了他的亲兵。 温良与马善一改此前土匪作态,弯腰鞠躬向白云童子表达歉意。两人四手奉上赔罪的礼品,礼节上做得十分到位。 殷诵瞧着两人的言谈举止,不似寻常流寇。他询问了一句,殷郊回道:「他们本是朝歌那边的守城将领。」殷郊没有进一步说明温良和马善如何混到在山上当强盗的,但是懂的都懂。 世道混乱。昔日在朝廷为官,如今成了一方贼首的,不知有多少。 正是因为温良和马善本是朝廷的将领,殷郊攻上白龙马的时候根本没有和他们打起来。两将一听殷郊是殷商太子,当即双双从马背上滚下来,跪在殿下面前,一心投靠殷郊。 白云童子听殷郊说,广成子交代给他的七枚豆儿已经被这位师兄吃下,童儿一双哭肿的眼睛终于没有眼泪水儿。 童儿拍了拍胸膛,一连叠喊了好几声「好运道」,却不理会温良和马善。 白云童子任务完成,他也不再逗留,欢欢喜喜地拿着殷洪先前拿给他玩耍的灵石,就向殷郊告别。他要赶紧回去向师尊广成子復命。 殷郊没有挽留。 殷郊转身,下令闻仲的两个门人,将温良和马善领下去,将两人的手下编入军队中。 殷郊、殷洪、殷诵,连带一个凑热闹的黄天祥一起进入帅帐。 殷郊坐在上首,抬头向儿子看去。此前在辕门时,殷诵就一直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他这个父亲瞧。眼下营帐内只有他们四人,殷郊当即询问了起来。 殷诵半点不掩饰好奇道:「我记得,当年我们下山时,父亲曾说过师祖给你栽的这株豆子非比寻常。」 「人吃了它的果实,便能长出三头六臂。可是,我看父亲并不见这些变化呢。」 殷郊闻言,脸上显出三分尴尬之色。太子殿下颇为迴避道:「的确有那神通,只是为父将多出来的两头四臂都收起来了,免得……免得吓唬到你。」 第090章 再也不用担心妈妈遇到「坏人」了 殷诵当年听父亲和表哥说起三头六臂的神通,就万分的羡慕。如今神通就在眼前,叫他如何忍得住不先睹为快? 殷诵蠢蠢欲动道:「孩儿实在好奇,还望父亲成全。」 旁边殷洪也是羡慕地劝说起来:「王兄且露一手,让诵儿涨涨见识。」 殷郊见此,不再忸怩。太子殿下干脆起身,将刚刚得了的神通在众人面前施展了出来。 眨眼的功夫,就见殷郊项上同时生出两颗头颅,身体两侧各伸出一对手臂。 三头六臂当真是一个都不差,一个都不少的。 太子身上的变化却不止这一点。他整个人的皮肤都变成月白色,一头黑髮更是变得如同烈火一般红冶。 最是引人注目的却是殿下因着施展神通,有了三副比辛环还要好的牙口……殷诵盯着父亲秒变雷震子2.0x3,猝不及防下,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一秒钟后,殷诵承受不住这份巨大的刺激,瞪大了一双眼睛,笔直地向后倒下。殷诵竟然是被太子殿下的「变身」给吓晕了过去。 临晕厥之时,殷诵的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他再也不用担心「妈妈」出门在外,遇上「坏人」了! 殷诵轰然倒地。 殷洪和黄天祥同样被太子的神通震撼住了。他两个人让殷诵倒地的声音一惊,立即回神。两人连忙转身,手忙脚乱地来到殷诵身边,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太子殿下没想到儿子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比殷洪和黄天祥还要慌张,急忙收起神通,恢復原状。 殷郊快步跑到儿子身边,一把将殷郊抱到怀里。 殷郊低头瞧着儿子已经闭上的眼睛,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诵儿胆量太小了些。」 太子知道自己施展神通后,面目变化堪称吓人。但是他没想到殷诵会吓晕过去。明明殷诵以前和雷震子、辛环这些相貌特异的人接触时,半点不见他被吓到。 好在,殷诵已经成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受到惊吓就会发高烧。睡了小半天,殷诵健健康康地醒了。 第217页 殷诵从床榻上爬起来,眨了下眼睛。随即大商王孙陷入到一种矛盾的情绪中。 当初他听说这世上还有三头六臂这等神通,而且只用吃几颗神奇的果子就能办到。那时,他是十分羡慕和嚮往的。 他甚至做过打算,只要有机会他就寻摸来灵豆的种子,自己培育一棵。 但是,亲生父亲施展神通后,面貌的巨大改变,给殷诵美好的嚮往带来了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其他方面都好说,殷诵就是担心,自己变成雷震子3.0x3,表哥会不会认不出来。 万一表哥把他认作妖怪打了,怎么办? 殷诵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扛过表哥一顿胖揍。 便是表哥能认出来,却不喜欢,坏了他们打小建立起来的情谊,他可真要哭不过来了! 殷诵在心中唏嘘了好一会儿,然后想到当年在崑崙山下,哪咤一样吹嘘过太乙真人为他准备了宝物,吃完一样能三头六臂。 殷诵:「……」 殷诵不禁思索起来,不知道太乙真人为表哥准备的宝物何时成熟,表哥吃完会不会变得像父亲一样。 殷诵盘起双腿,摸起了下巴。他决定将这份心中的嚮往暂时按下,等看看表哥服用完宝贝再说。 殷诵下床走出营帐,看见白龙山的温良与马善守在营帐外。殷诵瞧着两人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不禁回忆起昨天父亲施展神通时,同样在额头上多出了一只眼睛。 不,是每个脑袋上多出一只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直接多开了七扇窗户啊! 殷诵忍不住捂了捂再次嚮往起来的心脏。 温良、马善两兄弟看见殷诵出来,立即上前说了好些关心的话语,然后马善转身去寻殷郊。 殷郊一接到消息,便匆匆地赶来殷诵的营帐。 此时,殷诵已经回到营帐,拿出书本专心学习起来。 殷郊掀开营帐,往里瞧了瞧,然后悄声走到儿子身边坐下。 太子殿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细细瞧着儿子认真学习的侧颜。 殷郊喊了两声,才打断了殷诵的学习。 殷诵半点不恼,放下手中的纸和笔,扭头回望父亲。 殷郊想到儿子是被自己吓晕的,便十分的不好意思。 他轻轻咳嗽一声,主动说道:「诵儿莫要害怕,父亲日后只在战场上施展神通。你若实在害怕……」 殷诵摇了下头。青年打断父亲的话语道:「父亲不必如此,诵儿会习惯的。」 殷诵很会为自己找藉口,被吓晕过去这件事着实不能怪他。毕竟,长相奇特的人他见得多了。 但是他的父亲委实是他见过的人里相貌最昳丽的一个。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一秒钟不到就变成了雷震子2.0,还乘了个三,他被这份视觉反差爆击到晕倒,多么正常! 殷郊看着殷诵平静的神色,不由得内疚地说道:「你不必安慰父亲。父亲知道施展神通后,变成了何种模样。」 殷诵再次打断父亲:「我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才会吓晕过去。日后绝不会这样。身为成汤后人,我岂能是一个胆小、承受不住刺激的人?」 殷诵灵光一闪,差点出口,要他的父亲每天都以三头六臂视人,让他这个儿子好好地煅炼一下胆量。 殷诵一直很清楚,自己是个十分胆小的人。若不是年少的时候认为自己是个孤儿,没有胆小怕事的资本,万事都强撑着,只怕自己已经早早地受不住惊吓,夭折了。 殷诵最后没有把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免得真让得了神通的父亲自卑了。 殷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儿子。 趁着营帐内只有他们父子,殷诵磨了磨牙,轻声叮嘱了殷郊一句:「凡事都有两面。日后再有那等狂徒胆敢囚禁父亲,父亲就施展神通。」——吓不死武王姬发! 殷郊立即听出了殷诵口中的「狂徒」是指哪一个。 太子尴尬一笑:「为父的神通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殷郊微微歪头,他略微想了想后,改变了口风:「也不是不行吧。」 话虽如此说,太子殿下却不觉得日后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他岂能踩进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殷诵见殷郊听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殷郊知道殷诵一直刻苦努力的目标,是早日学会培育粮种的本事,令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肚子,将大商从眼前的低谷拉上来,迎向盛世。这是殷诵的宏愿,亦是无数有志之士的宏愿。 殷郊这边也没事要寻殷诵。他坐在儿子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纣王三十年三月中,闻太师将金鰲岛十天君请到了岐山脚下。同来的还有金鰲岛的两位女修:菡芝仙与彩云仙子。 十二位仙人样貌寻常,除开身上摄人的气势,与寻常凡人差别不大。 闻太师回来后,一面吩咐门人余庆置办酒宴,一面与三位殿下会面,询问这段时间大军的动向。 在得知太子不仅压制住了军中将领,没有意气用事对西岐发起进攻,而是按部就班地瞅筹措粮草、安定军心后,闻太师欣慰地点了点头。 闻太师又听得太子另闢蹊径,收服了白龙山温良、马善两大勐将及其两千兵员。老太师愈发欣喜和满意,连声称赞了殷郊父子和殷洪。 第218页 十天君在旁边听着,只将这些话如风过耳,并不怎样在意。 术业有专攻,这些截教鍊气士一心钻研在修仙各种本事上。犹如当初殷郊已然无法适应,也无心去适应凡间的权力斗争。十天君便是有心,也是难听懂军中事务二三分。 到了酒宴上,闻太师有心鼓舞全军气势。老太师与诸位仙人饮用了几杯素酒后,主动开口,引着金鰲岛十位天君向众人讲述十绝阵的厉害。 就听到十天君将他们的得意之作好生一番夸赞。最后,头戴一字青巾道冠的王天君王变说道:「若早两年,十绝阵堪堪炼成,我等不甚熟悉,只能各家道友使唤自己的阵法。」 「如今不同,这十绝阵经过我等细心完善,已能连成一个大阵。」 闻太师闻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老太师颔首笑道:「不知十绝大阵方圆几里?」 秦天君秦完应声笑答:「明日,我等在岐城外围十个方位布下十绝阵。十阵勾连成一阵,到时闻道兄便知方圆几里了。」 闻仲哪里听不出秦天君这番话中的含义?闻太师大喜过望,对十天君与十绝阵连声大赞。 作陪在上首的二殿下闻言,往身边兄长看去,正见到太子一脸凝重。 方才听十天君讲解十绝阵的妙处,当真箇个都是杀阵,兇恶之性,不同凡响。莫说凡人,便是大罗金仙从中过都得脱下一层皮。 这十绝大阵一旦布置,被围困住的西岐怕不是转瞬成了空城一座,满地尸骸? 殷诵沉默坐在席上,一边饮用清水一边皱紧眉头,在心中细细盘算。 酒宴过后,已近天黑。殷郊三人回到太子殿下的营帐。 二殿下走到客案边坐下,自己摸了盛放清水的水壶自行饮用了一杯。而后,殷洪便是沉默了下来,始终没有言语。 殷郊坐在主位上,紧锁眉头。他抬头看了一眼二王子。太子见殷洪不做声,便将视线转向儿子、 殷郊开口说道:「往日在九仙山上,偶尔从师父与几位师叔口中听到一些对截教的评价,多是讥讽、不屑。如今看来,截教弟子行事确实与阐教大相迳庭。」 殷洪放下水杯,讥讽道:「谁说不是呢?」 殷郊没管弟弟,径直问向殷诵:「诵儿怎样想?」 殷诵缓缓开口,仔细斟酌着回道:「我观闻太师的意思,应该不会让十天君立刻开阵。」 「西岐不曾举出反旗,大商若是将它满城屠戮殆尽,这天下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便是截教倾巢出动扶持大商,也是无用。」 「纵然是闻太师,也绝不敢做下这等三界共愤的惨案。」 「多半会拿十绝大阵做恐吓,威迫武王投降,交出武成王黄飞虎。」殷诵皱着眉头说道。 闻太师似乎对武成王一家的叛逃颇为执念。数年来朝歌兵马征讨西岐,头一个要求从来不是让武王姬发籤投降书,而是要西岐交出武成王黄飞虎。 大有西岐交出黄飞虎,就还是大商大大的忠臣的含义! 从朝歌叛逃的大臣,不论文武都有很多,独有武成王有这个待遇。 殷诵思及封神榜上出现的黄家的人口,再一次确认了黄家是有那么一点拉仇恨的特质在身上的。 殷诵对殷郊说道:「父亲可以前往帅帐,向太师阐述屠戮西岐的坏处。」在殷诵看来,这种白捡的好感度,父亲还是可以厚着脸皮去刷一下的。 殷郊听出了儿子话中的含义,他不禁问道:「若是太师并不是这般想呢?」 殷诵认为闻太师不会放任十天君立即发动十绝大阵。只要闻仲不肯,以他的师父——金灵圣母——截教四大弟子的地位,十天君也不敢擅作主张。 不过殷诵还是给了殷郊答案:「那就有劳叔叔带着天祥,连夜赶入西岐了。」 殷洪一惊,愕然道:「你莫不是要我们去给西岐通风报信?」 殷诵扭头,严肃地看向叔叔:「岐城的百姓也是大商的百姓!我等王室子弟岂能对他们的生死置若罔闻?」 殷诵语气稍缓:「岐城被屠戮,我等便是与十天君同流合污,是大罪人!且不说天道轮迴、善恶有果。倘若玉虚宫掌教动怒要拿我们,只怕广成子与赤精子两位师祖想要出手,也救不得我们!」 殷洪愣了一下。 殷郊颔首,贊同儿子的说法。他转身劝说二殿下:「你我若是牵扯到此等大因果,怕是连我们的师父都要受牵连的。」 殷洪打了一个哆嗦。他将阴阳镜从腰上解下来,攥在手中。他低眉道:「莫提云霄洞那老道——如今他可不记得我了!嗯,倘若闻太师真要借十天君屠城,我即刻将黄天祥那小子送去岐城。」 殷洪说罢,将阴阳镜摆在案上,自顾又饮用了一杯清水。 太子殿下见弟弟已经同意,当即起身,前往帅帐。殷诵瞧了一眼二殿下,转身跟着父亲走出了营帐。 父子两人在营帐门口分开。殷诵向旁边自己的营帐走去。行了一丈路,殷诵抬头向东面望去。就见姚天君正站在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下,往殷诵这边瞧着。 姚斌见殷诵注意到自己,竟然抬起双手,遥遥向殷诵行了一礼。 那是臣子见储君的礼节。 殷诵轻轻挑眉。不等他回礼,姚斌已经转身,身形隐匿在夜色中。 第219页 殷诵没有去追踪姚斌,而是回了自己的营帐。 殷诵掀开帐门,黄天祥已经早早地等待在营帐内。他年纪小,殷诵没有让他参加酒宴,只让他等待他们的消息。 黄天祥坐在案桌旁,手里捧着一本连环画,一页一页翻看。 殷诵走进来,黄天祥立刻合上书,抬头向殷诵看过来。 「那十天君可是十分厉害?」黄天祥好奇地问道。 殷诵摆了摆手:「何止厉害,简直兇残。也不知西岐能否抵挡得住他们。」 殷诵将酒宴上十天君对十绝阵的描述,一一讲与黄天祥听。 黄天祥听到最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殷诵知道他在担心身在岐城的家人,立即劝慰了一句:「莫要心慌。你在我这儿多坐会儿,等我父亲的消息。」 黄天祥点点头。 没大会儿功夫,殷洪掀开营帐走了进来。他喝了许多清水,喝了素酒带上的一点点酒气已经消失无踪。 殷洪看了看殷诵和黄天祥,最后对黄天祥说道:「回去休息吧。诵儿猜对了,闻太师且不会对岐城痛下毒手。」 黄天祥松了口气。就是殷诵的神情都轻快了一些。 殷诵即便推测出闻太师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依旧担心闻仲一念之差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毕竟涉及一城百姓的性命,容不得任何人轻忽。 隔天一早,闻太师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向西七十里,依旧抵在南城外,大败之前的驻点。大有在哪里「跌到」便在哪里「站」起来的意气。 十天君则是趁着西岐被朝廷兵马吸引了注意力,分别在岐城四周十个方面布置下了十绝大阵。 殷诵瞧见十天君离开,当即找到叔叔,请二殿下带着他飞上天空。他想要观摩十绝阵的布置过程。 殷洪没有拒绝。他揽着侄儿的腰,使用法术飞腾到半空中。 二殿下跟着瞧了一会儿十绝阵的布置。但是很快他就不耐烦起来。 殷洪好奇地询问自家侄子:「下面这些阵法,你看得懂吗?」 殷诵正拿着笔和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他眼睛盯着下面十天君,手上不停,瞧着就十分忙碌。 他头也不抬,十分老实地回道:「只能看懂七成,剩下一些都记在脑子和本子里了。回头再琢磨琢磨。」 殷洪微微摇头:「你每日都要看那许多书,哪里还有时间琢磨这些?」 殷诵随口回道:「十绝阵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阵法,倒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多科混合的大题。若是能吃透,我对过去所学的知识的领悟,一定能更上一层。」 如十绝阵这等杀阵,已经涵盖了数学、物理、化学……多门学科,对殷诵来说,就是一场十分难得的机遇。 说着,殷诵已经两眼放光,仿佛饕餮看到了可口无比的绝世大餐! 殷洪依旧摇头,完全听不懂侄子在说什么。 十天君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将各自负责的阵法完成。最后,由王变、姚斌以及金光圣母三位天君出手,一气呵成将十个阵法连成一体,构成了一个大阵。 殷诵起初,还能将十绝阵看懂个七七八八,越到后面越加吃力。最后连现场记录都做不到,只能囫囵吞枣记在脑子里,回头补录到笔记本上。 殷诵一直认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是有它的道理在的。 十绝大阵一成,阵法之中顿时阴风阵阵、鬼哭狼嚎。被大阵笼罩其中的岐城更是如入地狱。脚下土地如同火山熔浆,灼热滚烫;头顶刀光闪烁、雷鸣阵阵;风声吼动,夹带着冰雹、红沙,刮在人脸上生疼不已,叫人双眼难睁,每一次唿吸都在承受刀割脏腑的疼痛。 武王殿下当机立断,寻来姬旦、姬奭和姬高,要他们安稳住后方,绝对不能让岐城自乱阵脚。同时,姬发亲自前往丞相府,询问情况。 姜子牙在崑崙山上不过是挑水担柴,间或前去掌教天尊道场听学。在来西岐之前,姜子牙从未与修士对阵过。他哪里知道现在是个什么阵仗 别说知道了,就是见都没有见过,听也没有听过! 姜子牙连忙双手掐算,只觉大凶,需要前往崑崙寻求救助。姜子牙连忙对武王说道:「只怕是闻太师年前输了一场,心中不服,前去他师门寻了援手。」 「殿下且在王府坐镇,老臣这就出去,瞧瞧闻太师是个什么章法。」 「若不然,老臣只能厚着脸皮,也回师门一趟,搬几位救兵。」 武王眼皮子一跳,挽留了姜子牙几句。依旧如前几次一般,没能留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子牙去城头上忽悠了一番闻太师,争取了三天时间,然后佯装回城,实则是立马调头,跑去了崑崙山的方向。 第091章 未来天子,贵不可言 武王却不知道,姜子牙以五行之术刚刚跑出岐城,就被隐匿身形,守在那个方位的金光圣母瞧出行迹。圣母半点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把金剑祭起,射入姜子牙的后心。 姜子牙连金光圣母的人影都没瞧见,就死在了她的手上。 可怜姜子牙命中「七死三灾」,当真就是躲不过。 好在姜子牙机灵,一缕魂魄险险从金光圣母手中逃出,飘飘荡荡来到玉虚宫麒麟崖外。 姜子牙飘过来时,太华山云霄洞洞主赤精子正在麒麟崖上,向南极仙翁讨教天庭如今是什么章程,在天庭做神仙算不算得上是个好差事。 第220页 南极仙翁在天庭草创之初就受鸿钧老祖指点,在天庭占了一个位置。如今,南极仙翁可谓是阐教与天庭两边沟通的桥樑。阐教内没人比他更清楚天庭的情况。 仙翁见赤精子来问,知道这老道是在替自家宝贝徒弟打听前程。南极仙翁却不作答,只给了赤精子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赤精子瞧着南极仙翁故作神秘,心头十分不快。这份不喜没有上脸。赤精子有求于人,始终笑容和煦,半点不与仙翁红脸。 两位道长几乎同时瞧见了姜子牙的魂魄。两人急忙上前,一人一手将姜子牙的魂魄拘到近前,关切地询问这位同门师弟,又是着了谁的毒手。 姜子牙哭哭啼啼,将截教弟子违背三教法旨,在西岐摆设十绝阵,助纣为虐并金灵圣母将他打杀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说完这些,姜子牙长嘆一声:「罢罢罢,该是我命里的,哪里真有那封候拜相的命道?如今姜子牙自去幽冥排队吧!」 两位仙人大惊失色。南极仙翁连忙拉扯住准备飘走的姜子牙:「子牙莫要胡闹。教主着你去做的事,岂能半途而废?」 赤精子伸手一把拽住姜子牙:「莫要急着投胎!我现在就去救你性命!」 说罢,云霄洞洞主一把将姜子牙的魂魄揣进袖袋里。道人来不及和南极仙翁道一声别,急急忙忙往西岐的方向飞去。 赤精子按照姜子牙所述,先是去了一趟姜子牙被害死的地点,却没有寻到姜子牙的尸身。 赤精子不由得心惊,连忙伸手掐算。不想,仙人方才落地,他的踪迹就被一直隐匿在金光阵中的金光圣母察觉。 赤精子这边刚刚掐算姜子牙的尸身下落,那边金光阵中悬挂在二十一根高杆上的宝镜,已然对准赤精子。霎时。二十一道金光从这些宝镜中齐出,射向赤精子。 按照金光圣母那日在酒宴中所述,这些金光十分犀利!只要被它们照到,便是天上神仙都要立刻化成脓血! 好在赤精子反应迅速,将将躲避开去,没有随姜子牙一起死在金光圣母手上。 赤精子腾空而起,扭头望见十绝阵,阵阵皆是惊险夺人性命的凶阵。最叫赤精子胆寒的是,这十个阵法如今已经演化、融合成了一体,兇狠更胜一筹! 赤精子慌忙逃离,难辨方向,虽然保住了性命,到底还是将脚下两片白云落在了阵法中。 等到道人好不容易逃出金光阵,停下歇息,才发现自己竟是来到了西蛮。 赤精子思及刚刚险些殒身,不禁暗骂一声晦气。 赤精子抖了抖两边袖口,震得袖袋里的姜子牙一阵头昏目眩,大声喊着「师兄留手,晕煞贫道也」。 赤精子连忙停下。赤精子微微皱眉,暗道姜子牙是掌教天尊亲自投入人间的棋子。这老道若是死了,掌教天尊必然彻查。保不齐那冤家徒弟就要丢了性命! 赤精子心里恨恨,连忙掐指运算。 仙人刚刚掐了两指,身后侧就有一个声音传来,急切地唤他师叔。 这声音年轻得很,正是太乙真人的宝贝徒弟哪咤。 赤精子连忙转身,循着声音寻去,正看到哪咤从地里冒出头。 哪咤撤去五行法术,从泥土里钻了出来。 赤精子连忙上前,想要向哪咤打听姜子牙尸身的下落。 哪咤根本不等赤精子开口,已经低下头,从豹皮囊里掏出两具尸体来。赤精子定睛一看,竟是姜子牙与黄天化的尸首。 赤精子连忙接过姜子牙的尸身。 查看过后,赤精子从怀里掏出两贴膏药,分别贴在姜子牙的前心和后心被捅穿的两处。 贴完膏药,赤精子再取一枚仙丹,餵姜子牙服下。 最后,赤精子将左手袖口一抖,兜在袖袋里的姜子牙的魂魄立即被抖落到尸身上。不一时,咽气多时的尸身重新有了气息。 赤精子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道长抬头,向哪咤看去,询问道:「姜子牙与黄天化的尸身怎么在你豹皮囊里?」 哪咤照实情说了一遍。原来,今天姜子牙离开西岐没多久,他的尸身就被闻太师卷在草蓆里,命人送进了西岐南城门外,扬言要西岐收尸。 好在,闻太师颇有风度,没有藉机趁着西岐打开城门,让殷商的大军冲杀进城。 哪咤等一众阐教三代弟子看到师叔尸身,个个瞠目欲裂。哪咤和黄天化同时落下城门。哪咤一把抱了姜子牙的尸身立即返回城头。黄天化却想逞凶报仇,结果惨遭毒手。 黄天化被一口红沙闷在心口,直接憋了气,从玉麒麟上落到地上。这便咽气了! 「幸而杨师兄眼明手快,将黄天化的尸身夺了回来。」哪咤一边说一边摇头,暗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黄天化还是少年时那般莽撞。他们稍不留意,黄天化就会在战场上出事。如今可是好了,直接死了。 哪咤眼巴巴望向赤精子:「师叔,你可还有丸子、膏药,给他一丸两贴吧。回头,你寻他师父还你就是。」 赤精子没好气地白了哪咤一眼:「你当这等起死回生的药丸子是米饭呢?」 赤精子打发道:「我记得他师父那里应该有一丸,你把他带回去青峰山紫阳洞。」 哪咤闻言,摇摇头:「前头黄天化刚来西岐,因为轻敌已经死过一次。那次便是他师父救活的。」 第221页 「道德师叔那里若只有一丸救命药,现在去青峰山已是无用。」 哪咤记得十分清楚,当年黄天化正是因为在九龙岛四圣手里死过一次,才从他师父清虚道德真君得了攒心钉,一举灭杀四圣,拿下首功。 赤精子眉头一挑。道人知道黄天化是被签入封神榜的,命里必有死劫。但是道人推测,黄天化原不该死得这么早才是。 后边姜子牙还需过九曲黄河阵、诛仙阵、万仙阵,如今武王连西岐的地界都没出,他们阐教岂有先死一个嫡传弟子的道理? 赤精子暗暗瞧不起道德真君,只道青峰山的老道士不会教徒弟。 赤精子想想,说道:「你师父那里应该有救急的药。不过你先去青峰山兜一圈,等你师叔教你去干元山取药,你再依他话做。免得被赖了帐本,叫你师徒白白吃亏。」 哪咤闻言,颇为意外赤精子会教导他这般做事。他微微一点头。 恰在这时,姜子牙呻吟出声,缓缓地清醒了过来。 姜子牙眼睛睁开,便向人声处看去。看到是赤精子和哪咤,姜子牙连忙起身,向赤精子说了好些感激的话。 赤精子想起先前姜子牙灵魂飘到麒麟崖事,说的那些沮丧话。 道人不禁出声安抚姜子牙道:「截教十天君在西岐布下十绝阵,是为逆天而行,上天岂能容他们继续猖狂?」 「你且安心回去,稍后诸位师兄便会前来,护西岐周全。」 姜子牙在麒麟崖上一番造作,为的就是这一句话。西岐丞相当即连声应是,一面感激阐教众位师兄鼎力相助,一边忏悔自己心智不够坚定,还需要更多的磨砺。 赤精子见姜子牙上道,心上满意。他干脆回头询问哪咤怎么出的十绝阵,他好一样护送姜子牙回去西岐。 哪咤伸手往地上一指:「魔家四将前年围困西岐时,师侄的表弟殷诵曾在地下打通一个通道,方便西荒这边将粮食运送到西岐。」 「这条通道深入地下十余丈。十绝阵触及不到这么深远的地下。」 方才哪咤正在地道里疾走,忽然听到师叔姜子牙的哀唿声。哪咤出于好奇,才施展土行之术,从地下钻出来。 赤精子闻言点点头,脸上神色微微变幻。 道人心道:到底是「父子连心」,西岐受困,我那好师侄的儿子便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地跑来打洞,为武王解困。 这商周大战,果真是他一家子内事。别人管上一分一毫都是两边不得好,说不得还要得他们一家子怨恨! 赤精子没说让西岐借鑑殷诵的法子,从地下突破十绝阵。 这十绝阵是西岐命中一难,他们十二金仙正好借着破解十绝阵的机会,在世人面前露面。免得日后姜子牙岐山封神,凡间人只知道天庭昊天上帝,不记得崑崙阐教,叫他们阐教白白与天庭做了白工。 亦是要叫修仙界明白,阐、截两教,哪一支是正统! 赤精子带着刚刚復生,尚在虚弱中的姜子牙进入地道,前往西岐。哪咤则是将黄天化尸身往豹皮囊一丢,也不回地道,直接踏上风火轮向青峰山飞去。 不说道德真君见到徒弟的尸身,如何黑脸。哪咤又是如何,带了道德真君的口信,回到干元山请求师父太乙真人出手,救治黄天化。阐教十二金仙已经在南极仙翁的通知下,知道了西岐受困十绝大阵这桩事。 十二座山头,最后汇聚一堂,将将在闻太师允诺姜子牙的三日之期到期这一日,逐一粉末登场,出现在西岐上空。 头一位来的是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这位真人有些莽撞,实力在十二金仙中排名垫底,一来就想进入西岐城,结果差点被大阵秒成飞灰。 幸亏三代首席杨戬及时出手,将黄龙真人从凶阵中捞了出来。 黄龙真人惊魂未甫,吓得直拍胸口。 黄龙真人之后,余下十一位金仙陆续到场。最后来到的是阐教副教主,灵鹫山燃灯道人。 燃灯道人听闻十绝大阵的厉害,不敢轻忽大意。副教主亲自前往玉虚宫,从掌教元始天尊手中借来先天法宝琉璃瓶。 燃灯道人乘着梅花鹿踏着仙花灵芝降临西岐,当先一手就是将琉璃瓶中三光神水往西岐城中一泼。 总共泼了六滴,化作六道水光琉璃罩,将岐城层层护在其中。十绝阵的兇恶煞气半点渗透不进去。 憋了三天气的岐城百姓总算喘过气来,纷纷走出家门,朝着天上十一位金仙磕拜、感恩。 黄龙真人站在西岐南边城门头上,望着城中盛况,与自家众位师兄与有荣焉,倍感骄傲。 征西大军营地辕门下,殷郊、殷诵以及黄天祥见到西岐解除了困境,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下一秒,两个小辈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太子殿下。 殷诵和黄天祥,他们一个是因为表哥身在岐城,担心哪咤吃苦;另一个是因为全家老小都在西岐,且是肉体凡胎,担忧亲人被十绝阵伤害。因而,大阵将西岐笼住后,两人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如今放松下来,两个年轻人才发现殷郊同他们一样紧张。 黄天祥一脸疑惑,不解太子殿下在为什么紧张。殷诵则是疑惑中带着一点审视和怀疑。 殷郊被儿子与「表弟」炯炯有神地盯着眼神,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第222页 太子眼神闪烁了一下。他赶在儿子开口前,轻轻咳嗽一声,抢先说话道:「燃灯老道手上好像是掌教天尊的法宝琉璃瓶。看来十绝阵想要屠城已是不能够了。」 殷郊不禁油然感嘆道:「如此甚好。」 殷诵收起审慎的目光,重新将视线落到岐城那边。他微微沉思,暗道战事果然升级成了阐、教两教弟子斗法。 殷诵没有把握武王能够履行他们的约定,压制住姜子牙,将西岐的军队押在城中,不参与到这场大战中。 他只能先做好自己这边的事。 殷诵仰头望了望乘坐各自坐骑,凌空而立的十一位金仙,开口道:「不知道师叔祖们要如何破解十绝阵。」 殷郊摇摇头,目光落在师父广成子所在方位。 太子回头,没有看到王弟殷洪的身影。殷郊心中不由得冷嗤,嘲笑自家弟弟的胆小,料想二王子肯定是躲起来了,不敢见他的师父赤精子。 这般想着,殷郊立即转身,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师父现在要同其他金仙一同行动,才没得时间来找他这个徒弟。他得在师父上门前,想好理由,不叫师父把自己「打杀」了。 殷诵见殷郊离开,扭头吩咐了黄天祥一句,要他盯住大商和西岐两边人马的状况。他自己则是跑去了落魂阵。 十天君中主持落魂阵的,正是那日背着所有人,偷偷向殷诵行臣子礼的姚天君。 殷诵甫进入落魂阵,就惊动了位于阵法枢纽的姚天君。 姚斌正盘腿坐在阵中一座土台上,阵中任何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道人睁开双眼,向殷诵的方位望去。看清进入阵中的是何人后,道人神色微变,当即站起身。 姚天君本想立刻去到殷诵身边。但他很快发现,殷诵竟是每一步都走在生路上。 姚斌不由得吃惊,随即停下脚步,只呆在阵法枢纽处,静静地瞧着殷诵能在落魂阵中走上几步才会涉入危险。 不曾想,殷诵竟然步步安然,一路走到了他面前。 姚天君惊讶不已,道人看向殷诵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赞嘆:「殿下真乃阵法天才!」 随即,姚天君不免惋惜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殷诵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圣人后裔没有仙缘。 他这落魂阵修炼至今将近六百年,殷诵只用了三天就找出了阵法的生路——虽然他没有变阵,降低了寻找生路的难度。但是于一个凡人而言,是何等的难等和天才! 偏偏这般的天赋,却不能修炼,这叫姚天君如何不扼腕? 殷诵没有理会姚天君眼中的痛惜和怜悯。他向姚天君问起了申公豹前往金鰲岛,与十天君,尤其是与姚斌说了什么。 姚天君立即听出了殷诵问话的目的。 他往殷诵腰上金令瞧了一眼,而后轻轻笑道:「实不相瞒,贫道入截教之前,是一名妖修。」 「当年炎黄二帝与蚩尤大战,贫道曾加入黄帝老爷的阵营,在那场大战中出过不少力气。」 殷诵当即解下金令,拿在手中。他开口向面前的道人说道:「小子不才,得那位老爷赐下这金令。」 姚天君立即对着金令缓缓弯腰下拜。 殷诵收起金令,姚天君起身直起腰板。 殷诵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里有件事,需得天君帮忙。」 姚天君抬手示意:「殿下请讲。」 「眼下崑崙十二金仙已经出山。他们势必要与诸位天君来一场斗法。非是他们败逃,就是十绝阵破。」 「截、阐两教都是仙家,凡人在诸仙面前不过蝼蚁灰尘。但是我家是他们的君主,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姚斌再次抬手,示意殷诵不必将话说尽,他已经明白。 姚天君感慨道:「殿下不仅样貌与老爷相似,心性也与老爷相像。」 姚天君不禁回忆道:「当年老爷不论是与炎帝还是蚩尤大战,就曾在战前与之约定,不叫平民参与到大战中。」 「可惜那蚩尤落入困兽境地后,将这约定全然抛却在了脑后。」 姚斌就当年的惊天大战感嘆了一番。他对殷诵说道:「十绝阵煞气盈天,凶性无比。倘若连这阵法都被破了,便是将闻道友麾下全部兵力投入战场,也是白白给十二金仙增添杀戒,并无什么用处。」 「殿下放心,贫道会如实将这些告知闻道友。」姚斌说罢,轻轻一扬手中拂尘,再次向殷诵鞠了一躬。 殷诵感激地拱了拱手。 隔天一早,截教和阐教两边人马心照不宣地摆开了阵势。十天君同时开启阵法,当即血红的煞气自大阵中喷薄而出,盈满天际。 十二金仙乘坐各自的坐骑、法宝,跟随在燃灯道人身侧,升入天空,细细观察十绝大阵。 约莫一刻钟后,燃灯道人率领众人落在南城城门外。 姜子牙与一众三代弟子正等候在此。 看到十二金仙落下身影,姜子牙立刻下令,打开城门。姜子牙带领阐教弟子走出城门。三代弟子各自寻到自己的师父身后站定。 燃灯道人将姜子牙招到身边,吩咐他道:「贫道已将十绝阵看过,只我等十二人尚且不能将它破去。」 姜子牙闻言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阐教副教主会这般说。 姜子牙连忙弯腰,请求道:「还望老师解救西岐于水火!」 第223页 燃灯道人伸手抬起姜子牙的手臂,叫他直起腰来。 道人说道:「师弟莫要心急。我与你写下十个生辰八字,你拿去寻人过来。有他们辅助,我们师兄弟即刻便能破去大阵!」 姜子牙听到这里,不禁大大地喘了口粗气。老道士有心腹诽几句,到底情势紧迫,不可拖延。姜子牙急忙拿着燃灯道人写下的八字就跑回了城里,寻来四公子姬旦发出告示,满城搜罗八字符合的人。 最后却只找到五个人,分别是道行天尊座下弟子韩毒龙、薛恶虎,大商降臣方弼、方相两兄弟,以及年初投奔来的东鲁大将屈觉。余下五个生辰八字怎么都寻不到人。 姜子牙正焦急,头顶忽然传来唿喊他的声音。姜子牙仰头看去,意外地看到昔日同一处修行的两位师兄邓华、萧臻。 此时,这两个道人正施展风力,飘飘摇摇立在云层下。 邓华人称「玉虚宫第五人」。顾名思义,他是掌教元始天尊座下第五个拜入的弟子,身份不同凡响。 萧臻比姜子牙早入门半百年岁,实力比之姜子牙略胜一筹。 此时,燃灯道人也看到了邓华和萧臻。道人不由得会心一笑,与身边慈航道人说道:「正该他们来也。」 慈航道人神色微变,嘴角笑意稍稍敛起,只是点了下头,并不答话。 燃灯道人瞧出邓华和萧臻不知道从何处进入岐城,当即右手轻轻一挥,将笼罩住西岐的六层神水打出一个缺口。邓华和萧臻立即欢喜地从缺口处钻了进来。 燃灯道人正要合上缺口,又从东、西两个方向来了三位散修道人,唿喊着要来襄助十二金仙破阵。 燃灯道人眉头微皱,当即抬手掐算起来。掐算完毕,道人眉头松开。 燃灯道人扭头,又要与慈航道人感慨两句。却见慈航道人正拉着普贤真人的徒弟木咤,与普贤真人说话。 燃灯道人干脆扭头,指着天上三位散修,与身边另一侧的道德真君笑道:「这都是天意,该你们破解十绝阵的!」 道德真君轻抚鬍鬚,眯眼一笑,点点头表示贊成:「该来则来,皆是命中注定。」 道德真君扭头,吩咐黄天化去唤姜子牙,将他把找到的人选一起带来南城外。 黄天化不疑有他,领命转身入城。 燃灯道人当即放话给三位散修鍊气士,叫他们安心进来。 三位散修仙人立即顺着缺口,徐徐落到诸位金仙面前。 这三位鍊气士,都是武夷山的散修,名唤乔坤、萧升、曹宝。 燃灯道人将之前给姜子牙的那套说辞,搬到三位武夷山鍊气士面前。 乔坤、曹宝两人不约而同惊喜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贫道八字正好符合!」 邓华和萧臻也在一旁附和:「原来如此!掌教天尊是为这个,才将我两个派来!」原来他们两个的八字也在燃灯道人所写的帖子上。 姜子牙刚刚领着韩毒龙五人跑来城门口,就听到了四位道人的话,当即一扫忧愁,脸上欢喜不已。 姜子牙立即上前,将身后五人推荐到副教主面前。而后,姜子牙又犯起愁来:「如今只得九人,还差一人。该往哪里去找?还望老师明示。」 燃灯道人不以为意,笑道:「这个不难,可以请武王殿下相助。」 姜子牙闻言不由得心惊胆寒,万没想到燃灯道人会把主意打到武王头上。 那十绝阵,岂是武王能进去冒险的? 他立即委婉地反对道:「殿下八字不合,如何使得?」 燃灯道人笑道:「殿下乃是命定的未来天子,贵不可言,可谓是诸邪避让。区区十绝阵煞气能奈他如何?」 姜子牙微微皱眉。奈何燃灯道人已将话说到了这地步,他只能拱手答应,表示自己去问武王商量商量。 第092章 孤的老婆漂亮吧?孤拿命换的 姜子牙十分不情愿地来到王府。老丞相满面羞愧地将燃灯道人的主意,禀告给了武王。 武王从姜子牙的神色中瞧出,这件事绝非燃灯道人表明上说得那般轻巧。 武王颇为意外。他着实没有想到,阐教竟然会将他这个推到檯面上的「未来天子」推入危险中。 武王心中古怪,却立马意识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将他的计划提前。 武王当机立断,一口答应下来,嘴角差点掩不住笑。 武王看出姜子牙十分的不自在。他不忍心这位义父为难,出声安慰了姜子牙几句: 「此次十绝阵本就是岐城的劫数。众位仙家倾力相助已是大恩情。如今有用得上姬发的地方,孤岂能爱惜一己性命而枉顾大局,不义于相父师门?」 武王这些话句句情真意切。姜子牙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凡是他这般在仙山上修行过的鍊气士,不论得道与否,都有着异乎常人的直觉。 这一次,姜子牙的直觉便告诉他,燃灯道人寻来十个只问生辰不问修为、本事的人,名为破阵,只怕实际是为了……祭阵,替真正破阵的十二金仙挡去身死阵中的杀劫! 只是姜子牙如何都想不到,燃灯道人把这种事牵扯到武王头上。 姜子牙一心修道做仙,虽然曾经娶妻,到底老夫老妻,他与前妻马氏并无子女。姜子牙活到八十五岁,只有眼前武王这个义子。 往日,他与武王同心协力有之,勾心斗角亦有之,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却是实实在在的。 第224页 姜子牙回忆过往,唏嘘起来。 姜子牙有心劝说武王不要涉险,却被武王打断。武王执意要离开王府,与韩毒龙等人一齐协助玉虚仙人破阵。 姜子牙实在说不动武王,只得与他一起前往南城门,走一步看一步。 燃灯道人看见姜子牙带来了周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即,阐教副教主逐一做指点,指派玉虚金仙与助阵的十人,前往十绝阵中破阵。 「天绝阵邓华先行,五龙山文殊广法天尊殿后破阵。」 「地烈阵韩毒龙先行,夹龙山惧留孙殿后破阵。」 「风吼阵方弼先行,普陀山慈航道人持定风珠可破此阵。」 「寒冰阵薛恶虎先行,九宫山普贤真人殿后破阵。」 「金光阵萧臻升行,九仙山广成子殿后破阵。」 「化血阵五夷山散人乔坤先行,干元山太乙真人殿后破阵。」 「烈焰阵屈觉先行,玉泉山玉鼎真人殿后破阵。」 「落魂阵方相先行,太华山赤精子殿后破阵。」 「红水阵五夷山散人曹宝先行,青峰山道德真君殿后破阵。」 「最后一阵红砂阵,哪咤、雷震子护送武王入阵。九阵皆破之时,由贫道亲自出手破解红砂阵!」 太乙真人忽然听到宝贝徒弟竟然也被安排入阵,还是陪着武王在红砂阵中任由磋磨! 真人对此十分不满,立刻就想反驳这番安排。 旁边文殊广法天尊与普贤真人一听到「哪咤」两字从燃灯道人嘴里出来,立即意识到不妙。两位道人急忙出手,拉扯住了太乙真人。 普贤真人在太乙真人耳边小声劝说:「你我兄弟九人都下场了,不一时就能破得阵去。你那宝贝徒弟不会受多少磋磨。何苦在这关节与他闹开,反叫截教弟子与城内城外的凡人看了笑话?」 方才燃灯道人报出众位仙人的道场,为的就是在岐城这个周室龙兴之地留下阐教众仙的印记。两位道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太乙真人坏了这趟好事! 太乙真人哪里不知道这些?真人只得被劝住,没有立刻发作出来。 但他心中不忿,因此对着拦住自己的两位道人冷言冷语了一句:「两位道兄的宝贝徒弟都安生呆在后方,您二位自然能替贫道不与他计较!」 文殊与普贤猝不及防被太乙真人噎住一口。两位道长气得扭头就走,各自前往被燃灯道人指派要破解的阵法。 燃灯道人从怀中取出法宝定风珠,交给慈航道人。 这宝物原本属于李靖的前头师父,西崑仑铁叉山度厄真人。前些时日,燃灯道人料到西岐将要受困十绝阵。道人特意嘱咐李靖前往铁叉山,将这宝物取来。这法宝专为了破解风吼阵。 慈航道人接下宝物,感谢一声,脚踏神兽金鰲,往西北方向的风吼阵赶去。 阐教九位真人陆续离开。燃灯道人转身来到武王面前。两人好生寒暄了一番。 燃灯道人想要让武王安心入阵;武王想要道人放心让他入阵。一道一人君一拍即合,相谈甚欢。只一个姜子牙站在一旁徒劳焦虑。 燃灯道人在武王的前后胸各画了一道护身符,又取出一张符印塞在武王的王冠中。 燃灯道人对武王说道:「殿下洪福齐天,有这三道符印护身,安全无忧。」 「殿下且去吧。你命里该在红砂阵中磋磨百日。这百日里,贫道保你性命无失。百日之后,贫道亲自接你出来。」 燃灯道人对哪咤与雷震子好一番吩咐:「你二人好生看顾武王,不可出了差错。」 哪咤、雷震子双双拱手领命。 武王摸了摸前胸道人画下护身符的地方,起身坐上马车。 车夫将马车驾到红砂阵前,武王走下马车。哪咤与雷震子已经早一步到达。 三人静静站在红砂阵前,等着燃灯道人入阵的命令传来。 武王不禁抬头,往对面大军营地的高台上望去。可惜太远了,他只能看到高台上矗立着许多身影,却分不清太子殿下与殷诵是哪两个。 不一时,就听到燃灯道人高亢而悠扬,如同鼓琴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邓华、韩毒龙……武王殿下入阵。文殊广法天尊、惧留孙……诸位道友,见机破阵!」 邓华、韩毒龙等六位鍊气士,都以能够被挑中,辅助玉虚十二金仙破除截教十绝阵而自豪。他们一接到指令,丝毫不犹豫地跃入了面前的凶煞阵法。 方弼、方相两兄弟,以及从东鲁投靠来的屈觉,这三个都是肉体凡胎。三人甫站到阵前,已然两股战战、脸色发白。只一会儿虚汗已经湿透全身。 方氏兄弟当年为了保住自家性命,能将年幼的殷郊、殷洪两位殿下抛弃荒野;屈觉更是丢下刺杀纣王的承诺,投奔来的西岐。 这三人过去不论如何,如今都是外强中干,善用小聪明,无个定性的夯货小人!他们如何能为西岐大业牺牲自己,冒险与截教仙人拼命? 当燃灯道人的指令传入他们的耳中,这三人不约而同全起了反悔之心。三个小人转身就要逃跑。 慈航道人、赤精子、玉鼎真人站在他们身后。三位道人眼中泛起冷光,不容破阵有失,或出掌,或伸腿,总之眨眼功夫,方弼三人已经尖叫嘶吼着飞入了十绝阵。 紧接着,就是三道惨烈的叫声分别从风吼阵、落魂阵、烈焰阵中传出。方弼、方相、屈觉刚刚与阵主董全、姚斌、白礼天三位天君打了个照面,便身死灯灭了。 第225页 随即,方弼、方相的魂魄被封神台上百灵幡招去、拘住,不得自由。 屈觉榜上无名,一道孤魂茫然地在烈焰阵中徘徊走动。很快,屈觉就被阵中烈火连尸身带魂魄烧成了灰烬。 红砂阵这边。武王三人刚刚踏入阵中,就见四面八方一片赤红,目光所及都是灼热的红砂。 红砂阵正中土台上,天君张绍正骑在梅花鹿上,手中提着两口宝剑,向着武王三人怒目而视。 张绍大喝一声,询问来者何人,扬言不杀无名之辈。 哪咤朝雷震子看了一眼。雷震子心领神会,立即张开风雷双翅,将兄长武王保护在双翼之下。 哪咤两脚一蹬风火轮,冲到张绍面前三丈外,将三人身份报上。 张绍一听,好了得,阐教竟然将西岐武王都弄进自家阵法里来了! 这世间竟有此等好事? 张天君忍不住心头窃喜,暗道自己今日当真是好运道! 他若当场格杀这西岐武王,岂非从根子上解决了道友闻仲的大难题? 张绍又是想道:西岐没了武王,想来周室也难代替大商。三教教主签下的什捞子封神榜就成了一件废物!我等师兄弟可再不用听从教主那道闭门勤修的法旨,继续龟缩在道场,不能出来了! 张绍想明白后,当即抓了一把毒砂,兴沖沖地就往武王的方位抛去。 哪咤一见这老小子竟然对自己视而不见,毫无顾忌地去袭击武王,当即甩出七尺混天绫,将抛向武王的红砂全部捲住。 哪咤手上气力一扯,被混天绫捲住的毒砂向张绍兜头兜脸洒去。 张绍被淋了一身。好在他常年呆在此阵中,早就不畏惧红砂的噬人毒性。 张天君一把抹在脸上,瘦长的身子抖了抖,洒得他满脸满身的红砂立刻被除去。 红砂虽然抖落了干净,张天君脸上却是依旧通红。老道士自从炼制出了红砂阵,还不曾被人这般冒犯过! 何况,这里是他的阵法,他的主场,他的红砂!岂能叫人这般猖狂? 张绍当即抓起一把红砂,就往哪咤脸门上撒去。这一把下去,但凡落在哪咤脸上,便是不要他的性命,也能要他这张如花似玉的俊脸庞毁于一旦,叫他噁心一辈子! 哪咤一早已经收起混天绫,不等张绍出手已经将火尖枪抽出。张绍这边红砂抛来,刚刚往下落,就被火尖枪尽数挡住。 哪咤一手使火尖枪,一手掏出法宝金砖一块,偷熘儿照着张绍门面就砸了过去。 张绍不提防,或是有了提防也防不住。老天君还没来得及加把劲再撒上一把红砂,已经被金砖一下砸在脑门上。 张天君顿时眼冒金星,急忙扑到地上,借着红砂将自己身形掩去。 哪咤挡下红砂,再寻张天君身影,已经四顾无人。 张天君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小子,如此年轻,便有此等修为!当真后生可畏!」 「小子你莫张狂。贫道是红砂阵阵主,想要磋磨你们,何须现身?」 张绍话音一落,哪咤就见四面八方的红砂忽然浓稠起来,而后竟然如同汪洋掀起的狂风巨浪,向他们三人唿啸而来。 哪咤脸色微变,急忙想要用火尖枪-刺-破砂浪。可惜,红砂巨浪铺天盖地,即便他将面前的红砂划出缝隙,红砂流入他身后依旧汇聚在一处,继续向雷震子、武王席捲而去。 哪咤冲出红砂巨浪,第一时间回过头来,已是见不到武王和雷震子的身影。 这时,张绍肆意张狂的笑声充斥整个阵法空间内,分明在嘲笑哪咤无能庇护武王! 哪咤心头顿时升起三分烦躁、七分怒气! 就在张绍得手,将武王覆在剧毒的红砂下时,其他几位天君同样先胜一手。 继方弼三人之后,韩毒龙等六位修士不过半个时辰,陆续丧命十绝阵。一圈儿下来,竟然只有红砂阵中没有死人。 随着前头九人命丧黄泉,尚未入阵的金仙忽觉眼前清明。 其实,燃灯道人拿出八字帖交于姜子牙时,除了黄龙真人,其他金仙都知道符合帖上八字的人,把他们寻来就是为了祭阵这个用途。 金庭山道行天尊是韩毒龙与薛恶虎的师父,如今痛失两个徒弟,不由得惆怅,暗道当年掌教天尊寻来韩、薛与我做徒弟,原来是为了今日这一朝。 道行天尊嘆息两声:也罢,他们既是为惧留孙与普贤真人挡去的杀劫,权当这两个老道欠我的! 九位金仙各有想法,却不耽误他们同时跃入阵法。 玉虚金仙入了阵中,出手就是看家的本事与法宝,一时之间和十天君缠斗在一起。 西岐南城门外,姜子牙神情紧张地盯着红砂阵。十绝阵中每传来一声惨叫,都让他胆战心惊,越发担忧武王会死在阵中。 燃灯道人盘腿坐在一只硕大的梅花鹿背嵴上。灵宝大法师站在梅花鹿侧旁。 燃灯神情悠然,胜券在握。灵宝大法师全神贯注于各位师兄拿出的家底法宝,两眼发光。 大法师不知不觉竟然沉迷起来,在心里细细地推算这些法宝的炼制法子。 黄龙真人站得靠前一些。他翘首望着阵中情况,一只手紧紧拽住师侄杨戬的袖袍。 黄龙真人时不时扭头,担忧地与杨戬说话:「你家师父可得小心。我观那白天君面相阴险,怕是要使下三滥手段。」 第226页 杨戬对这位师叔十分熟悉。他也不看被拽住的衣袖,笑着安抚黄龙真人,叫他不必紧张,自家师父必不会着了白天君的道。 征西大军这边,闻太师一早就登上了高台。太师时刻关注着下面的战局,半点变化都不容错过。 殷郊和殷洪一样早早地登上了高台。他们两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为担心师父落入十绝阵中,有个不好。 殷诵紧跟父亲和叔叔身后,带上黄天祥上了高台。 哪能想到,他刚刚登上高台,掏出望远镜搁在两眼前,远远地就看到哪咤、雷震子护着武王姬发一脚踩进了红砂阵。 殷诵瞪大眼睛,吃惊过甚,身体都跟着抖了抖。他手一松,挂着绳带的望远镜落在他的胸前。 殷诵一手捂胸,一手扶在黄天祥肩头上。殷商王孙怒道:「那燃灯竟然叫我表哥入阵!他分明是公报私仇!」这老贼根本就是在记恨当年麒麟崖比试上,七宝玲珑塔被爆掉这件事时呢! 殷诵既是惊怒,又是心疼。他忍不住对着燃灯道人的方位破口大骂起来。这还是他生平头一次这般粗鲁! 殷郊比之殷诵更加吃惊。他吃惊的不是哪咤入阵,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武王会被送进十绝阵! 说好的,阐教要鼎力扶持武王成为未来天子,享用整个王朝呢? 十绝阵如此兇险,哪咤和雷震子稍有闪失,武王不就嘎了? 殷郊正锁着眉头,想不懂师伯与阐教这般做法是为了什么,耳边就传来了儿子唾骂燃灯道人心胸狭窄、小鸡肚肠的话。 殷郊惊奇地扭头看向儿子。 太子殿下听了一会儿,神色古怪起来。殷诵骂到现在,分明是只注意到哪咤被燃灯道人送进了十绝阵。同样进入红砂阵的武王与雷震子,这小子好似完全没有留意到。 恰在这时,张天君隐匿身形,操纵阵中的红砂掀起巨浪,铺天盖地向入阵的三人席捲而去。太子殿下听到黄天祥的惊唿声,连忙转移视线,向红砂阵看去。 这一看,就恰恰看到哪咤逞凶性一枪-刺破巨浪,冲杀了出来。 但是雷震子与他羽翼下的武王姬发,却被漫天的红砂顷刻掩埋,再难寻到踪迹。 殷郊两眼登时一蹬,过于震惊之下,额头上竟然瞬间张开第三只眼睛,三头六臂的神通隐隐要自行施展出来。 殷诵看到张天君突然换了手段,初时瞪大了双眼。等到哪咤从砂浪中冲突出来,殷诵立即松了口气,恢復了几分冷静。殷诵随着哪咤的动静,往平静下来的红砂地上看去。 殷诵眨眨眼,愣了一下:「武王与雷震子被活埋了?」 殷郊冷眼瞥过来:「你这才发现?」这也就是知道殷诵不知道武王是生父,不然太子殿下高低要拧拧他的耳朵! 殷诵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耳后短髮。 殷洪只看了一眼红砂阵。他见哪咤无事,便将目光转向了师父赤精子所在的落魂阵。 二殿下听到身边两人对话,不禁跟着搭了一句。他头也不回地教导殷诵道:「叔叔知道你与哪咤交好。但是战场之上最忌讳偏重私情而枉顾全局。」 殷洪指着下面十绝阵,对殷诵说道:「你看,除了红砂阵,其他九阵中,阐教各位师叔已经初占上风。」 殷郊、殷洪闻言,连忙去看其他阵中情况。 黄天祥这时出声道:「不对呀。我看金光娘娘与姚天师依旧占据上风么。难道是我看错了?」 黄天祥这句话让殷郊、殷洪双双不自在起来。无他,只因为金光圣母与姚斌此时对阵的正是两位殿下的师父。 殷郊、殷洪不由自主伸手去摸怀中的法宝。两位殿下清楚得很,自家师父处于劣势,全然是因为洞府里的法宝都送给了他们。 他们跟随在广成子、赤精子修行将近二十年,桃源洞与云霄洞有什么好东西,他们一清二楚。 殷诵往下边阵法看去,点头说出自己的见解:「前头那九个人原来是用来祭阵,消解十绝阵沖天的杀气的。」 「凡事盛极必衰。这九个人的八字必然是与十绝阵对应相生。十绝阵杀了他们,受他们的补阳,杀伐之气达到顶峰,反而弱了下来。」 站在不远处的两位女仙菡芝仙、彩云仙子闻言,双双转头向殷诵这边看过来。 彩云仙子轻轻冷笑一声,颇为不屑。 菡芝仙眼眸中波光流动。她忽然走到殷诵身边,对他说道:「姚道友曾在贫道面前称赞过殿下,说殿下在阵法一道天赋异禀。」 殷诵心道自己哪里有什么阵法天赋?不过是数学、化学这些学科学得还算不错罢了。 闻仲一直以为,他请来的金鰲岛十天君,只要胜过西岐城中阐教三代弟子,便可大获全胜,镇压了西岐。 殷诵却不这样认为。他在崑崙山生活了六年有余,对阐教中许多风气十分了解。 殷诵明白得很,殷商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西岐,而是支持西岐的阐教。十天君若是胜了哪咤、杨戬这些阐教三代弟子,立刻会引来他们的师父,变成十天君与金仙的对敌。 殷诵直觉用十绝阵对付玉虚十二金仙,不大保险。为求稳妥,殷诵这三天夜以继日,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钻研十绝阵的阵法上,连每日的固定学习、光屏的日常任务都摆到了一遍。 可谓对十绝阵重视到了极点。 第227页 皇天不负苦心人,真叫他在这三天里弄清楚了十绝阵的门道! 殷诵暗道: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宝宝连环画》诚不欺我! 殷诵见菡芝仙主动搭讪,言谈中隐隐有递来「梯子」的含义。殷诵立即心生一计。 他一点不谦虚地回道:「看得清楚明白,可惜我自己是个无法修炼的人。」 菡芝仙回头望了两眼十绝阵。 只这片刻功夫,阵中阐教诸仙占据的优势越发明显了。至多再过上半个时辰,十天君中大部分人都要败阵而逃,说不得还要死几个在阐教金仙手里。 菡芝仙脸上微微泛起金色。她语气微带焦急地问向殷诵,好似慌不择人道:「我那十位道友已是完全处于下风,殿下可有法子襄助他们?」 殷诵反问她:「仙子懂阵法吗?」 菡芝仙微冷的神情一怔,说道:「略懂。」 殷诵暗道这已经足够了。他给出的法子,自己肉体凡胎不能做,只能靠这些有修为的鍊气士办成。 殷诵的要求不高,只要菡芝仙懂得辨认阵法中的方位就可以。以菡芝仙「略懂」的水平,完全能办妥。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空白稿纸,抽出炭笔,迅速地勾出七张阵图。 殷诵将阵图洒下来,递给菡芝仙。 殷诵嘱咐菡芝仙道:「仙子取上品灵石,以灵力将其打入这些阵图上标示的黑点方位。」 「各位道长的劣势立刻就能够扭转。便是不胜,也能平局。」 殷诵抬手,往叔叔殷洪的脑袋上一指:「每颗灵石需得有这般大。」他话锋一转,眉头一皱:「仙子不会没有吧?」 菡芝仙得意一笑:「便是十倍大的也有,尽够用的!」 截教道场就设在资源丰富的东海。教中弟子数不胜数,分布于此方世界各处。资源是从来不缺的。 何况十天君与菡芝仙居住的金鰲岛,是截教道场中主要岛屿之一。他们几个更是富得流油。 灵石这种东西,菡芝仙不仅有,而且个个又圆又大。如二殿下脑袋那那般大的灵石,已经是仙子收集的灵石中最小的一档。 殷诵若是只要小的,菡芝仙还要费事把收藏的灵石分成小份。现在,倒是免了她的麻烦。 菡芝仙干脆说道:「大一点的拿来用,行不行?」 殷诵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是越大越好。」 菡芝仙脸色当即变了。她冷笑一声:「原来你当我是穷鬼呢!」 殷诵脸上露出窘迫。他只是在崑崙山时习惯了仙人不将灵石看重,以为菡芝仙像当初的雷震子一样,没有收集灵石的「爱好」呢。 菡芝仙翻了翻阵图,奇怪道:「怎么只有七张阵图?金光阵、落魂阵与红砂阵的呢?」 殷诵听到菡芝仙这句问话,就知道她刚刚谦虚了。能够看出他少画的阵图是金光阵、落魂阵与红砂阵,可见这位仙子在阵法上其实颇有造诣。 殷诵立即解释起来:「我看金光圣母、姚天君、张天君三人尽占优势,便没有多此一举。」 当然,主要是因为哪咤、武王、雷震子、广成子、赤精子五人正陷在这三道阵法中。 尤其是武王与雷震子,此刻可谓生死不明。 殷诵刚刚被殷郊凉凉地瞥了一眼,那颗冰封千尺厚的孝子之心终于破开厚厚的冰层,冒出一点芽尖。殷诵孝心十足地决定给武王兄弟俩留下一条生机路。 菡芝仙不疑有他。她往十绝阵中瞭望一眼。十绝阵中情况,确实如殷诵所说。 仙子心道:金光三人确实占尽优势。此时若对他们阵法动手脚,反倒是给他们添乱,引来他们不满。 菡芝仙点了下头,表示对殷诵的贊同。 菡芝仙拿上阵图,飞出大营,须臾来到了最近的寒冰阵。 菡芝仙按照阵图所示,一把砸出去九颗比她的身形还要巨大的灵石。这些灵石一一落下。当即寒冰阵就从合十为一的大阵中脱离出来。 主持寒冰阵的袁角袁天师立刻感知到阵法的变化。袁角不由得心头髮凉。 袁角此时正被普贤真人压着打。他是扛,扛不住普贤真人的攻势;想逃更是不能。但凡他敢背身将空门露出,立刻就能让普贤真人一剑噼成两半! 袁角正心惊寒冰阵突然脱离大阵,阵势减弱。如此变化,于他这个阵主真可谓雪上加霜! 仅仅过了半息,袁角就惊喜地发觉到寒冰阵的阵势勐然加强,阵中的凶煞之气瞬间恢復巅峰,大大地助涨了他的实力。 实力大增的袁角顿时神情一正,手中一把宝剑「铛」一声挡住普贤真人的杀招。下一刻,袁天君腾空而起,竟是要转守为攻。 普贤真人立刻发觉袁角的实力变化。普贤真人淡定的神情顿时一变,连忙换招抵挡袁角,一把长虹索飞出,缠上袁角宝剑。 一时间,两道人在寒冰阵中斗得你来我往、胜负难分! 菡芝仙瞧见袁角果真如殷诵所言,片刻间逆转局势,心下十分满意。菡芝仙不由得称赞了一声少年王孙的好本事。 菡芝仙不再理会寒冰阵中两道人的死掐,转而往地烈阵而去。照旧是十颗比她人还巨大的灵石,按图砸下去。 西岐南城门下,燃灯道人虽然脸上笑意不止,仿佛胜利尽在掌握之中,实则紧紧盯着十绝阵的变化,就怕出了差错,坏了阐教千年大计。 第228页 真是越提防什么,越是要来什么! 燃灯道人第一时间察觉到菡芝仙的异动,以及她给寒冰阵带来的变化。 燃灯道人神色为之一变。燃灯道人剎那暴怒。道人盯着菡芝仙不断将灵石砸入十绝阵,不禁破口大骂:「好个污泥晦物,做此手脚,坏吾好事!」 燃灯道人眼看着菡芝仙往红水阵而去,哪里肯再让她如意? 燃灯道人轻轻一拍坐骑屁股。梅花鹿嘶鸣一声,与主人心意相通,当下撒开四个蹄子,驮着主人往菡芝仙的所在冲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在高台上冷眼旁观的彩云仙子突然拔出身姿,惊鸿一瞬掠向燃灯道人。 且不必靠得老道太近,彩云仙子手中变出一个葫芦。 这葫芦非同寻常,是截教教主所传,其中有一粒滴熘熘的珠子,名为戳目珠。三教之中除了三位教主,旁人受它偷袭就没有不中的。 燃灯道人已经靠近到菡芝仙身后,正扬手要拿一柄玉如意去砸菡芝仙,不防身侧突然就飞来了戳目珠,毫不留情地戳中了道人的右眼。 燃灯道人不提防,着了手段,当即右眼一疼,宛如瞎了一般。燃灯哪里还顾得上菡芝仙,连忙收手捂住被戳中的右眼。 一声痛唿,道人竟然从梅花鹿背嵴上摔将了下来。 阐教副教主直直落入红水阵中。道人不会水,差点淹死在无边的汪洋洪潮中。 正追着阵主王天君跑的清虚道德真君,以为截教偷袭,连忙收住攻势来到燃灯道人落下的地方。 道德真君于波光红粼中瞧见副教主身影,不由得大惊:「老师,莫不是来助我的?不需如此,那王变本事浅薄,不是学生对手。」 燃灯道人好不容易翻出水面,闻言立即应道:「那两个截教女仙正在捣鬼,助阵十天君。贫道与道友一同,快快破了红水阵,好去襄助其他道友!」 道德真君没料到还有这层变故,他正要答应,旁边红砂阵中陡生变故。 自从武王和雷震子被红砂掩埋,哪咤一直想要将两人扒拉出来。阵主张天君岂能让他如意?张绍施展法术,将漫天红砂变成蛟龙游蛇,不断攻击哪咤,想要将他叼住,把他毒死! 哪咤被搅扰得不胜其烦,可是不论他手中火尖枪、干坤圈诸多宝物如何厉害,这些蛟龙游蛇都是红砂凝成,上一刻被打散了,下一刻立刻重新凝合。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成了无用功。 哪咤心知,不将张绍除去,这些蛟龙游蛇就会没有止境地向他袭来。可是,他又担心武王肉体凡胎,真给死在了红砂里。 哪咤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口一张,就要喷出蕴养十几年的六丁神火。恰在此时,距他五丈之外,红砂汇聚的地层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哪咤神情一定,猜测是雷震子带着武王逃了出来。哪咤连忙将到了嘴边的六丁神火吞回腹中。 正如哪咤所料,不多时雷震子震动双翅,冲破层层覆盖的剧毒红砂,飞到了半空。 哪咤看到雷震子出来,心中一喜。但是转眼,这份喜意变成了巨大的恐惧和惊怒。 哪咤看到雷震子紧紧抱住的武王,好似软塌塌一般挂在雷震子的双臂之上。 哪咤蓦然瞪大双眼,心中升起可怕的猜测。 雷震子方才深埋在红砂中,受尽了红砂中的火毒。此时他出来,浑身的皮肉好似被烫去了一层,形容十分不好。 比之更不好的,是雷震子脸上悲痛、沮丧的神情。 雷震子耷拉眼皮,望着下方的哪咤,竟然忍不住嚎哭起来:「哪咤,我没有护好兄长。二哥他……死了!」 哪咤大惊失色。 躲在暗处的张天君见到哪咤失神,当即一把红砂,「刷」一下砸在哪咤后背心上。 哪咤意外中招,当即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而后,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竟是死了。 第093章 你就与他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哪咤软倒在地,失了气息。雷震子嚎啕的声音陡然变调,而后彻底失了声。 仙人本就耳聪目明。雷震子这边声音传出来,立刻将十绝阵内外无数目光吸引到了红砂阵。 截教众仙道那是一个个喜形于色,不带半分遮掩。 阐教金仙却是一个个五雷轰顶。巨大的刺激下,十二金仙的神识竟然一瞬间陷入空白。 身在十绝阵中的十位金仙,本就正在厮杀中。正是攸关生死的时候,哪里容得他们有这片刻的失神? 十天君没有一个客气,齐齐出手。阵中的玉虚宫金仙,除了杀气最盛的玉鼎真人,尽皆受伤,惊唿倒地。 众位阐教仙人中,反应最激烈的当属燃灯道人和太乙真人。 燃灯道人本以为这一局阐教稳操胜券,且是一举三得:一则打压截教猖狂的气焰;二则在人间宣扬阐教名声;三则借十绝阵的煞气削去武王身上七成的大周国运。 周武王姬发是命定的开国之君。他身上的国运便是人族气运凝结、转化而成。削弱周人国运,就是在削弱人族气运! 自从人族连出炎帝、黄帝两位圣人,如鸿钧老祖,如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如昊天上帝、燃灯道人,诸多道行高深的仙家便知晓人族与别族不同。 人族看似根脚平凡,甚至不如妖族,实则是上天的宠儿。 第229页 凡是对人族有大功,汇聚了人族气运的人,哪怕是从未修炼过的肉体凡胎,都能以「功德」封圣,一举越过鸿钧老祖、三教教主成为这方世界顶尖的强者。 便是女娲一族的三位圣人都是直接或间接于人族有功,才得上天承认,受封圣人! 这等不公平事,叫他们这些动辄修行万年、数十万年的大能如何容忍? 因而,但凡人族改朝换代之际,三教都要紧紧监察人间势力变化,提防人族再出一个圣人。 当年殷商代夏,昊天大帝趁机截住降雨,再经由太上老君代「天」降下预示。 殷商开国君王为救护天下百姓,甘愿按照「上天」的预示,堆柴自焚。 烈火自然没有燃烧成汤的肉身,却焚去了殷商三成国运。成汤以此代价,乞求来了甘霖。 但是这般动作,实在太糙了!如何能不被上天察觉?动手脚的太上老君首当其冲,受了天罚,重伤一场,险些丧命。 太上老君好不容易伤愈,立即被炎、黄两位圣人邀请至火云宫饮宴。 太上老君回来后,便闭关修炼。不到万不得已,这位人教教主绝对不会离开道场大罗宫玄都洞。 眼下,人间风云再起。鸿钧老祖早有预示,人族积累至今,气运已到鼎盛之期。仙家不加干涉,周室凭藉这股气运,八百年国祚必能再出一名圣人,甚至更多。 三教掌教如何能容许头顶上再添一个,甚至更多的人族圣人压着? 有太上老君这个前车之鑑在眼前。这一回,仙界行事迂迴了很多,借着封神大劫与周室代商时间重叠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巧设棋局,不仅要夺去人间七成气运,还要插手到人间事务中,在人族投下信仰。 凡事有一就有二,拦得住这一次,未必没有下一次。仙界中谁也不能保证,数千年后人族不会迎来再一次的鼎盛,再出圣人之才! 还不如插手人间,设法分走人族气运。 人族平平无奇,本就不该有如此旺盛的气运!分与他族,才叫公平! 可是现在,身负人族气运的周武王竟然死了!!! 老祖鸿钧与三位教主高瞻远瞩,最紧要的就是削弱人族气运。但是燃灯道人身为十二金仙一员,眼瞅着杀劫将至,比起分割人族气运这等仙界千年大计,他更在乎即将到来的杀劫! 这封神大劫夹带的杀劫,不应在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个气运之人头上,就要应在他们十二金仙身上啊! 燃灯道人实在清楚封神榜的内幕。道人此时听到雷震子的嚎哭声,瞬间乱了心神不说,就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燃灯道人只觉得舌头髮麻,头昏目眩,怎么都想不明白姬发怎么会死在红砂阵中。 有大周八百年国运的庇护,姬发理应不受红砂阵邪毒侵害才是! 何况,他还给了这小儿三道护命符印,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在燃灯道人设计中,就是哪咤、雷震子被红砂阵害死了,周武王都不会出事! 难道说,鸿钧老祖与他们都掐算错误,大周国运根本不在姬发身上? 燃灯道人神情顿时扭曲起来。老道士下意识逃避,不愿去思考这种可能。 道人宁可相信雷震子判断失误,武王只是假死,也不愿意相信人族气运在别人身上! 这种假设,于燃灯道人而言,太可怕了!这意味着,他们的对手强大到足以混餚他们的视听,将真正的天机完全遮掩! 道人不顾内心激盪、右眼失明,翻身出水,急忙要飞去红沙阵查看真相。不想,红水阵王天君刁钻得很,偏偏要缠上来。 王变瞧出燃灯道长情况不妙,当即趁他病要他命。就见王天君喉咙发出一声唿啸,阵中鲜艷欲滴的血色浪潮化成两只大掌,「轰隆」分别拍向急于离开的燃灯道长和依旧呆滞中的清虚道德真君。 殷诵方才借着菡芝仙的手,改变七绝阵阵型。他不仅是断开十绝阵彼此之间的联繫,激发阵势增长七天君的实力,更是将这七绝阵彻底封锁。 按照殷诵的设计,如今七绝阵中不论哪教的修士,在菡芝仙布下的灵石灵力耗尽前,都休想逃出阵法。两派仙人只能在阵中死斗! 因着菡芝仙够大方,掏出的灵石各个都是极品,七绝阵少说要「锁」上十天半个月! 殷诵眼瞧着菡芝仙将七个阵法全部封锁,心中不由得得意。他正等着两教修士做困兽之争呢,红砂阵就出了他意料不到的变故! 二王子站在高台上,忽然听见雷震子的哭嚎,连忙向红砂阵中看去。 等听清了雷震子在哭嚎什么,殷洪暗暗心惊。 在殷洪看来,既然阐教那边是由燃灯道人主持破阵一事。这老道贵为阐教副教主,能将武王送入红砂阵,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然阐教过往所做的努力,就全成了笑话。 其实,不止是殷洪如此想。就是殷郊、殷诵,以及高台上其他人都是这般思维。因而听到武王身死的消息,殷商这边也是个个神色发愣,错愕不已。 殷洪是殷诵身世的知情人之一。二殿下连忙向兄长看去。他吃惊地发现,殷郊额间第三只眼睛不知不觉已经彻底打开,浑然间项上已要长出第二、三颗脑袋。 殷郊身形忽然一动,就要跃出高台。殷洪不容自己多想,连忙上去一把拉扯住殷郊。 第230页 二殿下一把制住殷郊,全副心思放在殷郊身上,因而错过了哪咤身死的过程。 殷洪压住太子殿下,在他耳边暗暗告诫:「王兄切莫冲动。人既然死了,你便是这时进入红砂阵也是于事无补。若是引来闻太师的怀疑,反而不妙!」 殷郊愣了愣。他扭头往兄弟脸上看去,眼眸中激盪的光芒瞬间冷静下来。 太子额头上,因为陡然听到殷诵生父身死的消息,而狰狞张开的第三只眼睛缓缓闭上,直至消失。 殷洪看到殷郊压制住了神通,没有施展出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就在此时,殷洪的眼角扫到殷诵突然张开机械翅膀,飞出了高台。 殷洪瞳孔剧震,刚刚落下的心脏瞬间又紧紧地提了上来。 殷郊回头,也瞧见了飞出去的儿子。 「诵儿!」 殷郊焦急地喊出声,想要叫回殷诵。 殷诵却不理会父亲。 方才,殷诵亲眼看到哪咤遇袭被杀,此时他双眼赤红,两耳轰隆隆作响,根本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就是他的双眼,似乎也只能看到哪咤血红的身体倒在暗红的砂石上。 殷诵和殷郊、殷洪不同。他们两人的注意力大半在广成子和赤精子身上。殷诵却是随意留意着红砂阵的情况。 突然听到武王被害死的消息,殷诵只觉得脑海中「轰」一声巨响,炸得他脑壳生疼作响。 他心中刚刚因为生父竟就这样死了,升起一片怅然失意,就惊恐地看到张天君趁虚而入,一把毒砂砸向哪咤后心。 殷诵一察觉到张绍的异动,什么都没得多想,下意识地沖哪咤大喊,向他示警。可惜已经来不及!殷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哪咤中招,软倒身躯,俨然死了一般。 看到一路护着自己长大的哪咤身体瘫软在地上,殷诵唿吸停滞了一息。再吸气时,殷诵只觉得灼热的空气直通通地蹿进他的心窍,烧得他心口巨疼。 殷诵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飞出高台。 等到他回神时,他的双手已经搭弓挽箭,轩辕神弓绷紧如圆月,一支红光缭绕的神箭箭簇已在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 这支轩辕神箭已在离弦之际。箭尖瞄准的正是杀害了哪咤的张天君。 而张绍,正一脸惊恐地盯着轩辕神弓,盯着神弓后方,双眼如魔神般血红的殷商王孙。 殷诵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眸中血色依旧。但是理智已经恢復了三分。 深吸一口气,殷诵强行咽下涌上喉头的一口恶气。 殷诵手臂上扬弓身,赫然将箭尖瞄准的对象,从红砂阵中的张绍转移到远处红水阵中的燃灯道人。 高台上,殷郊、殷洪乃至闻太师发觉殷诵将箭尖对准了燃灯道人,俱是变了脸色。 闻仲深知燃灯道人在阐教中的地位,他不愿殷商王室与阐教结下这番死仇。 闻太师慌忙起身,大喝出声,想要喝住殷诵。 但是,已然晚矣! 殷诵依旧对周遭一切声音充耳不闻,两眼视网膜只能印下燃灯道人的身形。 殷诵两指一松,神弓震动轻鸣,神箭化作长虹离弦而去,红芒疾驰射向燃灯道人。 燃灯道人此时正是心境十分糟糕的时候。他原本就被戳了右目,又被王天君偷袭打了一掌,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正急于从红水阵中挣脱出来,一回头便看到轩辕神箭射向自己。 燃灯道人大惊失色,实不明白这支神箭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道人想要出招抵挡,已经来不及。燃灯生生地受了这雷霆一击! 燃灯道人当场吐血三升,仰面向下方汪汪红水倒去。 道德真君被眼前这番变故惊得心肝打颤。 顾不得王变如何,道德真君拼尽全力冲到燃灯道人身边,一把将阐教副教主抱住。 道德真君声音悽惨地唤了一声:「老师!」 被抱住的燃灯道人半睁的左眼转动了一下。 道德真君见他没死,大大地松了口气。 燃灯道人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撑在道德真君的肩膀上,勉力站起身。 燃灯喘了口粗气。轩辕神箭非比寻常,虽然没有叫道人立刻死去,也叫他躯体受损,受了不得了的重伤。与这支神箭的威力相比,王天君那些手段不过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道人情知自己继续留在此处,怕是要身死道消。燃灯道人方才已经试过脱离红水阵,却发现自己轻易离开不得。 燃灯心中暗恨:王变这厮好生恶毒,竟然布下这等困杀之阵!这厮分明是奔着害死我等阐教仙人的主意来的! 燃灯暗暗将这笔债记下。而后,道人从怀里取出一盏琉璃灯,也不点着,更顾不得去寻什么阵眼,直接往眼下波涛不止的红水砸去。 道德真君瞧见副教主动静,眼皮子当即一跳,心惊不已。 燃灯道人砸掉的这盏琉璃灯,可是先天至宝。琉璃灯虽然比不得七宝玲珑塔,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贝。 这世上,同样的琉璃灯总共就存了三盏。玄都洞八景宫点了一盏,玉虚宫中存了一盏。最后一盏刚刚被燃灯道人砸碎了。 道德真君当即知晓,燃灯道人受伤不浅,已经有了性命之忧。 这盏先天琉璃灯果真了得,刚刚砸到红水中,整个阵法都随之抖动起来。不消多时,一直隐藏的王天君出现在两位道人面前。 第231页 王变口吐一口鲜血,随即整个人四分五裂,当场解体。 一同四分五裂的还有红水阵。无边汪洋一般的红水,忽而沸腾起来,不过眨眼功夫已经蒸发殆尽。 燃灯道人失了先天琉璃灯,心口一阵发疼,仿佛自己半条命都跟着这盏灯一起碎去了。 燃灯道人身子一歪,几乎闭过眼去。清虚道德真君连忙抱起燃灯就走,却不是回去灵鹫山或是青峰山,而是直接去了玉虚宫的方向。 道德真君虽然担忧燃灯道人,心里却明白,武王身死这桩事远比燃灯道人的命更重要,必须第一时间禀报掌教元始天尊! 另一边,殷诵射出一箭后,只恨恨地往燃灯道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转身下坠身形落入红砂阵。 却在他之前,阐教三代弟子已经冲进了红砂阵。 首先从西岐南城门冲出的是阐教三代魁首杨戬,紧跟其后的是被哪咤丧命这个消息吓住,慢了半拍的金咤、木咤与黄天祥。 四道身影鱼贯而入,落到红砂阵中。金咤、木咤、黄天化三人立即沖向趴在红砂中的哪咤,手忙脚乱要将人扶起。 金咤、木咤双手还没碰到哪咤,两兄弟已经是泪水噗噗地往下掉。这些泪水既是止不住,也是金、木二咤不愿止住。 杨戬孤身一人飞挡在雷震子面前。 三代首席弟子长枪横扫,将欺身而来突袭雷震子,想要抢走武王尸身的张天君生生逼退。 张绍不防他一个三代弟子,实力却足以与金仙一较高下!张天君险险避开杨戬长枪,连退八丈。 杨戬银枪一收,沖雷震子喊了一句,将他魂儿喊了回来:「快送武王回城!」 而后,杨戬不等雷震子回应,已经挥枪抢上,和张绍战到了一起。 就在这时,殷诵一箭射中燃灯道人,返身一头扎进红砂阵。 可怜他一个肉体凡胎,哪里受得了十绝阵的凶煞之气?殷诵两脚刚刚沾地,已经身中砂毒。 殷诵两眼发昏,连滚带爬冲到表哥所在。却在他扑过去,伸手要去碰触哪咤的躯体时,金咤忽然伸手把他推开。 殷诵诧异抬头,就看到金咤涕泪满面,双眼满怀恨意地看着他。 金咤冷冷盯着殷诵,声音森冷好似寒冬中的冰碴子:「不用你来猫哭耗子!」 木咤微微偏头,眼中亦有愤恨之色:「你既选择做了殷商王孙,与我家便是恩断义绝。殿下日后自去享受人间富贵,莫再出现在我兄弟二人面前!」 木咤言下之意,日后他两兄弟再见到殷诵,必是要将他当敌人,动手不再留情的! 殷诵喉咙一梗,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他固执地还要过去,忽然从北面传来一道爆裂声。 不等众人扭头,一道白练剑光快如闪电,自北面化血阵而来,径直划过正辛苦应付杨戬的张绍喉咙。 张天君忽觉喉间一疼。他蓦然瞪大双眼,仿佛看不见杨戬刺来的长枪,双手紧紧捂住几乎断开的喉咙。因他不防,杨戬的长枪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腔,将他击毙。 这时,红砂阵众人才看清这道剑光来自何人——除了太乙真人,还能是哪个? 太乙真人方才在化血阵中,着了阵主孙良的暗算,随即就听到金咤和木咤的痛唿声。太乙真人回头,遥遥看见弟子哪咤死在了红砂阵中。 太乙真人何其宠爱哪咤?当即瞠目欲裂,将身上的法宝全部掏出,拿了宝物就砸,生生地将化血阵爆开。 化血阵阵主孙良因此身受重伤,只能狼狈逃走。 太乙真人破出阵来,自己也受了重伤。道人却不肯停下疗伤,而是盛怒之下发出一剑,割去了张天君的性命。 而后,道人一步三吐血地跑来了红砂阵。 金咤、木咤泪眼看向三弟的师父,喉中哽咽发疼。两人口中除了「师叔」二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乙真人没有看向二咤。他老人家径直来到徒弟身边,俯身将哪咤抱起。吐出几口鲜血,真人使出仅剩的一点法力,腾身而起,驾起白云向干元山飞快掠去。 殷诵看到太乙真人带走了哪咤的尸身,当即就要不管不顾地跟过去。就在此时,他的右手被人一把握住,死死地拽住,不让他离开。 殷诵半转身回头,看到抓住自己手腕的人是父亲殷郊。叔叔殷洪也跟了过来。 方才,殷郊在高台上看见殷诵竟然箭射阐教副教主。他被儿子大胆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等看到殷诵回头就扎进红砂阵,太子殿下更是被吓唬得差点儿魂儿都飞了。想都没想,殷郊就跳下了高台,冲进了红砂阵。 殷洪眼瞅着他们父子两个涉险,哪里还能心安理得呆在大营内?二殿下立即也跟着跳进了红砂阵。 殷诵想要挣开父亲。殷郊哪里肯呢?但他知道现在殷诵情绪不定,不能使用强硬的手段扣下他。 殷郊略一思索,开口劝慰起了儿子:「诵儿莫要煳涂!师叔这般着急将哪咤带走,必是有办法令哪咤起死回生!」 「你与其担心哪咤,不如瞧瞧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莫要哪咤被师叔救活了,你倒是毒发身亡,成了一滩脓血!」 殷诵乌黑的嘴唇抖了抖。 这时,有过两次死亡经歷的黄天化走到他们旁边,经验老到地劝说了一句:「你别担心哪咤了。他可是杀神转世,哪有这般容易就没了?」 第232页 黄天化晓得哪咤十分喜爱殷诵,拿他当眼珠子一样宝贝。 刚刚,黄天化看金咤、木咤将哪咤的死迁怒到殷诵头上,说话十分刺耳。他不禁觉得哪咤真要是这般死了,肯定要死不瞑目的。 黄天化心中可怜殷诵,于是劝说了这一句。 二殿下殷洪也加入到劝慰侄子的行列中。 殷诵勉强恢復了冷静,眼泪却像打开了法阀门,争先恐后、一刻不停地从泪腺冒出来,划过脸颊,沾湿他的衣襟。 他低下头,用左手用力地抹去湿了满脸的泪水。而后,殷诵呆呆地望着自己发黑的左手,心里想的只有「真人一定能救活表哥」这一句话。 殷洪见殷诵冷静下来,连忙跑去张绍尸体旁,将红砂阵的解药摸索了出来。 殷洪走回殷诵面前。二殿下揭开瓷瓶,倒出了一粒青色的药丸,递给殷诵。 殷诵接过药丸,干咽了下去。 殷郊和殷洪在殷诵身边静静等候。其他阐教三代弟子则是跑去了各自师父所在的阵法,为师父贊助一臂之力。 红砂阵中,立刻只剩下殷诵和殷郊、殷洪。 一刻钟后,殷诵的体表恢復了常色。殷郊和殷洪齐齐松了口气。 殷诵扭头向干元山方向看去。他回头,对殷郊说道:「父亲,我想去干元山等消息。」 殷郊有些担忧:「我与你叔叔违背了教主教旨,已然是与阐教为敌。你此番前去干元山需要十分小心。」 「我明白的。」殷诵点点头,「我只在山下等消息,不上山去。」 殷郊嘆了口气,没有阻止儿子。当年若非哪咤搭救,殷诵早就死在了汪洋中。 殷诵若是对哪咤的生死置之不理,殷郊便是殷诵的父亲,在旁边瞧着也会齿冷。 得到父亲允许,殷诵当即掏出一张符纸,将自己传送到了干元山山脚。 太子和二王子见殷诵离开,两人不再逗留,转身回到征西大军军营。 此时,闻太师正焦急地注视着十绝阵中的战况。 如今,十绝阵已破其三,但这不是闻太师焦虑的主因。因着殷诵一箭射上阐教副教主,闻仲身为殷商国师,为大商计,现在他反而是在担心,剩下七阵阵主将阵中的阐教金仙都给打死了。 殷郊看了一眼闻太师的脸色,没有靠近过去凑这份「热闹」。他一面盯着金光阵中自家师父的情况,一面将殷洪拉扯到一边。 两兄弟来到高台边角,殷郊伸手就向殷洪讨要法宝:「将你那面阴阳镜拿来,借为兄一用。明日就还你。」 殷洪脑筋没有转过弯来,只当殷郊要拿阴阳镜去搭救哪咤。 他这把阴阳镜有红白两面。白的一面是阴镜,拿这一面照一照活人,立即就能叫这人魂魄离体;红的一面是阳镜,用这一面去照死人,只要不是发腐发臭的,立时就能叫他魂魄归体,起死回生。 殷洪将阴阳镜自腰间解下,递给兄长。他有些不解地问道:「兄长怎么现在才想起阴阳镜来?刚刚在红砂阵中就应该提醒我,将这宝贝交给诵儿,让他去给干元山师叔兜底才是。」 「有了这面镜子,干元山便是有法子救活哪咤,也不会给诵儿眼色瞧,只会好生放他入洞府的。」 殷郊心虚地将视线往旁边瞥了瞥。他只道师叔太乙真人一定有办法救活哪咤,对干元山那边并不着急。 他这么急着向弟弟讨要阴阳镜,其实是为了去救……救「别人」的。 殷洪察觉到殷郊神色有异,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他怀疑地看着殷郊,伸手就要夺回阴阳镜:「王兄此刻不便离开大营。还是由洪将这法宝送去干元山吧。」 殷郊这到手的法宝,目的达成前,自然不可能还给殷洪。 殷郊眼明手快。瞧见殷洪伸手要来夺,他连忙将阴阳镜揣进了怀里。 殷洪立即肯定了,殷郊拿他法宝要去救的根本不是哪咤! 思及眼下死的人里,哪个值得殷郊这般着急去救,殷洪不由得气极。 殷洪压低声量,瞪大了眼睛,暗暗威胁与殷郊说话:「你莫告诉我,你是要去救武王姬发!」殷郊这般做,这与「资敌」何异? 殷郊眼神忽闪:「我只是不想诵儿如你我一样,早早地就没了父亲。」 「日后,他若知道身世真相,会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诵儿何等聪慧。今日是受了哪咤身死的刺激,才忘了你手里这面镜子。」 「日后重提此事。你能保证他不怨怪你?」 殷洪闻言,想说自家侄儿绝不会那般对自己。但是话到嘴边却停在了口中。 殷洪承认,自己害怕殷郊方才说的这些话。哪怕他笃定这些话不会成真,还是觉得可怕。 殷洪暗道,与其这般担惊受怕,不如放手让兄长救了姬发那厮。反正自己原本就计划着,要姬发做商王后。如今救他一命,这计划倒不再是天马行空了。 殷洪当即说道:「我同意你用我这宝贝去救诵儿的生父。但是有一个条件。」 殷郊见殷洪松了口,心中生出喜悦。他眼中带出点点笑意,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殷洪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救活姬发后,便与他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日后他都要听你的。」 「他若不肯,你就用白的那一面镜子,把他重新弄死!」 第233页 殷郊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压根不乐意答应殷洪这个条件。他才不要武王姬发对自己「以身相许」呢! 殷郊理都不理殷洪,直接转身,向广成子所在的方位看去。 此时,杨戬、金咤、木咤已经投身到各自师父所在的阵法中。黄天化师父早带着燃灯道人跑了。他左右瞧了瞧,干脆就近选了风吼阵。 「慈航师叔,师侄来助你也!」 入得风吼阵中,黄天化大吼一声,声音洪亮,阵中怒吼的风声都被压下了三分。 而后,黄天化整个人被飓风吹出了三里地。他身下的玉麒麟更是被如刀的狂风颳去了一层鳞片。 正要大招「伺候」阵主董天君的慈航道人,瞧见黄天化被吹走,无奈地嘆息了一声。慈航道人只得转身去救同门师兄的嫡传弟子。 四个三代弟子心愿是好,可惜他们进入阵法后才惊觉,这些阵法的可怕超乎他们的想像。这些阵法竟然已经彻底「锁」死,只许进不许出。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的师父都出不得去。除非他们师徒击杀了阵主。 但是这些截教修士得到阵法的加持,实力俨然达到金仙的层次,阐教仙人与他们对阵并不占优势。 最后,这一日里竟然只有杀气最盛的玉鼎真人抓准机会,一剑击杀白天君。 便是蛮横如玉鼎真人,两师徒脱离烈焰阵时,真人亦是身形踉跄,实力大减。 真人顶上三花竟是显出摇摇欲坠之势。 杨戬被师父护着,不曾在阵中受伤。他一面扶住师父,一面看向四周阵法。 杨戬对自家师父道:「徒儿去支援各位师叔。」 玉鼎真人正要找地方调息,闻言急忙阻止。 玉鼎真人十分明白地对弟子说道:「武王身死,神榜难封。眼前不过是你师父与众师叔杀劫临头。天意如此,你莫要再插手。」 真人嘆息:「命里有时终须有,摆脱不得。如今看来,你师祖设下封神一局,为我们师兄弟挡劫,是错了。」 杨戬听出师父话中寂寥之意。他再次环顾四周阵法中受困的师叔们。杨戬最后选择听从师父的话,打消了出手相助的念头。 玉鼎真人师徒正在唏嘘中,一直留在西岐城门下的黄龙真人已经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黄龙真人急急忙忙来到玉鼎真人身边,上下察看这位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师兄。 看见向来要强,实则也是真强的玉鼎真人浑身是伤,黄龙真人唏嘘不已,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关心起来。 玉鼎真人头疼地看了这个最不得元始天尊宠爱的亲传弟子一眼。 玉鼎真人气息虚弱地对黄龙真人说道:「罢了,武王身死,大周国运只怕在别人身上!老祖与师尊他们却被蒙蔽到今时今日,暗中施手之人只怕实力远胜老祖。」 「而今形势混沌难明,你还是同我一起回去崑崙吧。」 玉鼎真人无奈嘆气道。他平常虽不在意这个师弟,此时却是不大放心这个马虎仙人继续留在西岐这摊浑水里。 黄龙真人连忙点头。他憨憨应道:「我送师兄回玉泉山。」 玉鼎真人摇摇头,咬牙逼出最后一丝气力:「去终南山,见福德仙人云中子。」说罢,玉鼎真人连声咳嗽起来。 杨戬连忙一手托住师父虚弱的身躯,一手拽紧师叔的手臂,驾起白云,领着哮天犬往终南山而去。 西岐这边,姜子牙听到雷震子哭嚎的声音,当即整个人都愣怔住了。老丞相只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年老体衰了,竟是出现了幻听。 等到看见道德真君架着燃灯道人向崑崙山飞去,姜子牙登时清醒过来,急忙奔向道德真君与燃灯道人。 道德真君身上带伤,又扶着一个比他伤势更重的燃灯道人,根本走不快,竟然让姜子牙施展五行遁术赶了上来。 姜子牙伸手一把就要扯住燃灯道人的道袍,被道德真君狠狠甩开。 姜子牙神情微微一愣。道德真君此前在西岐,对他的态度可是十分客气。 姜子牙为道德真君前恭后倨的变化暗自心惊。他连忙回神,向两位道人哭求出声:「两位师兄且慢来。武王如今身死,可怎生得好?还望老师与师兄赐下灵丹妙药,救他一救。」 道德真君嫌他烦腻,当即甩了脸色过来:「姜子牙你好生无礼!那武王贵为人君,他既死了,岂是寻常丹药能救的?」 姜子牙哪能叫道德真君这么几句话就打发了?他立即往前赶了赶,一把抓住燃灯道人的胳膊,苦苦求道:「武王关系封神伐纣一事,岂能冷眼看他这般死了?老师,当初你明明託了底,要保殿下在红砂阵中性命无忧的!」 「而今这般,叫我如何向西岐交代?向教主交代?」 燃灯道人自昏昏沉沉张开眼。他胸口上还戳着一支神箭,伤口根本无法癒合,一直流血到现在。 燃灯道人不想被姜子牙误了自己的救命时机,直白与他说道:「都算错了!武王身无国运,才会死在红砂阵中。这是他的命道,如今我也护他不得!」 「姜子牙,你且自回渭水,钓鱼去吧!」 说罢,燃灯道人使出一些力气,硕大的袖子一掀,将姜子牙甩开,将老道士掀飞了三千里,直接掀回了渭水河畔。 姜子牙重重摔在河边大石上。因着燃灯道人不负责任的说辞,姜子牙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晕死了过去。 第234页 岐城内,雷震子将武王的尸身带回了王府。王府内顿时哭嚎一片。 等到王府挂上白绫,西岐所有的百姓都奔出家门,向王府汇聚过来。西岐无处不是哀哭悲泣之声。 这且不多提。 黄昏日落,夜幕降临时,太子殷郊怀揣王弟的法宝,偷偷摸摸地潜入了王府白虎殿。 白虎殿是专做灵堂用的。此时,武王姬发的棺材就停放在这座宫殿中。 太子隐蔽身形,走进灵堂,正赶上西岐三公子姬鲜与四公子姬旦争吵。 太子不方便立刻拿出阴阳镜把武王照活了。他干脆盘腿坐在窗下,瞅着灵堂内的闹剧。 让殷郊大感意外的是,公子旦竟然力主西岐立即开城门投降,尽量保下武成王一家,以全名声。 姬鲜却不肯同意,纠集了姬度、姬处几位公子,主张死战到底,一定要为武王报仇! 吵到最后,姬鲜忽然大声威胁:「姬老四我警告你,你若执意投降,本公子现在就宰了你!不为二哥报仇,你也配坐上二哥的王位?」 姬旦闻言,淡淡道:「这个不用你担心。二哥早有旨意给我。他若出了意外,由大哥继承王位。」 正满面哀愁,曲不成调,痛到哭不出的伯邑考闻言,茫然抬头:「啊?」 姬鲜也是十分错愕,随即他脸色更加狰狞。 姬演抬手指向伯邑考,十分不屑地质问姬旦:「他当王?他根本不中用!他当王,与你当有何差别?」 姬旦语气依旧平淡,说出口的话却惊住了在场所有人,包括盘腿吃瓜的太子殷郊。 就见姬旦垂着眼帘,回答姬鲜的质问道:「我去朝歌做人质。」 第094章 就是捨不得送你了,怎么滴? 太子殿下没有料到,西岐四公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伯邑考、姬鲜等姬家子弟比太子更加吃惊。 伯邑考连忙摆开长琴,起身快步走到姬旦面前:「我是长兄,便是去做人质,也应该由我去。比起我这个没用的兄长,西岐更需要你!」 姬旦手里捏着武王交给他的那枚玉佩。他朝伯邑考摇头。 姬旦走步上前,靠近到伯邑考身侧。姬旦几乎贴在伯邑考耳边,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轻到只有伯邑考能够听清,就是说话的姬旦本人都听不见。 伯邑考一双桃花眼立即瞪得圆圆的。坐在窗下的太子瞧着伯邑考这副惊讶的模样,都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姬旦刚刚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 伯邑考嘴唇微颤,脸上表情似笑更哀。 伯邑考同样轻声询问道:「所以你去朝歌……」 「那是二哥唯一的血脉。旦愿拿出所有去保护、照料他。」姬旦依旧贴在伯邑考耳边说道。 姬旦不忘叮嘱长兄:「此事不宜散布出去。还望兄长为二哥,为我们的侄儿保守这个秘密。」 伯邑考止不住鼻尖发酸起来。他勐然退后一步,右手捂住口鼻。他微微弯腰,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二弟后继有人,真是太好了! 伯邑考应道:「你且放心,我绝不会告知别人。你安心去朝歌吧。我会……我会护好西岐的百姓的。」 姬旦双眼通红。现下,他得到了伯邑考的承诺,便能放心前往朝歌做他的「人质」了。 姬旦同样向后退了一步。他向伯邑考深深地俯身行礼,感谢这位兄长不畏艰难,临危受命,担下这份重担。 姬鲜冷眼瞪着伯邑考与姬旦,全然不为所动。他厉声质问姬旦道:「你当真宁可去做什劳子的人质,也不肯挺直腰板拼个一死,为二哥报仇雪恨?」 「姬旦,我从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软骨头!」姬鲜愤怒,更是失望地地指着姬旦大骂起来,「二哥生前那么信任、重用你,你就是这般报答他的?」 姬旦再好的性子,被人这样辱骂,也不禁恼怒起来。 他冷眼看向姬鲜,质问道:「二哥死了,姜丞相不知去向!阐教仙人更是在岐城门口吃了大亏,丢尽颜面!」 「闻太师背后不仅有大商的百万兵马,更有截教仙人做背靠!」 「姬老三,你告诉我,西岐要怎样坚持下去?要怎么去跟殷商大军、截教仙人拼命?」 「这一城的百姓,他们的性命够不够拼一个『大仇得报』?」 姬鲜怒目瞪向姬旦。他对姬旦口中诸事一概不理会。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姬旦推脱的藉口! 十五公子姬高实在不耐烦他们在武王灵堂前大吵大闹。 姬高声援姬旦道:「不论是父王还是王兄,在位时西岐都不曾打出叛商的旗帜。西岐对大商何来投降一说?三哥,你是被外面的人煳弄傻了吗?」 姬鲜怒髮冲冠,扭头沖跪在右边的姬高恶狠狠地瞪去一眼:「你也不是好东西,一样的怂蛋!」 姬鲜忽然嗤笑出声,嘲讽白虎殿中众位嫡亲的兄弟:「你们只管拿这套说辞自欺欺人!你们不与二哥报仇,我去!」 在场众多兄弟听到这话,个个神情震动。 姬鲜说罢,不再理会白虎殿中众人,转身就要离开。 姬旦、姬高一见他走,暗叫不妙,知道这个夯货倔种出去肯定要惹事! 西岐此时是多事之秋,哪里容得姬鲜去闯祸?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武王为他兜底了! 姬旦和姬高连忙追上去,想要拦住姬鲜。向来跟在姬鲜身后,以姬鲜马首是瞻的姬度、姬处立即挡住了姬旦和姬高。 第235页 姬度、姬处齐齐说道:「四哥与十五弟弟,你们要投降是你们的事。你们却不能阻扰三哥与西岐的忠勇之士去为二哥报仇!」 姬旦差点被这两个混不吝的弟弟气死。他狠狠咬牙,开口命令这两个混帐退开。可恨姬度和姬处根本不听他的。 姬旦正着急,抬头往姬鲜离去的背影看去。他意外地看到姬鲜竟然停步在了殿门口。 姬旦再往前看,就看到姬鲜面前站着的老太妃太姜。 先前,四位太妃已在灵堂内哭过一场。姬旦担忧四位太妃,尤其是自己的生母太姜白髮人送黑髮人,伤心过度伤了身体。姬旦做主让侍女们将太妃们请去旁边偏殿中休息。 谁也没想到,老太妃会在此时,出现在白虎殿门外。 姬鲜正要冲出王府,调出兵马与大商的大军决一死战,不想迎面就撞上了老太妃。他看到老太妃神情中泛着丝丝冷意,察觉到母亲极可能已在这里站了许久。 姬鲜犯憷,小心试探太妃道:「母亲是何时来的?」 老太妃冷冷地看着第三个儿子:「在你说我的长子不中用的时候!」 姬鲜脸色微微一白。他自然知道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子被别人这样蔑视。哪怕蔑视她儿子的人,是她的另一个儿子! 姬鲜连忙开口,想要辩解。太姜已经「啪」一声,将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姬鲜懵然。老太妃这一巴掌使了极大的力气,他直接被抽得偏过脸去。 白虎殿内武王众弟兄不自觉,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从不曾见这位老太妃对人动手过,显见得老太太此时动了真怒。 太姜丝毫不顾姬鲜的脸面,斥骂他道:「姬鲜,不要以为我的发儿去了,这家里就没人能制住你了!」 姬鲜不曾想自己成了老太妃众多子女中,头一个被扇耳光的儿子。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皮上是又疼又烧。 姬鲜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心头上委屈到了极点。他红着一双眼睛,原本用来辩解的话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姬鲜双膝一弯,笔直地跪在了盛怒的母亲面前。 什么都要跟着姬鲜学的姬度、姬处紧跟着十分干脆地跪到了地上。 姬度家中排行第五。他一跪,下面的弟弟自然跟着跪了下去,就是姬高都不能倖免。 太妃来到长子和四子面前,对他二人道:「你们不用跪了。」 太姜转身,正色看向长子:「你二弟去了。他既然选择你做他的继任者,那你一定是最佳的人选。」 伯邑考抹去脸上的泪水,点点头,应道:「孩儿绝不会让母亲与二弟失望。」 太姜因为姬鲜的混帐而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微微转身,看向四子。她一直以为,次子若是无嗣而亡,姬发会选择姬旦做继承人。 显然,她对自己生出的第二个儿子,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了解。 太姜更没有想到的是,姬旦会选择前往朝歌做质子。 想到当今商王的残暴,太姜心下悲痛至极,根本不敢奢望姬旦此去能活着回来。 太姜忍住眼中泪意,对四子说道:「其实,我不明白髮儿与你为何做出这般决定。但是,我曾与你二哥说过,我是你们的母亲,永远站在你们这一边。你若做好了准备去朝歌,便去吧。」 「你去了朝歌,万事都要小心。莫要忘了,你的母亲一直在西岐等你回来。」 「是孩儿不孝。」姬旦撩开袍角,跪伏在母亲面前。 笔直跪在殿门口的姬鲜,听见母亲的话,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的母亲,从来不曾站在他的身边过。哪怕是这一次,他要为二哥报仇,他的母亲依旧站在姬旦那一边。 姬鲜微微低头,二哥突然身亡的悲痛与母亲刺耳的话语,逼得这位人高马大的四十岁汉子,红了眼眶,掉下泪来。 姬鲜最爱面子。他深觉现在的自己十分丢脸,却怕别人察觉他在哭泣让他更加丢脸,因而不肯抬手抹去眼泪。 太子殿下在白虎殿内瞧「热闹」瞧到了后半夜。灵堂内却始终有人留守,让太子一直找不到好机会復活武王。 最后,太子实在等得不耐烦,趁着守灵的人只剩下姬旦和姬高,直接出手,打晕了两位公子。 四公子、十五公子相继晕倒到地上。殷郊拍拍手,显出身形。他瞥了地上两个人一眼,半点愧疚都没有。 殷郊掏出阴阳镜,来到棺材前。他按照赤精子传授殷洪的方法,将宝镜红的一面对准武王的脸照了照。 武王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魂魄,当即随着镜中红光进入到自己僵硬了半日有余的躯体中。 随着魂魄归体,武王肉身恢復了唿吸,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重新有了活力。苍白的面孔恢復了一丝血色。 此前在东鲁时,殷洪为了显摆法宝的厉害,当众试验过阴阳镜的功效。 殷郊看到武王肉身的变化,立即知道復活武王这件事成了。 殷郊本想做好事不留名,转身就准备离开。躺在棺材里的武王已经睁开眼。 刚刚復活的武王,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下意识坐起身。 武王扭头看向太子,却是沉默,什么也没说。 殷郊见此,也不急着离开了。他转回身,大大方方地与武王对视。 殷郊以为武王再怎样,也应该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说一句感激的话。结果姬发这厮不仅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竟然还给他躺回了棺材。 第236页 殷郊一脸懵逼,探头往棺材里面望去。 太子好奇地出声询问道:「你做什么躺回棺材?」 话音落下,殷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一脸惊疑地问道:「堂堂武王,难道有这爱好?」喜欢躺棺材板装死人? 武王微微转头,对上太子惊疑的双眼。姬发声音苦涩道:「殿下何苦救孤?」 殷郊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救人一命没得到对方的感谢就算了。武王这话听着竟是在埋怨他「多管闲事」? 「若不是看你还算贤德,本太子岂会费这些工夫来救你?」太子鼻孔喷气,十分不高兴地说道,「怎么,你竟是不想活?」 武王恋恋不捨地瞧着太子充满生气的脸庞。姬发苦笑一声,与殿下坦诚道:「只要孤死了,西岐便没有了『圣主』,西岐的百姓便能过上太平安生的日子,再不用担心战火烧身。」 殷郊微微皱眉,没有十分听懂武王的话。他忍不住出声反驳:「有纣王这样的暴君在,百姓就不会有太平、安生的日子。你死不死,根本没有差别。」 「我倒是觉得由你做天下的王,是一件极好的事。」殷郊坦然地说道。他以前看见武王时,这位周王都是意气风发的。现在,这个人颓然地躺在棺材里,宁愿当个死人。殷郊见了,心头十分不是滋味。 武王没有接殿下的话。他闭上眼睛,故意说道,想要将殷郊气走:「孤是真心喜欢殿下的。殿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孤便当你对孤也是有情的了。」 殷郊的声音噎住了。 殷郊立即想到了被姬发囚禁在寝宫的丢脸经歷。 太子狠狠地想到,当时,这厮与他说话就是这般,尽占他的便宜。 殷郊脸上发红。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棺材木板,再不肯管这里面躺着的傢伙的事,转身就走。 察觉到殷郊离开,武王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然后,他就看到太子殿下去而復返,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两人四目相对。武王忽然有种被逮个正着的窘迫感。 武王目露疑惑,遮掩自己的尴尬。 殷郊原本是真的要走的。但是走了两步他又觉得不甘心,不愿意来这一趟却做了白工。 太子殿下十分从心地转头返回。 殷郊双手叉腰,脸上还是气鼓鼓的,说的话却不是在发脾气。他微微垂眼,居高临下,一本正经地望着躺在棺材里的武王,与他说道:「我不管。现在就是我救了你一命。你得报答我!」 武王错愕:「殿下要我如何报答?」 殷郊脑中立刻闪出殷洪在高台上,对他说过的话。太子见武王没有反驳,不由得顺口说道:「救命之恩当然要以身……以身……」终究是脸皮薄了,「以身」后面那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武王听着太子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他干脆把话接过来,补充道:「殿下要我以身相许?」 殷郊窘迫不已,急忙反驳:「不用你以身相许——我才不要娶你!」 武王:「……」他也没有想过嫁人啊。 武王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那么,殿下究竟是何意思?」 殷郊轻轻咳了两声,佯装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本太子身边少两个护卫。反正你也不想当武王了,干脆来给我做护卫报恩吧。」 殷郊实在不放心,总觉得自己前脚走,后脚武王姬发就能躺回棺材继续装死,然后被人盖上棺材盖埋进土里,最后活活憋死。 好歹是命定的未来天子,这么死了也太憋屈了! 殷郊手指在阴阳镜边缘的纹路上摩挲着。他想着这种可能,撇了下嘴角。 武王伸手搭在自己的棺材板上,手指轻轻地敲击了两下,遂下了决定。 武王应道:「救命之恩理当报答。只是我需在王府再演三天,叫天下都知道『武王姬发』已经死了。」 姬发顿了一下。他见殷郊没有反对,继续说道:「只是待我下葬时,要劳烦殿下掘开我的坟墓,及时将发救出来。」 殷郊皱了皱眉,深感麻烦。但是想到自己不去掘坟,这个男人肯定就那么憋死了。他只能答应:「如此这般,我就是救了你两次性命。我就不给你当侍卫的工钱了。」 武王苦笑着向殿下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然后,姬发摸了摸自己颈上的脉搏,对殿下说道:「只怕停棺这三日,会有人察觉到我还活着。」姬发满怀期望地看向殷郊:「殿下可有能使人闭气不死的灵药?」 殷郊真是要气笑了,这傢伙的要求可真多。他闲的没事带这种药在身上做什么? 殷郊说道:「我没有那种药,不过我学过一套指法,可以让你闭气不死。」 殷郊说罢,根本不等武王反应,已经一套指法用在武王身上,在姬发身上连点八处大穴,二十一处□□。 太子点完最后一个穴位,姬发当即两眼一闭,唿吸消失,仰头向后倒去。 殷郊连忙伸手扶住姬发的后背,没让他后脑勺重重地磕到木板上, 让姬发好生生躺回棺材,殷郊瞧了瞧自己刚刚用来点穴的两根手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活人身上使用这套指法,还挺成功的。 太子殿下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殷郊转身,没有理会晕死在地上的姬旦、姬高。殷郊重新隐去身形,离开了王府。 第237页 白天,殷诵紧跟在太乙真人身后,用一道传送符,将自己传送到了干元山山脚下。 殷诵自知立场与阐教十二金仙几乎算作对立。他没有上山讨嫌,避免影响太乙真人救回哪咤。 太乙真人腾云驾雾,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返回洞府。人刚刚抵达干元山,便是一大口鲜血涌上喉头,尽数吐了出来。 先前,真人怒急攻心,急于破开化血阵,将周身法宝尽数砸入阵中。这却是自伤八百,不是招儿的招儿。 真人虽然借着法宝爆破的力道,冲出了化血阵,自己也因此受了重伤,五脏六腑没一处完整。 夹杂着碎肉的鲜血落在道旁,淋了血的仙草灵芝瞬间成熟,吐露芬芳气息。 正在药园採药的金霞、彩云两个童儿远远看见真人,立即放下手头上的事,拎着药篮蹦蹦跳跳地跑来。 不待近前,两个童儿就被师尊落魄的形容吓了一大跳。再看清楚太乙真人抱在怀中的哪咤尸身,金霞童子、彩云童子差点惊得哭出来。 两个童子强忍住流泪的冲动,一把扔了摇篮,急忙奔到真人面前,关切地问道:「师尊,你与师兄这是怎么了?」 真人正要吩咐两个童子,忽而喉间发痒,又是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连着吐了三口血,太乙真人才「舒服」了一些。他将哪咤交给彩云抱去金光洞,又吩咐金霞:「去把五莲池里莲藕取来十支,再把最老的那支金莲折来。」 金霞童子连忙应声,不敢怠慢,忙不迭跑去五莲池摘花折藕。 彩云童子亦是连忙把哪咤抱进洞府。 太乙真人到了此时,才得以缓了口气。真人连忙掏出瓷瓶,揭开了一把倒出全部的仙丹,全部倒入口中咽了下去。 三步并两步走入金光洞,太乙真人找了一张蒲团盘腿坐下。 真人调息了片刻,五脏六腑不再像火燎一般疼痛。 太乙真人睁开双眼,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真人微微皱眉,感觉到自己头顶凝结千年的三花不似过去稳固。 太乙真人没有多想,而是向洞口看去。 奉命前去採摘莲藕、金莲的金霞童子背光走进洞府。 太乙真人连忙起身,领着金霞童子来到一旁的石洞中。就见哪咤的尸身已经被彩云童儿安置到洞中石床上。 太乙真人从金霞童儿手上捧着的紫檀托盘上取来金莲,却是一朵千年不开花的花骨朵儿。 太乙真人抬头向虚浮在空中的哪咤的魂魄看去。 哪咤初次做鬼,三魂六魄迷迷瞪瞪,并不往师父这边看来,而是一味翘首期盼地往洞口看去。 太乙真人嘆了口气,暗道哪咤命中注定要犯这一遭死劫。好在,他这个师父一早就备下了后手,此时倒是不着慌。 太乙真人将金莲花苞搁置在哪咤的心口,而后将十支莲藕折出72节来,分别放在哪咤肉身各个关节上。 真人每放一节莲藕,这节莲藕就与哪咤的躯体合二为一。每有一节莲藕融入哪咤的躯体,金莲花苞就打开一瓣花瓣。 等到太乙真人将最后一节莲藕融入哪咤的躯体中,金莲七十二瓣花瓣尽数打开,层层叠叠将哪咤的躯体真箇掩藏在花瓣下。 太乙真人看着完全绽放的金莲,脸上泛起一丝冷意,道人暗暗嘲讽:圣人血脉、金莲护体!本道人倒要瞧瞧,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哪些手段能伤到哪咤! 太乙真人双手一拍,朝着哪咤的魂魄大声喝道:「吾徒哪咤,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哪咤魂魄一惊,顿时恢復了清明。随即,哪咤的魂魄回归肉身。层层叠叠的金色莲瓣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化作最纯粹的生命力汇入哪咤的心口,温暖他的四肢百骸。紧紧三息过去,哪咤就睁开了双眼。 太乙真人暗中松了口气。 哪咤一睁开眼,就知道自己托师父的洪福,起死回生了。他刚要起身跪谢师父大恩,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沉重无比,如同压了一座泰山,叫他半点动弹不得。 哪咤想说话,又发现自己连张嘴都办不到。此时,哪咤全身上下就眼睛能眨一眨,眼珠子能够滴熘熘地乱转。 哪咤心中又惊又奇,暗道莫不是起死回生就是这般么?那黄天化倒是小气,从不与我们说这些,叫我现在好没经验。莫不是我们还能拿这种事嘲笑他么? 哪咤转动眼珠,往师父那边瞧去。 太乙真人见他双眼有神,十分高兴。真人走近到哪咤的面前,安抚他道:「你莫怕。我那五莲池里的莲藕都是先天至宝。今日折了十支给你强化肉身,保你日后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你只需在这里静躺十天,便能恢復如常,行动自如。」 哪咤眨眨眼,向师父表明自己已经明白,让太乙真人莫要再担心他。 然后,哪咤闭上眼睛,尝试修行。哪咤发现可行,干脆就这样躺在床上,用修行来打发这十天的光景。 太乙真人见哪咤自行修行起来,老怀安慰,暗道自家徒弟真是越发成熟稳重了。 太乙真人甚至觉得,有朝一日,哪咤赶超玉泉山玉鼎真人的徒弟,成为阐教三代首席大弟子,也是极可能的事。 太乙真人心下满意,只觉得连身上的伤势都不及方才严重了。 西岐,殷郊从南城门离开岐城。出了城,殷郊半路改变主意,转身跑向金光阵的方位。却在半路上,经过师叔赤精子所在的落魂阵。 第238页 殷郊扭头望了一眼,立即惊讶地顿住了脚。无他,只因为他无比诧异地看到,师叔与落魂阵阵主姚斌双双停了手,正遥遥站在阵法边沿两端,静静地看着对方。 殷郊正想着这是什么章程,就看到姚斌来到阵法中央的土台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支草人与十盏油灯。 姚斌将草人放在土台上的长案上。他将十盏油灯尽数点燃,又将它们分成两份:三盏摆在草人头顶,七盏搁在草人脚下。 摆布好草人和油灯,姚斌盘腿坐下,念念有词。 殷郊紧紧盯着姚斌,只紧张、担忧地想着这截教道士是在做什么鬼把式要害师叔赤精子。 殷郊很快发觉了姚斌的异常,这道士的躯体竟是慢慢地枯萎、干瘪起来,最后竟似深埋沙漠数十数百年的干尸一般。 而后,殷诵就看到姚斌真的成了一具「尸体」,扑到土台上。 随着姚天君倒地,整个落魂阵抖动了起来。不几时,这座逞凶一时的阵法消弭一空。殷郊的师叔赤精子就这样得到了「自由」。 殷郊一脸懵。成功「破阵」的赤精子同样一脸懵。 师叔师侄两人齐齐往土台上的干尸望去,脸上的疑惑越发浓厚。 这姚斌出了什么毛病,竟然为了「帮助」赤精子逃出生天,害了自己的性命? 赤精子神情警惕地来到土台旁。 赤精子小心地查探一番姚斌的情况,发现他是真的死了。 赤精子再次愣怔。道人不禁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宝剑。 赤精子摇摇头,将宝剑收入鞘中。虽然不明白缘由,但他确实因为姚斌的「自我牺牲」,得以离开落魂阵。他总不好再去补一剑,破坏姚斌的尸体。 赤精子摇摇头,走向师侄殷郊。 殷郊看着师叔往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得紧张起来。殷郊没有儿子和弟弟那般「脸皮厚」。他清楚自己违背了师命,如今更算得上背叛师门。 赤精子没有走到师侄近前,而是在距离殷郊三丈处停下。 赤精子往殷郊手中拿着的阴阳镜看了一眼。殷郊立即察觉到,一时之间只觉得这面法宝十分烫手,收起来不是,继续拿在手里也不是。 赤精子只是瞧了阴阳镜两眼,忽然扭头朝岐城的方向望去一眼。 殷郊的脸上忽然烧起来一般滚烫。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瞧见赤精子回望岐城,自己会出现这种反应。 赤精子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赤精子仿佛没看见殷郊手里的阴阳镜,他径直开口询问殷郊:「你与我那孽徒,过得可好?」 殷郊被这个问题问得羞窘脸红。如今他对师门的感情十分矛盾。殷郊既感激师父当年的搭救之恩与这么多年的教养情分,又气愤教主将自己兄弟二人的姓名签在封神榜上,而师父竟一丝半毫都不肯透露给自己。 殷郊忍不住,脱口问向赤精子:「师父与师叔是否知晓,我与王弟姓名就在那封神榜上?」 赤精子闻言,脸色微微发白。虽是在夜里,但是仙人周身有瑞光笼罩,倒是叫他此时的面色变化无所遁形。 殷郊见此,神情不由得黯然。原来他的师父真的知道这些。 赤精子微微点头,承认了下来。道人淡淡开口道:「你兄弟二人若是生了怨恨,也是应当。但是日后莫要再与旁人提及这件事。叫有心人听了,徒生事端,叫你们惹火上身。」 殷郊愣怔,吃惊于自己竟从赤精子口中听到这般关切叮嘱的话。赤精子与他的师父广成子不同。广成子向来和蔼示人,赤精子却有些严厉。这般关心的话语莫说殷郊,就是殷洪都难得听到一二句。 殷郊抿抿唇,答应了赤精子的忠告。 赤精子微微一笑,竟然破天荒地说了一句安抚的话:「放心,贫道会保守这个秘密。」 殷郊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太子连忙向师叔道谢。 赤精子摆摆手,对殷郊下令道:「我现在去金光阵助你师父破阵。你且回去吧。」 殷郊有心想要跟着去看看师父。但是赤精子已经将话放在这里,他只能点头,转身回了征西大军的大营。 不多时,登上高台的殷郊看到金光阵中一片璀璨华光,随即阵法被破。广成子和赤精子直接化光而去。金光圣母已然身死阵中。 却在金光阵金光大盛,致使四周陷入黑暗时,不远处的落魂阵原址,土台上十盏油灯一起倒落,滚出了土台。与此同时,草人直立而起,仿佛有生命一般,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到姚斌干瘪的尸体旁。 就见这只草人从自己「身体」里扒拉出一把小金剑。草人拿着小金剑宛如巫医一般围着姚斌跳起大神。 草人跳了八圈,小金剑变成了一把炙红的烧火棍。草人被这根烧火棍点燃,眨眼烧成灰烬。 土台上姚斌的尸体却变得不再干瘪,枯萎的肌肤变得饱满晶莹,宛如活人。 姚斌起死回生,蓦然睁开双眼,从土台上跳起。而后,他竟是一把抓在自己脸上,生生地抓下一层面皮。 姚斌抓了一层面皮,下面竟然还有一张脸,且与他「原本」的面容完全不同。 姚斌丝毫没有出手帮助同门道友的意思,转身化作一道青光,直接跑走了。 第二天一早,在渭水边昏睡一宿的姜子牙,刚刚醒来立即赶回了岐城,去见了武王最后一面。 第239页 侍奉在灵堂的姬旦瞧见姜子牙脸色灰白,一头老发更见雪白。姬旦心惊不已,很是担忧这位老者受不住打击,妄送了性命。 姬旦将当今西岐的形势看得分外清楚,先前口口声声援助西岐伐商的阐教仙人,只怕不会再出现在西岐君臣面前。 姬旦原本以为,姜子牙昨日不见踪影,是跟着燃灯道人、道德真君一起跑了。 此时,看到姜子牙突然出现在灵堂上,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与寻常老者没有不同,姬旦心中感触颇深。 姬旦连忙走到姜子牙身边,扶了老丞相一把。 姜子牙脸色枯藁,扭头看向姬旦。他抬手沖姬旦摆了摆:「老臣无碍……老臣……愧对文王与武王。」 姜子牙右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脸上俱是羞愧之色。老道士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论是文王还是武王都不情愿反叛大商。是他这个文王股肱、武王义父千方百计,哄骗着他们上了阐教这座贼船。 姜子牙右手握拳,在心口上狠狠地锤了几下。 姬旦沉默地看着姜子牙发泄。等到姜子牙发泄够了,瘫坐在地上,好似枯木一根一动不动,姬旦才矮身蹲坐在丞相身侧。 姬旦抬手,向四周的侍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待侍从们离开后,姬旦望着明显是和西岐一起被阐教「抛弃」的姜子牙。他缓缓开口说道:「二哥生前告知我,殷商王孙姬诵其实是他的亲子。」 姜子牙枯朽的身躯勐然一震。他微微抬头,一夜醒来变得浑浊的双眼中透出一抹惊疑的亮光:「王孙竟是武王……」 随即,姜子牙木然的神色中露出一丝瞭然:「老臣就知道,你们的祖父不会骗我。」 姬旦一把抓住姜子牙的手,将侄儿的亲生母亲的姓名道了出来。 姜子牙行将就木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吃惊不已地望着姬旦,仿佛在无声质问,对方说的是不是胡话。 「此事是二哥亲自与我说。你我皆知二哥的心性,他绝对不会拿这种事与我玩笑。」姬旦掏出那枚凤凰玉佩,「我已做好计划,前往朝歌做人质。借着这个机会,护在二哥的血脉身边。」 姜子牙想起那个有实无名的学生,想起那小子古怪机灵的心性。他陡然反手抓住四公子的手,问道:「你切莫想要靠着他,达成反商兴周的目的。那孩子心性坚毅,不是旁人说得通的。」 「你如今是姬家的顶樑柱,你万万不能再出事了。否则,老臣哪日下去,真的无颜见你父兄了!」 姬旦急忙安抚激动起来的长者:「相爷莫要如此。二哥生前已经立下遗嘱,让大哥继承王位。西岐已准备投降了。」 「旦只希望,有我入朝歌做人质,能换来武成王一家活命。」姬旦殷切地说道。 「那怕是不能。」姜子牙断然否定道。 不等姬旦说话,姜子牙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黄飞虎最小的儿子是王孙的贴身护卫。他们两人是打小的情谊。以我对你那侄子的了解,他自会去搭救武成王一家。」 姬旦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还望老丞相看在文王、武王的面上,继续留在西岐,辅佐我大哥。你知道他的性情,难免柔弱些。我若离开,需相爷给他撑腰掌眼。」 姜子牙昨日经歷了那许多,此时已是十分的意兴阑珊。他来的路上就做好了辞官的决定。但是,他心中确实愧对文王和武王。姬旦用文王和武王拿捏姜子牙,姜子牙只能答应下来。 武王在王府白虎殿停棺三日,而后入葬姬氏祖坟。 这三日,征西大营一直静悄悄的,不曾攻伐西岐。显然是闻太师特意留出时间,叫西岐好生安葬武王姬发。 武王下葬后,送葬的队伍刚走,殷商太子便忙不熘地跑进姬家祖坟,扒坟撬棺材盖儿,好一阵才将姬发弄出坟墓。 殷郊为姬发解穴。姬发缓缓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姬发往殷郊这边看过来:「殿下现在带发前往闻太师的大营吗?」 殷郊瞧着姬发的脸,摇摇头:「不好。你得把脸遮住。」 殷郊可不想让别人看到武王给自己做侍卫,他低头从储物袋里取出当年在西岐购买的那个恶鬼面具。 他将面具递给姬发,想让对方戴上遮住面目。但是,就在姬发伸手来接的时候,殷郊又一缩手,捨不得地将面具收回。 这张面具上面的涂料,可是他和儿子合作画上去的。殷郊可捨不得把他送给别人,就是儿子的生父一样不行! 姬发一脸疑惑地看着太子。 殷郊没有解释。他将面具收回储物袋中,直接对姬发说道:「你自己去准备个合心意的面具戴着,然后前往大营找我。」 说罢,殷郊不等姬发反应,直接一个口诀,施展法术回去了征西大军的大营。把姬发一个人留在了祖坟地里「自力更生」。 哪咤在石床上修炼了十天,肉身完全融合了先天灵藕。 融合刚刚完成,哪咤立刻脱离了修炼,跳下石床。 哪咤感受了一下肉身的变化,颇觉带劲。 当即,哪咤跑出洞府,生龙活虎地耍了一套枪法。火尖枪在他手中,挥舞得虎虎生风宛若蛟龙。 两个童子瞧见哪咤醒来,而且实力更胜从前,不约而同跑到哪咤身边,欢喜地向他道贺。 第240页 哪咤没有贪玩。他适应了一番肉身的变化后,当即折返,回到金光洞中,向师父道谢。 太乙真人经过十绝阵一役,损耗巨大,连顶上三花都出了问题。这十天里,真人日日打坐修復自身,半点不敢马虎。 哪咤走进洞府,来到师父面前。太乙真人张开眼睛,没有从蒲团上离开。 哪咤上前,单膝跪下,向师父磕谢救命之恩。 太乙真人受了徒弟一跪,连忙唤他起来说话。 哪咤起身,想了想,还是向太乙真人询问起了十绝阵中,武王身死的缘故:「徒儿不明白,武王命贵可当天子,如何会死在红沙阵中?何况,燃灯师伯还给了他三道符印。」 太乙真人沉默片刻。道人思忖,如今局面已与掌教天尊所摆布的相去甚远。而今武王已死,封神榜已是废了。那封神大劫中十二道杀劫终究要应在我等师兄弟头上。 罢了,天意难违! 太乙真人面色不乐,竟是生了摆烂的心思。 道人干脆将封神榜一事与弟子说了个明白:「而今看来,人族气运根本不在武王身上。你师祖、太师祖都被有心人蒙蔽了。」 「有这等强者插手人间事,莫说你师父我,便是掌教天尊、鸿钧老祖都不能如何了。」 哪咤没有想到,「武王伐纣」这一桩瞧着是为天下人谋划,堪称经天纬地的大事,背后竟然藏了这样多的小心思与勾心斗角。 哪咤咋舌,不禁说道:「如此说来,武王是被我阐教牵累。师父可有法子救他一救么?」 太乙真人有些意外地看向弟子。道人微微点头:「也好。若是能救他一命,说不得叫你师父渡杀劫的时候,轻松一些。」 真人思索半晌,说道:「我这里的宝贝都用在了你身上。只剩下五莲池里的几朵莲花几片莲叶。武王若是个鍊气士,我倒是能用这些给他重塑肉身。可惜……不过你师叔赤精子有个宝物,名为阴阳镜,是阐教至宝,一面照人死,一面照人生。」 「只不知道他有没有送他那个徒弟。你可以去试试。」 第095章 这不是一个男孩子面对另一个男孩子的常规反应 哪咤走出金光洞。他正要下山去,路过药园时被金霞童子叫住。 金霞将一把黄莲放入药篮,急急忙忙地来到哪咤面前。 金霞拎着药篮,告诉哪咤道:「前几日我遇见山下上来的食铁兽。它与我说,殷诵已经在咱们山峰脚下住了好几日。师兄还是把他领上山的好。」 哪咤应了一声「晓得了」。哪咤吩咐童子道:「我要下山一趟,很快回来。你们两个好生照顾师父。」 金霞童子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想的是自家这位师兄莫不是在石床上睡煳涂了?老道士修为深厚,哪里轮得到他们这样的虾米去照料? 哪咤不知金霞童子肚子里的想法,转身唤出风火轮,立即下了山。 此时山上晴光万里,山腰之下却下起了绵绵的细雨。初夏的暑气散去大半。 哪咤来到山脚,没有立即看到殷诵。他绕着山体转了大半圈,才发现了殷诵的身影。 就见一小片空地上搭着一顶帐篷。殷诵人在帐篷外,支着一把雨伞,正蹲在一株杏花树下,一动不动好似一颗蘑菇。 哪咤见到帐篷,见到雨伞,不禁松了口气,知道殷诵这几天里有好好照顾自己。 哪咤自然清楚,殷诵追来干元山是为了什么。说不感动必然是假话。哪咤收起风火轮,向殷诵走去。 一路走过去,哪咤故意与野草灌叶摩擦发出声响。 「蘑菇」听到响声,动了动,而后迅速长成一棵高高大大的「蘑菇」。 殷诵警惕地转身。「可惜」晚了。哪咤此时已经走到他跟前。殷诵眼前一花,哪咤微微低头,钻进了伞下,和他挤作一团。 殷诵看着充满生气的哪咤钻到自己眼前。殷诵原本晦暗的双眼绽放出喜悦的光芒。方才还在忧愁、黯淡的脸庞转眼亮堂了起来。 殷诵高兴坏了,以至于都有些发愣。哪咤伸出右手,直接将雨伞接了过来。 哪咤将雨伞微微举高,伞下的光线明亮了一些。他低头,十分难得地看到殷诵这般空闲,手上竟然没有捧着书。 「怎么没在看书?」哪咤惊奇地问道。 殷诵抿了抿唇,垂眼说道:「我脑子里都在想师叔能不能救回你,每天都在担心、害怕,这双眼睛根本看不了书。」 哪咤听着殷诵坦诚的话,心底忽然酸胀起来,又似抹了蜂蜜糖酥,泛着丝丝缕缕的甜。 哪咤忍不住偏过头,避开殷诵的视线,唇角完全无法克制地向上扬起。 殷诵忽然张开双臂,搂住哪咤的腰肢,情绪失控地将人紧紧抱住。 哪咤被殷诵抱住的剎那,整个人都变得僵硬。哪咤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莲藕做的人偶。 殷诵的额头抵在哪咤的肩膀上,喜极而泣:「哥哥,你被救回来真是太好了。」 哪咤听着从自己肩头传来的低声啜泣,僵硬的躯体忽然恢復了柔软灵活。哪咤左手抬起,落在殷诵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揉着青年细软的头髮。 「表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呢?」哪咤故意逗笑道。 殷诵十分给面子地在哪咤怀里发出一声闷闷的笑。 两个年轻人忽然都沉默下来。哪咤左手指尖在殷诵的发间轻轻摩挲,眼睛顺着伞沿静静地眺望远处深绿的山腰;殷诵的额头一动不动地倚靠着哪咤,鼻尖发出微不可闻的舒适鼻音。 第241页 渐渐地,哪咤如玉一样白净的面容爬上一层红艷的霞光。殷诵则是感觉到两耳后滚烫得叫人心慌。 殷诵为了将注意力从耳后的烫意转移,他用额头在哪咤的肩膀上极轻地蹭了两下。 哪咤刚刚松弛下来的身体,立即又有了僵硬的趋势。 殷诵出声打破静谧而古怪的气氛。他对哪咤说道:「我用轩辕神弓射了燃灯那老秃一箭。我原来是想替你报仇的,但是那厮命实在硬,当胸一箭都没能射死他。」 殷诵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起来。他现在就十分的后悔:「我应该让父亲去射这一箭的!」父亲与他不同,在九仙山上修行了十几年。 殷诵猜想,由父亲射那一箭,威力一定胜过自己。 「诵儿胆量还是这么大。」哪咤轻轻笑出声,在殷诵的头顶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若不是他在师父那里得知了阐教一力推动武王伐纣的背后因由,他还真要被殷诵的举动吓一跳,不能理解殷诵怎会将自己的死算在燃灯道人头上。 哪咤心中感嘆,殷诵比自己这个「山中人」更能看清崑崙的布局。 殷诵松开手臂,向后退开半步,没让自己跑到雨里。他眼眸闪烁,大脑中的思维在哪咤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封神榜真相上打了两转。最后,他没有打开这个败兴的话题,而是将这件事压在了脑后。 殷诵仰头向上,对上哪咤的眉眼。这是一双他自幼熟悉到大的眼睛。 殷诵轻锁眉头,忽然意识到他和哪咤之间出现了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 殷诵毫不留情地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哪咤:「师叔是不是揠苗助长,把哥哥的个头弄高了?」他记得十分清楚,此前他的个头已经超过哪咤的,眉梢,眼看着就能赶上哪咤了。可是哪咤仅仅被太乙真人带走了十天,就长高了这么多。 现在他的额头只能勉强贴在哪咤的下巴上了! 哪咤露齿一笑,向殷诵解释道:「师父用先天灵藕重铸了我的骨骼。因而我比之前略长高了一些。」 殷诵嘴唇动了动,不满地小声嘀咕:「这不是作弊么?」这可太不公平了! 哪咤将殷诵的小声埋怨听在耳里。他伸手宠溺地在这个一直巴望着在身高上超过自己的小表弟的头上揉了一把。 哪咤正了正色,对殷诵到正经事上:「我记得,殷洪下山时,师叔赐了他一柄阴阳宝镜。」 殷诵闻言一怔,随即懊恼不已。殷诵忍不住暗暗骂起了自己,怎么就把叔叔的法宝给忘了!否则,何劳太乙真人将哪咤带来干元山救治? 「我真是笨!」殷诵越想越是生自己的气。最后忍不住,殷诵直接骂了自己一句。 十天前,哪咤突然被害,他阵脚大乱,一时没有想起来阴阳镜的功效,姑且情有可原。 但是,他在干元山山脚下蹲了整整整十天,竟然一点没有想起叔叔和阴阳镜,这是何其的蠢笨! 殷诵忍不住设想,若是太乙真人没能挽救哪咤的性命,自己这边又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那么明明可以好好活着的哪咤,就被自己生生「害」死了。 想到这种可能,殷诵后怕得身体颤抖起来。 哪咤瞧见殷诵脸上忽然褪下血色,连忙伸手拍了拍殷诵的肩膀。 殷诵从黑沉沉的自责中回神。他非常用力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告诉自己哪咤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不是白日做梦。 同时,殷诵在心底无比郑重地告诫自己,日后不论遇上怎样的场面都不能失去理智。有一不可有二,他绝不能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将那样可怕的设想变成现实。 殷诵向哪咤道歉:「十天前,我就应该想到的。」 哪咤立即明白过来,刚刚殷诵脸色发白为的是什么。哪咤不自觉软了语调,好生安慰起殷诵,要他不必放在心上。 哪咤不希望殷诵继续内疚,连忙继续刚刚的话题道:「我想借阴阳镜復活武王,只怕殷洪如今未必肯借我。」 哪咤果然被哪咤的话引走了注意力。殷诵听出哪咤想要自己帮忙的意思,但是他微微皱着眉头思考后,摇了摇头。 殷诵向哪咤解释:「阴阳镜虽然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是红色那一面镜子只对完整新鲜的尸体有效。如今武王已经过世十天,怕是早就被埋入祖坟……」殷诵张开双臂,表现出「膨胀」的意思。 哪咤当即明白殷诵的意思。他不禁嘆气,为武王感嘆命运的不公与残忍。 哪咤略作思索,便下了决心道:「我准备回去西岐,帮衬他们一阵。等到西岐局势安稳后,再回来干元山潜心修炼。」 哪咤琢磨着,若是没有阐教利用师叔姜子牙,在背后推波助澜,武王未必早早地就这么死了,西岐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哪咤暗道自己原先虽然不知情,到底做了师门的先锋。如今岂能如燃灯道人那般,甩手就走,只将自己师门糟蹋出来的烂摊子丢给西岐,叫他们吞下这份由仙人们酿下的苦果? 殷诵不必等哪咤把话说得明白,已经明白他的心意。殷诵没有阻扰哪咤去扶助西岐。 两人当即准备回去西岐。 哪咤亮出风火轮,挑着眉问殷诵:「你是要我送你一程,还是自己回去?」 殷诵望望风火轮,再看看哪咤,莫名想起年前被哪咤打横抱去西岐王府那一桩。 第242页 那时殷诵已经觉得很羞耻了。眼下回忆起来,更是让他的脸「腾」地变红。 殷诵难得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回去。」不等哪咤回应,殷诵已经掏出一张传送符,传送走了自己。 哪咤讶异地瞪着面前的一片空地。他没有想到,殷诵会招唿都不打一个,就直接把他自己传送走了。 哪咤一时之间,觉得殷诵这是在「落荒而逃」。 哪咤忍俊不禁,仰头看向伞顶。 哪咤趁着独自一人在山脚下,竟是将殷诵好好地耻笑了一顿。笑着笑着,哪咤心中竟然升起了一抹悔意:他就是多此一问!他应该像上次那样,直接抱起殷诵,带他一起回西岐的。 这般想着,哪咤皙白的脸皮蒙上了一层羞赧粉色。 殷诵这边匆匆将自己送回西岐。他两脚刚刚落到地面上,双手连忙揉搓滚烫的耳后。好不容易耳朵不烫了,殷诵又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殷诵回头,望向四周,发现十绝阵如今只剩下一座天绝阵,其他阵法都已经人去阵空。只是不知道是谁死在了这些阵法中。 殷诵掏出望远镜往天绝阵看去,发现阵中有四人,阵主秦天君与他的同门菡芝仙、彩云仙子,三人正在围攻阐教金仙文殊广法天尊。 看双方情况,还能「互殴」个几天。 殷诵收起望远镜,转身向征西大营走去。 回到军营,殷诵微微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思考自己今日面对哪咤时奇怪的反应。殷诵蹙紧眉头,觉得脸红耳热不是一个男孩子面对另一个男孩子时,常规的反应。 殷诵打开光屏,他打算淘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来学习学习。 忽然,殷诵顿住了脚步,然后向后倒退三步。 殷诵扭头向右侧看去,同时收起光屏。 殷诵右侧正站着一个身形十分高大,戴着一张朴实无华的面具,将整张脸都遮住的士兵。 殷诵瞧着这名士兵,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人的身形十分的熟悉。他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确定了这名士兵身后正是父亲殷郊的营帐。看架势,这名士兵竟然是他父亲的护卫。 殷诵:「……」他记得,父亲十分不喜欢门口有护卫兵站着的。 殷诵转身,正对这名「护卫」。 殷诵问他道:「你站在我父亲的营帐前做什么?你赶紧走吧,父亲脾气不好,看见他的营帐前站着人,有你好果子吃。」 戴着面具遮挡面目的武王姬发行军中礼,告知殷诵自己就是太子殿下的亲卫。 殷诵惊讶地挑起了眉毛。他上下打量眼前这个父亲的亲卫,总觉得这人的声音,像极了父亲当年特意喝药弄得低沉沙哑的声音。 殷诵思忖:眼前这人瞧着言谈举止与寻常士兵别无二致,但是一身的气度却是这厮无论如何模仿小兵都藏不住的。 殷诵忽然伸手,就要去揭面前亲卫的面具。姬发连忙闪避了过去。 殷诵见他故意躲避,分明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殷诵心中对这人的身份起了疑心。 殷诵十分见不得这人在自己面前遮掩面目。他生气地瞪着这名护卫,嘴上说的却是冠冕堂皇的话:「本王孙不放心你这样的人做父亲的护卫。你揭开面具,叫我看看你长得什么模样。」 「你不要觉得本王孙在针对你!」 「本王孙少时在西岐姜丞相门下研学过相术。一个人是好是坏,本王孙瞧一眼他的脸就能一清二楚。」 「卑职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殿下。王孙请放心。」姬发透过面具,直视自己的儿子,向他保证道。 姬发话语谦恭,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叫人忽视不了他的每一句话。 这人分明是天生的领袖!殷诵暗道。 殷诵挑眉,冷哼。他不仅不信亲卫的话,甚至因为对方这句话眼皮子狂跳。这感觉就像自家的墙角被人挖出了一个大洞。他那单纯的父亲,与他那自以为不单纯的叔叔,两个人浑然未觉家里已经进了能吃人的勐兽。 殷诵佯装生气,对亲卫直接下令:「别废话,把你面具摘了!难道要本王孙再动手不成?」 姬发自然不肯,连忙胡诌了一个理由推脱:「卑职容貌丑陋,会吓到殿下。」 殷诵冷笑一声:「丑又能丑到哪里去?难道你能丑过辛环将军?」 姬发无言以对。他六天前便进入了殷商的大营,还算顺遂地做了太子的亲卫。 辛环作为闻太师手下「四天君」之一,姬发已经与他见过数面。姬发自然知道,辛环的容貌堪称恐怖。 姬发正想着干脆说自己长得比辛环还要丑陋惊悚,抬眼就看到太子正站在殷诵身后一丈外。 殷诵察觉到姬发的视线方向,立即扭头看向身后。然后,他就看到父亲正一脸黑地看着自己。 殷诵眨眨眼,一脸无辜。 殷郊不禁冷笑,在心中说道,这小子还是这般会装无辜。 若是寻常时候,殷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了殷诵这一套了。但是今天不行。太子殿下比姬发本人更不愿意他的身份曝光——就是曝光,也不能曝光在殷诵面前。 姜王后说过,殷诵已经知晓太子才是他的生母。 殷郊一直谨记母亲这句话。他可不想殷诵察觉到,他的生父就是武王。 殷郊故意板着脸走到殷诵面前。他目光嫌弃地望了一眼自己新得的「护卫」,暗道姬发这厮也不知道躲着殷诵这小子一点。 第243页 殷郊决定先将殷诵打发走,然后告诉武王自己儿子是个多么机灵的孩子,让姬发答应以后绕着殷诵走。 殷郊收回视线,对殷诵问道:「辛环将军很丑吗?」 殷诵立即意识到殷郊真正要说的是什么。他连忙摆出一副孝子模样,走到殷郊身边,倚靠在他身侧,讨好道:「我方才那意思不是在说辛将军相貌丑陋。我想说的是,美丑都是相对的,都是对比出来的。比如辛环,别人的容貌与他相比,就显得漂亮一些。」 「你这是狡辩。」殷郊轻哼,不接受儿子的胡说八道。他斜瞥殷诵:「看来你也是觉得我这个父亲长得丑的。那天你可是生生被我吓晕了过去。」 姬发不明真相。他惊奇地抬眼向太子看去。 在姬发眼中,殷郊长相是男子中少见的浓艷昳丽。姬发自认识人无数,殷郊却是自己见过的人中最俊美、最吸引人目光的那一个。 姬发皱眉看向自己的儿子,暗道殷郊这样好的容貌,殷诵都能被吓晕……此子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殷诵面色讪讪,暗恼这趟运气不好。自己难得一次拿别人的样貌做筏子,竟让亲爹听见了。偏偏自己确实被父亲施展神通后的容貌吓晕了。 殷诵回头瞪了亲卫一眼,心知殷郊有心护着这个亲卫,自己想要摘了对方的面具肯定要费上一番周折。 殷诵转念一想,自己哪里还需要摘了这人的面具呢?如此不肯以真面目见人,这「亲卫」不是那位武王殿下,还能是谁? 想通了这一点,殷诵那叫一个恨呀,牙齿都差点磨出声音来。 殷诵恨恨地咬了一下腮帮子。他变了变面部表情,一脸孺慕地看着父亲:「孩儿知错了。父亲莫要生诵儿的气,可好?」 殷郊用鼻音回答:「嗯。」 殷郊向殷诵询问起哪咤的情况。 殷诵没有避讳武王,将哪咤已经被復活的消息告知了殷郊,临了还要抱怨一句太乙真人多此一举,让他表哥又拔高了个头。 殷郊听殷诵说到殷诵的个头只到哪咤的下巴,不由得神色一正:他和儿子的身高差不多。如此说来,日后自己站在哪咤身边,岂不成了那个十分显眼的矮子? 殷郊不禁认同了儿子的观点,点起了头:「救活哪咤才是要紧的事,师叔做那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殷诵用力点头:「就是么!」 姬发尽忠职守地护卫在营帐前。他看着太子与王孙,丝毫不想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 殷诵自觉是个孝子,眼见殷郊执意给姬发做打掩护,他没有一味要摘掉姬发的面具。 殷诵暗想,武王如今跑来做父亲的亲卫,显然是破罐子破摔,丢开了西岐的一切。 虽然武王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但是自己身为人子,实在不好当众揭穿这人的身份,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是殷诵也不乐意这个「不愿意」为了他的母亲,放弃称王的武王就这么留在了母亲身边。 殷诵便计划着,偷偷地将武王从殷郊身边赶走。 这么想着,殷诵率先走入营帐,和殷郊说起了正经事。 殷诵向父亲询问起这几日,闻太师与西岐两边的情况。 殷郊往门口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他向儿子一一道来:「西岐那边已经写了降书。西岐的王位由大公子伯邑考继承,四公子旦自愿前往朝歌做人质。」 「闻太师回书西岐,给了西岐和姬家半个月的时间休整。再过六天,征西大军就要入城。」 殷诵挑眉,没有去深思公子旦入京做质子的原因。他问道:「武成王一家呢?」 殷郊皱眉:「我看闻太师意思,是要将他们一家立做典型,押回朝歌做审判,杀鸡儆猴。只怕结果不会好。」 殷郊轻轻嘆了口气。他对儿子说道:「武成王对我们兄弟有大恩情,黄天祥更是一直跟随在你身侧。黄家的安危,你需多放一点在心上。」 殷诵右手在案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说道:「父亲不必担心,我自会前去太师面前,请这个人情。」 殷诵出了太子的营帐,在门口气哼哼地看了姬发一眼。 姬发瞥了殷诵一眼便转移了视线,没有主动和他说话。姬发现在已经知道,这小子十分刁钻,自己想要保住太子亲卫一职,最好少与殷诵说话 姬诵见姬发这般无视自己,气哼哼得更加厉害了。姬发不看他,他也赌气不看姬发,扭头朝黄天祥的营帐走去。 殷诵掀开黄天祥的营帐。黄天祥此时正坐桌边,手里捏着一枚竹简。 黄天祥双眼下垂,仿佛在看竹简上的文字,两眼其实空洞得很。 殷诵走到黄天祥对面的位置坐下。黄天祥被惊动,无神的眼睛立即有了生气。他抬头向殷诵这边看过来,略带惊喜道:「诵儿,你回来了?」 殷诵点头。 黄天祥嘴角泛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向殷诵询问哪咤的情况。殷诵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黄天祥将竹简递给殷诵。 殷诵看过竹简上的文字内容。这枚竹简算得上是一封家书。写信的人是黄天祥的堂叔黄明。黄明写在信中的意思是,黄天祥不必为他们这些亲人奔走。黄明叮嘱黄天祥保护好自己,跟着殷诵在殷商建功立业,重振武成王府的荣耀。 殷诵放下竹简,问一手养大的小光头:「天祥是怎么想的?」 第244页 黄天祥眼睛盯着竹简,好一会儿视线才挪开,转向殷诵。 黄天祥道出真心话:「我还是希望他们好好活在世上的。」 殷诵安慰黄天祥,给他承诺:「别担心,这不是死局,可操作的地方有很多。你的家人不会有事的。」 黄天祥对殷诵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他听到殷诵这样说,脸上颓废之气一扫而空,当真放下心来。 入夜,殷诵悄悄地出了军营,独自一人潜入西岐姬氏祖坟。 殷诵一向是个严谨的人。虽然他对父亲的亲卫就是武王姬发这件事有九成把握。但是他经过慎重的思考后,决定打开武王的棺材,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殷诵寻摸到武王的墓碑前,然后绕后走到坟墓旁。他掏出一把铁锹,就准备开挖。 铁锹刚刚抵在坟头上,殷诵却犹豫了。 殷郊看着眼前的坟包,忽然想到:万一那个亲卫根本不是武王,这个坟墓里确实埋藏着武王。那这一锹子铲下去,自己这个「大孝子」会不会被天打雷噼呀? 第096章 这是下棋吗?这分明是在下钩! 殷诵手杵着铁锹的木柄,来到「武王」的墓碑旁坐了下来。 「父子两人」并肩而坐,吹了一会儿夏初的夜风。 临近子夜的时候,殷诵起身拎起铁锹,离开了姬家的祖坟。 「我不挖你的坟,不是因为你是我爹,是因为你是武王。」 「我的父亲只有殷商太子一人。」 临走时,殷诵站在武王的墓碑前,在文王父子的墓碑上来回望了望。 殷诵最后给文王上贡了点糕点。 回到征西大军军营。在进入辕门前,殷诵想了想,转身在不远处找了一块颇为湿润的土壤。 他将铁锹重重地铲入土中,再提熘出来。反覆几次,将这把崭新的铁锹弄得一看就像是铲过泥土的样子——有心人看见,必能猜到这把铁锹铲过哪里的土。 等到铁锹上的泥土干结,殷诵立即扛起这把小小造假了一把的铁锹,回去了军营。 殷诵没有立刻回去自己的住处,而是直奔父亲殷郊的营帐。他却没能营帐前瞧见那名被父亲介绍名为「姜野」,却被他怀疑是武王姬发的亲卫。 营帐内亮着火光,殷郊还没有休息。 殷诵心下一突,想都不想掀开了营帐。 殷诵走进营帐,抬眼就看到父亲正与「姜野」对面而坐。两人正在对弈。 殷诵顿觉父亲不思进取、玩物丧志。一个嚮往大道的鍊气士,这时候不睡觉,也应该刻苦修炼才对。殷郊怎么可以在这里玩儿黑白棋,荒废大好时光呢? 要知道,他的表哥哪咤可比父亲小了将近二十岁,如今已经是正经的仙人了。殷诵甚是好奇,父亲每次看见表哥的时候,他都不觉得害羞嘛? 殷诵心想,换成自己,肯定要羞得立刻躲进深山老林,不突破到仙人境界绝不出关的! 殷诵走上前,来到摆放棋盘的案边。 刚刚落下一子的「姜野」,率先抬头看过来。殷郊身为鍊气士,却因为在冥思苦想棋路,反而比「姜野」慢了一拍发觉儿子进了营帐。 殷郊瞧了一眼殷诵,没有多问。他低下头,继续思考下一子该落在何处。 殷郊知道自家这个儿子主意大,所以他向来不怎么管殷诵的去向。殷诵愿意告诉他,他就听一耳朵,记在心里。 殷诵往棋局里瞧。他不曾和殷郊对弈过,只偶尔在父亲和叔叔对弈的时候,欣赏过两人的棋艺。 殷诵凭着良心道一句公道话,父亲和叔叔的棋艺虽然不到神之一手、胜天半子的程度,也绝不至于差到黄天祥评价的「都是臭棋篓子」。 殷诵后手让出九子,父亲和叔叔绝对能和他五五开。 殷诵往棋局看去,就看到珠圆玉润的黑色双色棋子在棋盘上胶着撕咬,颇有分庭抗礼,各有所长,谁也别想占谁便宜的意思。 棋盘如战场,就「姜野」展现出来的棋艺,殷诵完全可以推翻此前的怀疑,断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少年成年,驰骋战场十几年从无敌手的武王姬发。 但是棋盘终究不是真正的战场。 战场上可以玩得很脏,且从古至今从未有过一场战争是真正的公平。 围棋却有围棋的规矩,尽量让先后手的两位起手拥有公平的起点。 眼下这一盘棋,白子先行,黑子后手。结算的时候,执白子的棋手需要让四子给对面棋手。 白子在殷郊手里,黑子在戴着面具的亲卫手里。 所以,棋盘上瞧着双方平分秋色,甚至白子略占了一二子的优势。然而按照棋局走势来瞧,白子会是最终的输家。 「臭棋篓子」最爱好跟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人玩,尤其是那种不靠着围棋规则就胜不了自己的「小辣鸡」。这要是不能赢过对方,让对面「正视」自己的水平,输的一方晚上睡觉都不安生,更不要说静心修行了。 「父亲,你要输了呀。」殷诵干脆出声,打断正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势的太子。 殷郊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能不知道自己要输么?他这不是正在拯救么! 「王孙殿下,棋局如战场,不到最后一刻,不可轻言放弃。」戴着面具的姬发,适时出声,笑容和煦。 殷郊点点头,十分认同这句话。太子跟着正儿八经地教导了儿子一番。 第245页 殷诵:「……」他会不知道这种道理吗? 殷诵就觉得十分怄气。笨蛋爸爸都掉进别人陷阱里了,还在高兴地给别人数钱呢! 殷诵忽然明白了,上次殷郊被武王困在寝宫里,和他留下的蒙汗药没有多大关系。就算没他的蒙汗药,姬发老儿也有的是办法扣下殷郊! 殷诵将铁锹放在案边。殷郊和姬发同时向沾满泥土的铁锹看过来。 殷郊皱了皱眉,询问道:「这样东西做什么用的?」 殷诵别有深意地瞥了旁边亲卫一眼,笑嘻嘻道:「农用挖土的工具,用来刨坑掘……土特别好用。我刚刚出去试用了一下,十分方便。」 被殷诵特意地瞥了一下,姬发神色微僵,转瞬已然反应殷诵话中暗含的意思。 姬发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倒不会觉得殷诵真的挖了「自己」的坟。否则,此时殷诵绝不会这么平静地站在边上看他与太子下棋。 殷诵这句仿佛小儿调皮的话,挑衅、威胁有之,更多的是试探,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子亲卫的真实身份的试探。 姬发趣味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被面具遮掩的面容上,嘴角微勾。 姬发猜测,殷诵今夜出去,是真的潜入了姬家的祖坟想要掘他的墓,撬开他的棺材,看一看里面有没有尸体。 以殷诵的行动力,这件事绝不可能只在计划中。 好在这小子还有些忌讳,没有真的去挖坟。 姬发面对殷诵的挑衅,统统以沉默应对。「无视」从来都是对挑衅最有效的反击。 殷郊半点没有多想。他一直知道,殷诵有个心愿,希望提高粮食的产量,令大商的百姓过上富足、安乐的生活。太子只当殷诵想双管齐下,同时在农用工具上动脑筋。 殷郊将注意力放回棋局。殷诵忽然开口,在他的耳边请求道:「父亲,诵儿瞧着你们下棋,棋瘾犯了。诵儿可以代父亲接下来的棋局吗?」 殷郊愣了愣。他再次抬头瞧向儿子。就看到,殷诵亮晶晶一双眼睛充满期望和渴望地望着自己。 殷郊略作思考,虽然心底有些捨不得眼下的棋局,不过他自知这盘棋大概率是输。既然儿子想要过把瘾,不如顺势洒脱放手。 这般想着,殷郊的心境都稍稍清明了一些。 太子殿下没料到只是将棋局让给儿子,捨去这份好胜之心,还有意外的好处。 殷郊微微地眯了眯眼,随即将棋子扔回陶罐。 殷郊起身,向对手歉意一笑:「心中略有所悟,需要即刻修行。这局就交由诵儿与你对弈吧。」 姬发笑了笑,没有丝毫抱怨:「殿下修行重要。」 殷郊就很喜欢姬发现在通情达理的样子。他将位置让给儿子,转身上了床榻。 太子殿下盘腿坐在凉蓆上,闭目静气沉心,很快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修行中。 殷诵扭头瞧了眼迅速沉浸在修行中的父亲。然后他转头,沖对面的高大亲卫笑了一下。 殷诵拈了一枚白子,动作十分轻柔地将棋子放到自己看好的位置上,半点声音不响,唯恐惊扰到父亲。 但是殷诵落子的一瞬间,原本平静祥和的棋局霎时战马嘶鸣、硝烟瀰漫,白子一方散发出浓烈的杀伐气势。 姬发望着孤军深入,十分勇勐大无畏的白子,莞尔一笑,黑子已然落定。 殷郊修行完毕,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当他睁开眼时,不论是殷诵还是姬发都已经离开,徒留一盘棋摆在桌案上。 殷郊对此没有意外。不说殷诵,就是武王姬发都是他怕这厮装死被人活埋,害自己白忙活一场,才强词夺理要求对方给自己了亲卫。他却不会真将这位当做亲卫一样对待。 平时他并不会让姬发跟随在身侧。他一个鍊气士和肉体凡胎的姬发一起行动,若有危险出现,还不知道谁给谁当「护卫」呢。 到了晚上,殷郊就更不可能要求姬发给他看门守夜了。今天若不是两人对弈了两局,姬发吃完晚食就可以回去他自己的营帐,自由安排剩下的时间。 殷郊从没和殷诵对弈过,也不曾见过儿子与人对弈。太子殿下出于好奇,起身来到棋盘边。 他倒要看看自己留下的残局被殷诵盘活到了何种程度。 星罗排布的棋局映入太子眼帘。十息之后,殷郊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殿下一直觉得自家儿子的棋艺应该还不错。他万万没有想到,殷诵接手棋局后,仅仅落了八子,就死球了。白子被杀得片甲不留。 「太惨了。」殷郊感嘆着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实在不忍心看自家儿子被血虐的可怜模样。 这还不如他,他至少能将棋局拖到二十子之后。 同时,殷郊不得不佩服儿子的忍气功夫。换做是他,对面敢这么对他,他肯定一把把棋盘掀了,半点犹豫都不带! 这般想着,殷郊默默地将姬发从自己的棋友名单里删除了出去。这个傢伙跟他下棋,纯属逗他玩呢,坏得很。 殷诵回到自己的营帐,洗漱后什么事都没干,直接气唿唿地熄灯爬上了床。 但是他只要闭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在棋盘上,自己是怎么被「姜野」踩在脚下摩擦的画面。以至于三更半夜,听取蛙声一片的宁静中,殷诵却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出生至今,他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区区八子,他就落败了,死得不要不要的,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第246页 耻辱,太耻辱了! 且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殷诵勐然坐起身,左手用力地拍了拍大腿。常言道「输人不输阵,输阵就输人」!殷诵暗下决心,明天他一定要去夺回场子,叫那老小子知道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殷诵轻轻吐出一口恶气,然后点了蜡烛,从商城里精心挑了一本心理书,认真地翻阅起来。 他将白天和哪咤相处时,自己奇怪的反应与书中的描写进行一一对比,最后得到了答案——他在自家表哥哪咤! 也可能是明恋。 总之就是恋。 殷诵十分爽快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他的表哥容貌好、实力强、三观正,还那么的善良。这样美好的男孩子,喜欢上他太正常了。 心中忐忑的巨石落到了实处,叫殷诵的心神安定了下来。殷诵美滋滋,合上书。 得到答案的殷诵吹灭了蜡烛,回到床榻上,很快心满意足地沉入了酣甜的睡眠中。 第二天,殷诵起了个大早,光屏的日常任务都没瞧一眼,立刻找去了隔壁黄天祥的营帐。 黄天祥吃完早饭,听殷诵将昨天被欺负的过程一讲,小光头登时气得眉毛倒竖。黄天祥当即跟着殷诵气势汹汹地找到了太子殿下的营帐前,要和太子的亲卫车轮战。 但是车轮战的计划没能实施。黄天祥一局七十二子被-干趴下后,根本没有给殷诵上座的机会。黄天祥当着殷诵的面起身,大步走到亲卫面前。 就见黄天祥麻熘地两膝一弯,跪了下去:「天祥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棋王,公若不弃,小子愿拜为师父,尽心侍奉。」 说着,黄天祥就要给亲卫磕头。 殷诵没有料到黄天祥竟然直接物理意义上跪了。殷诵正要生气,耳边就传来黄天祥脱口而出的这样一番话。和黄天祥一样看过《三国演义》的殷诵不由自主地嘴角一抽,哪里不晓得这是黄天祥给他的「暗号」? 殷诵面上讪然,暗中赞嘆黄天祥能屈能伸,以后肯定要有大出息的。 黄天祥说出想要拜师的诉求时,姬发往殷诵那边看了一眼。姬发以为殷诵年纪轻轻,一定会为此恼火。 他确实在殷诵的眼睛里看到了火气。但是这股火气没有升腾起来,就「噗」地熄灭了,变成了讪讪之色。 殷诵古怪的反应让姬发升起了警惕。不过他没有拒绝黄天祥,而是十分爽快地收他做了徒弟。 虽然只对弈了七十二子,姬发已经看出黄天祥是一块领兵打仗的好料子,这个小光头竟是武成王儿子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姬发一为殷诵,二为惜才,怎样都是要收下这个弟子的。 姬发收完徒,半开玩笑地问了殷诵一句,要不要一起拜他为师。他一定会倾囊相授,绝不对王孙藏私。 前半句是玩笑话,后边是真心的承诺。 他这个父亲没有尽到一点养育、教导的责任,如今有机会亲近儿子,自然想要将一身的本事传授与殷诵。 殷诵十动然拒,扭头就走。 黄天祥临场背叛,给自己换了个「为主上卧薪尝胆,潜伏『敌人』身侧」的剧本。他看见殷诵转头走了,挠了挠光头,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姬发没有为难新收的徒弟。黄天祥得了他的允许,立即追着殷诵一熘烟跑了。 姬发望着两个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显然是领头的殷诵觉得自己丢了脸,不愿意留下。姬发轻轻地笑出了声。 五日后,闻太师领着二王子与殷诵,点了三千轻骑,浩浩荡荡地进了已经从武王薨逝的悲痛中收拾起来的岐城。太子殷郊则是领着闻太师的门生吉立、辛环六员大将镇守大营,以防万一西岐玩阴的,名为投降实为诱敌深入。 这一日西岐没有立即上交降书,而是先让大公子伯邑考在闻太师的面前,继承了周王的爵位。 这算是西岐对朝歌,对闻太师的试探。只要闻太师全程看了下来,没有阻拦,那么西岐的王爵就不会被剥夺。 继承爵位的大典在闻太师的冷眼旁观中一步步进行,直至完成。 之后,由已经成为周王的伯邑考亲自将降书捧到了闻太师面前。 闻仲看着姿容华美,不卑不亢的新任周王,不禁遥想到了先帝在位时。 身为大商国师,闻仲也曾多次与四位老伯侯把酒言欢,畅谈天下。 最后,太师脑中的画面定格在了最是谨小谦恭的文王身上。 闻仲想起文王私逃,周人带着金银珠宝与羌奴到朝歌告罪时,亚相比干为姬昌做的担保。 老太师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也实在对伯邑考这张脸兴不起指责的兴致。他干脆嘆了口气,劝勉了一句,叫伯邑考和西岐不要忘记文王姬昌对大商的忠心。 伯邑考偷偷瞧了一眼坐在老太师身侧的殷诵,应声点头。 闻太师瞧着伯邑考老实,摆摆手让他继续下一个环节。 伯邑考立即让人将四弟姬旦和武成王一家带了上来。 伯邑考情真意切地向闻太师请求,希望朝歌能够减免武成王一家的罪行。伯邑考主动将罪责引到西岐身上,将黄飞虎一家叛变的源头说成是受了西岐的蛊惑。 闻太师拧眉。若是换个人说这番话,他必是要大怒,痛骂西岐到了这般地步,竟然还想着买卖人情和名声! 第247页 然则,对上伯邑考那双赤诚的双眼,闻太师当真是半点怒火都生不出来。 闻太师实在不耐烦应付伯邑考,挥挥手想要把这人赶得远一些。 闻仲掀起眼皮往黄飞虎一家看了一眼。他声音冷硬地对面前的伯邑考说道:「老夫现在的职责是将这逆贼捉拿回京。至于他是否有罪,又当如何责罚自有商律审判他。你不必多事。退下吧。」 伯邑考暗中捏了把汗,没有忤逆闻太师,缓缓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闻太师瞧着黄飞虎就想到了姜子牙。但是他环顾四周,从始至终都没瞧见这老道的踪迹。 闻仲心下暗笑:这老道好生会藏!若不是王孙伤了他阐教副教主,大商不便再与阐教结仇,老夫今日必要将这厮逮出来,狠狠羞辱一番! 闻太师没有找到姜子牙。殷诵却在酒宴中途,被人引着去见了姜子牙一面。 第097章 太师敢不敢赌? 酒宴上,殷诵照例只饮用了清水。 殷诵饮用了两杯,就有曾经侍奉在武王设变的侍从辟疆,引着他离开酒宴,走进一处西面的偏殿。 姜子牙正等在此处。老头儿面前一张小案,摆着三碟素菜与一碗素酒,看架势颇有几分悠然的架势。 殷诵来的时候,却被姜子牙的模样吓了一跳。姜子牙如今已经八十几岁,原本因为在崑崙山修行过的缘故,看上去更像是个五十出头。精神矍铄的的小老头。 如今,姜子牙头髮不仅花白,而且有种冬日枯草的凌乱。 殷诵甚至觉得这位老者脸上的褶子都比一个月前厚了很多。 殷诵心中唏嘘,没想到十绝阵对姜子牙的「创伤」这般大。 如今十绝阵最后一阵已经解除。四天前,地烈阵阵主赵江伙同菡芝仙、彩云仙子,三人合力打死了阐教夹龙山金仙惧留孙。 殷诵记得那一日,天气极为晴朗。闻太师一直焦灼地等在高台上,既害怕赵天君三人不敌惧留孙,又担心阐教仙人被斩杀在阵中。 就在这样一个初夏的晴天,下午申时左右,先是赵江趁着惧留孙精力疲惫,堪堪应付两位仙子的时候,使一把太阿七星剑生生削去了阐教金仙的顶上三花。为此,赵天君不仅损失了一把宝剑,就是他自己都受了重伤,不支倒地。 而后,菡芝仙不等惧留孙回神,陡然打开一个风袋,将一股黑风吹出。这股黑风生生地将惧留孙「吹」成了一堆飞灰。 闻仲眼睁睁看着惧留孙身死,竟得惨叫一声「赵江误我」。随即,闻太师狠狠地呕了一口大血。却是将这几日为了惧留孙性命着急忙慌的一团郁火泄了出来。 闻仲虽然囔囔着赵天君误事,却没有做扣押留赵天君去阐教「赎罪」的事。 菡芝仙布在地雷阵上的灵石灵力耗尽,阵法不再锁住后,两位仙子第一时间扶着赵天君回了金鰲岛。 姜子牙看到殷诵,立即朝他招了招手。殷诵在他的示意下,来到他身前一丈处坐下。 侍从辟疆立即端着另一桌小菜与清水进来,摆放在殷诵面前。 姜子牙看了一眼侍从在殷诵身边,举起水壶将清水倒入酒碗中。 老者率先笑出了声。老道士「阴阳怪气」地嘲笑道:「你还是不会饮酒啊?」 「商人怎会不懂饮酒呢?」殷诵笑答,「我只是不喜欢喝醉酒的感觉。」 姜子牙愣了一下:「没错,地道的商人没有不会饮酒的。」准确地说,商人是无酒不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商民更懂得饮酒。 姜子牙心道,自己真是被殷诵射向燃灯道人那一箭吓煳涂了,竟然忘了这个学生其实是极懂得克制的一个人。 姜子牙想到燃灯道人,不由得就想到自己被这个老登西一袖子掀飞,趴在渭水河边睡了大半宿的窝囊来。 姜子牙由衷地夸奖了殷诵一句:「勇勐果敢,不愧是……」老者打了个顿,继续道,「不愧是成汤的后人。」 殷诵微微一笑,两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开心。 殷诵遂开口道:「如今西岐已经降了朝廷。师叔若是还有心气大展宏图,不妨跟着父亲与我前往朝歌。」 姜子牙摆了摆手,却是先纠正殷诵道:「莫再叫我师叔了。老夫如今已经算不得阐教弟子。」 「怎么?」殷诵惊讶。他听姜子牙这番话,好似姜子牙与阐教闹掰了呀! 殷诵心中一喜,而后是困惑不解。 姜子牙一声轻笑,干脆和殷诵敞开了明说:「当年,掌教天尊赶我下山,就是为了叫我为阐教辅佐周室代商做开路先锋。」 「如今武王死了,掌教天尊算定的未来天子已不在世,周室代商也不好做了。」 殷诵眨眨眼,不是很能理解:「听您这番话,阐教其实是辅佐武王代商,一切都以武王为基石。既然如此,副教主燃灯道人为何要让武王涉险,以至于红砂阵中害了武王的性命?」 姜子牙摇摇头:「老夫有些猜测,却不敢妄断。」 殷诵不折不挠,追求着真相:「老师您与我说说么。」 姜子牙听到殷诵以「老师」二字称唿自己,忍不住心下泛酸。 姜子牙没有坚持。他将自己琢磨出来的内情都和殷诵说了说。 姜子牙猜测的当差不差:「老朽如今仔细掂量,或许人族才是这天地的主角。凡是开国君王都有整个人族的气运加诸在身上。若是勘得机缘,或许就能成为炎、黄二帝之后的第三个圣人。」 第248页 殷诵闻言,张大了眼睛。他对姜子牙这番猜测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可是夏之禹、启,我朝成汤,都不曾成圣啊。」若是大禹和夏启成了圣人,哪里还有他们殷氏一族什么事;若是他的先祖成汤成圣,纣王这老东西肯定早被老祖宗招来一道天雷,直接噼死了。 殷诵提出疑惑。 姜子牙摇摇头,对此他有颇多想法,但是每一样都不能叫人信服。老者直接来了个「万金油」理由:「许是他们的运道还不够吧。」 殷诵听到这句话,就知姜子牙也不明白其中窍门。殷诵没有强求,只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等回头自己琢磨琢磨。 殷诵重复了一遍邀请姜子牙辅助他们父子俩的话。 姜子牙依旧摆手:「老夫不去朝歌了。老夫就留在西岐吧。」如今,西岐向殷商投降,保周代商已经成为空谈。西岐的土地就这么多,可供瓜分的利益也就这么多。西岐内部其实十分动盪,新旧两派的矛盾在王府发出要投降的信号时,陡然激化到了极点。 这一回,若不是他与姬旦、姬奭强势压制着,从各处投靠过来的新贵派能全部清出西岐的权力体系,跟着武成王一家前往朝歌做罪人。 殷诵心中无比可惜。 姜子牙却笑着对他道:「老夫相信,他日殿下成为大王,不论是商人,还是周人、鲁人……全天下的百姓在殿下心中,都是您的子民,受您的庇护。那时,老夫在西岐,亦是为殿下分忧。」 殷诵瞭然,轻轻地放下了心结,没有固执地继续劝说姜子牙。 殷诵向东面岐山的方向看去,开口悠悠地向老师问道:「封神台那边该怎么办呢?」 姜子牙摇摇头。 姜子牙见殷诵没问封神台的用处,他就顺势没有主动回答。 姜子牙回道:「且放着吧。日后说不得有大用。老夫总归是不掺和这件事了。」 殷诵举杯,低头饮用了一口清水。这水似乎是专门从山泉里打来的清水,十分清甜爽凉。殷诵每喝上一口,便觉得周身的暑气都散去了一些。 姜子牙举起竹筷,就着素酒开始品尝一桌的素菜。殷诵跟着拿起了筷子。他面前的小案上除了素菜还有鲜果与肉食。方才他在酒宴上随时注意着礼仪,根本吃不上东西。现在,他倒是可以好好地填饱肚子。 师徒两人没一会儿将案上的佳肴尽数扫空,各自吃了一二碗饭。姜子牙和殷诵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肚子,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满足。 姜子牙唤来侍从,将桌案和碗筷都撤去。 等到侍从退出偏殿,姜子牙喝了半碗清水,而后一本正经地向殷诵说道:「你既肯开口请我,便是想收拢人才在身边了。我虽然不能跟着你去,倒是可以给你引荐一个人。」 「这一次,四公子姬旦要同你们一起入朝歌做人质。我请殿下帮个忙,将他留在身边。」 「这位公子勤于内政,其实是个全才。」 「不论政务还是领兵打仗,姬旦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只是昔日武王光芒太盛,将他掩住了。」 「你若能得到他,与得到老夫是一样的,甚至更合算。至少四公子年轻,不像老夫垂垂老矣,一日比一日精神不济。」 殷诵连忙安慰了姜子牙一番:「老师你在崑崙山上呆了四十年,肯定比彭祖长寿。」 姜子牙可不敢信殷诵这些甜蜜话。那彭祖可是活了八百年的人精,不知道得了怎样的机缘才能活那般长久。姜子牙如今等同被自己的师门背刺,他可不觉得自己是有那般运道的人。 殷诵将话题绕回四公子。他答应姜子牙自己会代为照顾姬旦,不会让他在朝歌受人欺辱。 姜子牙今日与殷诵相见,目的就是为殷诵和姬旦牵线搭桥,让姬旦少吃一些苦头。 殷诵只当姜子牙是为了姬旦,倒是没有深入想到姬旦与姜子牙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世,姬旦和姜子牙才会这般筹谋。 殷诵陪了姜子牙一会儿,便回到了酒宴上。他望着酒宴上许多的西岐贵族,不禁想到当年武王在世时,这些人就敢挑唆公子干上战场送死。 殷诵微微挑了下眉,当即叫来王府的侍从,让他们拿来一支竹简和笔墨给他。 殷诵执笔蘸墨,在竹简上写了密密麻麻好几行小字。然后他把竹简交给侍从,叫侍从送去伯邑考那里。 殷诵在这根竹简上叮嘱伯邑考千万记得,要将当年殷诵送他的法杖带在身边。 「若是有人说些似是而非又难听的话,叫你难过,还要你听从他们的话,你就展示法杖的厉害给他们看。」 「放心,轰掉半个岐城不是问题。」 侍从将这支竹简递到伯邑考手上时,殷诵已经跟着闻太师离开了岐城。 伯邑考盯着竹简正面愣愣地看了许久。他将竹简翻到背面,看到殷诵在这里也留了字:「实在挨了欺负,就来朝歌。我帮你欺负回去。」 伯邑考瞧着竹简上的「欺负」二字,极轻极轻地笑出了声。自从武王过世后,一直挂在伯邑考脸上的抑郁之色,都在此时淡化了一分。 回到大营,闻太师第一时间唤来吉立,叫他安排一同出城的姬旦、武成王一家。而后,闻仲将太子殷郊等一众留守的将士召集到帅帐,商议班师回朝一事。 得胜的战报早早就让快马送回了朝歌。但是闻太师惦记纣王这个么蛾子,其实不敢在西岐多逗留一日。 第249页 殷郊立即禀报闻太师,这一天里他已经提前吩咐全军收拾行囊,明日就可以开拔凯旋。 闻仲闻言,眉眼带笑,对太子做的这些半点不忌讳,反而十分欣慰。 老太师丝毫不吝啬地夸了夸太子。 殷郊却是踌躇了一下,即开口向老太师请求,希望能够减免武成王一家的罪过。 殷郊与殷洪一起,将当年他们第一次逃出王宫,如何得了武成王帮助的事陈述了出来。 这件事只有殷郊兄弟、方弼兄弟以及武成王知晓。饶是闻仲贵为太师也是初次听说。闻太师颇为地吃惊。 殷郊话语赤诚,向闻仲请求道:「武成王当年对大商对我殷氏王族是一片赤胆忠心。叫如此忠心老臣灰心丧气,举家逃亡投奔西岐,是谁过错我不说,太师自是明白。」 闻仲忽然抬手,支开其他将领离开帅赢,叫他们去通知全军明日回朝。 除了殷郊,闻太师只将殷诵和殷洪留了下来。 闻太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子殿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殿下说的这些老臣自是知道。但是不论何种情由,黄飞虎叛商是事实,这一点永远不能改变。成汤若是轻轻放过了他,未来不知多少诸侯争相效仿,背叛大商。」 殷郊岂能不懂这道理?但是要他亲手将恩人一家押送回朝歌,经歷那些残酷的刑罚,却是他不甘心,绝不能忍受的事情。 殷郊听着闻太师摆出来的,必须严惩黄飞虎的话,脸上不禁露出晦气的神色。殷郊至今都记得暴君在九尾狐的诱哄下,在龙德殿上建造炮烙大刑,将反对暴君暴政的上大夫梅伯生生烧成碳灰。 殷郊更是记得,生母姜王后的一只眼睛是如何被剜去,右手是如何被按在炮烙上受刑。 殷郊心中十分明白,武成王一家若是被押入朝歌,以纣王和谢绛容的兇残性情,这一家子从老到幼绝不会有一个活口逃出生天。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受过武成王的恩惠,如何能忍下这种事? 殷郊当即在心中计较,等大军临近朝歌的时候,自己亲自出手,将黄老将军一家救走。 只是这样一来,他与儿子、弟弟筹谋许久的事,就黄了。 殷郊想到殷诵想要大商子民人人都做君子的理想,心中泛起层层的疼来,叫他不敢向殷诵那边看去。 殷洪看到殷郊的神色变化,将心比心立即猜到殷郊心底的打算。 殷洪也是不能忍受,看着自己的恩公被暴君、奸后折磨致死。但是要他放弃让兄长、侄子成为商王的计划,也是不能够。 殷洪当即向殷诵那边看去,用眼神示意殷诵说些话,缓解闻太师与殷郊之间忽然僵住的气氛。 殷诵对父亲提出这番要求,没有一丝意外。殷郊一直隐忍不提,才叫他奇怪呢。 殷诵当即上前,向太师行礼拱手。 闻太师瞧向殷诵,眼底闪过少许好奇:「王孙又是怎样说辞?」 殷诵开口道:「诵只是想说,如今四大伯侯之乱已经平定,余下小诸侯便是叛乱,已经兴不起风浪。大可以令四大伯侯代为清理。」 闻太师轻轻哼出声,颇为失望地看着殷诵:「诸侯叛乱不是儿戏。你们父子岂有不知『牵一髮而动全身』的道理?而今大商不比从前,战事自是能免当免。」 殷诵嘆了口气:「那便与太师说句私心的话。我与黄老将军的儿子黄天祥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胜过寻常人家中兄弟。」 「有黄天祥做维繫,黄老将军若是不受罚,而是官復原职,必能成为父亲与我的左膀右臂。」 殷诵这话,已等同在告诉太师,他们父子俩这次回朝歌就是去谋夺王位的。 闻太师微微皱眉,却没有斥骂殷诵大逆不道。他不禁暗暗嘲讽殷诵得寸进尺。武成王如今死罪都未饶恕,殷诵竟然还想着让他官復原职? 只怪纣王太过昏庸无道,只怪纣王如今重病在床,早已经没了精力料理朝政。如今,纣王于整个大商,就是一个废物至极的摆件。 闻太师料想纣王活不了几年,自然不觉得殷郊父子想要争夺王位有什么不对。 在闻太师心中,殷郊始终是纣王的嫡长子,是大商的太子。别的王室子弟根本没资格跟他争王位。殷郊不去争那把椅子,才叫闻太师头疼。 殷诵见闻太师只是沉默,没有开口责骂他。殷诵当即胆子更大了一些:「我们父子在朝歌除了太师,并无个帮衬。若是再来一次北海七十二路诸侯叛乱,太师一走数年,我们父子如何在朝歌自保?」 「或是太师指望父亲带着我隐居山林,躲避来自纣王的祸害?」 「人心皆是肉长,哪里容得一次又一次的剑割刀取?」 殷诵目光冷静而笃定地对上闻仲的目光,与这位老太师丑话说在了前面:「若真是那般,父亲与我和叔叔,我们三人再不会出现在大商。」 殷诵最后一句话吐出,闻太师顿时火冒三丈,双眉竖起。 闻太师不由得发怒道:「你说这番话,莫不是想威胁老夫?」 殷诵丝毫不怂,正面闻太师的怒火:「自保而已,谈得上什么威胁?」 「太师需知道,诸侯之中难免有野心家。一家两户野心者想要谋财篡位,便是如今的大商想要镇压亦非难事。」 「难得是昏君暴政,逼得忠臣做叛贼。天下烽烟四起,镇压了这边,那边又将反旗高高地举起。」 第250页 「那你要如何?」太师避开青年赤诚而坚定的目光,扭头去看桌边的酒碗。 殷诵振振有词:「诸侯不服大商的统治,犹如一块病灶。以治罪武成王一家,更甚至杀了他全家这等方式治这病,是治标不治本。」 「唯有君王仁德,群臣贤良,才是治本之术。」 闻太师笑道:「你这话是不假。可是人心难测,怎的就知道你父亲是这治本的『良药』?」 殷郊在旁边听到这话,默默地在心里回了闻太师一句:这治本的「良药」并不是不是他,而是殷诵。 殷诵仿佛听不出闻仲话中的嘲讽,十分神气地回答:「倘或父亲不是这剂『良药』,太师为什么还要带他回朝歌,为他正名呢?」 闻太师张口就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地咽了下去、 闻太师细细琢磨了一番,自己的确存了一份纣王死后,新王能够守住先祖成汤打下的天下,成为有效医治大商的「良药」。 而不是像纣王那样,成为大商最大的病灶。 殷郊和殷洪看到闻太师竟然沉默了下来,顿时心间亮堂了三分,晓得救出武成王一家这件事有门。 两位殿下不约而同给殷诵递过去一个鼓励和赞赏的目光。 殷诵腼腆一笑,回应了父亲和叔叔的表扬。 闻太师思索半晌,最后悠然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回头正视殷诵,对他道:「你这算得上是豪赌之言了。」 殷诵点头。从闻太师的角度,他这套仁君贤臣的未来蓝景,能够实现的可能性终是不高。闻仲要站在他们这边,与赌博确实没差别。 殷诵简单地激将道:「太师敢不敢赌?」 第098章 宝贝儿子都没送过他呢 闻太师没有立即答覆殷诵,而是指点眼前这三个政坛「菜鸟」:「莫怪老臣没有提点,你们执意救下黄飞虎,势必与那谢氏为敌。」 「谢氏如今把持朝政十多年,朝歌不少势力都被她拉拢了过去。」 「老臣与三位殿下交代一句实话。如今便是老臣,要拿下她也必是伤筋动骨。」 殷郊和殷洪两位殿下微微皱眉。独独殷诵一脸淡然。 老太师所言早就被殷诵预料到,他也早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且,光是方案他就计划了整整三套。 殷诵笑着代父亲答道:「这条路,从古至今都是艰险万分。非大福分的人,如何能够顺遂地登上王位?」 殷诵说着,忍不住嗤笑:「其实有些波折和艰难也好。丝毫努力也不需要付出便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是容易被人轻贱的。」 闻仲哪里听不出殷诵是在暗讽纣王呢?老太师扶住额头,伤切地闭了闭眼。 老太师也算是看着纣王长大。如今见到那个曾经英武的青年变成一个废物瘫在床上,要死不活,闻仲心头是又痛又恨。当真是怒其不争气到了极点。 殷诵话锋一转,明晃晃地向闻太师这位三朝元老,掌握实权的重臣展示父亲殷郊的闪光点。 「太师莫要怪罪父亲不通人情庶务。父亲生来是天潢贵胄,本就该有他的骄傲。」 「小子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殷商的储君若要学习见人脸色行事的本事,那么亡不亡国已经没有区别。父亲还不如返回深山修炼去。」 殷郊不由得一愣。 闻太师放下扶住额头的左手,垂眼思索王孙话中含义。 殷诵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父亲少时是亲眼看着祖母如何被妖后害死的。谢氏较之妖后兇狠更甚!」 「父亲若是能与谢王后为伍,如何对得起惨死的祖母?只怕父亲和叔叔真和谢氏和和气气,老太师爷反而瞧不起他们,宁肯从王族里另择贤能继承大统呢!」 闻仲细细思量,发现自己确实是这般想法。毕竟殷郊如今太子的身份算不算数,有待商榷。太子若是能容忍谢氏,闻仲怎能不防日后殷郊成了另一个纣王?他肯定另择贤良继承王位。 如今的大商,可再经不起一个年富力强的「纣王」的折腾了。 闻仲轻轻嘆了口气:「如此说来,老夫不仅要替你们保住黄家一门老小,还要叫黄飞虎官復原职。不然,黄家于太子派不上用场。」 闻仲心中悲嘆。他十分清楚,如今大商只是面上四方叛乱都得到了平定,内里早已经被纣王糟蹋了个干净。若是不在王位继承人这个问题上谨慎,大商顷刻就会覆灭。 闻仲看向太子,暗道这位殿下少年时就敢提剑强闯朝堂,与暴君讨公道。常人都道他是鲁莽,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勐,称赞他对姜王后的孝心! 难得这位殿下经歷了那样许多艰难困苦,还能保持这份赤诚、纯良。 闻仲的目光渐渐变成欣慰。与纣王相比,太子殷郊实在好得过分! 两位殿下听到闻仲终于松口,不禁对视一眼,喜悦之情难以掩藏。 殷郊和殷洪连忙向太师道谢。 闻太师站起身,从主位上走下来。他对殷郊三人说道:「老臣现在就去见一见黄飞虎。那厮在西岐做了六七年的官,未必肯与你们一家子一条心。」 殷郊和殷洪双双愣住。两人迅速反应过来,承认闻太师所言不无道理。 两位殿下感激地向闻太师道谢。 闻太师要去见武成王一家,殷郊和殷洪有意跟随,被闻太师制止。两位殿下只得带着殷诵走出了帅帐。 第251页 殷诵在帅帐外,同父亲和叔叔分开。他转脚就去找了偏将吉立。 殷诵在吉立这边,询问到了西岐四公子被安排暂住的地方。然后殷诵毫不犹豫地走去了那里。 但是,殷诵来到姬旦的临时住处,并没有进入营帐和姬旦见面。 殷诵站在营帐门侧,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营帐内静悄悄的,显然只有姬旦一人。 殷诵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姜野」会偷偷和姬旦会面。他刚好过来抓个「姜野」的「小辫子」,让父亲把「姜野」赶走呢。 没听到「姜野」的声音,殷诵一脸悻然。他转身正准备走,从旁边走来一个身穿西岐服饰的汉子。汉子手里端着一壶清水。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西岐负责王府守卫的武荣将军。 殷诵看到武荣,当即猜想是伯邑考担忧姬旦在朝歌遭受危险,故此将这位将军调到姬旦身边,保护他。 武荣不期然碰上殷诵。这位年到中年,对周王一家赤胆忠心的将军连忙正色,向殷诵行礼。 殷诵是来抓包的,武荣大嗓门这么一喊,立刻惊动了营帐里的人。殷诵当即就走不脱了。 他只得无奈转身,与听到动静走出来的四公子姬旦见面。 姬旦有些意外。虽然丞相姜子牙派人传了消息给他,但是姬旦没有想到,殷诵会这么快行动,找到自己这里来。 姬旦见到殷诵,见到这个流落在外,却是刚刚过身的二哥唯一的血脉,内心激动不已。姬旦差点红了眼眶。 四公子不敢引起殷诵的怀疑,激动的情绪只在他双眸中一闪而过,立刻被他压制住。 以防万一,姬旦连忙低下头去,上前行礼。 殷诵伸手扶住四公子的臂膀,将他拦了一拦。 姬旦执意将礼数做到。殷诵无法,只能接受。 行礼过后,姬旦引姬诵进入营帐。武荣紧跟在后。在殷诵、姬旦坐定后,武荣为两人倒上了清水。 姬旦满脸微笑,言语谦卑地向殷诵说道:「白日酒宴上,小臣观殿下只饮了清水。小臣刚刚抵达大营,只能以清水相待,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殷诵笑了笑。虽然他是想做抓包人却被姬旦抓了包,但是殷诵半点没有不自在。他反而顺势向姬旦说起了姜子牙的交代:「其实相爷不与我说,我也会尽力关照四公子的。」 姬旦闻言,眼中掠过微不可查的诧异。姬旦不禁暗道:这位殿下竟然说出这般关照我的话,莫非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姬旦想到兄长姬发,百般滋味绕在心头。但是他行事素来慎重,不论心里如何翻江倒海,面上都是四平八稳,严肃谦恭的脸上叫人看不出多余的信息来。 殷诵有心试探武王会不会将自己的身世告知姬旦——姬旦无疑是武王最信任的人。按照殷诵的想法,只要姬旦不知,大体西岐之中无人知道他这个王孙其实是姬家后人。 殷诵紧紧盯住姬旦的面容,没有从姬旦的表情中瞧出端倪。他没有继续试探,而是就着刚刚的话说道:「文王是我老师,四公子便是我的学兄。你我同门,便如兄弟骨肉,我怎忍心你在朝歌受辱?」 殷诵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姬旦一时之间竟也看不出,这个侄子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但他毕竟知晓殷诵的身世,此时听着殷诵一口一个「学兄」、「兄弟」就觉得耳朵里十分的别扭。 叔侄两人客客气气,无形中打了个机锋,都没能做出有效的判断。 殷诵告知姬旦,他与父亲、叔叔回到朝歌,起初的境遇不会多好,所以前期他不能在明面上照顾姬旦,希望这位「学兄」能够见谅。 姬旦本意是竭尽所能护着这个二哥唯一的血脉的。姬旦哪里会真的巴望着,倚靠殷诵在朝歌过活?他立即说了几句体谅的话,尽力打消殷诵的愧疚。 殷诵听着姬旦颇为关怀的话语,再次怀疑武王早就在姬旦面前曝光了他的身世。 殷诵并不希望除了武王之外的姬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对他继承大商王位没有好处,反而有大大的坏处! 殷诵面上不显,在四公子这里饮用了一杯清水后,起身告辞。 除了姬旦的营帐,殷诵半点犹豫没有,直接去了父亲的营帐,找到了「姜野」的面前。 殷诵本意是干脆和「姜野」撕破脸皮,逼问他是不是将他的身世秘密传扬了出去。 但是真到了高大的亲卫面前,殷诵瞧着对方脸上的面具,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姬发瞧着气势汹汹跑来的儿子,微微偏头,做出困惑的情态。 殷诵没好气地往旁边瞥了一眼。然后,他用积分从商城里兑换了一张透气性极好的面具,扔给了父亲的亲卫。 然而,看到「姜野」接住面具,殷诵又立马后悔了起来。他情不自禁想到两年前武王那一句「不愿意」,立即觉得主动送礼的自己十分的丢脸。 殷诵努力克制住上手抢回面具的冲动,避免让四周路过的士兵瞧见失礼的情状。 姬发低头看着手里翠绿色的面具,指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丝丝凉意。这张面具看上去是用品相极好的寒玉雕琢而成。雕师技艺精湛,在姬发看来,这张面具称得上珍品,真用来做面具使用,倒成了暴殄天物的做法。 但是姬发指尖在面具上细细摩挲,很清楚这块面具的材质非是美玉。这种材质竟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第252页 姬发微微挑眉,挑眼向殷诵看去。眼瞧着夏日酷暑将近,他现在整日戴着木制的面具,的确十分的不舒服。 姬发咧嘴一笑,正要说些感谢的话。殷诵却一脸后悔的模样,扭头就跑,根本容不得他挽留。 姬发瞧着殷诵跑得飞快,好似害怕他追赶上去一般。姬发不由得发笑。 姬发再次低头望了一眼手里艺术品一般精美的面具。然后姬发转身钻进了营帐。等他再出来,脸上的面具已经换新。 一刻钟后,殷郊回自己的营帐,在门口看到姬发,同时也瞧见了姬发新换的面具。 殷郊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他瞧着姬发脸上的面具,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东西不像这个世界的工匠能够雕琢出来的。 殷郊立即猜出这么个新鲜玩意出自哪里。殷郊心直口快,向姬发问道:「这面具是诵儿给你的?」 姬发笑声爽朗:「是。」 殷郊顿时不是滋味起来。他的宝贝儿子还没送过面具给他这个「亲生」的父亲呢。 太子殿下撇了下嘴,实在说不出让自己的亲卫上交的话。殷郊只能轻轻地哼了一声,表达心中那一份小小的嫉妒。 殷诵回到自己的营帐,很快将面具的事抛到了脑后。他休息了一会儿后,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卷竹简。 这些竹简都是十多年前,殷诵从殷商王族祖庙带走的文献资料。殷诵拿出的这几卷,正是夏朝与商朝两朝开国之君的生平记载。 殷诵将这几卷史料细细地研读。一直到黄天祥端了晚食进来,殷诵才堪堪将竹简放下。 黄天祥对此见怪不怪。殷诵并不总是将读书的时间花费在商城中兑换的书籍。黄天祥经常看到殷诵阅读这些古老的竹简、帛书、龟壳。 而且,黄天祥发现,最近几年殷诵阅读这些古籍的频率越来越高。 黄天祥将食物和水放到殷诵清理出来的案面上。 殷诵取了竹筷,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他一边低头做事一边对黄天祥问道:「黄老将军那边有消息么?」 黄天祥闻言,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欢喜和感激的笑意。 黄天祥立刻回道:「我按照你昨天教的,今天父亲一来我就寻了机会和他说话。堂叔当时就在旁边,一直帮忙劝说。父亲好歹把话都听进去了。」 「后面好险叫我和老太师当面撞上。」黄天祥做出害怕的夸张表情,又迅速收敛起来。 小光头继续说道:「我没敢偷听闻太师对父亲说了什么。是等太师离开后,我才敢进去询问了一遍。」 「堂叔叫我尽管放心,父亲和老太师已经沟通好了。父亲和堂叔都让我代他们向你和两位殿下道谢。日后他们都忠心于你们父子两人。」 殷诵点点头。武成王那边能带这样一句话过来,显然是闻太师已经和他们透过气,要保黄飞虎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务。 殷诵嘴角流露出舒心的笑意。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是掌管着整个大商的武官体系。 一直以来,让他叫绝的是,武成王投奔西岐这么多年,兵马大元帅这么重要的职位,竟然一直空着。就如同他的两个先祖商容与比干的相位一般。 由此可见,如今的朝歌朝堂混乱到了何种地步! 殷诵心底冷嗤暴君的不作为。这昏君为了在朝堂上少一些掣肘,竟然将这些攸关整个大商正常运转的关键职位全部空缺两人! 殷诵吃完饭,继续研读古籍。到了深夜,过了子时,殷诵将竹简一一合上,收回到储物袋中。他已经大体明白燃灯道人执意将武王送入红砂阵的原因。 殷诵猜想,在燃灯老道以及阐教两位教主的预设中,武王入红砂阵,就如同当年商汤引火自焚一般,并不会伤及性命。 在殷诵看来,红砂阵也好,将他的先祖成汤包裹住的熊熊大火也罢,都能瞬间吞噬一具肉体凡胎。 但是根据史籍记载,当年烈火足足烧了三个时辰,大火熄灭后,坐在柴堆之上的成汤先祖竟然丝毫无损,安然无恙。 这一段被史官当做「神迹」,记载到了竹简中。 按照姜子牙的意思,保住成汤,理应也该保住武王的,便是人族气运。 殷诵是了解「质量守恆定律」的。所以姜子牙不敢想,他却能断定,成汤为祈雨自焚,是受到了设计。背后捣鬼者十有八九是仙界,为的就是磨损人族的气运,防备人族再出圣人。 至于武王为什么没有倖免于难……殷诵蹙眉,然后下意识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第099章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殷诵下床,走出营帐,找到了自家叔叔。 殷洪正在打坐,感觉有人进来,连忙睁眼。 看清来人是谁,二殿下神情一松。 殷洪听完殷诵的请求,有些吃惊:「你怎么想到去火云洞?是有事相求三位老爷吗?」 殷诵点了点头:「之前得了三位老爷许多恩惠,原本就该早早登门道谢的。」 殷洪没有拒绝。反正明日开拔后,大军行动缓慢,不会立即抵达朝歌。大军沿路上走的都是大商守军的关隘,不会出现敌袭的危险。他们叔侄俩趁着这个时间去一趟芙蓉峰,耽误不了。 「明日我先去太师那里禀报一声,再带你走。」二殿下嘱咐侄子稍安勿急。 殷诵点头。他虽然急于前往火云宫,向三位圣人求证自己关于人族气运去向的想法,倒也没有急切到半夜三更就跑过去的程度。 第253页 第二日一早,殷洪与太师、兄长禀报一声。在太师的示意下,二殿下等到大军离开西岐地界后,才带着殷诵离开。 到了芙蓉峰山脚下,殷洪如同申公豹一般,没有贸然上山去,只让殷诵自己前行。 殷诵这一回没有「哼哧哼哧」老老实实地爬山,而是直接飞上了山顶。 他在山顶等待了一会儿。他也不浪费时间,一直蹲在困阵边上仔细瞧了许久,可惜依旧是看得一知半解。 殷诵这回没有敢伸脚进去。他清楚得很,上次看似是他找出了出口,矇混出了这道迷阵,其实是三位圣人网开一面,将他放了出来。 不得不说圣人门口这道迷阵十分了得。殷诵便是现在瞧在眼里,脑子里都是迷迷煳煳的。但是上次他在里面呆了半个月,日夜都在研究这阵法,只为走出去。这让他对阵法的理解提拔到了一个十分了得的高度。 若不然,在岐城南城门外,他真不能那么快速算计出锁死十绝阵的换阵图。 殷诵等了不到一刻钟,侍奉三位圣人的童子便快步走了过来。 童子什么也没说,行礼后立即领着殷诵过了迷阵,前往火云洞。 童子清楚得很,殷诵特意跑来火云洞,绝非是找自个儿一个童子闲聊增进感情的。 炎帝看到殷诵,立即笑着开口问他话:「你母亲找到了吗?」 殷诵脸红了红,害羞地回道:「找到了。」他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道:「我原先弄错了。」 「哦?」炎帝惊奇,「怎么弄错了?」 殷诵将自己的身世说了说。三位圣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都只有一丝。他们活了成千上万年,男身生子这种事,不是没有听说过,没到稀罕的程度。 三位圣人惊奇的是,殷诵的父亲会是周王姬发。 伏羲老爷忽然抬起左手,伸出一指,凌空点了一下殷诵的额头。 随即,伏羲老爷对其他两位圣人说道:「前些日子听说武王姬发死在了红砂阵中。你我三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才知晓,还是我家阿妹道高一筹。」 黄帝瞧向自己的后人,应着老圣人的话,瞭然地点头:「若是燃灯小儿不存那份心思,护得武王性命无忧,人族气运已经转移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妨碍不到什么。『天意』依旧如故。如今仙界可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老圣人伏羲回头问殷诵:「你去过西荒了,可看见了女娲神石?」 殷诵立即从储物袋里,将那一袋神石粉末取了出来。他将粉捧给老圣人,同时在一旁描述了自己取「石」时的情况:「我碰了它一下,也没用什么力气,它自己全碎成了粉末。」 黄帝和炎帝听着殷诵大大咧咧的话,不约而同地想着这小子果真是个莽的。换了常人哪里敢在圣人面前这样讲话?便是他们这两个圣人弄碎了女娲神石,都要想想法子,好叫伏羲这位老爷子莫要动怒呢。 两位圣人齐齐向伏羲看去,脸上都是担忧之色。 伏羲老爷接收到两个同居晚辈的视线,哪里不晓得这两位故意露出这副模样是在表明他们的态度,要为殷诵求情呢。 老圣人笑着,不轻不重地骂了两个后辈一句,而后说道:「这五彩神石能够补天,哪里是他一个小娃儿随手就能碰碎的?」 笑过后,老圣人嘆了口气:「我原以为那块神石只是化成了传送阵,却不知道它传送的不是人,而是人族气运。除了新朝开国之君,别人根本触发不得它。」 殷诵终于知道了武王姬发身上的人族气运去到了哪里。他细细回忆了一番自己触摸女娲神石时的情景,最后微微摇头。 殷诵十分确定,自己当时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但是,按照三位老爷的意思,人族气运就是在那时,从五彩神石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边,老圣人与有荣焉道:「若换做我,却是没办法卜算出万年后,新朝天子会在那时那刻出现在那里的。」 「我比阿妹,多有不如。」 黄帝和炎帝连忙狠狠地赞嘆了女娲老圣人。 轩辕老爷笑看殷诵,对他说道:「你小子好鲁莽,拿我那副弓箭射上阐教副教主。」 不等殷诵回话,神农耻笑黄帝道:「要夸便夸,做什么这么拐弯抹角?说起来,他既是姬家的后人,那与我也有一些亲缘关系。」 殷诵默默不做声。文王祖上是高辛氏帝喾与姜嫄。是帝喾的黄帝的直系后人;姜嫄是神农炎帝的后裔,亦是帝喾的元妃。 不过,殷诵清楚,自己和炎帝这血缘太远了,这位老爷点出来,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然后,殷诵就听到炎帝询问他《神农本草经》传播得怎么样了。 殷诵连忙老实交代。他回去东鲁后,立即做了印版,进行印刷,总共复制了一百套。但是这个时代,认字的人实在不多。殷诵只得在东域建了一百所「医护所」,请了五百个识字的世家子弟掌管这些医护所,每日当众阅读《神农本草经》一百页,向百姓传授药草知识。 炎帝听完,颇为满意。 黄帝却问殷诵就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殷诵便说想要普及百姓识字、读书。 如今黄帝、炎帝已非一族之长、一国之君,所思所虑都在整个人族的发展上。两位老爷听到殷诵这般说,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第254页 黄帝两眼中光芒微微闪了闪,开口便要夸奖殷诵聪慧。旁边炎帝却直白地提点殷诵,让百姓都识字对整个人族是一件好事,但是对殷诵,对王族与拥护他们的贵族而言就很难说了。 伏羲瞧着三人的言语官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怡然模样。他甚至有心情插嘴和殷诵开玩笑道:「百姓若识了字,便能看懂律法。从此以后,天下的君主再想像纣王一般,杀伐随心可就难了。」 殷诵歪头,笑答:「仓颉造字,本就是为了整个人族。何况,我想着既然殷商可以代夏,天意亦有意让周人代商,这世上怕是不能有王朝能够千秋万代不灭的。」 「我殷氏子弟日后同样未必没有没落的时候。到了那时,若是连字都不被允许识得,家族岂非没了再次腾飞的机会?」 「先祖成汤见猎者捕鸟四面围网,劝其『网开一面』。如今,我等身为后人,岂能对百姓四面围困,不予求进上升之路?」 伏羲点点头:「你所言,正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之理。」 炎帝老爷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黄帝老爷这时从怀里掏出一车竹简,将它丢进殷诵的储物袋。黄帝与殷诵说道:「若论医术,我不比兄长差。这一套《黄帝内经》你拿去,也替我这个老祖宗传给那些后人吧。」 殷诵连忙替百姓们感谢下跪。 黄帝随手一挥,两点金光落在殷诵特意悬挂在腰间的金令上。金令的表面立刻出现八条金龙浮游其上。 殷诵看了看金令的变化,再一次感谢圣人所赐。 殷诵得了准确的答案,没有逗留,当即就出了火云洞。 依旧是童子护送他出来,而后由他自己飞落山脚。 殷洪正焦急地等在山脚下。殷诵毕竟是去见三位圣人,殷洪这个做叔叔的如何不担心他哪里出了纰漏,惹怒了圣人老爷? 二殿下在山脚下是站着不舒坦,坐着也不舒坦。直到看见侄子安然无恙地回来,殷洪才从焦虑中定下心来。 殷诵刚刚落地,收起机械翅膀。二殿下立刻迎了上去。 殷洪一把抓住殷诵的手,好一顿上下左右的打量。 看到侄子确实没有损害,殷洪松了口气:「这地方可真是吓煞人也。」 圣人居住的地方,威压甚重。殷洪现在佩服极了自家侄子。就是他这样修行二十余年的鍊气士,光是站在山脚下感受一番圣人威压,都要面白气虚。殷诵这小子肉体凡胎一个,却是去火云洞跑了一趟,直接和三位圣人面对面。 殷诵让叔叔不要紧张,三位圣人的威压确实吓人,但是当面见过就会发现,他们其实都是十分和蔼的老人家,亲切得很。 殷洪不大敢相信这句话。 殷洪不想久留,连忙要施展口诀,带着殷诵回去与闻仲大军汇合。 殷诵却低下头,一动不动地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抬头对殷洪说道:「我们先去西岐一趟。」 殷洪不解:「回去那里做什么?」大军早就离开西岐地界了! 殷诵道:「我要去证明一件事。」 殷诵语焉不详,没有告诉殷洪自己要做的是怎样的一件事。这件事便是对他来说,也是一趟不知后果如何的冒险。但是殷诵决定去冒一次险。 这件事只要办成了,会给他省下很多麻烦。他便是直接一刀捅死纣王,三界六道也没人敢阻拦他! 便是不成……殷诵觉得芙蓉峰上的三位圣人肯定会出手,保住他这个女娲老圣人钦点的人族气运「继承人」! 殷洪对殷诵要做的事是半点都摸不着头脑。但是殷诵在他这里信誉十分不错。二殿下想着自己手中有阴阳镜这些宝贝,不怕西岐出尔反尔,于是一口答应了殷诵,将他带回了西岐。 叔侄两人回到西岐,也不入城。殷洪在殷诵的要求下,带着他去到了封神台。 殷洪站在封神台下,眉头紧锁,一张俊脸立即变得黑梭梭一片。 殷诵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又想到了师叔祖没告诉他上了封神榜这件事,殷洪肯定不乐意进去。 殷诵不勉强,他和殷洪打了个招唿,然后照例让千里眼和顺风耳敲开了封神台的大门。 监守官柏鉴日日守着封神台,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看到西岐向殷商投降时,这位监守官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柏鉴一面为师父姜子牙所在的阵营被闻仲大军打败而悲嘆,一面又为封神榜极可能因此不会被打开,他的失职不会被发现而窃喜。 柏鉴这会儿看到理应跟着闻仲大军离开数日的殷诵,竟然出现在封神台下。这位监守官当即心头一跳,颇为忌惮地看着这位殷商王孙。 殷诵没有和柏鉴多说什么,直接将多了八条金龙的金令展示给监守官看。 柏鉴瞧向金龙上的八条金龙,当即明白自己的旧主——黄帝老爷已将眼前青年视作继承人。谁敢和殷诵作对,就等着承受圣人老爷的雷霆一击。 柏鉴就是有万般的胆量,也不敢给殷诵绊一脚。他连忙退到一旁,任由殷诵在封神台内施为。 殷诵见柏鉴十分识相,并不去刁难他,反而安慰了他一句。然后殷诵跑上顶楼。 沐浴在百灵幡的红光下,殷诵一把将封神榜拿在手里。他这一次没有揭开榜,而是扭头就走,竟是要将这张神榜带出封神台。 第255页 这可得了? 不说柏鉴,就是千里眼和顺风耳看到了,都要惊唿出声。 殷洪在外边,看不得封神台内的情状。他听到一声声惊唿传出来,还当殷诵遭遇了危险,下意识就要拿方天画戟去砸封神台底层的大门。 殷诵抢在殷洪出手前,打开了大门。殷洪瞧见他出来,连忙收起兵器。 殷洪正要关心殷诵几句,就看到殷诵左脚刚刚跨出封神台大门,九天之上立即风云捲动,好似一个倒扣的漩涡。 「竖子尔敢!」 天云之上,一声怒喝爆如九天玄雷,震得天地都似都动了起来。 怒喝声未落尽,一只金光璀璨、香气盈满整个西域的大手从倒扣的漩涡中伸出来,直直地抓向殷诵。 岐城相府内,哪咤正和师叔姜子牙禀告军中事务。如今,包括哪咤两个哥哥金咤、木咤等诸位同门师兄弟都回去了崑崙山,不曾见一个回来。哪咤只能身挑数人的活儿,镇守在西岐军中。省得西岐新旧两派权贵撕扯「头花」的时候,动了军中的根基。 岐山上空的异象一起,立刻惊动了师叔师侄两人。 姜子牙如今对师门已经丧失了信赖,早把封神台与封神榜这档子事抛在了脑后。如今看到异象突变,姜子牙恍然才想起岐山上还有一座封禅台。 哪咤却是心头勐烈一跳,大感不妙,火速蹬上风火轮,不顾一切地沖向了大手抓去的方向。 第100章 所以是为什么呢 在闻太师的指挥下,殷商大军刚刚走出西岐地界,过了绝龙岭,就在山脚驻扎下了营地。 营地驻好后,太子和两大亲信温良、马善在营帐内商量了一些事务。 三人商议妥当后,走出营帐。殷郊抬头就看到太师闻仲。 此时,闻太师正站在绝龙岭山脚一处石碣旁,仰头回望绝龙岭。 殷郊远远瞧见太师神色有异,颇似感嘆。殷郊一时好奇,猜测太师与绝龙岭或许有些渊源。 太子当即想要走上前去。就在这时,乔扮成亲卫「姜野」的姬发从旁边走来,将殿下拦了拦。 姬发微微垂眼行礼后,抬头向殿下禀告道自己刚刚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卑职听闻,太师出师时,师父金灵圣母告诫过,他这一生不可与「绝」这一字相遇。遇之有性命之忧。」 殷郊闻言一惊。他在崑崙山时几乎是闭门修行,偶尔去太华山窜窜门,与王弟团聚一番。他对两座山头之外的事情,了解得着实不多。 即便如此,殷郊依旧听师父广成子与其他师叔谈起过截教通天教主的四大门人: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龟灵圣母。 虽然广成子等阐教金仙们对截教四大亲传弟子的出身十分不屑,殷郊却能听出其中几位师叔对这四个妖道的实力十分忌讳。尤其是金灵、无当两位圣母,实力尤其浑厚。 殷郊不由得忧虑,金灵圣母这番话绝非无的放矢。 姬发瞧出殷郊面色不乐,轻轻在他身旁安抚:「据卑职所知,当初太师率领三十万大军出征西岐,走的正是眼下这条路。太师来时必然已经经过了绝龙岭。由此可见,圣母是料错了。或者此『绝』非彼『绝』。」 殷郊转头看向姬发,与他四目相对。但其实隔着面具,殷郊并不能将姬发的眼神看清。 殿下眸光浮动。他总觉得,自己一点都看不懂武王此人。若说君王心深不可测,他也不曾见过生父纣王是这个样儿的。 太子殿下忽然认真地与姬发说道:「修仙界有句话,叫『天意难违』。你对『天意』二字是何解?」 姬发因为面具而显得暗沉的双眸微微眯了一下。他微笑道:「天意,大概就是令人知『天意』,而与『天意』相争吧?」 殷郊不禁问道:「若是天意于自己有利,也要去争么?争什么呢?」 姬发敛下眉眼,没有说话。 殷郊瞪了姬发一眼,干脆赌气扭头去看闻太师。 闻太师掐在此时,昂首阔步从石碣旁的山道下来。瞧老太师气色,竟然十分的红润,比先前好多了。 却在这时,西域的天空之上风起云涌,天象异变,一声爆喝,一只大手从漩涡云中直直伸向西面的大地。 众人齐齐翘首望向大手所在方位。姬发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听到爆喝跑出营帐的姬旦,在瞧清楚大手抓握的方位时,整个人都被吓得身形踉跄,差点摔到地上去。 殷郊喃喃不解:「岐城怎会招惹来这等大恐怖?」 站在岐山封神台下,招惹来大恐怖的殷诵,左手紧紧握住封神榜。他梗着脖子,仰头直面抓向自己的金色巨手。 只在一瞬间,殷诵的双眼被金光刺伤,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光芒,别无其他色彩。甚至连他的听力都受到了影响。此时殷诵除了自己的心脏声,四周都是轰鸣的声音。 殷诵双手紧握,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勐烈,几乎要从他的胸腔里挣脱出去。感性让他心生恐惧,恨不得立刻闭眼晕倒;理性却在告诉他在真正的危险降临前不可退却。 退一步,才可能将他置身在殒没的危机中。 殷洪就站在侄子正前一丈处。大手抓过来时,整个岐山都笼罩在大手的金光下。殷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几乎死过去。 二殿下连忙低头,向亲侄子望去,而后就感觉到眼前一道灰影闪过。 第256页 哪咤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沖向岐山。他一眼看到立在巨手掌心下的殷诵,惊得肝胆俱裂。哪咤哪里还能多思多虑什么?立即将风火轮的速度催逼到最快,直接扑向殷诵,将人抱在怀里,也是护在心口前。 金色巨手刚刚压在岐山山顶,殷诵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股比金手更加磅礴浩瀚的能量。八条金色的巨龙从他身体里腾飞而出,齐齐沖向金色巨手。 巨手陡然一震,穹顶之上传来一声惊愕的吸气声,而后从东方传来一声老朽声音:「师尊,不可!」 巨手迟疑了一瞬,立即被八条巨龙纠缠上。八条巨龙齐齐张口,咬在巨手上。整只巨手被巨龙拖拽住不得脱离不说,八条巨龙竟然还在不停地吞噬巨手。 哪咤扭头看向咬住巨手的金龙。他对它们十分的熟悉。 这八条金龙与他在轩辕庙的紫檀木柱上见过,亦是与当年护着小木盆,差点撕裂整个东海的八条勐龙的模样相同。 却也不是完全一样。眼前这八条金龙只是表面氤氲金光,金光之下是如同火山岩浆一般灼热火红的血肉、脉络。 比起十七年前,哪咤在东海上见过的八尾金龙,眼前这八条更加强壮巨大,宛如幼龙已经长成,露出了狰狞兇狠的面容。随着巨手不断被吞噬,巨龙体内的红越发显眼。 就在哪咤细细将金龙辨认时,一道青色剑光自东北方位而来。这道剑光看似平平无奇,却令见到他的人无不神魂颠倒,仿佛见到了一生最痴迷的人与事物。 这道绝美的剑光无比精准而直接地截断了巨手手肘。巨手上半截手臂脱离了巨龙的纠缠,立即缩回了漩涡云层中。 随即,一切异象相继消失,岐山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金红色的巨龙回归到殷诵的身躯中。殷诵的目力和听力当即恢復。 殷商王孙眨眨眼,不期然对上回过头来的表哥。 殷诵刚想要为哪咤特意跑来护着他而高兴呢,却瞧出哪咤神色不对, 殷诵根本顾不上先前的猜测被证实的窃喜,两臂一张,紧紧地抱住哪咤。然后殷诵将脸埋到哪咤的肩膀上:「哥哥,我差点就吓死了!」 哪咤这一次不为所动。他一把将殷诵扯开,怒红着双眼瞪向青年姣好的面容。 哪咤发狠,殷诵差点死在大手下的恐惧让他忍无可忍地凶了一句:「你这个混帐!」 殷诵愣了愣,毫无应对哪咤怒火的经验,顿时双腿就有些软。 哪咤一把拽住殷诵的右手,扣住他的五指,就要扯着人往岐城去。 殷洪这时候已从方才震撼的场面中缓过神来。二殿下定了定神,也不管先前是什么情况,急忙跑到哪咤身前,拦住他:「你做什么?快放下诵儿!」 哪咤冷冷地横眼瞪向殷洪:「我把诵儿交给你们兄弟,你们就是这样不加管顾,任他胡来的?」 殷洪也知道方才那些的源头肯定是自家侄子引出来的。因而他被哪咤这句话堵得不轻。 二殿下觉得自己颇冤枉。殷诵这个侄子,除了哪咤的话会听上几句,别人哪个能阻拦得住他做事? 便是哪咤,当年不也丝毫阻拦不住殷诵叛逃西岐么? 殷洪心底可惜,殷诵是跟着他们兄弟两个叛逃的,他没法儿拿这话来和哪咤呛声。 二殿下皱皱眉,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哪咤多余去管殷洪,转身就拽着殷诵蹬上了风火轮,飞回了岐城。 殷诵没有挣扎,还有闲心回头朝自家叔叔摇手再见,示意殷洪先行回去和大军汇合,不必担心他在哪咤身边。 殷洪哪里肯回去呢?他和大侄子不同,他可清楚现在闻仲大军内不仅有自己的兄长,还有侄子的「亲爹」。殷洪实在不想回去,同时面对殷郊和姬发的怒火。 二王子认命地念口诀,使用风行之术远远地缀在风火轮后面。 千里眼和顺风耳瞧着众人都离开了,两鬼也无心继续留下。他两个不甚诚意地安慰了老同僚两句,转身化成常人看不见的鬼影,跟着去了岐城。 哪咤将殷诵带回了城西的豆腐店。 将人放入后院,哪咤一手指着院落,双眼冷冷地盯着青年,命令道:「这几日,你好好呆在这儿,哪里都不准去!」 殷诵立即听明白了,哪咤过几日就会把他放出去的。殷诵知晓哪咤正在气头上,捨不得也没那胆儿顶撞他,叫他更生气。殷诵连忙如同幼时那般乖巧地点头。 哪咤见他听话,直冒三丈的火气不知不觉歇下了七尺。 哪咤故意兇巴巴地瞪了殷诵一眼,当即转头出了豆腐店。他怕自己继续留下来,剩下的二丈三尺的火气没会儿功夫全都给他弄熄了。 这不行! 哪咤心中计较,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吓唬这小子一顿,叫他吃点教训。否则,日后殷诵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危险」来! 哪咤暗恨,殷郊和殷洪这两个傢伙实在是不靠谱和不中用。他养了那些年养出来的乖宝宝,落在这两人手里,五年不到,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叛逆的样子! 哪咤越想越生气,真恨不得现在就追上闻仲大军,和殷郊大打出手一顿! 哪咤前脚刚走,殷洪和二鬼后脚就潜入了豆腐店。 殷洪一露脸,立刻跑到侄子面前,问他道:「走不走?」殷洪暗笑哪咤是气煳涂了,只是把殷诵丢在院子里就完事走了,半点没想着预防殷诵会跑路。 第257页 哪咤竟是连店铺里两个伙计都没有通知,使唤他们好好看守殷诵。 出乎殷洪意料,殷诵摇摇头,没有同意:「我答应表哥不走的。我现在走了,他会担心我是被人掳走的。」 殷洪翻了个白眼,而后走到一旁石桌边坐下。殷洪冷下脸,语气不善地追究起来:「刚刚那些异象,是怎么回事?」 殷诵走到石桌旁,捡了张石凳坐下。千里眼和顺风耳连忙追了过去,规矩地立在他身后。 殷诵把封神榜放到石桌上。 殷洪看见封神榜上的封面,气不打一处来:「你吃饱了没事,拿它出来干什么?」 殷洪看见封神榜,哪里还能不知道那只巨大的金手是怎么招来的?他实在不明白殷诵冒这个险做什么,封神榜上的名单不是被他替换了一大半么? 殷诵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将缘由向亲叔叔娓娓道来:「此前我从老师姜子牙那里得知,三教掌教算错,以为人族气运皆在武王身上,燃灯老道才叫武王去抵挡红砂阵。」 殷洪若有所思,示意殷诵继续说。 殷诵说道:「武王身死,显然人族气运不在他身上。」 殷洪神色一惊。随即二王子想到武王已经起死回生,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变出一丝心虚起来。 殷诵瞥了殷洪一眼,对这位叔叔此刻在心虚什么,一清二楚。他只佯装不知,继续向殷洪解释:「人族气运的去向十分重要!我不放心,所以请叔叔你带我去了一趟芙蓉峰,向三位圣人求解。」 殷洪一脸瞭然,暗道肯定是三位老爷告诉殷诵,人族气运在他身上呢。这小子就飘了,竟然跑去封神台招惹了那只大手。 却是不知道那只大手是谁的! 好在,过程惊险了一些,好歹叫这个侄子没死在封神台上。 否则……二殿下都不敢想像自己要怎么面对母后、王兄,还有两位相爷。 殷诵嘴角挂起一丝坏笑,对叔叔说道:「却不知道为什么,圣人老爷竟然告诉我,人族气运从武王姬发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 殷诵故作不解地问二殿下道:「我与武王统共接触了两三次,人族气运怎么从他身上转移到侄儿我身上呢?」 殷洪接收到侄子眼中的困惑之意,脸色微微地僵了僵。他干笑着重复殷诵的话道:「是啊,怎么就……转移到诵儿你身上呢……你让叔叔想一想,叔叔一定给你编……找出缘由来。」 二殿下绞尽脑汁,很快说道:「这必是上天觉得诵儿……比那武王优秀一百倍,更适合成为人族的领袖。」 殷洪说着说着就将自己说服了。他一拍手掌,欣然道:「一定是这样!」 豆腐店这边,不论殷洪如何劝说,殷诵就是不肯跟着他离开。丞相府中,哪咤回到了姜子牙的书房中,来与师叔相见。 哪咤将岐山上的情况与姜子牙说了一遍。 姜子牙其实刚刚就在丞相府最高的塔楼上眺望,将岐山上诸多异象尽收眼底。 姜子牙所学和哪咤这些三代弟子都不同。姜子牙擅长卜卦,对望气这门学术颇多研究。 姜子牙见到那八条吞噬巨手的金红色巨龙,一眼就认出它们是原本属于周室王朝的国运。 姜子牙暗暗心惊,同时也是咋舌不已:虽说子继父业是人之常理,但是武王自己都没有成为天子,国运就被殷诵继承走了,这未免也……太着急了些。这样的「手脚」叫别人如何能想到呢? 姜子牙已经确定,这一切背后一定有一个十分了不得的推手在推动。 姜子牙问向哪咤道:「殷诵如今身份非同一般。想来这一点你是十分清楚。你将他扣在家中,是有什么打算呢?」 哪咤目光闪了闪,表情已经从盛怒变回寻常。他声音清冷地禀报师叔道:「原来是想干脆把他带回干元山或是哪里,看管起来。」 哪咤顿了顿,嘆了口气,声音依旧清冷:「但真将他扣在家里,又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未必能防住他一辈子不逃走。若是防住了,于他于我同样不是好事。」 「你怕你阻断了他的计划,叫他恨你?」姜子牙忽然幽幽地问道。 哪咤迟疑了一下,而后十分肯定地点了下头:「是。师侄不愿诵儿恨我。」 姜子牙微微皱眉,对哪咤与殷诵的关系,心中忽然起了古怪的念头。他欲张口告诫哪咤一些话,但是最终没有开口说出这些话。 哪咤则是向姜子牙请了一份差事:「师叔先前说,西岐这边安定后,便使我去朝歌保护四殿下。这件事师侄应下了。」 姜子牙自然清楚,哪咤去了朝歌真正要保护的人只有殷诵一个。 姜子牙刚刚歇下的心立即又冒了出来。老道士与同门师侄说道:「你原先不是说,要回去干元山闭关修炼的么?」 第101章 玩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玩命 「师侄经歷了一次生死,心中有些明悟。师侄便想借着这次难得的机遇,潜心闭关,争取在修为上更上一层楼。」 哪咤如今已经不将姜子牙这位师叔当做外人。姜子牙开口问起,哪咤没做隐瞒,向老者说出了真心话。 哪咤抿了抿嘴,微微摇头,重重地嘆了口气:「原来想着,诵儿身边有殷郊、殷洪两位师兄照顾,不必担心。他们一个是诵儿的父亲,一个是他叔叔,怎样也不会把人带歪了去,叫他身处险情。」 第258页 哪咤很是后悔道:「可是这几次事上,诵儿哪一次不是胆大妄为,置他自己于危机中?」 哪咤说着说着,止不住磨起牙来。 胆大也罢,妄为也好,其实在他这里哪样能是个事?以前殷诵在他身边,胡作非为的事不少做。哪咤莫说阻扰,便是掺合进去的都不少。 但是,这一次性质不同,这一次殷诵是在玩命啊! 这怎么行? 哪咤努力压制住心口一口火气,说道:「我实在不放心,就怕哪一天从外边传来消息,殷诵把他那条小命玩没了!」 哪咤现在一想到金色巨手握向殷诵的情景,就一阵气短心悸,手心止不住地发汗,心脏抽紧。 这件事明明已经过去了,他依旧后怕不已,稍作回忆就反胃。 哪咤根本不敢想像某一天突然接到殷诵身亡的消息,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师侄仔细想过了。抱着这般忐忑的心思去闭关,不过是在荒废时间,不会得到半分好处。」 哪咤对修行一道看得十分清楚。 「与其如此,不如护在诵儿身边。仔细盯着他,好让自己安心。」 「好在,只要心定,在哪里都能修行。」哪咤十分自信地说道。 姜子牙听着哪咤最后一句话,心里却有点泛酸。 老道士虽然被师门师长狠狠地摆了一道,甚至一度丧失了对仙人的嚮往。但是恢復了一点精神后,姜子牙那片得道成仙的心思很快死灰復燃。 他到底修行了五十年,大半生都搭在了这里面。成仙的信念早就和他的「骨血」融合在了一起,当真是割捨不掉。 姜子牙现在每天都在坚持修行。但是和哪咤的写意自在不同,他的修行充满了「刻苦」二字。而且姜子牙每一次修行,都需要在绝对安宁的静室中。稍有打扰就会令他功亏一篑,必须重头开始。 这还只是最基础的修行。若要提升修为、突破境界,那要求就更高了。姜子牙非得在崑崙山那样灵气充沛的地方,闭关上二三十年不可。 不过姜子牙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资质不足,哪咤这等天生仙骨的与自己不同。这种事情,羡慕无济于事。 姜子牙不禁陷入沉思,为哪咤的前程考量起来。 半晌,姜子牙同意了哪咤的申请:「这件事原来就是我提议的。你既然做好了决定,我自然是欣然同意。」 姜子牙面上说得敞亮,心里想的则是哪咤早几年前就已经成就仙体,生命悠长,少说有千年岁月。 殷诵没有仙缘,终究凡人一个。虽然姬家的人普遍长寿,殷诵的寿数左不过百年。哪咤在殷诵这里纵是「荒耗」,也就这一点时间。这一点时间于哪咤悠悠仙生只是沧海一粟。何必去反对哪咤,挑动他那一根反骨呢? 若是殷诵如炎、黄二帝,有幸成就圣人名头,于哪咤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虽然,姜子牙心里明白,殷诵想要达到那般成就,机会渺茫。 哪咤对姜子牙的心思不做多想。他见姜子牙同意,当即起身向姜子牙告别。西岐军营还需要他去看守。 姜子牙想起先前要与哪咤说的事。姜子牙连忙叫住哪咤,对他吩咐道:「线人来报,西申那边有异动。」 「西羌与北羌被他们挑唆着,已经联合成军,想要对西荒那边发动进攻。」 「如今西岐新旧两派都不叫人安心。师侄辛苦一些,点了兵马将羌族打出去。」 十绝阵一役,阐、截两教损失惨重。不说十天君死了六个,就是阐教瞧着只死了一个,活着的却有三个被削去顶上三花,成了散修之体,需要回去洞府重修。 但是人族这边,不论是西岐还是殷商,两边大军损失其实都不多。 十绝阵之前,闻仲和姜子牙打了半年架,多数时候是两边将领阵前干仗,短兵相接的机会并不多。姜子牙夜袭殷商大营是死伤最多的一次战役。就是这一场,也是闻仲大军死的多,岐城这边其实只死了百多人。 十绝阵中,两边大军更是连出动都没有,更不用说死伤了。 以至于现在,西岐虽然投降了,但是本地的守军用一句「兵多马壮」来形容,都不为过。 要不是武王这个西岐的标杆、西岐军中的旗帜倒了,姜子牙高低还能带着西岐继续造反。 难道仙人走了,阐教不管事了,他姜子牙就不反纣王了吗? 自从知道了学生殷诵的身世,姜子牙心中是一阵阵唏嘘。 虽然武王倒下了,但是他的儿子站起来了。 姜子牙自觉对殷诵这个徒弟颇为了解。 比起武王对商的暧昧态度,殷诵可干脆、明白多了。姜子牙十分确定这小子不会反商,但是一定会伐纣! 姜子牙心里明白,自己当初信了师父元始天尊的邪,跑来西岐造反,根本目的就是伐纣,反商都是顺带的。毕竟,让人家西岐出人出力把纣王这昏君、暴君干翻了,不让人家西岐的王坐上天子的宝座,太说不过去了。 哪咤闻言一愣,颇为不解:「西申?姜王妃可是西申侯的女儿!」在哪咤朴素的家庭伦理观中,西岐与西申等同一家人。西申怎么会去鼓动两羌,在这个节骨眼进攻西岐? 姜子牙苦笑摇头,与哪咤分析:「他不是自己来劫掠西岐,是叫羌族来做这件事。若是西岐这边无法抵挡,首先就是向西申这个亲家求援。西申便能挟制西岐了。」 第259页 「日后,只怕世代周王的王妃,都要是西申侯的姐妹和女儿了。」 武王继承王位前,一直驻守在西荒,几乎将西羌一族灭种。西羌各族可谓是闻周人而丧胆。 如今武王身死,西荒羌族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在西申侯的挑拨下,西羌竟然联合了北羌,想要进攻西蛮荒地。 得亏武王生前留了后手,在西羌与西申都安插了眼线。姬旦临走之时,又将这些眼线转交给了姬奭和姜子牙。姜子牙才能这般迅速地察觉到这两边的异动。 哪咤最听不得这种与自家人为难,尤其是做父亲的为难子女的事。他一点不觉得,是伯邑考这个做女婿的哪里得罪了西申侯,叫那老种做出这等寡廉无耻的恶事来。 哪咤没有怀疑姜子牙的话。他只是军中将士,听令行事即可。姜子牙完全不需要编排出这样的故事来晃悠自己干活。 哪咤犹豫了一下,难得地与这位师叔关心道:「师叔若是心中有话,想要与人述说的,尽管找师侄。便是师侄离开西岐,师叔也可以寻公子奭说话。他瞧着是个好人。」 姜子牙笑了笑。老者虽然没有答应,眼里却多了一份欣慰。他最近确实话变多了,偏偏周围没有能让自己畅所欲言的人。 姜子牙不禁怅然,天下的老人大抵都是这般的吧。 豆腐店里,殷诵向殷洪说明自己这次冒险的用意:「我就是想瞧瞧,人族气运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能保我不死。」 殷洪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你小子真是大胆!你想过方才你死在岐山上,你祖母与父亲他们将如何么?」 殷诵脸色变了变。他依旧十分有把握自己不会出事。但是经过殷洪提醒,他情不自禁想到巨手落下时,哪咤陡然冲出来,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的身影。 殷诵微微垂眼,老实道:「如今想来,确实有失妥当。」得亏人族气运变幻出来的八条巨龙及时出现,没让那只巨手伤到哪咤。不然,他一定会后悔到死。 殷诵没有被这桩假设出来的事吓倒。他拿起封神榜,将其打开,故意用得意的口吻与叔叔说道:「若不如此,怎么能叫天下人知道,人族气运在我身上,天运在我大商呢?」 像「人族气运」这种「政治资本」,他不大大地宣扬一把,别人怎么能知道,进而让他们把投资投注到他这一边呢? 殷洪惊愕,继而沉默。 闻太师站在绝龙岭下,拧眉眺望岐山方向的异象。老太师额间的第三只眼,蓦然打开。 继闻仲之后,大军中各位能人异士各显神通,观察岐山异象。待到一剑东来,斩断巨手,助巨手的主人摆脱八条巨龙的纠缠,异象消失,众人皆是脸色复杂地收回视线。 闻太师的第三只眼睛是天生天养,能够勘破世间一切异象。老太师侍奉三代商王,对大商的国运十分熟悉,一眼就看出八条巨龙是人族气运化成的国运。 偏偏这八条国运化成的巨龙出现在了西岐的地界…… 老太师闭合了第三只眼睛,不禁低头思忖:那道剑光从东面来,剑气锐利,所向披靡,只怕出自自家师门的掌教;那只金色巨手大概率是三教教主的师父——鸿钧老祖的。 闻仲轻抚花白鬍鬚,一时间有些煳涂。他观方才情况,鸿钧老祖分明是想镇压新生的国运。但是这与太师在东海听到的「三教共举,周室代商」的教令完全相悖。 难不成是武王姬发死了,西岐已经担不得人族之主的重担,所以鸿钧老祖转变了立场,出手镇压新生的国运? 闻太师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闻仲干脆号令大军在绝龙岭驻扎下来,另外派了手下余庆与辛环前往西岐,查探消息。 同样开了额间天眼的殷郊,待天象消失,他一把捂住额头,将脸低了下去。 温良、马善同样开了天眼,却对岐山上刚刚发生的诸多异象一知半解。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察觉主上的异样。 姬发脸色虽白,却没有失去冷静。殷郊这边刚刚低下头去,他立即上前,关切地询问殿下的情况。 殷郊闭合了天眼。他微微抬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太子下意识一把抓住姬发,将人带到了偏僻的角落。 温良和马善这时方才回过神来。他二人瞧出太子殿下有话要与身边亲卫说,立即用自己壮硕宽广的身躯为他们做遮掩,叫别人打扰他们不得。 一直来到角落,殷郊才松开捂住天眼的手。 姬发立即发现,殷郊脸上苍白,额头上更是泌出一层细细的汗水。 姬发一惊。不等他开口,殷郊已经急切地与他说道:「那八条巨龙都是国运所化!」 「我当没有看错!金色的鳞片是大商的国运所化。」殷郊对这一点十分肯定!他曾和殷洪曾入宫刺杀过纣王,却被国运变幻出来的巨人阻挡。大商那瞎了眼的国运什么样儿,他死都不会忘记! 紧接着,殷郊说出了自己的另一番猜测:「金色之下的赤红应是你们周室的国运……」 殷郊话音勐然顿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继续说下去,会暴露了儿子的身世。 姬发听到巨龙的来歷,立即反应到是谁在岐山上招惹了这番异象。 姬发心头勐地一跳,没有觉察出殷郊的异样。他顺着殷郊的话说道:「殿下是说,那巨手要害诵儿?」 第260页 殷郊闻言心脏漏了一拍。他勐然扭头,难以置信地瞪向姬发。 姬发对上太子的视线,立即反应了过来。姬发也不再开口说话,沉默着。 殷郊却不放过他,目光在姬发戴着的翡翠面具上上上下下的勐戳。 太子殿下语气不善地问道:「你知道了?」 既已穿帮,姬发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 殷郊深唿吸一次,追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姬发坦白:「我见过父王的魂魄。他告诉我,王孙身上有我姬家的血脉。」 「加上那块玉佩在王孙身上,发就大胆猜测王孙的生父其实是……」 殷郊慌忙抬手,慌忙制止亲卫把话说完。 他面色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叮嘱姬发道:「诵儿不知道你……他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面具下,姬发轻轻地挑眉。太子话中的含义分明是说殷诵已经明白,太子是他的生母。 姬发想到两年前,殷诵潜入王府,向自己求证是不是他生母这件事,心中有所明悟。 姬发看了看太子殿下的面色,没敢告诉殷郊,他猜测殷诵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姬发只能点点头,安慰太子殿下。然后,姬发伸手摸了一下戴在脸上的精緻面具,嘴角微微上扬。 姬发扭头向西岐的方向看去:「倘若国运皆在王孙身上。看方才情景,王孙应该无事。殿下不必为他的安危担忧。」 殷郊这时也冷静了下来。他认同了姬发的说法:「想来是如此。」 岐城城西豆腐店内,殷诵将千里眼唤到身前,吩咐他道:「你替我带几句话给申公豹申道长,告诉他人族气运在我身上。」 「让他去搞定截教教主,我要截教的力量为我大商所用。」 殷诵相信,凭藉申公豹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搞定那位耳根极软,极听徒弟话的截教教主。 第102章 它跟我们不一样,它变态的 千里眼领命离去。 二殿下亲耳听见亲侄子向千里眼下达的指令,殷洪心中立刻有了小小的疙瘩。 殷洪郁闷地低下头去。他是姜王后嫡出的殷商王子,向来自恃身份高贵。他又在东崑崙修行二十载,耳熏目染下,对截教的弟子其实多有看不起。 殷洪有心劝说殷诵,不要和截教之流为伍。奈何他自家师门——阐教过去的所作所为,也不比根脚下流的截教来得光明正大。 殷诵瞧出殷洪的不满。但是殷洪不说,他也不多费工夫去点破。 截教弟子的根脚的确普遍不高。殷诵与闻仲、十天君接触过,这些截教弟子颇守规矩,日常都是道袍在身,吃素不吃荤,就连饮宴用的都是素酒。 按照申公豹的说法,截教内外门的弟子和阐教弟子一样,寻常都在各家道场修行,轻易不会出山。毕竟都投到通天教主、元始天尊这等大能麾下做弟子了,都是奔着得大道的目的去的。离开道场,在外奔走,实属对他们自己生命的浪费。 截教叫申公豹诟病的,是门下将近两万三千名挂名弟子。 这些挂名弟子前途无亮,因此得过且过,胡混得很。他们是任何事情——好的坏的,善的恶的——都做得出来。截教不知道被他们臭掉了多少名声! 因为他们挂靠在截教名头下面,往往在外面踢了铁板,就会前往东海寻找相熟的内外门弟子出手。就如同闻仲这般。 截教弟子因为根脚问题,脑子都不大清醒,极容易被扇动,冲动行事。他们但凡收到同门弟子的求援,没有不肯出手的。 渐渐地,截教在仙界就有了「欺压弱小」的名头。 殷洪又问了殷诵几遍,跟不跟他回去。 殷诵摇摇头,没有改口,反而劝说殷洪自行回去,不用管他:「大军少说要六个月才能抵达朝歌。表哥不会关我这么长时间的。」 殷洪嗤笑,不以为然:「你就这么确定?」 殷诵点头,十分的自信:「那是我表哥,我还能不知道吗?」 殷洪冷哼一声。他见实在说服不了殷诵,只得作罢。但是要他听殷诵的话,先行回去也是不能。殷洪才不要独自回去,面对兄长殷郊和武王那两人。 殷洪假装离开,却是出了豆腐店后去了亚相比干的孙儿子吾的府上,借住了一间院子。 晚间,哪咤从军营回来,正好赶上晚食。 吃过晚饭,哪咤告知殷诵,他要前往西蛮荒地与两羌联军作战。 殷诵颇为惊讶:「西岐兵败才几日,羌族已经得到消息,联军而来了?」 哪咤没有避讳他,直言道:「是西申在背后捣鬼。」 说罢,哪咤拧着眉,摇了摇头,深觉权力斗争的麻烦。西岐内部新旧两派的争斗如此,西岐与西申、外族的争斗同样如此。 殷诵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西岐及周边的地图。 他将地图摊开在案上,然后伸手指向西荒边缘一处地方,示意给哪咤看:「我一直觉得这里应该有一座湖,方便蓄水,灌溉农田。」 哪咤低头,认真地看去。 看清殷诵指着的是什么后,哪咤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指的是一座山。」殷诵做的这些地图,哪咤都看过。哪咤对这些地图上的特殊标记门儿清。 这座山的位置却很微妙,不仅在西荒与羌人地盘的交界处,而且向北翻过这座山,不过百里就是西申的地界。 第261页 殷诵轻轻一笑:「五年前下山的时候,雷震子送了一根法杖给武王。」 哪咤经殷诵一讲,将这件事回忆了起来。哪咤记得,雷震子还替殷诵送了一根法杖给伯邑考。 殷诵继续说道:「武王已经『薨逝』,他那一根放着也是摆设。不如让姜王妃拿了,去西荒炸山造湖。」 哪咤低头看着殷诵手指下,占地面积几乎有西申州三分之一大的高山。哪咤明白此山一旦被炸成大湖,西申必然变得老实。就是两羌联军都可能不战自退。 哪咤只是有一件事不解。哪咤不禁发出疑问:「为何要让王妃去?」 殷诵回答:「若是让别人去,姜王妃在姬家人眼里,她就只是西申侯的女儿了。」 殷诵不会让别人欺负伯邑考,哪怕是伯邑考的老丈人都不行:「西申的气焰被打压后,姜王妃还没有选择站队西岐,莫说姬家的族老,就是伯邑考的母亲,同样出身西申的太妃都不会放过她。」 哪咤听完殷诵的解释,摇摇头:凡间,当真是「烦」啊! 二殿下殷洪在子吾的宅中住了一宿。隔天上午,殷洪跑来豆腐店,找到殷诵。 殷洪告诉侄儿,他清早在大街上遇见了余庆和辛环:「我将人族气运在你身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交代他们转达闻太师。现在,他们已经回去了。」 殷诵向叔叔道谢。殷洪沖他摆了下手:「我在街上听闻,哪咤不日带兵前往西荒。你怎么没有跟去凑凑热闹?」 殷诵将手里的书本高高地举起:「战场喧闹,影响我学习呢。表哥最懂我,自然不会带我过去。」 殷洪听着殷诵这话,忽然觉得自己右侧的牙齿酸酸的。 他没好气道:「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莫忘了,他们兄弟俩可是带着这小子在闻仲大军呆了小半年呢。 殷诵用书本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弯着一双眼睛,笑眯眯没有说话。 哪咤在西岐军中挑了一万五千兵马,匆匆赶去了西荒。两天后,王妃姜源乘坐马车,带领七百女兵浩浩荡荡地出了岐城西门。 豆腐店里,殷洪时不时地上门光顾,只为确保殷诵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确保他的安全。如今,西岐的局势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新旧两派的争斗已经祸及到子吾这个西岐最大的粮食供应商身上。殷洪对殷诵这边总是不能放心,怕他被这场权力斗争殃及了。 千里眼的速度不亚于风火轮,外出一日就回,将殷诵的话带给了阐教仙人申公豹。 千里眼替申公豹回话给殷诵:「道长说他都知晓了,他会将截教的人一个个送来朝歌——『徒弟们都来了,师父也就不远了』。」 殷诵对申公豹的答覆十分满意。他希望,申公豹真的有那样的能耐。 经过姜子牙和公子奭、公子高一旬时间的梳理,西岐小朝廷的权力斗争进入尾声,新旧两派勉强达成了和解。 六月十八,酷暑,满院子都是蝉虫撕心裂肺的鸣叫声。 豆腐店的两个伙计柳谓和钱子按照殷诵的指点,乐颠颠地做了一窖子的冰块,供殷诵和豆腐店使用。 殷诵正在书房里读书。两鬼忽然现身,告知殷诵苏妲己正挟着九头雉鸡精往岐城这边来,马上就要到了。 殷诵立即拿了书籤插在书里做好标记。他将书本放入储物袋,然后起身,走出书房。 殷诵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就看到苏妲己押着九个鸡头的妖怪落在院中。 苏妲己抬头,瞧见殷诵,当即一把丢开九头雉鸡精,盈盈上前向殷诵行礼。 殷诵回了一礼,然后低头看向跌在地上的雉鸡精。此妖精身上绑缚着绳索,身上的毛被拔了一大半,显然受伤不浅,此时根本起不来。 这只妖精瞧见殷诵,竟然呜呜哭泣着沖殷诵抛了个娇滴滴,茶味十足的媚眼。 殷诵不妨被九个鸡脑袋同时抛来眉眼,被腻味得不轻,脸色差点白了。 苏妲己瞧见雉鸡精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对殷诵使用魅惑之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苏大小姐上去就是一脚,踹得雉鸡精一阵「嗷嗷」惨叫好似起早的雄鸡。 苏妲己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弯腰一把将雉鸡精扯立起来。 苏妲己盯着雉鸡精厉声喝道:「还不将你们姐妹的阴谋勾当,向王孙一一道明了!」 九头雉鸡精听到「王孙」两个字,心头就是一惊。它在朝歌王宫中作威作福多年,哪里不晓得「王孙」代表的是什么? 鸡妖不由得顿住了惨叫声。它扭头,怯生生地向殷诵这边瞧来。 殷诵自然不会对这只九尾狐的好姐妹有好感。见它瞧过来,殷诵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父亲是太子殷郊,我祖母姜王后是被你姐姐九尾狐生生害死的。」 「我曾祖比干,亦是被你姐姐九尾狐妖害死的!」 九头雉鸡精浑身一颤,心脏都哆嗦了起来。 殷诵提起姜王后,这只鸡妖还不害怕。毕竟姜王后之死其实与它没有干系。但是「比干」这个名字从殷诵嘴里出来,鸡妖立刻害怕得嘴里不停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因为当年正是它跟着九尾狐合谋害死的这位亚相老爷! 九头雉鸡精心虚胆怯的模样,让殷诵脸色勐然阴沉下来。 殷商王孙咬住牙齿发狠:「我对你没有耐心,你最好现在就如实招来。不然,半个时辰后你就会变成一锅鸡汤。」 第262页 「我会派专人送去朝歌王宫,请纣王与谢王后品尝。想来一定很补吧?」 雉鸡精蓦然瞪大眼睛,直接软瘫在了地上。殷诵眼中的恨意浓烈得仿佛实质,雉鸡精活了几百年,怎会看不出他说的是真的? 苏妲己冷冷撇一眼瘫在地上的妖物,没有再出手把它拎起来。 九头雉鸡精委顿在地上,也不敢看殷诵,只将一颗鸡头向下垂得低低的。 雉鸡精哀唿了好一会儿,才抽泣地将它们姐妹三妖得了妖族领袖女娲娘娘的旨意,潜入朝歌王宫迷惑君心,祸乱大商朝堂,襄助武王成功伐纣说了一遍:「娘娘许诺我姐妹三人,他日武王功成,我等必能鸡狐升天,位列仙班。」 苏妲己六天前抓住九头鸡。她当时就从这只妖精的口中得知了这一秘辛。苏妲己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横死恩州驿,背后主使者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女娲娘娘! 苏妲己悲愤恼怒几乎难以自抑,差一点就地撕了鸡妖泄愤! 如今,再次听到雉鸡精陈述,苏妲己脸上神色依旧难逃红了黑,黑了紫,怨憎之气化成黑气盘桓在她的头顶,消弭不去。千里眼和顺风耳被吓唬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殷诵的震惊、愤怒不比苏妲己少一分。但是他将这份惊愕与火气掩饰在一双冰冷的眸子底下。 按照九头雉鸡精的口供,与它一同接了女娲旨意的九尾狐妖、玉石琵琶精都已经身死,就是九头雉鸡精也已经废了。殷诵自然不会将多余的精力花费在它们身上。 殷诵略过三妖过往作恶,直接问起了殷商如今的正宫娘娘:「那谢绛容与你同样也是妖?」 九头雉鸡精闻言,身体一凛,连忙摇头:「它……它是妖,但是它和我们不一样。」 殷诵挑眉:「怎么不一样?」 雉鸡精尖嘴打颤:「它是一只骷髅山的蝎子精,却不吃人,专爱吃妖精。」九头雉鸡精就没见过这么变态的妖精! 殷诵闻言瞭然。蝎子剧毒。难怪纣王被九尾狐霍霍了十几年都没事,在蝎子精手上不过三年,就一「病」不起了。 但是殷诵一点都不信这只蝎子精不吃人。 第103章 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九头雉鸡精呜呜哭诉:「那蝎子精与白骨洞洞主石矶娘娘是同门。它们两妖在百余年前双双挂靠在了截教门下。」 「我姐姐死后,蝎子精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它找到我跟前,要我荐它入宫。它修为比小妖高,又有师门传下来的法宝,小妖实在敌不过,只能将它送到纣王跟前。」 「没想到,这妖精黑了心肝,过了河就拆桥。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成了它口里的一块食了。」 雉鸡精哀哀戚戚地说了老大一段话,将它和蝎子精的前缘说明。它把自己说得弱小可怜,在场的却没人对它抱有怜惜。 殷诵尤其的冷心肠。 殷商王孙冷冰冰、轻飘飘的声音传入九头雉鸡精的耳中:「口说无凭。我也不能光听你一面之词。这样吧,稍后我们就往朝歌走一趟,寻到谢王后面前。你们两个当面对质!」 殷诵说罢走到缩在一边的两鬼面前,全然不理会鸡妖的苦苦哀求。 他将养鬼瓶从腰间取下,递给千里眼:「我与苏姑娘出门一趟,你们帮我保管好这样东西。」 千里眼忙不迭伸手接过养鬼瓶,并把它好好地藏在了怀里。 殷诵顿了顿,对千里眼说道:「你们好好呆在豆腐店里,纵有天大的事都不要外出了。」 如今,哪咤在西岐军中算不上一把手,也差不多了。豆腐店在常人眼里就是哪咤的产业,不会有人不长眼到这儿来触哪咤的霉头。 千里眼、顺风耳只要不离开豆腐店,便可保养鬼瓶无事。 两鬼连连点头。千里眼向殷诵保证,它绝对不会迈出豆腐店半步。 殷诵回头的时候,苏妲己已经变化出九尾狐的妖身,九头雉鸡精就被她衔在口里。方才还在痛唿讨饶的鸡妖,此刻安静如中瘟,九对眼珠子都吓得开始泛白。 殷诵爬上狐妖宽大的背嵴。下一刻,九尾狐腾身而起,化作一道清风升入云层。 当年苏妲己杀了九尾妖狐,意外地得了一分功德。自那之后苏妲己时常积善行德。那一分功德得以渐渐壮大。妖鬼双修的苏妲己因此受益,身上竟然没有鬼魅妖物特有的浑浊之气。 六天后,苏妲己带着殷诵来到了朝歌王宫。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功夫,苏妲己就找到了蝎子精谢绛容。 当他们闯入谢绛容所住的宸福宫时,一人一鬼一妖俱是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尤其是九头雉鸡精,直接被吓得神经错乱,九颗脑袋直接打成结,成了一团麻花。 这只因为他们闯进门时,蝎子精正欺压在一个石妖身上,吸食石妖的妖元。 苏妲己瞪大一双杏眼,脸色铁青。她生前是被妖精吸食阳气害死的。此情此景让她立即回忆起在恩州驿那夜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悽惨经歷。 苏妲己不由得上前一步,想要出手击退蝎子精。殷诵连忙一把拦住苏妲己,没让她轻举妄动。 殷诵提醒苏妲己:「石妖已经没救了!」 苏妲己听到殷诵的声音,陡然惊醒。她望了望已经显出真身,僵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石妖,赶紧收神宁气。 苏妲己不禁暗恼自己不够稳重。她连忙退回到殷诵身后。 第263页 趴在石妖身上的蝎子精微微歪头,瞥向闯入宸福宫的三个傢伙。在看清苏妲己的修为后,蝎子精连忙将石妖最后一点妖元一口气吞食到肚子里。 石妖口中立即发出一声低低的长嚎,随即失去了气息。死去的石妖恢復了真身,变成了一块巨大的人形石头。 殷诵低头瞧向人形石头,总觉得石像的面容有几分眼熟,似乎与女娲宫中的女娲神像有那么三分神似。 殷诵挑了挑眉,对这石妖的来歷起了些兴趣。 蝎子精走到圆桌旁坐下,扭头往打成麻花结的鸡妖那边看了两眼,但是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蝎子精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苏妲己。它将苏妲己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录疑惑:「九尾妖狐?」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只千年修为的妖狐。不过,你的气息比那只野鸡的干姐姐清正多了。」 苏妲己冷冷瞥着蝎子精,不欲与它说话。 蝎子精也瞧出苏妲己不是主话人。它的视线转移到「千年狐妖」身前站着的人类青年身上。 蝎子精将殷诵细细地端详了一遍。 蝎子精素来贪食好色,早把纣王那老东西腻了。现在看到殷诵年轻好样貌,这妖精不自觉眉眼带笑道:「好俊俏的公子哥儿。你胆量不小,敢擅入王宫。你可知道潜入中宫娘娘的寝宫,是诛九族的死罪?」 殷诵同样将蝎子精打量了一遍,见它模样虽不娇美,举手投足却有一股吸引人的魅惑。没有定力的人见了它,必然受到蛊惑,供它驱使。 殷诵定了定神,嘴角上勉强带上了一点假笑。他对蝎子精道:「我是殷商王太孙,大商太子殷郊是我父亲。」 蝎子精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它不禁又将殷诵上下打量了个来回,而后正襟危坐,目露兇狠地盯着面前的殷诵和苏妲己。 蝎子精勐然起身,做出防御的姿势。它将大半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苏妲己身上,显然是觉得拥有千年修为的苏妲己对它的威胁最大。 蝎子精谨慎地试探道:「你们是来杀本宫的?」 殷诵听到「本宫」二字,心里作呕。殷诵暗思幸好自己没有将养鬼瓶带过来,不然,让姜王后与黄贵妃两位娘娘听到蝎子精这句自称,非得再被气死一回不可! 殷诵嘴角上的假笑不减:「我们和娘娘无冤无仇,为何要来害娘娘?」 蝎子精蹙眉,眼中警惕不减,却也带上了三分疑惑。它不禁反问:「本宫与你们……无冤无仇吗?」 殷诵正色道:「我这人最分得清是非。害我祖母的是九尾妖狐,与娘娘无关。娘娘入宫时,父亲与我早就不在朝歌城中,如何与娘娘结仇做冤?」 蝎子精闻言,嬉笑点头:「年轻人,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殷诵继续道:「我听九头雉鸡所言,娘娘与它们姐妹不同,非是听命于女娲,是自愿入宫的。」 「以我之见,娘娘入宫,纯粹就是为了享乐。」 蝎子精笑了笑。它入宫确实是为了享乐,吃一点人间帝王身上的龙气。 大家都是妖精,没道理那九尾妖狐可以享受这般富贵权势,它蝎子精不能啊。它修行的年数比九尾狐多多了,不过是根脚差它一筹才斗不得。九尾狐死了,宫里就剩一个「菜鸡」,它当然要来「捡漏」了。 蝎子精轻飘飘地瞟了一眼已经装死瘫在地上不动弹的九头雉鸡精。它娇滴滴地问向殷诵:「太孙殿下来我这儿,究竟是何目的,你直说了吧。本宫最讨厌猜谜!」 殷诵见蝎子精松了一点口,立即打蛇顺棍道:「当年,我祖母为狐妖陷害,死得悽惨无比,就连王后的身份都被剥夺了。」 「我父亲的太子之位也因此一併没了。再过二三月,父亲就要随同闻太师回到朝歌,这身份上未免暧昧了一些。」 蝎子精一听这话,嬉皮笑脸登时收了,眼中更是泛起毒光,目光好似一根根泛着绿光的细针刺向殷诵。 蝎子精咬牙切齿道:「你不会是想我退出王后宝座,让你那早死的祖母重新登上后位吧?」 殷诵微微摇头:「不需要娘娘退位。祖母已经过世,只需要追封恢復她王后的名分即可。这与娘娘如今的地位,丝毫妨碍没有!」 「我这次来,其实是要和娘娘做交易,做娘娘的合伙人的。」 蝎子精眼中满满的质疑,它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合作?我可是妖!你竟要和一个妖合作,当真……」不愧是纣王的孙子。 听到殷诵明知自己是妖,还要与自己合作,蝎子精心下不禁鄙视了起来。 殷诵对蝎子精眼中的鄙夷视而不见。他依旧笑道:「实不相瞒,娘娘若是人,我倒不与你合作了。」 「怎么说?」蝎子精愣了。 殷诵回道:「娘娘是妖,便不能为纣王诞下子嗣。于我,这世上再没人比娘娘更适合做纣王的枕边人。」 殷诵翻阅过《黄帝内经》,其中关于妖族的章节中写明,妖族与非妖者相交,无法繁衍后代。 即便是不同族的两个妖物结合,大多也是无法拥有共同的子嗣。即便有,子嗣也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三位圣人老爷一直居住在一起,而伏羲老爷曾是妖族的首领,没人比他更了解妖族的情况。想来《黄帝内经》这段描述不会有错。 蝎子精眨了下眼睛,冷哼一声:「年轻人,你懂的还挺多。」 第264页 它瞧着殷诵脸上越发显得奸诈、阴险的笑意,竟与朝堂上阿谀奉承它,谋求利益的奸孽大臣们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 蝎子精自觉与这种人接触得最多,应付起他们已是得心应手。 蝎子精深知,这种人为了名利地位,是什么都能做得的,毫无底线可言。有时候,它都觉得,这些人比起它更像吃人不吐骨肉的妖魔。 蝎子精的神色彻底放松下来。它施施然坐回圆凳上,手肘支撑在桌上,娇滴滴地望向年轻人:「跟你合作,我能有什么好处?」 殷诵立即给蝎子精勾勒出一副美好的未来蓝图:「纣王活着的时候,娘娘是中宫王后;纣王死后,娘娘是寿康宫太后,依旧是后宫之主。娘娘喜欢以妖族为食谱,待我父亲登基为王,立即颁下《猎杀令》,为娘娘猎尽天下妖类。」 「有这些妖族做补,娘娘的实力一定会日行千里,成为举世强者!」 「女娲已是背弃了大商。娘娘若能成就大能之身,还望不要忘了和大商的这份情义,庇护大商一二。大商的子民必会为娘娘建筑一栋比女娲宫更加显贵的宫殿。」 蝎子精彻底愣住了,它从未想过取代女娲的地位,成为殷商的守护神。但是这件事被殷诵娓娓道来,竟是有着极大的可能性。 「大能之身」于它原来是如此的唾手可得! 这种事情,于一个妖族而言,诱惑力何其之大?蝎子精根本抵挡不住! 蝎子精不由得撇开脸。它伸手,娇羞地挽了挽耳边的碎发。 蝎子精神态忸怩,眼中的野心却是一点一滴,渐渐地显露出来。 殷诵看清蝎子精眼底的野心,当即开口,推了它一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了。」 「纣王的寿数还有多少,娘娘比我们清楚。他若死了,娘娘可就没资本来与我合作了!」 蝎子精眼底掠过一丝阴毒,它是剧毒的蝎子,那纣王被它玩了几年,确实是不行了。 它在朝歌朝堂混了这么长时间,早已了解了人情世故。蝎子精心里明白,纣王一死,太师闻仲肯定拿她陪葬! 蝎子精可一点不觉得自己在截教的面子,能大过闻仲这个金灵圣母的弟子! 蝎子精将王族中亲近自己的几个子弟来回掂量了一遍。它十分难堪地发现,这些人都不可能和闻仲抗衡。它若是把这些人捧上王位,保不齐就被这些人转头卖给了闻仲! 蝎子精心思百转千绕,暗道闻太师特意带着姜王后的儿子回朝歌,分明就是要扶持他做未来的天子。自己与其帮扶那些不中用的,不如顺水推舟,合了闻太师的心意,这反而是一条活路。 蝎子精思及此,心下已经有了决断。蝎子精下巴往九头鸡那头抬了一下:「将它留下给我进补,你祖母的事,包在我身上。」 不必等殷诵开口同意,苏妲己已经单手拎起雉鸡精,将它扔到了蝎子精跟前。装死中的鸡妖立刻睁开眼睛,在地上扑腾起来,想要垂死挣扎逃出宫殿。 蝎子精舔了舔嘴唇。它一点都不顾忌殷诵和苏妲己在现场,直接化出巨大的蝎尾,扑向了九头鸡精。 殷诵没去瞧蝎子精作恶——反正这两个妖物最后都会变成死物! 他转身走到石妖的尸骸前。 他刚刚在石妖身前站定。异况陡生。殷诵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琥珀吊坠忽然发出一道金光落在石妖尸身上。石像一般的妖身在金光照射下寸寸龟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石妖的心脏处,一颗拳头大小的金石飞了出来。琥珀中的金龙陡然冲出,一口衔住金石,转身回到了琥珀中。吊坠散发的金光偃然而止。 一切恢復平静。 殷诵一把捂住琥珀吊坠。他急忙掩去眼底的愕然,转身向蝎子精看去。这妖精已经一尾巴蛰死了鸡妖,现在正在吞食鸡妖的妖元。 蝎子精进食得很是专心,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点石妖这边的异样。 苏妲己倒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跟殷诵是一路的,自然不会「好心」去提醒蝎子精。 苏妲己带着殷诵离开宸福宫。在殷诵的授意下,苏妲己带着他潜入了摘星楼。重病难愈的纣王现在正在摘星楼顶层的殿阁中休养。 殷诵站在摘星楼顶楼廊下,凭栏向下望去。就见下方虿盆一如十二年前,阴风阵阵。此刻明明是青天白日,这一片宫殿生生被下面的死气薰染得晦气暗沉。 殷诵实在不明白,纣王是什么变态心思,才能在这样炼狱一般的地方安然休养。 殷诵转身,走入宫殿中。殿中服侍的宫人已经被苏妲己施法,陷入了沉睡。整个摘星楼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高楼外阴风与怨鬼的哭嚎声。 殷诵来到御床旁,伸手撩起遮挡的白色床帐。他低着头,眸光平静地看着仇人的身躯与面容一点一点地展露出来。 「殿下要杀了暴君吗?」苏妲己来到王孙身边,轻声问道。 殷诵轻轻一笑,目露不屑:「父亲命不好,才会有这样的父亲。」 「我杀他,要遭天打雷噼的。精贵的瓷器怎可与瓦罐相碰?」 许是殷诵、苏妲己说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摘星楼迴荡,吵醒了纣王。或者纣王重病缠绵,本就睡得不安生。殷诵这边话音刚刚落下,不等他转身离开,纣王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265页 不过五十来岁的纣王,睁着一双昏黄的老眼,转动脑袋循着声音向床边看来。 纣王张了张嘴,想要呵斥吵扰他的大胆宫人。可惜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半点帝王的威严都没有。 原本想走的年轻人,忽然变了主意。殷诵饶有兴趣地微微俯下身,盯着病弱的老人仔细地端量起来。 纣王没有想到这个「宫人」竟然如此大胆和无礼。天子不禁恼羞成怒。他紧锁眉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做出威严吓人的模样。却在眼睛瞪大,集中精神看向殷诵时,纣王面目神情陡然从无能的发怒变成真切的惊恐。 「你……你……姜……」大商的王嘴唇哆嗦,惊恐地看着眼前与髮妻颇为相似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那个被冤死的女人趁着他病弱,来到他的床前索命。 殷诵只是沉默不语地盯着纣王的眼睛。纣王却因为他的沉默更加惊恐。 纣王突然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明明是病在床榻数年不得动弹的人,竟然连滚带爬地向床榻的另一边滚去。 纣王忽然看到了苏妲己。这位帝王连忙抬手,指向苏妲己,对着他眼中「髮妻的亡魂」大叫:「是她,都是她挑唆的!你受了那些刑罚都不肯认罪,孤已是信了你的!」 「你我夫妻十数年,孤怎会不明白,怎会不明白你的忠心?可是苏妲己告诉孤,你已受了重刑,不将罪名按在你头上,孤便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暴君,你父亲东伯侯必定为你出头,叛出大商!」 「你要报仇,就去找她!就去找她啊啊啊——」 「噗通」一声,不断后退的纣王滚落到了地板上。纣王嘴里发出一声声「啊啊啊」的惨叫,不知道是在唿痛还是在惊吼。 第104章 名正言顺本就是最大的资本 纣王这不是十分清楚真相么? 殷诵眼底的不屑近乎轻蔑,杀气如有实质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似被触发了开关,大商的国运在他面前凝实成巨人。一把巨刀握在巨人手中,刀刃闪耀着锋利的光芒,直指殷诵的心脏。 殷诵没有轻举妄动。正如先前他对苏妲己所说,他已经捨不得自己和行将就木的纣王「碰」一「碰」。 何况,纣王现在对他还有用! 殷诵十分清楚,很多时候,「名正言顺」四个字就是最大的资本!父亲殷郊太子的身份必须正名。 殷诵凛冽的目光,从摔到床榻背面的纣王身上,转移到大商国运变化的巨人。 苏妲己瞧见巨人刀锋所向,下意识就要出手,被殷诵抬手拦住。 苏妲己扭头,疑惑地看向殷诵:「殿下?」 殷诵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事。」 说罢,殷诵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巨人当即从他二人眼前消失。 苏妲己目露一丝讶异。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纣王。此时,纣王已经不再低吼惨唿,而是垂着头匍匐在地上,两只手搭在床沿上。仔细听就能听到,这位大商的帝王嘴里正在嘀嘀咕咕些模煳不清的词彙。 苏妲己不禁吐出了一口浊气,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入宫,给这样一个老东西做妃子。 苏妲己毛绒绒的狐狸耳朵忽然动了动。她听到正有人顺着木质的楼梯向上攀跑。 苏妲己立即将这一发现告知殷诵:「听脚步声,来者应该是妖不是人。」 蝎子精爱以妖物为食。如今整个王宫里,只剩它一个活的妖族。 殷诵和苏妲己转身,向楼梯口看去。他们的目光刚刚转过去,谢绛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廊下的楼梯处。 蝎子精扭头。看见殷诵和苏妲己,这妖精的脸上立即露出狠戾的神色。它一把捞起裙摆,沖入宫殿,快步来到床榻前。 蝎子精沖殷诵和苏妲己的方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显是嫌恶他们跑来摘星楼惊吓到了纣王。 「我们退到一边去。」殷诵对苏妲己说道。同时,青年向蝎子精做了一个「尽情表演」的手势。 苏妲己一面后退,一面注意着殷诵与蝎子精两边的情况。她看见殷诵的手势后,心思一动,当即将殷诵和她自己的身形一起隐去。 蝎子精看到殷诵和苏妲己两人识相,脸色好了一些。这妖精也不管他们没有离开,当即整理了一番仪容,绕过床榻扑到了纣王身上。 妖精力气大。就见蝎子精两手搭在纣王两边肩头,一个使劲强行将商王的身子板正坐在地上。 不等纣王反应,蝎子精先声夺人扑进他的怀里,哭泣起来:「陛下,您是怎么了?那些该死的宫人,都死去哪里了!」 纣王哆嗦着嘴唇,还没有从见到「亡妻冤魂」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蝎子精从纣王怀中抬起头,佯装关心地再次问道:「陛下,您究竟是怎么了?」 「梓童,梓童……」纣王缓缓低头,颤抖着双手抚摸蝎子精魅惑的脸蛋,双眼中却渗出了恐惧的泪花,「孤刚刚看见了梓童……她……她来寻孤报仇了……」 蝎子精闻言微愣。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明白过来,纣王口中的「梓潼」指的正是纣王元后姜氏。 蝎子精也不管,纣王怎么会以为自己见到了姜王后的魂魄。它能在殷商王宫中一混就是十二载,自然有它的本事。 蝎子精眼珠儿一转,计上心头。她从纣王身上离了离,摆出惊奇的神色对年迈的帝王说道:「陛下莫不是梦见了元后娘娘?」 第266页 「梦?」纣王愣怔地扭头,望向床榻另一边,方才「姜王后」与苏妲己站定的位置。 看到那里空无一人,纣王不由得大喘了一口气,恐惧的心魂立即安定了下来。 纣王颤巍巍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喃喃自语:「竟是梦吗?」 纣王疑惑不已。自从姜王后死后,他就不曾再想过这个髮妻,更别说梦见她了。 倒是第二任妻子苏妲己死后,时常出现在他梦境里。毕竟,如苏妲己这样的美人世间罕有。他如今虽然宠着第三任王后,心底里还是觉得谢绛容不及苏妲己貌美,时常为之嘆息。 蝎子精压根不管纣王如何想,只管自己表演:「陛下有所不知,妾前几日在梦中与元后娘娘相见。元后娘娘向妾哭诉她死得十分冤屈,希望妾能为她洗刷罪名,还她母子三人一个公道。」 纣王闻言心头一紧。 姜王后是否冤屈,纣王比谁都清楚。当年他见姜王后被剜眼烙手,诸多酷刑加身都不肯认罪,已是完全明白髮妻是被人陷害的。 只是当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王后便是被人冤枉的,也只能叫她受了这份委屈,保住他这个帝王、丈夫的声名! 纣王面露心虚。蝎子精将他神情看在眼里,心中颇为不屑,面上只当没有瞧见,继续方才的表演。 蝎子精一把握住纣王的枯瘦的左手,神情激动道:「妾醒后,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元后娘娘是后宫妇人,碍不着前朝臣子的眼。想来是后宫中哪个妃子狼子野心,受不得娘娘教导,使了阴祟手段,害了她。」 「妾便使了宫人,将当年各处宫妃的侍婢叫来严刑拷打。想不到,真叫妾查到了真相。」 纣王身子勐地一震,眼睛微微睁大,唿吸却轻了轻。 蝎子精连忙伸手,在纣王的胸口抚了抚,叫他心神安定一些。待纣王神色好了些,蝎子精才继续道: 「这些宫人中有个叫鲧捐的宫婢,原是寿仙宫苏后的亲信。她受不住熬打,当场供认是她主人勾连了费仲,指示那奸贼遣了家丁姜环装作东伯侯家臣,假意刺杀陛下,栽赃在元后娘娘头上。」 蝎子精说到此处,失声痛哭:「可怜我元后娘娘忠贞烈性,实为当世女子楷模,却受了那奸妃的陷害,得了那般下场。娘娘实在是冤吶!陛下,您一定要还娘娘一个清白啊!」 纣王听到要还姜王后清白,下意识反手抓住蝎子精的柔荑。纣王颤抖着两边腮帮子,紧紧盯着宠妃:「御妻,这等话日后不要再说!孤给她还了清白,天下人当如何看待孤?孤岂非成了暴君、昏君?」 蝎子精轻轻吸了一口气,差点当面甩给纣王一个白眼:你是不是暴君、昏君,你自个儿真的不清楚? 苏妲己震惊于纣王的恬不知耻与顽固无情。不论如何说,姜王后都是纣王的髮妻,与他生育了两个孩儿。纣王明知姜王后受了冤屈竟然不肯还她清白。苏妲己顿时觉得纣王方才受到惊吓时的模样,十分可笑和可憎。 苏妲己不禁扭头,望向身旁殷诵的侧脸。却见他神情冷肃,眸光冰凉,不似在看自己的亲人,倒像在看一头路边癞头的畜生。 蝎子精素来知道纣王是个无情的种,此时也被这凡人帝王的无耻给无语住了。蝎子精悄然往殷诵那边递了一眼,而后轻吁一口气,暗道自己还是尽快与纣王分割的好,免得被这老东西牵连祸害了。 蝎子精一派无辜地看着纣王,劝谏道:「害死元后娘娘的,分明是奸妃与佞臣。他们明知陛下膝下只有两位王子,竟然还要冤死元后娘娘,其心可诛啊!」 蝎子精一脸愤恨:「妾现在真恨不得将他们从坟堆里扒出来,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骨!」 说罢,蝎子精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摺。 蝎子精将奏摺展开,一字一句为纣王阅读。原来,这是三个月前,远在西岐的闻太师报来朝歌的捷报。 纣王听到殷商大军战胜了人人称赞圣主出世的西岐,兴奋不已,精神气儿都旺盛了三分。 纣王连声贊道:「好好好!太师不愧我大商第一栋樑!有太师在,江山稳矣。」 蝎子精心头冷笑一声。她与纣王说道:「陛下你看,两位王子当年被奸妃陷害,险些喋血午门。而今,他们却投身大商军中保家卫国。两位王子当真是忠孝拳拳,感天动地。陛下如何忍心两位殿下随了他们的母亲,一直含冤受屈?」 纣王盯着奏摺,微微眯眼:「这两个逆子当年对孤喊打喊杀,没想到如今成人了,倒是明白了事理,晓得了为人臣则忠,为人子当孝的道理。」 蝎子精轻轻一笑。它合上奏摺,巧笑倩兮:「陛下,常言是,子不教母之过。两位王子这般忠孝,可见他们的母亲对陛下何等忠义!」 纣王沉默不语。 蝎子精继续劝说:「陛下,妾是想着,您膝下只有这两个亲子。若不为他们母亲正名,便不能给他们正名。他们回到朝歌,在旁人眼里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且不说两位殿下立下大功,却依旧是戴罪之身,他们是否寒心。只说陛下他日两腿一蹬,这屁股底下的位置,岂不是要让别人的儿子得去了?」 纣王闻言,神情大震。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陛下不如为自己的亲骨肉正名。两位王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恢復了富贵身份,必然记得陛下对他们的一片慈爱之心。」 第267页 蝎子精微微低头,服贴在纣王衰老的身躯上,如猫儿一般可怜可爱,说的话却让纣王心底发寒:「别人的儿子做了大王,孝敬的自然是他自家父亲,谁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待陛下的身后名?」 「前朝不就有先例,王位给了别人的儿子,自己的灵位差点从祖庙里踢出去的么?」 纣王蓦然瞪大眼睛,唿吸都急促了起来。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往日做过多少恶事,与那前朝末代大王夏桀相比,都不枉多让! 这要是王位落到那些弟兄、堂弟兄的儿子手里,那些个小儿岂会爱护他的名声,为他费心?自己这「暴君」的名头铁定要坐得实实的! 这叫他如何下去见列祖列宗?怕不是变成鬼魂还要被打死一次! 纣王想到那般的未来,不由得悲从中来,怆然涕下。蝎子精哀哀戚戚跟着哭。一人一妖顿时抱成一团,为这无情、刻薄的世情痛哭起来。 殷诵在旁边看得胃底泛寒。他扭头轻声唤了苏妲己一声。苏妲己立即带着他出了摘星楼。 两人一出王宫,殷诵就忍不住撑着宫墙,呕吐了起来。 殷诵吐完,擦了擦嘴,方才微微发白的脸色恢復了一些。在苏妲己的帮助下,殷诵回到了西岐城中。 殷诵运气颇为不错,这十几天里哪咤还没有回来,没有察觉到他跑了出去。 但是二殿下殷洪一直都在留意他的动向。殷诵突然离开豆腐店,将殷洪好生吓了一跳。幸而,有千里眼和顺风耳留在店里,告知殷诵的去向,不然殷洪非得跑出城,天南海北地找寻大侄子的下落不可。 殷诵刚刚回到豆腐店,两鬼立即上前,将养鬼瓶递到他面前,同时报备了二殿下的情况。 殷诵接过养鬼瓶,夸奖了两鬼一句。他原本就没有隐瞒殷洪的意思。 殷诵将养鬼瓶系在腰上,回头询问苏妲己道:「我这边暂时没什么事需要你帮忙。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苏妲己显然早就想过,她回道:「我想回去冀州,辅佐父亲与兄长。」 殷诵点头,这些年苏妲己一直在追踪九头雉鸡精的下落,与她的家人难得相聚。他自己就是一个亲缘浅薄的人,自然希望别人能够阖家团圆。 殷诵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神农百草经》、《黄帝内经》各十套。他将这些都递给了苏妲己:「你那一分功德实属难得。这两样医书来自炎、黄两位圣人老爷。你拿去,每日找人当众朗读,也算教导你冀州百姓一场。」 苏妲己感激不尽地接过两摞书。她对殷诵说道:「去年我回过一趟冀州。兄长与我说『自从崇侯虎父子被姜子牙斩杀,崇黑虎继承了北伯侯之位,北域已经休养生息了十数年。如今正是厚积薄发的时候。论实力,北崇未必弱于西岐』。」 殷诵心中透亮。《宝宝连环画》里有句话说得精妙:「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西岐再怎么宣传,这些年都在和大商对恃、交战。北域那边却是一直安静蛰伏,少有动乱。 不说这些年因为灾荒兵乱从各地逃出来的百姓,渐渐将北域作为投奔的目的地;就是西岐这边投了降书后,一些从北域逃来的难民,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都陆续变卖家当,成群结队地离开西岐,想要落叶归根。 殷诵立即听明白了苏妲己的话。他又掏出十套《神农百草经》、《黄帝内经》交给了她,请她带给崇黑虎。殷诵至今都记得,崇黑虎的儿子——崇应鸾让哪咤带给他的那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孙子」。 苏妲己再次接过医书。她往养鬼瓶上瞧了瞧,忽然出声道:「你这妮子,真就这么惫懒、没良心?」 殷诵微微一愣,随即发笑。他伸手揭开了养鬼瓶。 下一秒,一个婀娜的鬼影从瓶口飞了出来,落在苏妲己的身旁。这道鬼影正是当年惨死鹿台,被殷诵从摘星楼下带走尸身的崇丹凤。 殷诵定睛看了看,发现这位大小姐好了得,偷偷藏在他的养鬼瓶里,如今已是极品鬼王的实力。崇丹凤现在的实力,比起当年未得到九尾妖狐肉身的苏妲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崇丹凤一出来就伸了个懒腰,仰头向太阳的方向望了望。鬼不喜日光,这个女鬼却似乎很喜欢暖烘烘的日头。 她有些慵懒地回头,朝着昔日的小布丁艷艷地笑了笑:「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叔父和兄长现在是个什么想法。我替你回去,跟他们联络联络感情。」 说罢,崇丹凤拎起十套《神农百草经》、《黄帝内经》,问道:「我将其中五套送去曹州,给我兄长。你不介意吧?」 殷诵摇头。崇黑虎继承北伯侯之位后,原先的曹州侯就传给了他的嫡长子崇应鸾。比起年长一辈的叔父崇黑虎,崇丹凤显然和同辈的堂兄关系亲密一些。 崇丹凤笑吟吟,抬脚就准备走。她忽然一个剎车,转而绕到殷诵身边。 崇丹凤朝殷诵嬉皮笑脸:「你看的那些书,能不能给我一些。我保证不只有自己看,也会传给别人翻阅。」 殷诵好笑地看着崇丹凤,朝她善意地摇摇头:「上面的文字你看不懂。日后,我会将那些书重制、刊印成册,分发各州府的。到时,你可要说服你的叔父、兄长,不要阻拦平民一同学习这些书籍上的知识。」 崇丹凤眨了下眼睛:「不会的。」 第268页 这些年她住在养鬼瓶里,时常听到殷诵阅读那些书籍,或是殷诵和哪咤、黄天祥等人讨论书上讲述的道理。她自己琢磨着,也能将这些新奇却十分了得的道理通透了个七七八八。 崇丹凤心知,自家歷代先祖在北域这片土地上犯下的罪行,说一句「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她如今已是一个女鬼,和生前的想法多有不同。她活着的时候只希望亲人安好,如今想的则是北域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如此,也算她这个崇家后人为先祖赎一丁点罪了。 崇丹凤很确定,这次回去北域和曹州,若是让她发现叔父和兄长变了性情,不以百姓为重,她肯定要狠狠地「教导」他们一顿。如今,她已是鬼王巅峰,便是北域一等一勇勐的叔父和兄长,都不是她的对手! 第105章 想不到吧,我其实是你小叔叔 苏妲己和崇丹凤前脚拎着书离开,殷洪后脚一脸担忧地跑来了豆腐店。 殷洪瞧见殷诵平安无恙,他脸上的担忧之色消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恼火和严肃。 殷诵抬头看清叔叔的神色,知道殷洪只要开口肯定是责备自己的话。他连忙抢先,将自己这一趟出门做的事尽数告诉了叔叔。 殷诵最后说道:「想必过不了几日,朝歌那边就会有消息传来,昭告天下,祖母当年实为冤枉。」 殷洪没想到,侄儿这趟出门是去做这件事的。二殿下听完殷诵的叙述,愣神了好一会儿。 殷洪忽然痛哭流涕。他们兄弟二人这些年在崑崙山刻苦修炼,为的就是为母亲报仇,为母亲与外祖正名。他们要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子,最好的母亲与妻子,是纣王配不上她! 殷洪一把将殷诵抱了个满怀。二殿下收着力气在殷诵后背上拍了拍,夸奖他道:「我便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殷洪忽然庆幸起来:得亏杨戬是个庸医,当年给殷郊断错了脉象。否则殷诵哪里能出生,他的兄长哪里来这样好的孩儿,他又哪里来这样好的侄子? 尽管殷洪没有用力去拍打,殷诵还是脸色一白。他勐然推开殷洪,转身跑去角落里呕吐了起来。 殷洪一脸讶异地看着侄子的背影。他不由得低头往自己的双手看去。 二殿下纳闷,他也没有用大力气啊,大侄子怎么就吐了? 殷诵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觉得舒服一点。 别人或许不会说什么,或者干脆察觉不到。但是殷诵自己心中自有一桿天秤。于他而言,和谢绛容这只蝎子精合作,是一件十分难堪、作呕的事情。 哪怕他只是假意与这只妖精合作,哪怕这是对大商最有利的一条道路,依旧无法抵消他内心里对自己的唾弃与鄙夷。 殷诵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殷洪一脸忐忑,坐立难安的模样。 殷诵沖叔叔摆了摆手,示意他这件事与他无关:「我就是肠胃有些不舒服。」 「我去给你请个巫医。」殷洪立即着急地说道。 殷诵拧眉,并不想看医生。他拒绝道:「商城里有胃药,我会自己服用的。二叔不必担心。」 殷洪想到殷诵那个「光屏」的强大功能,便没有坚持寻找巫医。他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殷诵身边,想要扶殷诵到寝室休息。 这青天白日的,殷诵哪里肯现在就去睡觉呢?他连忙又是一阵拒绝和解释。然后他看到殷洪眉宇间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担忧,他干脆转移了话题。 殷诵向叔叔提议道:「二叔不妨先行跟上大军。哥哥已经跟我说好了。等到西岐这边局势安定了,他就会第一时间陪着我去朝歌的。」 殷洪沉默。此前,殷诵就告诉过他,只待师叔姜子牙稳定了西岐的情势,哪咤就会以保护姬旦的名义,同殷诵一齐前往朝歌。 只是,殷洪不乐意回去,被殷郊乃至武王姬发在耳边唠叨,所以一直不肯离开。但是眼下,母亲与外祖沉冤得雪的诏书即将下达,二殿下的确不愿意错过这道诏书。 殷洪犹豫不决。殷诵当即在一旁劝说了起来。 为了说服殷洪,殷诵将刚刚拿回来的养鬼瓶重新解下,递向殷洪:「二叔且将养鬼瓶一起带去,好让祖母亲耳听听这道诏书。」 殷洪一听这话,哪里有不应的?二殿下当即接过养鬼瓶,对殷诵说道:「这件宝贝,我这边替你暂且保管。回头便还给你。」 说着说着,二殿下竟然再次抑制不住,落下泪来。许是觉得在后辈面前哭泣不像样儿,殷洪忙不迭将养鬼瓶宝贝地收在怀里,将脸撇到一边去。 良久,二殿下堪堪止住了心中的悲酸与眼中的泪水。 殷洪撇去湿润脸庞的泪水,缓了缓情绪。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提点殷诵道:「六日前,雷震子回了西岐。前两日,他在大街上撞见了我。」 如今西岐已经向大商投了降书,殷洪自然不必像去年那样,一直窝在子吾府上。因为姜王后时常夸奖殷诵的时候,少不得教导二殿下要学习殷诵,多体察民间疾苦,不可高高在上、眼高于顶。 所以,殷洪呆在西岐的这段时日,闲来无事就会出门逛逛。 当初武王「葬身」十绝阵,雷震子自责没能保护好武王,愧对家人与师门。 为了弥补这份「过错」,雷震子将武王的「尸身」送回王府后,来不及与人打招唿,就返回了终南山,想要向他的师父云中子求一丸起死回生的仙药。 第269页 结果是,雷震子非但没有取得仙丹,还被他师父留在了终南山继续修行。直到七天前,他才被放了回来。 「雷震子见到我,与我能说的倒是不多。但他一直在向我打听你的事情。我猜他接到消息,就会来见你。」 殷洪顿住话头,将眉头皱起。他总觉得雷震子已经知晓了殷诵的身世。毕竟雷震子是武王姬发最小的弟弟,可以说是殷诵的小叔叔了。 二殿下一挑眉头,颇为蛮横地对殷诵道:「只怕他不安好心,你还是避着他一些好。」 至于,雷震子为什么不安好心,又安的什么坏心,殷洪自然是说不出,也懒得说的。 殷诵嘴角微微一抽。他和殷洪一样,猜测到雷震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到了他是武王儿子这件事。 基于雷震子前阵子一直呆在终南山,殷诵合理怀疑,是两位师祖广成子、赤精子将这件事告知了云中子。雷震子又从云中子这里得了消息。 殷诵只想催促着殷洪快走,十分干脆地在口头上答应了自家叔叔。 殷洪瞧着殷诵故意做出的不耐烦神色,晓得他在催促自己。殷洪没再耽搁。仔细叮嘱了殷诵几句后,二殿下转身使了五行法术,消失在殷诵面前。 殷洪所料不差,殷诵回来第三天,雷震子就扇着翅膀,落在了豆腐店的院子里。 雷震子寻到殷诵的书房前,在窗外站了许久,方才抬手轻轻地敲击了窗棂两下。 此时,殷诵正在琢磨一个物理定律,十分专心。突然听到敲击声,殷诵被吓唬了一大跳,却也从那种忘我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殷诵抬头,下意识向窗口看去。 见是雷震子,殷诵飞快跳动的心脏降下了频率。殷诵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的书本,轻轻地嘆了口气。 合上书,殷诵走出了书房。 殷诵将雷震子邀请到迎客厅,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 雷震子双手捧着茶碗,脸上颇有几分尴尬之色。尴尬之中,又透着一丝急切。 殷诵瞧着他的神色,越发肯定雷震子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武王的关系。殷诵并不言语,只默默地等着。 不一会儿,雷震子一口喝干碗里的凉水。他将茶碗放下,对殷诵说道:「这些时日,我都呆在终南山。师父扣着我,不让我下山。」 殷诵点点头。 雷震子鼓起莫大的勇气,两只圆鼓鼓的眼睛直直盯着殷诵。 他继续说道:「你不知道,这段时日广成子、赤精子……诸位师叔都聚在终南山,商讨我二哥……」提到武王,雷震子声音陡然哽咽,要说的话也断在了那里。 殷诵瞧着他的可怜模样,不禁嘆了口气。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雷震子真相:「你二哥没死呢,现在活得好好的呢。」 雷震子闻言一怔,显然是被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眨巴眨巴大眼睛,竟是无法接受这件事:「你……你莫骗我……那日我确认了的,二哥已经气绝……」 殷诵只好说道:「师叔祖赤精子赐了一件法宝,名为阴阳镜。这件事你知道吧?」 雷震子脸上悲痛、惶然的神情为之一顿。 当初他跟着殷诵一伙下山的时候,就听殷洪嘚瑟过这把阴阳镜的妙处。阴阳镜白的一面叫人死,红的一面叫人生,堪称他们三代弟子所得法宝中最厉害的一件。 殷诵同情地看着雷震子:「便是你不知道这件事,众位师叔祖肯定是知道的。」 雷震子后知后觉,湛青湛青的脸蛋慢慢漫上了一抹红晕。他已经听懂了殷诵这句话的含义。 想来各位师叔不仅知道殷洪手里有一把起死回生的阴阳镜。这些师叔八成都猜到殷郊、殷洪两兄弟借着这件法宝救活了他的二哥! 毕竟,殷郊与他二哥有着一个共同的儿子——殷诵! 雷震子有些急切地问道:「那二哥他现在身在何处?他可安好?他怎么丢下西岐不管了?」 殷诵对这两个问题避而不答:「总之他眼下十分安全,你不必担心。至于他为何抛下西岐和王位……」大概是想演绎一出「火葬场」吧。殷诵揣测。 殷诵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武王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不论武王是不是真的想「追妻火葬场」,殷诵早已经做下决定,绝对不会让他如意! 姬发当初不愿意为了他们母子放弃天子之位,如今他这个儿子也一样不愿意接受这个父亲。 雷震子一张大脸盘子差点皱成一朵青菊花。 他只能自我开解,二哥尚在人间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好消息。凭二哥的才智与本事,绝对能好好地照顾他自己,根本用不着他这个「派不上用场」的弟弟去忧心。 雷震子抛下担忧,欢喜之情迅速漫上他的心头。雷震子极力压制心中的狂喜。他如今可是做叔叔的人了,不能在晚辈面前这么「轻狂」! 雷震子在人间混了一段时间,早就不是过去不知世情的终南山嫡传弟子。他现在已经知道,人做一切事,都要讲究一个「面子」。 雷震子摸了摸大脑袋,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 但是他还是告诉殷诵道:「我偷偷听师父与师叔们的谈话,听到师父说他们此前算定武王身上的命途,都是高人设下的假象。」 「二哥死后,这层假象去除。他们再看二哥的命数,可谓两眼一抹黑,什么也见不到,什么也算不出。」 第270页 殷诵听到此处,不自觉松了口气。殷诵参考雷震子话中的信息,推测武王如今是安全的,三教仙人们无法掐算出他的下落。 雷震子兀自继续说道:「我听他们的意思,对那位高手十分忌讳,不愿与之为敌。」 雷震子掀起眼皮,瞧了殷诵一眼:「我还偷听到,他们在讨论,你……你其实是我二哥的亲子。」 殷诵微微歪头,依旧只是看着雷震子。雷震子这个傢伙一直有些缺根筋,到现在还在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雷震子见殷诵神色平静,暗道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就是关系自己身世这样的大事,殷诵竟然也能如此坦然面对。 雷震子不由得佩服起来,终于明白自家师父与几位师叔想要押宝在殷诵身上的原因。 雷震子担心殷诵误会了殷郊,连忙磕磕碰碰地说出殷郊是殷诵生母这件事。 殷诵眨了下眼睛,对雷震子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然后,他将这个话题轻飘飘地揭过,转而问道:「不知道哪几位师叔知道了我的身世。」 雷震子摸摸大脑袋,细数道:「除了我师父与你两个师叔祖,还有玉鼎、黄龙两位师叔,以及后面追过来的文殊、普贤两位师叔。」 殷诵惊讶,没想到广成子和赤精子这两位师叔祖嘴巴这么大,竟然把他的身世告诉了这么多人。这两位老爷堪称仙界「大喇叭」了! 殷诵当即叮嘱雷震子,不要将他的身世与武王起死回生这两件事透露出去。殷诵强调道:「便是你大哥伯邑考,也要向他保密。」 雷震子懵怔。他不由得再次摸摸大脑袋:「我原本还想说,让你认祖归宗呢。」 殷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抬手摆了摆:「「大可不必。我与你二哥没有父子缘分。」 雷震子「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殷诵。殷诵却已经低下眉眼去端水饮用,不愿再理会这个话题。 雷震子心里嘀咕起来。 殷诵喝完水,再抬头,对雷震子说的便是另外一番话:「师叔让你下山,是要你做什么?」 雷震子立即老实地回道:「师父说,阐教对不起姜师叔,更对不起西岐,派遣我在西岐做支援。」 「师父说,原本想借着封神大劫,叫我得些大功德,成就金身,省了许多费心劳苦的修炼功夫。如今西岐已经投降,封神大劫怕是难应验。师父便让我留在西岐,一边学习人情一边修炼。」 「师父与我说,不要和他们这一代的仙人学,修炼了几百上千年,反而丢了修仙的根本。」 殷诵微微垂眼,细细地听着雷震子这番转述自终南山仙人的话。 雷震子说完,殷诵不由得点了点头。 殷诵感嘆道:「师叔妄自菲薄了,他从不与别的仙人相同。」 曾祖比干在教导他的时候,曾经讲起过一件发生在王城的旧事。当年九尾妖狐假扮的「苏妲己」初初入宫,云中子便亲自下凡。 老仙人赠送给纣王一把木剑,嘱咐纣王把木剑悬挂在分宫楼上,藉以镇杀妖狐。 苏妲己果然中招,险些就能被镇死。无奈纣王不中用,贪恋美色之下,不仅叫人摘下木剑,还将这件法宝烧毁。 雷震子听到殷诵称赞自家师父,心底高兴。 雷震子暗道:自家老道没有白疼殷诵这一场,可是叫他还惦记着老道的好处。 雷震子今日得了武王还在人间的好消息,整个人都透着欢喜。他虽然有些为难,最后还是选择尊重殷诵,答应他严守这两个秘密。 七月底,哪咤率领西岐的人马回到了西岐。王妃姜源比哪咤早了六天返回岐城。 殷诵一大清早捧了一大捧鲜花上街,观望大军回城。左右一起围观的百姓,主要是年轻姑娘和小孩儿,谁手里的东西扔完了,殷诵看见了立即体贴地将鲜花奉上。他送出去多少花朵,就收到了多少张「好人卡」。 鲜花送完了,前面的大军也只剩下一点尾巴在他们面前过去。殷诵目送着最后一点士兵离开,转身在两个伙计的陪同下,回到了豆腐店。 哪咤这一回,本是很早时候就能回来。但是他一路攻打到了极北的地方,且与北伯侯崇黑虎手下大将高定会师,生生将北羌的领地撕下一大块。 如今,西羌已经领地全无,残余部落大部分跟着北羌去了更北面的极寒之地;小部分往西而去。那边是西方教的地界,哪咤不想扩大战况,只能将前哨布置在两边交界的山口,而后领军回到了西岐。 当初哪咤走时只带了一万多的兵员,能够平定两羌之乱,纯粹靠的他个人实力。去时一万五千兵马,归来时还是这么多。这等战绩莫说西岐,就是在大商整个歷史上都堪称一绝。 西岐新旧两派势力本就被姜子牙连翻打压过。如今两边看到哪咤凭藉一己之力剷除两羌,再次见识了阐教鍊气士的厉害,顿时都有些泄气,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哪咤回到豆腐店,看到殷诵乖乖地呆在店里,心下满意。 哪咤没有去询问两个伙计,这四个月里,殷诵可曾离开过豆腐店。他将殷诵困在西岐,为的就是他的人身安全。如今殷诵一切安好,哪咤自然不会费事去仔细询问。 殷诵听哪咤说起这几个月里西岐大军的行军情况,不由得好奇地打听起来:「西方教治下,是个什么景况?」 第271页 哪咤回忆道:「小国林立,宛如一盘散沙。最大的国家,领地不过恩州大小。」 「但是这些国家都服顺于西方教,竟不见其他神邸庙宇。」 殷诵不禁陷入沉思。然后他抬头与哪咤说道:「西方教似乎与阐、人、截三大教十分不同。那些小国的国王十分听从西方教的教义么?」 哪咤摇头:「我只远远看了几眼,哪里晓得那么多?不过,确实看见几个小国的王室在西方教两位教主的祈福庙宇外跪拜。」 哪咤顿了顿,有些困惑道:「那些信奉西方教的王公贵族会奉上金银财宝,供奉西方教的教主与众多弟子。」 哪咤从未听说过三教教主或弟子向凡人收取供奉。便是女娲宫那等对人间有大功的神祇,都只是随人族子民心意供奉,多以禽畜果米为主。直接拿金银做供奉的,哪咤至今不曾见过。 最叫哪咤震惊的是,西方教竟然收了这些「贡品」。 哪咤对此表示难以理解,于修士而言,这些财宝能有什么用呢? 殷诵却是瞭然道:「金银珠宝于修士无用。西方教收取这些,肯定是要用在凡人身上的。不显神迹,不与好处,如何叫西方诸国诚服?」 哪咤摇摇头,暗自觉得好笑:如此看来,那西方教两位教主更像是披着修士皮囊的凡间帝王。 哪咤对殷诵说道:「原本回来后,还要在西岐待一些时日。如今雷震子回到了西岐,辅佐在伯邑考身边,倒是省了我的事。」 殷诵点点头。雷震子如今是得了他的师父云中子的指令,要在人间修行,做起事来十分的刻苦认真。雷震子现在在姜子牙那里十分的受重用,如姬鲜那等根本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第106章 有没有可能,我想做的是这一条任务? 殷诵从朝歌回来后,雷震子陆续与他见了四次面。雷震子虽然知道武王姬发还在人世,心底的愧疚却没有因此消减。 武王不在西岐,雷震子就将这份愧疚转移到殷诵身上。 殷诵没有跟雷震子客气,借着他的愧疚,从他那里探听了不少终南山上各位阐教仙人的情况。 殷诵将封神榜掏出来,放在哪咤跟前,然后将他从雷震子那边得来的消息都告诉了哪咤。 至于他与武王姬发的关系,殷诵没有选择继续隐瞒。反正亏得他那两位大喇叭师祖与师叔祖,相干的、不相干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没道理还让一手养他成人的哪咤蒙在鼓里。 哪咤乍然听到自家小表弟的身世真相,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是一阵茫然。 哪咤悄悄地瞥了一眼殷诵,心下稀罕:原来「鲧生大禹」这典故不是谣传,真的有男子体质特殊,可在自己的腹中孕育生命。 哪咤听殷诵这样一讲,立即明白阐教教主算定该在武王身上的周室国运,转移到了殷诵身上。 只可惜,殷诵心在殷商,想要他入姬氏祖庙认祖归宗,再起封神大劫,是不可能的了。 哪咤心下嘆息,怎么也料不到当年他们几人一同下山,殷郊和殷洪这两个傢伙竟然隐瞒了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 哪咤打开封神榜,在上面扫了扫,没有在名单上见到几个熟悉的人名。 哪咤正要松口气,殷诵从旁边递来一卷宣纸。纸张上与封神榜上一样格式列了一张名单。 哪咤放下封神榜,将宣纸揭开。哪咤何等聪明,立即明白这张宣纸上书写的人名才是原本封神榜上的名单。 哪咤料想,封神榜已经被殷诵使用某种手段,进行了篡改。 哪咤只看了几行,脸色立刻变得铁青。这名单上许多都是他熟稔的同门。虽然他的师父太乙真人已经向他点出了商周大战的内幕,但是哪咤看到这张名单,还是觉得胆寒。 哪咤实在想不透,三教教主怎捨得将这许多无辜的门下弟子送上封神榜。 在看到殷郊与殷洪两人名列在榜,哪咤再怪不得殷诵当年伙同殷郊两兄弟叛出西岐。 哪咤那时对殷诵有多么恼怒,如今就有多么心疼。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男孩其实十分胆小,对自己十分依赖。 哪咤不禁问殷诵:「你是什么时候打开封神榜,知晓你父亲与叔叔也在封神之列的?」 可嘆,那时候殷郊分明是一心遵从师命,助武王伐纣的。哪里晓得,师门早就开始算计他兄弟两人的性命,叫他们为广成子、赤精子两位师叔挡去杀劫。 殷诵将自己在东海遇见申公豹,申公豹如何引导他进入封神台,之后又是如何带着他去火云宫诸事一一告知哪咤。 如今哪咤就要陪同他一起入朝歌,殷诵自然要将这些事情与他交代清楚,免得两人之间出了状况,徒增误解。 哪咤心里明白得很,自然晓得殷诵的用意。只是听到申公豹「拐」着殷诵到处跑,甚至叫殷诵「冒险」进入封神台,就为了给这老道士查看封神榜上有无他的名姓,哪咤心头便起了三分火气。 哪咤不禁琢磨,日后见到这老道,自己高低要给他一些苦头吃吃,告诫他不可再带着诵儿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晚食的时候,哪咤坐在餐桌旁,陪殷诵用餐。 哪咤自从成了仙体,已经很少食用凡间的食物,寻常都是饮用琼露。也只有殷诵在他身边时,他才会在餐桌旁坐着,吃上少许五谷饭食。 自从殷诵叛出西岐,哪咤就断了一日三餐。豆腐店里两个伙计,习以为常。 第272页 今日虽然看到哪咤回来,伙计钱子晚饭依旧只准备了殷诵的一份。 等到看见哪咤一同坐在餐桌旁,钱子面露惊讶。这伙计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钱子及时回神,慌张地向哪咤告罪:「小人立刻就去厨房,给将军备一份面食。」 哪咤往殷诵跟前盛了小半碗的面条看了一眼,没有拒绝。 钱子见主家没有怪罪,不敢怠慢,连忙退了出去,跑去厨房忙活了起来。 好在豆腐店里规矩一向不大,两个伙计和殷诵吃的是一个锅里的面条。现下,锅里还有四大碗热腾腾的面条。 没一会儿,伙计端了一碗面条上桌。 哪咤将面碗拿到面前,他微微抬眼看向钱子,问道:「锅里还有几碗?」 钱子闻言,不由得向殷诵看去一眼。伙计老实回道:「还有三碗。」 哪咤向殷诵看去,没有说话,拿起竹筷挑了一筷子米白色的面条送入口中。 豆腐店的配料算得上当今世上最全的。两个伙计如今管着豆腐店的生意,颇有几分做吃食的本事。一碗面称不上十分美味,入口绝无问题。 殷诵悄悄看了哪咤一眼,磨磨蹭蹭地动起了筷子。 哪咤那边一大碗面条下肚时,殷诵这边也吃完了面前只盛了小半碗的面条。 哪咤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扭头看向同样放下碗筷的殷诵。 哪咤挑着眉,看着准备擦嘴下桌的小表弟。 哪咤出声问殷诵道:「今日吃得这么少?」殷诵能够将他自己养得这般高壮,平时吃食上自然不会只有猫咪儿一般,只有一点点。 「我记得,当年刚来西岐的时候,你一顿能吃下三碗米面。如今怎么变少了?」 殷诵将嘴擦干净。他放下帕子,抿了抿唇:「最近胃口不甚好。」 「可有吃药,或者请巫医来看过?」哪咤转身,面向殷诵,关切地问道。 殷诵当即回道:「我吃了药的,只是没有用处。」 「那便请巫医来诊治。」哪咤说道。 殷诵摇摇头:「「我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很快就会好的。」他安抚哪咤:「哥哥别担心。」 哪咤眼带疑惑与不满:「我一回来,就见到你瘦了许多。再过几日,我们就要跟上闻太师的大军。到时,你叫殷郊、殷洪见到你这般形容,会怎样埋怨我?」 说罢,哪咤起身就要去拿殷诵面前的陶碗,竟是要亲自去厨房给殷诵盛一碗面来。 殷诵看到哪咤举动,不由得心急,想要阻止。可他方才吃过一碗面,眼下情绪激动,当即牵动了胃部,叫他难受起来。 殷诵脸色登时青了,只觉得胃部一阵难受。再管不得哪咤如何,殷诵先行抓起帕子沖了出去,对着厨房外专门用来盛放垃圾的木桶呕吐了起来。 哪咤紧跟在后。他快步追上殷诵。 哪咤站在殷诵身旁,紧皱眉头瞧着殷诵。 殷诵直将刚刚吃下的食物吐出去一大半,才舒坦起来。 他站直身体,将嘴角边的污物擦去。然后他走到院中老柳下,拿了小盆从水缸中取出水,将脏污了的帕子放入水盆中搓洗。 哪咤跟着走了过来。当他来到殷诵身边时,殷诵已经洗干净帕子,将其晾晒在一端系在老柳树上的麻绳上。 哪咤这还看不出殷诵的身体出了大问题,他就白养这小子这么多年了。 哪咤一脸不予苟同地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子。 殷诵微微低头,最后嘆了口气,将哪咤邀请到书房。 两人落座后,殷诵将自己在朝歌做的事情,告诉了哪咤。 哪咤静静地听着,心中分析着整件事对殷诵的影响。 等到殷诵讲完他哄骗蝎子精,替姜王后洗刷冤屈,哪咤沉吟半晌。 殷诵见哪咤不做声,心头顿时忐忑起来,害怕哪咤讨厌这般的自己。 哪咤抬头,正要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却看到殷诵身子紧绷,一脸紧张地巴望着自己。这模样落在哪咤眼里,着实可怜得紧,更是叫他心疼不已。 殷诵看到哪咤抬头,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他变得更加紧张了,恨不得将脑袋低下去,不与哪咤四目相对。 殷诵忍住了这股怯意。 哪咤立即将脸上表情缓和一些。他朝殷诵勾了勾唇角,并且向他肯定道:「诵儿做得很好呀。」 殷诵神情愣怔。他微微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哪咤起身,走到殷诵面前。他微微俯身,牵起不安中的青年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听哥哥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哪咤看着殷诵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殷诵轻轻出声道:「可是,与小人为伍者不为君子。何况是与害人无数的妖孽……」 哪咤抬手在殷诵的额间点了一下,开解他道:「你是怕小光头知道这件事伤心?」 殷诵抿紧了嘴唇,微微点了下头。黄天祥的母亲与姑姑都是被蝎子精祸害死的。 「我也怕你觉得我变得太多了,讨厌我。」殷诵终于是垂下眼,不再对上表哥的目光。 哪咤轻笑出声,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哪咤坦诚道:「早几年,我若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生气的。但是诵儿,我们都已经长大,经歷了许多的事情。」 第273页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很清楚你正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我怎么捨得怪你?」哪咤的手落在殷诵的头顶,揉了揉殷诵的头髮。 哪咤收回手,对上殷诵抬起的双眼,哪咤微微一笑,安慰道:「莫说现在的我,就是过去的我,再怎样生气也绝不会讨厌你的。」 殷诵久久地望进哪咤的眼里,望着宛如绿琉璃一般澄净透明的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红晕从殷诵的脖颈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在红色抵达眼圈时,殷诵连忙羞涩地低下头。 殷诵忽然无措起来,说的话似在颠三倒四:「其实我知道,哥哥不会讨厌我的。可我还是担心你会讨厌我。我不想你后悔在东海救过一个孩子,更不想你后悔护着这个孩子长大。」 「我的诵儿这么好,我怎么会后悔呢?我若是没有带回你,陪着你长大,我一定会在劫象中看见现在的我,然后羡慕我自己的。」 哪咤笑意灿烂地望着他家的男孩儿。 殷诵殷红眼眶,望着哪咤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心脏勐烈地跳动起来。他不禁想道:自己喜欢上哪咤,实在是一件再容易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光屏忽然自动打开,将新出的主线任务蹦到了殷诵面前。 主线任务——第二阶段(金色传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任务一:…… 任务二:齐家 常言道,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宿主身为殷商王室子弟,家族的繁荣于整个帝国有着重大的意义。 子任务一:美好的恋爱,有利身心健康。请宿主寻找一位知心人,以结婚为目的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奖励:恋爱关系维繫期间,每日奖励100积分。 子任务二:…… 殷诵:「……」擦,这光屏要干什么?他现在都脸红死了,它还跑出来搞这一出? 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殷诵伸手,将哪咤的右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他非常非常小声地问道:「哥哥喜欢我吗?」 哪咤没想到殷诵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眨了一下眼睛,声音悠悠地回道:「喜欢啊……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殷诵听到哪咤说出第一个「喜欢」,他的心脏勐烈地一跳,差点儿蹦起来将哪咤抱起来欢唿。但是哪咤的第二句话,让他激动的大脑急忙「剎车」。 殷诵强行压下激动不已的心情。他忍不住舌尖抵在上颚处,仔细地品味了一番哪咤的回答。 平时转得极快的大脑,在这一刻却失去了往日的高效,变得磨磨蹭蹭,无法给出肯定的解答。 殷诵心脏跳动的速度越发快了,浸润着喜爱之情的血液一遍遍冲上他的大脑。清秀的脸庞变得越来越红,耳朵更是火辣辣的滚烫,仿佛能点燃火苗。 他紧紧地抓住哪咤的手,掌心灼热,像是要抓紧了这个人,却又害怕「吓唬」到哪咤,将人吓跑。 殷诵眨了下眼睛。他谨记着哪咤是天生仙体,是东崑崙的鍊气士。而他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哪咤能活千年万年,而他余下的生命不过七八十年。他不可能陪伴哪咤到天长地久。 换做寻常人,面对这般的情况,圣母一些的,只怕要舍下心中的懵懂爱恋,去成全对方的逍遥仙生。 但是纣王隔代遗传给殷诵的「快乐」基因,让他慢吞吞却还是清晰地向哪咤确认道:「哥哥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哪一种喜欢?」哪咤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他低声呢喃,重复着殷诵的问题。 哪咤垂眼盯着殷诵带着两个旋儿的头顶。短短的头髮没有用发圈箍住。发尾垂在殷诵的耳际两旁,只露出了一丁点红艷欲滴的耳垂。 哪咤不禁认真地想着这道问题的答案。 他对殷诵这小子是怎样的「喜欢」呢?似乎是很多种喜欢杂糅而成的那种「喜欢」。 少时是兄长对幼弟的怜惜和爱护的「喜欢」,这份喜欢不曾因为两人的成长而消弱。 只是现在,又多出了另一种「喜欢」,那是……哪咤脑中回忆起五年前,他询问武王是否喜欢殷郊时,对方的回答。 哪咤的心定了定,找到了答案。 他认认真真地组织语言,向殷诵传达这份喜爱之情:「我对你的喜欢,是既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弟弟,又希望我在你眼里不止是哥哥……就是这样的喜欢。」 殷诵缓缓抬头,诧异地望向哪咤。头一次和人讨论这种感情问题的年轻人,一时之间找不出应对的话。 将自己心思想明白的哪咤,则是笑靥灿烂地望着殷诵的眼睛,一脸期待地对他说道:「诵儿这么聪明,一定能明白的吧?」 哪咤记得殷诵小时候念过的一句诗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时并没有刻意去记忆,本以为早就忘记了,此时这句诗却浮上了他的心头。哪咤想道,自己和殷诵自幼一起长大,殷诵必然能够听懂他话中含义的。 殷诵暗暗地吞了吞口水。说实话,他其实不太确定哪咤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情感,是否和自己想要的一致。 殷诵不忍心哪咤失望,努力地寻找「破题」的「方程式」。最后,他将心比心,想道:自己何尝不是想要哪咤一直做自己的哥哥,而自己在哪咤心中不止是弟弟……个屁啊!他话都问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只把哪咤当哥哥啊? 第274页 殷诵情不自禁噘了一下嘴,他心一横,直接将主线任务展示在了哪咤面前。 哪咤被陡然显现的光屏逼得向后退了半步。哪咤虽然不解殷诵怎么会将光屏突然展示出来,他还是认真地将这一大段主线任务看了一遍。 然后,哪咤沉默了。 这狗日的光屏!竟然怂恿他家诵儿找人结婚生子!还一个孩子「奖励」18000积分! 其心当诛! 哪咤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的视线穿过透明的光屏,落在小表弟脸上。 哪咤忍不住咬了咬牙,严厉地告诫殷诵道:「婚姻大事……绝对不能这般儿戏!生儿育女更不能这般胡闹!」 哪咤从不觉得,李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不希望殷诵抱着获取积分这样不负责的心态,去娶妻去生子。 「你若是为了积分,去做这些事,休要怪我阻拦你,真将你关起来!」哪咤不忍殷诵误入歧途,故意兇巴巴地警告他道。 殷诵一愣,脸色微微一白。刚刚瘪下去的嘴又翘了起来。他没想到哪咤竟然会这样想自己。 殷诵也不禁升起了恼火:「我哪里会做这种事啊?我自己都是没爹要的可怜虫,怎会为了积分去……去和不喜欢的人生育子女?」 哪咤闻言一怔,微微瞪大双眼。他急忙向殷诵确认道:「你爹不要你?」声音里已然透露出三分的火气。 殷诵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是他不愿哪咤为此事怼上武王。 殷诵解释了一句:「他与父亲……他与母亲本就是一夜荒唐才有得我。他不认我,也是情理之中。」 说罢,他又不服气地添了一句:「他不认我,那才好呢。我也不去认他!」 哪咤皱紧眉头,两条眉毛差点打成了一个结。哪咤也闹不清武王姬发和殷郊两人的纠葛。不过他觉得以武王的为人,不似那等不认亲子的人。 这其中怕是有误会! 哪咤暗想,日后有机会见到武王,自己可以代殷诵询问清楚,或许两人关系会有转机。 哪咤转过念头,情知自己误会了殷诵。当即,哪咤十分坦诚地向殷诵道歉。 第107章 想跟他抢父亲,门都没有! 殷诵可捨不得真与表哥生气。 他抬起右手,在光屏上点了一下,既委婉又直接地向哪咤提出了交往的请求。 哪咤顺着殷诵的手指,再次看向那条「以成婚为目的,谈一场恋爱」的子任务。 哪咤默默地红了耳根。他也不过是一个情场新手,哪里就一点情怯羞涩都没有呢?在爱情这个赛道上,天生仙胎着实没给他增添一分优势。 见哪咤只是沉默,殷诵先是安静却热切地望着哪咤,没有出声催促哪咤给他答覆。 殷诵忍耐了好一会儿,终于忍耐不住。 殷诵左手无名指无意识地在哪咤的右手手指上勾动了两下。他急切又可怜兮兮地巴望哪咤:「行不行嘛?」 哪咤顿觉被勾摩的尾指酥麻酥麻的,好似电击。 哪咤右手微微回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殷诵的左手。一来他不想,二来殷诵不肯。 哪咤微微偏头,将主线任务二中的第一条子线任务内容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微微垂眼看向殷诵。 哪咤轻轻地点了下头。 殷诵两眼放光,喜不自禁!他一把松开哪咤的双手,转而张开双臂,将哪咤抱了个满怀。 哪咤顺势,将扑过来的青年抱在两臂之间。 趁着殷诵瞧不见他的面容,哪咤一张俏丽的脸庞迅速染上红晕,比胭脂还要明艷三分。 哪咤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生平第一次不好意思地出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哥哥,你对我是什么心思呢?」 「当然是喜欢啊。」从哪咤这边得到正向反馈的青年心满意足,整个人都透着愉悦。殷诵的回答毫不犹豫,坦荡而笃定:「全世界,我最喜欢哥哥,哥哥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人逢喜事饭量大,殷诵的胃口顿时恢復。两个伙计看到殷诵要添碗,也是十分欣喜,忙不迭给他做了两碗面,每碗面条里面都放了两颗鸡蛋,上面一颗,底下还有一颗。 饿了快一个月的殷诵,终于狠狠地吃了一顿饱饭。 第二日,哪咤这边就得了师叔姜子牙的传令,跑了一趟丞相府。 在姜子牙的安排下,哪咤只需要将身上担着的诸多公务,分别交代给雷震子与南宫适、晁田诸位将军,就能从西岐卸任,前往朝歌「保护」作为人质的四公子姬旦。 哪咤重新投入到忙碌中。白日他都在军营中,与几位将军做交接。 殷诵与哪咤确定了恋爱关系,不必继续在豆腐店禁足。哪咤被姜子牙传唤走后,殷诵收拾收拾,跟着出了门。 殷诵自然没有去丞相府,而是往城东走,找到了正在粮仓里清点储备的子吾。 殷诵询问子吾,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回朝歌。殷诵十分有自信,等到他们父子两人回去朝歌,纣王绝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随性陷害忠良。 在殷诵看来,子吾是时候回去继承比干留下的公爵爵位了。 子吾却在听见殷诵的提议后,放下了帐簿。子吾只是稍作思考,便摇头拒绝了殷诵的建议。 子吾向殷诵解释道:「我想在西岐再待一段时间。当年我週游天下,为的就是寻到被拐走的挚友。」 第275页 殷诵立即想起子吾口中的「挚友」正是武成王府的大公子黄天化。这件事殷诵曾在黄天禄、黄天爵两人口中听说过。 正是因为黄天化与子吾这段友情,当年,在商容旧园上学时,黄家两兄弟才会那般维护殷诵这个「子吾的儿子」。 殷诵思及阐教如今的状况,他好意提醒子吾:「如今阐教已经断了对西岐的扶助。黄天化只怕不会再回来西岐。」 「堂叔与其在这里苦等,不如回去朝歌,先将爵位继承了。」 「朝歌是殷商都城,鍊气士并不少见。堂叔在朝歌城中,说不定更方便打听黄天化的消息。」 子吾只是摇头,柔和的眉眼里光芒微微闪烁。 殷诵观摩子吾神色,猜想子吾不愿意回去朝歌,只怕不知有黄天化的缘故,这位堂叔怕是对朝歌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纣王不顾血缘亲情,残忍杀害了比干,是为子吾的仇人。 但是纣王是大商的君王、殷氏一族的族长。子吾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族人,都奈何不得纣王。 在纣王翘辫子之前,子吾都不会回去朝歌,继承爵位。 殷诵将心比心,没有继续劝说子吾。 殷诵将豆腐店的房契交给了子吾,托他帮忙照看这家小店:「店里的两个伙计都是从朝歌逃难来的,还望堂叔多关照一些。」 子吾接过房契,晓得殷诵将这家店铺交给他,其实是在向他报答当年祖父比干留下的恩情。子吾心中感嘆,眼中带上了许多笑意。 子吾本就相信祖父的眼光,如今更加确定殷诵不会是第二个无情无义的纣王。 子吾不由的在心中想道:倘若殷诵成为了殷氏族长,那是宗室子弟的福气。 哪咤花了两天的时间,提前完成了交接。哪咤最后去见了一回师叔姜子牙。 回来的时候,哪咤带了好消息给殷诵。姜王后、东伯侯沉冤得雪,殷郊、殷洪恢復太子、王子身份的诏书已经宣告天下。今日上午刚刚由信使将这件事传入西岐王府。 殷诵虽然早就确定会有这一着,如今纣王真正地颁布了诏令,这消息依旧叫他万分的欢喜,恨不得就地蹦起来,直接蹦到天上去。 不必逗留的哪咤在豆腐店最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带着殷诵,清晨出门,午间就赶上了闻仲大军。 闻太师看见哪咤与殷诵站在一起,宛如看见十二年前,自己在东海边接见三个小儿时的情景。 闻太师忌惮着十绝阵时,殷诵射伤阐教副教主一事——老太师既是忌惮得罪了燃灯乃至整个阐教,同样对殷诵的兇悍手段颇多忌讳。 闻仲干脆对赶上来的两个年轻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自己安排去了。 闻仲大军这边早了西岐那边大半个月,就接到了朝歌的诏令。殷郊则是更早地从殷洪这边,得知了纣王颁布这道诏令的来龙去脉。 太子殿下见到殷诵,当即带着他去见姜王后与诸位长辈的魂魄。 哪咤见殷诵被殷郊、殷洪带走,想了想挪步找去了四公子姬旦那边。 哪咤将自己此来任务的实情,告知了四公子。 姬旦哪里会介意哪咤打着保护自己的名头,护在侄子身边呢?他自己都是来保护和照顾大侄子的。 哪咤稍作试探,就试出了姬旦已经和武王姬发接头。以他对这位西岐四公子的了解,自己能这么容易试探出来,是对方「放水」故意向他漏了这个底。 哪咤出了四公子的营帐,循着姬旦的话找去了殷郊的营帐。在帐外,他找到了武王姬发乔扮的太子亲卫。 姬发扭头看了哪咤一眼,已然明白对方有话要与自己说。姬发当即引着哪咤去了大营之外。 哪咤向来率真、直接。他没有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将殷诵那日向自己「告」的小状说与武王听:「我与殿下虽无多少接触,却知道殿下不是那等无情的人。却不知道殿下怎会在诵儿心中留下这般印象?」 姬发心知当年的一句话在殷诵这边留下了心结。他见哪咤来问,分明是有心为他们父亲的关系调和一二。 这是哪咤的好意,姬发不会拒绝。 姬发没有为自己遮掩。他将三年前殷诵夜入西岐王宫,自己却以一句「不愿意」把儿子打发走,这整件事简单明了地述说了一遍。 哪咤怎么也没想到,殷诵这心结是这么来的。他不禁沉默,而后不解地询问道:「殿下为何如此?殿下那时说的若是真心话,现下为何在殷商大营中,与我师兄殷郊做了个亲卫?」 姬发不由得苦笑:「你且看得出这一点,诵儿那般聪慧,他怎会看不穿?」 哪咤闻言,忽而冷下脸,一语双关道:「智者千智尚有一失。世上的人谁能事事都明了、透彻?」 「你亲自在他心上种下心结,他对你心生埋怨,难道还要怪他吗?」 「我哪里有那等资格埋怨诵儿?」姬发脸上的笑意苦味浓厚,「实不相瞒,我早已后悔了。」 哪咤瞧着姬发只说「后悔」二字,却不愿辩解当初说出那番话的缘由。哪咤暗道姬发必是有苦衷,且不能与旁人——至少是不能与他说。 哪咤悻悻然,忽而觉得乏味得很。 姬发到底是殷诵的生父,哪咤不好拿出平日的派头,强逼姬发道出真相。 最后,哪咤只得和姬发一同,两人不发一言地回到大军营地。 第276页 殷诵这边和亲人好生团聚了一回。他走出营帐的时候,没有瞧见哪咤,却看见了黄天祥站在两丈外。显然是黄天祥接到消息立刻跑来,想要与他汇合。 殷诵看见黄天祥,立刻想到了蝎子精那一茬。虽然他在哪咤那里得了许多安慰,却不能抵消他对黄天祥的愧疚。 黄天祥看出殷诵神色不对,连忙上前询问。 哪咤曾与殷诵说过,与其只在心中觉得亏欠,折磨自己,不如与黄天祥说明白。殷诵想起这句话,抿了抿唇,决定向黄天祥坦白。 方才,在父亲的营帐内,殷诵刚刚从叔叔手中拿回养鬼瓶。而后,他与姜王后、黄贵妃、商容和比干相见。就连公子干都跑出来放风,凑了个热闹。 殷诵亲口说出了自己与蝎子精联手做局,哄骗纣王的过程。姜王后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十分怜惜他这个孙儿,叫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因为姜王后这句「委屈」,让殷诵的父亲和叔叔很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黄天祥坐在自己的营帐内,静静地听着殷诵的叙述。 黄天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没有立刻与殷诵说话,而是好好地组织了一番语言后,方才说道:「我怎会怪你呢?你又不是真与那妖怪联手了。」 黄天祥止住殷诵要开口说的话,进一步与他说道:「你看,我的父王、祖父、两位兄长,还有叔叔他们,眼下为了家族的安稳与容光,哪里还敢将母亲与姑姑的深仇大恨挂在嘴边。更枉论,为她们报仇了!」 小光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殷诵,语气笃定道:「可是诵儿,我知道你只是与蝎子精虚与委蛇,你绝对不会放过它的。」 「我啊,还没有那么笨哦。」黄天祥两眼微微弯起,说道,「你也不要因为与我感情好,便为这件事为难自己。」 黄天祥话音落下,压在殷诵心头的愧疚犹如飞走的重石。 殷诵如释重负,伸手在黄天祥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谢谢。」 「谢什么?你教了我那么多道理,我岂能是那等不辨是非的人?」黄天祥佯装气哼哼道。 两个年轻人相视而笑。 殷诵出了营帐,找到了哪咤。哪咤看他神色轻松,身后又跟着黄天祥,便知道殷诵已经和小光头说开。 殷诵快步来到哪咤面前,与他提议道:「哥哥,我们去找块地,把营帐搭起来呀。」 基于他们两个是恋人的关系,殷诵觉得他和哪咤的帐篷应该搭在一起,方便增进感情。 说不定,光屏看到他们感情这么好,就将每天一百的积分奖励增加到两百呢? 殷诵心里美美地想着。 哪咤自然同意。 黄天祥立即上前,要给他们帮忙。哪咤和殷诵都没有拒绝。 三人趁着天色尚早,在大营西边角落找了一块空地,搭建营帐。没一会儿,殷郊、殷洪及其殷郊的亲卫「姜野」一起寻了过来,给他们搭了一把手。 姬发一面帮忙,一面分心,时不时朝儿子和哪咤的方向看去两眼。 殷洪就站在姬发面前忙活。二殿下当即嫌弃起姬发干活不认真。 姬发朝二殿下抱歉地笑了笑。原本,与姬发在一处的是太子殷郊。但是殷洪瞧见他们两人这边有说有笑,立马挤了过来。殷郊嫌人太多,热得慌,便去了另一边帮忙。 回去后,武王主动与太子殿下提到两人的儿子与哪咤之间的关系。姬发觉得这两个人现在比过去亲密了很多。 殷郊在这方面颇为迟钝,但是经过姬发的提醒,也觉出一丝味儿来。 殷郊瞬间觉得,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地位,又被哪咤挤下去了! 但太子殿下对此毫无办法! 殷郊气哼哼地坐在案旁,对自己生起气来。 姬发瞧见殷郊气唿唿的模样,猜到这人肯定没有听明白自己话中的暗示。这位殿下在那方面情感着实过于迟钝了。 姬发走到案旁坐在殷郊对面。他微笑着出声道:「殿下,怎么生起自己的气来了?」 殷郊抬头看了姬发一眼,而后目光落在自己搁在案上紧握的左手。 殷郊闷了半天没有说话。姬发十分有耐心地等在一边。 半晌,太子自己忍耐不住,郁闷开口道:「诵儿对哪咤这般亲密、信赖,皆是因为当年贼人将他掳走,投入东海。是哪咤救了他,又护着他长大。」 「终究是我这个父亲没有尽到责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管他们?」殷郊气馁地说道。 姬发闻言笑意敛起。他垂下眼帘,轻轻地说道:「我才是那个半分责任都没有尽到的人。」 殷郊抬头,看向姬发。他磕巴地对姬发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殷郊说罢,也不管这儿是自己的营帐,他直接起身,带着几分急切走了出去。 姬发抬手捂了捂因为太子的一句话而发紧、酸疼起来的心口处,而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气。 殷郊在大营中漫无目的地走动。不知不觉来到儿子的营帐外。姬发方才的话在他脑海中迴响,等到太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进去。 殷诵正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长捲纸张在看。那纸张少说有四丈那般长,两丈那么宽。上面的文字分明是拓写下来的。 殷郊立即被这捲纸转移了注意力。他走到儿子身前坐下,低头望着纸卷上拓写的古老文字,出声询问道:「这是什么?」 第277页 殷诵抬头,笑着回答父亲:「我六岁那年,不是从祖庙里拿了许多东西出来么?这张纸是我半个月前从护国神鼎上拓写下来的。」 殷郊目露惊讶。他早就听殷诵提过当年殷诵与哪咤一起盗了太庙这件事。只是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两个傢伙竟然连护国神鼎都偷了! 殷郊纳闷,自家弟弟总是抱怨他这个兄长行事冒险,不计后果。但是他以前做的那些,和殷诵、哪咤这两个傢伙在太庙干下的事情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殷郊稀罕地看了一会儿纸卷上拓写的文字。发现殷诵正在看的这一段,正是夏、商两朝国巫对天命、人族气运、国运的阐述与他们各人的理解。 殷郊想起三个多月前,在岐山穹顶出现的异象。殷郊明悟,自己儿子已经知晓商、周两国的气运都在他一身。 正如殷郊所想,殷诵正在研究自己身上的人族气运。殷郊对此没有多少了解,便不想打扰儿子的学习。 殷郊困惑地问道:「这次回来,你与哪咤的关系似乎……比以前亲密了些?」 太子想着,将姬发那些话问完,自己就走。 殷诵脸上微微一红。他有些腼腆,但是没有遮掩他与哪咤如今的关系。 他十分郑重地告诉自己的父亲:「我对哪咤起了情爱之心,他亦然。所以,我们做了彼此的恋人。」 殷郊从来没有将儿子与哪咤的关系往情爱方面设想。太过意外的答案令殷郊震惊不已。他直接瞪大了眼睛,豁然起身。 「你……你们怎么……」 殷郊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被儿子这句话「吓」得停止运转了! 难道哪咤不应该和他们一样,都是男人吗?他家的小子怎么会喜欢上同是男人的哪咤呢? 而且,这两人的辈分也差了啊!!! 殷郊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是生气和恼怒,纯粹是意外窥探到儿子的情感秘辛,以及直面这段禁忌爱情的窘迫和慌张。 虽然殷诵一直称唿哪咤为「表哥」,但是他们真正的辈分是堂叔侄啊! 虽然这是干亲,还是六百年四十前,成汤老祖认下的干亲,这辈分也还是……算数的,不是吗? 何况,哪咤是鍊气士,且已经成了仙体。仙凡相恋,怎会有好结果? 殷诵没有想到,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下意识地问太子道:「你生气了?」 殷郊愣了一下,从心地摇了摇头,不愿儿子误会自己:「你一直说要做大商的王,我以为……」 殷郊困惑。以他自幼受到的教育,身为大王,理应子嗣为重。可是与男人相恋,如何有子嗣呢? 殷郊并不觉得哪咤会有和自己一样的体质。 殷郊用力地挠了挠头:「你们都是男孩子啊!」 殷诵闻言,也是愣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好像是男男生子产物……但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殷郊虽然是他的生母,但是从来没说过喜欢他的生父或是别的男人的话。 殷诵不由得将头偏到一边,用左手摸了摸脖子。他没有去追问殷郊喜欢的是同性还是异性,免得给某个男人做了神助攻。 他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殷郊道:「父亲是觉得我与别人不一样……不正常吗?」 殷郊心脏勐地一跳,随即疼痛了起来。太子殿下连连摇头:「我怎么会这么想?」 「唔……」殷郊双手捂住自己的脑门,觉得有些头疼。但是比起有的没的,让儿子误会自己,更因此伤心,是殷郊绝不愿意的事情。 殷郊很快想通自己最在意的是儿子的平安与快乐。他放下了双手,撑在案上,细细地将儿子的眉眼描摹。 殷诵静静地坐在案后,等待着父亲开口。他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与父亲四目相对,此时对方的神情,让他紧张的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即便殷郊不开口,殷诵也知道父亲不会反对他与哪咤。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殷郊开口:「诵儿一直是个有主张的孩子。父亲相信诵儿的每一个决定。」 父亲的肯定回答,让殷诵两边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扬起来。殷诵毫不吝啬地将满心的欢喜都展露在脸上,一双眼睛好似点缀了星光,明亮而璀璨。 「原来父亲这般信任诵儿的决定!」殷诵当即欢喜道:「那父亲把姜野辞了,让他回老家去吧!」 「那不行!」殷郊脸色一变,下意识开口,直接拒绝了儿子的提议。 殷诵:=_= 本来殷诵只是随便一说,但是父亲的反应让他有了极大的危机感。殷诵十分怀疑,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已经让武王姬发寻到了机会,挖了他的墙角! 这不行!殷诵暗暗警惕,姬发老儿想跟他抢父亲,门都没有! 第108章 这口气,你们阐教弟子竟然忍得下? 殷诵和哪咤赶上殷商大军的时候,大军再有半个月就要抵达朝歌。 眼瞅着中秋将至,凡是家在朝歌的将领与士兵,无不是归家心切,个个都精神振奋起来,恨不得一日走上平时两三日的路程。连带着其他士兵也跟着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如此赶了三日路,天上忽然飞来一位道人。 道人身穿朴素道袍,座下是一头黑虎。黑虎脚下生风,腾云驾雾不在话下,一看就不是凡品。 黑虎驾着风,载着道人落在大军前头,四足却不落在地上,颇为装逼。 第278页 殷诵身骑黑马,跟在父亲殷郊身侧,只比元帅闻太师落后一个半身位。 殷诵微微翘首,望向「黑虎道人」。 众人正在猜测这道人身份,就看到为首的闻太师催动墨麒麟,主动迎了上去。 闻太师口称一声:「赵道兄!」 显然,这突然而至的道人,与闻太师是旧相识。 老太师语带笑意,颇为亲热地询问黑虎道人:「你怎地出山来这凡间了?」 原来这位骑着黑虎的道人,乃是截教排得上号的大高手,黑虎玄坛赵公明。 这位赵道人常年在峨嵋山罗浮洞修炼,少有外出。如今他主动寻来,叫闻太师如何能不意外与欢喜? 赵公明与闻太师互相行礼稽首。这却是一个十分豪放的鍊气士。 这位赵道兄手中拂尘一扬,就听他笑道:「有个姓申的老道士,寻到贫道门头上,言说封神大劫出了岔子,正是我们截教弟子在人间走动的大好时候。」 「贫道本计较着前往朝歌验证,却在云头上瞧见了闻道兄。」 「贫道琢磨着道兄是殷商国师,是教中在人间最好的门路。认熟不就生,贫道便按下云头来与你汇合。」 闻太师闻言大喜。 老太师这回平定西岐,捉回武成王一家,凯旋而归,本该欣慰才是。奈何殷诵射了阐教副教主一箭。闻太师这几日一想起这件事,心中就十分不畅快,担忧阐教按着这桩事,站到明面上与大商为敌。 赵公明这番话让闻仲顿觉肩头一轻,心下更是踏实了不少。 这赵公明修为不浅,本事不小,手上的法宝更是在整个修仙界都是排得上号的。 赵公明却不只他一人厉害。他还有三个妹妹,合称「三霄娘娘」,在仙界亦是声名响亮。 闻太师正要向赵公明打听,那姓申的道友是哪一位,就听到赵公明提前通知他道:「闻道兄这边好生打点一番。贫道听姓申的老道话里意头,他怕是要寻来不少截教门人,上朝歌去。」 「诸位同门都不是耐烦人间规矩的人。他们怕是都要来寻道兄寻方便的。」 赵公明这话喜得闻太师两边白眉都耸了起来。向来沉稳、不苟言笑的老太师,此时已是欢喜得不能自抑。 闻仲连忙应道:「诸位道兄都是为了公义,扶助大商与天下苍生而来。这些许方便算得什么?」 太子殷郊与二王子殷洪骑马落在主帅身后。两人听着前边谈话,双双脸色微变,不甚愉悦。 两位殿下气性本就大,现在见到此情此景,两人很是气恨自家门派不中用,偏要走那崎岖偏道。 如今好了,十二金仙并许多弟子在十绝阵上白忙活一场不说。眼下这情况,分明是叫截教弟子「捡漏」了去! 殷诵听到「姓申的老道士」这几个字,立即明白赵公明出现在这里的因由。这本就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事情,自然是对这些截教弟子持欢迎的态度。 只是他前边半个身位是殷郊、殷洪,头顶上是哪咤,个个都是阐教弟子。所以殷诵的反应十分平淡,神色不见一丝变化,仿佛他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闻仲为了表示对同门道友的欢迎,发号施令全军就地驻扎。不仅如此,闻仲还吩咐门人吉利前往附近的州府,筹措了一顿酒宴送来大军。 没一会儿,赵公明的两个徒弟陈九公、姚少司使五行遁术,追赶了上来。 闻仲心知阐、截两教的弟子多有龌龊,未曾要求两位王子与哪咤一定要参与酒宴。 殷郊干脆领着弟弟与儿子,安抚军中情绪。 因着闻太师宴请的是同门修行的仙人,各级将领虽然归心似箭,到底不敢怀有愤懑之情。 第二日,照常行军。 后边几日,果然如赵公明所说,从天上落了好几拨截教的仙人,大多是外门子弟。 这些阐教仙人,或是单人成行,或是二三成群。除了来时那一日热闹一些,平常都是各凭本事飞在天上,随着大军一起往朝歌而去。 本在天上飞着的哪咤不耐烦左一个截教道人,右一个截教修士。他干脆收了风火轮,寻了一匹好马,与殷诵并行。 这日正是八月十二。大军行军至正午,士兵们又飢又渴。大军正巧路过一片野生的枣林,闻太师当即一声令下停止行军。 十万兵士就地休息,等着火头军将饭食做好。 这边,殷诵正斜坐在骏马马背上,与哪咤比划马鞍与马蹄铁的形制与好处,天上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众人被这声爆喝吓唬了一跳,连忙仰头往天上看去。竟是看到一道身影自天上而来,狠狠地砸在了大军后方千里之外。 而在云层之上,隐隐露出一道仙人身影。哪咤与殷诵定睛一看,万没想到云层上的仙人是个熟人:不是哪咤师叔——青峰山清虚道德真君,还是哪个? 道德真君往黑影落下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后知后觉下边儿飞着一群截教的仙人。 这位阐教金仙显然没有料到会见到这种场面,很是愣了一下。道德真君旋即转身,将身影隐藏在云层里,于众人视野里消失不见。 殷诵轻轻一挑眉,连忙低头唤了哪咤一声。 哪咤心领神会,当即蹬上风火轮,沖黑影落下的地方飞去。 很快,哪咤就背着一个人回到了营地。他人还未到跟前,已经大声叫囔殷洪,要殷郊将阴阳宝镜给他递来。 第279页 殷诵、殷郊等人连忙围了上去。 哪咤寻了一块空地,将背着的人平躺在地上。众人围上去一看,都是吃了一惊。瞧见道德真君就忍不住眼皮子乱跳的黄天祥更是失声哀嚎一声,扑了上去。 黄天祥这般激动,只因为躺在地上,身受重伤出气比进气多的人正是他的大哥黄天化。 殷洪一脸吃惊,不敢有一点怠慢,连忙将掏在手里的阴阳镜红的一面照向黄天化。 黄天化铁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并且重新有了唿吸。 众人当即松了一口气。 不想,殷洪刚刚收起阴阳镜,黄天化的情况竟然再次恶化,很快便没了唿吸。 殷洪吓唬了一大跳,连忙将阴阳镜重新掏了出来,紧紧地照着黄天化。这一回,他再不敢轻易地将这法宝收回。 殷郊瞧着黄天化,十分纳闷。当初,武王姬发死在红砂阵中,七绝了大半日,他尚且能用阴阳镜一照便将人救活了。怎么黄天化气儿还没有断干净,竟是比那时的姬发还要难救呢? 殷洪手里拿着法宝,扭头看向其他人:「他这般情况,要如何是好?」 殷诵蹙眉猜测道:「他这伤势不会是道德真君『给』他的吧?黄天化能犯什么事,得来这么严重的惩罚?」 黄天祥从兄长身上爬起来,什么也没说,转身向亲人所在的位置跑去。 黄天祥刚走,以赵公明为首的几个截教仙人按下各自坐骑与飞行法宝,落在了殷诵等人身边。 赵公明上前一步。他不顾横在他面前的哪咤,伸长脖子往黄天化那边瞧了一眼。 赵公明讥笑道:「这原是清理门户呢。」 哪咤、殷郊、殷洪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截教众人当即半点面子不给,纷纷发出嗤嗤的嘲笑声。 赵公明眼珠儿一转,笑道:「这小道士是你阐教三代弟子吧?本仙曾与道德老道交手过,他的手段本仙最是清楚。小道士正是中了他的掌力,三魂六魄都散了。」 赵公明看向殷洪手中的阴阳镜,对着他诚心实意地称赞了一句:「你这宝贝当真是个好东西。不过,仅凭这件法宝就想救下小道士,是痴人说梦了。」 殷洪默默不语,只执着地将阴阳镜对准黄天化。 哪咤与殷诵对视一眼。而后,哪咤看向殷郊、殷洪,对他们说道:「我去寻几位师叔的住处看看,兴许能寻来办法救他一救。」 殷诵思及阐教如今的局势,跟着开口道:「我同你一起去。我们先去终南山问问。」按照雷震子的说法,如今十二金仙还活着的,有一半正聚在终南山云中子处。 哪咤正要答应,忽然半空中传来一声轻斥:「老实点。」 随即,赵公明的两个徒弟押着一个中年汉子落到了众人面前。 哪咤定睛往陈九公、姚少司押着的人看去。这一看,好了得,竟然是他那「被拐走」多年的老父亲——李靖! 陈九公、姚少司瞧见哪咤瞪过来,双双被这杀神的视线吓了一抖,连忙撤手。李靖一个踉跄,连忙打了个滚。 李靖慌忙之下,倒是还记得最小的儿子素来看自己不顺眼。他竟然直接跑到了殷诵身后,想要借这个「外甥」高大的身形遮掩自己一二。 殷诵岂能给他这便宜?脚下一闪,人已经躲了开去。 李靖也是「机智」,见殷诵靠不住,转而跑到地上的黄天化身边,赶在哪咤动手前疾唿:「莫动手,为父已是知错了!」 哪咤哪里信这种话呢?依旧抬手就要打。 李靖被吓得心肝儿活蹦乱跳,赶紧地说出了黄天化这番遭遇的缘由,这才将哪咤的注意力与仇恨给拉去了别人身上。 众人就听到李靖嘴不停歇,一口气道出了道德真君师徒的龌龊。 原来,半年前燃灯道人在红水阵中受了一支轩辕神箭。燃灯那时没有抓出放箭的狠人,就被同在阵中的道德真君救去了崑崙山。 因着十二金仙在十绝阵上失利,武王更是「身死」红砂阵,桩桩件件与掌教天尊算计的不一般。道德真君不敢延误掌教天尊的大计,急忙带着副教主就直接去了玉虚宫中,求到了掌教元始天尊跟前。 元始天尊听闻下界竟是出了这等「纰漏」,亦是吃惊,当即就掐指运算起来。却是有高人遮蔽,生生地叫阐教掌教一星半点破绽都瞧不出来。 元始天尊没办法,只得先放下凡间的事,转而去搭救副教主燃灯道人。 哪里想到,轩辕神箭是圣人所用圣器,非同一般。元始天尊的确设法将这支利箭从燃灯胸口拔出。但是这支利箭饱食燃灯的鲜血,竟然起了妖性。利箭拔出时,当即化作一道「灵蛇」顺着元始天尊的掌心,就钻进了他的右手臂中。 若不是元始天尊道行高深,手段繁多,将这灵蛇利箭控制在右臂,叫它不得蔓延。只怕这位阐教天尊也要如副教主一般,身受重创。 「我那师父好不容易被拔了轩辕神箭,立即拖着伤体回了灵鹫山。他想要报仇,可惜根本不知道哪个是他仇人。」 李靖偷偷瞥了一眼闪在一边的殷诵。 李靖赶紧转移视线,紧紧地盯着哪咤,就怕这个「不孝子」上来给自己一下子,叫自己小命凉凉。 「那老道晓得轩辕神箭的来歷,便将这笔债记在黄帝老爷的后代头上。」 第280页 「但是,他与掌教天尊不知为何,竟是起了偓促。他回头又去了玉虚宫一趟,回来后就收拾起家当,赫然是要投奔西方教。」 「可巧,道德真君惦记老道伤势,今日带着黄天化寻来灵鹫山。两个老道士商议了一番,道德真君便要跟着燃灯一起去西方教做和尚。」 「黄天化是道德真君徒弟,身上有些机缘。道德真君便想带他一起去。」 李靖看向黄天化,摇摇头嘆息道:「这小儿却是个贪恋人间的,竟然不肯跟着去。他反而想回到凡间。也不计较在西岐还是朝歌,只管让他能有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就是。」 「道德真君向来说一不二,哪里肯许他?师徒两人一来二去就争吵了起来。」 「吵到最后,道德真君直言白白教导、养育了这个徒弟这么多年,于是当场给了黄天化两掌。」 「一掌破了黄天化的根基与修为,断了两人师徒之义;一掌打散黄天化三魂六魄,全当道德真君拿回了这些年对黄天化的养育之恩。」 「道德真君言说黄天化是他自武成王府捡来的,他便在今日将他送还给武成王府。」 哪咤、殷郊和殷洪三人听完李靖的叙述,一个个脸色生冷如极地寒冰。 武成王一家这时全都跑了过来,可巧听见李靖最后几句话,一个个面无人色。黄天化的父亲黄飞虎更是痛彻心扉,大叫一声,想要扑到黄天化身上,却是半途生生地气晕恨昏了过去。 紧跟在黄飞虎身后的黄天祥与黄天禄连忙快步上前,一面掩泣一面撑住黄飞虎魁梧的身躯,免得他栽到黄天化身上去,叫黄天化伤上加伤。 哪咤瞧也不瞧武成王一家。他死死咬住牙,一字一顿询问李靖:「你不跟着你那师父去西方教成仙,跑来这里做什么?」 李靖瞧着哪咤神色,意识到这小子杀心已经起了。 虽然知道哪咤这份杀心不因自己而起,李靖依旧被吓唬得瑟瑟发抖。 李靖的回答倒是颇为老实:「自从玲珑宝塔被毁,那老道就看我十分不顺眼。后来他哄着我前去你师祖度厄真人那里骗来了定风珠,此后他再没正眼瞧过我。」 哪咤自然知道,李靖口中的师祖度厄真人是哪位。 李靖当年在陈塘关时,对自己曾在西崑仑修仙一事颇为得意,时常在家中吹嘘自己如何得八宝云光洞度厄真人的宠爱,两人「名为师徒,实已是父子之情」。 只是哪咤没想到,燃灯道人竟然这般欺人,竟叫李靖这个背叛前个师门的人去哄度厄真人的法宝! 「我如今也想明白了,老道收我做徒弟不过幌子,他真正要的是借我的手,把持你们兄弟三人。」 李靖说罢,不禁垂头丧气起来。李靖难以忍耐地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他不过是想求条仙路,怎地就这般艰苦波折? 李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三个儿子都是天生的仙体,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会一点仙缘都没有! 哪咤不再理会犹如丧家之犬的李靖。他扭过头去,看向地上的黄天化。 殷郊和殷洪也是默默不言语。两人的双眼却是煞红一片,显然也是为黄天化的遭遇动了真怒与杀意。 偏偏这时,截教众仙还要在旁边冷嘲热讽,明着说风凉话。 就在殷郊与殷洪转头,对截教仙人怒目而视时,哪咤陡然将手伸向殷诵。哪咤红着眼眶看向殷诵:「诵儿,将轩辕神弓给我。那两个老道背叛师门,残害我阐教弟子,我等怎可教他们如意?」 殷郊闻言,当即一把握住落魂钟,冷涩道:「正是如此道理!」 姬发站在殷郊身后,心中一个咯噔。 姬发立即料想到哪咤与殷郊想要做什么。他对西方教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个教派在仙界的势力仅次于人、阐、截三教。 姬发心中焦急,极担心殷郊和哪咤做了一回鸡蛋碰石头的买卖。 姬发当即就要开口,叫殷郊和哪咤将这情况回报他们的师父,让阐教去处理这件事。 站在赵公明身边的菡芝仙目光在同门脸上转了一圈。她忽然开口道:「众位道兄莫要再说这等玩笑话,反叫别人笑话了!」 「仙家无人不知截、人、阐三教掌教同出老祖鸿钧门下。于外人眼中,三教从来都是一家,同气连枝。」 「西方教不将阐教放在眼底,公然挖掘阐教副教主投入他门下。这固然是打了阐教的脸面,又何尝不是往截教、人教两位掌教脸上唿巴掌?」 「依小仙之见,三教正如手足兄弟,关起门来争吵是常有事。但是开了门,理当一致对外。万没有叫外边的阿猫阿狗看低了三教的道理!」 截教众仙听到菡芝仙这番话,多数不服气,骂骂咧咧叫菡芝仙莫说这等多管闲事的话。 赵公明在这些仙人中实力最强,说话最有分量。他却没有反驳菡芝仙,反而低头沉吟起来。 赵公明暗道:如今,阐教出了这等笑话,却正好教我等有了把柄去轰杀了燃灯那秃驴。眼下我等下山,为的就是扬截教威风。何不藉此机会,往西方教地盘上闹一闹?便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等是为了阐教出头,西方教两个教主想要寻仇也是往玉虚宫去! 这当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赵公明心思一动,便觉得菡芝仙这一番话十分之妙。赵公明当即压下同门的聒噪,对哪咤与殷诵说道:「正如菡芝仙所言,三教本是一家。燃灯、道德两道这般作为,是不将三教放在眼底,更是将西方教捧到了三教之上。」 第281页 赵公明激将道:「这等噁心事,你们阐教能忍,我们截教却是忍不了的。」 说罢,赵公明取出法宝二十四颗定海珠,然后朝空中唤了一声。坐骑黑虎捲动风云来到赵公明面前。 赵公明爬上黑虎,朝自家同门招唿了一声,便催动坐骑腾空,向西方飞去。 截教众仙面面相觑。菡芝仙又来劝说众仙以大局为重。 与菡芝仙焦不离孟的彩云仙子更是拿出法宝戳目珠。这仙子胆量极大,俨然是想用这颗珠子戳去燃灯道人,甚至是西方教两位教主的眼珠子。 第109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殷诵没去管截教仙人。他应哪咤要求,从储物袋中取出轩辕神弓并两支神箭,都交给了哪咤。 殷诵异常冷静。他向哪咤建议道:「我与哥哥一同前往终南山,说不定能替黄天化求来救命的药。」 哪咤接过弓箭,收入豹皮囊。他瞧一眼地上紧闭双眼的黄天化,忽然迟疑了起来。此时哪咤知晓黄天化出事的缘由,他反而不敢贸然叫殷诵随同前往崑崙山。 哪咤当即拒绝道:「我一人去省事一些。师叔们若是有药,有心救治黄天化,只我一人去也是一样的。」 殷诵明了哪咤的顾虑。他没有执着,而是乖巧地点点头。 哪咤看了殷诵一眼,转身便要往终南山而去。 殷郊瞧哪咤马上要走,连忙喊住了他:「我也去!」 哪咤回头,皱眉询问殷郊:「若是遇上你师父,你该如何?」 殷郊沉默半晌,到底心中有愧,没胆儿立刻去见师父。按照雷震子的说法,广成子在十绝阵一役中受伤不浅,被削去了顶上三花,如今已是丢了金仙境界。 姬发微微偏头,开口替殷郊解围。他提议道:「殿下只在山下接应,应该没事吧?」 太子殿下两眼一亮,连连点头。殷郊连忙对哪咤说道:「我只在山下等你就是。」 哪咤朝殷诵那边望了一眼。见殷诵没什么反应,哪咤便点头同意了。 殷洪端着阴阳宝镜,一刻不停地照着黄天化,堪堪保住这位同门的性命。二殿下听着旁边兄长与哪咤的对话,心急得不得了:「我也一起去。」 殷诵扭头,望向叔叔:「二叔就算了吧。你走了,谁来施展阴阳镜护住黄天化?」 殷洪闻言,面色一僵。 旁边一个没眼力的截教弟子听到这话,立即假好心地走过来,说道:「这位师侄不妨将这宝物暂交贫道。贫道向你保证,绝不叫地上这位师侄断了气去。」 殷洪自然是不肯的。除了殷郊和殷诵这两个至亲,他至多将阴阳宝镜交给哪咤代为保管。就是雷震子这些截教弟子,他都不愿意。 就在殷洪丧气,自己不能凑这份「热闹」的时候,殷诵腰上的养鬼瓶忽然动了动。 殷诵连忙揭开瓶塞。就见姜王后与黄贵妃两人裊裊地飘了出来。 黄贵妃盈盈向二殿下行礼。姜王后连忙拉扯住黄贵妃,阻拦她真的向殷洪拜下去。殷洪同样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另一边去,手上阴阳镜却是不敢片刻离了黄天化,始终对准照着他。 姜王后替黄贵妃开口,对自己的儿子殷洪说道:「你将这件宝贝交与我二人吧。」 殷洪闻言,不禁向母后看去,恍然察觉两位娘娘呆在养鬼瓶中修炼,已是正经的鬼修,实力着实不差。只怕再修行上几年,两位娘娘说不得比他这个正经修仙的都要厉害。 殷洪心下一突,一面为母后与黄贵妃高兴,一面为自己的修为掬了一把心酸泪。 殷洪不禁在心中发誓,待兄长登上王位,自己便要一心一意地修行去。 殷洪倒不担心,阴阳宝镜会被别人抢去。但凡有人想要争夺,两位娘娘大可以用白的一面照死对方。 姜王后上前,从殷洪手中接过阴阳镜。 殷郊原本想让殷洪留下保护殷诵。眼下大军中这么多截教弟子,他实在不放心留殷诵一人。但是他看到姜王后携着贵妃从养鬼瓶中出来,便不好开口说这样的话。 哪咤也不再说什么。他放出风火轮便先行了一步。殷郊、殷洪两人念动五行法诀,紧跟在哪咤身后,向终南山赶去。 菡芝仙看到哪咤三人离开,当即对其他截教仙人说道:「如今阐教三代弟子都敢为同门报仇。枉我们截教号称天下第一大教,教中英杰无数,三界之内无处不可往。结果遇上一个西方教,竟然只有赵道兄敢出头。」 菡芝仙「啧」了一声,扭头对彩云仙子说道:「赵道兄一人前往西方,着实兇险。无奈你我实力不济,一起过去也搭不上什么忙。」 彩云仙子冷冷说道:「何不去寻三霄师姐?她们俱是道兄亲妹,岂会忍心看他孤身涉险?」 「正是此理!」菡芝仙点头称是。她忽而转头往殷诵这边看了一眼,看得殷诵十分的莫名其妙。 殷诵以为她要与自己说些什么,结果菡芝仙直接回过头去,与彩霞仙子一起飞到天上,径直奔向东海而去。 余下截教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个身穿大红袍,蓝靛面孔的仙人开口道:「听菡芝仙道友话头,她们是要去寻三霄娘娘了。」 「那又如何?」一名道人在旁边搭话,好奇地问道。 大红袍道人立即轻蔑了地看了问话的道人一眼。他与众人解释道:「你们不晓得,这三位娘娘本事不比她们兄长差不说,手上有两样极为厉害的法宝。」 第282页 「一为混元金斗,可以网罗干坤四海,便是阐教十二金仙也不能敌!更有一对蛟龙化成的法宝,名为金蛟剪,天地万物皆可裁剪,纵是得道高人也能一截两断。」 先前那个问话的道人,原本被大红袍道人蔑视,心头正不舒服。他却是一个爱好八卦、藏不住话的,听到大红袍对三霄法宝的描述,又忍不住惊嘆出声。 大红袍道人轻哼一声:「只这样也还好。这三位手上有一张九曲黄河大阵阵图,杀伐之力可胜大罗金仙。一旦布置,只怕是咱们教主入得内中,也要脱一层皮才能出来。」 此话一出,截教仙人大多都不肯相信,皆道掌教通天教主何等了得,岂能被三霄区区阵法就难住的? 也有与大红袍道人相熟的,却是都信了他的话。这些人占了大营中截教仙人一小半儿,竟然跟着大红袍道人一起往西边去。显然是想趁着赵公明、三霄显神威时浑水摸鱼,赚取名头。 这些人一走,余下的仙人有立场不坚定的,陆陆续续又走了三分之一飞往西方。最后剩下两个道人自持老成,不曾跟风离去。 殷诵与姬发对视一眼,转身来到黄天祥身边。姬发则是大步走到李靖面前,与他攀谈起来。 李靖算得上一根老油条。他却不敌姬发,被姬发三言两语套了话去。李靖被套了话,不仅不警惕,反而十分高兴,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此时,黄天祥正蹲在地上,扶着他的老父亲,一张圆脸湿漉漉的。 殷诵伸手,在黄天祥的肩膀上轻轻碰了一下。黄天祥当即回神。 黄天祥叫来三哥黄天爵,叫他替换自己的位置,莫叫父亲黄飞虎跌到地上去。 然后,黄天祥紧跟着殷诵往营地右边走。后知后觉的闻太师与他们擦肩而过。 殷诵带着黄天祥钻进枣林。到了深处,殷诵往回瞧了瞧。 确定没人跟上后,殷诵回过头来,对黄天祥道:「我这边有件十分艰险却无比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黄天祥闻言,神情一凛。黄天祥抹去脸上最后一点泪渍,而后挺直腰板询问道:「什么事?你尽管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吩咐的事,我绝不推诿!」 殷诵自是知道黄天祥不会推拒。他也不与黄天祥客套,直接与他说道:「西方那边情况颇为特殊,一二百个小国,上千万百姓都是西方教的信徒。信徒供奉他们如供先祖。」 「这本是他自家事,挨不上我们。但是眼下燃灯道人投入西方教。那道人心胸狭隘,曾受我一箭,又与阐教教主有了龌龊。他日他必回头来寻仇!到那时,又怎会是他一人前来?」 黄天祥不用殷诵点明,已经了悟殷诵要交代给他的任务:「诵儿是要派我去西方教治下,给他们捣乱?」 殷诵颔首:「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喜欢西方教传教的方式,更不乐意大商子民如西方那些小国百姓一般,对西方教好似孝子贤孙俯首帖耳。」 说罢,他将太乙真人给他炼制的小型储物袋清空。殷诵从商城里兑换了一大堆佛教经本,统统放入储物袋。 光屏似乎是个唯物论者,这些佛门经典与《麻衣相法》一般便宜,大部分比《麻衣相法》还要便宜一半。二三百本经书,不过一千五百积分。这一点消费,殷诵还是「奢侈」得起的。 除了经书,殷诵又放了一千套钛钢铠甲与刀戟在储物袋里。 想了想,殷诵又兑换了两大箱子连环画与一套《马列毛》放置在储物袋里。殷诵兑换后者,纯粹是未雨绸缪,避免黄天祥翻阅经书太多,把自己读成了真和尚。 殷诵将小型储物袋扔给黄天祥,并对他说道:「事情来得太过仓促,也不能给你准备什么。你且看着这些东西办吧。」 黄天祥眼睁睁看着殷诵将佛经、铠甲这些东西放进小储物袋里,几乎将这个储物袋塞满。他接住储物袋,当即打开,从中拿了一本佛经在手里翻了翻。 黄天祥快速翻完一本经书,已经懂得殷诵是要他拿着这些经书去刨西方教的「根」。 黄天祥将佛经扔进储物袋。他一边将储物袋塞入怀中,一边说道:「你放心。世人寻求的不过「名利」二字,贵族尤其如此。西方诸国世家中能有一成真心信奉西方教,已是西方教极大的能耐。有你这些准备,动他根基不难。」 黄天祥稍作沉思。他道:「但我一人前行,难保遇着孤木难支的境况。我现在去找二哥,着他跟我一起前往西方。」 殷诵点头。他十分信任黄天祥的本事。他只管发布任务,黄天祥要怎么做,殷诵不会指手画脚! 殷诵对黄天祥说道:「此事不急在这一时。待你大哥这边情况好转,再说。」 黄天祥听到殷诵提到自家大哥,不由得一股心酸直冒上鼻尖,叫他心中叫屈不已。 殷诵让黄天祥先行出了枣林,他自己则是继续呆在林中。 黄天祥出了枣林,径直走去黄天化所在。此时黄天祥的堂叔黄明已经指挥黄飞彪、黄飞豹,在黄天化躺着的空地上支起了营帐。 那两个截教仙人已经被闻太师带走。营帐内此时很是寂静,只能偶尔听到黄家人小声的说话声。 殷诵在枣林中等待了一会儿,就看到父亲的亲卫「姜野」缓步进入枣林,往他这边走来。 姬发来到儿子跟前,与殷诵说起方才他在李靖那边打探到的信息: 第283页 「听李靖言辞,阐教副教主这次投靠西方教不是临时起意。他与西方教定然是早就有了首尾。」 父子两人心中清楚,按照常理,燃灯是阐教副教主,这等级别的人物投靠其他教派,其他教派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量,能否经得起阐教乃至三教的怒火。 燃灯既然肯带上道德真君一同前往西方教,显然对投靠一事心有成竹。 反正姬发和殷诵这对父子是不相信,燃灯与西方教两位教主之间是「清白」的。 姬诵晓得姬发从李靖那边套出的情报不止这一点,便没有开腔打断姬发。 姬发继续道:「阐教天尊与燃灯已有矛盾,却没有阻拦燃灯投靠西方教。」 姬发言下之意,此种现象非常诡异,必有内情。殷诵自然听懂了。 殷诵说道:「表哥是阐教培育出来的一等一的杀神。阐教若是与西方教起冲突,太乙真人定然第一时间唤走表哥。」 姬发点头:「观那些截教仙人言行,此前他们对阐教与西方教的龌龊丝毫不知。可见,燃灯叛教一事并未外传,至少已被人刻意压下了影响。」 「能叫阐教教主生生吞下这口恶气的人,不可小觑。」姬发微微皱着眉,语气沉重。 虽说这是仙界教派间的争斗,但是姬发深知牵一髮而动全身的道理。仙界内讧便是眼下牵连不到人族,终有一日会对人族产生影响。到时,哪怕只是仙界一点点余威,落在人族头顶都极可能成为灭顶之灾。 姬发没有说压下元始天尊怒火的是哪个大能。他虽心中猜测是三教教主的师父鸿钧老祖。但是姬发心知这猜测没有依据,便没有说出来,免得将殷诵的思绪带偏。 同时,姬发十分确信,自己猜测到的这一点,殷诵亦能想到。 殷诵站在一棵老树下,眼珠儿转了转。他同姬发一样,先是揣测元始天尊是受了鸿钧老祖的压迫,才会对燃灯叛教一事敢怒不敢言。 但殷诵如姬发所想,谨慎地没有笃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在殷诵看来,不论元始天尊受了谁的欺压,只要这位阐教教主忍气吞声,他便有了从中谋算的机会。 殷诵抬头,向姬发那边瞧了一眼。 姬发轻轻笑了一声,不用儿子开口,转身便往营地走去。 待到姬发离开枣林,殷诵当即唤来千里眼与顺风耳。他嘱咐千里眼道:「你再替我往申道长那儿走一趟,将这边的情况以及燃灯道人叛投西方教一事,如实告知申道长。」 「只要告诉他这些么?」千里眼目露好奇与不解,开口问道。 殷诵为千里眼解答:「申道长聪慧,自然明白我要他做的是什么。」 千里眼眨了眨眼,不再多问,转身化为无形,便往申公豹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哪咤那头,不过半日时间就到了终南山主峰。殷郊与殷洪慢他许多。两位殿下抵达终南山时,没有上山只在山脚下等候。 哪咤刚刚上了山峰,就遇见了玉柱洞的侍童金霞。 比起哪咤,金霞童子更熟悉殷诵一些,感情也更好些。童子抬头瞧见哪咤落在峰顶,当即欢喜地迎上去,左右瞧着想要找到殷诵的身影。 哪咤沖金霞童子摆手,告知他殷诵没有跟来。 金霞童子顿时失望,嘟囔着还是殷诵在时,终南山热闹、好玩一些。 哪咤不管这童子的小心思,径直往玉柱洞走去。 金霞童儿知哪咤是个杀神,更是太乙真人的心肝宝贝。小童子哪里敢跑到哪咤前头去阻拦?金霞只好声好气地跟在哪咤身后,多余的话一概不讲。 哪咤未到玉柱洞,就已见到了云中子、玉鼎真人、黄龙真人三位师叔。 哪咤连忙上前行礼。 云中子瞧见哪咤,当即笑道:「你是无事不登他人门的人。你且说说,是为了什么事跑来这里?莫非是你师父那里出了差错?」 谈及太乙真人伤势,云中子脸上笑意敛起,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嘆意。 哪咤连忙回说自家师父尚且安好。而后,哪咤将黄天化的悲惨遭遇与两位师叔说了一遍。 三位真人闻言,都是皱了皱眉头。云中子与师弟玉鼎真人说道:「道德这事做得极为难看。我们几人都要被他带累着,坏了名头。」 「他们如今投靠了西方教。累不到我们的名声。」玉鼎真人脸色微冷,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黄龙真人着急忙慌道:「只怕师尊还蒙在鼓里呢。我现在就去玉虚宫,将此事禀告师尊。」 玉鼎真人伸手拉了黄龙真人一把:「当日,燃灯老道被射了一支轩辕神箭。你以为,除了师尊,教中还有谁能替他拔了那支利箭?」 黄龙真人瞪大了双眼:「那……师尊是同意了燃灯投靠西方教这一桩了?」 玉鼎真人轻声嘆气,转过身去看云中子,不愿与黄龙真人多言。 黄龙真人见玉鼎真人不肯与自己细说,急得抓耳挠腮。 黄龙真人眼见云中子与玉鼎真人两位师兄都不与自己解惑。他干脆一跺脚,转身去找玉鼎真人的徒弟杨戬,找这个阐教三代弟子第一任去求答案去了。 云中子与玉鼎真人都没在意黄龙真人去向。 云中子告知哪咤,如今阐教金仙手中,已无人有起死回生的灵药。想要救黄天化需要用别的方法。 第284页 哪咤闻言,急忙向两位师叔求教。云中子与玉鼎真人却是双双摇头,表示他们也想不出办法。 哪咤不禁心头一阵发酸,替黄天化十分委屈。委屈过后是滔天的怒火! 云中子一见哪咤双眼赤红,立马知道这杀神发了真火。云中子急忙劝说哪咤不要轻举妄动:「此事牵扯两派掌教,不是你小儿能够牵扯进去的!」 「你好生回去你师父身边,莫要叫他担心!当日他见你死了,可是豁出性命挣出化血阵。那西方教门可比化血阵兇险百千倍。难道你要叫你那重伤的师父,往那里头去闯一闯?」 哪咤根本听不进这番话。他梗着脖子,回云中子话道:「那便请师叔为师侄好生瞒住我家那老道。他若此时出门,三花怕是要散了。」 玉鼎真人是十二金仙中杀心最强的一个,堪称二代弟子中的杀神。他听着哪咤这句回话,便觉得十分入耳。 玉鼎真人当即冷冷对云中子说道:「燃灯、道德背叛阐教,我等却是不济事,为着丁点修为不敢出声出力。这杀神却愿为同门师兄弟,往西方寻那几个臭道士的晦气。」 「是我们不及他,如何能阻拦他,叫他学我们的窝囊样?」 玉鼎真人转身对哪咤说道:「我那徒弟正在后山採药,你且叫他跟你一起去。」 旁边金霞童儿听到玉泉山大师兄竟然跑去后山採药,竟是一蹦三尺高,大唿小叫、着急忙慌地往后山跑去。 哪咤被勐然蹿出来的童子吓了一大跳。他没有多想,连忙跟上金霞,寻去了后山。 第110章 找人 哪咤跟在金霞童儿身后,来到终南山主峰后山。黄龙真人先他们一步,已经早早地找到杨戬。 哪咤与金霞走来时,杨戬正态度极为温和地与师叔黄龙真人说话。杨戬挽着花篮,手里还捏着一根少说长了二百年的药草。 杨戬回头,瞧见哪咤。他正要与哪咤打招唿,金霞童子已经大叫着沖他大步奔了过去。 玉泉山大师兄目光转到金霞童子身上,脸上略显尴尬。 金霞童子几乎要扑到杨戬身上,挂到他的手臂上。却是不见杨戬责怪金霞,反而十分不好意思地将花篮递给金霞童子。 哪咤瞧了一眼,看见花篮里已经採摘了不少药材。 金霞童子接过花篮,顾不上与杨戬说话,连忙低头查看花篮里的药材。 哪咤瞧着金霞童儿这般举动,暗道崑崙山都说干元山上不显规矩,但就侍奉的金霞童子,还是他们干元山的更有礼貌些。 哪咤没有多想,径直向杨戬走去。岂料他刚刚走到杨戬面前,金霞童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唿。 哪咤、杨戬和黄龙真人的注意力不禁都被吸引了过去。 金霞童儿只是拿出另一只花篮,并不看向他们这里。然后这童儿就蹲在地上,将杨戬给他的花篮里的一部分药材挑拣出来,放在空着的篮中。 哪咤不再看金霞童儿。他抬眼,与杨戬说明了黄天化的遭遇:「同是三代弟子,昔日我等也曾与他一同作战。如今怎看得他受这般残害?」 杨戬心道,哪咤能与金霞童儿一起来找自己,想来这件事已得了自家师父的点头。 杨戬听着哪咤叙述,十分同情黄天化的遭遇。 正如哪咤所说,他们与黄天化在西岐时朝夕为伴,共同作战,是能将后背託付对方的「战友」。彼此情谊比之寻常同门不知深厚多少。杨戬早已经将这几个心性活泼、率真的师弟,视作亲弟弟般看待。 即便没得师父玉鼎真人的首肯,杨戬也是一定要出手,与哪咤一同为黄天化讨回公道的。 杨戬又听哪咤道出,截教赵公明已经率领一棒子截教仙人前往西方。 杨戬心知,哪咤特意说出这些,一来告知他,此去西方教非只有他们两人,不必要谨小慎微、畏惧不前;二则便有一些激将的成分在。 杨戬在心中轻笑哪咤滑头,却也知道截教弟子都去了,阐教这边纹丝不动。不论截教最后有没有送了晦气给西方教与燃灯、道德,事后阐教都要丢尽脸面。 不论是为了黄天化的同门之谊,还是为了师门名誉,都容不得他这个三代首席弟子坐而不动! 杨戬当即唤出法宝哮天犬,又将一把新得的三尖两刃刀握在手里。他对哪咤道:「既然如此,你我现在就去崑崙各大山峰上叫人。」 杨戬知道哪咤在崑崙山人脉并不如何好,即安排他道:「这种事情,贵精不贵多。你两个哥哥归你。我去寻别的得力的同门。」 「实在不凑巧,前两日,你哥哥们才刚刚跟着两位师叔回了五龙山与九宫山。」杨戬说道。 其实,玉鼎真人也正计划着明日带着杨戬离开,没想到会遇上这等事。 「好吧。」哪咤嘆气道。当初他在十绝阵中毒身亡,金咤、木咤与殷诵起的龌龊,他早已知晓。殷诵自然不会与哪咤说这些,哪咤都是从雷震子那里知晓的。 金咤与木咤这桩事办的,着实叫哪咤嫌弃。不过大敌在前,他也只能前往五龙山与九宫山,寻那两个混不吝的傢伙。 黄龙真人一听杨戬、哪咤要奔赴西方教去寻道德真君晦气,不由得心惊。 黄龙真人连忙开口道:「这等大事,怎好只叫你们小辈过去?我同你们一起。」 杨戬闻言,眼角微微一抽。他有心劝阻黄龙真人不要凑这个「热闹」,又怕伤了这位师叔的自尊心,只好手抵在鼻下,认了这件事。 第285页 哪咤眨了下眼睛,而后微微皱起眉头。他看向黄龙真人慾言又止,最后瞧了一眼杨戬的脸色,便跟着顺了这位师叔的心意。 黄龙真人依旧不大放心。他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当日十绝阵,仅我与你们师叔灵宝、道行两人没有入阵,因此躲过一劫。如今副教主叛教而去,我三人是教主亲传弟子,理当身先士卒,为师尊夺回颜面。」 说罢,黄龙真人兴沖沖地离开了终南山,要去寻灵宝大法师、道行天尊两位金仙,一同前往西方。 哪咤、杨戬齐齐向黄龙真人离去的方向望去一眼。杨戬一声嘆息,哪咤回过头来向杨戬一拱手,而后转身飞出了终南山。 杨戬低头望了一眼正抓了一把药草细细折着的金霞童儿,不做打扰。 杨戬施法,将他前一阵子在山下新收的徒弟——金毛童子、银毛童子唤到身边,吩咐他们好生照料他们的师祖。然后杨戬独自一人带着哮天犬,向其他山头飞去。 哪咤从终南山下来,在山脚处与殷郊两兄弟汇合。 哪咤将山上的事说了一遍。 两位殿下听闻,阐教之中竟已没了能够救活黄天化的灵药。两人脸上都十分丧气。 殷洪嘆息道:「早前只觉得黄天化的师父对他十分严厉,哪里能料到他会死在自家师父手上。」 殷洪推人及己,想着自己这些年来何等忤逆师父,赤精子那老道士却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曾严厉对付过自己。 殷洪不由得唏嘘:自己还是有些好命的。 殷郊同样感嘆。太子殿下还抱有一丝期望:「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得真能叫我们找着救他的方法。」 殷郊、殷洪在师父身边时,只一味修行,并不与其他山峰的弟子做交流。十几年来,除了自家山峰的几个童子,也就多认识了一个杨戬。其他相熟的弟子,如哪咤、雷震子都是在麒麟崖比武时认识的。 哪咤没要殷郊和殷洪跟着自己一起前往灵宝大法师、道行天尊的山头,而是叫两人在终南山等待,他自个儿去把金咤、木咤寻来。 闻仲大军这边,姜王后与黄贵妃轮流执掌阴阳镜,护住黄天化最后一点魂魄,不叫它从黄天化的躯体消散。 殷诵只在营帐内呆了一会儿,看了看黄天化的情况,就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闻太师那边,因为截教仙人都为了黄天化这个由头,跑去西方教的地盘上造作,因此老太师没有号令全军继续前进,而是发了命令,叫士兵们驻守在枣林边。 殷诵心知,或是黄天化咽气,或是截教仙人返回,闻太师才会下令启程。 到了黄昏,殷诵刚刚走进搭建好的营帐,就听到有小兵匆匆跑到他营帐外,传话给他:「王孙殿下,辕门外有个姓姚的道人,要入营来见您。」 殷诵闻言一愣。他没有让守营的士兵将这道人让进来,而是亲自到辕门处与这位道人相见。 待两人见面,殷诵越发疑惑。只因他并不认得这位被挡在辕门外的姚道人。 殷诵正要开口相问。姚道人已经率先出声,询问殷诵道:「殿下,怎么不记得贫道了?」 殷诵听到道人声音,恍然大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位姚道人正是金鰲岛十天君之一的姚天君「姚斌」。只是这位道长面容乃至身形都已大变。 殷诵没有点破姚斌身份,含煳回道:「原来是道长,还请跟我这边来。」 两边守营的士兵瞧见殷诵确实与突然跑上门的道士相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们也不阻拦,就这样让殷诵把姚斌带进了营地。 殷诵和姚天君离开后,守营的士兵立即按例将这件事传去了帅帐。 闻太师只是让下边的人去殷诵这边询问了一趟,并没有多在意。毕竟殷诵是殷商王孙,太子亲子。闻仲不觉得殷诵会做出对殷商,对太子不利的事情。 殷诵将姚天君领到自己的营帐后,他好生抱怨了一句:「当日诵惊闻道长葬身落魂阵中,可是好生哀痛了一回!」 阐教出人对阵十绝阵之前,殷诵就已经和姚天君通了气。殷诵要锁住十绝阵叫阐、截两教弟子互相残杀,他自然预先将这件事告知了姚天君,没得道理将这位仙人白白折了。 姚天君回道:「若不行此计策,难以从截教脱身。贫道焉能侍奉在殿下身边?」 姚天君告知殷诵,「姚斌」不是他的本名,他原名叫姚祜。 殷诵便让姚祜以家将的名义,留在自己身边。姚祜当即脱去了一身道袍,换上了一身铠甲,整个人的气质一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 哪咤飞出终南山,先去了五龙山寻找金咤。 金,木二咤早已知晓哪咤被太乙真人施展秘术救了回来。因而,金咤忽然看见活的哪咤,并不意外。 只是哪咤瞅着他时候的神情十分不虞。金咤立即猜到这小子是在为殷诵在他们兄弟二人这里受的气,给他这个大哥摆脸色呢。 金咤见哪咤站在殷诵那一边,便知道这桩事上是自己理亏。 金咤与哪咤说道:「早知你与殷诵关系依旧那般的好,我与你二哥多余做那小人。回头,我与他道歉就是,你莫在我这边挂脸给我难看。」 哪咤冷哼一声,转头就走。金咤连忙开口,想要唤住哪咤:「你且慢一步,我现在去寻我师父,将他那几样宝贝借来。」 第286页 哪咤头也不回,只回了金咤一句,叫金咤自己先去终南山山脚集合,他自己则是赶往九宫山寻找木咤。 花了大半日时间,总算在黄昏时,将人都聚集了,都来到终南山山脚下汇合。 言说要去请灵宝大法师、道行天尊出马的黄龙真人却是姗姗来迟。 哪咤与杨戬看到黄龙真人神色羞愧且悻悻然,便知他是被两位金仙老爷拒绝了。 杨戬心中嘆气,暗道那两个道人混不吝,他们既然不愿意来,为何不将黄龙真人一起留在他们洞府里,反而将他放了出来呢? 黄龙真人到底是长辈,他既然热心肠地来了,无论是杨戬还是哪咤都不便说出推拒的话。 一行人当即各展神通,浩浩荡荡地奔赴西方教的地界。 这一去,就是十万八千里,跨过不知道多少重山,多少条大江大河。 哪咤速度最快,杨戬紧跟他后。两人很快越过了东西两边交界的毒瘴之地。 谁知,两人再往西行一万七千里,竟然遇上了掩面回奔的赵公明。在赵公明身后,更有一百零八个光头「道士」紧追不放,似要将赵公明赶尽杀绝! 第111章 好个厚颜无耻 哪咤远远看见赵公明逃得仓皇,不由得上前。 哪咤立即发现,赵公明来之前,抡在手里耍的二十四颗定海珠已然不见。 哪咤顿时牙疼。这杀神可是夺过别人法宝的人,他自然清楚赵公明在西方极乐世界遭遇了什么。 哪咤回头,对杨戬说道:「赵公明这般窘迫,八成是法宝被夺走了。」 杨戬瞭然。 赵公明非是截教嫡传弟子,但是实力强横,在仙界颇有几分威名。杨戬早就听说过,赵公明手中二十四颗定海神珠的厉害。 杨戬十分清楚,赵公明敢独闯西方教地盘,便是仗着这件法宝的厉害。 如今,赵公明被实力不如他的光头道士们以多欺少,撵着跑,自然是他失了法宝了。 哪咤变幻出周身法宝,举起火尖枪便向赵公明身后的光头道士沖了过去。 杨戬这边,则是哮天犬先行。这法宝速度奇快,竟然跑过了风火轮!哮天犬冲上前去,一口就叼了一个光头和尚的大腿,直接将这通体铜色的道士咬得腿骨断裂。 这倒霉催的光头道士不知哮天犬是法宝,只当它是兇悍的白毛细犬,正是防不住它的兇悍,一招就被哮天犬得手。 哮天犬一口咬断光头道士的腿骨,光头道人痛得冷汗直冒,惨叫出声。他伸手就要抓住哮天犬摔了去。哮天犬立即撒口,四腿一蹬,顺着光头道士的手臂蹿上去,犬口一张,已是将光头道人吞到了肚子里。 就这么电光火石的功夫,哮天犬已经折了一百零八光头道士中的一员。 哪咤晚来一步。他将哮天犬的凶性都看在眼里,不由得羡慕。 哪咤暗贊杨戬好运道,竟然得了这宝贝。这「细犬」比起魔家四将魔力寿的花狐貂,不知妙了多少! 眼瞧着哮天犬一犬当先,哪咤与杨戬不甘落后,各显神通。 哪咤一枪挑在干坤圈上,心随意动,一点六丁神火落在干坤圈上。那圈儿立刻就成了一只火圈,「扑簌簌」向光头道人飞扑过去。 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刀,身上宝衣长袍一卷,人已经飞入光头道人中。二郎真君杀性可不比哪咤少几分,如虎扑狼群。杨戬霎时将与十数名道人混战在一起。 哪咤瞧着杨戬「主宠」两个这般逞凶,哪里肯示弱于他?莲花童子当即脚下一蹬,也往人群里一钻。他一挑一搭引来二十三四个道人到自己这边。 赵公明顿觉压力减轻不少。他连忙回头,瞧见两人一狗正与追着自己的西方教弟子混战。 赵公明二话不说,催促座下黑虎折返回头。 就见赵公明手中化出一根缚龙索,就往左边一群儿道人丢去。缚龙索一忽儿就往道士堆里钻去,将其中身负龙鳞,最是兇悍的一个光头道人捆绑起来。 缚龙索勐然收紧。可怜龙鳞道人受不得这个,生生就这样被害死了。 赵公明一招得手,心里却不得畅快。他左手往黑虎屁股上一拍,而后化出双剑冲进了西方教弟子中。 哪咤与杨戬已是一等一的杀神了!他俩一回头,惊愕地发现,赵公明比他们的杀气还要勐烈,那一双粗犷长眉恨不得倒竖起来。 哪咤瞧他这模样,心道这截教的道士必然是在西方教那里吃了大亏了! 哪咤左右瞧了瞧,当真不见赵公明的定海珠。他不由得出声询问了一句:「赵道长,你那定海神珠怎么一颗也见不着了?」 赵公明一听这话,杀气更加浓烈,肉眼可见地火冒三丈起来。 赵公明气恼道:「兀那西方老贼,抢夺贫道法宝,端得厚颜无耻!」 赵公明真是越想越气!他本是为了三教颜面,冲上西方教讨人。他全然没有想到西方教两个掌教——接引、准提两个老道这般无耻,竟然恬不要脸,说他的二十四颗定海珠与他们西方教有缘,合该是他们的,然后就伸手来抢。 两老道抢不过,竟然祭出七宝妙树,不仅要夺宝,还要杀人! 堂堂一教之主,竟然干出此等寡廉鲜耻之事,真是叫赵公明今天开了眼界! 七宝妙树是西方教至宝,赵公明被抢夺了二十四颗定海珠后,无奈强拳难敌四手,面对接引、准提、燃灯、道德四个老道士的围攻,只得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狼狈逃了出来。 第287页 赵公明却只逃出了自己一人,其他跟随他跑来西方教地界闹事的同门弟子却是一个都捞不出。 赵公明这一路往东逃亡,真可谓是又气又怒,又是羞愤。赵公明暗恨自己一时煳涂,反教同门道友陷落在西方教七宝林下。 西方教众弟子眼瞧着因着哪咤与杨戬的加入,情势转换变得不利于己方。他们也不愚笨。眨眼功夫,剩下不到九十之数的光头道人们立刻联合成阵法,意图将哪咤、杨戬和赵公明困锁在阵心。 这哪里能成功呢?他们这一百零八人就是为了演练这阵法汇聚在一起的。如今少了二十三人,纵然这阵法有降龙伏虎的能耐,如今也是破绽重重,威力大打折扣。 就见杨戬亮出额间第三只眼,立即寻到了阵法破绽。阐教三代首席回首喊了哪咤一声。哪咤迅即心领神会,按照杨戬的指点,向破绽攻去。 赵公明急起直追,。他三个妹妹炼得能困住大罗金仙的黄河大阵,他这个做哥哥的于阵法上的造诣,也是不差。 何况,旁边还有杨戬时不时出声指点哪咤。赵公明左看右察,很快算计出眼前这个降龙伏虎阵法的破绽在哪里。 光头道人们的阵法少了二十三人,便有了至少二十三处的破绽。哪咤、杨戬、赵公明稍稍费了一些时间,既已将这阵法破除了。 恰是这时,阐教这边黄龙真人、金咤、木咤等人总算冲上阵来;截教那头菡芝仙并彩云仙子引着三霄娘娘一齐赶到。 阐教黄龙真人一瞧前头阵势,大叫一声:「师侄苦矣!师叔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喊完这一声,真人不等金咤、木咤伸手截住他,金仙身姿已经纵身跃入战圈中。 破了阵法的杨戬,一回头,瞧见这位师叔忽然蹿了过来。二郎真君急忙伸手一捞,手掌拈了真人的后背心上,将道人从降龙伏虎阵中带了出来。 金咤、木咤何等机灵?两兄弟一眼瞧出哪咤三人即将破了大阵。 二咤只是迎上去,却不同黄龙真人那般行事,只担心给哪咤三人添乱。因而,两兄弟只领着其余三代弟子,绕着阵法边缘游走,偷袭无心他顾的光头道士。 但是一等到哪咤、杨戬两人带着黄龙真人出来,金咤当即一声大喝,与木咤一同,领着其余自家弟子一拥而上,冲杀向西方教弟子。 金咤和木咤都是在西岐上过战场,领兵率将夺取敌人首级的勐将,早就已经习惯了一击杀敌的招式,出手极重。 三霄娘娘听闻兄长竟然孤身犯险,跑去了西方教地界寻衅,被吓唬得不轻。三位仙姑连忙带上全副家当,出了洞府。 云霄、琼霄、碧霄身骑青鸾、鸿鹄、花翎鸟从东海三仙岛出发,一路风驰电掣方才将将在此时赶到。 长姐云霄远远地看见兄长身陷大阵中,竟然不见他使唤顶得意的定海珠,只用一双宝剑左挡右突。娘娘当即心头一惊,银牙一咬,暗道不妙:「我这兄长素来不稳当,此次怕是将那至宝给人抢夺去了!」 云霄心下讪然,却是容不得旁人这般欺辱自家人。当即,娘娘轻叱一声,与她一般心思的琼霄与碧霄立刻出手,三人合力祭出金蛟剪。 就见两条青龙飞入空中,化作一道剪影,刀口一张就向西方教子弟剪去。刀口一合,立即剪去七八个光头。 霎时,血雾盈天。 赵公明一见到金蛟剪,立即猜到自家三个妹妹已经来到。受了一场鸟气的黑虎玄坛总算觉得解气了一些,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夸赞自家妹妹的本事。 云霄却是清楚,如今情势已是箭出弓弦,再没有回头的机会。因而,三霄一剪子剪去七八颗头颅,并不停下,反而刀口一张,再次向剩下的光头剪去。 这是何等的吓人?没几下,八十几个西方教弟子就被剪去了四分之一的光头。加上哪咤等人剐去的性命,原先一百零八个光头道士眼下已经不足四十人。 这侥倖活着的三十几个西方教弟子,他们的胆量早在漫天血雾里吓得七零八落、破破碎碎。光头道士们拿着铜锣、长鞭、巨槊……的手,无一不是酸软发抖。 终究是其中一个西方教弟子受不住这场刺激,嚎叫一声,转身就跑。有他带头,其他光头道人立即一闹而散,分去各个方向夺命狂奔,独独没有一个选择往西边跑。 哪咤与杨戬拦下几个想要追击出去的三代同门。截教那边三霄娘娘又运转金蛟剪剪了两下,才将这犀利的法宝收了回去。 哪咤飞到杨戬身边,与他密语:「这截教三位仙姑的法宝倒是十分厉害。」 哪咤在心中比较,这把金蛟剪的威力,足以与他师父炼制的九龙神火罩相比较了。 杨戬轻轻笑回:「真正厉害的该是赵公明的法宝。」连西方教的教主都忍不住眼红心热,伸手抢夺,可见赵公明这件定海珠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两人心知,赵公明被夺了这等法宝,赵家兄弟四人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截教那边,三霄中年龄最幼的仙姑碧霄转头往阐教这边瞧了一眼。 碧霄回头,十分抱怨地对长兄说道:「兄长管他们两家闲事做什么?凭地乱了我们姐妹的章法!」 赵公明涨红了脸面。他羞极生恼,直接将脖子一抻,倔强道:「他阐教无用,竟叫副教主给别人挖了去!」 第288页 「那西方教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与三教作祟?」赵公明气哄哄地随口唾了一口,骂道。 琼霄上下打量赵公明,询问他二十颗定海珠去哪里了。 赵公明脸皮薄,但是在三位妹妹的紧紧盯视下,也只能老实交代定海珠的去向。 琼霄与碧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西方教道场的方向就骂了起来。 云霄娘娘止住兄妹三人。她对赵公明说道:「我们已经追查到阿姐下落,本是要去寻她的。却被你这事耽搁了。」 赵公明闻言,面露惊讶。他脸上的火气忽地熄灭,转变成十分的愧疚。他羞愧地向三位妹妹道歉:「是兄长鲁莽了。你们且去接阿姐回来。我这边不必你们操心。」 云霄摇头。她看了一眼已经早一步飞走的阐教众弟子,说道:「阐教出了那般多的弟子,截教岂能只你们几个去,反将声势落了他们去?且一起去罢,速战速决就是。」 赵公明颔首,立即催动坐骑,领着五位仙姑向西方教两位教主的道场飞去。 哪咤与杨戬先到一步,抵达七宝林。赵公明与三霄晚了他们一步。 一行人稍稍等待了一会儿,等得同门齐人,便在赵公明的指路下,冲去了八德池边,寻到了西方教两位教主。 好生了得,他们刚来,就听到这两位教主正笑吟吟地商量,不仅要收了燃灯与道德两个老道,还要将燃灯提为西方教的副教主——等他们日后从教主位置上退下来,便由燃灯道人继承教主之位。 哪咤听着这话,心中冷笑不止。哪咤暗道,原来是有这般大的好处,燃灯才叛了阐教。 在阐教,可从没有过日后掌教退隐,由副教主上位的传闻。 然后众人就看到接引道人将手中把玩的二十四颗定海珠交给了燃灯道人,并与他说道:「此物与我教有缘,更与道友有缘。日后,你可将它们化作二十四诸天,扬我教派威名。」 赵公明哪里受得了这等场面?赵公明当即瞠目欲裂,谁也拉不住便跳了出去。 赵公明大喝一声,直接叫骂开来:「好个厚颜无耻!」 哪咤冷嗤接话道:「何止厚颜无耻,分明卑鄙下流!」 八德池上众仙人道者没有想到赵公明去而復返,更受不得这等羞辱,纷纷站立起来。 两位教主则是心头一咯噔,晓得派出去的一边零八个金刚道人已经败了。 准提与接引再瞧见哪咤与杨戬这两个封神大劫的福德修士、一等一的杀才,竟然与截教修士站在一块儿。两位教主顿觉的十分荒谬,却也立即知道那些金刚怕是没几个还活着! 阐教这边弟子并不多理会赵公明与西方教的恩怨,他们一径望向燃灯道人,以及坐在他下首的道德真君。 由哪咤打头,金咤、木咤做辅,阐教弟子纷纷朝两个老道大骂起来。 燃灯道人脸色下沉得厉害,道德真君更是脸色铁青。道德真人不及燃灯沉稳,耳边不停传来阐教三代弟子的耻笑与痛骂,脸上哪里挂得住? 道德真君当即虎着脸,祭出法宝五火七禽扇,便沖「污言秽语」的阐教弟子勐烈地一扇。 登时,五种火焰——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兜头盖脸地向阐教三代弟子这边席捲而来。哪咤与杨戬两个打头阵的首当其冲。 阐教众弟子连忙四散而去。 哪咤向后一路撤到大哥金咤身边,空出左手就往金咤后背衣料上用力一扯。时不可缓,哪咤立即借着风火轮的便利,带着金咤升到穹顶。 哪咤沖金咤喊问:「遁龙桩从师叔那里取来了吗?」 金咤以行动做回答,祭出遁龙桩就向逞凶的道德真君抛去。 遁龙桩是五龙山云霄洞无上法宝,绝不比道德真君这把五火七禽扇逊色一丝半毫。 道德真君正要扇第二下,忽然瞧见遁龙桩向自己祭来。他吓唬得不轻,正要往三代弟子那头扇第二下的五火七禽扇立即调转方向,想要将遁龙桩扇飞了。 旁边燃灯道人正要出手,同道德真君一同显威风,拿阐教弟子在这西方教教主的道场内,立一立威信。 却在这时,上首盘腿而坐的准提和接引出了事故。 原来,三霄为了帮助大哥赵公明夺回二十四颗定海珠,也是知道西方教两位教主不是好惹。三位仙姑二话不说,使出了浑身解数。 三霄寻了下边一条大河将就摆出黄河大阵,竟是将西方教八成的弟子都捲入阵中,于波涛中沉浮若载。 碧霄手中运转法诀,顷刻一场洪水淹过,阵中十个弟子活不出二三个。 西方教两位教主瞧见这般情势,可谓是肝胆俱裂,痛得直捂住胸口。两位道者万没有料到三霄动手竟是这般快,这般的狠毒! 两位教主自然想不起,半日前,跟着赵公明一同前来的截教弟子大半都死在了七宝林。剩下那一小半因是妖族根脚,被他们二位打回原形,给西方教的弟子做了坐骑。 这些坐骑如今随着它们的「主人」一起捲入黄河阵中,纷纷哀嚎出声,被菡芝仙发觉。 菡芝仙立即在众人面前,揭穿了这一桩。 欺人太甚! 赵公明等人万没有想到,西方教竟然敢奴役他们截教的弟子,还是让他们给西方教的光头弟子做坐骑! 三霄登时怒火卷心。云霄与琼霄直接出手,抛出混元金斗,趁着西方教两位教主心神晃动之际,将他二人一把兜住,摔送到了黄河阵中。 第289页 黄河阵杀伐之力可胜大罗金仙。纵然是准提与接引身陷阵中,一时间也是头昏脑胀,徒于应付,却是不得法破阵出去。 此时,燃灯正要祭出刚刚得手的定海神珠,助道德真君一手。他忽然看到大教主、二教主那边竟然生出了这般变故。 老道士不由得心惊。他一个发狠,噼手就要用定海神珠往赵公明头上打去,要叫三霄分心。 赵公明没想到燃灯如此不要脸,竟然拿从他这边夺走的法宝来打杀他! 赵公明试图念动口诀,将定海珠夺回来。可恨二十四颗定海神珠却是无动于衷,只听从燃灯道人的施为。 赵公明当即明了,定海珠这宝贝已经被准提那老道祭炼过! 赵公明慌忙抽出法宝长鞭,左支右绌,颇为艰难地应付二十四颗定海珠。 燃灯道人这边顾着西方教两位教主,便顾不上道德真君。 菡芝仙与彩云仙子见到赵公明这边势头不对,立即上前帮忙。彩云仙子一个纵身闪避到旁边难为人察觉的地方,噼手就将戳目珠往燃灯道人右眼打去。 昔日,十绝阵中,燃灯道人就被彩云仙子偷袭,打得右眼至今还是乌黑的。 燃灯道人见到戳目珠直直向自己飞来,心头一紧,却是已经来不及。燃灯道人右眼再次中招,被狠狠地打中。 燃灯道人登时痛唿。但他毕竟是做过两教副教主的人,自然要为自己守住一份面子,不可能真正唿痛出声。 他不曾出声,旁边道德真君却真正地惨叫出声。 原来,道德真君嫡传的弟子一共收了两个。一个是武成王黄飞虎的长子黄天化,因为不服管教,前日已经被他拍了一掌,废了根骨与魂魄,丢回给了武成王;另一个名为杨任,原本是殷商上大夫。 昔年,杨任反对纣王建造炮烙之刑,惨被暴君下令,剜去双目。杨任将死之时,被道德真君收走,带入青峰山做了第二个嫡传弟子。 道德真君决定投靠西方教时,不仅询问了黄天化,同样询问了杨任。 杨任玉黄天化不同,选择了跟随在道德真君身边,继续修行。 道德真君当日是当着杨任的面,将黄天化重创的。他本是为了杀鸡儆猴,叫杨任做出「正确」的选择。道德真君哪里想到,他竟是适得其反。 杨任昔年能在大商坐到上大夫的官位,心思何等灵巧?他见道德真君如此对待黄天化,立即联想到了暴君纣王。当时杨任就转换了心思,只是面上服从道德真君,与他来到西方教。 如今,见到这等大好机会,杨任当机立断,直接祭出了法宝飞电枪,一枪捅穿了道德真君的心脏。 道德真君肉身受损,当即扑倒在地。本就摇摇欲坠的三花登时碎裂,散了个干干净净。 第112章 好宝贝 姚天君姚祜在军营里兜了一圈,听说了闻仲大军驻地不前的缘由。 这位天君悄悄去望过黄天化的情况,转身回来殷诵的营帐。 殷诵刚刚前往帅帐,将自己将姚祜收为亲卫这桩事告知了闻太师。 闻仲知道太子父子这趟回去,必然要收拢人才在身边。老太师有成人美心,没有阻拦。 闻仲只是细细叮嘱殷诵,身在上位,需有一双看人的眼睛,收拢亲信这种事宁缺毋滥。 殷诵从帅帐回来,就在自己营帐前碰见了姚天君。 殷诵观姚祜神色,知他有话禀报。殷诵一句话没说,直接将人领入营帐。 两人在主客位上坐定。 殷诵心里惦记哪咤与殷郊、殷洪三人。此时他比平时少了一些耐心。他没有兜圈子假斯文,直接开口询问姚祜。 姚祜开口告知殷诵,他手中有十盏魂灯,可以夺人魂魄,使得妙法亦可以将黄天化四散的魂魄送回他的躯体中,加以稳固。 「幸亏没有过了一日的期限。若是过了七日,便是有末将这十盏魂灯,也救他不得。」姚祜无比庆幸地与殷诵感嘆道。 殷诵闻言,紧张沉闷的情绪都为之轻轻一松。 殷诵当即领着姚祜来到黄天化的营帐。然后他亲自向黄家人说明了情况。 武成王黄飞虎身为黄家的当家人,此时面对长子悽惨的处境,哪里管得姚祜的来歷?黄飞虎狠心一咬牙,只将黄天化活马当死马医,全权交託给了殷诵和姚祜。 黄天禄、黄天祥瞧见父亲言语之间,要将长兄的生死交付殷诵手中,且言明不计后果生死。两兄弟双双皱起眉头。 两人都明了,自家父亲是拿兄长的性命向殷诵投诚。这一举动既是向殷诵表明黄家对殷诵的信任;倘若黄天化得救,他便如同黄天祥一般,日后生死都遂殷诵心愿,供他驱使。 黄天禄和黄天祥低眉不响,只黄天爵犹犹豫豫。 黄天爵本想开口向殷诵询问姚祜的来歷,姚祜有几成把握能够治癒黄天化,姚祜的法术可有坏处。但是营帐内无人询问这些事情,黄天爵最后闭上了嘴,将所有问题都憋在了心口里。 殷诵自然将黄飞虎的用意看在眼底,他对此没有一丝意见。 姚祜得了黄飞虎的同意,当即摆开阵势,为黄天化收魂。 这等做法,最忌讳打扰。殷诵看了一会儿,悄声离开,往自己营帐方向走。 他回到营帐,勉强自己沉心定气看了一会儿书。到了入睡的时辰,殷诵收起书本,走到床榻边坐下。 第290页 他坐了好一会儿方才脱去外面软甲,躺到床榻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闭目养神到半夜,殷诵睁开双眼。他盯着帐顶瞧了一会儿,随即起身。 将软甲重新穿上,殷诵走出营帐,转脚向西岐四公子姬旦的营帐走去。 中途经过亲卫「姜野」的营帐,里面已是一片漆黑,没个声响。 殷诵撇撇嘴,走去旁边不远处姬旦的营帐。 叫殷诵微微意外的是,这位四公子的营帐内火光未灭,显然姬旦还没有入睡。 殷诵微微挑眉,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原本以为早就入睡的「姜野」正与西岐四公子坐在一块。两人倒是十分谨慎。姬旦坐在主位上,「姜野」坐于侧旁。旁人闯进来至多想到这两人相互勾结,绝不会联想到「姜野」原本的身份上。 殷诵望一眼「姜野」,并不意外这人在姬旦的营帐内。两人是相知甚深的亲兄弟,姬发与姬旦相认再正常不过。 此时,殷诵没有心情和姬发掰扯身份上的事。他径直来到已经起身的两人面前,抬手免了「姜野」与姬旦的行礼,省得三人尴尬。 殷诵低头,往案上看去。就见案面上摆放着几堆尺把长的麦秆。殷诵当即瞭然,这两人正在行占卜之术。 自圣人伏羲以龟背推演出八卦,巫族皆以龟甲做占卜。但是龟甲不易得,民间所得都收入官府,供贵族使用。可以说,一直以来,卜卦之术都是贵族阶层的特权活动。 文王姬昌在羑里囚禁七年,感嘆百姓不易,研究出了蓍草法,以百姓随手可得的蓍草、麦秆、竹籤等物做占卜器具,方便百姓有需要时可以行占卜之术。 殷诵深知自家老师的品性,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一手十分博民心,文王姬昌当年被纣王乃至整个殷商朝廷忌惮,不是没有道理的。 殷诵原则上不相信巫卜之事。于他眼中,一流的巫师卜卦精准,靠的从不是烧龟壳的本事,而是对天下情势的了解与判断。 不过眼下,他实在担心亲人担心得紧,根本睡不着,所以便想到来找四叔姬旦卜上一卦。在殷诵看来,占卜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人心理安慰的。 殷诵听说,这位西岐四公子不仅从文王那里学得了一手占卜之术,竟然还别出心裁研究出了一套解梦之法。简直就是天生的心理学家加精神抚慰师。 偏偏这个人在其他方面更加的有才华,谁也没法子向这样一个人提建议,让他去做心理学家。 「你们在占卜?」殷诵扭头看向「姜野」,率直问道。 「姜野」抬眸对上儿子的眼睛,微微颔首。他承认道:「是卑职担忧太子殿下与二王子,所以寻了四公子,为两位殿下占卜吉凶。」 殷诵「哦」了一声,而后盘腿坐下,同时示意其他两人同他一起坐下。 殷诵向姬旦说明来意:「继续吧,孤来此,亦是为此事。」 姬旦闻言,捧了一句:「殿下至孝。」就是不对我二哥孝顺。姬旦悻悻地在心中添了一句。 这几天,姬旦已经从二哥姬发与殷诵两人的相处中,窥出殷诵对他二哥颇有意见。殷诵根本不乐意姬发出现在他们母子面前。 姬旦没有拘泥,落后姬发一瞬落下座。 姬旦与殷诵说道:「姜将军与罪臣皆不是两位殿下的血亲,因此占了十几卦,都不得要领。」 殷诵闻言,伸手将桌上的麦秆收起,握在手心。殷诵虽然不信这个,但是蓍草法操作十分简单,难点只在阅读卦象的本事上。 殷诵作为一个学习相面之术学了整整一年,什么名堂都没学出来的「勐人」,自然也看不透几堆麦秆蕴含的「隐秘之意」。 姬旦看到殷诵收了麦秆,立即在一旁指点殷诵将,这一大把麦秆随殷诵心意分成几堆,摆在案上。 殷诵将手里最后几根麦秆慎重地放到岸上。 姬旦微微俯身,研究案上的麦秆。 武王对占卜之学略有研究。姬发敛起眸光,落在麦秆上。 一时间,营帐内无人言语。 一刻钟后,姬发神情一松。 姬旦抬头,向殷诵拱手,告知他道:「从卦象看,虽有艰险,终能成事。殿下不必太过担忧。」 殷诵眨了眨眼,然后向姬旦颔首。 殷诵起身,回到自己的营帐。他重新点了火把,而后坐在案边。他伸手将封神榜取出,然后信手雌黄涂抹去两个无赖的名字,将燃灯道人、清虚道德真君两个道人的名讳签到了封神榜上。 西方教七宝林八德池边,道德真君不防备,吃了二徒弟杨任一枪,登时扑到地上去,一颗心脏被飞电□□了个稀巴烂。 随即,道德真君顶上三花破散,叫这老道跌破仙人境界。 道德真君被吓了个半死,连忙施展法术,护住自己已然回胎溯骨的躯体。 道德真君回头恶狠狠地瞪向欺师的二弟子。他狠心大。明知此时最好赶紧逃离,不当逗留,他依旧抬起一掌向杨任头顶噼去。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却诡谲的钟声传入道德真君的耳中。老道士登时身子摇摆,东倒西歪,随即两眼一闭,狠狠地砸落到地上。 杨任死里逃生,连忙感激地向钟声源头望去,正看见一只精巧小钟把在同门师兄,亦是大商太子的殷郊手中。 这铃钟正是桃源洞仙人广成子赐与太子的法宝落魂钟。这口钟生得娇小,本事却不小,莫说道德真君这等破了仙人落入凡胎的,就是燃灯道人听了一耳朵钟声,立刻三魂六魄被催逼出躯体来,好端端金仙绝鼎的身子骨已然闭气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第291页 哪咤一眼瞧见两个叛教的老道被殷郊摇下,哪里会跟他们客气? 哪咤见缝插针,火尖枪一挑,干坤圈立即向燃灯老道的身躯飞去,与之撞击在一起。他这干坤圈事先被他点了六丁神火,世上只得几样烧不得,燃灯的躯体绝不在此列。 燃灯老道的魂魄被落魂钟弄得脱离躯体,迷迷瞪瞪、浑浑噩噩,难以甦醒。他的身躯就这般被点上了六丁神火,唿啦一声烧了开来。 这金仙之体做燃料,点起的熊熊大火勐烈十分。旁边道德真君回溯凡体的肉身直接被烤得融化了。 不消时,道德真君的魂魄便受到百灵幡的召唤,飞去了西岐封神台。燃灯道人修为强横,却还在坚持,与封神台做抵抗,不肯被它缚去! 被六丁神火点燃的燃灯的躯体还在烈烈燃烧。哪咤飞身而下,惊险地在烈火中将五火七禽扇捞在手里,回身连忙就转,躲过了火焰的舔舐。 这六丁神火点起的火焰,此时因为点燃的是燃灯的躯体,竟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便是哪咤这个「放火人」也不得靠近。 那边头,赵公明强行将二十四颗定海珠收起。赵公明也没得时间进行炼化,只能将这些宝贝儿放入丹田内,日后再计较炼化一事。 阐教众弟子这边接连得手,齐齐停下手,纷纷往黄河阵中看去。他们本意是想瞧个热闹,哪里料得阵中早已是形势倒转。 就见西方教两位教主被三仙岛三姑用混元金斗强行摔到黄河阵里,一时之间受困阵中。但他二人到底实力雄厚,好生一会儿恢復神气。准提道人瞧清楚阵中兇险,勐提一口仙气,沖同修接引唤道:「好道兄,此时莫要藏着掖着,该他们的!」 接引道人闻言,轻声嘆气,伸手从干坤袋里摸出一张青色旗儿,就往黄河阵阵心戳去。这面旗帜乃是西方教至宝,名为青莲宝色旗。 青莲旗立在阵心处,犹如青莲出得淤泥,清香之气四溢,立刻将黄河阵的杀伐之气压下五成。 准提道人瞧见此情此景,满意颔首。道人转手唤出法宝七宝妙树。 七宝妙树倏然长大,树影婆娑,金枝摇曳。无数金叶中,显现出一尊圣像,身高百丈,足有二十四颗头颅、十八条手臂。圣像每一只手上都擒着一把法宝,有护身的璎珞伞盖,也有攻击用的鱼肠宝剑,当真是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这圣像露出头颅面目,立即张开两条如同天柱一般高大结实的长腿,向三位仙姑扑杀过来。 云霄一见这宝物化成的圣像,心中咯噔一跳,晓得不可随意应付。娘娘连忙向阵外兄长唿喊一声。 恰在此时,赵公明收起了二十四颗定海珠。他听到妹妹唿喊,急忙扭转头。 赵公明不等看清黄河阵中形势,已经飞身跃入阵中。 云霄看见赵公明身影飞来,自是兄妹连心。娘娘一把掏出金蛟剪与混元金斗,都抛给了赵公明。 赵公明收了两样法宝,下面骑着的黑虎狂啸一声,扭身飞扑,扑向冲杀过来的圣像。 岂料,赵公明仗着两样法宝的威力,竟然是不敌这西方教法相圣像的!两相冲击在一块儿,圣像手中十八般法宝碎了七样,痛得准提道人枯瘦老脸直抽抽。 赵公明好过不得圣像,手中混元金斗轻轻一声脆裂开来,随即化成粉末,扑了赵公明满头满身。 赵公明整个人也被震得几乎裂开。飞出去的金蛟剪也管不得,他的人直直从坐骑背嵴上摔落下来。可怜黑虎转眼就被圣像握住脖子,「咔嚓」一声断了性命。 三霄娘娘亲眼看到兄长受袭,重伤摔落,个个心急不已。年龄最小的碧霄双眼一红,几乎落下泪来。她喊了两位姐姐一声,便沖向赵公明落下的地方,谨防两个老道士害了赵公明的性命。 准提道人正是借着这个机会,口中吐诀,操纵巨人圣像将黄河阵强行破开。 接引瞧见同修得手,心上得意,更是不甘落后。一声口诀念出,早被他炼化的定海珠立刻挣脱赵公明的丹田,飞回到接引道人手中。 赵公明丹田被破,受伤不小,境界都跌落了一个大境界三重小境界。瞧得碧霄心疼不已。 哪咤、杨戬眼瞧着赵家兄妹形势不好,连忙沖入黄河阵,要助他们一手。 接引道人收回定海珠。然后这道人扭头,竟是往燃灯道人那头望了一眼。 瞧见燃灯此时已经身化火海,接引道人不禁轻声嘆息。 随即,道人往身边同修那边唤了一声:「道兄,护我!」 准提道人与接引道人同修上万年,早已是彼此半身。此时不必同修说明了,他便知接引所要做的是何等事。当即,准提道人唿喝一声,圣像立即张牙舞爪,挥舞着十一样法宝,向残破的黄河阵中阐、截教两派子弟攻去。 另一面,接引道人手中拂尘向燃灯的魂魄一点一引。燃灯的魂魄立即被牵扯到了面前。 道人望着这点火焰,再次悲悯嘆息:「时也,命也,燃灯道友死得何其无辜!」 已是魂体的燃灯道人听到「死」字出了接引道人之口,大惊失色。燃灯道人一张大脸扭曲成一团,忍不住对接引道人破口大骂。 接引道人对这些骂声充耳不闻。他自顾将故友缅怀了一番,随即一把抓起燃灯道人的魂魄,用三昧真火点燃。 第292页 接引道人一掌拍出,将燃灯被点燃的魂魄之火分成二十四份,分别打入二十四颗定海珠中。而后,道人口中念诀不止,竟是再一次炼化起了二十四颗定海珠。 不消时,没入定海珠中的二十四点火苗转变成卵中胚芽。随即,便是一阵比一阵勐烈的心跳声从定海珠中传出。 这二十四颗定海珠竟在接引道人手中,以燃灯道人的魂火做精元,演化出了生命之力。 远处,杨戬利眼看见接引道人的手段,不由得大惊,连忙提醒哪咤等人。 殷郊回头对哪咤与杨戬说道:「这头巨像由我们对付。那老道不知在孵什么玩意,你们且去破坏了他。」 说罢,殷郊祭出番天印,便冲到圣像头顶,一番子打下。圣像二十四颗头颅立刻被毁去了一个。 第113章 你看不出为兄被师尊坑了吗 圣像头颅去了一颗,操纵法宝的准提道人遭到反噬,当下呕出一口鲜血。 哪咤与杨戬、金咤、木咤等人寻着隙儿冲上前去。准提道人强忍心口疼痛,支棱起拂尘,向一众小辈打去。 哪咤与杨戬瞧见准提道人起手式,当下往两边拐去,一左一右从准提面前绕过。金咤、木咤等人落后一步,没来得及躲闪,被正面打了一拂尘,一个个重伤跌落。 也就是准提道人此时接连因着圣像受了反噬大伤,否则这些三代弟子非得一个个脱了肉身去不可。 杨戬回身吹哨。哮天犬身躯陡然变大,将摔落下来的三代弟子一个个接住,转了个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却是哮天犬受杨戬的指令,将这些弟子送回各家山头去了。 杨戬见哮天犬得手,立即转头往接引道人二十四颗定海珠掠去。 哪咤此时已经抢在了前头。他一顿□□圈砸,当着接引道人的面,生生坏了三颗胚胎中显出人形的定海珠。 接引道人怄气不已,却是不敢中途断了炼化,去与哪咤作难。 哪咤见接引道人这般忍气,更加嚣张,一口六丁神火喷出去,又是三颗定海珠被煮沸了胚中海水,将其蒸顶裂了。 杨戬三尖两刃刀收起,转而取出金丸弹弓。一把金丸撒出,用弹弓一连射出十八颗,颗颗都有目标,直射定海珠而去。 准提道人在后面瞧见,恨不得气死。也顾不得许多,一面催促圣像袭向杨戬与哪咤,一面飞快掠到仅剩的十八颗定海珠面前,将金丸一一挡下。 刚刚挡住金丸攻势,准提道人就是一声痛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原来是彩云仙子针插于隙,甩起一颗戳目珠混在金丸里,打在了准提道人面上。 准提道人左眼血流不止。道人惨叫过后,毫不留情一掌拍向彩云仙子。杨戬拼得九转炼元功,一掌迎上去,消去道人半掌之力。另外半掌实实地落在彩云仙子身上。 仙子不堪掌力,犹如断线风筝,自空中落下。菡芝仙急忙俯冲,左手一把搂住彩云仙子腰肢,右手一扬,解开风袋袋口。一团黑风立即从袋口中冲出来,绕过杨戬,袭向准提道人。 准提道人挥手解去黑风,随即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杨戬见此,重新化出三尖两刃刀,攻向西方教二教主。 准提道人想不到,杨戬一个阐教三代弟子竟然敢正面与自己相斗。道人心中气极,再也顾惜不得,尽情施展开手段来与杨戬相搏。 哪咤见杨戬缠斗住一个道人,哪里好意思荒废他经营出来的好机会?哪咤立即掏出金砖、灵符、混天绫,有一样是一样,全向颗颗变得比人大的定海珠砸去。如今这些珠子已经变得透明,长眼的都能瞧见珠子里孕育出了各色形态不一的人形。 说是人形,其实也不然,只是形体相似,容貌上全然不同,一见便知非凡。 哪咤拧眉,知这些卵胎阿物若是生出来,怕非好物。他手脚并用,连砸带碎,又是坏了三颗定海珠。 可惜,就在哪咤回马枪,重重砸向第十颗定海珠时,这一颗定海珠只是碎了卵壳。定海珠内中的胎物却没有一併毁去生命气息,反而张开双眼,两手合掌一拍,即将哪咤的火尖枪合在掌中。 哪咤心头一惊,连忙将火尖枪强行收了回来,却是花了不小力气。 哪咤后退十丈,神情冷肃地看向前方险些夺走火尖枪的卵胎阿物。 其他的定海珠相继破裂。西方教十五诸天——大梵天、帝释天、金刚密迹、大自在天、散脂大将、大辩才天、大功德天、坚牢地神、菩提树神、鬼子母、摩利支天、日宫天子、月宫天子、娑竭龙王、阎摩罗王碎珠而出,降生这方世界。 方才,寸阴之间险些被哪咤砸死的,正是西方教盼了千万年的一等战将帝释天。 准提与接引两位西方教教主,一眼扫过诸天,惨然发觉二十四颗定海珠只「孵」出十五诸天,双双呕出一口心血出来,恨得几乎掉下泪来! 准提忍住这股比剜心更疼的痛意,向十五诸天下达命令,叫他们杀了在场所有阐、截两教的弟子。 十五诸天接到命令,俱是先向赵公明望去一眼。 先前定海珠被赵公明收入丹田,却被准提道人强行召唤,破了赵公明的丹田回到他的手中。二十四颗定海珠无一没有沾染赵公明的腹血。如今,十五诸天对赵公明竟是天然带了子女孺慕母亲的孝眷之情。 十五诸天由此不愿对「母亲」赵公明及其三个妹妹为敌。于是,他们齐齐将目标定在了哪咤、杨戬、菡芝仙与彩云仙子四人身上。尤其是哪咤,可称作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293页 十五诸天捨不得赵公明,准提却是捨得。准提一掌拍入八德池。就听「轰隆」一声,西方教至宝十二品莲台从池水中伸展出来。莲台花瓣层层叠叠,不一时就将在场众人笼罩在花蕾之上。 这赫然成了一个莲花阵。 杨戬与哪咤,还有二仙姑被十五诸天围攻,根本脱不出手来应付下方莲台。 云霄与琼霄两位仙姑干脆撤了黄河阵,齐心协力控住金蛟剪,想要将莲台花瓣尽数剪去。 这怎可能?这十二品莲台与二十四定海神珠一般,都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至宝中的至宝,非是它们的对头根本祸害不着它们! 常言道,强拳难敌四手,乱拳尚且打死老师傅。诸天围攻中心,哪咤与杨戬分东西两处进攻,好生辛苦。彩云仙子与菡芝仙更是自顾不暇,勉强两人合手才能护住自家性命,却是转眼间已经受伤不浅。 强行将十二品莲台唤出的准提呕出一口鲜血。两位道人想到自家不过是好心收留燃灯、道德真君,竟引来这场灾祸,堪称无妄! 西方教有言,杀生斩业皆为护生,两位道人要为满教死在黄河阵的弟子报仇,当即身形化作两道虹光,落入十二品莲台中。 西方教两位教主抬手就向赵氏兄妹打来。十五诸天正加紧攻击哪咤四人,却是来不及救护赵公明兄妹。 一时之间,十五诸天如丧考妣,心神为之一盪。哪咤与杨戬当即寻到破绽,化元归一,齐齐向先天不足的帝释天攻去。 他们两个先前全然不在意帝释天一般,如今突然出手,倒是叫帝释天防了个措手不及。帝释天只来得及挡住杨戬一拳一脚,却抵不住从杨戬身后探出的哪咤,一枪戳中他丹田处。 那火尖枪上还点了一点六丁神火。帝释天初生于世,又是先天胎壳被哪咤打破的,如何抵挡得住六丁神火对肉身、神魂的灼烧?帝释天健壮优美的身躯当即被点燃,烧成了烈焰。 就在帝释天的神魂被点燃的瞬间,蕴养在他胎元中的一点三昧真火,立时将帝释天的神魂作为燃料,簇簇从帝释天魂芯里向外燃烧起来,企图与六丁神火抗争。 两大神火相碰,帝释天顿时化成蒸汽,消散在天地之间。独留两道神火依旧在空中相争,渐渐向天穹攀去。 却在这两团纠缠在一起的神火即将脱离莲台范畴时,「噗嗤」两声,两神火被一团清水浇灭得干干净净。 其他十四诸天瞧见帝释天殒身,纷纷大怒,变化出三头六臂的法相怒颜,向哪咤与杨戬攻去,连彩云仙子和菡芝仙都顾不得了。 哪咤与杨戬逞了一把凶性,将诸天彻底惹怒。这回可好,他们是左支右绌,渐渐捉襟见肘起来。 杨戬施法,想要故技重施,叫哪咤用六丁神火引出诸天胎元里的三昧真火,叫他们自害其身。可惜十四诸天也不是笨的,吃一盏长一智,统统避开了杨戬设下的陷阱。 哪咤见屡试难成,不由得心急起来。杨戬瞧出哪咤神色变化,暗道一声造孽,只怕自己真要含恨死在这七宝林下,八德池里的莲花台里了! 彩云仙子与菡芝仙在旁边有心相帮,却是怎么都不得法。 赵公明兄妹这边,面对西方教两大教主的进攻,更是难堪得紧。 云霄、琼霄、碧霄合力替赵公明挡住了准提与接引的两掌。不防,身后圣像偷袭而来,一手一个,将四兄妹控在手心中。 四人此时都是重伤在身,完全挣脱不得。只需圣像一点用力,就能叫他们身死道消! 接引道人将先前受了法宝七宝妙树反噬的准提道人搀扶起来。两位道人望着莲台中众多阐、截三代弟子,心下甚是悽然。 两道人对视一眼。接引道人陡然扭头,瞪视圣像手中的截教弟子,怒吼一声:「我西方教贫瘠,却非无人。今日阐、截二教,竟欺我如此,害我满门!他日——」 接引道人正要以大罗金仙之身,对阐、截两教发下诅咒,自东面突然接连飞来四道剑气。两道剑气相合,破了十二品莲台的防御,随后两道剑气穿入十二品莲台大阵,直直向两位道人面上打来。 两位西方教教主一见这四道剑气,顿时面无神色。接引道人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急忙与准提道人联手。可怜他两个重伤在身,堪堪才能抵挡住这两道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剑气。 剑气虽挡了,伤势却是无可奈何更严重了。 准提、接引遥遥向东面望去。正看见一位道人隐在仙乐金光之中,身骑奎牛而来,手持拂尘,身背三锋宝剑,正是截教通天教主。 在通天教主身后,渐渐显出截教四大仙人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龟灵圣母,以及随侍七仙的身姿。 西方教两大教主面色俱是黑了,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不解,更是惶惶。 通天教主坐奎牛而来,居高于十二莲台之上,俯视下方西方教教主。 此时,通天教主脸上俱是怒意。这怒意却只有三分来自西方教,剩下七分全是因他师兄元始天尊而起。 原来,阐教仙人申公豹从千里眼那里得了口信,当即驱使白额虎奔向东海,特特地拜访碧游宫。 这道人阴险得很,且不自去跪拜师叔通天教主,只与截教四大弟子与随侍七仙会面。 他十分不要脸,哭哭啼啼将一番委屈道出,生生将燃灯道人叛教一事,辩成西方教有心欺辱三教,要与三教争天下教统名分。 第294页 这可了得?截教众弟子最是自负截教是仙界第一大教,根本看不起西方教。他们便是没有受了申公豹的蛊惑,也受不得这种羞辱。 尤其是随侍七仙,更是觉得这是个机会。只要吞下西方教,截教天下第一大教的名头就是板上钉钉,谁也驳不得的事实了。 这几位大仙深得教主的宠爱,对教主的软肋一摸一个准。于通天教主,最重要的莫过截教,而后便是同枝而出的人教教主太上老君、阐教教主元始天尊。 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巴不得阐教倒霉跌跟头,他们的师父通天教主是决不能容忍自家兄长受人如此羞辱的。 通得此理,要说服通天教主出手,着实不难。 通天教主听明白燃灯道人所为,果真有了三分怒气。通天教主当即率领四大弟子、随侍七仙一路腾云驾雾赶来西边。 通天教主却是先去了东崑崙,与兄长元始天尊相见。 通天教主本以为,元始天尊受了欺骗,还不知道燃灯所为。谁知,他找上门,与元始天尊言谈一番,立即明白元始天尊对这件事是彻头彻尾、一清二楚的。 通天教主就不明了了,询问元始天尊怎么受得了这种事。换做是他,莫说燃灯能活到今时今日,就是西方教那两个老道士也别想全须全尾地活在世上。 元始天尊却只是摇头,竟是不愿与昔日副教主,与西方教作难。 这其实不怪元始天尊窝囊。他早在燃灯道人拐着道德真君一起前往西方教时,即刻就要发难。谁知,他刚刚起手,头顶就传来紫霄宫老祖鸿钧的喝令,叫他住手。 鸿钧老祖明白告知元始天尊,燃灯道人命在西方教,与阐教终究不是同路人。老祖发下教令,要元始天尊以大局为重,莫要将这件事搁在心上,乱了自己道行。 元始天尊自觉是鸿钧老祖嫡传徒弟,向来受宠,不由得怒怼了一句:「燃灯是我教副教主,如今被西方教撬去。若不严惩他们,叫我教上下日后有何颜面立于仙界?」 「昨日去一个南极仙翁,今日去了燃灯与道德,明日是不是要去了云中子、玉鼎与普贤?」 元始天尊本是气恼之言,没想到鸿钧老祖竟然轻声嘆息,送了他一句「该去则去,何必着恼」。 元始天尊登时心头一咯噔,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老祖这句话分明是说,他教中这些宝贝弟子,还要送出去几个! 他总共就这么十三四个珍爱的弟子,已经去了四个,剩下不到十个,竟然还要捨去几个? 那他阐教还剩几个得用的人口? 元始天尊只觉得浑身发抖,仿佛手臂上的轩辕神箭已经蹿进了他的心口。 元始天尊当时只一个念头,暗自嘲笑自己煳涂得紧。 前头他还以为老祖排布封神大劫一计,主意对付的只是截教与通天教主。如今他方看清,鸿钧老祖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阐教与他这个二徒弟吶! 元始天尊心中愤懑怨怼,却不敢在明面上与老祖作对。因此面对通天教主的诘问,元始天尊不仅自己不愿前往西方教讨要公道,还要劝住通天教主前行。 元始天尊不由得羡慕自家这个弟弟,通体的暴脾气,就是老祖鸿钧也不敢如对自己这般,向通天教主说明缘由,爆了他的火气。 通天教主不知道这些背后官司,只觉得元始天尊的作为十分令他生气。他甚至有些瞧不起元始天尊,指着这位兄长的门面大骂了一句:「如此胆怯,着实叫我兄弟丢脸。日后,你莫与人说,你我同枝而出!」 说罢,通天教主出了玉虚宫,迳自带上众多弟子,直奔七宝林而来。 通天教主轻轻瞥过七宝妙树变化出来的圣像,以及定海神珠孕育出来的十四诸天。 通天教主冷哼一声。截教弟子中实力最强者金灵圣母、龟灵圣母当即越众而出,一人手持龙虎如意,一人手持宝剑,分别沖向圣像与诸天。 准提与接引两位道人,一见这架势,心头虽气,理智却返了回来。自知重伤不可力敌通天教主,两位道长对视一眼,转身就飞出了十二品莲台,脚踏七彩莲花,匆匆向大罗宫方向狂奔而去。 这是未战先怯了!可见截教教主在仙界是何等凶名! 通天教主看见两个光头跑得麻熘,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捨不得对怂包元始天尊出手,却是要将一腔怒火发泄在这两个老道士头上的。 登时,通天教主从奎牛背嵴上腾身而起,双足七彩金莲,紧追在两道身后,追击而去。 一时之间,西方地界可是遭了大难,真真是天也崩来地也裂,与大洪水时差别不了多少。就是三霄娘娘选来做黄河阵的那条大河都几度变迁,生生改道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第114章 没法说的话,那就不说了 不提,通天教主一路追去了大罗宫玄都洞,与准提、接引在太上老君大门口大闹了一场。 七宝林这边,多宝道人、无当圣母与随侍七仙情知追不上盛怒之下的师尊。他们干脆纷纷下场,落到十二品莲台中,与前头的金灵圣母、龟灵圣母抢夺起「生意」来。 不大功夫,圣像被金灵圣母与无当圣母折了,多宝道人在旁边将圣像连带圣像手中诸多宝贝一起收入囊中。 十二诸天死的死,伤的伤,只狼狈逃走了一个鬼子母。 截教四大弟子与随侍七仙眼高于顶,他们并不将杨戬、哪咤两个阐教小辈看在眼底。收拾完战场,众仙转身就去救治赵公明兄妹与彩云、菡芝仙。 第295页 多宝道人多了一点心思,飞身落到十二品莲台下方,想要连着这件西方教至宝一起收走。 哪咤与杨戬面面相觑,懒得与截教弟子多攀扯。两人扭头就走。 却在哪咤蹬上风火轮的时候,十二品金莲忽然受不住多宝道人的一再撩拨,竟然变化成了一朵楚楚可怜的金色莲花。 多宝道人见到这件法宝显出本相,心头大喜。道人当即伸手要将十二品莲台一併收起。 谁料,这金色莲花十分不讲道理,竟然绕过多宝道人,直直向哪咤背心砸去。十二品莲台一下子就没入哪咤骨肉里,与他心中那朵金莲合成了一朵并蒂莲花。 突来的变化,叫哪咤神色一凛,愣怔了一下。 杨戬比哪咤先反应过来。杨戬根本不敢回头望截教众仙人的神色,张嘴就沖哪咤大喊了一声——「跑!」 话音一出口,杨戬已经急转功法,向终南山方向疾驰而去。一眨眼已不见了他踪迹。 哪咤勐吸一口气,勐烈催动风火轮,可不敢在此刻讲究一个硬脾气。 哪咤紧跟在杨戬身后,同样是往终南山而去。哪咤半点不敢去往朝歌方向,与殷诵汇合。 多宝道人遥望阐教两个三代弟子消失在视野里,最后摇摇头。道人暗道一声与此法宝无缘。 多宝道人随性作罢。他回头去望同门。 随侍七仙吵闹起来,言说要追上去,将十二品莲台夺回来。金灵圣母眼皮子忽然一跳。 圣母心有所动,连忙伸手掐算起来。 金灵圣母掐算完毕,劝谏众位同门不可轻举妄动:「我观天意,那小子有些了得。我们今日与他为难,日后必要遭来大难。」 无当圣母与龟灵圣母闻言,立即歇了追杀哪咤夺宝的念头。 如今,十二品莲台融入哪咤骨血,想要取走,杀了哪咤最是便当。 随侍七仙中灵牙仙、长耳定光仙几个并不相信金灵圣母的掐算。但是四大弟子已经罢手,他们也只得听从,私下另行计较。 哪咤在终南山躲了两日,没见着截教弟子前来寻衅。他便没有继续在终南山这边逗留。 他依旧没有立即回去闻仲大军驻地,而是就近去了一趟干元山。 哪咤将十二品莲台与体内金莲合成并蒂莲一事告知了师父。太乙真人瞧着徒弟体内两朵金莲,当真是眼红不已,一连叠声「造化」、「真是好运道」、「合该你的」。 太乙真人干脆取出九龙神火罩,交于哪咤,叫他好生提防截教门人觊觎。 「依为师之见,你最好留在山中修炼。」太乙真人向弟子建议道。 哪咤微微沉吟,而后摇头:「只这七八十年里,师父容我留待在人间。」 太乙真人听到这话,就知道哪咤是为了殷商的王孙才甘愿冒险,留在殷诵身边。太乙真人不由得摇摇头,却是想着哪咤如此重情,未尝不是好处。待得殷诵年老命去,哪咤自然就断了凡间俗情,真正懂了大道。 太乙真人放过这个话题。他叫来金霞童儿,端来三杯酒水并三枚火枣。 太乙真人示意童儿将酒水与火枣端到哪咤面前。太乙真人对哪咤打趣道:「早先与你说好的火枣,前不久刚刚熟透。我正想着派金霞下山,将这药酒与火枣送与你吃。你倒是鼻子尖儿,自己寻来了。」 哪咤恍惚想起在西方教道场内,殷郊施展三头六臂神通时变化的模样。 哪咤不由得磨蹭了一下。向来不在意外貌的青年忐忑地询问了师父一句:「吃了这药,徒儿的样貌不会变得雷震子那般吧?」 太乙真人白了弟子一眼:「你自己捨得,为师且看不得,更捨不得你有那般变化呢。」 哪咤闻言,喜上眉梢。他伸手取来酒水,并着火枣一起吃下。当即就觉得酒水和着火枣,化成三团烈火点在他的胸腔内。 不一时,哪咤脖子上、胁下就开始发痒。哪咤心念一动,三头六臂立即显现出来。 哪咤立即往金霞童儿看去。 童儿机灵,当即贊了哪咤一句,告知他容貌与过去不差丝毫半分。 哪咤心安,与师父告别。 他去了一趟殷夫人那儿,带了一分羞意,告知母亲自己与殷诵如今的关系。 殷夫人哑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夫人从不曾想过自家么儿与殷诵王孙会有这般发展。最后,殷夫人只得干巴巴与儿子叮嘱,不要仗着仙家神通欺负了殷诵。 哪咤爽快应下。 殷诵这边先接了殷郊、殷洪回来。见到他们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伤,截教仙人更是一个不见回来。殷诵不由得心急,急忙询问父亲与叔叔,哪咤情况如何。 殷郊与殷洪也说不得准,只能安慰殷诵,哪咤与杨戬两个是阐教一等一的杀神,万万不会出事。 殷洪更是拿杨戬的人格保证:「他两个若是真遇上要命的危害,杨戬那厮狡诈,肯定寻着法儿全身而退。你不必为他们白白担心。」 殷诵却没有得到安慰。他看一眼哮天犬,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过了半日时光,就连截教赵公明都领着几个仙人返了回来。 这几个仙人都是妖族根脚,前头没有死在七宝林下,而是被西方教教主打回了原形,强逼着做了西方教弟子的坐骑。金灵圣母等人自然将他们变回了原样,救了出来。 三霄娘娘与彩云仙子、菡芝仙没有前来,而是返回东海三仙岛、金鰲岛各自闭关疗养去了。 第296页 殷诵连忙又向赵公明询问七宝林情况。 直到赵公明告知,哪咤与杨戬两人早早地离去,殷诵方才稍稍心安。 姚祜昔日在截教做弟子,他对截教弟子的心性颇多了解。姚祜在赵公明等弟子这里撬出许多话来,很快晓得了西方教道场上发生的一切。 他回头,立刻将这些告诉了殷诵。 殷诵听罢,询问姚祜道:「以你之见,截教那些大仙,真就放弃了十二品莲台?」 姚祜微微摇头:「多宝、金灵、无当、龟灵这四位大体不会再动心思,但是随侍七仙十分难说。不过哪咤融合了十二品莲台,他们便是有心抢夺,也没那等本事。」 殷诵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但他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殷诵深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 幸而有千里眼眼观六路,顺风耳耳听八方。两鬼及时查探到哪咤去向。他们在殷诵独自一人的第一时间,便找到他面前向他做了禀报。殷诵因此免去了许多担忧。 姚祜这边一连做了七天法事,终于将黄天化的魂魄都收齐了,塞入他的躯壳中稳固起来。 黄天化一醒,黄家一大帮子亲人立即聚在他身边,好生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尽情地哭完了,黄飞虎叫其他人退下,他自己单独与黄天化相处一道。黄飞虎告知黄天化,他已将他送给了殷诵,叫黄天化同黄天祥一般去做殷诵的亲卫。 黄天化沉默听着父亲的安排。好半晌,他方才抬头对父亲说道:「孩儿这番性命得救,是靠王孙殿下门下奇士出手。孩儿是父王的儿子,与王孙做个亲卫本就使得。何况我欠他一条性命?」 黄飞虎听他这般想,一片担忧的心立即落在了实处。他实在害怕这个儿子自持仙家身份,不肯答应这事。 同时,黄飞虎心中一片悽然,晓得长子是被道德真君伤害至深,才会这般说话,全然抛下鍊气士的身份。 黄天化稍作休息,叫自己元气恢復了一些,便去寻了殷诵。 殷诵听黄天化亲口说要与自己做个亲卫。殷诵微微挑眉,便坐在主座上。他与黄天化说道:「你要报恩于我,可不是易事。」 黄天化点头,丝毫不畏惧道:「实不相瞒,我尚在武成王府不曾被掳上山时,本就是被训练要与你父亲做亲卫的。」 「如今,也算阴差阳错,殊途道归,归了我的本来命途。」 殷诵微微歪头瞧着黄天化俊俏不凡的面容。他不再啰嗦,当即便指派了任务与黄天化: 「实不相瞒,在我那护卫姚祜来之前,我对你能存活下来是半点不抱希望的。」 「所以我给了天祥一些时日,叫他等你下葬了再前往西方做事。」 黄天化闻言,脸色微变。殷诵这句不巴望他活的话语,叫黄天化十分不是滋味。 黄天化不由得暗道:眼前这小子不愧是哪咤养大的,性情果然乖张,不肯与人说句动听的话来! 黄天化吱默不声。 殷诵瞧他一眼,继续道:「我交代给天祥的任务十分危险。原本,按照天祥的心意,只叫黄天禄与他一同去。」 黄天化一听这话,立即心急起来:「殿下是叫他们两个去做什么?」 黄天化正要说,任务太危险,不如派他这个鍊气士前去。殷诵已经开口,说道:「你不必询问。如今你既然恢復,又向我效忠,我便派你一同前往西方,与天祥做助手,护他周全。」 黄天化咧嘴一笑。他向殷诵拱拱手,向他道谢。 于黄天化而言,这都不能算是一个任务、他身为黄天禄、黄天祥的兄长,本就有庇护他们的职责。 殷诵抬手按下黄天化双手,对他道:「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替我办妥两件事。」 殷诵原本是想着让黄天祥赶着哪咤与截教仙人捣乱后,赶去西方教地界,趁乱打劫。不过,眼下黄天化起死回生,他在这件事上却是从容了起来,容他将黄家子弟多留一些时日。 黄天化性子急,立即询问殷诵是哪两桩事。 殷诵只先说了一件:「你现在就返回西岐,寻到我叔父子吾,劝他归来朝歌继承爵位。」 且不说亚相府这爵位是世袭一等公爵,只这爵位是比干留下的,殷诵就不允许子吾长久旷在那里。 黄天化挠挠后脑勺。他在青峰山上修行这么多年,其实对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多。他在西岐当武将的时候,倒是在弟弟黄天禄、黄天爵的引领下,与子吾这位昔日好友见过几次面。 但许是陌生,黄天化与子吾呆在一块儿时,他总觉得十分别扭。 久而久之,黄天化便尽量不与子吾这位竹马好友碰面。 但是这是殷诵派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比起去见子吾,黄天化更加不好意思推拒了殷诵。黄天化十分爽快地应下了这件事。 黄天化与家里人说明情况后,便孤身一人前往西岐。 因着黄天化死里逃生,赵公明等截教仙人返回了大军,太师闻仲不再逗留,当即挥军向朝歌继续前进。 闻仲大军走了一日,哪咤堪堪赶了上来,与殷诵汇合。 殷诵直到此刻亲眼见到哪咤平安无恙,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真正放下心。 殷诵上去紧紧地将哪咤抱了个满怀。哪咤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心下十分暖和,一颗杀心都柔软了起来。 第297页 哪咤伸手在殷诵的头顶软发上揉了揉:「别担心,为兄本事你是知道的。」 殷诵将脸埋在哪咤颈子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个青年相拥温存,别人只当他们兄弟情深。独独太子与其亲卫看得眼皮子狂跳。 殷郊是从殷诵这边得到亲口承认,知道这两小子是何种情谊的。姬发那边则是靠着自己过人的观察力,觉察出这个拥抱蕴含的情思不一般。 姬发不由得扭头向太子看去。殷郊察觉他目光,顿时心虚地扭头看向一边,佯装对姬发的视线一无所知。 殷郊着实不知道如何与姬发说明,殷诵与哪咤两个私下做了情人。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殷郊干脆说服了自己,不去考虑这件事。 因着黄天化的缘故,得胜归来的大军晚了中秋五日方才抵达朝歌。 朝歌如今景况比之殷诵六岁那时更见萧条,近七成人口逃窜他乡。 便是剩下的百姓,除了大军兵士的亲人,竟无多少人夹道欢迎远征归来的胜利之师。 姬发是头次入朝歌。他骑在马上,瞧着城中凄凉的景象,心下一阵悲凉、嘆惋。而后,他向前头太子与王孙看去,又似见到王朝两轮旭日正自眼前冉冉升起。 民间百姓虽然对远征大军「兴致缺缺」,朝廷上却是十分的重视。 百官重臣们是惦记着顶樑柱闻太师早日归来,稳定朝堂。就连纣王都巴巴地熬着一副枯病身子,强耍着起床,躺在方榻上让僕役抬去了龙德殿。他要亲自接见立下大功的闻太师。 闻太师此次回来,也是见到了朝歌城中颓废的气象。闻太师不禁想起,当日自己入西岐接收降书时的境况。闻仲恍然间,竟觉得朝歌百姓的风貌,还不如打了败仗的西岐百姓来得饱满。 闻太师心中大不愉快。眼下太子与二王子都在太师麾下,太师对纣王再不如以前那般珍视。闻仲自然而然将心头这份不虞落在百无一用,只知惹祸的商王头上。 闻太师直接领着太子、二王子与殷诵上了龙德殿,让他们与自己一起面见纣王。 纣王今日本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地能睁开眼睛见一见青天白日。 他躺在硕大的龙椅上,正欢喜地睁大眼睛,好将大商的大功臣闻太师好好地瞧见眼里。 岂料,闻太师参拜之后,竟然直接指出身边三个青年分别是纣王的亲子与亲孙子。 纣王当年差点就将两个亲生儿子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行恶的人最是心虚,因此纣王虽然听信王后谢绛容谏言,为姜王后母子三人洗刷冤屈,他心上却对殷郊、殷洪这两个儿子颇为牴触。 但是纣王也知,自己实难再有子嗣。纣王自知时日无多,死后还要靠着殷郊、殷洪这两个亲儿子祭祀与他酒肉饮食。 纣王念着死后尊荣,只得勉力强打精神,做出一派慈爱作态与殷郊、殷洪好生说话。 殷郊与殷洪心底恨着纣王,又怎么乐意与他配合?两位殿下只面上客套两句,便停声不再应话。 纣王好生没得趣味。商王忽然想起,殷郊旁边还有一个亲孙子。正所谓「隔代最是亲」,于是纣王新鲜地往殷诵那边看去。 这一看还得了?纣王立即瞪大了眼睛,被殷诵那张与姜王后极为相似的脸庞吓了一大跳。 狠狠吓唬一阵后,纣王立即反应过来,怀疑半年前自己在摘星楼上见到的「姜后冤魂」其实是眼前这个亲孙子! 纣王登时心头冒火,竟然仗着一身凶性,踉跄起身,就要拔剑向殷诵砍去。 妖孽蝎子精一直陪在纣王身边。它一瞧这场面,就知道纣王识破了当日之事。 这妖孽还指望殷诵送它造化,送它上青天比过女娲娘娘。它哪里肯让纣王坏了它的好事? 蝎子精立即佯装担忧地扑到纣王身上,一把按住昏君要拔剑的手,硬生生将拔出一寸的宝剑按了回去。 而后,蝎子精借着衣袍遮掩,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纣王的脚踝上。纣王脚脖子上吃疼,一头向下栽下,脑门痛快地砸在了台阶上。 本就老态龙钟、病弱娇骨的昏君,哪里受得住这个?立即撞了个头破血流,闭过气去。 蝎子精连忙大哭小叫,唤来侍从将纣王抬回了后宫。 好好一场迎胜大会,就这般草草地收场。 闻太师瞧着纣王不中用的样子,心头窝着的火气越发地大了。老太师不由得狠狠一甩衣袖。 众位大臣见到太师盛怒,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好一会儿,闻太师正要率领百官退朝离去,忽然从后宫方向传来悲哭哀嚎之声。 殿中大臣纷纷诧异抬头,向后宫方向看去。 没得一会儿,从西边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侍从,趴在地上,冲着老太师方向大喊一声:「太师大人,陛下崩了……」 第115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老太师惊闻纣王死讯,大惊失色。 闻仲心下怒气尽数消去,转变成怆然悲意。 其他大臣也是吃惊。只是朝中大臣们到底对纣王宾天一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忠臣良将们纷纷在心里惊嘆,纣王这昏君就连死都死得这么不是时候,叫人十分晦气。 有些个耿直的大臣,就是脸上都不肯做出慌张的神色,来演一演死了君王的悲痛之情。 就是深受昏君宠爱的奸孽臣子,此刻也哭得不多。 第298页 这些年来,纣王缠绵病榻,难得见外臣。朝堂之事,不是太师闻仲在料理,就是中宫谢王后寻着闻仲出征在外的间隙,把持朝政。 这些奸人早就投靠了谢王后。昏君骤然亡故,他们虽然惶惶,倒是还能稳重几分阵脚。 闻仲到底是看着纣王成长。老太师陡然接到纣王亡故的消息,心中悲痛不已。 为免纣王身死留下祸事,闻仲带人进入后宫,查看纣王尸身情况。 闻仲查探过后,眼中顿生戾气,扭头恶狠狠地向旁边伺候的王后谢氏刺去:纣王双唇乌黑,分明是中了剧毒,被人毒杀的。 蝎子精心虚,不敢与闻仲对视。 这妖精连忙拿了帕子将脸埋在手里,假装痛哭。它也不是想这般行事的,只怪纣王命道不好,竟然认出了殷诵。更怪这老头儿都已是强弩之末了,那般跌了一跤竟然没直接摔死。 蝎子精实在担心纣王坏了它的大计,只好出此下策。 闻仲心思百转,却不敢想,蝎子精早与太子殷郊勾结,做下这等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事。 闻仲神色换了又换。太师思及纣王只得殷郊、殷洪两个孩儿。这两位王子是一母所出,同气连枝,伤一即是伤二。 至于王族中其他弟子,经了纣王一番糟蹋,还苟活在世的,不是打折了嵴樑,就是生来蝇营狗苟,总之不堪重用。 闻仲闭了闭眼,心中发酸,更是恨极了纣王生前不做好事,方才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闻仲再睁开眼,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不论王后谢氏这个毒妇因何缘故做下这等恶事,闻仲为了大局只能先行替它遮掩。免得有心人拿此事做说词,于殷郊继承王位这桩紧要事上做刁难。 闻仲一把拉过被褥,将纣王发黑的枯脸遮住,转身便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就纣王死因询问了巫医三遍。 这巫医早被谢绛容拿捏在手中,虽然唯诺,到底不敢说出真相,只说纣王年老体衰,受不住磕碰,破了脑瓜子便这样死了。 闻仲视线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见前朝后宫竟是无人为纣王悲伤,太子脸上更是似恨意未消模样,二王子则是眼中难掩不屑与鄙夷,老太师心上立即涌出一股酸意。 老太师的目光最后落定在王孙的脸上。殷诵此时面无表情,叫闻仲这等老人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他心中所想。 殷诵不期然与闻仲对上视线。他神色无变,轻描淡写地将目光转移。 闻仲起身,率先示范,向太子殷郊行君臣之礼。众臣子不论心向何处,纷纷跟着向太子行礼。 殷洪一见这架势,一时情不自禁脸上露出三分笑意,差点畅快笑出声来。他连忙低头向兄长行礼,顺道藏住自己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不叫旁人瞧见。 殷诵则是借着行礼的机会,将养魂瓶打开。黄贵妃的魂魄立即从瓶中飘出,化成一道风飞了出去。 闻仲若有所觉。当他抬头时,黄贵妃已经出了宫殿。 老太师眉头蹙起,眼下却是朝堂为重,只好将这一丝怪异感觉放在一边。 黄贵妃飞出宸福宫,在摘星楼廊下很快找到了徘徊不去的纣王的魂魄。原来这暴君的名讳早就被殷诵从封神榜上抹去,为的就是今日这一招。 黄贵妃瞧着老如枯木朽物的纣王,一双秀眉轻轻皱起。 黄贵妃暗道:当真相由心生。这厮当年也是世间一等一伟岸的汉子,不过短短二十载,就蹉跎成了这般模样。昔日华美容颜,如今竟是丑陋到了难以入眼的程度。当真可怜更叫人可憎。 黄贵妃轻嘘短嘆,埋怨姜王后心慈,竟然不愿来见纣王。她与姜王后不同,当年死得极为冤屈不说,娘家更是受尽耻辱。如今得了机会,她岂能放过这暴君、昏君? 黄贵妃将一身浓郁的鬼气放出。摘星楼下冤死的鬼魂受了影响,怨气大涨。这些怨鬼纷纷化出鬼形,顺着楼道、房柱,乃至墙壁向摘星楼顶楼攀爬上来。 纣王混沌的意识也因黄贵妃的鬼气,勐然惊醒。 这昏君瞧见黄贵妃鬼魅面容,立即受了惊吓,连连后退。他与黄贵妃是没有子嗣的,他清楚眼前的黄贵妃绝不会是旁人假扮,就是黄贵妃本人的冤魂。 纣王又惊又怒,惊的是撞上了昔日爱妃的冤魂,怒的是枕边多年的宠姬竟然是个害人的妖孽,对他更是半点情谊没有,说下脚就下脚绊他,说下毒就一蝎尾巴戳在他臀上,叫他绝了性命。 纣王做了鬼,倒是比做人时清醒了一些。他晓得黄贵妃对他的恨意有多大,也不与她多说什么,急忙转身就跑,想要逃出黄贵妃的鬼掌。 纣王奔逃得极快,黄贵妃却不着急。只因为此刻,整座摘星楼都被冤魂厉鬼包裹住,纣王逃到哪里都挣不过这些冤魂。 黄贵妃施施然缀在纣王身后,亲眼瞧着这个无道暴君被过去二十余年里他所害死的冤魂厉鬼追逐、撕咬。不一会儿,纣王的魂体就被厉鬼扑倒在地。 纣王仓皇起身,连滚带爬,不辨去路。竟然在躲避一只厉鬼的时候,撞碎扶栏,魂体飘了出去。 纣王这时陡然反应自己已是魂魄一缕,根本不用如活人那般「脚踏实地」。纣王大喜,急忙转身,就想往宫墙外飘去。 忽然,一条二三百宫人的魂魄凝聚成的长蛇,陡然从虿盆中探出脑袋,一口叼住纣王的右脚脖子,生生地将这个害人的东西拖进了虿盆中。 第299页 虿盆中豢养的毒物不知吞食了多少活人,早已有了灵性,且邪性得很。在厉鬼冤魂的驱使下,这些毒蛇纷纷吐出长信,张开大口,竟然沖纣王的魂体撕咬了过去。 无数冤魂唿啸着落入虿盆中,也变幻成长蛇模样,争着抢着要从纣王的魂体上撕下一块碎片来。 可怜纣王身上,总共就剩零星半点龙气,都被这些恶鬼邪物吞食了个干净。 正在操持纣王后事的闻仲,惊觉后宫中异象。实在是纣王在摘星楼下闹出的动静太大,闻太师就算想要置若罔闻都不能够。 老太师当即起身,就要出白虎殿,前往摘星楼处查看情况。 只是叫太师意外的是,他还未走到门口,就见到昔日故友首相商容、亚相比干的鬼魂飘飘荡荡挡在门下,阻拦之意十分明显。 有道是,人死如灯灭,人去茶便凉。闻仲本想驳斥两鬼,叫他们莫挡住自己去路。但是老太师抬眼瞧见商容血流不止的额头、比干血肉模煳露出的心口血洞,他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商容垂垂老矣的眉眼,看向闻仲。两人都是三朝元老,彼此相识近乎百年。 商容缓缓开口,劝说闻仲道:「纣王生前作恶多端,害民祸国,致使王宫怨气冲天,积累深重。」 「王宫是养龙之地。如此深重的怨气不除去,对后世商王有害,对大商亦是有害。」 「难道,国师要大商再迁一次国都吗?」 闻仲哑然失声。骄傲一生的老太师颓然地弯下腰背,低下了头,向天下冤死在纣王手上的臣民做出了妥协。 黄贵妃高临摘星楼之上,眼皮子眨也不眨,贪看纣王的魂体被厉鬼冤魂一点一点撕扯吞食。整整两个时辰后,黄贵妃看看天色不早,决定亲自出手,彻底灭了纣王的魂魄。 正在这时,千里眼与顺风耳出现在摘星楼上。两鬼向黄贵妃问了一声好,而后千里眼将殷诵的几句话带给了黄贵妃。 「娘娘且慢动手。王孙殿下说他毕竟是纣王后人,还请娘娘给他三分薄面,留下纣王魂魄,许他再存于世间几百年。」 黄贵妃闻言皱眉,心头有些火气,却碍于殷诵往日恩情不好发作。她脸色黑沉,没有开口答允。 顺风耳从怀里掏出一张画轴,搁在黄贵妃眼前慢慢展开:「殿下说,眼下娘娘大仇得报,想来是要回冥府的。殿下没有别的送别礼,只做这一副画送与娘娘。」 黄贵妃目光落在画轴上。随着顺风耳两手动作,黄贵妃将画轴上内容一点点看在眼里。 不一会儿,黄贵妃脸上神色大变,目中更是暴出惊恐惧怕之色。 这只因,画轴上露出的画面,十分的吓人,竟然是一张张画风逼真的刑罚小图组成。 这些刑罚恐怖至极,比之炮烙与虿盆更加兇残,叫人胆战心惊! 「这都是什么?」黄贵妃被吓得几乎腿软。她如今是个鬼,自然不怕刑罚加身。她怕的是殷诵一直潜藏本性,其实与纣王一般是一个热衷严酷刑罚的暴君。 顺风耳初时看见画轴上的事物,也是被吓得不轻。他对黄贵妃现在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 顺风耳为黄贵妃讲解道:「殿下说此图名为《十八地狱图》。殿下是嫌弃如今冥府秩序不成,担忧总有一日,地府恶鬼会影响阳间秩序。」 「殿下说,后土娘娘既然捨身造幽冥,自然不愿冥府长久混乱下去。贵妃娘娘拿了这图,献于后土娘娘,必能受她重用。说不得搭建十八层地狱这桩要事就落在了娘娘手上。」 黄贵妃听到这图上的刑罚不是为阳间的人准备的,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伸手,取过《十八地狱图》,不由得细细揣摩每一幅小画旁边的注释。 这时,黄贵妃才明了,这十八层地狱里的刑罚,是专门用来惩处生前在阳间行恶的罪人。 如帝王这般,生前无人能够审判的,死后也要依据十八层地狱定下的罪名,一一受刑罚。直到将生前罪孽都洗净了,行恶者才能进入轮迴道。 如纣王这般的,非得将十八层地狱都试过,受上千万年刑罚,别想脱身。 黄贵妃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殷诵这小子。这位王孙果然十分邪性,根本不如面上表现得那般端正、纯良。 黄贵妃心头火气尽去。她合上画轴,对身边两鬼说道:「你们去回禀殿下,就说本宫心胸宽广,且让纣王在世上再留几千年。」 黄贵妃充满干劲地看向下方被冤魂吞吃的纣王魂魄。娘娘暗中发誓,到了九泉,她不仅要促成十八层地府的建立,还要号召所有被纣王害死的臣民,围观和给纣王上刑。 纣王不是喜欢看炮烙之刑吗?她倒要看看纣王被押在比炮烙更加残酷恐怖的刑具上,是如何哀嚎、惨叫! 按照旧例,老王新丧,新王需要守丧三年方能登基。 殷郊身为太子,虽不乐意,还是得给纣王这个暴君守灵,一直到纣王葬入王陵。 期间,宗亲提议将纣王与元后姜氏合葬。殷诵提前一手将这本奏摺压了下去,没有让它出现在父亲殷郊与叔叔殷洪面前。 殷诵清楚得很,这件事被殷郊、殷洪知道,这两人非得闹翻天不可。 好在,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朝,且早早做下了准备。 纣王死后第六天,即将入王陵的前夜,殷诵来到后宫,以请安的名头与王后谢氏见面。 第300页 蝎子精还当殷诵是来与它商量,如何将它推上王太后的宝座。它这段时间,早就打听清楚了,夏商两代王朝,从不曾出过「王太后」。它若得了这个封号,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岂料,两人刚刚说了两句话,蝎子精刚要唤来人换上酒水,劝殷诵饮用上一杯。 蝎子精自然不是好心,早就备了专门的酒水,等着殷诵上门。这妖精到底不敢对殷诵太过放心,特意寻了秘药,投入酒水,想要迷惑殷诵本心,叫这位王孙从此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想,殷诵率先出手。蝎子精这边刚要开口唤来侍人,殷诵突然起身,缓缓俯身向蝎子精提出一个好「贤孙」方能说出口的请求:「先王生前挚爱娘娘,娘娘对陛下亦是情深义重。诵在此请求,娘娘为陛下殉葬!」 蝎子精被殷诵陡然变化的口风,惊了一跳。 殷诵还在尽心尽力地「劝说」:「娘娘放心。陛下与娘娘是情比金坚,胜过水中鸳鸯天上比翼。诵以性命保证,一定说服朝臣,将陛下与娘娘合葬一墓,生生世世做夫妻,千年万年不分离。」 蝎子精听着殷诵这些只在明面动听的「诅咒」,忍不住暗暗吞了口唾沫。它一直知道人族无赖,没想到能够这般无赖,根本是翻脸无情! 蝎子精不由得厉声叱骂:「小儿!你竟诓骗于我?此为君子所为?」 殷诵起身,笑出一声:「与邪孽之辈行君子所为,智障尔。娘娘害死多少人,你心里没数么?」 蝎子精拍案而起。它自然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但是那又如何?它是妖,它吃人如人食牛羊,俱是天经地义。它害人更是天经地义! 谁踏马的也别想拿这个来害它! 蝎子精化出本形样貌,好一只短平脑袋顶在细长脖子上,张开两片嘴巴恶狠狠地威胁前方两丈站立着的人族青年:「我是妖族不差,你却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区区一个凡俗肉胎,竟然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真是茅坑里点火把——找死!」 蝎子精说罢,就要一尾巴甩出去,如害死纣王一般将殷诵送下冥府。忽然,蝎子精耳边传来异响。它急忙止住攻势,回头循声望去。就看到四个青葱小将从宽大的窗台外翻身进入殿中。 当先一个,身带仙器,显然是出身名门的鍊气士。 蝎子精哪里看不明白,殷诵早在周围布置了人手,给自己做下陷阱。这妖精心狠,当即不管不顾,向殷诵扑过去,想要抓住他做人质,混过这一关。 熟料,殷诵身上穿着阐教法宝紫绶仙衣,一等一的防御宝衣。蝎子精千余年的修为,哪里近得他身?它刚扑到殷诵跟前,眼见半寸之后就能将殷诵活捉,偏偏就这半寸害了它的性命,叫它失去了逃命的最佳机会。 从窗台跳进来的黄天化、黄天禄、黄天爵、黄天祥,打眼就看见蝎子精发作凶性。黄天化与黄天祥当即出手。 黄天祥飞奔上前,一棍子朝蝎子精脑壳上打去,将它生生从殷诵面前挑开。 黄天化更是不等蝎子精反应,手中一把七寸五分长的攒心钉就往蝎子精心口上打去。 按着黄天化自己的心性,直接就用新得的法宝五火七禽扇,一扇子把蝎子精扇成飞灰就得了。 哪咤在西方教道场时,险险地抢下了五火七禽扇,没叫它随着道德真君一起毁了去。黄天化从西岐回来后,哪咤第一时间将这把宝扇抛给了黄天化,言说这是道德真君给黄天化的赔偿。 这等宝物,黄天化傻了才会拒绝。黄天化当即一点没客气,将五火七禽扇收入囊中。 可惜殷诵还要留着蝎子精的尸身,与纣王合葬。黄天化只能使了攒心钉将蝎子精打死。 这七寸五分的长钉,厉害非常。当年魔家四将就是死在这件宝物上面。 蝎子精虽然道行深一些,但是黄天祥与后来的黄天禄、黄天爵一直从旁搅绊它,导致蝎子精处处掣肘。它将将躲过第一颗攒心钉,却被第二颗打中心口。蝎子精顿时心脏碎裂,千余年的修为全部成空。 蝎子精被黄家四兄弟合手打死,立刻显出了原形,是只比磨盘还要大上一圈,通体漆黑的毒蝎子。 蝎子精的魂魄刚刚脱出躯壳。鬼逢喜事的黄贵妃便从冥府上来,领着后土娘娘派与她使唤的两个冥界大将,一把抓住蝎子精的魂魄,把它拖了进入冥府。 黄贵妃赶着让蝎子精同纣王一起试验新造的十八层地府的刑罚。 黄贵妃这次来,是得了千里眼带来的口信。她拿了蝎子精就走,连自家外甥都没搭理,只和殷诵打了一声招唿。 殷诵瞧着蝎子精变回原形的尸身,不由得挑眉,不甚快乐。 这时,一直隐身的姚天君姚祜露出身形。 姚祜在一旁好声安慰道:「王孙莫急。末将略通一些易容之术,保准这孽障变回此前人族的形貌。」 殷诵满意点头,退到一边去,提笔替蝎子精书写遗书。 姚祜当即施展法术,将蝎子精变回人形。然后,姚祜取了一粒毒丸丢入酒水中,给刚刚咽气的蝎子精灌了好生一杯。 黄天化这时也走过来,将钻心钉收回。 姚祜为保万无一失,又使了个小法术,将蝎子精被打出洞眼的心口癒合如初。 这时,殷诵将遗书书写完毕,将笔墨收回储物袋。他抬头向其他人看去,正看到黄家四个兄弟齐排站在蝎子精的尸身前。 第301页 黄天爵泪腺浅,已是在呜呜地哭泣。黄天禄在一旁轻声安慰着自家三弟。 黄天化将紧紧握在手心的攒心钉收起。他带着黄天祥走到殷诵面前,与他说道:「待纣王下葬后,我与三弟就往西方去。二弟还是给你留下吧。」 殷诵转过视线,向黄天祥看去。他将这件事交给了黄天祥,更愿意听黄天祥做决断。 黄天祥面容喜忧参半。他轻轻吸着气,话说得十分直白:「大哥有仙缘,父亲而今却是老迈。二哥是要留在朝歌,为继承爵位做准备的。」 殷诵颔首,没有拒绝。 翌日,王后服毒自杀的消息在后宫前朝不胫而走。连带着王后谢氏在遗书中恳请太子将与纣王合葬的名额让与她这件事,一併传遍了王宫内外。 太子殿下与二王子这才知晓了朝臣早先的谋算。他们自然不肯生母姜王后与纣王合葬,来生来世都要受这暴君恶棍的荼毒。 两位殿下早已从殷诵这里晓得往后谢氏的根底。基于蝎子精生前所为,实与纣王沆瀣一气。不论殷郊还是殷洪,对这妖孽都没有半分同情。 此时两人只觉得将这对夫妻合葬一墓,死生契阔,实在是天造地设,大快人心的大美事! 因而,殷郊虽然十分艰难,到底忍着噁心做出被谢氏一片真情感动,更为报答谢氏当初力争为他们母子洗刷冤情的「恩情」,生生地演了一场,力压群臣,将纣王同墓的名额给了蝎子精。 不说闻太师对此颇有意见。因着纣王到了入葬的日子,蝎子精这边只能匆忙置办身后事,连停灵都没有,直接随着纣王的尸身,一起入了王陵。 先王顺利入土。太子身为继承人,便要开始处理国事。 殷郊恍然大悟,自己还是被儿子「坑」了一把。说好的只当一天王,他却要在三年后才能正式登基加退位。眼下这三年,他却要顶着太子的名头,干着国君的活计。 殷郊当即不干了。好在殷诵是个孝顺儿子,知道他不乐意做这种事,便主动开口为父亲承担政务。 只是当父子两人被侍从领到存放积压奏摺的显庆殿偏殿,宫门打开,两父子险些被溃泻而下的洪水一般的奏摺掩埋时,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父子两人单知道昏君荒废政务,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被荒废的政务,竟然有这般多! 第116章 天命有时 国丧完结,黄家双子即刻启程前往西方。 黄天祥自幼跟在殷诵身边,说一句是他一手调养长大,都不为过。纵然是殷诵自己亲自排下的布置,在面对离别时,殷诵少不得依依惜别。 哪咤双臂抱胸,站在殷诵身旁,叮嘱了黄天化几句,要他好好照顾黄天祥。 黄天化双手叉腰,嫌弃哪咤婆妈,叫他少废话。这是他亲弟弟,他能不比哪咤疼爱黄天祥么? 殷诵对黄天祥道:「若是遇上十分为难,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只管回来,我与你做后盾。」 黄天祥笑得两眼弯弯,点了点头。他自然清楚,殷诵所言的「后盾」是什么意思。 殷诵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还需四个月方得十七岁的少年。 殷诵松开手臂,黄天祥退步到兄长身边。黄天化一把抓起黄天祥后背,施展五行法术,带着幼弟隐于风云之中,消失在殷诵面前。 殷诵在西城城头停留了许久,方才与哪咤一同往回走。 哪咤瞧不得殷诵失落模样。他开口开解殷诵道:「日后,你若想见小光头,我带你去见他就是。来回不过一二日时间。」 殷诵两眼一亮,随即稍稍摇头:「我这次派给他的任务,十分隐秘。我们贸然去找他,难保不会坏了他的计划。」 殷诵仰头看天:「等等吧,兴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了。」 打铁首要自身硬。殷诵想着,只要他将大商治理成强大的王朝,黄天祥自然就可以回来朝歌了。 哪咤将殷诵送回王宫。殷诵不得不去面对显庆殿旁,积压了整整一个宫室的奏摺。 虽说这些奏摺都是竹简编纂,少有丝绸锦帛的,殷诵还是觉得压力山大。 政务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昨日尽今日新的。他在这边消灭多少,保准文书房与元戎府两处的官员,立刻将新鲜的政务递交上来,继续添满这间偏殿。 殷诵自觉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决定寻求外援。他找去了东宫。 他要向父亲殷郊借一个人。 但是,当他摸到太子的住处时,却看到目标人物——亲卫「姜野」正盘腿坐在榻上。 「姜野」双眼轻阖,两手落在膝盖上,分明一副修炼模样。 殷诵登时大惊,连忙找到坐在不远处玩儿黑白棋子的父亲。殷诵忙不迭地向殷郊询问,「姜野」这是什么派头! 殷郊将黑子丢到棋盒里,看向儿子回答他道:「我给了他一套鍊气士入门的心法,让他修炼看看。」 殷诵皱眉,惊奇道:「他有仙缘?」不可能吧,全家就他一个没有仙缘吗? 殷郊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他自己都是一个没有得道的鍊气士萌新,哪里看得出别人有没有仙缘? 殷诵郁闷地帮殷郊收拾棋盘,问道:「那他修炼的效果好么?」在殷诵看来,有了正经心法还不能成功入门,那就跟自己一样,是个铁定的肉体凡胎了。 殷郊笑意直达眼底,颇有几分得意道:「笨得很,修炼了三日,只吸收一点点灵力入体。比起当年我与你叔叔可差远了。」 第302页 殷郊从不觉得自己在修炼上有天赋。尤其是在隔壁山峰上那位庸医的比衬下,殷郊生生被衬成了努力型。 如今在姬发的对比下,殷郊总算相信师父广成子当年收自己为徒,不全然是可怜自己,而是自己真正有修仙的天赋。 殷诵趴在棋盘上,不甚有形象地往父亲跟前靠了靠,低声警惕殷郊:「父亲莫非是忘了他在西岐,对你做过什么?他不是好人!」 殷郊刚想说,他与武王姬发相处这段时间,觉得对方其实是个好人。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脸惊诧,后知后觉地看向儿子:「你什么时候知道『姜野』是武王的?」 殷诵眨了下眼,避重就轻道:「也就前不久。」大半年前,姬发以「姜野」的身份出现在殷郊身边那时吧。 殷郊没有多想。他好心地替姬发辩解了一句,不期望儿子对生父有所误会:「武王告诉我,当年只是吓唬我,想叫我离开西岐。」 殷诵微微挑眉:「叫你离开的法子那般多,缘何要那般行事?」直接下令,驱逐他们父子,有何不可? 殷诵想起当年在西岐王府里,生父送给他的那句「不愿意」。他连连摇头,警示殷郊不能相信姬发的胡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不要相信外人的话。」 殷郊一言难尽地望着儿子,脱口而出反问他:「你骗过哪咤吗?」 「骗过。」殷诵老实交代。他在表哥心中的美好形象,那都是他一点一滴「经营」出来的。 殷郊只觉得自己开了眼界,没想到殷诵会这般回答。太子殿下不由得板起脸,进一步问道:「那你骗过为父吗?」 「父亲相信孩儿,切不可因为外人,怀疑孩儿一片孝心。」殷诵心虚不外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殷郊:「……」虽然儿子的一双眼睛瞪得十分无辜,他总觉得这小子现在就在骗自己。 殷郊如今已经很有自知之明。殷诵能骗哪咤,那必然也骗过他这个父亲。 这项认知,着实叫太子伤心。殷郊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向殷诵询问他的来意。 「孩儿想向父亲借个人。」殷诵说明寻到此处的目的。 殷郊不以为意:「你是要温良还是马善?亦或者两者都要?你尽管传他们去就是,不必来我这里特意说明。」 殷诵摇摇头,然后扭头看向打坐努力修行中的武王姬发。 殷郊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去,知晓了儿子真正要找的是谁。他回头对殷诵叮嘱道:「那你要等好一会儿了。他正在修炼,少不得三四个时辰才能醒神。」 太子殿下呆在这儿玩耍黑白棋,本就是为了替武王姬发护法,免得他受了打扰,乱了心神,在修行上出了纰漏。 殷诵现在的时间宝贝得很。他当即起身,对父亲说道:「那便请父亲传话给『姜野』,等他醒神了,叫他往显庆殿去。孩儿先行一步。」 殷郊点点头,没有拒绝。 殷诵离开了东宫,果真在五个时辰后才等到武王姬发姗姗来迟。 此时已接近午夜子时。 白日里,殷诵将子吾召入宫中。在子吾的协助下,殷诵将偏殿中的奏摺进行了分门别类。 其中五分之一都是「过期」奏摺,直接被殷诵退回了文书房和元戎府,叫文武两边大臣各自作废归档。余下的,都需要殷诵一份一份地料理和回復。 姬发来时,殷诵刚好合上一卷竹简,张手伸懒腰。 姬发进入殿中,就要向殷诵行礼,被殷诵摆摆手免了。 殷诵道:「此间只你我二人,不必如此虚礼了。我还想长命百岁。」 姬发只当自己听不出面前小子话中的嘲讽。 姬发开口问道:「殿下寻微臣来此,是为何事?」 殷诵见姬发主动,当即拍了拍左手案边,堆的比桌高的奏摺:「这一堆是你的。」 姬发没有答应,而是委婉拒绝,诚心劝告:「微臣是外臣,殿下应当忌讳……」殷诵日后若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独立处理政务是最基础的能力。 殷诵油盐不进,坚决要占这个便宜。为了人尽其用,尽快料理掉一屋子的奏摺,殷诵果断口出威胁:「我要告诉父亲,你为了修行做仙人,竟然一点忙都不愿帮衬我!」 姬发无言以对,他很清楚,殷诵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出。 姬发嘆了口气:「微臣只援手这一次。」 殷诵当即脸上堆上假笑,大大地赞扬了一通「『姜野』将军真忠臣也」的话。 姬发隐在面具后面的面容满是无奈。 殷诵指着下方长案,指挥生父道:「我早就为你准备了座位,笔墨也都备置齐全。」说着,殷诵起身,亲自抱起左边一大堆竹简,向下首长案走去。他十分勤快地将竹简堆在长案上,然后朝生父招了招手。 姬发只得将剩下的奏摺抱起,搬到「自己的」座位上。 殷诵满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拿了一卷竹简。 就在父子两人一起拿起毛笔,蘸墨处理奏摺时,哪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哪咤走进殿门,唤了殷诵一声:「诵儿,太晚了。你该回去寝宫休息了。」 哪咤偏头看了姬发一眼,有些意外。等到看见姬发在处理的是什么后,哪咤瞭然。 殷诵当即放下毫笔,收拾干净桌面,起身离开了座位。 第303页 在哪咤面前,殷诵可有礼貌多了。他不曾忘记和姬发打过招唿,方才欢欢喜喜地跟着哪咤出了九间殿。 姬发刚刚在东宫修炼了一个大周天,此时正是精神百倍的时候。但是瞧着哪咤将殷诵接走,独自己一人留下,姬发心头依旧不是滋味。 姬发低头看了看手上这份寥寥三十多个字的奏摺,轻轻地摇了下头。武王暗下决定,准备使个法子将四弟引荐给亲儿子。 四弟姬旦十三岁时郑重地向他说过的,但凡他这个常年驻兵在外的哥哥有了子嗣,姬旦都会代为带孩子的。 一晃眼,新的一年又是过了大半。纣王三十一年夏末,太子生辰将近,殷诵带着一车奏章,寻到东宫。 殷郊正在演练剑法,亲卫「姜野」在一旁抚琴为兴起的殿下奏乐。 殷诵走入东宫内苑,瞧见院中情状,不自觉撇了下嘴角。 太子回头,看见殷诵与他身后推车的小臣,连忙收起剑势,向殷诵走来。 姬发看见殷诵带了奏章过来,当即起身,抱着长琴离开。 殷诵挥了挥手,身后小臣领命退出了东宫。 殷郊往殷诵身后的小车望去,颇为好奇地问道:「怎么带着奏章过来?」 殷诵在台阶上坐下,然后拉过小车,将堆放在最上面的奏章拿起,递向殷郊。 殷郊见奏章是竹简,猜到是外臣递上来的奏章。如今,经由殷诵这个「批发商」的宣传和兜售,朝歌大臣们都已经更新换代用上了纸质的奏本,鲜有拿竹简来奏事的。 殷郊打开两份竹简,发现是东伯侯,也就是自己的舅舅姜文焕,以及北伯侯崇黑虎,两处投来的恭贺他寿辰的贺词。 殷郊挑了挑眉,猜测道:「是没有收到南伯侯的贺礼吗?」南都自从举起反叛大旗后,至今没有变化,既不与大商交战,也不肯投诚。 殷诵点头。 殷郊不禁回忆起当年先南伯侯鄂崇禹之死。其实那时候,他已经受了暴君迫害,被师父广成子救走,并不知道凡间的情况。关于鄂崇禹种种,都是从舅舅姜文焕口中得知。 当年,鄂崇禹本不用死。但是这位伯侯十分耿直,为了替他的外祖父姜桓楚争辩清白,硬是受了牵连,被暴君迁怒,与他的外祖父一同被害了性命。 北都也同东鲁一般,背上了反叛谋逆的罪名。鄂崇禹的继任人鄂顺,很快举起反旗,誓要为父亲復仇。 殷郊想到这一节,心下感嘆连连。他对殷诵说道:「你曾外祖与上代南伯侯交好。当年,他家是受了我家的牵连,才得了罪臣的名头。」 「偏偏,纣王生前只为你曾祖与祖母做了平反,却只字不提鄂崇禹的冤屈。想来,南都那边对朝廷怨气深重。」 殷郊做主道:「我现在便昭告天下,为前代南伯侯证明清白,消除他家的怨恨之气。」 殷诵微微点头。他心下与父亲想法不同,不过他依旧按照殷郊的想法行事,只等日后南都鄂氏如何反应。 这日,殷诵正在显庆殿内处理政务。那没良心的生父当真说到做到,只帮他清理了暴君遗留的奏摺后,就甩手不干了。 好在,姬发甩手前,将西岐四公子姬旦推给了殷诵,与他做助手。 殷诵脑筋一转,便借着引用姬旦这件事,将朝中有意与自己作对的臣子及其背后世家势力钓出来不少。 殷诵最后一个干坤大挪移,将继承公爵之位的子吾推上亚相的位置。而后他再借着亚相府的势力,将姬旦招到身边辅助自己。 殷诵一直都知道,西岐四公子是料理政务的一把好手。真正与对方接触,他才明了有这样一个叔叔,是多么便宜、快乐的事。 殷诵处理掉当天必须亲自答覆的奏摺,架好毛笔后,起身跑去了哪咤身边。殷诵大大方方地伸出双手,向表哥撒娇。 哪咤握住殷诵双手,为他按摩劳累了大半日的十指关节。殷诵说他这是撒娇,哪咤却哪里能真当他在撒娇了,不去心疼他呢? 哪咤时常觉得老天爷颇为不公道。他的表弟这般聪慧、勤奋,上苍怎么就不肯给一点仙缘与殷诵呢? 殷诵如今每天都要多出一大堆政务要处理。但是过去每日要做的事情,如完成日常任务、学习从商城里兑换来的书籍上的知识,一样不少。 年中,东海那边来了三太子敖丙,特特地跑来告知殷诵,东海上的巨塔阵法已经完工。兖州那边好几处地方都已经试验,通电成功。 敖丙话里话外,想要殷诵去东海一趟,为他的海底水晶宫也布置上一条线路,搞几盏电灯耍耍。 哪咤好奇之下,往兖州去了一趟,将所谓的电灯瞧了个新鲜。 初见电灯,哪咤表现出十分新奇,这样东西竟然可以随凡人心意,亮起光芒或熄灭,却一点用不着灵石。 但是哪咤不明了敖丙这么兴沖沖地跑来朝歌,与殷诵提出这种要求是为什么。 在哪咤看来,这些电灯的亮度其实一般,与东海特产夜明珠没什么差别。夜明珠的光芒反而柔和一些,没有电灯那么刺眼。 敖丙身为东海三太子,放着好用便宜的夜明珠不用,却要花费大力气拉线使用电灯。哪咤只能将之解释为敖丙孩子心性,不懂事。 哪咤反念一想,敖丙在龙族,确实还是一条幼龙。 殷诵没有答应敖丙,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婉转地告知敖丙,日后他会大力在大商推广电力,到时一定会给敖丙单独拉一条线给他的海底宫殿通电。 第304页 敖丙尚且有几分知情识趣,没有胡搅蛮缠。他丢下两箱子东海特产,便兴沖沖地领着虾兵蟹将返回了东海。 只是,让殷诵和哪咤都没有想到的是,敖丙走后不过三个月,便又有人来邀请殷诵前往东海一游。 来人更是叫殷诵和哪咤吃惊,竟是截教仙姑菡芝仙与彩云仙子。 殷诵与哪咤俱是不明两位仙姑来意。哪咤不由得上前半步,隐隐将殷诵护在身后。哪咤不曾忘记,自己体内藏着并蒂双莲,说不得就引来截教哪一个修士的垂涎。 菡芝仙瞧出哪咤的戒备,心中只觉得怪异。她根本没想过抢夺十二品莲台。 菡芝仙快言爽语,直接开口与殷诵说明来意:「此次,我与道友来此,是为向王孙殿下求助。」 殷诵眉头微挑,心下好奇。他依旧藏在哪咤身后,却是接过仙姑话头,主动问道:「不知仙姑所说是何事。孤若能襄助,必不推辞。」 菡芝仙大喜,并没有听出殷诵话中客套的成分。她当即说明道:「此事其实是三仙岛三霄托我来请殿下,前往东海与她们修补一个阵法。」 殷诵吃惊:「孤只是凡人……」 彩云仙子打断殷诵,道:「你既能将十绝阵变化成那般凶阵,在阵法一道,殿下就不必自谦了。」 殷诵伸手摸了下耳朵。彩云仙子这话实在不好听。十绝阵本就是一等一的凶阵,怎么能说是他把这十道阵法改得兇残了? 便是改动,当初他也只给了菡芝仙九张阵图。 殷诵心虚地往哪咤那边看去,正对上哪咤瞥过来,十分意味深长的一眼。 殷诵心下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哪咤瞧见他心虚,心下呵呵一笑,到底没有升起怒气。 哪咤如今已经明了封神大劫的来龙去脉。他更是清楚当初两军对阵,不论是阐、截两教,亦或者他与殷诵两人,所行所为都是各为其主,唯有「竭力而为」四个字。 如今,他哪里怪得了殷诵在十绝阵上动手脚? 只是可怜了他的那位师叔惧留孙,丧命在了地烈阵中。 哪咤听杨戬说过,杨戬作为三代首席弟子,曾前往惧留孙的洞府夹龙山飞龙洞。杨戬本意是代教门好生安顿惧留孙的门人,结果去时发现,惧留孙的亲传弟子土行孙早就私自下山去了。至今,土行孙的下落都无人知晓。 菡芝仙看殷诵神色,看出他不愿答应。仙姑不禁着急起来。她忍不住对殷诵和盘托出道:「其实与你说明也罢。三位师姐如今在三仙岛布置了一道阵法,这阵法是为了压制司火神女身上的灼热之气。」 「我曾听申公豹道友提起,你是黄帝后人。这位司火神女当年是你先祖义女,正是为了襄助他打败蚩尤,落了凡间,竟成了旱灾之体。到了哪里,都叫你人族驱赶喊打。」 「神女对赵家四兄妹有过恩情,对我与彩云道友亦有恩惠。去年,三霄娘娘寻到了神女,将她接去了三仙岛。」 「自黄帝大败蚩尤,司火神女成就灾难之体后,三仙岛三位道友便潜心钻研,想要寻到法子,克制神女的灾难之体。」 「三霄相求殿下去修补的阵法,正是她们研究出来的压制阵法。可惜,她们将司火神女接来三仙岛,却发现,这座阵法依旧是欠了火候,不能将灾难之体完全压制。」 「如今,三仙岛已没了过去的鸟语花香,成了一座大火炉,不知何时就变作岩浆融化了。」 彩云仙子这时在旁边冷冷似说凉话一般,嘲讽了一句:「若不是为了你家先祖霸业,神女姐姐怎落得这般下场?我倒要瞧瞧,你这位王孙是不是同你先祖一般,是个没良心冷血的人!」 菡芝仙没有阻拦彩云仙子,反而就着她的话,心酸地掉下眼泪来。菡芝仙忍不住埋怨道:「司火神女原就是黄帝义女。圣人老爷怎好这般绝情的?」 哪咤听到这句话,不禁受到触动。殷诵亦是觉得老祖宗在这件事上不厚道。 他轻轻抚摸哪咤后背,对他无声安慰。然后,他应下了五位仙姑的请託:「两位仙姑话已说到这份上,我如何能不应下这件事呢?只是,我所学不全,若是不能帮助到你们,还请众位仙姑不要怪罪我。」 菡芝仙连忙应道:「你只管放心,我们都是讲道理的。」 哪咤皱皱眉,扭头对殷诵说道:「我与你一起去。」 殷诵闻言,却迟疑了。他可记得姚祜说过,截教随侍七仙对哪咤的十二品莲台抱有野心。 殷诵顾虑道:「还是叫姚祜陪我去吧。」他暧昧姚祜的身份道,「他曾说过,他在东海上颇多好友,对截教颇为了解。」 哪咤哪里想不到殷诵在顾虑什么?他的胆子却很大。他这一年里可不是白霍霍时光的,已经将十二品莲台炼化了一成。 哪咤自觉便是对上金灵圣母那等高手,虽则胜不了,带着殷诵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彩云仙子懒得殷诵与哪咤啰里啰嗦,直接道:「这位阐教道友既然要去,便叫他去。我截教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值得你们这样大惊小怪。」 殷诵闻言,暗道:你家可不就是龙潭虎穴么? 哪咤转身,在殷诵耳边低语:「三仙岛就在东海上。你忘了你在东海布下的防御阵法?若是真遇上劫掠的,我们只管往海里一钻,怕他何事?」 第305页 殷诵听哪咤这般一讲,觉得十分有道理,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 殷诵不再固执拒绝哪咤陪伴同行。他对菡芝仙与彩云仙子说道:「两位仙姑且等一等,我需要去与我父亲交代一二。」 两仙姑颇为通情达理,点点头,没有阻拦殷诵去安排事务。 殷诵当即叫来千里眼和顺风耳,叫他们将自己要离开朝歌一段时间这个消息,传达给亚相子吾与西岐四公子。 然后他亲自前往东宫,将情况告诉了殷郊。 殷郊十分同情司火神女的遭遇。他对殷诵说道:「这位神女在民间有旱魃之称,百姓见之如遇灾魔,无不千方百计地驱逐她。」 「神女可怜,百姓因神女的到来,遭遇旱灾,颗粒无收,亦是可怜无比。」 「若是能助三仙岛三位道友,克制了司火神女的灾难之体,于百姓于天下,都是大好事一桩。」 「我明白的。」殷诵乖巧点头,「父亲放心,孩儿必定竭尽全力,襄助三位仙姑办成此事。」 殷郊对自家儿子十分有信心。他不由得说道:「有你这句话,我便觉得这件事已经有了九成胜算。」 殷诵笑笑,谦虚地没有应下这句话。 殷郊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去吧。这几日的政务,我来处理。」 殷诵点点头,向父亲道谢。他向殷郊保证,一定会尽快回来。 殷诵回到显庆殿。他被哪咤带着,跟着两位仙姑一起飞往东海。 殷诵走后不久,就有宫人跑来东宫通报,显庆殿来了新的奏章,需要处理。 殷郊没提防,直接让宫人将奏章送来东宫,由他处置。 这一日,因为大半的奏摺都被殷诵处理结束,殷郊只收了几份后边文书房内的文臣投递上来的奏章。殷郊轻轻松松,将这些奏章处理了。 哪想到,就这几份奏章出了问题。 殷郊这一年来少有接触政务。他哪里晓得,能在下午送入王宫的,都是文书房内几位朝廷重臣争议不断,难以决定的奏本。 平日,就属这种的奏本最叫殷诵头疼。 第二日,殷郊破天荒地上朝,叫群臣好生惊讶。然后,殷郊就遭到了人生的滑铁卢,惨遭群臣「围攻」。尤其是以王叔祖微子为首的宗亲,更是马力全开,几乎怼到了殷郊面上,苦口婆心叫他不可这般放纵王长孙揽权。 「如今放纵王孙诵在朝中揽权。日后太子嫡子出世,如何从他手中夺权?」 「到时,只怕是兄弟相争、骨肉相残,叫大商又是一场灾祸!」 微子说着说着就跪在了太子面前,恨不得以头抢地,以死直谏。 殷洪因着兄长上朝,因而一早兴沖沖地跟着入了显庆殿,没想到竟然碰上这一出。 殷洪登时瞠目欲裂,恨不得冲上去给微子这老贼两巴掌。殷洪早就奇怪,殷诵当年怎么会被计入亚相比干的孙子子吾名下,成了亚相府的曾孙少爷。 一通打听,好生了得,竟是微子这老匹夫从中作梗! 如今,又听这老东西在朝堂上胡咧咧。二王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便和微子吵了起来,最后更是与微子的三个儿子推搡了起来。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崑崙山鍊气士,微子的三个儿子如何是他对手,当场就全都挂了彩受了伤。 被殷洪这么闹了一场,显庆殿闹哄哄的。最后在太师闻仲一声喝令下,两边都只得悻悻停手。 殷郊心下甚是不高兴。没想到昨天他亲自答覆的三份奏摺又闹了么蛾子,被两派大臣在朝堂上争议起来,要他重新决断。 殷郊被闹得好不头痛。 下朝回了东宫,殷郊甚是气馁。谁知,半个时辰后,侍从推车小车,将一大堆奏摺送来了东宫。 殷郊望着被侍从一件件放到案上的奏本,竟然产生了气虚心猝之感。 殷郊坐在案后,整整半个时辰,愣是没敢对着打开的第一份奏摺书写一个字。 最后,殷郊望了望侍奉在一旁的侍从。然后殿下起身离席,转身往偏殿走去。 此时,姬发正在偏殿中打坐修行。修仙最吃天赋,姬发无疑没什么修仙的天赋,进度一直十分的缓慢。殷郊看在眼底都替他心急。 姬发自己却不着急,始终沉稳却勤勉。 殷郊每次见到姬发勤奋修炼,都忍不住想,殷诵那般好学刻苦,应当是源于姬发的心性。 太子却忘了,自己当年在九仙山学习仙法时的刻苦。那份勤奋并不输今日的姬发与殷诵。 第117章 只要胆子大,就能做圣人 姬发自修行中醒神。殷郊立即将姬发拖到正殿书房,然后十分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案上的奏摺。 「孤昨日,答了三本奏摺,今日可是惹了祸端了。」 殷郊自觉十分丢脸。他将那三份奏摺取出来,往姬发面前推了推,忍住窘迫,向姬发求教。 姬发接过三本奏章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轻轻合上。 姬发对太子笑道:「殿下处置得没有错。」 殷郊惊讶出声:「可是,朝臣们争吵不休,没有一人觉得我是对的。」殷郊不禁怀疑,姬发这么说,是在安慰自己。 姬发摇头:「他们只是需要殿下做一些修饰。」 殷郊一脸不解。他一直以为,君王批覆奏本,最紧要的就是简单明了,叫下面的臣子有个依章。 第306页 姬发提笔,在一张空白的纸张上,将太子的答覆重新润色。太子好奇地探过头去。就见姬发给与奏本的批覆,与他所答差别不大,又似乎全然不同。 殷郊皱皱眉,顿觉这件事十分繁琐。 姬发抬头,见殷郊脸上神色不虞。姬发不由得沖殷郊笑了笑:「这样吧,日后殿下尽管随自己心意处理政事,微臣为殿下润色。」 殷郊闻言,眼睛亮了亮。随即,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沖姬发笑了笑,到底没有拒绝这样的便宜事。 殷诵这边不知道,因为这么一点「疏忽」,就让武王姬发寻到了撬墙角的契机。他被哪咤带着,只花费了半日功夫,就到了三仙岛。 这仙岛却是光秃秃的,遍地红沙,隐隐有热蒸之气不断从地面涌出。 菡芝仙先行落到仙岛上,一个转身人便转入沙丘之中,不见了身影。 哪咤瞧着下面燥热之气浓郁,担心伤到殷郊柔弱的身子骨,一时间没敢将怀里的人放下去。 直到仙姑琼霄跟着菡芝仙出来,瞧见上面情况,立即施法散去道上酷热之气。这才让殷诵有了下脚的地方。 两边各自客套一番。琼霄给了殷诵一块寒玉,帮助他抵御司火神女带来的旱热火气。 殷诵跟着琼霄走入一处洞府。就见洞府之中,比之外围更加燥热,一波波热浪从洞府正中的阵法中传播出来,击打在人脸上、身上,叫人难受至极。 殷诵若不是得了琼霄的寒玉,只靠紫绶仙衣未必抵挡得住这股酷热的危害。 哪咤依旧担心殷诵身体,连忙贴近在他身边。他体内有并蒂双莲,早就造就了一身的冰肌玉骨。此时他站在殷诵身边,宛如连环画里书写的「空调」,叫殷诵比别人凉爽了三分。 殷诵在得到三霄的允许后,拉着「清凉」的哪咤走到阵前。 就见一红衣烈火的女子站在阵法中央。殷诵不必仙姑们介绍,便猜测这女子正是司火神女旱魃,亦是自家先祖黄帝的义女。 殷诵低头往阵法上看去。他一眼就看出这阵法已经趋于损毁的边缘。这道克制灾难之体的阵法根本不能压制司火神女的天神灾火。 殷诵一时之间,却是寻不到破解的妙法。但他深知克制住司火神女的好处。他转头,向三霄提出要求,要看看三仙岛的藏书,至少要让他看一看其中关于阵法的书籍。 殷诵早在干元山时,就听师叔太乙真人提及过,截教阵法一道是当今仙界一绝,别的教派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只要有一丝希望帮助司火神女,三霄无有不肯允诺的。当即,碧霄领着殷诵去了三位仙姑的洞府,将他送入藏书室。 殷诵在三霄的洞府内,苦心研读。哪咤每日往返三仙岛与兖州,将饭菜带给殷诵,不叫他废寝忘食。 整整七个月,殷诵才带着一卷阵图,走出藏书室。 殷诵幸不辱命,将这卷阵图交给云霄娘娘。他与众位仙姑交代道:「按照此卷修改先前的阵法,应当能克制神女灾体。若能成功,千年后,灾厄之体便能瓦解。」 三霄娘娘大喜。云霄连忙展开阵法,与两位妹妹一起研究起来。 殷诵顿时清闲下来。云霄娘娘忽然抬头,与他慷慨地说道:「殿下若是不弃,这些时日尽可继续翻阅藏书室中典籍。若有喜欢的,拿去无妨。」 殷诵宠辱不惊,只是起身向三位仙姑道谢。 但是他这七个月里,委实刻苦过了头。因此,他没有立刻回去洞府,而是与哪咤回了兖州,去查看了蓄电厂的情况。 经殷诵讲解,哪咤才明白当年他见了,觉得新鲜之余不伦不类的大风扇,不仅是东海防御大阵的阵塔,同时也是殷诵用来发电的风塔。 哪咤不禁询问了殷诵一句:「你是要开发电力么? 殷诵点头承认:「电力实在方便。不过哥哥放心,我只用风能与水能,不会挖煤破坏环境的。」他可不想落下把柄给其他种族,尤其是实力强横的那些种族。 殷诵如今已经暂时歇了研制二踢脚的打算。他见识过仙人的手段,知道这些热武器制造出来,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只怕是人族这边还没来得及发射,仙人已经一道仙法打过来,直接来了个二踢脚原地自爆。那可太悽惨可笑了! 殷诵在哪咤的陪伴下,在兖州视察了一遍。对兖州这边做的电力开发试验颇为满意。 第二日,哪咤将吃饱肚子的殷诵带回了三仙岛。 殷诵没有和三仙姑客气,直接钻进了藏书室,如饥似渴地「啃」起书来。 三日后,三霄中性情最为活泼的碧霄跑来藏书室,欢喜地告诉殷诵,她们成功压制了司火神女的灾难之体。 「实在是感激你。日后殿下凡有所求,我们三姐妹必当竭力相报。便是我家大哥,也是如此。」碧霄诚挚地向殷诵道谢,并做出承诺道。 殷诵没有谦虚推辞,应下了三霄的答谢。 碧霄向殷诵和哪咤提出邀请:「大姐想要见见殿下,亲自向殿下表达谢意。」 殷诵、哪咤没有拒绝。两人在碧霄的领路下,再次来到司火神女所在的洞府中。 殷诵上前与神女相见。 神女依旧身着红色烈火袍。她听见阵外云霄的介绍,立即转身向殷诵款款走来。 却是在两人面对面,相距不到一丈之地,异况陡生。殷诵一直佩戴在脖子上的琥珀突然躁动起来。 第307页 忽然,一颗金石从琥珀中飞出,竟是向神女的心口疾射而去。 众人大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司火神女不防有这意外,顿时中招。也不见她胸口淌血,司火神女立时闭眼,硬生生地向后倒去。 三霄与菡芝仙、彩云仙子来不及惊唿出声。司火神女身上再起变化。就见一道神圣不可侵犯的圣人虚影,自司火神女躯壳中飘逸出来,浮动来到殷诵的面前。 殷诵低头望向分明女子面貌的圣人下半身的蛇尾,对方的身份顿时在他心底唿之欲出。 便是哪咤与五位仙姑瞧见分明后,也是瞪大了六双眼睛,知晓了虚影来歷。 殷诵张了张嘴,喉咙仿佛堵住,只能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却替在场所有人问出了心声:「您是……哪一代女娲娘娘?」 虚影——初代女娲盈盈一笑,道出自己身份。 原来这位开天闢地第一位圣人,自抟土造人后,陷入沉睡。机缘巧合下,初代圣人投入司火神女的母亲腹中,想要藉此转世。 可惜,便是神女身躯,也无法承载初代圣人的灵魄。初代圣人只得在胎儿时期就重新陷入昏睡,令胎身重新凝聚了一副魂魄。 仅有能将初代圣人神识唤醒的,便是当年初代圣人在世时候,留落在人间的三颗金石。 殷诵吃惊不已,没想到当初在石妖残躯中意外得来的金石,竟将初代圣人女娲娘娘的神识唤了出来。 初代女娲瞧着殷诵,微微一笑,眼神中暗含一丝无人能够察觉的意味深长。无人能够知道初代圣人的实力,更不会有人将眼前青年匪夷所思的出生,与她这位只能沉睡在灾难之体体内的圣人联繫在一起。 女娲娘娘忽然开口,主动询问殷诵道:「你是否有话要问与我?」 殷诵抿紧了双唇。他的确有事想要向女娲娘娘求一个解答。但是眼下身边有截教五仙人,他反而慎重得不敢轻易开口。 殷诵不由得着急。他清楚,失去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寻到这样的机会。 女娲娘娘看穿殷诵的顾虑。她轻轻一扬手,顿时一道阵法将他二人笼罩住。 女娲娘娘笑道:「你且放心说吧。阵外的人听不见你的声音,也瞧不清你的面目。」 殷诵顿时大安。他大着胆子,向女娲求问道:「仙族强大,人族弱小。此前不久,便有三教为护阐教十二金仙渡杀劫,竟要挑起人间战火,教凡间涂炭生灵也不吝惜。」 「殷诵想向娘娘求一法,庇护人族再不受此厄运。」 女娲娘娘没有询问殷诵如何破解了这一场大劫。她只看着殷诵的眼睛,不答反问:「你是殷商的王孙,身负两朝国运、整个人族的气运。」 「你可曾思索过何谓人族气运?」 殷诵闻言愣怔发呆。他仿佛只发愣了一会儿,眼前却是切实地掠过了人族从来到人世后,千万年至今遭遇的一切磨难与奋斗。 殷诵勐然回神,他望向初代圣人充满智慧的双眼,脸上亮出明亮的光彩:「我明白了。」 女娲娘娘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随即,这道神识幻化出的虚影回到了司火神女的躯体。 随着圣人重新陷入沉睡,圣人布下的阵法立即消散。洞府内只剩下压制司火神女灾难之体的阵法。 五位仙姑有心询问殷诵与初代圣人谈论了什么。哪咤却先一步来到殷诵身边,挡住了她们的话头。 截教仙人瞧着哪咤一副护食模样,只好作罢。 哪咤当即带着殷诵离开了三仙岛。 半日后,哪咤将殷诵送回了朝歌王宫。 太子殿下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当即手中毫笔扔到笔架上,起身就往殷诵的寝宫跑去。临出门,殷郊还不忘叫姬发将剩下的奏本给殷诵带去。 姬发哭笑不得,只能答应稍后就送去。 到了夜里,哪咤终究是抵不住好奇,悄默默来到殷诵寝宫窗下,将殷诵吵醒唿唤到自己跟前。 殷诵没有隐瞒哪咤,将他与初代女娲的对话都告诉了哪咤。 哪咤却听得有几分煳涂:「你们是在猜什么哑谜?」至于殷诵向女娲娘娘求解仙界对人族压迫一事,哪咤却无芥蒂。 如今,便是他的师父太乙真人,在十绝阵受创后,都已开始反省自身。哪咤又怎会为师门做下的恶事多做辩白? 哪咤向来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殷诵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苦恼道:「我也只是有些头绪,并无十成把握。」 哪咤吃惊,他知道殷诵大胆,没想到这小子这般大胆,只是得了一些头绪,就敢在初代圣人面前「逞能」。 哪咤到底了解殷诵很多。他初初惊讶后,就知道殷诵其实已有了成算,只是此时不便多言。 哪咤从不愿意为难殷诵。他只是对面前青年说道:「不论你做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知道的。」殷诵微微笑弯双眼。 转眼又是一年,殷诵凭藉亚相府与武成王府,将大半朝堂掌握在手心。 刚刚入秋,殷诵将三山关递交来的奏章,送到父亲殷郊面前。 殷郊打开奏章,十分意外地看到竟是刚刚接替父亲职位,三山关新任总兵邓婵玉来报。南都鄂氏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再次有了异动。 殷郊思及邓九公于四个月前因病去世,便知道南都挑在这个时候反叛,正是瞧准了三山关权力交替的节骨眼,想要趁虚而入。 第308页 殷郊不由得嘆气。他抬头询问殷诵道:「当年,你将东鲁与北崇的贺书送来我面前,其实已经清楚,南都会一反到底吧?」 殷诵坦然承认。然后他安慰父亲道:「不过,总还是同父亲一般,带着一丝希望,希望南伯侯莫要与大势逆行。」 「你要如何做?」殷郊不会以为,殷诵带来这份奏摺,是为了叫他这个父亲明白自己看错了南伯侯一家。 殷诵起身后退一步,向父亲行礼。殷诵请求道:「孩儿要亲自领兵出征南都。」 「南伯侯不是蠢笨之辈。他如今高举反旗,绝不是为谋逆吞下整个大商。依孩儿判断,鄂氏是想从大商的版图脱离出去,自立为王。」 「父亲与孩儿皆是成汤后人,绝不能让大商在你我手中分裂出去一分一毫。」 殷郊也知道,一旦让南都带着南方二百诸侯分裂出去,大商立刻会陷入昔日到处是战火的纷争状况中去。 太子殿下点点头,同意了这桩事。 殷诵没有立即成行。他直等到秋收结束,才带领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地往南都而去。 约莫纣王孝期最后一年开春,殷诵先与东鲁派来的一支五万人兵马汇合,而后西岐与北崇分别派来五万与八万兵马,汇入殷诵的大军。于是,等到他将大军开到三山关时,已经是接近三十万的大型军队。 邓婵玉接了朝歌来的情报,只知道王孙殷诵带了十万兵马,要亲征南都。邓婵玉差点因为这点信息差,误会城门之下来的三十万军马是从别处来的乱军。 邓婵玉狠狠地吓了一跳。亏得手下张山、洪锦、孔宣等将领及时提醒,邓婵玉才醒悟过来,这就是朝歌来的人马。 两相对接,邓婵玉不敢怠慢,穿戴齐整,开启关门,将王孙大军迎入关内。 殷诵这趟出来,实则对付南都鄂氏的叛逆是次要的,真正的目的是将自己身后的力量拉扯出来,当着整个大商的面亮一亮。 前年,他前往三仙岛,微子那个老东西竟然拿他私生子的身份,刁难他亲爱的父亲。这笔帐殷郊始终记在心头,且时刻警惕着,决不允许有人再在他的出生上做文章,阻碍他登上商王的宝座。 东鲁姜氏是殷诵的祖母娘家,北域崇氏与殷诵亦是交好。刚刚当上北伯侯的崇应鸾将殷诵视如亲生的孙子,爱护之情不比东伯侯差上几分。 这两边派来的兵马,都是殷诵特意写了信函送到两位伯侯手上,请来撑场面的。 只有西岐,是不请自来。 殷诵一点都不乐意去设想,这来自周地的五万兵马是武王姬发,亦或四公子为他调来的。 殷诵且不管西岐这边的兵马怎么来的。反正多多益善。 殷诵带着大军,在三山关内稍作休整。 邓婵玉当真是个妙人。她瞧着殷诵只有二十八万人马,竟然从三山关内抽出两万军士借给王孙,给殷诵凑了个三十万的整数。 殷诵欣然接受邓婵玉的投诚。 大军休整七日,殷诵即率领三十万人马冲出三山关,向南伯侯的驻兵之地狂奔而去。 三日后,两军在白苹山外,南伯侯兵营前对阵两端。 南伯侯鄂顺膝下五子齐齐上阵,个个生得孔武有力,勇勐强人。 殷诵大胆得很,单人一匹烈马,手持一把方天画戟,径直闯到阵前,向南伯侯父子叫嚣邀战:「老伯侯年迈,想来反叛之事皆出五位世子的谋算。」 鄂顺长子手持缰绳,越众而出,坦然承认:「王孙有些谋算。此事的确是我五兄弟主意。父亲总想着对成汤的忠心,我兄弟五个却不愿忍气吞声,免得他日再受了祖父那等无妄之灾。」 殷诵咧嘴笑。他点点头:「确实是这般道理。但我是殷商王孙,万没有眼睁睁瞧着你们如意的道理。」 「这样吧,你我一把定个输赢。你五个,或车轮,或一拥而上,我只一人与你们对战。只要你们将我打落马去,我便保你东都自立为国,大商这边无人再敢置喙。」 五位世子登时都亮了招子,兴奋了起来。 殷诵话锋陡然一转。他将手中画戟往南都阵头一指,狂妄无比道:「你们若都输了,南都自行投降,不得再起兵戈,谋算自立之事。」 五位世子闻言,有愤怒殷诵话语猖狂,不将他们瞧在眼底的,也有面面相觑,小心谨慎的。 倒是始终不发一言的南伯侯鄂顺忽然开口,应下了殷诵的对赌。 南伯侯一手压下长子、三子与四子的反对,朗声道:「殿下豪爽,不愧成汤、武丁之后。我这几个儿子,虽个个年长你许多,竟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殿下。」 南伯侯向五个儿子看去:「你们既然有那等野心,就要向世人证明有那份实力。去吧,为父不计你们何种方式,只要你们能胜殷王孙,为父便的欣慰二字了!」 殷诵听着南伯侯的话,就明白自立为国这档子事儿,根本是这个老头子主张出来的事,那五个世子不过是跟在老狼屁股后面的五头小崽子。 殷诵冷笑一声。但是鄂顺老儿能说出这般的话,却是已经露出了怯意。殷诵料想这老头虽然野心勃勃,心底却在发虚,并没有反叛成功的把握。 殷诵不再理会南伯侯。不管这场比斗过后,鄂顺会不会遵照协议,他都拿定南都了。 南都五位世子当即聚在一起,讨论了起来。不一会儿,五人做出了决定,选择让最勇勐的二世子鄂天元出战,与殷诵一决高下。 第309页 鄂天元十分自信。他自幼力大无穷,同辈之中从无敌手。更不用说比自己年幼了二十几岁的殷商王孙了。 鄂天元使一对百斤重的铜锤,挥舞得虎虎生威。他骑在战马上,就向殷诵冲来。右手一扬,竟是将一把铜锤飞出,砸向殷诵的头颅。这铜锤柄手处原来连着一条链子,就系在鄂天元的手腕衣袖上。 殷诵没想到鄂天元上场就来了这么一下子,登时惊得眼睛都直了:这跟送菜有什么差别? 殷诵当即头一偏,轻巧躲过。而后瞅准时机,一把抓住铜锤手柄。 鄂天元瞧见殷诵抓住铜锤,丝毫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鄂天元反手抓住衣袖上挂着的锁链,就要与殷诵角力起来。 下一刻,嘴角笑意还没褪去的鄂天元,被殷诵生生地从战马上拉扯了下来。 殷诵手臂一扬,便将鄂天元甩飞起来,送到身后殷商大军中。 被太子特意派来护卫殷诵的温良、马善二将连忙上前,扑向鄂天元,将他用粗条的锁链捆绑起来。 直到被抓住,鄂天元才从不可一世的「幻象」中清醒过来。他勐然回头,看向殷诵,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鄂天元怎么也想不到,自幼便力大无穷的自己,怎么会在力气这一块输给殷商王孙。 殷诵已经不再看鄂天元这个手下败将。他将铜锤随意一扔,而后将方天画戟对准大世子鄂怀仁。 鄂怀仁脸色顿变。他不由得向父亲鄂顺看去,正看到鄂顺黑沉下去的脸色。 鄂怀仁心头一惊,决计不敢像二弟鄂天元那般轻狂。他扭头向另一边的三个弟弟看去。 三世子、四世子素来谨慎。三世子对长兄说道:「那殷商王孙轻易就捉走了老二,我们切不可再轻敌。不若一起上。待得大业得成,今日便是丢些脸面又如何?」 鄂怀仁情知现在他们五个已经被架在火炉上烤,根本没有退后的道理。 鄂怀仁当即同意了三世子的建议,领着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向殷诵飞奔而去。 他们还懂些战场礼节。到了殷诵近前,由着鄂怀仁向殷诵行礼,告知他,这一回合由他们四兄弟一起与他对战。 殷诵彬彬有礼,向鄂怀仁回礼。 而后,鄂师四雄摆出架势,向殷诵发起进攻。 殷诵一把方天画戟,挥舞潇洒。他给了对手一人三招,至多不过四招,便将南都世子尽数拿下。 殷诵一人一拍子画戟,将南都世子一一送到身后大军中。五位世子登时成了人质。 南伯侯鄂顺瞧着五子尽归敌手,不由得摇头嘆息,暗道大商当真与前朝不同,每每国力衰微,王朝将亡的时候,都有盖世雄主出世,挽大厦于将倾。 眼前王孙已经十分勇勐,南伯侯更不敢想像,传言出身仙家大派的太子,又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南伯侯双手紧握长戟,最后轻嘆一声,向殷商大军投了降旗。 殷诵见鄂顺投降,半点不意外。鄂顺只这五个儿子。这老儿年逾五十,总不敢冒险叫五子死在殷商大军阵前。 王孙轻取南都叛军的消息,很快传回朝歌,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微子府上,半数宗亲正在秘密商议着,要不要趁着王孙远征在外的大好良机,择选优秀美丽的女子送入东宫做太子妃,好便生下太子嫡子,将王孙扳倒。 虽说纣王还没死满三年,但是这些宗亲看得出,太子对暴君十分不满。未满孝期即迎娶太子妃,于他们看来,太子殷郊根本不会在意。 就在宗亲议论纷纷时。微子突然接到前线战报,得知了殷诵一战成名,以一人之力攻克南都的消息。 微子万没有想到,南伯侯一家叫嚣得那么厉害,结果是这般无用。 他发愣了好一会儿,才陡然醒悟,殷诵嬴了南都五世子是靠的他的个人实力,但是攻克南都靠的却是他背后的东鲁、西岐、北崇三方诸侯的鼎力支持。 原来,这天下,不知不觉已被那少年得了五分其三。 微子想不出,如今的朝堂上,还有谁能够号令这三方大诸侯。 他却清楚得很,哪怕是威望深重的闻太师,也做不到这一点。 微子一下子委顿了下去。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比干在太庙中一夜白头的情景。 那时,比干在想什么呢? 微子想不到答案。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败给了当年那个带着满车宝物,带着满心期望来到他的府上,想要认祖归宗的稚童。 他那时,怎么就被一时的嫉恨蒙住了双眼,将那个孩子打发了呢? 微子想不通十多年前的自己,只知道自己与那位王孙结下的许多私仇,日后必会受他报復。 微子心脏微微发胀、颤抖,他感到了恐惧。 他不是在恐惧殷诵报復自己,而是担忧自己的子孙受自己的牵连,就如同当年商容的子嗣一般。他不能承受堂堂成汤后人,却被剥夺贵族身份,连平民都当不上,只能做最卑贱、任人鱼肉的奴隶。 微子将信函按在手心里,然后抬手向聚在一个屋子里的宗亲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现在离开。 宗亲们个个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有人想要询问信函中的内容,但是被别人拉扯住,只得悻悻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刚刚准备班师回朝的殷诵,接到了朝歌来的飞鸽传书。信上内容不多,只写了王叔祖微子自尽这一件事。 第310页 殷诵瞧着细长布绢上的象形文字,不屑地冷笑一声。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位王叔祖这般脆弱,就这么自挂了房梁。 他将布绢随意交给马善,叫他寻了火星烧了。 殷诵领军返回朝歌时,时间刚刚好赶上。七日后,大商正式举办新王登基大典。 大典之上,殷郊刚刚被亚相子吾戴上王冠。下一刻,新王便宣布要往仙山继续求取仙道,然后宣布将王位传承给太子殷诵。 满座譁然。闻太师当先就不同意,喝令新王不要任性。 殷郊却是不怕闻太师的。他十分干脆地摘下王冠,往儿子的头顶上一按。 殷诵眨眨眼,连忙用双手,将王冠往自己脑袋上按得更严实一些,绝不叫人有机会给他摘了去。 闻仲瞧见殷郊的任性行径,气得直闭眼,恨不得用手上鞭子抽新王一顿。 殷郊却已经运起五行术法,直接跳下鹿台,风捲残云一般飞回了九仙山。 二王子殷洪在台下瞧着,眼红不已,却是不敢一起回去仙山。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见自家师尊赤精子。 闻太师被这场荒唐的传位,气了个半死。其他老臣也是乱七八糟,唿喊什么的都有。 殷诵脸皮厚得很,才不管下边大臣怎么想。此刻他就很纣王,只觉得王位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就合该是他的。 如今负责太庙事宜的子吾,可是殷诵的「父亲」之一呢,自然与他一条心。子吾当即趁着混乱,将这件事写入玉册中,做成板上钉钉。 闻太师好不容易从晕晕乎乎的高血压状态中恢復过来,就看见了子吾的所作所为。 老太师倒吸三口凉气,最后只得认了。如今天下诸侯,净六百和殷诵一条心。殷诵这小子要做商王,别人还真要将他从上面拉扯下来不成? 殷诵将王冠重新戴好,然后示意子吾继续刚刚太上王殷郊没有完成的仪式。 子吾忍住笑意,按部就班,帮衬着殷诵完成了继位大典。 下了大典,殷诵戴着华丽的王冠,穿上王服,跑去表哥哪咤面前,特意在他跟前兜了一圈。 殷诵表现得喜气洋洋,哪咤却为他心疼不已,觉得他在大典上受了太多的委屈与误会。 殷诵瞧见哪咤神情中的哀伤,停下了耍宝。他伸出双手摸在哪咤的脸颊上,轻声与他说话:「哥哥不要这样啦。诵儿总有一天会叫他们心甘情愿,称唿我一声大王的。」 「我相信诵儿。」哪咤轻轻点头,而后低头,在殷诵的唇瓣上落下蜻蜓似的轻盈亲吻。 殷诵微微张大了眼睛,心中登时得意非凡,暗道一声双喜临门。 殷诵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摘星楼上的财宝收归国库,然后命人一把火烧了这栋穷奢极欲的高楼,连带酒池肉林与虿盆一起毁去。 随着摘星楼倾然倒塌,属于暴君纣王的时代,才算真正地过去。满朝臣子,朝歌城中百姓从熊熊燃烧的火光中,似看到了王朝重生的朝阳。 忽然,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欢唿声,而后是一唿百应,最后整个朝歌都陷入沸沸扬扬的欢声笑语中。 太师闻仲站在自家府中楼阁上,眺望全城景致。仙家耳聪目明,老太师将这浪潮一般的欢唿雀跃声尽数听在耳里。 好半晌,老者发出一声轻嘆,感慨或许让殷诵这个连庶子都算不上的王孙继承王位,是这个王朝自己做出的选择。 摘星楼被烧毁第二天,武王姬发寻到殷诵面前,向他辞行。这位前代周王计划前往九仙山寻求仙缘。 嗯,与仙人的缘分,怎么就不算仙缘呢? 殷诵情知姬发求仙是假,「纠缠」他父亲殷郊才是真。他有意阻拦,不过最后做出了让步。 殷诵琢磨着,姬发虽然能修炼,但是进度缓慢,姬发大约活到老都不能筑基成功。殷诵料想姬发同自己一样,是个註定「短命」的鬼,压根骚扰不了父亲殷郊几年。 殷诵最近被哪咤「哄」得春风得意,很有点飘飘然。他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姬发,没有把他扣在朝歌,不让他去登九仙山。 姬发担忧地看了儿子一眼,但是要他放下殷郊,呆在朝歌帮衬殷诵又是不能。最后,姬发只能嘆着气,叮嘱殷诵有难处尽管找他的弟弟姬旦,姬旦一定会设法帮他的。 殷诵点头,只当姬发不放心姬旦,嘱託自己照顾这位叔叔一二。 殷诵在做王孙的时候,就已经把持了半数朝堂,如今做了大王更是大权在握。他早就做好打算,将姬旦引到身边,做自己的帮手。 殷诵心下感嘆,不得不说,这位四叔十分「好用」啊! 诚如殷诵登基这一日对哪咤的承诺。他登基后,每日都在兢兢业业,苦心经营着大商。他就贪一个哪咤的美色,有大把的精力花费在事业上。 在成功解锁「一国之君」的条件后,殷诵第一时间兑换了歷史书。 在仔细翻阅了一套华夏通史后,殷诵更加明确了在三仙岛上的想法。而后,他便埋头苦干,花了大积分兑换了「袁爷爷包学包会」课程卡。借着哪咤的法术便利,殷诵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杂交出高产的粮种,而后全国推行。 一样样事务,有条不紊地被殷诵进行着。开通道路、凿通河道,将四方连成一片。数不清的风力、水利设备出现在大地上,源于纯天然的电力,将整个社会的进程勐地拉高了一个层级。 第311页 商人善于经商。在商王的号召下,商人们纷纷走出家园,套上马匹车驾,拾起先祖留在他们基因里的本事,走南闯北,将整个大商在物质与文化上,沟通在一起。 短短十五年,随着新王登基那一年哇哇坠地的婴儿长大成人,殷商从低谷沖向高峰,竟是达到了这个王朝从未有过的繁华与昌荣。 百姓开始传唱大商历代的贤王,讴歌人族的兴盛。便是朝臣也渐渐淡忘了他们的大王得位着实算不上名正言顺。 就在这一年,殷诵突然亲自驾上马车,孤身前往仙山崑崙,只将一本写有三个五年的计划书,留在了殷商王宫。 三个月后,殷诵带着一个十一岁的孩童一起下了山,回到朝歌王宫。 人到中年,瞧着却十分年轻的商王带着少年登上鹿台。殷诵指着远处半片朝歌城繁荣的景象,拍了拍少年的小脑袋,对他说道:「看,这就是王兄给你挣下的基业。」 殷诵问少年:「想不想要?」 少年邘叔眨巴眨巴眼睛:「我要是想要,是不是要改姓呀?」 殷诵乐了:「孤是父王的儿子,你也是父王的儿子。孤与父王都姓殷,你自然也是姓殷了。」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犹豫不决:「可是……」他好像打小就姓姬啊! 殷诵一锤定音:「就这么着了。改天有空,我将王位传给你。你先在王宫中适应适应,如何坐稳大王这个位置。」 少年愣住了,想要开口拒绝,兄长已经转身,快步下了鹿台,扑向了一直站在台下的仙人。 没一会儿,少年被亚相子吾领着,去了早就被他备好的寝宫。 年迈的亚相轻声细语地在少年耳边说话,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他要学习很多东西,很多很多的东西。 少年有些被吓到了。 殷诵没去管从九仙山带回来的弟弟。他回到寝宫,赖着哪咤同寝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便起了个大早,同哪咤一起前往芙蓉峰火云宫。 哪咤带着他来到芙蓉峰,却不像过去申公豹、殷洪那般,落脚在山下。哪咤直接带着他来到了峰顶。 殷诵头上戴着王冠,身上穿着王袍,颇有几分不便。 哪咤瞧着他这般麻烦,还不肯换掉这一身「商王套装」,一时间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最后,只落了一句询问:「你要去做那件事了?」 殷诵沖哪咤艷艷地一笑:「是啊。但愿我能做成功吧。」 哪咤在心中回了殷诵一句:你会成功的。 他自认识殷诵至今,三十多年,何曾见过这人没有办成功事的时候? 殷诵伸手,与哪咤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亲吻。 与哪咤亲昵了一会儿,殷诵没有依依不捨,十分爽快地转身,向一蹦一跳走来的童子走去。 一如十多年前,童子领着殷诵走过迷阵,来到火云宫中。 三位圣人老爷见到殷诵,都有些意外。 黄帝老爷笑着问他道:「你如今在人间当大王,九五之尊,尊贵无比。难得还有爱人相伴,怎地又跑来这里了?」 炎帝手里挑拣着一篮药草,视线不时落在殷诵身上。 殷诵没有隐瞒,将自己意外唤醒沉睡中的女娲娘娘,并从娘娘口中得到提示整件事告知了三位圣人。 伏羲老爷不由得惊讶出声:「竟还有这等事!我虽是女娲族人,竟是从不曾听说这些。」 黄帝老爷默念「人族气运」数遍,恍然大悟:「娘娘做这提示,莫不是要你以人族气运做赌,反制仙人对人族的掣肘?」 殷诵立即应声道:「我想,娘娘应该是这个意思。」 「你来寻我们,是要做什么?」炎帝忽然出声问道。 殷诵面对三位圣人老爷,直言不讳:「我想做一道大阵,束缚仙界。」 三圣脸上或多或少流露出惊讶之色,而后陷入沉思。 伏羲最先回神。老爷对殷诵说道:「你要做的事,我已经明了。但是眼下,这桩事只有你自己能办到,别人不能帮你。」 殷诵点头:「小子正是知道此理,所以前来芙蓉峰,想要向三位老爷学习阵法。」 「小子钻研过许多阐、截两教阵法书籍,自觉于阵法一道有些心得。但是今日小子从火云宫外迷阵中走过,依旧不得解法。」 殷诵汗颜道:「小子老实交代,虽然有心做大阵束缚仙界,但是这阵法该是何样的,小子却是一点思绪都没有。」 伏羲老爷伸手,往旁边一个通道点去,与殷诵说道:「我们三人收集阵法、撰写的心得,都在那里收着。你自去翻阅吧。」 殷诵连忙感谢,而后转身向通道走去。 火云宫童子瞧见殷诵走入通道,当即一蹦一跳地跑回山峰上,与哪咤见面。 童子将殷诵的去向,与哪咤说明。然后,童子劝说哪咤不必继续等待。 童子好心劝说道:「他入了那通道,不知多少岁月才能出来。你还是走吧,该去哪里去哪里,该去做什么去做什么。」 哪咤却摇摇头,说道:「诵儿在这里,我该去的地方就在这里。我该做的事情,就是等他回来。」 童子好奇地打量哪咤:「你瞧你也是个修仙的,怎么这么执拗?」 哪咤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自幼便与别的仙人不同,执拗得很。认定的人与事,便要一根筋执着到底。」 第312页 「好在,我所执着的人,从不叫我失望。」哪咤庆幸道。 童子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哪咤的话。他在芙蓉峰修行这么多年,早在三位圣人老爷这边受到教诲,明了在这世上,最要依靠的就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只有自己不叫自己失望了,别人才没办法叫自己失望。 「年轻人,你还要多修行。」童子老气横秋地教导哪咤道。 哪咤笑了笑,没有继续与童子说话。 童子瞧他「冥顽不明」,可惜地嘆了口气。童子转身回去了火云洞。 寒来暑往,又是五个春秋。哪咤一直逗留在芙蓉峰,终于等到了殷诵从火云宫出来。 哪咤瞧着殷诵久不见阳光而苍白的头髮和肌肤,愣了半晌。 殷诵沖哪咤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一叠图稿扬了扬。殷诵得意不减当年,欢喜地向哪咤炫耀道:「哥哥,你看,我把它做出来了。」 「有了它,我就能布下大阵,叫人族再不必战战兢兢,夹缝生存啦。」 说完这些,殷诵垂下了手臂,静静地看向哪咤的眼睛。 哪咤心脏勐然快速跳动起来。他有些心惊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识伸手去抓殷诵的双手。 殷诵没有闪躲,让哪咤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哪咤这才发现殷诵正在微微颤抖。 殷诵亦是发现哪咤在止不住颤抖。 两人都没有言语,分辨不出真正在颤抖的人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半晌,殷诵率先开口。他轻声吐字道:「按照我的计算,这件事不会危害我的性命。」 哪咤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看着低下头去的殷诵的头顶。 殷诵轻声嘆息。他计算出的结果,的确是没有危险的。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件十分危险,足以要他性命的事情。 但是他不想将这一点告诉哪咤。 哪咤忽然抬手,在殷诵花白的头髮上轻轻地揉了揉,就像过去他时常做的那样。 哪咤对殷诵说道:「走吧。我为你护法。」 殷诵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他想说这件事不必要一个护法在旁边的。不过对上哪咤认真执拗的眼神,殷诵话到嘴边绕了个圈又被他咽了下去。 殷诵最终没有拒绝。 「现在该去哪里?」哪咤问道。 「泰山。」殷诵回道。 哪咤应了一声「好」,随即带着殷诵去了泰山最高峰峰顶。 殷诵在泰山绝顶落脚,然后从储物袋里取出封神榜。 哪咤退到山峰之外,蹬着风火轮紧紧盯着殷诵,守在一旁。 殷诵取出雌黄,将封神榜上所有的字迹都涂抹除去。然后,他拿出当年哪咤为他做的灵力笔。 殷诵深吸一口气,静心感应身上背负的国运——人族气运,然后将它们引导到灵力笔中。 哪咤停留在月光之下,静静地望着殷诵站在泰山之巅,以人族气运为墨,在封神榜上勾勒阵图。 「什么是人族气运?」 「人族生生不息。」 「故,人族气运亦生生不息。」 「我以人族王者之名,挥毫人族气运,向上天布下大阵。」 「凡此方世界万族,有进阶者必受人族气运审判。伤我人族者,必遭天雷噼身,身死道消!」 阵法最后一笔落成,殷诵将封神榜向苍穹用力一抛。封神榜立即飞入九霄云上,倏然榜上阵法蔓延出去,将整个世界笼罩。 此方世界在这一刻都受到了震动,而后归于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殷诵抬头仰望被月光照耀得净亮的夜空。他对自己十分有信心,半分不觉得四周毫无动静是自己做的阵法失败了。他只道此刻无人提升境界,没有触发这道天雷问心的阵法。 他这阵法,以人族气运做原料。只要人族生生不息,便能永久维持住这阵法。除非有个体实力超越整个人族凝聚的气运,否则一旦触动阵法,都要被噼成飞灰。 自然,人族越繁荣昌盛,人族气运越旺盛,连带着这道阵法威力越强。反之亦然。 殷诵等了一会儿,四周已经安安静静。他不禁松了口气,转身向哪咤看去。 忽然,天上一片光华璀璨,竟是九天玄雷连成了片儿,让黑夜亮成了白昼。 殷诵心头一惊,然后耳边传来无数的雷声轰鸣,简直要把他当场炸成聋子。 殷诵不由得抬头,顶着雷声望向天空。就见一道道紫得发黑的磅礴天雷在天顶噼砍着,根本不落下来。竟是住在天上的某个仙人正在遭受天雷噼身。 殷诵瞧着这惊天动地的阵势,咋舌不已,暗自揣测是哪个倒霉的做了这第一个被雷噼的人。 然后,他就听到一声痛唿从九霄天外而来。随即,殷诵与哪咤一齐看到一道红光燎燎的人影,从九霄之上坠向人间。 半路上,又是一道粗大如龙身的紫黑天雷紧追而下,气势磅礴地噼在人影上。等到雷光消失,那道人影连带火光一起消失得一干二净,竟是被雷劫噼了个飞灰湮灭。 哪咤抬头望望九霄之上。据他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位居住在那么高的地方。这一位不是别人,正是三教教主的师父,鸿钧老祖,他的祖师爷。 哪咤忍住扶额的冲动,决定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他转身就向殷诵飞去。 第313页 殷诵瞪大眼睛,亲眼目睹了一场天雷噼死仙人的过程,吓得他心脏扑腾扑腾乱跳。 殷诵忍不住庆幸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向飞来的哪咤招了招手。 一道比方才将鸿钧老祖噼成飞灰的雷光更气势的雷电,自穹顶骤然落下,直直地噼向殷诵,将他整个人都湮没在雪白的光芒中。 哪咤愣愣地停在半空中。风火轮堪称世间一等一的速度法宝,竟然完全赶不及这道突如其来的雷电。 哪咤迅速反应过来,急忙向雷电中央冲去。但是雷电中蕴含的巨大劫力将哪咤狠狠地掀飞出去,根本不允许他沖入雷电中。 等到哪咤稳住身形,沖回来的时候,雷电已经骤然消失。 哪咤瞪大眼睛,就看到一个黑影躺在山顶。 那道天雷十分奇特,什么也没有伤害到。泰山山顶的花花草草,都好端端地生在原处。胆小的昆虫被声势浩大的雷声吓到,停歇了一会儿又开始鸣叫起来。 只除了,被噼中的人类。 哪咤踩着风火轮飞到躺在地上的黑影上端。他微微俯身,看清了下面的黑影其实是一具焦尸。 哪咤脑子一时之间煳涂起来。他不太明白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虽然,他早有预感,殷诵这回做的事十分危险,可是殷诵明明与他说明了的,殷诵不会……至少不会变成一具焦尸,静静地躺在泰山山顶上。 哪咤不忍心见这具焦尸。他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眼泪似乎想要钻出眼眶,但是哪咤强忍住了。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悲痛的情绪压下。然后,他飞落到地上,伸手轻轻地碰触了一下黑漆漆的焦尸。 好在,这具焦尸没有因此化成飞灰。 哪咤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些空洞,飘不到实处。 哪咤只能往自己的脑子里努力塞一点东西,让自己的大脑思考起来。 哪咤心想,自己应该把殷诵送去哪里。 是带他回去殷商王宫吗? 亦或者将殷诵送去九仙山,让殷郊和姬发最后看一眼殷诵。 或许,他应该直接带他的小表弟回去陈塘关。他们可以看一眼今日东海旭日。 哪咤脑中的思绪丰富起来,他甚至想起了殷诵很小的时候,在黄河边念小作文,差点被雷噼这些陈年旧事。 「我以为,至少能陪你到九十岁、一百岁呢。文王和武王都那么长寿。」 哪咤轻轻地将殷诵抱在怀里,脸不顾脏污埋在殷诵的脸旁。 他刚刚想哭,就感觉到怀里的「焦尸」动了动。哪咤的感官何等敏锐?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急忙抬头,紧张、害怕地望向怀里的殷诵。 就看到殷诵一张焦黑熟透的脸上,张开一双泛着淡淡金色的眼睛。 殷诵望着哪咤的眼睛,张了张嘴:「哥哥,这次吓到你了吧……嘿……咳咳……」 殷诵咳出一口带火星的烟气,两眼一闭,再次陷入沉寂中。 哪咤连忙伸手,颤抖着探了探这小子的鼻息。 还好,这小东西还有气息,唿吸得还挺平稳。 哪咤吐出一大口浊气,随即哈哈笑出声。 哪咤将殷诵抱起,带着他回到了芙蓉峰。 这回,不用童子领路,因为三位圣人竟然都站在峰顶。哪咤一来,就见到了这三位老爷。 伏羲老爷率先抬手,向飞来的哪咤招了招。 哪咤却不着急,怕颠簸了怀里的殷诵——现在的殷诵,怎么看,都脆得很。他缓缓落到峰顶,而后向三位老爷行礼。 哪咤将殷诵放到地上,这才着急地将殷诵在泰山上的作为与遭遇说了一遍。 伏羲老爷上前,为殷诵把脉,而后笑道:「无防。」他起身,对黄帝、炎帝,亦是对哪咤做解释道:「原本,天地再难诞生一位圣人。想不到这一回,天道竟然借着封神大劫,助这小儿肉身成圣。」 哪咤在一旁听得惊讶不已,然后就听到黄帝一声瞭然道:「当真是他命道,竟想得出用封神榜做阵基。这般胆大妄为,将整个仙界颜面踩在脚底下,合该他得此机缘。」 哪咤不自觉摸了摸鼻子,他倒也不曾忘记自己也是个仙呢,亦是仙界一员。 炎帝与哪咤说道:「你且将他留在芙蓉峰。我会备下汤药助他恢復人样。」神农老爷估算了一下时间,道:「约莫也就是百年的时间吧。」 哪咤点点头,然后问道:「我能留在芙蓉峰么?」 黄帝笑道:「我若没有看错,你亦是我后人。你若要留下,便留下吧。」 —————————— 全文完,咱们福利番外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