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 「贤后」上位指南》 第1页 [bg同人] 《(同人)[红楼]「贤后」上位指南》作者:简梨【完结】 文案 一朝穿越 还是白纸黑字写下生平的「剧情人物」 该怎么办? 别教导我融入世界、顺应世情! 我多活一辈子,不是为了做顺民! 一个固执己见、头破血流,终于改变世界的故事。 贤后? 要成为皇后,首先得选准皇帝啊~ 一句话简介:蠢女主大智若愚 内容标籤:红楼梦 世家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朔(五姑娘) ┃ 配角:红楼梦诸人 ┃ 其它:恨为女儿身 ================== ☆、第一章 今日正逢休沐,东善街那可是车马如云、人头攒动,为何?今儿个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的六十大寿!王公啊,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人物!说起来,谁不拱手夸赞、语带尊崇!而今虽是陛下登基了,可对这些老臣也是恩宠有加、优渥非常,若不是如此,王家这代的当家人,如何能娶郡主娘娘当宗妇?如何能把边关那二十万大军託付给王家人? 哎呦喂,真是满门显贵,羡煞人! 伯府中门、仪门、侧门都开着,当家人、帮忙的族人、门下的清客在各门前来来往往的迎客,嘴都笑歪了,作揖腰都酸了,可人人还是喜笑颜开,高兴得紧吶! 大门口的热闹远在深闺的小女孩儿可不知道,正因不知道才万分好奇的拉着大丫头打听呢! 「小寒,今日来的的人多吗?」小女孩儿拉着祖母派给她的大丫鬟问道,眼中是满满的好奇。 「多,怎的不多,咱家老太爷过寿,那可是轰动京城的大事情,听说陛下还要赐礼呢?」小寒蹲下给小女孩儿系玉佩。 「真的……」 「噤声!」一位梳着妇人头的青衣嬷嬷快步走了过来,狠狠瞪了小寒一眼,又面带微笑、言语温柔的对小女孩儿道:「五姑娘这身衣裳真好看,待会儿老太爷老太太见了肯定欢喜,姑娘还记得祝寿的吉祥话儿吗?」 「嬷嬷也太小瞧我了,愿祖父寿比南山、松鹤才长春。」小女孩儿笑道。 「是了,是了,还是姑娘记性好,姑娘不是给老太爷打了个络子吗?可要带好了?」青衣嬷嬷问道。 小姑娘也不知带好没有,这些事儿都是丫鬟管的,不自觉的望向旁边的大寒。青衣嬷嬷看了大寒一眼,大寒会意把小姐往屋里带,边走边道:「姑娘,奴婢带您再去瞧瞧络子带好没有。」 见把小姐哄走了,青衣嬷嬷才严肃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小寒。 小寒也知自己言语不谨,低头福身道:「徐嬷嬷,小寒莽撞。」 「呵呵……」徐嬷嬷冷笑一声,道:「小寒姑娘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怎会莽撞?只是郡主把姑娘交给我,我就多嘴说几句。小寒啊,你今儿个也十七了,家里也选好了配的小子,按理嬷嬷也该给你留几分脸面。可这也得你自己懂事儿,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还在五姑娘的房里当差,就先做好眼下。如此,等老爷和郡主娘娘回来了也好论功行赏,你说是这个理不?」 「是,嬷嬷教导的是。小寒一时高兴忘了分寸,一定改,一定改。」小寒连连福身赔礼,不敢计较嬷嬷语带讽刺,这徐嬷嬷可是王府陪嫁过来的女官嬷嬷,身上带着品级,领的是内务府发的栗米银钱,岂是她一个丫鬟能顶撞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寿宴忙乱,你且看好屋子,大寒、春分跟着五姑娘去贺寿吧。」徐嬷嬷连消带打的直接让小寒看门了,不许他今日出门冲撞贵客。 「是。」小寒不敢多嘴,恭顺得应了下来。 话说这五姑娘也不是真那么好哄,等大寒把她领到屋里看过络子,她就接口有些饿了,让人去端茶水糕点,自己坐在窗边,看窗外纷飞的桃花呢。 五姑娘今年五岁,是两年前真?五姑娘高烧不退时过来的,懵懵懂懂的做了许久的「五姑娘」,没有名字,只有排行,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三岁幼童的脑子里除了糕点好吃,就是锦鲤漂亮,也没有丁点儿有用的记忆。 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方才打听到自己姓王,还是那天刚下学的大哥王子胜过来时带着他的书本,才不小心瞄到的。多亏王字不复杂,这要是姓甄或者姓穆,岂不是五岁都不认识? 五姑娘刚来的时候就想有个做伯爵的爷爷、当将军的爹,还有当郡主的娘,果然穿越有好处,一个屁民,一不小心就成富二代了,还是官二代,哈哈,正宗的千金贵女,这运气怎么这么好? 渐渐的,五姑娘就不这么想了,祖父祖母重男轻女,偏心她大哥,她大哥王子胜长她十岁,在这个基本上是能娶妻的大人了,可是在祖母面前依然能投入祖母怀中撒娇的宝贝,五姑娘要是敢撒娇?呵呵,「女子贞静贤淑,如此作态,成何体统!」偏心也就罢了,五姑娘自诩灵魂成熟,不跟一封建老太太见识,连着三天在请安的时候没有恭维老太太。 结果,这就闯大祸啦!怨望,记仇,不孝!诸如此类的罪名就被老太太扣下来了,还给了一个月不准出门、吃素清清肠胃的惩罚,五姑娘这才傻眼了。 这五姑娘不会是捡来的吧?五姑娘不解的拉着徐嬷嬷问,当初五姑娘自觉不想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连请安都不想去,徐嬷嬷可是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五姑娘才暂时放下「自尊」去给老太太请安的。结果,就是因为请安的时候连着几天没说奉承话,就被罚了吃素,才几岁啊?这简直是虐待儿童啊! 第2页 五姑娘知道自己可不是无父无母的小白菜,她有个当郡主的娘呢!当场就忍不住哭着问徐嬷嬷,结果最疼她的徐嬷嬷也说「不能惯着姑娘」,详详细细的给灌输了一大堆孝顺、敬老、规矩之类的东西,五姑娘才知道自己看来不过是和祖母赌气的行为,实际上已经触犯了规矩。 怪不得以前看小说懂不懂就有人拿「孝道」说话,这个年代的准绳是礼法,礼法礼法,礼在前法在后,就是杀人,若是双方有仇,杀人者都要轻判的,酌情减刑,和五姑娘的定性思维完全是两个极端。 五姑娘原本自以为自己融入的不错,没有和丫鬟讲平等就是融入社会了?呵呵,请安不说祖母的好话也是大罪! 五姑娘被当头一棒打醒,再不敢轻视世人,小心翼翼的开始试探着。就算祖母再怎么偏心家中兄弟,她也笑嘻嘻的在一旁奉承,还时不时的给自己的大哥打个络子之类的,果然,这才重新被祖母接纳。 五姑娘心里脑补了一大堆婆媳矛盾之类的宅斗文,可是不敢说出来,只是在开始学打络子的时候,给远在边关的父母和二哥也做了些手工活,请徐嬷嬷托给亲兵,带给父母。五姑娘是对偏心眼儿的祖母和祖父死心了,只把缥缈的希望寄託于远在边关的父母了。 只是五姑娘还是不甘心,远的不说,进来最迫切的事情就是她想读书!祖母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口否决了她的试探,就连她缠着大哥王子胜学了两天的字都被骂「耽搁正经爷们的学业」,五姑娘小心翼翼的赔了不是,还是不死心,正准备在寿宴上出么蛾子了。 五姑娘想得好,祖父和她接触不多,平日里一起吃饭的时候看着是个和蔼可亲的,而且今日寿宴,要是有个由头能提出进学的事情,估计比较容易。听下人们讲,身为伯爵的祖父过生日,来祝寿的人一大堆,总不会人人都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吧。五姑娘决定赌一把! 「姑娘,糕点来了,您尝尝。」大寒把从小丫鬟手中接过糕点茶果摆上,春分把五姑娘从窗边请了过来。 「只是寿宴在即,姑娘垫垫就行了,待会儿还有的走动呢。」小孩子吃多了容易积食,尤其是五姑娘这样的千金小姐,好日子可不能出差错。 「嗯。」五姑娘甜甜一笑,小口吃着点心。待点着心了才问:「大哥哥呢?」 「大少爷正在堂前待客呢。」春分答到:「二少爷、三少爷也在,听说金陵的三老爷和四少爷也来了。」 王家虽然今朝才显贵,但早在前朝就已经有些家底了,如今金陵老家还有两房人,是王老太爷的两个弟弟,如今春分口中的三老爷、四老爷就分别是两个叔祖父的孙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如今金陵和京城的王家正经主子加起来将将两位数,王老天爷经常感慨子孙不盛、血脉不昌。 为了显示金陵和京城的族人亲如一家,五姑娘的父亲王守忠这一辈是和金陵两方一起排的,到了五姑娘这一辈,子孙多了,来往却渐少,也就各排各的,若是聚在一起就用名字加排行的称唿,想来也错不了。如今五姑娘这一辈的排行京城三房是排在一起的,五姑娘作为爹娘的第一个女儿,却已经排行第五了。她哥哥王子胜是嫡长孙,自然是老大,远在边关的亲二哥排行老四,他们长房就这么三个孩子。 「姑娘,时辰到了,该去给老太爷贺寿了。」大寒躬身请五姑娘动身。 「嗯,把我的寿礼带着。」五姑娘示意大寒拿着梳妆檯上的一个盒子,大寒虽觉得拿这么大的盒子装络子有些不合宜,但也没多说什么,徐嬷嬷早就教导过他们再小的主子那也是主子,更何况,五姑娘威严日盛,她这个做大丫鬟的是体会颇深。 ☆、第二章 五姑娘带着两个大丫鬟往正堂而去,一路人流往来,客人多、族人多,僕从也忙碌,春分和大寒小心翼翼的走在两边护着,怕人多吓着姑娘。 五姑娘即使到了,也不能去外面正厅见识宾客如云、往来如织的大场面。 到了后院正堂的大厅,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谈笑声,这是王老夫人在招待来贺寿的女眷。五姑娘到了门前,一个小丫鬟打起帘子,福身道:「给五姑娘请安。」在屋内的丫鬟早已去禀告了。 五姑娘一进门就被眼前的金碧辉煌晃花了眼睛,入目是一个个打扮得隆重非常的贵夫人、小千金,帮着待客的二太太笑道:「五姑娘来了,快,给老太太请安。」 「二婶。」五姑娘低头福身,先就是一礼,然后小碎步趋近,端端的走到王老夫人面前行了大礼,口中道:「祖母安康,愿祖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寿比南山,松鹤长春。」 「哎呦,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王老太太高兴得叫起,一张脸笑得像菊花。 五姑娘这才笑着从地上起来,走到旁边姐妹站的地方。 「五妹妹,你这是把给祖父的贺词照搬过来了吧。」说话的是二房的长女,也是王家这一代的长女,她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黄鹂,玩笑话说起来更是让人不禁莞尔。 「大姐姐说的是。夫妻一体,祖父的好日子也是祖母的好日子。」五姑娘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满客厅的人都听见。说完这句她也不多说话,默默的垂下头。她站的地方虽说是小辈儿们站的,可只有如大姑娘这般大的几个姑娘站着,大姑娘是在帮着她母亲接待来往的各家千金呢。 第3页 「五丫头这话说的在理,且去园子里吧,招唿着各家小姐,园子里的桃花也开得正好,去吧。」老太太觉着大好日子难得五姑娘说一句顺耳的,也知道大孙女平日里爱拔个尖儿,不过谁让大姑娘已经是豆蔻年华正议亲的年岁,只能先这样把事情平息过去了。 五姑娘已经学会了不争这一时半刻的长短,又给祖母和客厅里的诰命行礼,那些个诰命纷纷从贴身丫鬟手里接过见面礼给五姑娘。王老太太才觉着自己话说太早,应该等五姑娘见过各家诰命再让她去园子里,如今这般,倒显得真有什么事儿一样。 五姑娘也不理会王老太太的眼色,自顾自的接了见面礼就出去了。 五姑娘不知自己出去之后客厅气氛为之尴尬,还是三婶长袖善舞圆了场面。客厅里诰命们的心里有数,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早听说王老太太和郡主不睦,如今已窥冰山一角,亲身孙女儿都能为难,二房那个也不是好的。可也说不定,许是郡主留下的人教五姑娘的?总之不管如何,王家内里不睦是真的,各家诰命对王家的评价也在低了些许。 才五岁的小女孩儿也不能玩什么高大上的,五姑娘到了园子里和就近的小姑娘介绍了自己后,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喝花露,点卯而已。至于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王家」抹黑了,呵呵,她未蒙父母面,大哥也不是特别关心,都是祖母教养的,有什么事儿,祖母担着吧。 五姑娘任性的想到。不是她不愿意堂堂正正,只是……太难了,她太弱了。五姑娘一时之间陷入了自我厌弃中,如此不光明磊落违逆本心之人,真的是自己吗? 五姑娘莫名自怨自艾,园子里的闺秀们确实难得的放松。王家大姑娘在客厅陪着长辈,二姑娘是三房庶出,存在感不强,跟着三姑娘这个三房嫡出的妹妹招待小姐妹,他们年纪也就十岁左右,正好来做客的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年纪再大些的,都在客厅里陪着各家诰命夫人呢,这种场合可是相亲的好地方;年纪小了家里也不放心带出来啊。家里四姑娘身子微佯,年纪也小就没有来,她是二房庶出,如今王家是二房太太管家,又怎会为一个庶女考虑周详。 王家这代的姑娘,到目前为止就五个,五姑娘年纪最小。王老太太让她到园子里来和同龄的小姐妹玩耍,放眼望去,又哪儿有同龄人呢? 幸好,五姑娘已经学会了沉默。 好歹是在自己家里,五姑娘坐累了就带着两个丫鬟四处走走,小孩子都是精力旺盛的跳豆,五姑娘自从生病之后更是注意锻鍊,在偌大的园子里逛来逛去,也不觉得累。 五姑娘默默的带着丫鬟在园子里晃了几圈,就有下人来通知开席了,她们这些女眷小孩子自己坐了一桌,旁边有各家的嬷嬷丫鬟服侍,一顿饭吃下来也算顺畅。 五姑娘在吃饭的时候也着实感嘆了一番,看这礼仪、看这规矩,桌上还有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吃起东西来已经是优雅动人了。 待忙乱了一天送走客人,晚上还有家宴。 老太爷和老太太高坐上位,王子胜带着五姑娘给老太爷拜寿,虽然长房大人不在,可老太爷并没有让二儿子和三儿子越过嫡长孙的意思,在这点上,老太爷比老太太精明得多。 接着就是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带着磕头贺寿,二叔家的嫡出大姑娘、庶出四姑娘,嫡出的二少爷王子朗、六少爷也跟着跪拜,尚在襁褓的六少爷是被奶娘抱着行礼的,六少爷因是庶出,年纪又小,因此未有姓名。 三叔家如今有嫡出的三少爷王子朋,剩下的二姑娘是庶出、三姑娘是嫡出,嫡出五少爷王子期,王家男女分开排行,三房拉通,听起来也热闹。 一排排人磕头下来,王老太爷高兴得直捋鬍子。五姑娘看着这长辈五六人,兄弟姐妹十几人直接的头昏脑涨,多亏她有奇遇,不然光记人就晕了。即便如此,王老太爷还常常感慨血脉不丰,恨不得和某家比一下,光主子就一百多号人,一个姓氏的占了整条街,那才叫繁荣昌盛呢! 磕头贺寿之后就是送礼了。真正的大头早就交给下人归档了,如今各位主子手里拿的都是「心意」,取个意思,主要是为表孝顺。 有投王老太爷所好的兵器、兵书,有养身的稀奇药物,有手抄的延寿经文,女孩子们主要就是针线女工了。大姑娘送的是衣裳,二姑娘送的鞋袜……诸如此类,到了五姑娘这里,她从春分手里接过有些大的盒子,走到面前,脆生道: 「祖父,孙女儿年小力弱,只做了两件针线,愿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平安康泰、长乐无极。」说完就把盒子打开,络子就不用说了,这吸引眼球的可是一个小炕屏,不过一尺长半尺宽的装饰品,五姑娘把它展示出来的时候,王老太爷哈哈大笑,欣慰不已。 只见那小炕屏四角用红线圈了祥云纹,中间酱色绢布上绣了两句诗:「指挥皆上将,谈笑半儒生。」 「好,好,好,五丫头有心了。」王来太爷把五姑娘招至身前,摸摸她的头问道:「你可知这两句话的出处。」王老天爷这是想着多半是下人讨巧,今日兴致高,也考考小孙女儿的意思。 「知道,是陛下赞扬祖父的话呢。」 「哦,你如何知道的。」 「是大哥哥告诉我的。」五姑娘歪着头看了看他血缘上的亲大哥王子胜。 第4页 「你这猴儿,什么时候和你五妹妹说的。」王老太太拉着王子胜笑问。 「孙儿也不知呢?」王子胜自己也好奇,道:「五妹妹,我什么时候说的?」 只一称唿,五姑娘心里就有些凉,真没听出这两人是亲兄妹,五姑娘天真可爱道:「就是上次大哥哥教我认字的时候啊。」 王子胜笑着道:「原来是这样啊,五妹妹真聪明,我才说一遍就记住了。」 五姑娘笑而不语,歪着头看着王老太爷,她也是看了这句皇帝的评语才知王老太爷不会反对世人多读书,不然,老太太已经对她不甚喜爱,她又如何敢再冒着得罪老太爷的风险。 「好丫头。」王老太爷摸着五姑娘的脑袋道:「既有此天赋就别浪费了,且去请两个女师傅来教导教导。」 王老太太笑允。 「祖父,师傅什么时候来啊?」五姑娘生怕过了这个村,让内宅夫人一个拖字诀给拖没影儿了。 「哟,你这小丫头还一心向学呢!快了,祖父派人细细的寻访着,女师傅来之前你就先跟着你大哥哥学吧。」王老太爷笑道。 「老爷,这可如何使得,胜哥儿做正经学问的呢,一大摊子事儿。」王老太太立马表示反对,任谁都没有他大孙子重要。 「祖母说的是,祖父,反正咱家有师傅,我跟着哥哥一块去上学,旁听就是了,可不能扰了哥哥。」五姑娘立马「识趣儿」的争取上学的机会,边说还边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摇着王老太爷的胳膊撒娇。 「怕了你了,去吧,去吧,幸亏你几个哥哥单独请了先生。」王老太爷摸着鬍子直笑,五姑娘年纪小,教少爷们正经科举文章的夫子年纪大,做五姑娘的祖父都使得,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 「多谢祖父,您真好。」五姑娘趁势就赖在王老太爷怀里撒娇,保证不会耽误「哥哥们」的学习大业。 ☆、第三章 王老太爷享了儿孙绕膝的乐趣,就把五姑娘放回她的座位了,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家宴,各回各房。明日还要宴请宾客,寿宴一共是三天,还有的忙呢! 春分和大寒小心伺候着五姑娘回了房间,徐嬷嬷早就听说了寿宴上的事情,但她不说,只如往常一般行云流水的服侍五姑娘歇息。 等看五姑娘安睡才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并吩咐今日由小寒值夜。 「嬷嬷,还是我来吧。」大寒自荐,虽然她和小寒的名字配套,可和小寒的来歷大不相同,她是郡主留给自家女儿的班底,和小寒那个老太太身边二等丫鬟过来顶缺的可不一样。小寒素来以老太太为尊,平日里还不太分辨得出来,但晚间值夜,徐嬷嬷向来是不放心小寒一个人伺候主子的。 「无妨,郡主娘娘的女儿,皇室血脉,她能干什么。」徐嬷嬷这个「她」不知指的是谁。 「还是嬷嬷有见识。」大寒奉承了一句,跟着退出来,在迴廊上只有她们几个知根底的人在时,才不解问道:「嬷嬷,姑娘送那炕屏我都不知,您可知道。」 「猜着了,后来才确定。」徐嬷嬷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春分接口,这是王老太太的口头禅。 「那是老太太。」徐嬷嬷语气僵硬,须臾又幽幽嘆了口气,道:「郡主在闺中是就是有名的才女,因此如今才能在边关辅助郡马建功立业。」 「那老太太……」春分还是不放心。 「王家的事情,是老太爷做主。」徐嬷嬷对此充分肯定。 大寒想的地方不一样,老太太讨厌五姑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讨厌又能如何?该五姑娘有的老太太不敢剋扣,下人有徐嬷嬷镇着不敢出么蛾子,最该担心的是姐妹之间了吧?「嬷嬷,那几位姑娘也要一起上学?」如果不一起的话,岂不是让自家姑娘孤立起来了? 「大姑娘眼看着就要备嫁了,二姑娘和三姑娘自己就搅个不清哪儿有功夫上学,其他的不说也罢。」徐嬷嬷说的是大家都公认的。 「那姑娘……」春分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是成年人被排挤都会有「郁郁不得志」的说法,更何况一个五岁的小姑娘。 「姑娘自有姑娘的主意,春分、大寒,你们俩小瞧姑娘了。」徐嬷嬷把照明的灯笼交给春分,她已经到了她的房门前。 春分和大寒看着徐嬷嬷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对视一眼,默然无语。 被徐嬷嬷寄已厚望的五姑娘却失眠了。五姑娘睡不着,但她不是翻来覆去的烙馅饼,她只是睁开眼睛,看着绣花繁复的床帐发呆。 明明成功了,为何感觉不到高兴呢? 如果成功就是高兴,那你一定没有经歷过真正的成功。 五姑娘右手攥进被子,按照自己喜爱的方式生活本就是自己的自由,读书也是自己的权利,什么时候理所当然的事情需要筹谋得来? 五姑娘不愿意不这些事情归结于时代啊、歷史啊,她只是想着边关父母捎过来的礼物,若是她在父母身边,相比就不用费神了吧? 日子过得不舒坦,五姑娘对边关的父母和哥哥思念更甚了。 说是上学,也不能马上实行,寿宴还要摆两天,诸位哥哥都没有上学,五姑娘自然是不用去的。待到寿宴完了,阖家拜谢陛下赐礼之后,学里有才开学了。 一大早,五姑娘换了干净利落的打扮带着一个将将留头的小丫鬟去给老太太请安告辞。老太太见都没见,只说天色还早,不耽误她的功课,五姑娘也不是矫情的人,日后就只在上学之前来上房门外请安,就自去上学了,和家中男孩子一般。 第5页 老太太知道了,气得直骂「不孝的赔钱货!」,就是这样的谩骂也只有老太太和她的心腹嬷嬷得知,谁让这个赔钱货有个当郡主的娘呢? 五姑娘到了学堂里,也颇受了一阵围观。学里就她年纪最小,就她一个女孩儿,物以稀为贵,诸位堂兄都爱看个稀奇,就是教导的师傅也没事儿爱瞅她两眼。 今日是第一天上学,五姑娘表现得文静守礼,师傅让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连刚留头的小丫鬟都没带进课堂,只让她在外面等候,摆纸磨墨都自己来。 来上课的师傅是金陵那边的一个举子,因上科没中,留待京中等下次春闱,凭着同乡的情分在王家谋了西席的差事。王家的少爷们也不难管教,老太爷还在那边儿镇着呢!师傅也一向安逸,如今来了个姑娘,年纪又这般幼小,真是让师傅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办。 「五姑娘可认字吗?」师傅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这么个白白嫩嫩矮敦敦的小不点儿,声音大点还不吓坏了她。 「回师傅,跟着嬷嬷学了《诗三百》,认得些许字了……就是不会写。」徐嬷嬷的确有给五姑娘启蒙,事实上哪次高烧就是因为五姑娘在床上玩儿书导致的,老太太也因此更厌恶女子读书。 「如此甚好。」师傅捋着鬍鬚表示满意,有点儿基础就行,他堂堂一个举人来当西席可不是来做启蒙老师的。 师傅给五姑娘指了一张矮桌,这是专门给她备的,让男孩子们先复习前两天的课业,怕他们寿宴忙忘了。 师傅亲自检查了五姑娘的认字情况,看她是真的认字了,然后就握着她的手教她握笔、起笔,如何写字。然后亲自写了几个简单的大字,让五姑娘模仿者写。 毛笔柔软,小孩子手劲小,控制力也差,常常是一个字笔墨不均,有粗有细。五姑娘之前没有习字,徐嬷嬷也怕小孩子骨头软,如今五岁正是该学字的时候。 「嗯,有进步,照着这篇临摹,今日且写十页大字。」师傅检查过男孩子们的功课后过来看了看五姑娘的进度,现在已经能不把墨汁直接滴在宣纸上了,重新给五姑娘写了一页,让她照着临摹。说是一页,其实上面就四个大字,学字的人都知道,从大写到小,对五姑娘来说也不是太难。 下午男孩子们要去校场,这是王老太爷安排的,五姑娘就不能跟着去了,收拾了东西,又带着小丫鬟回去了。 刚进门,徐嬷嬷、春分、夏至、大寒、小寒就围了上来,一个扶着五姑娘坐下,一个给五姑娘倒茶,一个问可还习惯,一个使劲儿给五姑娘揉手腕,只说辛苦了。 郡主就给五姑娘留了四个心腹,如今都凑在一起嘘寒问暖。 「嬷嬷,我无事,就是上学而已,几步路的事儿,怎会累?」五姑娘连忙说到。 「怎会不累,我瞧着姑娘的手腕都有些红了,听说小萍那丫头都没跟进去服侍,姑娘自己磨的墨?」徐嬷嬷脸色严肃,好似要责罚小萍一般。 「嬷嬷~哥哥们都大了,小萍进去不合适。」事实上只带刚留头的小丫头就是这个意思,若是带春分她们,让哥哥们起了心思怎么办? 「姑娘太过多虑了,王家可没有这样的事情。」徐嬷嬷也是心疼,这不该是一个五岁小姑娘该操心的事情。 「怎就没有了……」夏至不忿的嘟囔了一句。 「嬷嬷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唉,今日第一天上学,我紧张得连口水都没多喝,就想着回来吃热热的鸡汤面呢。」五姑娘笑道。 「好,好,姑娘有胃口就好,要说这鸡汤面还是小寒最拿手,春分你去给小寒搭把手,大寒你先去那些点心来给姑娘垫垫,我去让小厨房烧水,姑娘待会儿要用呢。」徐嬷嬷连忙吩咐。 几个大丫鬟都鱼贯而出,走在后面的大寒提醒夏至道:「口无遮拦,怪不得嬷嬷只放心让你管衣饰。」 夏至在回了一句什么就听不清楚了,夏至忠心能力都是不差的,只这张嘴啊,炮仗一样,徐嬷嬷通常都让她看家,从不敢让五姑娘带她出门。 徐嬷嬷一会儿就回来了,伺候着五姑娘用了午饭,又泡了热水澡,换上干净的家常衣裳,让五姑娘小睡一会儿。 「姑娘上学这般累,日后若再加上女工这些,还不更累。」徐嬷嬷有些心疼,王家也有教导女眷的教养嬷嬷,大姑娘马上就要出嫁了管家、礼仪、女工、待人接物都挑不出错来,王家对教养女眷自有一套方法,只是读书重来不在姑娘的教养计划里,识得几个字,日后能看帐管家就行了。 「我年纪还小呢!」五姑娘笑道,她知道徐嬷嬷在担心什么,若是老太太想要整治她,只让教养嬷嬷下些力气,都不用多做什么,只把功课加重,她上午和男孩子们一起上学的时候就要打瞌睡,到时候她又有何脸面吵着一定和男孩子们一起读书? 「可姑娘总要长大的。」王家的女孩子过了七岁就要正式开始教导了,到时候五姑娘肯定忙不过来。 「到时候爹娘就该回来了吧。」五姑娘嘟囔了一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徐嬷嬷给五姑娘掖了掖被子,第一天上学可把姑娘累着了。是啊,到时候郡主就该回来了吧?郡主走的时候五姑娘连周岁都未满…… 徐嬷嬷最自责的就是郡主走后失了看护大少爷的差事,让老太太把大少爷养得和郡主一点儿都不亲。按理说郡主走的时候大少爷已经十岁了,该记事了,老太太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大少爷和亲生母亲疏远了呢?徐嬷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承认,这个她平素小瞧了这个小官之女,能坐稳伯爵夫人的位置,总归有些手段的。 第6页 「郡主啊,在边关可好?五姑娘想着您呢!」徐嬷嬷喃喃自语,望着西边的天空,思念故主。 ☆、第四章 自五姑娘跟着男丁上学以来,老太太就没给过五姑娘好脸色,幸而五姑娘早上请安的时候对着院门行礼,完了直接去上学,平日里也不和老太太有什么接触,因而未受什么为难。 五姑娘自认和老太太说不到一起,礼数尽到了就是,真正想要处感情的是亲哥哥和几位堂兄,再不济也是老太爷,至于老太太……就先这样吧~ 正院,花厅。 王老太太正在用早饭,孙女儿们已经请安完毕回去了,孙子们还在上学,正好给了她一个清净的时候。 「老太太,五姑娘今天又是在门口行礼。」老太太的心腹王嬷嬷走进来福身低语。 「嗯。」老太太放下粥碗,挥手让几个伺候的大丫鬟下去,虽然都是自己人,但还是要分个轻重出来,以前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在自己的房里说几句不利郡主的话,结果第二天闹得老太爷都知道了。吃过一次亏,老太太就谨慎了不少,即使郡主不在这府里。 「老太太,您看?」王嬷嬷得主家赐姓,是心腹中的心腹,对老太太那是一片丹心。 「我看什么,她不爱给我这个老不死的请安才好,看她跟她娘一样的狐媚脸,我都少吃两碗饭!」老太太随口抱怨到。 「老太太,您可是老寿星、老封君……」 「行了,不来就不来吧,这般小家子气的做派,难不成于我有什么损失?让外人知道了,也只能说她心思诡秘,不孝无礼。我也教导了,是她自己不受教,宁愿听个奴才的,随她吧。」老太太摆手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只怕老太爷过问。」王嬷嬷低声补充了一句,其实她最想说的是「怕郡主回来发飙。」 「男人懂什么内宅事,几个奴才又有多大的见识。行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儿,五丫头既然心气儿高,就让她和男丁一起读书,我倒要看看她能读出什么名堂来。女子立身处世靠的难道是学问吗?」老太太没好气道:「说起她饭都少吃两口!」 「老太太宽心,大少爷就该来给您请安了。」王嬷嬷最是会看人眼色,转移话题道。 「胜哥儿快来了,把我让丫头们做的酥饼端上来,胜哥儿就爱这口。」老太太果然高兴起来,连忙吩咐王嬷嬷。 「您呀,就放心把,怠慢了谁也不敢怠慢了您的心尖尖啊!」王嬷嬷含笑奉承到。 王老太太笑着继续吃饭。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大孙子,有个讨人厌的娘没关系,这是自己亲儿子的嫡长子,是自己的亲孙子,王老太太从王子胜落地起就十分关心他,待郡主跟着去了边关之后更是把王子胜养在身边,感情深厚。而让她最骄傲的就是王子胜知恩图报,知道谁才是真正待他好的人,如今对祖母比对亲娘更亲昵三分。每次只要想到这一点,王老太太这嘴就笑的合不拢。 正房一派欢声笑语,五姑娘却如遭雷击,原因自然是今早在学堂的时候,她大哥王子胜说有朋友要来,今天下午已经请假不去上武课了。 怪就怪五姑娘多嘴问了一句:「大哥哥的朋友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知道也好和祖母说一声,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你放心,我已经和祖母说过了,是荣国府的贾赦贾世兄。」王子胜有些骄傲的说到,他来往的朋友都是各家的继承人。 五姑娘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心里只有贾赦、荣国府两个名词刷屏! 五姑娘恍惚的回了房间,只说自己累了要休息,等丫鬟们退出去之后,躺在床上发呆:荣国府!贾赦! 怪不得呢!五姑娘想,怪不得她觉得王子胜这个名字耳熟呢,还以为是因为「王子」两个字稀奇,原来是因为红楼梦的原因啊!他四哥叫王子腾吧,以前没在意,如今联繫起来一想,王子胜、王子腾,这不是红楼梦中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吗?东海缺少白玉床,王来请金陵王,这王家虽然只是一个伯爵,但富豪非常,有「金陵王」的诨号,自己原来是身在这样的豪门世家吗? 如果这里是红楼梦,那她是谁?她大哥和贾赦的年纪差不多,也就是说自己是和贾赦一辈的人,她就应该是贾宝玉、林黛玉的长辈? 五姑娘当年也冒充过一段时间的文艺青年,四大名着的大概内容还是知晓的,但其中细节肯定不清楚,只记得晃眼见过的电视剧片段。如果她身在红楼梦中,那她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是背景板,还是酱油党,反正红楼梦是贾家的事情,应该和她这个王姑娘没有关系吧? 五姑娘还是不放心,从床上撑起来,跑到梳妆檯前,看着昏黄的铜镜里一个小小的人影,这就是自己啊。五姑娘拿手扯了扯脸蛋儿,这是自己,不是别人! 出了这样的大事,五姑娘也没有了睡觉的心思,更不愿练字,拉着徐嬷嬷讲古,只愿多吸收些信息。 「姑娘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来了?」徐嬷嬷不解。 「今日听到大哥哥说起荣国府,方才恍惚,我除了过年往舅舅家去见外祖父外祖母竟从未外出过,心里好奇,就想听嬷嬷讲讲。」五姑娘七分真三分假的说到。 徐嬷嬷小心瞥了一眼,发现五姑娘脸上全是好奇,并没有自伤自怜的意思,想着五姑娘可能没有意识到是王家女眷故意不带她出门交际。 第7页 「姑娘是说荣国府啊,那府上和咱们也是老亲,尊姓贾,老太爷受封国公,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呢!至于您听说的贾赦公子乃是荣公嫡长孙,听闻已经和张太傅的孙女儿定亲了,来年就要成亲了呢!」徐嬷嬷先把贾赦定亲的消息点出来。 「还有呢?」 「还有啊,荣公只有代善老爷一个嫡子,正在京郊大营当差,娶的是史侯家的大小姐。」 「史侯,可是保龄候史侯爷?」五姑娘连忙求证。 「正是呢,咱们老太爷过寿那日,史侯爷也过府了,姑娘是那时候听说的吧。」 「是啊,是啊,听小丫头说的。」五姑娘连连点头,问到:「还有什么亲戚吗?嬷嬷给我说说,我心里知道,日后见了人也不至于对面不识,闹了笑话。」 「和家里有亲的多是和太/祖爷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了,刚刚提到的贾家还有一个宁公,受封宁国公;还有史侯爷,三太太就是保龄候府二房的嫡次女;还有永安侯府、永平侯府两家亦是李氏同姓受封侯爵,永定、永襄、兴平几家,侯府共有六家和王家交好,其他公侯都是文人封爵,来往较少。民爵大约也就这些,其他就是封王的了。」徐嬷嬷突然补充道:「对了,还有薛家,原是金陵豪商,现被封紫薇舍人,亦是荣耀。」 「紫薇舍人是什么爵位,我素日只听说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姑娘好奇道。 「这个嬷嬷也不太清楚,不若姑娘写信给老爷和郡主问一问?」徐嬷嬷不知该怎样和自家姑娘解释,其中的度还是让自家主子来把控吧。 「那封王的呢?」 「而今有东平、南安、西宁、北静四王。」 「可外祖父都不在其中啊?」五姑娘道。 「这四位是异姓王,王爷乃是天子胞弟,封王也是宗室爵位,如何能混为一谈,姑娘您身上也留着皇族血脉呢!」徐嬷嬷自豪道。 「那嬷嬷再给我讲讲外祖父家吧。」 「姑娘,这皇家血脉哪里是能挂在嘴上随意谈论的,您都累了一早上了,先歇着吧,下半响,嬷嬷还要教您一个新络子花样儿呢!」徐嬷嬷本就是皇家出来的奴才,对皇室的尊崇是刻在骨子里的,虽然知道,但这些话却不该由她一个奴婢来告诉姑娘。姑娘现在年纪还小,也用不到这些。 「好吧,听嬷嬷的,我下午先写信给爹娘、四哥,再学打络子。」五姑娘初步满足了心中的好奇,睡得着了。 五姑娘麻熘的上床,心想,徐嬷嬷口中还有许多红楼梦中提都没提的显赫人家,总不能是都没落了吧。所以,这是真实的生活,世界还大的很呢。 如此一想,五姑娘也不再执着自己到底在红楼梦中有怎样的位置了,她知晓前事,想要嫁给谁不敢说,想要不嫁谁倒是容易。 下午写了童趣十足的信件交给徐嬷嬷,五姑娘心情都好了起来。 徐嬷嬷收了信件,自己也写了日常问安、汇报的书信,信中提及「老太太一如既往慈爱」「姑娘已进学」「大少爷纯孝」,只在信的末尾,说了姑娘对各家往来关系十分好奇,问该不该给姑娘详细讲解。 应酬往来也是当家主母的功课,这帝都复杂的关系网不从小学起,日后来往难免出错啊。 五姑娘熬了两天,新做了三个络子,托徐嬷嬷捎到边关去,如今她在家里有些艰难,把希望都寄托在的生父生母身上。 今生的父母啊,何时才能见面? ☆、第五章 父母,那是天边的白天鹅,眼前,五姑娘只能专心于红烧肉。 因为和家中堂兄们一起读书,五姑娘比其他姐妹有了更多的机会和兄长们交流,见面三分情,更何况五姑娘这么个人精儿。 「三哥,你今日还要去演武场吗?」早上的文课已经结束,各人正准备回去,小厮丫鬟也忙碌着收东西,哦,学里师傅特许小萍进课堂来给五姑娘磨墨,等五姑娘再长几岁,力气足够自己动手的时候再退下。师傅也不忍心看着五岁的小姑娘每天红肿的手腕啊! 「是啊,五妹妹有什么事儿?」三哥王子朋是三房的嫡长子,眼见大家都出去了,就五妹妹把自己叫住,不明所以。 「吶,三哥,有礼相赠呢。」五姑娘从荷包里摸出一根头绳来递给王子朋。 「头绳?给我的?」王子朋有些惊讶。 「自然是给三哥的,我瞧着三哥用的是丝绸绣花的髮带,这种髮带自然美观,可不太容易扎紧,三哥武课上活动量大,用这个可能更好些。」五姑娘言笑晏晏。 「哈,你也听说我昨日髮带滑了披头散髮了吧,啊哈哈哈。」王子朋昨日和人对练时头髮散开让武师傅一顿好骂。 「知道三婶、二姐姐、三姐姐肯定会给三哥准备的,只是我知道了就不能当没听说,还请三哥不要嫌弃。」 「五妹妹说的哪里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多谢了!」王子朋笑呵呵的接下,并没有说他娘正忙着和妾室斗法,二妹妹、三妹妹之间更是争强拔尖,暂时还没顾上他。 五姑娘含笑看着三哥王子朋走远,慢慢把脸上的笑容收回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文绉绉慢悠悠的调子,克己復礼,一举一动皆在礼仪规范之中,仿佛谈笑风声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五姑娘就这么细心观察,恰到好处的作为,兄长们对她的观感也好,亲切了不少。 第8页 小半年须臾而过,王老太爷承诺的女师傅还没有影子,五姑娘都不敢抱希望了,下半年,王子期进学了。王子期是三房的嫡次子,排行第五,比五姑娘小几个月,五姑娘要称唿为五弟了。 王子期进学,前有嫡亲哥哥王子朋,后有亲娘操心,倒也用不到五姑娘什么。只是女子可能具有天生的亲切感,比较适合幼儿教育工作,有个温柔可亲、眉眼含笑的小姐姐对你轻言细语,王子期表示,进学没这么可怕嘛! 王子期的情况和当初的五姑娘差不多,还是房中的教养嬷嬷教了识字,但还不会写,师傅和当初的流程一样,教了用笔,写了大字让王子期照着练。 学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和五姑娘同龄的,五姑娘也找到了说话的人儿,两个矮土豆在课堂一角小声嘀咕: 「五姐姐,写字可真难啊!」王子期再一次把墨水直接滴到了宣纸上。 「五弟,你瞧我。」五姑娘给他示范了一个蘸墨运笔。 王子期一试,吧唧,还是滴墨。五姑娘接过他的毛笔给他蘸好了示意他用,王子期刚学写字,总是用力过勐,一个大字没写完,墨水就没了,又要蘸,王子期拿眼神示意五姑娘。 「五弟自己学着来,总不能以后都派个人专门给你蘸墨吧。」五姑娘是想刷好感度,可不是想养废一个弟弟。 王子期瘪瘪嘴,自己来,还是不行,倒把刚刚的半个字成品给坏了。五姑娘无法,用自己的小胖手半包着王子期的小胖手,教他蘸墨。 「三弟,你瞧,小五教小五写字呢!」二哥王子朗用手拐了拐王子朋,笑指角落里的两小只。 「噗嗤——」王子朋看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小孩儿都胖乎乎圆滚滚的,就算秋衣单薄,总觉的两个人手太短,都要够不着桌面了呢! 「你还笑呢,还不快去给五弟示范,回去三婶准打你手心!」王子胜笑骂。 如今学里就王子胜、王子朗、王子朋三个老前辈,正好三房一房一个,排行老四的王子腾在边关「受苦」,接着就是三房的小五王子期了。 王子朋赶忙过去救苦救难,现在是晨读的时候,师傅也不在课堂上盯着看,如此有喜感的一幕,倒让几人都心情好了一整天。 五姑娘看三哥来了,赶紧把小师傅的位置让出去,自己的水平也就是半桶水,当初写斗大的字,如今写筐大,不知什么时候能写成传说中的沾花小楷。看几个哥哥笑成一团的模样,她在自己的字能拿出手前,还是不要丢脸了。 傻丫头!那几个男孩子是笑她和王子期喜感的五短身材呢,可不是笑她的大字。 五姑娘自觉受了嘲笑,下午回到院子又刻苦多练了二十张纸,吓得徐嬷嬷拉着五姑娘的手摩挲,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进学还是循序渐进才好,一日练这么多,都是平时的三倍了。」 「嬷嬷,这算什么,想要一笔好字,总得下苦功夫吧,听说真正的读书人手里握鸡蛋,腕上捆沙袋,再不就直接把纸订在墙上,悬腕而书,我这才哪儿到哪儿。」此时写字不是一门特长,而是一种生存技能,五姑娘不敢怠慢。 「嬷嬷说不过姑娘,可姑娘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您还小呢。」 「放心,亏不了。我已经写完了,你让小寒来给我揉揉就是。」五姑娘自己倒不放在心上,专心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到手腕有些胀痛。 「还要用热帕子敷一敷呢。」徐嬷嬷从宫里出来的,见识过最娇养的闺秀,真是恨不得自己把姑娘捧在手心呢。 五姑娘笑了笑,出了小书房,在小厅等着小寒伺候。 不知为何,五姑娘心中总有股无由来的急迫感,仿佛有什么在追赶她一样,技多不压身,五姑娘急切的想要多学些东西,写字是,打络子、绣花也是。 大约是王老太爷答应的女师傅迟迟不来,父母有远在边关,五姑娘只能抓住自己能抓住的。 晚间,五姑娘早用过了晚膳,头髮都散开了准备睡觉,春分笑着进来,脆生道:「姑娘,喜事儿!」 「怎么?爹娘回来了?」五姑娘眼前一亮,白天她们还说到大军还朝的事情。 「呃,是别的大喜事儿!」春分有些停顿,的确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再大的喜事儿也比不上父母归来。 「什么喜事儿,快说!」 「陛下隆恩,老爷升了正三品参将,还明旨嘉奖!郡主也得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懿旨,赏赐珍宝无数呢!」春风高兴得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果然是大喜,听了这个好消息,晚上做梦都是美梦呢!」五姑娘也替未曾蒙面的父母高兴。 「瞧奴婢这急性子,姑娘先安歇吧,明日还要早起上学呢!」春分扶着五姑娘躺下,又给她掖好被子。徐嬷嬷在外面统筹赐下礼物和人情来往,春风一时忘了请示,倒是扰着五姑娘了。 五姑娘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丫鬟们的服务已经细緻极了,周到极了。只是她心中最盼望了还是父母能回来,郡主不用说,郡马也是从一品,如今能身上三品实职虽是喜事,但品级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大用。只盼能早日回京,做个京官,总比边关安逸吧。 长房得此殊荣,家里也有表示。今日下午的武课取消,家中办了小宴庆贺,王子腾和五姑娘因是大房子女,王老太爷怜他们父母不在身边,也有厚赠,其他兄弟姐妹也多恭喜溢美之词。 第9页 若说什么让五姑娘欣慰,那就是此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观念了,大姑娘和她的确有些别苗头的倾向,可对待外人时,她们可都记得自己是王家人,几个兄弟之间,五姑娘发现他们的感情更好,可能是一起读书,相处时间更多的原因。 王老太爷捋着鬍子,连说好几遍「兄弟齐心,家族之幸」。 小小高兴一阵儿,日子又恢復以往的波澜不惊,等到五姑娘的字从筐大写到碗大的时候,传说远在边关的父母要回来了。 王子胜已经十五了,该相看妻子的时候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在前,郡主有身份尊贵,自然只有他们回来才能给王子胜安排婚事。 王老太太自己已经对帝都的闺秀扒拉了一边,看着谁都好,再一看又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己孙子,来来回回考虑良久,但只要一想到这事儿由不得她做主,还得等儿媳妇回京,这娶孙媳妇、抱重孙子的热情就一下子降了许多。 五姑娘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倒是日日盼着,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只盼早上一睁眼,丫鬟就来禀告,老爷、郡主娘娘回京了! ☆、第六章 梦想总有实现的一天。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五姑娘一睁眼,正准备起床用膳去上学。徐嬷嬷就快步走了进来,笑着福身道:「姑娘,老爷和郡主回来了。」 「什么?」五姑娘不敢置信,盼了许久,真来的时候反而有些虚无感,别是她在做梦吧?五姑娘情不自禁的右手用劲,发现掐在掌心是真疼,真的啊! 「好,太好了,徐嬷嬷赶紧给我梳妆吧。」五姑娘还穿着单衣呢。 「姑娘别急,姑娘别急。」徐嬷嬷扶住小跑的五姑娘,细心道:「老爷和郡主正在京郊十里外候旨呢,进了城,老爷要先入宫陛见復旨,郡主说不定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召见,离到府里还有些时间呢!」 「那也要先准备好!快,让春分给我梳头,她手艺最好,带母亲送回来的金丝攒花髮带,衣裳也穿母亲送回来的流光锦做的新衣,还有压裙子的玉佩用哥哥送的生辰礼……再有,再有父亲不是给了我一对淡米分色的镯子吗?也带上,也带上!」五姑娘着急忙慌的吩咐道。 「姑娘放心,误不了的。」春分含笑接过梳子,慢慢的给五姑娘梳妆打扮,少说一个时辰之内,老爷、郡主是回不来的。 五姑娘望着铜镜内笑开的自己,心中高兴,回来的不止是她的父母,还是她的靠山啊!都说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在大宅门里讨生活,总要受些委屈的,现在她父母回来就好了,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五姑娘满心期待着新生活的到来。 梳妆好五姑娘也不去上学了,若不是徐嬷嬷拉着她垫了两块点心,五姑娘说什么也吃不下的。到了正堂,老太爷、老太太,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和各位兄弟姐妹都等着呢,这是阖家喜事,王老太爷年轻时常年征战,身子骨不好已经退了下来,王家的顶樑柱就是「守」字辈了。 如今王守忠娶了郡主,又在边关立功,三十出头已经是三品大将,前程可期!王老太爷自觉后继有人,大喜日子,看谁都笑眯眯的。 在厅上不知等了多久,下人喜滋滋的来报:「老爷和大太太回来了!」 五姑娘蹭得站了起来,想快些看到父母。 只见一个白面微须的男子走了进来,皮肤有些深,和二叔王守孝、三叔王守礼比有些黝黑,但还是一个美男子。 「不孝儿给父亲母亲请安了!儿不孝,未能侍奉父母膝下……」 「老大快起来。」王老太爷连忙叫起。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黑了,廋了,你受苦了,瞧瞧,瞧瞧,手上还有疤呢,从小到大,哪儿遭过这种罪啊!」王老太太看见心爱的大儿子,连忙迎上去,仔细打量端详,总觉得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吃苦受罪,眼泪是不住的往下淌。 「娘,您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王守忠无奈劝道。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王守忠的身上,五姑娘却眼睛不错得盯着跟进来的中年美妇。五姑娘想像过很多次徐嬷嬷口中尊贵的「郡主娘娘」是怎样的,也许是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皇室贵胄,也许是雍容华贵的贵族风采,也许是坚毅沉稳的大家风范,一个能陪着夫君在边关吃苦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 等到她出现的时候,五姑娘才发现一切的想想都是不合格的。眼前的郡主高贵但不奢华,稳重又透着亲切,举止得宜,眉眼含笑,怎样想,也想不出比她更好的人了! 五姑娘心里一阵阵的发甜,这就是她的母亲啊,看着着好看。五姑娘又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配饰,不自信的想着这一身装扮可妥当,不失礼吧? 王老太太哭过一阵儿,众人好不容易劝住了,郡主就带着身边的小男孩儿上前见礼。 郡主刚一福身,王老太爷就叫起了,「辛苦郡主了,边关苦寒,多亏你照料老大了。」 「都是儿媳该做的。」郡主知道自己身份尊贵,王家也多有恭维,亲切不足,顺势把自己身旁的小男孩一推,道:「这是老爷和我的二子,王子腾,还是老太爷您取的名字呢。」 「孙儿王子腾给祖父、祖母磕头了。」 「乖孙子,快起,快起!」王老太太这次等不及丈夫叫起,自己连忙把王子腾扶了起来。 第10页 「真是个壮小子!」王老太太笑着捏了捏王子腾的胳膊。 王子腾到底是边关长大的,身子看着比打他五岁的王子胜都要好,胳膊结实,刀眉入鬓,一副挺拔稳重之态。 总算拜见了长辈,五姑娘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深深福身,这时她捨不得低下头去,眼睛不错的盯着父母,口中道:「女儿给爹娘请安,给哥哥问安……」 「好孩子,吾儿,吾儿。」郡主一把拉起五姑娘,她早就看见了旁边激动得落泪的五姑娘,此时定睛一看,已经擦干净了眼泪,但眼眶依旧红红的,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自己从边关捎回来的,心中安慰。 五姑娘不知母亲口中喊的是吾儿,还是五儿,但心里实在忍不住心绪翻滚,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 王父王守忠也在一旁摸了摸她的头,道:「长大了,漂亮了。」 三婶向来长袖善舞,连连劝慰道:「大哥大嫂也可别伤感了,这是好事,阖家团圆的大好事,嫂子快别哭了,五丫头也该笑才是。瞧瞧,咱们的威严将军都红了眼眶了。」 众人轰然而笑,连忙落座,准备细细叙话。 此时,一直站在老太太身边的王子胜才出列,跪在中间的垫子上,给王守忠、郡主磕头,道:「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父亲母亲辛苦了!」 「快起来。」王守忠叫起儿子,离开时才到腰间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到他肩膀高了,王守忠不善言辞,心情激动,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反覆嘟囔着「好孩子,好孩子!」 「当日懵懂小儿,如今已是翩翩佳公子,都是老太爷老太太教导的好。」郡主也拉着王子胜不松手,仔细看过,又奉承公婆道。 「那是自然,我的大孙子!」王老太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讲述王子胜日常小事,听来倒是有趣又欣慰。 「好个啰嗦的老太婆,儿子风尘僕僕的赶回来,先让他回去梳洗梳洗吧,有多少话说不完,往后时间多着呢!」王老太爷十分高兴道:「快去,午间还有家宴,你两个弟弟也等着和你叙话呢!」 「你这老头子懂什么,和儿子说几句话怎么了。」王老太太和往老太爷感情倒是好,几乎相伴一生了,拌嘴两句也是笑着说的。 「娘说的是,儿见驾之前已经梳洗过了,刚好陪娘说说话儿。」王守忠微微一笑,把那份将军像的严肃沖淡不少。 「罢了,罢了,快先回去歇着,也让你院里的奴才沾沾你的喜气,你的院子娘让人日日打扫着呢!被子都是新晒过的。」 「还是娘了解我,今晚定睡个好觉!」王守忠也不像名字或面相那么憨厚,说起话来总是直中人的心坎儿。王老太太喜得嘴咧到耳根,挥手让他们回去了。 二叔、三叔家的孩子也拜见过王守忠、郡主之后,大房一家子就浩浩荡荡的回院子了。 回了东院,让留守的、从边关带回来的僕人磕头问安,又换过衣裳,一家子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又浩浩荡荡的赶去赴宴。 今日是一家小宴,过几日还要大宴宾客。宴会自不用多提,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派热闹。 到了晚上,王守忠往书房而去,还有几件公事要办,郡主把留守的徐嬷嬷叫来,细细问她京中的情况。 「这么说,我走之后胜哥儿就让老太太教养了?」郡主押了一口茶,皱眉道。 「您走后,大少爷十岁了,按照王家的规矩应该搬到外院了,只是大少爷是长子嫡孙,老太爷老太太重视,就安排在正院旁边,离东院有些远。您刚走,大少爷就得了一次风寒,老太太说下人们伺候的不好就把人打发了。」正院和东院是王宅里最好的两处院子,既然是最好,那占地面积自然大,徐嬷嬷一时之间看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都是奴婢无用,当时姑娘高烧不退,奴婢分身乏术,让人钻了空子。」徐嬷嬷此话有推卸责任之嫌,但确实是实话。 「无妨,我走时没能把胜哥儿带走,就早料到了有今日。」郡主沉思,当初她诞下长子丈夫就要外放,在边关诞下了王子腾和五姑娘,奈何边关敌袭时早产,五姑娘身子不好,边关缺医少药,郡主只能把五姑娘送回京城,有夫家和娘家的看护,一个小姑娘也碍不到谁,总能顺利活下来。当时派了徐嬷嬷这个身上有品级的女官回来,也有压阵的意思。她当初在诞下王子腾之后也有回京,当时就知道老太太不会放任王子胜独自养在外院。郡主心中也有些想法,若是当初把王子胜送回京城会如何,又转念一想,有如今王子胜的前例在,中途没带王子腾回京是正确的。 「大少爷纯孝,只是与老爷和郡主略有生疏,奴婢无用。」大少爷已经被老太太养得不亲了,徐嬷嬷常以此自责。 「无妨!」郡主斩钉截铁二字,斩断了徐嬷嬷想要说的任何话。 ☆、第七章 「那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血脉之亲刻在骨子里,不是谁都能挑拨利用的。」郡主对此非常有自信,她又不是掌控欲变态的疯子,儿子虽是她儿子,可她也不要求儿子事事以她为先。天下初创,四处还有仗要打,王家是将门,她的儿子自然是要征战沙场的,幼年时和谁更亲近有些有什么关系。 「郡主,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大少爷是长子,日后您养老……」徐嬷嬷没把送终二字说出来,但意思已经是那个意思了。 第11页 「那是普通女人,本郡主身上流的是皇室血脉,我的丈夫别人称他做郡马!」郡主长眉一挑,她自己就能立起来,何曾需要依靠丈夫儿子,「老爷有本事,我脸上有光;万一胜哥儿无能,我同样尊贵!」 本朝天下初立,可皇室人心中的骄傲却不减,当初那么多世家大族逐鹿天下,就只有她这一家一姓得了天下,可见这是上天的旨意,天生的尊贵! 「是奴婢眼界浅,误了郡主的事。」徐嬷嬷福身行礼,她在宫廷几十年,见识的都是妃嫔争宠的那一套,后宅阴私见识过不少,但是眼界确实太狭隘了。徐嬷嬷常以郡主、姑娘身上流着皇室血脉而骄傲,却下意识没把她们当成皇子、公主拿一类贵人来看。徐嬷嬷暗自反省,日后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好了,先不说胜哥儿了,说说五儿吧。」郡主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当初难产、早产伤了身子,日后恐无法再孕,现有的三个孩子就是她的所有。郡主在边关常常收到女儿的手工活和书信,心中温情更甚。 「姑娘聪慧懂事,和您当初一般,有本事,心地好。」徐嬷嬷说起一直照顾的姑娘,嘴里的好话没断过。 「嬷嬷教导的好,我是知道的,我只见一面,就看出五儿似乎心思有些重啊。」郡主是个心明眼亮的,在外能辅佐丈夫建功立业,在内对对内宅之事心里也有数,看人更是有眼力。 「郡主慧眼如炬,大少爷养在外院,东院就老奴等奴婢下人,自从姑娘高烧不退险些……之后心里就好似存了心事,奴婢刚开始以为姑娘是被吓住了,后来却发现不是。姑娘学什么都认真刻苦,老太太时有微言也不像一般小姑娘委屈哭泣。年初老太爷寿辰,姑娘用一个小炕屏博得老太爷喜爱,得以和家中少爷们一起读书……这桩桩件件,姑娘懂事得让老奴心疼。」徐嬷嬷回忆起来满是感慨,若是父母在身边何至于此? 「难为她了,我既然回来了,五儿自然不必受这样的委屈。」郡主幽幽得嘆了口气,又问了徐嬷嬷娘家王府和京中的其他关系,方让徐嬷嬷回去休息。 得知自己的儿女在府中过得并不是太好,郡主心里生气,面上却没有变现出来,等王守忠从书房回来,郡主绝口不提此事,只和丈夫说些闲话,道:「此次回京,行健载誉而归,陛下也青眼有加,不知行健的职位可有了着落。」 王守忠,字行健,语出「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是勇王这个岳父在王守忠还是他麾下将领时为他取的字,望他成为一名雄勇之将。后来属下成了女婿,郡主嫁过来就用这个寓意深刻的字来称唿王守忠。 「外官进京多要降半级,朝中有出缺的从三品武职只有护军参领、骁骑参领和王府一等护卫,陛下垂怜给了半个月的休沐,我还是再等等吧。」王守忠心里还是想着他和皇室也算沾亲带故,也许就不降品级了呢? 郡主同样心里有数,王府一等侍卫是绝对不行的,丈夫的身份不适合给这代的皇子做护卫,更不适合给自己父亲做护卫,那就只能找出缺了。「行健功劳摆在这里,健锐营翼长上月已出缺,陛下应该会考虑的。」 郡主话中意思是自己的娘家能帮他跑这个关系,王守忠自然明白,这年头姻亲是非常牢固的关系,健锐营曾经是勇王带出来的精锐,如今里面还有许多他的老部下,顺手帮一把女婿也是应有之义。 「不谈这些,劳累了几年好不容易能歇歇,你也别太操心了。」万守忠拍了拍郡主的肩膀,示意她睡觉了。 「不操心如何行,胜哥儿已经十五了,咱们这次回来不就是给他相看的吗?这才是大事,可拖不得。」郡主把话题转到了儿子身上。 「是,是,和儿子一比,我也得退一射之地啊!」王守忠玩笑道。 「这是自然,待你接风宴过后,我就要带着五儿出席各家赏花宴、听曲会,也好给胜哥儿选个好媳妇出来!」郡主扬了扬头,仿佛天下优秀女孩儿由她挑一般,倒把王守忠逗乐了。 「好,好,依你,依你。」王守忠笑道。 「对了,你问问父亲母亲,他们对胜哥儿的亲事可有什么人选,长辈们吃的米比咱们吃得盐都多,尤其是老太爷,如今我那些堂兄们也渐渐大了,边塞又多有征战,在这上面,还是多听听父亲的意见才好。」郡主提醒道,到了他们家这个地位,最怕的就是站队,更惨得是站错队。 「放心。」王守忠严肃道,儿媳人选的最重要指标的确是妻族的政治立场。 严肃的话题到此为止,两夫妻忙碌了一整天,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五姑娘就明显感受到了不同,连下人们更有精神气了,胸脯都挺得比平日里高。 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请安。五姑娘到东院正厅的时候,王子腾已经坐在小客厅了。 「四哥。」五姑娘当即福身见礼。 「五妹妹来啦,坐吧。」王子腾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岁孩子,看见白嫩可爱的妹妹,一时之间颇有些手足无措。 五姑娘在王子腾下首落座,端了茶也不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王子腾,王子腾也抓紧时间观察自己的亲妹妹,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互注视。王子腾从小在边关长大,回京第一次见到诸位长辈,五姑娘尚在襁褓就被送回京城,王子腾实无多少印象,如今陌生的两兄妹相对而坐,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12页 突然,五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子腾也咧嘴而笑。 「二哥,我是你妹妹。」五姑娘放下茶盏笑着道。 「我是你二哥王子腾。」王子腾也笑了出来。 从未见面的生疏都消融在这一笑之中,五姑娘也不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歪着身子靠在扶手上,努力凑近和王子腾聊天。 王守忠和郡主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夫妻俩刚刚坐定,王子胜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三兄妹一起给父母请安问好。 「你怎么来的这么迟?」王守忠皱着眉头问道,他对王子胜的记忆还是小时候在老宅里,他一去边关五年,对这个嫡长子的要求自然高。 「父亲,儿……儿……」王子胜一时语塞,他只是不习惯而已,昨天又闹得晚了,早上起得有些迟。 「爹爹~」五姑娘第一次勇敢尝试了撒娇技能,「大哥住在外院,离这里本来就远,您瞧大哥头上都是汗,肯定是着急给爹娘请安跑着来的,您可不能错怪大哥了。」 「即使如此,如何不说。」王守忠皱眉,他也不是苛责的长辈,只是看着儿子这般形容,难免有些生气。 「儿错了,父亲息怒。」王子胜平时哄老太太也是嘴甜得紧,可如今在王守忠面前却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害怕得只差打哆嗦了。 「好了,好了,一早上就板个脸,该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了。」郡主笑着打断两父子的对话,起身示意去正院请安。 五姑娘跳下椅子,跑到王守忠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爹爹,您可别板着脸啊,哥哥们和女儿心中敬爱您,都被您吓得不敢说话了。」 「好个不矜持的丫头~」郡主弯腰把五姑娘牵到身边,王守忠却是面容柔和不少。 今日整个王家都没人早上出门,大家都等在正堂,又是一番见礼之后落座,二婶出列道:「郡主回来了,我这心里也不少,管家的重担还是要交给您才行。您在边关这几年,我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歹没有辜负郡主的嘱託。」 「二弟妹客气了,是母亲教导有方。」郡主微微颔首,对着老太太微笑。 「是啊,是啊。」二婶和三婶出言附和。 「都是你们能干,我能提点什么。」王老太太笑着道。 「还请郡主不要推辞,如今您回来了,应酬往来更多,还请您多多费心。」二婶做谦虚状,一副自己是当家人的派头。 「好,今日不得空,明日请二弟妹与我交接。」郡主不和她耍花枪,直接就应下来了。 二婶愣了愣,想着郡主怎么也要推辞一下吧,这吃相也太难看了,这样让婆母、弟妹和丈夫怎样看她?二婶环视一周,发现郡主理所当然的模样,周围人的话题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在说王守忠接风宴请的事情了。原来在她心里无比重要的管家权,在旁人心里是如此无关紧要和理所当然的存在吗? ☆、第八章 父母回家,五姑娘的生活,准确来说是物质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心里那种有依靠、有支柱的感觉是那样好,王子期在学里都说「五姐姐整天都笑着」。请安有郡主带着,五姑娘也不必特意早起,避开老太太了,生活也有人处处关心了,徐嬷嬷再老道还是作为辅助之人,而郡主的教导是严厉的,也是温情的。你做的不对她会喝止你,你做的对无需夸奖,只看她含笑的眉眼,就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 这天下午,五姑娘正在自己的屋里练字,春分就来禀报说郡主找她。 五姑娘快步走到正厅,对郡主福身。 郡主诸位端坐上位,旁边左首坐着一位身着淡色道袍的中年女子,眉眼温柔,观之可亲。 「娘,您找我。」五姑娘一直不愿意叫冷冰冰的母亲或太太,总用亲切的「娘」字来称唿。 「五儿,来了,你不是盼着望着要拜个师傅吗?这是山东孔家的小姐,你称唿孔姑姑就是,若是想拜师,可要孔姑姑亲自点头才行!」郡主对五姑娘介绍那位陌生女子道。 「孔姑姑安好。」 「姑娘不必多礼,初次见面,小小表礼,请姑娘不要推辞。」孔姑姑带着侍女,带东西却是亲手从袖袋中取出的。 五姑娘小步趋近,伸出双手,低头恭敬接过,收回时瞟了一眼,是一块成色很好的玉佩。此时可不流行当面称赞礼物,五姑娘默默把玉佩收在手里,对着郡主甜甜一笑。 「孔姑姑,这就是我那小女儿了,中人之姿,但胜在为人勤勉,还请姑姑不弃。」郡主对这位孔姑姑说话非常客气。 「郡主自谦了,聪慧天赐,勤奋方是正道。」孔姑姑对着郡主点头,又问五姑娘:「不知姑娘如今学了什么?」 「只学了诗三百,见母亲和姑姑之前正在习字,不若请姑姑指点我刚刚的习作,还请姑姑不要怪我不恭。」五姑娘看郡主没有阻止,显然要把这事儿交给她应酬处理。 孔姑姑点头,五姑娘就示意春分去取。 「除了习字,姑娘平日里还做什么?」 「做些女工,还爱看书。」五姑娘想了想,斟酌着答道。 「姑娘爱看什么书?」 「史书。」 「为何?」 「读史明志。」 「五姑娘现今志向为何?」 第13页 孔姑姑步步紧逼,五姑娘对最后一个问题却略有迟疑,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人能以规矩的礼法的名义……勉强我。」压迫?奴役?五姑娘心思流转,最终换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 「好的。」孔姑姑还是保持着微笑从容,对五姑娘点头后又看向郡主。 「五儿,你回去接着练字吧。」郡主直接把她打发了。 等五姑娘走后,郡主才问道:「你觉得如何?」 「心志之高,甚于男子。」孔姑姑也不和郡主来虚的,她们在闺中就是密友,郡主皇室之尊,孔姑娘孔子嫡系后人,是顶级的清贵之家,天下刚刚改朝换代的时候,正需要孔家这样的氏族表态,因此孔姑姑终身未嫁,名声却没有瑕疵。 「唉,是我和行健这两年不在,让孩子太过害怕了。」郡主想着五姑娘就自责,当初有心里准备,可没想到五姑娘的思想变化这么大。 「不,就算你们都在,五姑娘约摸还是不会变的。」孔姑姑不认同五姑娘是害怕,强调道:「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这评价可太高了,都说孔姑姑擅长看人,当初皇后娘娘不过小吏之女,孔姑姑路过时见了一面就说了一句贵不可言。旁人还不以为意,直到当今皇后娘娘嫁给了今上,今上又登基方才应验。今上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前程不被看好的起义军的儿子,孔姑姑当年不过双十就有这份眼力,如今贵人已经贵不可言,孔姑姑这份功力就更让人肃然起敬了。 孔姑姑知道自己名声在外,也不轻言,平日里做着她的女冠居士,常人难得她一字半句。 郡主抖了抖手中拿着的五姑娘习作,问:「可还入得你的眼。」 孔姑姑嘆息一声,道:「这心志比我还高,我是不求名利,又沾了家族千年传承的光,你的女儿,你准备怎么办?」 「她有心,我便成全她。」郡主斩钉截铁道:「当年我便问过你,以孔家的名声和你的聪慧,随意嫁一人也能把日子过得美满,你为何不嫁?」 「是啊,我回答人这辈子总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我已经清醒了,就不愿在煳涂过活。」孔姑姑心有所感。 「我也愿我的女儿自由自在过日子。」郡主的志气难道就小吗? 「我知道了。」孔姑姑颔首,「这几日你忙,我回去挑个好日子再找你。」这个好日子当然是拜师的好日子。 孔姑姑略坐了一下就回去了,王守忠和郡主刚刚回来,正是人情来往复杂的时候。 晚间,王守忠派小厮回来禀报要和同僚一起喝酒,今日不会来用饭了,郡主带着王子胜、王子腾和五姑娘用膳。 一顿食不言寝不语的寂静晚饭之后,王子胜回外院,王子腾回房温书,按年纪王子腾也该搬到外院了,只是刚回来事情多,郡主对儿子的事□□必躬亲不愿将就才拖了下来。 五姑娘回自己的房间换了睡衣半躺在床上看书,这样不尊重书本学问的行为,已经被徐嬷嬷说过多次了。 郡主进来的时候五姑娘还以为是徐嬷嬷呢,吓得咻得一下就把书往被子里藏。 「是娘啊~」五姑娘害羞道。 「可不是我,藏什么呢?」郡主笑着走过来坐在床边,她已经把华丽的头饰卸了,黑压压的乌鬓只用一直碧玉长簪挽住,温柔的问自己的女儿。 「娘,是佞臣传。」五姑娘把书拿给郡主看。 「你也不怕睡不着觉。」郡主笑嗔,佞臣传里总有些酷吏,那些个手段残忍刑法还详细描写了,正常人看了都吓得不行,更何况一个五岁小姑娘,这可不是合适的睡前读物。 「娘~我就随便看看,不是正经做学问,我这在床/上看书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五姑娘拉着郡主的袖子撒娇。 「你才多大,有什么改不了的毛病,是不想改吧?」郡主嗔了她一眼,不纠缠这个话题,问道:「今日你见了孔姑姑,觉得如何。」 「很好,比我想像的好。」五姑娘和自家亲娘说的都是实话。 「好在何处?」 「温柔可亲,胸有丘壑。」五姑娘抬头看郡主让她继续说下去,力图准确的措词道:「孔姑姑尊重我,不把我当成无知小儿;她待人诚恳,女儿也是回来才发现那玉佩有孔家的私印;最重要的是孔姑姑和母亲关系好,我相信母亲不会害我的。」 「果然是个小人精儿,平常人不知你孔姑姑身份,谁会说她胸有丘壑,看来我的女儿也有识人之明呢,正好和你那『神算子』孔姑姑凑一对师徒。」郡主开玩笑道。 「孔姑姑擅长卜卦吗?」五姑娘看孔姑姑穿的是一身道袍,以为她的本职是干宗教工作的。 郡主把孔姑姑当年铁口直断皇后娘娘命格的事情说了出来,五姑娘原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结果被现实深深改造成了唯心主义忠实米分丝,命运这种事情也信了一半。 任何判断,加上菩萨神仙的名义好像就变得更加神秘强大了,郡主主要想说的可不是这个:「你孔姑姑觉得你有调/教的潜质,等这几天家里忙完了,你就正式拜她做师父吧。」 「那我也要出家做女冠吗?」五姑娘还没想好投入三清的怀抱。 「自然不用,我在府中划一个小院儿出来,你孔姑姑住进来,方便教导你。」郡主道。 第14页 「谢谢娘,娘真好。」五姑娘嘴甜得感谢。 「给你请师父就好了。」郡主笑点五姑娘的鼻尖。 「自然是好,祖母不准我读书人字,祖父答应了给我请师父,结果一直都没请,我还没跟娘说想要师父呢,您就帮我请好了。我知道的,娘好。」五姑娘仰着头,用一种天真童稚的语气说着无比认真的话。 「好孩子,好孩子。」郡主把五姑娘揽在怀里,心中酸楚,这孩子是吃了多少苦才会这么容易满足?「以后想学什么,想用什么直接和娘说,知道吗?」 「知道了,我也是有娘的。」五姑娘脆生生应道。 ☆、第九章 轰动只是一时的,过日子谁家不是细水长流。 王守忠和郡主回来,只有第一天让晚辈停了课,长辈特意等,其余时候还是照常运转。 忙过了王守忠的接风宴,紧接着就是五姑娘的拜师宴。五姑娘是无名小辈,孔姑姑可是大名鼎鼎,郡主说要把人接到王家,老太太还未有微词,老太爷已经连连点头只说好。最后孔姑姑还是只答应有个落脚的小院儿,平时是不住在这儿的,孔姑姑在东善街自己买了套院子,人家孔家有钱有名,不差这一丝半点。 说到这个五姑娘就觉得服气,老太爷自己答应了要给请师父,结果请了大半年没请来,如今师父被她娘请来了,他是怎么有脸说:「让姐妹们都跟着去吧,都是一家子。」 五姑娘这丁是丁卯是卯的脾气,差点就当场顶牛了,还是郡主稳得住,道:「父亲说的是,我原想着也是这样,大姑娘出嫁在即怕是学不到什么了,但能在孔姑姑跟前儿镀镀金,日后在婆家也是个谈资。」 王老太爷满意得点头,「不管学多少,只要肯学就是。」 郡主笑着奉承王老太爷慈爱。等回了东院,五姑娘留忍不住问:「娘,为什么要让姐妹们都来读书啊?」 「姐妹们都来不好吗?你一个人上学多孤单啊。」郡主笑着道。 「以前我也一个人上学啊。」五姑娘说的是跟着男丁一起学习。 「不是有你几个兄弟吗,怎么就一个人了?五儿啊,人呢要大方,娘不是让你瞎大方,可是堂姐妹们都姓王,她们是你的亲人,平日里是你的良伴,日后是你的援手,与她们亲近也是应该的啊。更何况娘是长嫂,长嫂照顾整个大家更是理所当然。」郡主缓缓得给五姑娘讲道理。 五姑娘一脸懵逼,不会吧?我不会是掉到小白文里了吧?为什么郡主娘一下子如此单蠢了,我看孔姑姑还挺有智慧的啊,人以群分,能和孔姑姑交友,自身智商不会太差吧?在宅斗文里讲大方,会被弄死吧? 五姑娘一脸担忧,郡主还莫名其妙呢,「五儿,瞧你这小脸儿皱得,想什么呢?」 「娘,你是说我应该和姐妹们好好相处吗?大姐姐以前还说我坏话呢!」五姑娘做童稚状。 「那大姐姐给你道歉了没有?」 「道歉了。」那是因为她娘回来了她才道歉的,早两年这样的是大姑娘可不少干这种事。 「是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大姐姐道歉了你就原谅她吧,女孩子要大度,知道吗?」郡主引导道。 「知道了,娘。」五姑娘一时之间不能理解,画风怎么就变了。 「知道就好,回去好好歇着,明天是你的拜师礼呢。」郡主打发了五姑娘。 郡主自己看着桌上的帐本皱眉,管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刘嬷嬷给郡主上了茶,绕到身后给郡主揉肩膀,一边揉一边道:「老奴瞧着姑娘还愣着神呢。」 「嗨,她一小孩儿懂什么,先前我不在家里,让她学歪了,如今正好扳过来。」郡主笑道。 「姑娘聪明伶俐。」刘嬷嬷贊了一句。 「就是聪明才糟糕呢。聪明本是好事,悉心养着,等她大了,见识多了世事人情,通透炼达了,这份天生的聪明就能变成成熟的智慧。可如今她是小聪明,遇到问题的时候凭着小聪明避过去了,日后自然就倚仗着小聪明过日子。如此用多了阴谋,格局就小了,孔姑姑既然说她心志高,那就要教她配得上这份心志的为人处世之道。」郡主和心腹刘嬷嬷自然要交底,她若有什么看顾不到的地方,还需刘嬷嬷提点。 「郡主想的周到,姑娘是该养成堂堂正正的性子。」刘嬷嬷闻弦歌知雅意。 「嗯,日后不要让那些后宅阴私扰到她,不是她这个年纪该学的。」郡主再交代一句。 「若是姑娘聪慧自己看出来了?」 「既然聪慧就该明白,大河之水浩浩汤汤,方为正道;城外的丽渠如何幽深艷丽,终是偏门。」郡主目光坚定,胸中有数。 「姑娘是不该操心这些,老奴明白了。」刘嬷嬷点头,道:「老奴只得多想两遍,郡主真要让家里的姑娘都拜孔姑姑为师吗?」 「嘁~」郡主嗤笑一声,「安柔有那么掉价吗?就是我同意,安柔也不会答应,让家里姑娘跟着学,沾染些正气,别一天到晚盯着后宅小小四方天就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安柔是我给五儿费心请来的良师。」 在郡主心里早就打算好了,只是这些背后的阴谋鬼祟,郡主认为不该让五岁的小姑娘知道,她就该傻白甜的过童年,等长大了,能分辨是非善恶了,再告诉她阴私手段,不然把人的性子养歪了,可就毁了她一生了。 第15页 后事果然如郡主所料,即使王老太爷亲自出面,也没让孔姑姑答应多收徒弟。能顺便教导几个女孩儿都是看郡主的面子,王老太爷认为郡主是尽力了的,不但不会埋怨,反而又送了些东西给郡主,多谢她为王家筹谋。 五姑娘看了这一系列转折,倒觉得学到不少,若像她那么莽撞直接和老太爷顶嘴,岂不是把事情都弄糟了了吗? 郡主没有教导的意思,可言传身教已经是了。 郡主不但请了名声在外的孔姑姑,还又请了几位教养嬷嬷,王家原本就有教导女子针线、规矩的嬷嬷,如今多请几位来,姑娘们的份例也有增加,这些姑娘真真是一脚抬八脚迈,千金小姐的排场,得了阖府称赞。大约唯二不高兴的就是二姑娘和四姑娘了吧,郡主对女子宽容慈爱,但也明确的分出了嫡庶,庶女的份例比嫡女的少,二姑娘和四姑娘也是知事的年纪,往常大家心里有数,可也没挑明了说。即使总体说来二姑娘和四姑娘的物质份例增加了,但两位庶出姑娘难免有些尴尬难堪。 不过两位妯娌可对郡主感恩戴德,她们自己为着名声、为着儿女还要装个大度,不过看三房都是嫡长子先出世,就知道两位妯娌也不是没本事的人,只是她们不敢、不愿这样正大光明挑明了。 庶子庶女和嫡子嫡女区分开来,嫡妻拍手称快,男人们也觉得理所当然,也只有不靠贤惠名声过活的、身份尊贵的郡主敢来这么一下。郡主这一手阳谋,五姑娘表示获益匪浅。 拜师之后,五姑娘就不跟着男丁们学习了,文课专门由孔姑姑教导,其他功课跟着姐妹们和嬷嬷学。 这天,孔姑姑上完课正准备回去,五姑娘提了一件事儿——取名。 「五儿为何想给自己取个名字?」孔姑姑并没有诧异的模样。 「有了名字才好区分啊,不然天下这么多五儿,谁知道叫的是我。」五姑娘无辜的笑道。 「在王家只会有你一个五儿,你若是出门交际,旁人会叫你王家五姑娘,他日你出嫁,自然冠夫家姓氏,日后你会是老夫人,即便是圣旨御笔,也没有提到名字的机会,又何必取呢?」孔姑姑毫不留情的点明白。 「家中兄弟都有名字,我也想有一个。」五姑娘有些尴尬,她实在是不能习惯拿排行当名字,甚至一生没有自己的名字,全是别人的附庸。 「所以,你是想和男子一较高下吗?」孔姑姑脸色有些严肃。 「不,不,女子也可有有名字的啊,娘也有,师父也有。」五姑娘有些慌了,难道这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规矩? 「女子的名字可有可无,家里给取就受着,不取也无伤大雅。」孔姑姑淡淡道。 「是,师父。」五姑娘有些气馁。 「不如你给我说说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名字吧?」孔姑姑仿佛漫不经心问道。 「朔。」 「哪个朔?」 「月一日始苏也。」五姑娘有气无力的答道。 「嗯,用功了,都读到《说文》了,好,日后也要如此勤勉。」孔姑姑算是贊了一句,五姑娘行礼告退。 ………………………… 一转眼就入秋了,郡主张罗着给东院换家具,尤其是五姑娘这里。东院现在住的就王守忠、郡主和五姑娘三人,王子胜早在外院安家,王子腾也搬了过去,东院好似只有一家三口。五姑娘平日里常常给父亲请安,在父母面前撒娇弄痴,王守忠也十分喜爱这个乖巧懂事的闺女。 这天上完文课,五姑娘跟着姐妹们去和教养嬷嬷学针线,孔姑姑过来就看见郡主正在给五姑娘的屋子换装饰。 浅色的黄花梨家具,红的米分的布幔窗帘,满屋子都是适合少女的亮眼颜色,博古架上也不摆什么古董,都是些有野趣的小玩具。 孔姑姑进来,郡主连忙招唿道:「这里忙乱着,你怎么来了,可有事儿?」 「是有事儿。」孔姑姑点头,平时她上完课自己就回去了,也不是每回都找郡主叙话的,即使她们是好朋友。 「来,来,来,去厅上。」郡主招唿着往正厅走,这里丫鬟来来往往,十分杂乱。 「不了,在这里说,正合适。」孔姑姑坚持。 郡主摆摆手,让满屋子的人都先下去,找了两处椅子安坐,问道:「什么事儿,非的这个时候说?」 「你是想把五儿养成天真娇贵大小姐吗?」孔姑姑问。 「自然是。」郡主道,这理所当然嘛,她的女儿,王家袭爵人的女儿,理当娇养。 「看出来了。」孔姑姑指了指周围的布置,她听郡主说过,开始的时候,五姑娘的房间布置得十分老成,说是郡主的或者王守忠的房间也行,家具、门帘颜色深沉,房中全无亮眼玩具,全是书本器具,可以说全是技能,无一乐趣。 「不好吗?」郡主知道孔姑姑不会没头没脑的说这些。 「不是不好,是你的女儿要的可不是这些。」孔姑姑把五姑娘找她说要改名字的事情说了,道:「自那日起,我又仔细观察了几天,原想着五姑娘被我拒绝了可会生气着急,没想到她好像完全放下了此事,不急不躁,我看了都佩服。」 「我说呢,她前几日旁敲侧击问我闺中姓名做什么。」郡主笑了,她女儿心里有成算,她自然高兴。 「你还笑得出出来,你想养一只兔子,焉知这是一只狐狸。」 第16页 「去去去,你才狐狸呢。」这时候已经有了狐狸精一词,郡主笑骂。 「我认真和你说话呢!」孔姑姑急了,她早就看出五姑娘心志与常人不同,如何教导也没有既定之法、前人经验,都是摸索着走,结果人家当娘的居然漫不经心,孔姑姑真是觉得皇帝不急太监急。 「急什么,咱们且瞧瞧,我想养兔子,也得她是只兔子,先看看她如何结局名字的事情,若是只有小聪明,那就打回去从新教,若是有真本事,别说一个名字,要什么我不能给!」郡主朗声道。 「成,你是她娘,听你的。」孔姑姑也下定了决心。 五姑娘自然不知道一个名字能引出后续多少事,她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被人看来却是惊世骇俗。 对子女的教育方针,父母只会默默的实行,并不会与当事人商量。五姑娘名字的事情暂告一段落,现在郡主需要操心的重点是王子胜的亲事。 回京几个月了,宴会也参加了不少,老太爷和王守忠根据郡主给出的出色合适女儿的名单,考察了其父兄的政治立场,王守忠最后给了郡主一份名单,这些都是可以的,让郡主再重点观察观察。 这天,勇王府有菊花宴,郡主带着五姑娘回娘家。 自从郡主回来之后,出门交际已经带着王家所有适合出门的女孩子跑过一遍,后来大姑娘已经定亲,二姑娘庶出,三姑娘没到交际的年龄,如今又是回娘家,郡主也就顺理成章的只带自己的女儿。 五姑娘也是她娘带着全家女孩儿出门交际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长姐如母,才知道为什么二婶把管家权看的那么重,还当着全家的面说过两句酸话,虽然从当事人的郡主,到满屋子男人,都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儿。 勇王府亲王之尊,和当今陛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来往的都是整个国家最上层的人士,最顶级的圈子。 郡主这个姑奶奶回娘家受到了热烈欢迎,据说勇王府这一代只有郡主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 「五儿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福寿安康。」五姑娘一路被领进了正院,如今正院做主的是郡主的生母、五姑娘的亲外婆——勇王妃。 「五丫头来了,好,坐吧。亏你还记得来看看你老娘,一天到晚脚不沾地,也不知在瞎忙什么?」勇王妃的头髮已经花白,后半句话是对着郡主说的,言笑晏晏,亲昵十分。 「娘,我这不是来了嘛!我啊天天想您,想得都睡不着了,这不今儿一早上就来了,你瞧瞧,除了几个嫂子弟妹,谁比我来的早!」郡主笑着接话,屋子里此时的确还只有徒家人,宾客尚未登门。 「行了行了,就会给我灌迷魂汤,一点儿不如你的大嫂实在。」勇王妃对儿媳并不苛刻,长媳更是看重,管家权在长媳进门之后就交了,早年间还跟着勇王行军过,端的是一位巾帼英雄。 「娘,我算是听出来了,您这是嫌弃我不会说话啊。小姑来了,儿媳可就失宠了。」大嫂也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说起话来确实天真娇憨,犹如少女,一派快活之气,任谁看了都知道她过得顺心如意。 「可不是嫌你了~」勇王妃笑骂。 众人又凑趣说笑了一阵儿,就有下人来报有客人登门,几个儿媳自然要去迎接。开始忙碌起来,正厅就剩下勇王妃、郡主和五姑娘了。 「娘,侄女们没来吗?」郡主问道。 「让她们好好打扮着,今日可是相看的好时候,没得来我这儿撞钟。」勇王妃挥挥手,身边的丫鬟都退下,只有一个中年嬷嬷给勇王妃揉腰,人老了,坐着坐着腰就开始酸痛。 「你的儿媳妇人选可有了。」勇王妃问道。 「有几个,还请娘帮我掌掌眼,说实话,我是犹豫了许久,看着这个也好,那个也不错。」郡主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勇王妃。 勇王妃老花眼,接过信纸,拿远了眯着眼睛看。五姑娘连忙道:「外祖母,我给您念吧。」 勇王妃慈爱一笑,把纸张递给五姑娘。 五姑娘清脆的童声响起:「户部左侍郎嫡次女,年十四,温柔娴雅,有才气;大理寺卿嫡长孙女,年十五,端庄有礼,兄弟众多;左都御史嫡长孙女,年十三,爽朗大方,喜读书……」 勇王妃静静的听着,五姑娘一边读,一边默默回想这些人的身份背景,瞧瞧,果然什么时候都用不到名字,即使是相看儿媳妇这样的大事,也是谁谁谁的女儿、孙女。五姑娘听闻郡主这已经非常好的了,至少后面还有女孩儿的性情模样形容,很多人家找儿媳妇,打听的不是本人而是她的父兄,美其名曰「家风」,若是父兄询询君子,姑娘自然不差。 「嗯,没煳涂,都是合适人家。」勇王妃听完了,心中的关系网也梳理了一遍。 「是啊,老太太总想着我是不是给胜哥儿找个宗室贵女,甚至四王那边都扒拉过,还是行健好不容易打消了这个念头。」郡主说的四王是东平、南安、北静、西宁四王,自古异姓王有几个善终的,郡主简直让政治白痴的婆母给烦出个好歹来。 「你婆婆在这上头是煳涂些,可她也不是白活几十年,自有她的道理,你不可轻视他人!」勇王妃提点道。四位异姓王声名赫赫,鲜花着锦,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到这些的。再说了,要等异姓王败落,少说也还要几十年,说不定人家觉得先享富贵,说不定后面的败落她已经看不到了呢。 第17页 郡主低头道:「是,娘。」 「别给我来虚的,只说你看中了哪家。」勇王妃也不含煳,直接问道。 ☆、第十章 「瞒不过娘,最得我心的三家姑娘就排在最前面呢!」郡主笑着点明,刚刚五姑娘念的名单的前三位,就是她斟酌的结果。 「你能拿出来至少家里是错不了的,就看姑娘本身如何了。正好,今日这三家都得来,你且仔细看看。」勇王妃也知道今天的宴会实质就是相亲。 勇王妃和郡主叙闲话,五姑娘就在旁边听着,郡主知道自己的女儿嘴巴紧,也不怕她把事情透露给旁人。 待宾客渐渐多起来,郡主不能只是在屋中和勇王妃叙话,也要帮着娘家人招唿客人,或在厅中谈笑,或去园子赏花。来的夫人诰命太多,五姑娘也不适合待在正厅,被六表姐带着去花园。 此次宴会名为赏菊,自然有各色菊花分布院中,勇王府家大业大,子女众多,前五位表姐已经出嫁,陪着五姑娘的表姐排行第六,也是快出嫁的年龄了,家中姐妹以她年龄最长,因这份年长稳妥,才让她来照顾五姑娘,可见勇王妃对五姑娘的喜爱。这位六表姐肌肤白皙,笑起来还有一对甜甜的酒窝,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令人倍感亲切,五姑娘也十分喜欢她。 「五妹妹,你瞧,这就是府中花园了,最珍贵的明黄色和绿豆就在这九曲桥对面假山之后,你少来府中,不熟悉路经,我让小梅跟着伺候你,可好。」六表姐微微一笑,指了旁边出列的红色衣衫女子道。 「六表姐不用麻烦了,你去忙吧。花园我也来过两次,能跟着你出来必然是你用惯了的,我怎好占着六表姐的侍女。」五姑娘推辞,六表姐要趁着这个机会给来赴宴的夫人们一个好印象,她正在说亲的档口上呢,五姑娘可不愿坏人好事。看六表姐还想说什么,只得更真诚的望着她,拉着六表姐的手道:「六表姐,今日宴会隆重,不可出纰漏,我也算是自家人,咱们何必客气。」 「好,那就多谢五妹妹了。」六表姐松了一口气,她自然想和今日来的闺秀们交好,想着遍撒渔网不如重点捕捞,五姑娘是郡主爱女,勇王妃唯一的外孙女,若得五姑娘一句好话,胜过她在勇王妃面前奉承半年。此时五姑娘如此盛情,她正好两手抓。 五姑娘笑着目送六表姐走远,才带着自己的大丫鬟春分和大寒往里面走。九曲迴廊建在一片水域之上,水中还有未谢的睡莲,园丁打理得很好,全无枯枝败叶,只余星星点点的绿色和小小的花朵。果然不是正该开的季节,花朵小,花色也不明艷。 走过曲折的九曲迴廊,绕过假山,就是一片小型的坡地,上面摆满了各色明黄色菊花,黄色是菊花最常见的颜色,但因着新朝把明黄作为皇帝正式大礼服的颜色,这样的颜色也就尊贵了起来。明黄色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闪闪发光。 五姑娘随意走马观花看了看,有走向另一片摆明品绿色菊花「绿豆」的区域,果然非同凡响,一片深绿,不像五姑娘平时见的那般有些淡淡的发黄。 两个六表姐介绍的地方都看完了,五姑娘就顺势往位置不好的地方去。 春分和大寒跟在后面开眼界,要知道勇王府能摆下这个赏菊宴邀请全京城的名媛贵妇,这些菊花自然非比寻常,这两处更是重中之重,春分看五姑娘样子,劝道:「姑娘,您不再瞧瞧吗?您看这朵,硕大如银盘,花瓣张扬,真是让奴婢大开眼界。」 「嗯,是挺漂亮的,这里有些热,先走吧。」五姑娘敷衍的点点头,率先往阴凉处走去,秋老虎还是挺厉害的。 春分和大寒对视一眼,发现自家姑娘是真不敢兴趣,也就跟着走了。春分不明白,这样稀缺难得的名品花卉,姑娘怎么就不喜欢呢? 春分不知道五姑娘那奇特的审美,在她眼里,白色和黄色的菊花是不吉祥的,因为她见到这两种花最多的时候就是葬礼和烈士陵园;绿色的花她也不喜欢,看它还不如看叶子呢!且五姑娘见过的千奇百怪的花朵不在少数,完全不会因为新奇而多加注目。 春分和大寒跟着主子出来就是要让主子高兴的,看五姑娘兴致缺缺,就打起精神来将笑话,说学逗唱的终于把五姑娘哄高兴了些。 五姑娘高兴得感慨:看啦,又有人来哄她开心了,这封建糟粕的糖衣炮弹真是无孔不入,这可让她怎么坚持得住哦~ 五姑娘半得意半反思得走到凉亭里坐下,看亭子里摆了各色瓜果点心,也没有动,只靠在栏杆上歇息。 不一会儿,一身淡米分的小姑娘衣裳的小姑娘就走过来了,五姑娘坐直身子,没想到还有和她一样不爱热闹的人啊。 五姑娘看人家是小姑娘,人家看她才是小姑娘呢! 五姑娘见她走进过来,起身,微微颔首福身,因不知身份,见的是平礼。那位米分衣姑娘也回了礼,并爽朗得自我介绍道:「我是诚王府女眷,不知您是?」 这位姑娘有些尴尬的问道,正常情况下她们这样的小姑娘见面,会有大人相互介绍、引导,哪用得着这样自我介绍。这位姑娘觉得人家已经先在亭子里了,若不是她来了,也不必有此尴尬,自然先开口了。 五姑娘再次行礼,口称:「不知郡主身份,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诚王府女眷,这个年纪的只有清河郡主了。 第18页 「嗨,什么郡主不郡主的,我初到京城,还盼着多交几个朋友呢!」清河郡主看上去也是爽朗大方的人。 「我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家的姑娘,今日跟着母亲来给外祖母请安。」五姑娘接着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福慧郡主的千金,怪不得……如此可爱。」请和郡主笑道,怪不得和她一样只带了两个丫鬟,无人陪同就在这偌大的花园中走动。这王家姑娘是因为放心,勇王府怎会让她出事,而自己是无奈,一个郡主当得还不如臣子之女呢。 郡主心里想着,脸上却是笑意不断。五姑娘也不知道此方人们早熟,一个七八岁的女子能有这么多心思。 两人初次见面,还算投契,就在凉亭中聊了起来。春分剥了个橘子,去尽白瓤,两个五姑娘和请和郡主分食,很是愉快。 两人在这亭中久坐,一个气喘嘘嘘的丫鬟跑过来,行礼,道:「郡主万安,五姑娘万安,园中高台诗宴快要开始了,请两位贵人移步。」 两人当即往回走,往高台而去。郡主身份摆在那儿,自然另有尊位,五姑娘随着她母亲派来的侍女,往王家人的坐席上走去。 这次宴会在园子里的都是些贵妇千金,贵妇们自然是座上宾,这舞台可是留给闺秀们的。果然,勇王妃坐上了主位,发表了一通类似「欢迎大家,为了玩的更开心,咱们来个才艺展示赛吧,自愿参与,干什么都行,当然,作诗最好。」 五姑娘这个年纪,也就是将将识字,作诗什么的也不关她的事,她只专专心心得看热闹。 福慧郡主看重的那三家姑娘也有佳作,户部左侍郎家的顾姑娘不愧才女之名,才华斐然,读来唇齿留香;左都御史家的孙姑娘用典也用的巧妙,得了好几位夫人的称赞;大理寺卿家的柳姑娘诗作平常,但写的一笔好字,作风也是不骄不躁,五姑娘也看到好几位夫人点头微笑。 因为名义上这是诗会,便没有人展示其他的才华,只是或者展示诗才,加上书法,亦或是简单勾几笔绘画,总之都是纸上功夫。五姑娘不着边际的想,万一有人家不擅长读书写字得怎么办? 赏菊宴到了快下午的时候就结束了,大家一起用了一顿以菊花为特色的菜餚,又各自散去。席间五姑娘的座位「刚巧」和郡主看重的三家姑娘挨着,也近距离观察了一下。 郡主带着五姑娘留到宾客都走了才和勇王妃告辞,在回去的马车上,郡主问道:「你瞧那三家的姑娘如何?」 ☆、第十一章 「娘看上的,能不好吗?」五姑娘掩唇而笑,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有喜感,她不过垂髫小儿,就要给哥哥相看媳妇儿,这是她能干的活儿吗?郡主娘倒是信任她,五姑娘心中想到信任二字,笑意更浓。 「跟你亲娘打马虎眼儿呢,快说!」郡主笑嗔。 「女儿喜欢左都御史家的孙姐姐。」五姑娘这说这么一句,也不解释原因,郡主对每个女孩儿都是满意的,不然不会作为重点考察对象。 「嗯,我回去再问问你爹。」郡主也不追问,淡淡点头。 到底事关王子胜,而王子胜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大哥,五姑娘在爹娘没回京之前,心中十分伤心王子胜对自己不管不问,但到头来,她还是会为他担心。 「娘,您不会是想问问每个人的意见,然后选多数人喜欢的那个吧?」五姑娘佯做疑虑。 「有何不可?」郡主挑眉。 「娘,大哥的妻子,还是以他的意见为准吧。」五姑娘没看出郡主在逗她,十分焦急道。 「你大哥的妻子,但嫁进来相处最多的还是婆婆妯娌小姑,娶妻娶贤,我满意就行。」郡主故意道。 「娘,琴瑟和鸣……」五姑娘还要给王子胜争取一下权利,结果抬头一看郡主含笑的眉眼,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娇嗔道:「娘说的对,您满意就行~」调子拖得长长的,表示自己才不上当呢! 「你倒精乖,琴瑟和鸣都知道了,你师父教你这些啦!」郡主笑骂。 「圣人有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女儿多看书就是了,还用得着谁教。」 「德行!」郡主摸了摸五姑娘的脑袋,心里却想,黄金屋、颜如玉,这倒不是一个闺阁女儿该想的。看着五姑娘娇俏的眉眼,心中忧思更甚。 五姑娘是后来许久才知道她娘的忧思,此时并无宋之一朝,赵恆皇帝陛下也未做此警世良言,郡主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有此雄心壮志呢。五姑娘后来分辨,那只是无意间的一句顺口熘,郡主娘表示:「无意的才可怕,你把这当成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呵呵,你以为不抄袭诗词名着就能掩盖自己的不同了?太天真! 「跟你说正经的,你瞧着你大哥会喜欢哪家的姑娘?」郡主知道五姑娘早慧,也许小孩子知道小孩子的想法呢,也就多嘴问了一句。 「女儿想,大哥多半喜欢顾姐姐。」五姑娘顿了顿,不用郡主娘催促,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倒了个赶紧:「大哥平时就说喜欢温婉贤淑、才华横溢的妻子,顾家姐姐有才气,人也漂亮,更何况顾世伯户部侍郎之尊,比爹爹也不差什么,堪称平步青云,陪嫁必然也多。如此给大哥长脸的媳妇儿,大哥如何不喜欢。」 「我猜娘最喜欢的应该是柳姐姐,大理寺卿家教严谨,柳姐姐端庄有礼,更何况柳姐姐一母同胞的兄弟就有七八个,如此宜子宜男,又能帮衬着娘管理庶务,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姑娘。」 第19页 「至于女儿,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孙姐姐,孙姐姐爽朗大气,不是会为难小姑之人,心思简单,女儿也不必为了和大嫂搞好关系战战兢兢了。」 「你是小姑子,随便谁进门只有讨好你的份儿。」郡主不依,她的亲生儿女,可不能受别家女人的磨搓。 「唉,女儿也是听说些流言蜚语有所感慨,娘看过的人家,必然不会教养出会为难夫家亲人的女儿。」五姑娘对此到不是很担心,从女儿道媳妇儿,辈分长了,地位可没长,在闺中娇养的女儿,到了夫家就是上孝公婆,下慈姑舅的大忙人,五姑娘对媳妇儿这个身份充满了同情,只要新嫂子人好,她肯定不会为了莫须有的虚荣为难人家。 而且,郡主娘也不会如此短视,家族联姻难道是为了结仇吗?哪家婆婆脑子有坑,会故意磨搓媳妇儿,把日子过成「宅斗日常」。 「你呀,只说最喜欢孙姑娘就是了,还婆婆妈妈谁都点了一遍,跟自个儿亲娘还来这套。」郡主有些心疼,如此周全,不是经歷过,怎能如此懂事。 「孙姐姐好,柳姐姐和顾姐姐也好。这事儿还得看爹娘和大哥的,女儿就是随便一说,娘别放在心上。」五姑娘安慰道。 郡主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她心里已经偏向孙姑娘三分了。 关于王子胜的婚事,五姑娘事前就知道这么多,其他的不是她的身份和年纪能参与的。 回了伯府,郡主和刘嬷嬷详细说了今天的事情,也有让刘嬷嬷分忧的意思。 「听我那老姐妹徐嬷嬷说大少爷和姑娘关系僵硬,如此看来,倒是咱们多虑了,郡主您瞧,这兄妹俩和睦着呢!」刘嬷嬷先是逮着夸一顿。 「是啊,你提醒我了,媳妇儿还是要找个能约束胜哥儿的,又要能让他和生父母亲兄弟远了去。胜哥儿这些日子晨昏定省日日准时来准时走,说是功课繁重。哼,他既不科举,又不考评,哪儿有那么多功课,去正院倒有空闲。」郡主重重的把梳子拍在妆檯上,她正拆卸髮髻准备歇息,说道这个话题,强悍如郡主,也忍不住为不亲近自己儿子生气伤心。 「郡主不必忧心,男孩子嘛,总是有些牛心左性,日久年深,总会知道谁才对他好的。依老奴的小见识,娶妻这件事儿上,还是让大少爷自己挑吧。」刘嬷嬷建议道。 「这怎么成?他懂什么!」郡主关心则乱,她心里也有徵询王子胜的意思,尤其是经过五姑娘劝导之后。 「郡主~~您只消和大少爷说,京都的姑娘任他挑,只要他喜欢,门户低一些不成问题,只要能担得起伯府宗妇的职责,只要大少爷喜欢,您就能给他聘来。」刘嬷嬷安抚郡主道:「您别急,大少爷平日里都是和各勛贵府邸的公子哥来往,他能见着什么大家小姐,到头来还不是按照您的想法娶妻。奴婢听说老太太已经开始张罗袁家的小姑娘们进京小住了,您想想,一个是以他为尊,一个是强加自己的意思给他,大少爷选哪个?」 「你说得有道理,我懂你的意思了。」郡主揉了揉眉心道:「小时候跟着爹爹转战四方,没学着多少怀柔手段,遇到儿女之事,我倒不如你看的清楚了。」 「郡主是办大事的人,这些内宅曲折,老奴替您看着就成了。」刘嬷嬷道,郡主于内宅事务上也是门清儿,只是遇到儿子关心则乱罢了。 郡主打定主意,第二天早上请安时候,就单独把王子胜留了下来。 「你也知道,最近我和你爹正张罗这给你选媳妇儿的事情,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没有?」郡主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儿子听父母的就是。」王子胜没想到突然就谈到这样劲爆的话题,刷的一下红了脸,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 「嗨,自家母子,说说心里话怎么了。我这几年在边关辅助你父亲建功立业,管的你少了,我心里也内疚得很。这娶媳妇儿的大事,自然要娶一个合你心意的才行,你也不必害羞,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和娘说就是,可不能委屈了自己。」郡主动情道。 「娘……娘……你说什么呢,没啊,我哪儿意中人。」王子胜都羞得结巴了,他现在最大胆的事就是和交往的世交家里朋友说说荤笑话,对男女之事还半懂不懂的。 「少年慕爱,人之常情,今日突兀的说起来,你一时没有主意也正常,这样吧,你回去想想,有了主意就来和我说。」郡主宽宏大量,把自主权教在了王子胜手上。 「多谢母亲。」王子胜对婚姻的确是有自己的期待的,虽然他没有意中人,但这种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的态度,把他当成大人一样信任的态度,王子胜十分高兴,对母亲也十分感激。 郡主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王子胜的表情,语重心长道:「你才十岁,娘就去了北境,当时你小小的个头,拉着娘的袖子,哭着闹着要一起走。娘当初都没敢多看你,就怕忍不住,坐上马车瞧瞧掀了帘子,看着你哭得撕心裂肺,当下就后悔了。可到了北境,看着那漫天黄沙,寒风刺骨,突然就不后悔了。你不知道,北境没有春天和夏天,只有冷热两季,冷的时候滴水成冰,满天飞雪,热的时候汗如雨下,恨不得把皮都扒下来吹风。那儿的风,冷的冻进骨子里,大的能把人颳走。」 「你弟弟出生在那儿,打小就过着苦日子,你看他皮肤晒得黝黑,手也糙得很,不能和你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比。可我还是常常和他说他比你快活,只因为他跟在爹娘身边。胜哥儿啊,你可别怪娘心狠,娘当初只想着为你好啊。」 第20页 「娘,娘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王子胜让郡主一番真情流露说的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郡主擦了擦眼睛,接着道:「一说到你的婚事,娘就忍不住伤感,你也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娘给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做人父母的难处,唉,说这些做什么,养儿方知父母恩,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子胜又要背书。 郡主捂住他的嘴道:「娘只要你满意!媳妇你自己挑,只要你觉得他当得起伯爵府继承人夫人的尊位,扛得起王家宗妇的责任,娘不管什么出生门第,只看你的心意!」当然能做王家宗妇的人,出生门第就不能差,不然她上哪儿学相应的本事手段去? 「多谢母亲!」王子胜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又听得慈母声声真情,心中感动,哽咽着叫了一声母亲,才告辞回自己的院子。 ☆、第十二章 王子胜的媳妇儿还没着落,大姑娘就要先出嫁了。二婶为了大姑娘的婚事也是忙碌了许久,在郡主回京之后,又托郡主带着大姑娘去顶级宴会晃了几圈,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 二太太原本想借着郡主的面子,给女儿找个高门大户,但盘算许久,依然定了原先看好的国子监万博士之嫡长子,国子监博士在官职上来说不过正五品的职务,实不在二太太的考虑范围之内,但看看博士「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为生者」的职能,二太太就动了心,这是多大的人脉!再想想万博士大儒的名声,再看看万家儿郎弱冠之年就中了举人的聪慧,听说这科也是十拿九稳的,若是大姑娘嫁过去,第一年丈夫就金榜题名,那就是大大的有福之人,再生个大胖小子,哟喂,那大姑娘这一辈子就顺顺利利不用愁了! 二太太越想越美,脸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只是瞧着大姑娘有些不愿意的样子,连忙掰开揉碎的和大姑娘说起万家儿郎的好来。 「娘,您看大哥娶妻是什么人家,俱是六部尚书子女,公侯府第千金,郡主这些日子带着五妹参加了多少宴会,咱家这破园子都大宴了宾客几回,万家有哪次够资格出席啊!」大姑娘有些不满未来夫家门第太低,她可是伯爵的孙女! 「你个死丫头,懂什么!」二太太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额头,王子胜的婚事也没好到这个程度,太夸张了,她这个女儿啊,就是有些争强好胜。二太太无奈道:「你只看到万家没机会出席宴席,你又想想你说的那些公侯贵公子哪个是良配?」 「怎……怎么就不是良配了!」大姑娘好似想到了什么,可依旧嘴硬不承认。 「犟嘴的死丫头,别的不说,就说和咱家亲近无比的贾家,他家的大公子贾赦你也见过几次,你愿意嫁给他吗?」二太太直接给她举了个例子。 「贾家大哥哥有什么不好的……」大姑娘嘀咕。 「好?哼!国公夫人和史氏见天斗法,房里人都好几个,还不知日后的章程,你一个小媳妇去试试!」二太太讽刺道:「你三婶就是史家出来的,听到的风声还不止这些,你现在看着贾赦是人五人六的,可你做媳妇儿的,相处最多的还是内宅夫人,史氏可不是省油的灯,看你三婶就知道了!」 「那也不至于把我嫁给一个五品小官之子啊!」大姑娘说来说去就是对夫家官职不满,更确切的说是不想被大房的王子胜比下去。 「你眼界倒高,五品怎么了,你爹不是五品啊!从你爹这儿算倒是门当户对!」二太太拆台道。 「我……我……」大姑娘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词来。 「行了,娘也不逼你,后天咱们去秋山寺祈福,你躲在帘子后面悄悄看一眼,不满意咱们就换一家。」二太太拍胸脯保证道,万家少爷文质彬彬,面若冠玉,就不信没见过几个男人的自家女儿不动心。 到了秋山寺上香那天,大姑娘看见的是一个着文士衫的翩翩佳公子,不同于勛贵子弟锦衣玉袍,那是一种书香满腹的才子之像。大姑娘悄悄看过了两三本话本里,主角无一不是才华横溢的读书人,这样一个才子,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的丈夫幻想。 待到二太太再问,大姑娘就羞红了脸,道:「但凭父母做主。」 二太太这才笑了,万博士这个大儒嫁的不亏!啊!不是,是嫁给大儒他儿子不亏~ 二太太定了女婿人选,迫不及待的禀告了老太太,老太太也十分高兴,说是要给大姑娘厚厚的添妆,郡主也笑着表示会好好操办。 第二天早上请安的时候,郡主就拉着王子胜的手道:「你大妹妹的婚事都定下来了,走礼最多不过一年,明年就该出嫁了,你可不能拖到她后面。怎么样,我的儿媳妇你寻摸得怎么样了?」 「母亲~」王子胜而今说到这个话题已经开始学会淡定了,可被郡主一催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 「你怎么还没个主意,你瞧袁姑娘怎么样?」郡主不动声色的挖坑道:「老太太千里迢迢的把袁姑娘从金陵接过来,说是来给老太太贺寿,其实还不是为了你。老太太也常常说要把袁姑娘许配给你,你怎么看?」 王子胜皱了皱眉,祖母的好意他心领了,可袁姑娘实在没在他的选妻名单上。王子胜自从得了自主的权利,当晚回去就把和他交好的家中有姐妹的人家列了出来,来来回回的思索,但从来没有想到过只是乡绅小官之家的袁姑娘。 第21页 郡主看王子胜的神色就知道了,道:「唉,老太太年纪大了念旧,让我说我是不太满意袁姑娘的,家世门第之类的就不说了,容貌亦非绝色,更重要的是气度、本事担不起咱们伯爵府宗妇的职责。不过呢,要是你看中,娘也不说什么,大不了以后辛苦些,慢慢教就是了。唉,也不知教不教得好~」 随着郡主一声嘆息,王子胜立马道:「母亲,儿对袁姑娘从为有过男女之思,绝对没有!」 「那老太太那边怎么办?」郡主故做为难道。 「老太太最疼我了,我去求一求老太太,肯定行的。」王子胜说到老太太是信心十足,老太太也的确非常宠爱他。 郡主不懂声色的笑道:「那就好,我就怕万一袁家起了不好的心思,袁姑娘的母亲我看着不好,上次她不久假借老太太的名义想要陷害你吗?我现在是想起来就怕,有这么个母亲,女儿再好也有限。更怕老太太念及娘家,把袁姑娘许配给你做贵妾,唉,这正妻都还没进门,贵妾倒先住进来了,这样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你。」 郡主把袁太太热情之举直接说成了陷害,袁姑娘直接打成了妾,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母亲,不会的,老天太最疼我了。」王子胜反覆强调道。 「嗯,我想着也是,老太太最疼你,绝不会为了娘家委屈你的。」郡主信誓旦旦道。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老太太会选什么,自从郡主回京,不动声色间老太太的权威和优势就被消减的差不多了,管家权在郡主手上,最大的问题王子胜,如今也和父母弟妹亲近了许多,郡主果然箇中高手。 老太太心里不痛快,也想不出个具体罪名来,等到王守忠下朝回来的时候,叫王守忠去说了一大堆忆苦思甜的话来,话里话外都透着时日无多、捨不得他们、想落叶归根回金陵,只因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 王守忠听得不是滋味儿,连连劝慰道:「娘,您是老封君,只坐着享福就是,谁让您不痛快了只管打骂,儿在外面做了多大的官,回来还是您的儿子啊!」王守忠小时候王老太爷外出征战,全靠老太太泼辣护住他,对母亲的感情是非常深刻的。 「唉,人老了,多说话惹人嫌,你好好办差,好好跟郡主过日子。郡主是皇室之尊,稍微有点儿脾气,你忍忍就是了,啊?」老太太深谙语言艺术。 「娘,您这么说可是郡主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王守忠对内宅不关注,他瞧着郡主管家,僕从来往规矩有礼,再环视一周,老太太这里供奉的也不差,王家最顶尖的都紧着两位老人,王守忠还在老太太屋里的博古架上看见了勇王府标记的摆设,实在不觉得郡主亏待了老娘。 「没有,没有,好,好,都好,都好!」王老太太仿佛受惊般,脸色黯然,迅速挥退了王守忠。 王守忠心里存了事儿,也就没发现老太太的神色。王老太太要的是锦衣玉食吗?不止,她要的是说一不二! 老婆和老娘同时掉水里,你救谁?这个问题谁能回答的了,至少王守忠不行。看样子妻子和老娘有了矛盾,王守忠也是一肚子牢骚。 王守忠从正院出来,看着一队红衣侍女排列而过,低头向他行礼的时候露出了那一截雪白的脖颈。 「唉……」王守忠嘆了口气,郡主什么都好,就是管得太严了,他至今三十有余,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婚前沾过的两个人,在郡主过门之前就打发了,等成婚之后,更是未染二色。唉……王守忠忍不住再为自己嘆息一声,不过想到身上的官职,想到勇王老岳丈的提拔,想到旁人艷羡的眼光,这样的嘆息就微不足道了。 郡主倒是不知除了大少爷和大姑娘之外,这府里还有人动了思春之心,果然是春天来了的原因吗? 五姑娘生在春末夏初,衣衫渐渐轻薄,五姑娘就要正式满六岁了。 四月牡丹王,芍药相于阶。罂粟满,木香上升;杜鹃归,荼穈香梦。无数鲜花次第开放,五姑娘的生日宴定然香花香草满怀。 再从爹娘回京之后,五姑娘的日子就过得有滋有味儿,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五姑娘正筹划着名讨一个生日礼物呢! ☆、第十三章 「明儿个就是你的生辰,娘打算叫一班子小戏,你再请些好姐妹来游玩一天,晚上再吃顿团圆饭,你看如何?」郡主和五姑娘商量着过生辰的事情,五姑娘去年交际圈扩大,也认识了不少人,都是需要经营的人脉。 「不用麻烦了,以前也没过。」五姑娘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就是因为以前没过,今年才要不起来啊!」郡主也是比较心疼五姑娘,以前老太太都以小辈生日不宜张扬,恐折福气为由没办,今年郡主在家就一定得给乖女儿补上。 「女儿生辰是母亲的受难日,过生是为了提醒女儿牢记父母生身养育之恩,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是了。」五姑娘感慨道,她当初的期待没有落空,父母果然对她极好,她愿意付出百分百来孝顺他们。 郡主还要说什么,王守忠就从门外进来了,大笑道:「好,好,好闺女。」 王守忠大步进门,坐在郡主旁边,五姑娘羞得脸通红,低声唤了声:「爹爹~」 「人都说女儿贴心,果然吶,那两个臭小子何曾说过一句软乎话儿,还是闺女好啊!」王守忠把五姑娘拉到自己身边,笑着对郡主道:「闺女懂事,咱们也得给闺女长脸啊,去请德庆班吧,各家的小姑娘也请来热闹热闹,拿我的帖子。」 第22页 「爹爹~」五姑娘连忙阻止,谁家小姑娘的生辰会这么隆重,可别太张扬了。 「行健说的是,五儿这么好,我也有心让京城的闺秀们都来呢。」郡主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女儿最好。 「爹,娘~」五姑娘从王守忠怀里挣脱出来,认真严肃道:「女儿真的没有大办的想法,爹娘一片心意,女儿办个小宴就是,请一二手帕交就好。女儿生辰本就该叩谢爹娘恩德,怎么能让你们再劳神费力。」 「我的乖乖啊~」郡主又一把把五姑娘拉到自己的怀里,抱着感嘆。 王守忠看五姑娘说的认真,不由看向郡主,郡主微微点头,觉得应该尊重女儿的意见。 王守忠道:「你这孩子,就会为别人考虑,生辰宴小办也是要办的,正好,爹爹给你送份大礼,从北境带回来的好皮子给你挑着做件斗篷,我那儿还有好些北地商人孝敬的宝石呢,也给你打首饰。」 五姑娘本来十分感动,眼眶含泪,看王父这一番土大款的做派,突然笑出声来,道:「爹爹不用给我备大礼,女儿还有一事要求您呢。」 「说!」王守忠豪迈道。 「爹娘叫我五儿,哥哥们叫我五妹妹,天下那么多排行第五的姑娘,去别家赴宴叫一声五姑娘,七八个人回头。」五姑娘吐了吐舌头,调皮道:「这也太讨厌了,您给我取个名字吧,我可不想一直都是五儿。」 五姑娘湿润润的眼睛盯着王守忠,王守忠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捋着短须想了想,没想到什么好名字,又看向郡主。郡主早就从孔姑姑那里得了消息,也愿意配合五姑娘,直接道:「咱家胜哥儿和腾哥儿的名字都是从月从肉,以示骨肉之情,五儿的名字也跟着来吧。」 「嗯,肜字如何?」王守忠道。 「太严肃了。」郡主皱眉。 「肞字如何?」 「五儿在你心里就是干肉条啊!」郡主笑骂。 「那朔字吧,有开始之意,五儿是咱们的第一个闺女,当为元首;朔字还有北方的意思,闺女不就是在北方边境出生的嘛。」王守忠道。 「朔?我喜欢这个名字!」五姑娘还不等郡主出声,自己就惊喜得喊道。 「女儿喜欢就好。」郡主慈爱得摸了摸五姑娘的头,笑着对王守忠道:「行健取得好。五儿……朔儿的出生,正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也算是见着父亲英武威风的景象。」 「唉,在北地是真险啊,好在咱们都平平安安回来了,闺女的身子也养好了,你就不要伤感了。」王守忠拍了拍郡主的手背,柔声安慰道。 屋中一片温情,端得是夫妻情深意重,父女其乐融融。 五姑娘,啊,不是,该称之为王朔姑娘了。王朔看父母感慨的模样,顺从退下,把留给父母。 王守忠第二天就给全家宣布了五姑娘王朔的名字,老太爷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好,因着王朔生辰近了,还给了她几件礼物。要王老太爷这样的大忙人记得一个孙女儿的生日可不容易,王朔欣喜谢过。老太太想说什么,但看了丈夫态度也不敢了,跟着给了两件东西,慈爱得招王朔到她跟前说话。 「家里的姑娘也该有个名字啦。」王老太爷感慨。 「我们小辈儿年轻,哪儿有父亲的见识,不若您给这几个丫头取个名字?」二叔笑着奉承道。 「我可不管,你们做父母的自己来,不过咱家大姑娘可能就用不着了,万家小子不知备了多少好字呢!」王老太爷哈哈大笑。 一屋子人也跟着起闹,把大姑娘羞得脸通红,这个年代,女儿家的字,多数是父母长辈取的,也有丈夫取得,若是才华横溢的女子,自己倒还可以取个「号」,大姑娘婚期日近,这个字想来是留给书香门第、才气纵横的万家公子来取了。 也不知二位叔伯给各位姐妹取什么样的名字,至少王朔随父母外放之前都没听说她们的名字,日后在通信中称唿也用排行,王朔有了名字才明白,名字其实没什么用武之地。 王朔有了名字,孔姑姑和郡主也再次商量了一下对王朔的教育方针。 说完了名字的事儿,生辰宴也逃不过。 「你把要请的小姐妹列一个名单给我,我好安排。」郡主这天见过管家媳妇、婆子,拉了王朔在花厅细说。 「不若娘把这次办小宴的事情交给我吧,正好锻鍊锻鍊。」王朔最近被嬷嬷开始教导管家,十分好奇这个管家到底是什么状态。 「主办一个宴会复杂着呢,你的生辰可不能让你受累。」郡主笑着拒绝,道:「这次你先看着,等七月你二哥生日的时候就跟着我操办。」郡主口中的二哥可不是二房的王子朗,指的是她的亲儿子王子腾。 「好,那我可就等着二哥给我送大礼了,不然,可不给他好好办。」王朔笑着道。 「少调皮,说说要请那些人吧。」郡主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准备列名单。 「头一个自然是顾姐姐,我未来的嫂子,可不能怠慢了。」王朔笑着说了第一个人,说来也好笑,王子胜忙忙碌碌的大半年,选出来的人选还是在那些名单上。说来也是,郡主既然敢把主动权下放给他,不就是因为王子胜再怎么折腾也出不了这个圈子。 …… 「还有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诚王府的那个?」郡主突然打断道。 第23页 「是啊,怎么了娘,不合适吗?」王朔有些不安,她和清河郡主交往亲密,会对家里有什么妨碍吗? 「别紧张,没事儿。」郡主看王朔汗毛都竖起来的样子,知道吓着她了,道:「你和清河郡主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我都没听你说起过。」 「是去年秋日外公家中办赏菊宴时候认识的,清河郡主为人大气舒朗,女儿觉得也是一个可深交的好友。」说实话王朔和清河郡主第一次见面不咸不淡,根本没有多大的好感,但在日后的几次宴会中相处多了,王朔就格外喜爱活力满满的郡主。身在此世,王朔自己都有些灰心,看着这样活力十足的郡主,她也心生羡慕,忍不住接近。 「诚王府身份尴尬,不过也没什么,你们小姑娘交往凭本心就是。」郡主也没在意。诚王也是当今陛下的同胞弟弟,只是国朝刚立,他就在封地鱼肉百姓,甚至和倭寇勾结洗劫平民,就为了从先帝手中取得更大的兵权。事情败露诚王自杀身亡,留下王妃带着一个女儿和未出世的孩子过活。也多亏后来登基的是当今这位,陛下念着一母同胞的情分,给诚王的女儿封了郡主的爵位,虽然没有食邑;给诚王遗腹子封了郡王,虽然没有封地。 单凭有爵位,诚王一家在广东沿海一地还是颇有影响力的。郡主自己是实权亲王的女儿,清河郡主辈分和她是一辈的,但年纪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郡主对她小叔叔的女儿也愿意尽点心意。 「是啊,我看清河郡主的处境的确不好,她还说有几次宴会都是她厚颜登门,那些办宴会的人家若不是碍着清河郡主有爵位,可不会请她,宗室过成这样,果然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王朔对这样天之骄子落难的场景也是充满同情,我朝刚立,宗室人员并不多,不会出现王朝中后期宗室人满为患、生活困窘的状态,清河郡主已经是王朔见过过得最惨的宗室了。 「你见过几个宗室~」郡主笑指王朔,道:「好歹有爵、行动自由呢,你看中山王,他不更……」郡主话刚要出口,却又止住了,道:「嗨,说这些做什么,快看你宴请的名单呢!」 「娘,中山王怎么了?你和我说说呗。」王朔对王室有着浓厚的兴趣,十分好奇。 「说什么说,这是忌讳,不说了。」郡主并不愿意说这个话题。 「娘,您也是宗室,就当说说自己家里人呗,我想知道嘛,我你还不放心啊?我嘴最紧了!」王朔抱着郡主撒娇,渴望听点秘闻。 ☆、第十四章 「中山王乃是郡王之尊……」郡主斟酌着用词,尽量客观的阐述中山王的身份处境。 「中山王乃是康肃太子之子,康——安乐抚民,肃——武而不壮,康肃太子乃是太/祖原配嫡长子,早年跟着太/祖征战四方,后期坐镇后方,安抚民众,实在是一位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绝世之人。」郡主说起康肃太子,言语中自有浓浓尊崇之意。康肃太子已逝世多年,而今又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上位,郡主与康肃太子严格说起来并不是一支,能有如此赞美,可见康肃太子深得人心。 「金陵城防一役,城中无大军驻守,只得靠城池坚固、血肉之躯坚守,康肃太子亲身披甲,带领家人僕从与敌军血战,城头来回夺了三回,小巷阡陌之中全是尸身,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三月之后仍能从墙缝中洗出血色来,当真是……当真是……惨烈极了!」 「康肃太子身中数刀,左臂被箭矢射穿,身披三十余创,无一在后背,最后长/枪枝撑,立于城楼之上,闭目而逝……若不是康肃太子拼死力保,金陵城中三十万人恐无一人得生,太子殿下等到了援军才在城头上死去……举城殉国……太惨烈了!」 郡主几度哽咽,那段往事除了惨烈不知还能用什么来形容,我朝失了一个文武双全、亲政爱民的继承人,军民同悲,就是太/祖也被打击得如同老了十岁,那可是王朝的继任者啊!未来国君! 王朔给郡主擦眼泪,郡主结果帕子捂了捂眼睛道:「殿下殉国,山河同悲,可身后事却是个大难题。当时太子妃有孕,且御医说了是男嗣。原本多少大儒上书请命殿下追封为帝,这是殿下该得的,可有男嗣,国家传承怎么办?礼法如何维繫?所以,太/祖思前想后,选定了仁厚的当今继位,并且把小殿下交给今上抚养,今上也投桃报李,小殿下在襁褓就封了中山王。太子妃娘娘看到儿子有了好去处,也怕自己碍着今上的眼……自尽殉情了。」 这段往事说起来,屋里的空气都郁郁不安,王朔有些后悔让郡主伤心感慨,却也想弄清楚事情原委,问道:「中山王而今多大了?」 「十四,十四岁,距离金陵城防大战已经十四年了。陛下而今迁都京城,金陵却仍旧是陪都,金陵城仍旧有无数人供奉着殿下的长生牌位!」郡主对康肃太子推崇备至,称唿一次比一次亲近。 「那中山王如今还养在宫里吗?」王朔有些好奇,她对政治往往以阴谋论思考,比如为什么当初没有及时救援,为什么康肃太子的子女都战死了,成年女儿都没有留下一个,若不是当初侧妃聪慧忠烈,又如何能为康肃太子留下血脉?王朔被「探秘」「解密」「考证」洗脑过的脑子里,全是阴谋。 「是啊,我也进宫见过中山王几次,听说陛下待中山王比诸位皇子还亲近,待中山王及冠之后,陛下定会赐下亲王爵位。如今皇子之中尚未有封爵之人,中山王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了。」郡主欣慰道,康肃太子壮烈殉国,他们这些金陵过战乱却能享受和平的对他分外感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他的儿子,是很多人共同的心愿。也许就是为了这许多的「共同心愿」,陛下才如此厚待中山王。 第24页 王朔的思想已经跑偏到了「捧杀」「靶子」之类的去了。所以说皇帝陛下也不容易,做的好了有人说你捧杀;稍有疏忽御史就要上本,做皇帝难啊! 郡主如此推崇康肃太子,对中山王却也讳莫如深,由此可见明哲保身和追忆先贤还是有些冲突的,郡主说了这么多,最后还要打补丁道:「朔儿,这些陈年旧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别人,更不要可以打听中山王的消息……而今,已经是陛下登基了。」 「娘,我明白。」王朔点头。 郡主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明白其中风险,但看王朔平日的表现,就是不明白,只要她答应了就不会说出去,郡主也放心。 说清河郡主却扯出这么一大堆破事儿,郡主也没有心情说王朔生辰宴会了,吩咐王朔拟好名单给她看,就让王朔回去了。 王朔走在迴廊上,脑中不断浮现的是战场狼烟和金戈铁马,是怎样的经天纬地之才,才让郡主娘这样的异母兄弟之女都对康肃太子尊崇无比,还有那位中山王,可有继承其父亲遗志? 王朔心生感慨,回去找了一本描述战场狼烟的书来看,可惜文人春秋笔法,无甚详细记载。王朔脑子里想着「烈马奔腾、杀声震天」几个词,满腹思绪得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起来,王朔上完早课,就缠着王子腾要去演武场看他们上课。昨晚上王朔的梦里出现的全是战场的景象,冷兵器热武器交替上场,全无逻辑,但那震撼人心的嘶吼声总是敲击着王朔的心扉。 「你去做什么?刀剑无眼,会伤着的。」王子腾可不敢带她去。 「哥,你放心,我就去看看,娘都答应我了!真的!」王朔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瞎话,又保证给王子腾绣新荷包,保证给郡主娘求情让他能多出门玩几天,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才让王子腾答应。 王家是武将之家,演武场宽阔平整,有跑马的、有练习兵器的,场上还有府中护卫操练,着实让王朔开了眼界。在京中城里的宅院里居然能跑马,王朔对自家的财力、地位又有了直观认识。 和几位早就等着上课的堂兄弟相互见礼,王朔自觉的留在一旁,看武师傅上课。 等到武师傅让几位堂兄跑圈活动开身体的时候,王朔也跟着上场了。她早有预谋的换了骑马装,头上除了一根髮带别无装饰。 武师傅看见了,也没管她,估摸着就是来「体验生活」的;王朔求之不得,她被康肃太子的事迹震撼得不得了,一心想效仿军人铁血。当然,也就三分钟热度,估计等会儿肌肉酸痛的时候,她就不震撼了。 王朔跟着堂兄们混了半天,被王子腾架着回了东院。 王朔一到屋里,如同刚从沙漠出来的旅人一般,抱着茶壶就是三大杯下肚,有气无力的软瘫在椅子上,心里再也想不起什么战场,什么烽火来了。 「哟,这不是咱家小英雄吗?演武场上大展拳脚回来啦?」郡主带着刘嬷嬷和几个丫鬟出来,王子腾起身行礼,王朔拖着半死的身子请安,不等郡主发话,自己又软在椅子上。 「娘,妹妹跟着我们围着演武场跑了十多圈,又和五弟一起扎马步半个时辰,早就累坏了。」不用王子腾解释,郡主早就知道了。 王朔假借她同意的口号自己跑去演武场的,王家能上演武场的男丁,最小的就是老五王子期,就是王子期都是调节了小半月才有今天的运动量,王朔突然□□去逞英雄,可不就遭罪了吗? 「活该!」郡主骂了一句,还是不忍心的挥挥手,示意丫头们给她揉一揉,热水早就吩咐人烧好了,让人伺候着王子腾和王朔分别沐浴。 两个小捣蛋刚走,孔姑姑就进来了。昨晚的一席谈话,受影响的不止王朔一人,郡主也感慨万千,邀了孔姑姑过来说话。 「怎么了,老远就听到你在发火儿。」孔姑姑柔声笑问。 「还不是五丫头,不让人省心。」郡主笑着招唿孔姑姑,侍女上茶后鱼贯退下。 「可是又发奇谈怪论了?」孔姑姑问道。 「已经进步了,直接动手了。」郡主没好气道:「中午借着我的名义跑去和兄弟们一起习武了,腰酸背痛的回来,被我打发去洗漱了。」 「朔儿有心锻鍊,你成全她又何妨?听你说来,能坚持半天,已经是不易了。」孔姑姑安慰道。 「一个女孩儿,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郡主一心把王朔培养成淑女。 「你不也不爱红装爱武装。」 「唉,时候不一样了。咱们那个时候是迫不得已,不学点儿东西,命都保不住。现在日子太平了,我就盼着他们几兄妹顺顺利利、安享富贵。」郡主的思想就是长辈吃苦,儿女享福,不然她这么拼死拼活的帮着丈夫建功立业做什么? 「往常朔儿就爱在园子里散步,身子骨本就比一般闺秀结实,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的虚弱。要我说,人还是要多运动才康健,同龄孩子,出生农家总比出生富贵要结实,不就是动得多吗?我看朔儿的病就是因此好的,你别拘了她。」 所以王朔喜欢自个儿师傅呢!这一字一句完全说到她的心坎儿上啊,要是王朔在此,非要抱着孔姑姑大嘆知己。 「得,你就护短吧。」郡主笑骂。 「是啊,我的短。」孔姑姑温柔小道:「她是就今日一时兴起,还是打算跟着练啊?」 第25页 「不知。」郡主摇头,「我倒希望她一直练下去。」郡主听孔姑姑一提醒,反而该注意希望王朔健康,技多不压身嘛。 「那倒好办,朔儿脸皮子薄,激将准成。」孔姑姑对自己的徒弟非常了解,「这天也不早了,没事儿我就先回了。」 「唉,等等,还没说正事儿呢,你先坐,今天行健不回来,你陪我用膳吧,晚了我让卫队送你回去。」郡主可是有卫队的土豪。 「成,听你的。」孔姑姑应声,和郡主细细说起话来。 ☆、第十五章 王朔总是这么突发奇想、心血来潮,想方设法的作死。郡主让王朔和男丁们一起习武,王朔自持成人思维,没好意思拒绝,于是她的日常就成了早上向父母、祖父母请安后跟着孔姑姑学习,下午和堂兄弟们一起习武,晚上再听徐嬷嬷讲古,这「古」是京城各家关系网,有个高大上的称唿叫「谱系」。如今世族已势弱,不再如其辉煌时左右朝政,但「谱系」记录各家关系网,便于交往,还是保留了下来,成了各家不传之秘。 四月二十日就是王朔的生日,一大早起来拜谢过父母生养之恩,感谢过祖父母赐礼之意,又收了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和诸位兄弟姐妹的贺礼,简单用过早饭,就端坐厅中,等着小姐妹们上门。 这样的日子,来的最早的都是关系最好的,顾姑娘作为未来嫂子,小姑子的生辰宴不仅第一个来,还带了一份厚礼;接着就是清河郡主,给足了王朔面子;再接下来就是前锋营统领家的李蕊姑娘,王守忠回京回任了健锐营翼长,这前锋营统领算是上司,王守忠对子女交往密切也十分欢喜。 王朔亲迎这三位贵客进门,笑着寒暄道:「顾姐姐、清河姐姐、李姐姐,你们可来啦!」 「王朔大小姐的生辰,怎敢不来!」李蕊姑娘笑着打趣。 王朔对着李蕊吐了吐舌头,引着几人往园子里走,解释道:「来的都是姐妹们,就不搞郑重其事那一套了,午饭安排的是炙烤,园子里有新鲜果蔬,湖里也放养了能吃的鱼,就看哪位姐妹能钓上来了,到时候就吃自己钓到的。」下人把蔬菜和好採摘的水果放进花盆、大缸里,当做装饰一般任由千金小姐们玩乐,花费不菲,若不是离郊外太远,王朔还想请大家去山庄别院游玩呢。 「那感情好,自己动手才有意思啊。」清河郡主笑道。 「可不是。」王朔叽叽喳喳得介绍着。 「咱们是不是该先去拜见长辈?」顾姑娘小声道。 「顾姐姐,可不是咱们啊,你且让你小姑子领着你去拜见婆婆吧,咱们——」李蕊哗啦了一下,把清河郡主比划到自己这方,「咱们就不去打搅你们一家人了。」 几人哄然笑开,顾姑娘羞得脸通红,张嘴几次都没想到好词儿打发李蕊。 「好你个李蕊,就知道欺负顾姐姐不善言辞~」王朔笑骂。 李蕊唰得躲到清河郡主背后:「果然是一家子,郡主娘娘,您可得给小民做主啊!」李蕊拉着清河郡主的袖子,假哭道。 几人闹成一团,顾姑娘眼尖,看见有婆子往这个方向走,连忙咳嗽两声提醒,待婆子行礼避让,她们才施施然往正院走去。 几个姑娘拜见了王老太太和福慧郡主,才由王朔亲自带着往园子里去,这时候又有侍女来报有客上门。 「三位姐姐,对不住了,我先去迎客,这是我身边的春分,今日主管这园中事务,你们有事吩咐她就是了。」王朔把春分引见给三位密友,告罪出去了。 一早上王朔迎来送往,安排吃食,照顾诸人,有人不认识什么果蔬她要去讲解,有人钓上条大鱼她要去拍手叫好,一不小心哪位闺秀弄脏了衣服,王朔还要陪同更换,忙忙碌碌一上午,期待已久的烧烤都没吃多少。 如此忙碌,也没忘抽空把王子胜拜託她的事情办了。 王朔走到顾姑娘身边,小声道:「顾姐姐,这园子是我家内院占地最大的,联通内院外院,可谓四通八达,你瞧,这假山之后就是外院,我哥哥就住在这里……」 「你个小妮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才不想知道呢!」顾姑娘来之前就有猜想了,她和王家大公子的婚期已定,六礼走了一半,名副其实的未婚夫妻,王大公子很有可能趁机见她一面。 「顾姐姐,那你想知道什么,我只是想说假山后有一片牡丹,是珍品,比摆在这外面好。我好心请姐姐去赏花,姐姐想哪儿去了。」王朔一脸揶揄,凑近顾姑娘的耳朵,小声道:「你说是吧,嫂子~」 顾姑娘耳朵红成一片,鲜艷欲滴。王朔笑着跑开,去招唿其他人。 最后王朔不知顾姑娘和王子胜相处如何,但看事后王子胜又补了一份大礼,王朔就知不赖。 吵吵闹闹得吃过午饭,又是休息、游园之类的,等把客人送走,都已经是下午了。 王朔拉着与她最要好的几位道:「今日忙乱,怠慢姐姐了,明儿个空了,再请姐姐过府。」 晚上,郡主趁热打铁,来和王朔分析分析这次宴会。 「娘~女儿要累死啦~」王朔捂头痛哭,她现在脑子都是昏的,实在不适合脑力劳动啊。 「就你惫懒,小姐妹相处的如何总得和我说说吧。」郡主关心的是女儿的交友状况 「娘,就是普通交往,上午忙乱,也没什么好说的。」王朔真是累了。 第26页 「再忙乱也能看出……」 「娘你是要从中看出各家在朝政上都是什么倾向吗?」被疲劳占据思维的王朔有些口不择言。 「你说什么?」郡主问道。 王朔坐直身子,趁着机会,把自己不明白的都问了出来,也看着郡主的双眸,严肃道:「娘,您常说我该无忧无虑是享受生活,姐妹之间交往不必计较太多,自有您为我护航呢。」 「可你不愿意啊。」郡主道。 「可是,您还说做人要光明正大,要行正道、走正步,阳谋比阴谋更能成大事。」王朔急了,语速更快。 「是啊,这你和问各家姑娘的表现有什么关系?」郡主不解。 「难道您不是要从各家姑娘的亲密与否、相互联繫观察朝中大臣的政治倾向,要知道言传身教,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来。」王朔严肃得盯着郡主道。 「噗嗤——」郡主忍不住笑了出来,摸着王朔严肃的小脸儿笑得不能自矜。 「娘~!」王朔把郡主的手拍下来,强调她的问题,王朔真的觉得自己的生活很两极分化,日常的琐碎和孔姑姑教导的宏达交织在一起,一方面教导她要胸怀博大、不要把眼光拘泥与内宅;另一方面她的身后真的就只有内宅,和王老太太、另外两房的长辈、姐妹说话都是留了心眼儿的。这要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一个姑娘既要学习宅斗又要学习朝堂争锋的感觉,完全是两个画风啊! 「你请的小姑娘最大是十五,最小的六岁,谁家会把朝堂大事和小女儿说,家里的男孩子都不一定告诉,娘是想问你和姐妹们相处得好不好,我早就看过名单,来的人都是和王府交好、至少是不交恶的人家,你想到哪儿去了。」郡主摸摸王朔的头道。 「是这样啊~」王朔吶吶道:「娘,是我误会了。我只是觉着细节处见真章,以为……」 「不是谁家都像娘这样宠着你的,你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孔姑姑教你了些什么……」郡主感嘆。王守忠对子女的教育并不是很上心,男孩子家中有学堂,王老太爷还看着,王守忠平时就考校一下两个儿子的功课,好就赏差就罚,起的就是一个监督的作用,具体情况并不跟进。对儿子都这样,女儿就更甚了,王朔的功课他问都没问过一句,倒也不是不关心,只是家中儿女教导都有定式,他无需事必躬亲。 「爹娘最疼我啊!」王朔扑进郡主的怀里,她只听出了郡主对他的宠溺,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爹娘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不会迷迷煳煳的被骗,为了我以后过得好才交我这些的。我一定好好学,不给爹娘丢脸!」 「好孩子,尽力而为就是。」郡主也不提旧话,安慰王朔道。 郡主看着王朔上床躺好,才回自己的房间。 王守忠近些日子有操练,今日也不回来歇息,郡主拉着刘嬷嬷感慨:「嬷嬷,你说朔儿这是这么了?心思重成这样,你说平日里娇养着,风吹不着雨淋不了的,怎么事事都往朝政、阴谋、斗争的方向去想?」 「奴婢也不明白呢,寻常人家的小姐连朝政二字怎么写的不知道,更遑论议论呢。」刘嬷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王朔就是屌丝骤然变成官二代不适应而已,她以为官二代的生活日常就是政治斗争,一天到晚到处玩儿、心思不深沉的人都是反派,都是不务正业,最后一定会被打到的。呵呵,贵族就不用吃饭洗澡上厕所啦? 「你说我和孔姐姐对她的教导方向是不是错了,孔姐姐最先开始给她讲的就是史书,说读史明志,朔儿早慧,还是要把他她贤妻良母的方向引导啊。」郡主又有些不自信了。 「这老奴可说不上来,郡主也太不相信自个儿了,不若明日请孔大师再过府一趟?」刘嬷嬷谨慎道。 「唉,不是我不自信,是朔儿不自信。你说,这交往的人家,除了几个宗室,谁的身份有她贵重,她怎么就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呢?难道是前几年在府里被吓着呢?或者我该和行健商量外放?到了各州府,下面人自然只有奉承的,也好让他自信些,也把朔儿的气度给养起来。」郡主已经不是在和刘嬷嬷商量了,自言自语道。 ☆、第十六章 时间转瞬而过,王子胜和顾姑娘的婚礼已经走到了最后,亲迎吉日就在五日后,王家为了嫡长孙的婚礼早就忙得团团转了。婚礼是个力气活儿,即使你不是主角。这几日学堂什么的早就停了,王家男丁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外面待客,王朔跟着郡主娘帮忙招待各家小姐,出嫁的大姑娘也特特回来问一句有需要帮忙的没有,王家一家人已经是忙得从头髮丝儿到脚后跟都飞起来了。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添乱! 立夏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道:「袁姑娘落水,被大少爷就上来啦!」 「谁?啥?你说哪个袁姑娘?」王朔一脸懵逼。 「立夏,怎么还这么毛躁,赶紧说清楚。」春分从一旁过来递了杯茶给她,立夏一股脑倒进嘴里,茶叶沫子都咽了下去,终于把气儿顺过来。 「袁姑娘,老太太娘家袁姑娘!」立夏跺着脚终于把逻辑理顺了,连珠炮似的道:「大少爷亲迎的日子马上就到,远来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满府的人忙个不停,袁姑娘跟着老太太住,不知怎的今天就跑到了园子里还落到了荷花池里,那荷花此连着外院,刚好在大少爷的院子的后面。大少爷听到唿救声,旁边又没有会水的丫鬟,就亲自下去把人救上来了。袁姑娘衣裳都湿透了,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哭呢!」 第27页 这袁姑娘是老太太的娘家孙女儿,说是来给老太太祝寿的,在寿礼之前就来住了小两月,等寿礼过了又说没有人护送不安全,又再住了两个月,等王子胜婚礼过后再派人护送,说的好像她们来的时候有人护送了一样。 袁姑娘来了王家,开始的时候还尝试着和府里的姑娘交好,尤其是王朔这个大房唯一的女孩儿,可惜王朔忙得像陀螺,二婶、三婶也不是傻子,生怕王子朗和王子朋这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沾上,特特和师父们交流,把功课加重了一倍有余。 阖府除了老太太,人人都摆明了不欢迎这个袁姑娘的态度,袁姑娘也识趣儿的缩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哪儿都不去。王朔除了早上请安的时候见一面,都不觉得家里多出个人来。 现在?哼!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得倒是豁得出去。 明白了,王朔明白这是什么梗了,本以为这样俗气的落水梗不会有人用,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啊!婚礼近在眼前,闹出这个事儿来,王老太太和袁姑娘当这个王家都是傻子吧?以前没见老太太这么短视啊?就是成了,一个名声臭了的妾室有什么用? 「姑娘,郡主请您稍安勿躁,郡主已经去正堂了。」这个档口郡主派的身边丫头来禀告,不让王朔往正院凑,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管的事情。 王朔颔首,她相信郡主娘不是煳涂蛋。 正院。 袁姑娘躺在里间碧纱橱,大夫已经来诊过,说是受凉受惊,没什么大碍。外面王老太爷、王老太太、王守忠、郡主、王守孝夫妻、王守礼夫妻都端坐着,气氛严肃,王子胜一人独跪在厅中。 偌大的正厅只听王老太太抽泣着道:「让胜哥儿起来吧,我胜哥儿有什么错?听见有人唿救难道要他见死不救不成?」 郡主啪得一声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摔,道:「老太太太过宠溺他了,今天让他跪,不是罚他心地善良,是惩他愚蠢!」 郡主气不打一处来,这门婚事她和王守忠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成了,真让王老太太搅和了,郡主能气死。 事情是怎样的,大家心里都清楚,郡主也不再赘言,只对着王老太爷道:「老太爷,媳妇儿年轻识浅,还请您拿个主意。」 王老太爷哪儿能不明白,王子胜婚事的重要性不必再重申,只看郡主就知道了。王守忠娶了郡主,仕途直上青云,可王守忠这些年有沾染过二色吗?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王子胜现在白身一个,能得了顾侍郎的青眼那是烧高香,更是王顾两家在朝堂上强强联合的见证! 「不是什么大事儿,那个袁姑娘马上派人送回老家去吧!」王老太爷话刚出口,老太太就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王老太爷想着几十年的夫妻了,也得给老妻留面子,又加了一句:「备份儿礼,说是给侄孙女儿添妆的吧。」 王老太爷自认仁至义尽,王老太太却一点儿没感受道,只哭嚎道:「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和胜哥儿有了肌肤之亲……」 「啪!」郡主这次直接把茶盏砸在了地上,一字一顿道:「清!清!白!白!老太太在说笑呢,不若我把守二门的婆子,看院子的丫头和跟着袁家姑娘的丫头叫叫进来给老太太回禀回禀?就在院外跪着呢!」 郡主都要让王老太太气乐了,这明摆着的事情,没看王老太爷和王守忠问都没问一句吗?瞎子都看的出来这是王老太太和袁姑娘的小手段,出了事的第一时间郡主就把下人拘起来了。 「郡主稍安勿躁,事已至此,着急上火也没用,别伤了身子。」王守忠把自己的茶盏移到郡主跟前,柔声安慰道。王守忠也明白,这事儿是老娘办得不地道,但看老娘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心里也不好受。 「行了,赶紧把人送回去。」王老太爷不耐烦道:「别说什么没人护送,真没人我拉下老脸跟郡主求两个护卫!」郡主可是有自己护卫队的正经宗室贵女!王老太爷已经只差明说让王老太太不要得罪郡主了。 「老太爷哪里话,媳妇儿是王家媳,护卫自然也由您调动。」郡主脸色微微回缓,唉,这事儿算完了,不过是膈应人的苍蝇,过去了就不提了。 大傢伙儿都认为这事儿就过去了,一直跪在地上当背景板的王子胜跪行两步,磕头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且听胜儿一言啊!」 「胜哥儿啊,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吧,别磕头了,小心磕破了皮。」其余人默不作声,就王老太太给王子胜搭梯子。 本来已经起身准备要走的王守孝、王守礼夫妻相互对视一眼,默默退回来,离王子胜远些,他们两房是纯粹来打酱油的,别被溅出来的火星伤着了。 「新婚在即,出了这种事都是胜儿思虑不周,给诸位长辈添麻烦,胜儿本无脸说话,只是事涉自身不得不说!」 「我与袁姑娘有了肌肤之亲,本就该负责。爹娘也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担责任,儿请纳袁姑娘做妾室,保全王袁两家名声。」 郡主在王子胜和老太太唱戏一眼默契开口的同时就明白了,一定是她在审问下人的时候王老太太和王子胜说了什么,瞧瞧这台词,啧啧,郡主简直让自己的儿子给蠢哭了。 厅上立着的人就王老太太一人觉得声色俱佳,连忙答道:「胜儿啊,祖母就知道你不是那背信弃义的人!好孩子,好孩子!」 第28页 王老太太又哭着喊着的演了一阵子,发现没人出声儿,抬头一眼,只见王老太爷怒目盯着她,几个儿子儿媳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撇开头。 王老太爷看她一副不知错在何处的样子,怒喝一声:「闭嘴!来人,老太太病煳涂了,扶她下去休息!」 「且慢~」郡主优雅的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给王老太爷行了个礼,道:「儿媳无礼,请老太爷恕罪。」本来想给婆婆留面子,现在看来不用了。 郡主站在王子胜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王子胜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郡主道:「你要纳袁氏女为妾,那你马上要过门的妻子怎么办?」 「这……嗯……娶妻娶贤,男人三妻四妾……」王子胜嗫嚅道,自个儿也有些心虚,顾家姑娘可是他「自己选的」,他满意得不得了,谁家会在新媳妇进门之前搞这套,想着好像也不太对。 「嗯,男人三妻四妾,虽然对不住顾姑娘,可你是我儿子,当然以你为主。那我再问你,袁氏女既为妾,亲戚间交往怎么办?」郡主好像没生气一般,和颜悦色道。 「还……还和往常一样啊?」王子胜不懂。 「自然不一样,袁家是老太太的娘家,往日他们来,就是我这个做郡主的也是起身相迎,若是我儿子妾室的娘家,那日后进出王府就走角门,先拜过当家主母,再去看一个妾室!」郡主道:「你说你要负责,那你就忍心老太太的娘家受这样的委屈?您说是吧,老太太。」 袁氏女来的时候还有亲娘陪同,现在倒好,就她一个人留在王家,郡主简直巴不得那讨人厌的袁太太还在,好把不知廉耻的袁氏女扔在她脚下。姓袁的一家子就是和她过不去,郡主简直要被气死了。 「那就……」 「那就什么?那就把你妾室的娘家当成正经亲家,你又把自己的妻子放在何处!你不是想结亲,是想结仇吧?有你这么煳涂的儿子,趁着顾姑娘还没娶进来,我先去退亲,免得日后两家世交变世仇!」 「那……可……但……我也没办法啊!」王子胜左右为难,语带哭腔道:「我总不能看着袁姑娘去死吧!」 郡主深吸一口气,要不是为了日后儿子儿媳夫妻和睦,她何必在这儿多费唇舌,看着涕泪交加的王子胜,郡主简直想一脚踹死这个蠢货! ☆、第十七章 「谁告诉你她要死了?袁氏女以死相逼啦!」郡主恨声道。 「可是,她失了清白,日后如何嫁人?」王子胜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王老太太,这些都是王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和他说的,忠奴一心为主,就怕老太太心尖儿上的王子胜无意害了人命,损了了福气。王子胜对此深信不疑,哭嚎着恳求道:「江南规矩森严,袁姑娘只有死路一条啊!母亲,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郡主深吸一口气,看着厅上几个明白人看戏一样的看着她和王子胜讲道理,郡主真是觉得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袁家在金陵也算富裕乡绅,袁氏女要嫁人不难。你们那算什么肌肤之亲,嫂溺叔援,你是救人不是害人,没有被救了还要赖着救命恩人的!行了,知道你心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派人送袁氏女回去,你安心等着成亲就是。」 郡主不想像个戏子一样被人围观,三下五除二的把事情安排好,众人就散了。王老太爷没意见,他还等着儿子儿媳走了,背后教妻呢。 郡主忙了一天婚礼,又遇到这种脑残的事情,累得不行。王守忠为了不打扰妻子往书房歇息,郡主回房就躺在床上。 王朔见郡主回来就连忙去打听情况,听了刘嬷嬷的现场直播也觉得她大哥是不是脑子没发育完啊? 「娘,大哥跪了好半天,我去探望探望他吧。」王朔还真想见识一下王子胜是怎么想的。 「不用了,腾哥儿已经去了。」王子腾早就听到了消息,且为他娘去打探情报了。 「娘,那几个弄鬼的下人呢?」王朔问道。 「正在外院杖责呢,打不死的明天找人发卖了!」儿子的婚期将近,郡主也没有见血的意思,杖责不过是受点儿皮肉苦。 「娘,快让人停下!」王朔着急道:「这事儿爹娘看得清楚,大哥却看不清楚,别让大哥和娘起了间隙。」 王朔轻轻一点,郡主就心领神会,刘嬷嬷会意安排人去停止杖责,把人看管起来。 「还是你细心。」郡主笑着摸了摸王朔的头,道:「你大哥都要成家立业了还看不清人心,还不如你个七岁小姑娘。」 「娘,大哥仁厚,哪里知道至亲之间还有算计,等他转过弯儿来就明白了。」王朔爬上床,给郡主揉捏肩膀,母女之间温情脉脉。 刘嬷嬷从外面回来,柔声回禀道:「多亏姑娘见机快,奴婢去的时候已经打死一个看二门的婆子了。郡主明明吩咐不要打死人,可行刑的人收到的命令确实一概打死。」 「果然!人心歹毒啊!」郡主嗤笑道,王老太太平日里说着多疼王子胜,却为了嫁祸于她,不惜在王子胜的婚礼前杀人。 「娘,此事宜早不宜迟,祖父应该还在和祖母说话(训斥),就让二哥带大哥去和僕人们当面对质吧,趁热打铁!」王朔出主意道,王子腾从小在边关和王守忠郡主一起长大,这方面的灵敏程度比王子胜高多了。 第29页 「你大哥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样好吗?别让他……」 「娘,没什么不好的,别有顾虑,不破不立,您难道要让大哥再上这种傻当!」听刘嬷嬷讲一屋子的人恐怕都觉得王子胜是个大傻子吧。总有父母以为把儿女护在怀中,风雨不侵就是最好的保护,问题的关键是又不能护一辈子,还不如让他早早明白了。 「你说的是,你亲自去告诉你二哥吧。」郡主一代女强人,处理外面的事务关系不知道多麻利,一旦涉及道儿女,却如寻常妇人一般患得患失。 王朔领命,让丫鬟陪着往王子胜的院子去,在路上还碰到了王子朗和王子朋,「二哥、三哥,你们也去看大哥啦。」王朔在家里几位堂兄弟都在的时候叫王子朗二哥,只有他们大房人在的时候就叫王子腾二哥,都快让她给叫煳涂了。 「是啊,五妹妹,你要是去探望大哥的?」王子朗搭腔道。 「是啊,娘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天都要黑了,二哥三哥快回吧。」 「你个古灵精怪的,天晚了你也该回去了吧。」王子朋笑道。 「嘻嘻~~」王朔吐了吐舌头,笑着往王子胜院子而去。 王朔到的时候,王子胜正躺在床上由下人给他敷膝盖呢,王朔上前行礼,道:「大哥别多礼,躺着就是。娘今日忙着婚礼疲累非常,回房就自责对大哥态度太过严厉,特意让我来探望大哥呢。」 王子胜疲惫的弯了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道:「母亲费心了,是我自己的不晓事。」 王朔看王子胜这言不由衷的表情,想了想道:「大夫来了吗?怎么说?」 王子腾在一旁结果话茬道:「再过五天就是亲迎吉日,就没去外面请大夫,是家里的供奉来瞧的。大哥只是跪得时间久了,没什么大碍。」王子腾在边关从小习武,受伤比这严重的都有,如今在王家男丁中,就数王子腾的武艺最好,若不是年龄限制,早就「打遍天下(王家)无敌手」了。 「我再去问问老供奉,回去好说给娘听。」王朔给王子腾使了个眼色就退出了房门,等她问完王子胜的伤势,王子腾也找个藉口出来了。 「二哥,娘亲有一事託付。」 「妹妹请讲。」王子腾柔声道。 「二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王朔得先确定王子腾是个明白人儿。 「老太太和袁姑娘唱得一出落水戏,只有大哥纯善才没看出来了。」王子腾嘆息。 「不止,这样简单粗暴的计谋全家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娘吩咐羁押发卖的下仆被打死了一个,据说听的还是娘亲的命令。」 「你的意思是……」王子腾不敢想内宅斗争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正如兄长所思,唉,我本也想不明白,明眼人一看就懂,闹这齣做什么。还是徐嬷嬷点醒我,不论简单复杂,深入人心就是好计谋,大哥天真纯善,何曾有此顾虑。」简单说来,计谋本身就是为了挑拨王子胜和郡主娘的关系,别人看的明白有什么用? 「那娘亲是想让我陪大哥去与僕人对质。」王子腾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二哥与母亲心有灵犀,这事儿就拜託二哥了,等入夜,我在二哥的院子里镇着僕人,请二哥快去快回。」王朔想和思维在一个频道的人说话就是简单,三下两下就把问题说清楚了。 王子腾点头就要走,王朔不放心的多嘴一句,道:「疏不间亲,可能在大哥看来,与老太太是亲。」王朔想提醒王子腾不要刻意离间两人,只要把事实讲清楚,王子胜自然明白。 「我明白,妹妹放心。」王子腾颔首就去了。 当晚,王朔把王子胜院子里的下人都叫到一起训话,由她带来的丫鬟守着院门,详详细细得再吩咐了一遍婚礼当天的流程,又敲打他们不准把王子胜伤了的事情传出去。王朔本来就帮着郡主学习管家,这么做也是应有之意。 等王朔把下人解散的时候,王子胜和王子腾已经回来了,王子胜坐在床上,眼睛都直了。 王朔安慰了两句,结果王子胜完全没有反应。王朔和王子腾对视一眼,默契退出了卧室。 王朔扯扯王子腾的袖子,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一路上都这样,惊吓太过吧。」王子腾当初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懵逼许久,看着王子胜这样倒是有亲切感。 「是不敢相信至亲有此算计?」王朔打听老太太现原形没有。 「大哥诅咒恶僕欺上瞒下。」王子腾无奈道。 「嗯?」 「那些误导大哥的话是老太太身边嬷嬷说的,老太太当时只顾着哭呢。」王子腾解释道。 「大哥信吗?」重点是王子胜怎么想的。 「大哥自然更信老太太。」若不是如此铁证如山摆在眼前,又有打得皮开肉绽的身体、刺鼻的血腥味儿冲击着王子胜的感官,他都不敢相信僕人口中所说的事实。 看着王朔皱成一团的眉毛,王子腾安慰道:「我会看着大哥的,大哥只是第一次,开了头就剎不住尾,日后再遇类似的事情,至少会在心里转个弯儿了。」 「嗯,二哥辛苦了。我已经吩咐二哥院子里的丫头们烧水,二哥回去好好泡澡解乏,明日还有得忙呢,朔儿去给娘亲回话。」王朔道。 「嗯,去吧,你也早些休息。」 第30页 下仆?老太太倒是会推卸责任! 「下仆,该是老太太的心腹吧,刘嬷嬷,明日叫人伢子来,老太太院中的下人都换一遍,包括在府中的陪房!」 「郡主?」刘嬷嬷有些吃惊,这样不好吧,她们可没有老太太陪房的卖身契。 「先去和老太爷说一声,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我还不能反击了?」郡主受这半天的累,把火气都发在老太太说身上了,若不能一举震慑老太太,日后再玩儿这些小手段,脚背上的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是!」郡主如此尊贵,本不必玩什么计谋,一力降十会。 ☆、第十八章 王子胜在惊疑不定中把顾家姑娘迎娶过门,两家当爹的都是朝堂权臣,当娘的都是大家贵女,婚礼自然不差,有宗室、有武将、有文臣,济济一堂,算是给王子胜的人生新阶段开了个好头。 婚礼上,老太太和郡主笑得开怀,事实上这场婚礼每个人都笑得脸发僵、说得舌头髮硬,来道贺的人实在太多了。 王朔也肩负着招待未出阁女客的责任,庶出的二姐确实这次的主力军,三婶虽有些不虞,但管家的是郡主,郡主希望家里的孩子都能嫁得好,也算给家族铺路。 虽是二姑娘担纲,但王朔的几个密友还是在一旁和她躲懒说话。 「蕊姐姐,清河呢?」王朔惊喜得把李蕊拉到一边。 「就记着清河,我这么大个人摆在你面前看不见啊!」李蕊笑卖。 「蕊姐姐、好姐姐,恕罪、恕罪,我这不一看就知道你过得好嘛~还问什么问。」王朔不好意思道,人都有这样的坏毛病,看着熟人问候的确实双方都认识的另一个熟人。 「我好,她也好,她如今只身在京,身份到不适宜参加婚宴。」李蕊嘆息一声,都是出身误了舒朗大气的清河,却也不想身在皇家是多么会投胎!「对了,我瞧着你大哥怎么心不在焉的?」 李家和王家交好,李蕊和王朔更是亲密,有什么就直接问了。 王朔环视一周,把李蕊又往开阔无人的地方引了引,小声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嗛~郡主真是好性子,要遇着我娘直接烙铁刺面赶出去就是!」李蕊她娘也是一代彪悍人物代表。 「说什么呢。伯母那招对付奴籍和贱籍还行,再不济也该是入了挡的妾室,我家这边可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当正经亲戚走的!」王朔嘆息,做什么事情还是讲究个名正言顺。 「那人送走没有?」 「哪儿敢让她继续待着,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可不止送袁姑娘回金陵,包括发卖僕人,更换老夫人身边侍从…… 送走了就好,「说那些小人做什么,没得坏了心情。」李蕊挥了挥手,好似要赶走不好的事情一般,却有忍不住好奇道:「然后你大哥就这样了?」 「是啊~」王朔嘆息:「大哥性子纯善,娘去了边关,从小都是老太太带大的,自然无法接受老太太如此,到现在还坚持是僕从误事呢!别的倒还好,时间总能平復,我就怕大哥一时钻牛角尖,误了嫂子。」 「你多开导就是,放心吧,顾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李蕊安慰道。 王朔还想说什么,春分已经在远处招手了,婚礼忙乱,能说这几句话已经是忙里偷闲了,王朔赶紧告辞,去忙着招唿客人。李蕊也不必王朔交代,捂着嘴示意自己绝不外传。 这些都是小儿女心思,事实上环境感染人,周围人都这么喜气洋洋的,王子胜很快也就笑脸盈腮了。 新婚总是让人疲惫又欢喜,王子胜面对这长大成人的标识,成家立业的大事也慎重和欢喜,两位小夫妻倒是和和睦睦的走完了婚礼全程。 第二天又拜过了王守忠和郡主、老太爷老太太又认了二叔二婶等住在一起的亲人,下午郡主会亲自带着人在祠堂拜见诸位族人,面前娇羞的新妇日后会是王氏一族的宗妇。 一切都十分顺利,可私下王顾氏还是有些心事,王朔婚前就和她「顾姐姐」交好,自然要问的。 王顾氏推辞再三,最终还是不好意思的说了出来。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新婚人的忐忑不亚于等待放榜的士子,王顾氏再不好意思,也小声问道:「夫君可是有什么习惯或者爱好,还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总觉得夫君大量我的眼神特别奇怪,尤其是我和丫头们接触的时候。」 王顾氏是真担心啊,王子胜看丫鬟的眼神不是看见美女的惊喜,反而觉得她和丫鬟有什么惊天阴谋在防范一般,王顾氏就脑补了谁在他夫君面前造谣她有磨镜之好? 会有这样惊人的猜测还是回门时和亲娘商议过后得出的结论,王顾氏新婚小妇人,思想还没如此开放。 王朔为难的皱了皱眉头,又想起郡主娘的託付,最终还是把袁姑娘的事情告诉了她:「嫂子,你别多心,大哥就是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不是故意怠慢你的。咱们一家子都站在你这边,大哥要是敢出什么么蛾子,爹娘非打断他的腿不可!」王朔握拳发狠。 王顾氏在心里松了口气,看王朔的眼神已经带上年长者的慈爱了,心想有个关系好的小姑子就是好啊,轻拍王朔的手背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一言不合就要喊打喊杀的人~」 第31页 「可见这才是夫妻呢,我说大哥两句坏话都要教训我。」王朔皱着眉头佯装不满道。 「可不敢得罪小姑子……」王顾氏笑着作揖打拱,王朔和她演起了《装疯》。 两人正闹得热闹呢,徐嬷嬷快步走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王朔招退远的丫鬟近身整理衣服,问道:「嬷嬷,怎么了?」 徐嬷嬷低声开口道:「老爷调任市泊司提举。」 王朔、王顾氏闻言大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恐惧,王朔连忙问道:「哪一处?」 「广东。」 最糟糕的情形!王朔嘆息,市泊司提举不过五品之职,王守忠现在可是三品大员,且是京官,这么莫名其妙的调任地方官,又降品这么多,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江、浙、闽、粤四大海关,就数广东那边最是山高路远、人文不通,这让典型的北方将领王守忠如何适应? 王朔忧心忡忡和和嫂子一起赶往东院,试图探听消息。 郡主在东院已经开始吩咐人打包行礼了,王朔看郡主不像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微微安定,问道:「娘,听说爹爹调任广东市泊司提举?」 王朔一副小心翼翼怕触霉头的情景逗乐了郡主,郡主挥手让忙乱的下人退下,笑问:「怎么了,瞧你们两个~」 「爹不是贬官了吗?」王朔和王顾氏对视一眼,看来事情不像她们想的那样。 「外任就是贬官啊,那全天下这么多外官还不都是被贬谪的。」郡主摸了摸王朔的头,到底才几岁。 「父亲可有兼任武职?」王顾氏问到。 「这也没有。」郡主摆出高深莫测的模样,摆明是要考他们了。 王朔皱着眉头想不出不是贬谪,没有兼任,还能是什么情况。 郡主笑着打发了她们,让自己回屋想去。 …………………… 王守忠回来,伸着懒腰往塌上一躺,呻/吟道:「又是一天宴请,腰酸背痛!」 郡主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盏递给他,道:「可别介,你闺女还跑来担心你是不是贬官了呢!」 「哈哈哈,这小丫头管得倒宽!」王守忠哈哈大笑。 「她一个内宅小丫头都知道市泊司提举才五品,可不配你亲自盯着,朝中百官还不议论纷纷,陛下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广东的军备可都还在洪辰手上。」郡主也不清楚内情,但看王守忠的神情,就知不差。 「看,这就是陛下的意思,你不知,旁人也不知啊!」王守忠摸着短须卖关子,被郡主掐了一下狠的才吐口道:「你急什么,我身上正三品的昭勇将军衔还在呢。」 「你再给我打马虎眼儿试试!」郡主凑近低声威胁道。 「小点儿声,陛下是让我去广东……」王守忠一副秘密的模样凑近郡主道。 「水军!」郡主惊讶得叫了出来。 「姑奶奶,小点儿声!满院子的人可都睡了~」王守忠揶揄道。 看王守忠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郡主如何不知被耍了,气得直锤他,恨声道:「不就是练个兵,有本事你瞒着天下人!」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这家里也是,朔丫头半壶水响叮噹,闹得你也跟着担心!嘘……为夫知道你是个关心则乱,你也不想想就是真有什么,你是郡主之尊,陛下就是要罚我,也不至于贬谪至此。」王守忠抱着郡主柔声安慰道。 「朝堂之争,郡主有什么用处。」郡主跟着王守忠在北境吃过沙子,更明白仕途不易。 「能立身朝堂的哪个是傻子?我如今调任市泊司,陛下又有赏赐,明眼人都知道我是另有公干,你瞧今儿个不也被那群人堵着喝酒,就想套几句话出来。」王守忠清了清嗓子,他今天是真有些喝多了。 「你放心,我会管好内院,风声必定不从我这儿传出去。」郡主会意保证道。 「前朝反覆『海禁』,如今陛下立足已稳,是时候开拓海外,已期万国来朝之势了。」王守忠把头靠在郡主脖颈中,说着与柔软姿势截然不同的豪言壮语。 ☆、第十九章 「你奉旨练兵的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出去?」郡主问道。 「至少等把架子搭起来吧。」王守忠道。 「满朝的人精子,瞒得住吗?」郡主有些担心。 「陛下前些日子还在发愁私库空得能跑马,如今我这个外甥女婿借着市泊司给舅舅捞点私房钱不为过吧?」这就是堂堂皇帝想的幌子,不靠谱得嘈多无吐,可是真正的聪明人就该相信这样的藉口,不然你和皇帝去对质? 「真是!」郡主乐了,问道:「自古涉及钱财,总容易出贪腐大案,陛下就当真如此信任我们?」 「有岳父坐镇呢!」王守忠想了想,有加了一句:「老大已经成家,正好立业,他年纪也尚幼,给他捐个龙禁卫,留在京城吧。」 郡主也明白,自古武将外任,家人总是要留在都城的,这也是郡主对王子胜一再溺爱,不忍责罚的原因之一,愧疚啊! 「就定在广东了?」郡主确认道。 「是啊,其他几处都太靠近内陆了,广东这边海宽浪平,也方便和占城、暹罗、满剌加、真腊等附属小国来往,别的不说,咱们的瓷器丝绸在他们的国家可是价比黄金!」王守忠自信道,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这么放心他去的原因之一,他就是不贪,自己备上两条船跑一趟,就能挣出个盆满钵满。 第32页 「咱们过去之后是得和那些人打交道,外藩倒还好说,我担心的是小叔叔……」郡主欲言又止。 「这有什么,诚王殿下当初有不妥之处,可身死罪消,他是皇家血脉,今上一登基,不就把他的遗骸迁入皇陵,享万世香火。」人死如灯灭,太/祖不原谅犯上作乱的儿子不要紧,登基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就行了。 「朔丫头和清河郡主交好,你瞧,女儿身倒是有郡主之尊,小叔叔的儿子如今也不过一个韶淮国公,可见陛下仍旧心有芥蒂。」郡主分析道。 「说起韶淮公,今年也该六岁了吧,陛下可有旨意让他上京读书?」 「应该有吧,我这侄儿也可怜,父亲身负污名而死,陛下也不必如中山王一般立个牌坊,他呀……唉~」郡主说起她小叔叔的儿子也是满心同情。 「不可说,不可说~」王守忠适时打住这个话题,郡主聊两句是家常话,他若是接口那就是以臣议君了。 皇家的事情,需要的时候可以父慈子孝温情默默,利益冲突的时候必须心狠手辣,以保性命。旁的话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王守忠夫妻俩商议定了,默默歇下,这些话不会告诉王朔。 ……………… 王朔当晚辗转难免,把记忆中少的可怜的红楼剧情再拿出来复习一下,竭力找出王家败落的蛛丝马迹。不会啊,按理说几十年后王子腾位高权重,王熙凤以娘家自豪的情形来看,王家不至于败落的如此迅速啊! 难道是中间败落过,所以一个长房嫡女才会嫁给一个不承袭爵位有没本事的嫡次子?是王子腾这个能臣干吏中兴了王家?千万不要! 王朔心里一会儿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一会儿是「我王家的地缝扫一扫就够你贾琏吃三年」,心里七上八下的,脑补无数,吓得不敢睡。 第二天起身,王朔顶着两个黑眼圈,让郡主好一阵心疼。 看郡主不动声色,也无泪痕,王朔微微放心,又怕郡主在儿女面前强撑,问也不敢问,实在不敢把心放回肚子里。 磨蹭着收拾好仪容,正在忐忑间,就听说清河郡主来访。 「清河姐姐,稀客啊,稀客!」王朔亲自走到二门外,迎接清河郡主下轿进门。 「前几日你忙着你大哥的婚礼,我也不好意思登门打搅,这时候来正合适呢!」 「不管清河姐姐什么时候来,都合适!」王朔笑着把清河郡主往屋里领。 郡主正在堂上安排家中事务,清河郡主进来执晚辈礼道:「给福慧郡主请安。」 「快,快起来,从父亲那儿论咱们还是同辈姐妹呢,清河万勿多礼。」郡主连忙起身虚扶,她见清河见得不多,每次都是这般大礼相见也不合适。 「是啊,清河姐姐快起,咱们年龄相当,你辈分又高,再这样多礼,可不是要让我打拱作揖吗?」王朔也跟着劝道。 「一家子骨肉,都是至亲,日后就不必来我这里了,知道你们都是懂礼守礼之人,你和朔儿平辈论交,我就托大一次,你们先去园子里游玩吧。」郡主笑着客气道。 清河郡主还待行礼谢过,王朔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清河郡主往外小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笑道:「多谢娘亲~」 几步跑回王朔的院子,王朔给清河郡主倒茶、拿点心,笑问:「姐姐今日是来看我的吗?可是听到消息了?」 清河郡主以手抚胸,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翻了个白眼儿道:「不是来看你的,我来看风景啊!听说王大人调任广东……」 「姐姐不用担心,爹爹没事儿。」王朔连忙解释道。 「只看福慧郡主成竹在胸,就知无大事,你可别把我当成外面的无知小人。」清河郡主微笑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你问问王大人,这次会广东可否捎带我一程。我也该会广东备嫁了,我小弟明年也要进京入国子监了。」 「自然没问题!」王朔问都不用问就答应下来了,且高兴得不得了道:「多谢姐姐想着我呢,咱们两个一起走,就不会孤单啦!姐姐上次给我孤本我看了获益良多,正好在路上可以讨论!」 王朔兴高采烈的畅想着「旅游日常」,清河郡主却眼神微愣,思绪飘飞。 清河郡主和福慧郡主都是同样的爵位,可含金量截然不同,不说父辈,就是在爵位上,福慧郡主有封地,她没有;如今出门远行,福慧郡主可以有私人护卫,堪称「私兵」,她也没有。为了路上安全,还真只有和人结伴而行。清河郡主不愿堕了身份,选了许久才选到了王家这么个有实力有身份有由头的拐弯儿亲戚来。 「是吧,姐姐~」 「啊?」清河郡主疑惑出声,刚刚王朔说什么来着? 「姐姐,你走神到哪儿去了,我说路经扬州的时候可以停一下,咱们也去感受一下烟波江南的浩淼。」王朔在清河郡主面前摇了摇手,唤回她的注意力。 「不好意思,想我母妃和小弟呢。」清河解释道。 「没关系,以前我爹娘和二哥在边关的时候,我也日思夜想。」想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结束自己苦逼的内宅生活。 「嗯。」清河颔首,把话题转到了书本杂谈上,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王朔,清河的眼神暗了暗,心想,世上就有这样的女孩儿,明媚的如同三月的朝阳,若不是自己出身所累,也该过着遮掩父母疼爱的生活啊! 第33页 …………………… 陛下旨意下达,王家长房也就商量着要举家去广东赴任,除了新婚的王子胜小夫妻不能前往,一家子多要去。 临走前,郡主叫来王子胜,严肃叮嘱道:「你年轻见识浅,遇事多请教老太爷,不可莽撞行事;同僚相处也要谦恭守礼,万不能自矜身份或是趋炎附势;在家里……」 「娘就放心吧,儿子都知道拉。」王子胜笑着奉承道。 「怎的,不耐烦啦~」郡主笑骂。 「大哥这么好的耐心怎会不耐烦,是女儿听腻啦,娘这几句话我都会背了。」王朔在一边插科打诨道。 「去,哪儿都有你!」郡主挥手赶苍蝇,王朔躲过,蹦蹦跳跳出了门。 「我和你说正经的,你们小夫妻新婚,为娘得再嘱咐嘱咐你,你媳妇儿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七,是到要孩子的时候了。我当初也是成亲三年才有的你,你也不必太心急,儿女自有缘分,男儿要持身中正。若你媳妇儿有了身子,你也不可莽撞,多听嬷嬷们的。还有就是要更疼你媳妇儿,她初来乍到的,我们长辈又不在身边,拿主意的人都没有,难免委屈她。咱们家可不兴正妻有孕男人就沾染丫头的,你瞧你爹,你两个叔叔,为什么你爹的官职做的比两个叔叔大,就因为你爹洁身自好。就是你两个叔叔也是正妻生下嫡长子后好几年才纳的妾室!」 郡主一番话说得王子胜小脸通红,吶吶道:「都听娘的,都听娘的~」 王朔在门外踮起脚捂着王顾氏的嘴,不许她出声儿,自己不停挤眉弄眼,笑得揶揄。 把新媳妇儿羞得掩面而走,王朔才心满意足的回自己的院子。 郡主把管家权又交到了二婶张氏手里,如今王家三房各房管各房的事务,所谓管家权也就是以王老太爷、王家的名义交际的权利,郡主在的时候她根本不在乎,拿自己的帖子有时比王家的还管用,二婶张氏、三婶史氏看重的可不是郡主不在乎的。 保证老太太清闲安享晚年后,郡主才带着一儿一女,带着庞大的车队,跟着丈夫缓缓启程。 ☆、第二十章 王守忠的车队绵延半条街,走过了还有许多路人议论纷纷,艷羡勛贵高官家的富贵风流。到了运河口弃车登船,就这样在江水上摇晃一个多月才到广东,这已经是直达的快船了。当然,若是快马疾驰,八百里加急在十五天内能单程到达,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圣旨中要求王守忠在三月之内到岗赴任,郡主提倡早些走,一是为了显得重视陛下旨意,更重要的是为了沿途风景人文,多让王子腾和王朔见识一番。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往常只在书中见到的情形,一路走来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中了。」王朔掀着车帘,看着江中打渔的小渔船和远处岸上来来往往的码头工人感嘆。 她有过晕船的迹象,是郡主拿出了京城的水土掺入平常用水中才止住,说这是最好的「土办法」,这就是所谓的故土难离。王朔以前绝不会信的,如今亲身经歷不得不信。王朔还见过许多独特的生存技能和样式,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吃咸的能表达清楚的地域差异,王朔获益良多。 「是啊。」坐在一旁的请和郡主点头,道:「别总掀着帘子,仔细吹着了,再过一会儿就该到驿站了。」 这次出行,清河郡主随行,她和王朔交好,马车品级高,自然条件更好,王朔一向都是赖在母亲或者她的车上的。 清河郡主对这些碌碌无为的贱民并不感兴趣,她已经走过依次这样的路途,对沿途不变的风景也没有热情,只盼着能早些到广东。 果然不一会儿,下人就来禀报要上岸休息。清河郡主和王朔打扮妥当,僕从环绕的出了船舱,在甲板上就由人抬着轿子上了岸,全程脚没沾地,绝对的贵族做派。就冲着这样享受的生活日常,王朔对这个时代的愤恨不平都仿佛淡了许多。 一行人去的是码头边上的驿站,专供官员官眷住宿,郡主皇室之尊,自然要包下驿站最豪华的院子才行。驿站的小吏却赔着笑脸跑过来作揖,说是好院子已经有人先来了。 王家的下人也不是飞扬跋扈的恶奴,只得回去禀报主子,让主子拿主意。他们是先遣部队,这时候主子们还坐着马车,没到驿站呢。 王守忠和郡主做在同一辆马车中,听得下人回报,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王守忠问到:「可知是何人?」若是品级不高,自然要让他们让出来,这不是王守忠不大度,而是世情使然,若是王守忠放任某个低阶官员住的比两位郡主还好,这不仅扫自己的面子,还是害人家,「犯上不尊」是个绝妙的罪名。 「老爷,驿站的小吏也不知具体身份,只说拿了禁卫军的牌子,据说还晃眼看到……龙纹?」汇报的下人也小心翼翼。 这个时候郡主开口了:「不可能是皇帝舅舅,能让禁卫军护卫出门的皇族,只能是哪位皇子了。」郡主在心里一一排除,做出猜测。我朝打天下的时候,皇族可是冲锋在前,康肃太子战死、诚王熬过了争天下,却死在了自己煳涂下,皇族中硕果仅存的就是郡主的娘家勇王府。其余有宗室之名的都是皇族还未发迹时的族人,白担名头而已。 郡主知道自己娘家没人出行,那只能是宫中的皇子了。郡主吩咐人快赶马车,去驿站看看情况才知。 第34页 郡主和王守忠到驿站的时候,先前住进去的人已经在门口迎接他们了。 郡主下了马车,赶紧快步走上去,那为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拱手道:「见过福慧姐姐。」 郡主猜错了,来的不是哪一位皇子,而是康肃太子的遗腹子,如今这一辈中唯一被封王的中山王徒耿。耿有光明、忠诚、刚正不阿之意,说是徒耿的名字,不若说是陛下对康肃太子的评价,盖棺定论的肯定。 「中山王万勿多礼,都是一家人。」郡主也福身见礼,再为双方介绍,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止我们一家子,清河表妹也在呢。」郡主先为中山王介绍王守忠和王子腾,王子腾自诩男子汉,一直在外面骑马。 这个时候清河郡主和王朔的马车也过来了,僕人早就来禀明情况了,清河郡主走出马车,给这位声名远扬的中山王见礼。 王朔也连忙过来福身,口中唿道:「给中山王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徒耿年纪不大,谱倒大,摆手虚扶道:「王家侄女儿不必多礼,唤我表叔就是,都是一家人。」徒耿这是重复福慧郡主的话呢,一片好心。 王朔可没听出亲近之意来,妈蛋,自己这辈分也太低了,平时她叫清河郡主都叫姐姐的,现在这位中山王倒是不客气,上来就成「表叔」啦!王朔眨巴着眼睛想,是表叔吗?不该是堂舅舅吗?中山王到底会算辈分不?不等王朔发问,福慧郡主和中山王已经寒暄开了,王朔也就把疑问埋在心里。 福慧郡主抿嘴一笑,和王守忠一起做长辈之态,把几人招唿进屋。实在是大家身份都高,其实只有他们两个成年人。 在这么一个运河边的小驿站里能遇到故人,实在让人惊喜,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大喜之一,郡主高兴得吩咐随行的厨子整治几个拿手菜,要和中山王一起把酒言欢。 最后双方都十分客气相互谦让,还是郡主拿出年纪说事儿,把最好的院子让给中山王。 王朔对这位中山王久闻其名,今见其人,那是好奇不已,奈何她和清河郡主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好上酒桌,倒是王子腾占便宜,在旁边听几位谈古论今呢! 「清河姐……」王朔刚要开口,又打住了,出门在外还是要避讳些。 清河郡主如何不知道王朔的性子,爽朗笑道:「各人论各人的,要是都凭辈分交往,还不累死。」 「就是,就是,清河姐姐最懂我了。」王朔上辈子可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这辈子王家人口简单,辈分和年龄也对的上,这次王朔第一次遇见小少年叫她侄女儿,身子里装着的怪阿姨灵魂实在是不适应。 「不过一点儿小事,你倒奇怪。」清河郡主笑道,这个时代辈分和年龄对不上是正常的。 「嘿嘿嘿~」王朔装傻,连忙转移话题道:「早就听说康肃太子勇武非常,一代英豪,如今看中山王一副文质彬彬、谦谦君子的模样,倒看不出来。」 事实上人家康肃太子能文能武,只是战死沙场,给人的印象就是铁血将军,威武霸气。 「陛下亲自教养的,自然询询如君子。」清河郡主对这个话题并不想多谈。 王朔身子缩小了,智商也跟着缩减,她自认在最安全的环境中,一点儿都不愿启动「看眼色」技能,还在那儿花痴的絮叨道:「也不知道中山王来这里做什么?他腰上的那块玉佩是羊脂玉的吧,听说他还有一块碧月阙,是康肃太子所留,流光溢彩,澄若净水,不知有没有机会看到。对了,我看他脸色有些苍白,是不是也水土不服啊,要不要给他送些京城的水土过去?……」 王朔不停的唠叨,清河郡主「嗯,嗯,啊,啊」的应付着,所有的唠叨里只听入心的只有一句「中山王来这里做什么?」 中山王来这里做什么呢?和诚王府有关吗?会对她马上就要进京的小弟有影响吗?这多是清河郡主思虑的重点。 清河郡主年纪日长,所虑甚多,年纪越大才越明白他们一家处境尴尬。她母亲诚王妃的封号也是前两年才恢復,这许多年事情都是她这个郡主出面处理的,对世情的把握本就比王朔高。王朔自认受苦了,受委屈了,实际在清河郡主看来,完全是娇养闺中的少女,全无心机。 王朔絮叨了一阵儿,天色晚了就回自己的屋子睡觉了。王守忠、郡主和中山王孩子院子里喝酒,喝得醉醺醺得才各回各家。 半夜里,王朔被一阵喧譁之声吵醒,王朔唰得一声撑起来,抓着衣服就往身上套,这时候春分也慌慌张张得跑进来道:「姑娘,起火了,快!快!」 王朔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剎着鞋子就往外跑,往王守忠和郡主的院子跑去。 「怎么回事儿?」王守忠已经胡乱披着衣服站在中庭了。 「我怎么知道!」郡主没好气的回道,她是诸葛亮还是透视眼,刚出事儿就能推测出是谁在使坏。 「爹,娘~」王子腾和王朔的房间挨着,两人结伴跑来。郡主看两个儿女都安全过来了,才想起吩咐人去看中山王和清河郡主。 深更半夜的,王朔过着侍女后面才拿过来的披风瑟瑟发抖,心想,我这是从宅斗剧本脱身,深陷江湖副本了吗? ☆、第二十一章 王朔抬眼看了一下火势,大火是从东边最好的院子,也就是中山王徒耿住的那个院子烧起来的,多亏驿站的地盘儿大,几个院子之间又有矮墙隔离,这火势才没有烧到王朔他们住的院子来。 第35页 现在风助火势,唿啦啦得往一边民居烧过去,周围的居民都被吵醒了,大家也敲锣打鼓端盆端碗得前去救火。一时之间男人们招唿救火的声音、妇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啼哭声响彻整片街区。 王守忠一家四口衣衫不整瑟瑟发抖得站在中庭,来往的僕人看着火势不是向着这边的,连忙趁机又返回屋中取了锦缎毡布,勉强围成布障。 清河郡主披散的头髮草草束起来,由丫鬟扶着往这边来。 「清河姐姐……」 「朔儿……」清河郡主眼中含泪,面色苍白,她何曾经歷过如此大事,亦吓得不行,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清河郡主半响才反应过来给王守忠和福慧郡主见礼。 王守忠和王子腾见清河郡主过来了,就避到了布障外,福慧郡主自然叫她不要多礼。 须臾,中山王徒耿也着急忙慌的过来了,头髮用髮带半挽着,身上随意披了一件外袍,看样子也是从床上被吵醒的。 驿站中所有的主子都安然无恙的汇合,王守忠和郡主松了一口气,安排他们小一辈的四个人在布障中安坐,并对中山王徒耿道:「殿下,走水失火不可大意,不知还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待臣查探一番,再请殿下进屋歇息。」 「表姐夫不用多礼,多劳你了。」中山王是出了名的身子不好,这种搜查拿人的差事他是干不了的。 王守忠抱拳退走,福慧郡主也忙着叫丫头、婆子、媳妇儿们重新整理房间,至少给几个小主子倒杯热水。 两个大人走了,就剩下他们四个小一辈的面面相觑。 四人大眼对小眼,王子腾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两位殿下可有伤着,事发突然,又黑灯瞎火的……」 「无事。」中山王徒耿颔首,温文尔雅道:「未曾受伤,层层叠叠的护卫护着,表姐夫和表姐处置得当,我也未受惊吓,倒是你们如何了?」中山王徒耿不见一丝傲气,和王子腾说话也是平等相待,他比王子腾还大几岁,这一番形容,让王子腾观感好了许多。 「谢殿下关心,我们兄妹也还好,房间挨着,一起火就结伴过来了,就是清河郡主……」 「我也好。」清河郡主微微案首,笑容清丽。 你好,我好,他也好,几人本就不熟,说完几句客套话竟不知该说什么话题。王朔看大家很尴尬,只好微笑假装埋怨道:「哥哥真是的,殿下来殿下去的,多生分啊,爹娘早就说了,咱们各论各的,你要叫殿下自己叫去,我可是一直叫清河姐姐的。」 中山王也顺着台阶笑道:「是啊,表姐和我也不止一次的说过都是一家人,咱们都不要客气,年纪相差不大,称名字、表字就是了。」 「我可不敢。」王子腾拱手求饶道:「让爹听见了还不一顿家法上身,两位身份辈分管着……」 「那就叙家礼吧,每次见面都这么折腾,我也要受不住了。」清河郡主接口道。 王子腾又笑着叫了「表叔」和「表姑」,王朔故意站在清河郡主身边不避让王子腾行礼,一副骄傲小孔雀的模样,逗得几人哈哈大笑,气氛为之一松。 这个时候,院门外突然响起了争执之声。 布障中中山王身份最高,由他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护卫躬身答道:「殿下,驿丞求见。」 「咱们好端端的住着,到差点儿葬身火海,这驿丞办事不利疏于值守,还好意思来求见,见什么见!」王子腾脾气火爆道,他在船上摇晃了半天,又骑马许久,还被拖着见识了一场酒宴,早累得不行,刚躺下睡着就被一场火逼起来了,心里的火气比外面的火势还大。 「子腾说的是,直接拖出去,等表姐、表姐夫回来处置!」清河郡主也是满肚子牢骚,只差直接下令打死了事。 「先别忙,我看咱们住进来驿丞也是战战兢兢的,没有不好生伺候的道理,表姐和表姐夫忙着救火救人,就让我们来审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徒耿建议道。 「那就听表叔的。」王子腾道。 那驿丞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青石板地上,那声音听着,王朔都替他疼:「王爷、郡主、少爷、小姐恕罪,恕罪,小人安排了三班人巡逻,牲口马匹都照料得好好的,驿站里也没有易燃的柴火松香……」一边说,一边擦头上的冷汗,形容狼狈。 「胡说!那这房子是自己燃起来的啊!」王子腾勐得一拍桌子,指着现在都还没完全扑灭的火道。 「不敢欺瞒少爷,不敢欺瞒,出事儿的第一时间小人就去查了,餵马的干草料,厨房的柴火都是好的,连油都没人动过……」那驿丞也委屈,好不容易码头边的小城镇能有这样的大人物住进来,他腆着脸的想巴结,没想到非但没巴结上,还出了这样的大祸事。 看王子腾又要发火,徒耿淡淡开口道:「你第一时间就去查起火原因了?」 「回王爷,小人分了大部分的人先去救火,先叫醒诸位贵人主子……」 「那查到了吗?」徒耿不耐烦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接问到。 「还没用,不过小人已经让人禀报县令大人,让捕头衙役……」 「行了,行了,少整那些没用的,我们跟着多少卫队,还用得着那些衙役,怎么说都是你办事不力,不用解释了。来人,赶紧拖出去……」王子腾摆摆手,看徒耿也黑着一张脸,直接就要叫人把驿丞拖走。 第36页 王朔刚想阻止,徒耿就开口道:「子腾且慢,咱们带的护卫虽多,可也不熟悉当地情况,还是让当地差役去查吧。」 「听见没有,王爷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还不赶紧叩谢王爷大恩滚去查探!」王子腾无可无不可,都听徒耿的,指着驿丞骂道。 驿丞如蒙大赦的磕头退下,徒耿笑着摇头,低语道:「子腾这脾气啊~」 王朔从头到尾就这么静静得看着他们处理,心中对中山王徒耿不随意迁怒下臣、平易近人的态度深深折服,只觉得这位身子不好的中山王,完美诠释了温润君子四个字,当真是一位花满楼式的人物。 火势巨大,王守忠带着人还在扑救,福慧郡主也忙着保障后勤,夜风吹来,王朔和清河郡主情不自禁得打起了寒颤。 中山王徒耿让外面守着的人想办法要些炭火过来,天气虽然热起来了,可夜风还是冰凉的,两个女眷在此,不能大意。 下人把火盆端过来,中山王亲自动手把火盆往两个女眷那边推了推,王朔亦俯身去拉,两人凑得很近,王朔被这偶像剧一般的场景惊得面容微红,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各种「缘分」桥段。 突然,一股幽香传来,是徒耿身上熏得香味——冷梅香。王朔荡漾的少女心突然就吓停了,脸色唰得白了,不自觉抖了抖。 「朔儿可是冷了,快烤烤吧。」中山王一如既往温柔以待,王朔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刚刚还想是一个花满楼式的温润君子,如今看来就算是眼瞎的也只能是狠辣诡秘的蝙蝠公子! 冷梅香!冷梅香!这种香料出京之前孔姑姑刚好给她讲过,这是一种备受文人推崇的香味,歷经三年收集冬天的梅蕊烘干制成,工序之复杂,价格之昂贵,非贵族不能支持如此靡费。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把这种若有似无的幽香熏制道衣服上,至少要一个时辰,而且这种香味保存不了多久。 换句话说,在起火的时候中山王正在熏制衣服,他为什么在大半夜的薰香?是睡不着在薰香拖延时间吗?不是说他喝醉了回去休息了吗?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场火灾,甚至,这就是他一手策划的阴谋,他想要什么?会对自己、对王家有什么损害?王朔心中不停得滚动着思绪,那么一丝丝对美人的花痴之心,迅速结成冷汗从额头冒出,她刚刚还为徒耿的平易近人赞嘆!他善待驿丞一个人是善吗?周围可是有几十户人家,都被这大火烧着了,若真是徒耿一手策划的,王朔简直不敢相信能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妹妹可是冷得紧。」王子腾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披在王朔身上,王朔双手紧紧拉住披风,对王子腾虚弱一笑,小声道:「是啊,好冷!」 短短半个晚上,她经歷了火灾,以为看到了君子,实则遇到了毒蛇,她真是冷的直发抖。 等到天微亮的时候,火势才完全扑灭,郡主安排着他们几个回房补眠。王守忠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火势这么大,周围的人都看见了,邻居还参与了救火,当地的官员差役肯定要过来,王守忠得守在外面应酬呢! ☆、第二十二章 本该各自回房,王朔藉口被吓住了,死活不肯回自己的房间,福慧郡主就拉着人回了自己的卧室。王朔有心和福慧郡主说一说中山王的不对劲儿,可看着亲娘说话空隙都不停打哈气的模样又把话咽回了肚子。 「娘忙了一个晚上,快歇着吧。」王朔帮郡主把髮饰拆掉,准备就寝。 「嗯,你可吓着了吧,今天和娘一起睡。」郡主看着面前故作镇定的小姑娘,心里一片怜爱,他们大人遇上这样的事情都要慌,更何况王朔这样的小姑娘。 母女俩又彼此安慰了许久才躺下,王朔看着郡主沾枕头就着的状态,沉重得嘆息一声才闭上眼睛;殊不知等她睡着之后,郡主又起身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没被吓得发烧、失眠才又睡下。 等王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唤人来洗漱好出去一问,才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再次启程了。 王朔小跑进屋,只有郡主在堂上处理各奴僕回话的事宜,王朔依偎在郡主身旁,抽空小声问道:「娘,咱们这就走了吗?」 「是啊,别怕,以后啊,再不来了。」郡主拍着王朔的手安慰道。 「那查清楚是怎么起火的了吗?」 「驿站下人不懂事,晚上私自起火在房间里煮宵夜,结果惹燃了房子,看到事情大发了又不肯承认,现在已经伏法了。」郡主简单交代了两句。 王朔闻言撇撇嘴,这话就是煳弄她一个七岁小姑娘也煳弄不过去啊,驿站的下人是多少年的熟手,会范这种低级错误,尤其是有贵人入住的时候?肯定是中山王那边的强行甩锅,王朔对那个伪君子的印象又坏了一分。 「娘,那咱们不多休息吗?爹爹可是一晚上没有合眼了。」王朔私心想着多打听真相。 「不成啊,这小地方缺医少药的,清河郡主被吓得发烧了,珍珠茯苓定惊汤都喝了好几幅,睡下还是会被梦魇吓醒。咱们赶紧启程,下一站就是金陵了,金陵有好大夫。」郡主给王朔往简单里解释。 王朔听闻,大惊道:「清河姐姐病了,我得去看看她。」 「去吧,小心些,别扰着人家。」郡主叮嘱道。 等王朔一阵风似的跑掉,刘嬷嬷才欲言又止的唤了一声:「郡主……」 第37页 「嬷嬷,别说了。」郡主挥挥手,她虽和孔姑姑商议要多多教导自己的女儿,不拘泥于内宅,可这次的事情她听着都心惊胆战的,小孩子定力差,郡主不愿吓着王朔。 「那清河郡主……」刘嬷嬷还是不死心,郡主却转过头瞪了刘嬷嬷一眼,郡主眼神示意现在大厅里四通八达的不隐秘,刘嬷嬷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恨恨的闭上嘴。 王朔一路小跑进到了清河郡主房间外,在门口努力把气喘匀,须臾清河郡主的贴身大丫鬟就出来迎接了。王朔小声问道:「清河姐姐好些了吗?」 「姑娘不必如此轻声,郡主没睡呢。」大丫鬟道。 转过屏风,果然清河郡主半躺在床上,拿了一本书看呢。 王朔一把抢过书来,道:「清河姐姐,你先歇着吧,现在还看什么书啊!」 清河郡主脸色苍白,连唇色都淡了许多,眼中全是红血丝,眼眶发青,一看就知是没休息好的。清河郡主指了指书,道:「睡不着,拿本枯燥无味的书还能催眠呢,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王朔反手一看,果然是一本《礼记》,讪讪笑着放下书,关切问道:「姐姐好些了吗?有什么不方便和娘说的就和我说把,我来转达。」王朔生怕自己的小姐妹碍于规矩太客气,清河郡主和福慧郡主之间不亲密,王朔是看在眼里的。 「没事了,我看你眼底也有血丝,肯定没睡好,再回去补个觉吧,我这边没事。」清河郡主强调了几次自己没事。 王朔也反应过来自己在这儿打扰人家睡觉,爽快告辞,并安慰道:「清河姐姐,你先眯一眯,娘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咱们先上船,明天就能到金陵了,到时候再请个好大夫和姐姐瞧一瞧。」 大丫鬟把王朔送出门,笑着看着王朔走远,才回屋给清河郡主禀告。 清河郡主把那本《礼记》丢在一边,道:「可以睡了。」 大丫鬟服侍着她躺下。 出发的时候,中山王站在驿站门口,目送王家一家四口和清河郡主走远。 清河郡主身子不虞,单独坐车;王守忠一家四口都坐在福慧郡主的马车上,王朔看王朔中和郡主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不明所以的问道:「爹,娘,中山王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郡主摸着王朔的脑袋道:「中山王仁厚,等把驿站的事情处理好再走。」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和我们不同路。」 「哦。」在她睡着的这半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王朔心想,为什么每个人表现得都有些奇怪,她有心把中山王的异常告诉亲娘,可看这马车里的气氛,可不适合说严肃的话题,干脆又彩衣娱亲,说起了沿途见闻,和自己的好心情。王子腾也默契的配合着,一家人终于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王守忠和福慧郡主之间为什么气氛僵硬,他们在出驿站之前爆发了一场争吵。 「清河怎么回事儿,这个档口居然派人去查探起火原因,她是知道了什么?」卧室里只有郡主和王守忠,郡主也记开门见山的问道。 「谁知道呢?都说诚王子女处境尴尬,我看诚王还是给寡母的留了些资本,不然如何保命。」王朔中轻描淡写道。 「就算是诚王叔留下的人脉,我也要查清楚,咱们可是赴任广东,要是清河拿着鸡毛当令箭……」 「放心吧,一个闺阁女儿家,回广东都要我们护送,能翻出什么大浪来。」王守忠摸着短须道。 「怎么就不会,清河心思深沉,若不是为了朔儿能吃亏受教训,点到为止,我如何肯放心她们交往。这还在我眼皮子地下呢,当初果然就不应该答应带她一起!」郡主还在抱怨,忽然看见王守忠不动如山的坐着,心里起疑,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抱怨,你不会是知道什么没和我说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什么。」王守忠生气道:「我就是累了一天一夜打个盹儿,我还不能走神啊~」 「你发什么火儿,别是心虚吧。」郡主上下打量了王守忠一眼,道:「每回和我说慌手就背在背后,当我没看出来呢,快说,你瞒我什么了?是不是和清河有关,还是和中山王有关?」 这两人都和郡主是拐弯儿亲戚,不弄清楚郡主不放心。 「都说了没事……」 「编,你再编!」郡主翻着白眼儿一个字都不信。 「中山王和咱们纯粹就是萍水相逢,他又不往广东去,在这儿见一面就要分开,等咱们回京城的时候他已经娶妻生子回封地了,清不清楚的有什么关系。」王守忠苦口婆心道。 「所以,你是真的知道。」郡主沉重点头道。 「唉,你说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附耳过来,我跟你说。」王守忠被郡主逼得没办法,悄声告诉了郡主。 「什么?他居然和海盗有联繫!」郡主大惊失色,「那可是海盗啊,他不要命了!」 「小声!小声!」王守忠急了,道:「你以为是中山王自己愿意搅进去的,这是陛下的意思!诚王就是因为勾结海盗没命的,后来人能不吸取教训?」 「胡说,陛下怎会如此,那些海盗名义上是各地盗匪,是渔民们活不下去了才占岛为匪,实际上谁不知道就是各国在海上的编外水军,陛下难道是想把水军的差事交给中山王吗?那你怎么办?在这里相遇一定不是巧合!」郡主反射性的阴谋论了,一个小小的水军,把他们现存的皇室几支都牵扯其中,她如何能不心惊。 第38页 「中山王是真不会去广东,他是奉旨办差,你想想,这一辈的皇子中,只有他一个人封王啊!陛下自然对他青睐有加!」 「他不是皇子!」郡主反驳道,中山王身份尴尬,若是很的受陛下重用,那他一定心思深沉,若是陛下使的障眼法,用自己的活招牌真牌坊来做幌子,所谋肯定不小。 「哎,就是那么个意思,你知道他于我们无害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王守忠试图再劝。 「不行,你先和我说你是怎么断定他是奉旨办差的,你看见圣旨了?」郡主追问。 「既是密旨,我又如何能看,中山王出示的是宫中令牌。」 「他本来就住在宫里,有令牌……」 「是大内密探令牌,天字号。」王守忠淡定补充完整。 「他拿了密探令牌?陛下就这么信任他?」郡主觉得不可思议,「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王守忠一把拉住郡主,道:「你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中山王吗?中山王出示令牌的时候让我保密,不可对家人言,你这不是拆我的台。」 「事关重大!你我夫妻一体,我如何不能知悉?清河有此异动,不就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吗?我一定要找中山王问个清楚。」郡主坚持,大内密探意义重大,郡主不相信陛下会赐天字号令牌给中山王。 「你不是不信中山王,你是不信我吧?都是男人家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王守忠又累又急,口不择言道。 「好啊,终于说实话了,现在闲我多管闲事,当初在北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郡主真是受够了! 两人这一吵就没和好的机会,接着就一家子上路了,因此马车中的气氛才如此尴尬。 ☆、第二十三章 一行人坐车到了码头弃车登船,行船不过半日就到了金陵,金陵乃是太/祖龙兴之地,更有陪都之实,风流繁华不亚于京城。一进城,郡主就着人去请了有名望的大夫来为清河郡主诊脉,一家子直接住到了金陵老宅之中。 车队一路往龙王街走,这里便是王家祖宅所在之地。 「这就是王家老宅了。」王守忠指着外面的宽阔街道给王子腾两兄妹看。 「不愧是咱们家,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王子腾笑着指了街面上穿着长衫、带着文士帽的人给王守忠郡主看。 「是啊,这里看着就秩序井然。」王朔也笑着点头贊同,整齐的屋舍中间是可以并走三辆马车的青石板路,也没有来往吆喝的商贩,虽不热闹,但看着肃穆非常,几乎都是高门大户的,看来王家此时正在显赫之时。 「老家还有二叔和三叔一家,你们俩进门要记得叫人。」王守忠叮嘱道。金陵老家和他们家在五服之内的二叔祖父、三叔祖父两家,可王家人在金陵也是一方大族,同宗同族之人甚多,赫赫扬扬占了好条街。 「是,爹。」兄妹俩恭谨应下。 「对了,爹,咱们现在走的是龙王街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马车从街口转过,王朔看见街口的名字,好奇问道。 「是啊,听老人所当年这里有一口仙井,水质甘甜,还有治病之效,据说里面住着龙王,所以这一代多修庙宇供奉龙王。前朝末帝昏庸,放纵和尚道士,倒让贼匪借着佛祖三清的名义生事。后来这一代的庙宇都被推到,咱们往家就迁过来了。」王守忠科普歷史。 「现在龙王街可不是这么个说法。」王子腾笑着补充道:「这龙王街,说的是咱们金陵王家,此王非彼王啊!」 王朔不知此时有没有「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护官符存在,但看王家不过第一代发迹就有此声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郡主一路上都少说话,静静的听着他们父子三人谈笑,等车队到了老宅正门才咳嗽一声,提醒道:「到了,该去拜见二叔、三叔才是。」 刚到门口下车,就有王守节、王守义二人站在门前迎接,王守忠和郡主下了马车,只说:「三弟、四弟辛苦,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语毕,又叫了王子腾和王朔下马车来,叫他们认人,只三五人就在大门前叙了一回礼。 几人客套完毕,方让王守节、王守义带着往里面走,王守节一边走一边道:「爹和三叔都在里面等着呢,老六带着妻小往蜀中赴任去了,刚走没多久,竟无缘也大哥大嫂见面。」 王守节口中的老六是王守廉,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王家在王守忠这一辈就六个男丁,除了这位六叔,王朔都见着了。王朔一边听三叔介绍,一边在心里捋清关系,在金陵这边就不能叫京城的三叔为「三叔」了,得按照族里的排行,称为「五叔」,正经三叔是面前这位。这一会儿一变的,王朔只暗自庆幸他爹不管怎么排行都是最大的,不然还不让她抓瞎。 进了们就是四位头髮花白老人在厅中等着,听到人声喧譁,几位老人走到门边翘首以盼。王守忠和郡主看见几位长辈,连忙快走几步,到了厅中倒头就拜,「给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请安!」 「起来,快起来,让我好好瞧瞧,我上回见守忠还是你成亲的时候呢!这一晃都几十年过去了,再不想还能有再见面的时候。」二叔祖父拉着王守忠感嘆时光易逝,此时交通不便,王守忠又奉命在各地当差,若不是此时路过金陵来看看,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第39页 「二叔说的是,难得圣人命我广东赴任,路过老家来看看,以后侄儿可是要埋骨于斯的……」王守忠虎目含泪,他生于金陵,跟着王老太爷辗转各地打天下,日后叶落归根还是要埋在金陵祖坟里的,这就是故土难离啊! 「看你这老头子,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没得招惹守忠红了眼眶!」二叔祖母打趣一句,道,「他三叔就再不像这老头子。」 「三叔通达淡薄,父亲一直让我像三叔学呢。」王守忠又向三叔祖父行礼。 「好了,好了,难得一家团圆,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坐吧,坐吧。」三叔祖父是太/祖开国以来的第一代进士,奈何身子不好,任过几任教谕就退了下来,一心教导族中子孙,如今担任着王家族学的山长。王家族学不止他们这一支弟子在其中,周边只要姓王的,祖上是一个祖宗的都在里面念书,连外姓人也有不少,教人读书习字,劝人向善,这教化之功,可是得过朝廷嘉奖的。 郡主也知这位是难得的饱学儒雅之士,亦十分尊敬。 几个大人落座之后,就轮着他们小辈儿了 二叔祖母先介绍了守字辈的,「这是老三家的柳氏,你们怕是当初他们成亲时候见过一回,如今都是各自做父母的人了,这是他们家的脍哥儿和朦哥儿,还有他们家的独女。你们六弟外任去了蜀中无缘得见,你们大妹妹嫁去了郑家,亦随郑家女婿外任了。」王守忠一家和王守节一家相互见礼,王朔又收到许多见面礼。 接着三叔祖母给介绍道:「这是老四家的胧哥儿、朓哥儿和腴哥儿,你们两个妹妹嫁的远,也没赶上见你们。」 又是一番见礼不提。 王守忠和郡主在客厅上喝了一会儿茶,郡主就道:「与我们随行的还有诚王家的清河郡主,因郡主水土不服微痒在身,我们就请郡主一起到家里来了,那驿站之所,实不是个养病的地方。」 「好,好,出门在外就该互相帮衬呢,那侄媳妇儿领我们去拜见郡主?」二叔祖母询问道。 「二婶这是打我的脸呢,她一个小辈怎敢劳动您,再说她现在恐还昏睡着,正是她托我给您到恼,请您不要怪罪她不懂礼数才好,实在是不敢过了病气给您。」郡主连连奉承道。 「话不能这么说,郡主金枝玉叶皇室血脉自然尊贵,合该我们做臣子的去拜见才是。」二叔祖父接口道。 郡主自然不能答应,她自己也是郡主之尊,但现在最重要的身份还是王家的媳妇,因此连连推辞不敢受。 就这样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都客气奉承,王守忠一家才顺利住进了早就收拾好的院子,清河郡主也没有露面直接就住了进来。 老家人也体谅他们赶路辛苦,略叙了几句话就让他们回院子休息了,热水早已备好,只待主子们洗澡解乏。 王守忠、王子腾各自去洗漱,王朔把今天收到的见面礼一股脑儿的摆上了桌子,默默得盘算着今天见过的人。 郡主看王朔皱着眉头的样子,笑道:「这是做什么呢,今天见了这么多长辈,可还分得清谁是谁,还有诸位堂兄弟姐妹,可记清楚了。你二叔祖母可是说了,家里你们这一辈就一个女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你,你可受稀罕了!」 王朔正晕着呢,郡主还来笑话她,王朔直接让丫鬟拿了个本子,把金陵老家人的姓名关系写了出来。 「真是个笨丫头!」郡主指着王朔的脑袋嗔怪道,谁家记亲戚还需要动笔头的? 王朔可不管丢人不丢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啊,更何况她这个记性不好的。一边写,一边觉着不对,问郡主道:「娘,咱家我们见过的亲戚就只有六叔王守廉一家了吧。」 「没规矩,称唿六叔就六叔,还叫什么名字!」郡主道,「不过你说的没错,就你六叔一家没见着了,除了三位出嫁的姑奶奶以外。」 「不对啊,父亲这一辈的排行是按照忠孝节义礼义廉耻排的,就算义字重了,怎么没有排礼的叔父?」大家族的名字都是有讲究的,像上一辈泛的是守字辈,第三个字也有规律;像他们这一辈泛的是子字辈,第三个字从『月』字旁,以示骨肉之意。 「你倒仔细。」郡主走到小桌边,接过王朔手中的笔,在三叔祖父这一房的下面,添了一个次子夭折,原来三叔祖父本事二子二女,只是第二个儿子,长到六七岁居然没站住去了,当时他已经取了王守礼这个名字,家里人也为了丧事好看,就让这个名字一直跟着他,没有取缔。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王朔硬盒一声,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一脸猥琐八卦的问道:「娘,为什么长到六七岁还去了,是不是因为内宅倾轧啊?」 「胡说!」郡主勐地一拍桌子,气急败坏道:「小姑娘家家,谁给你说的这些脏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王朔被吓了一跳,不就是八卦一下嘛~但看郡主娘这么生气,也吓住了,连忙跳下凳子给作揖,道:「娘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做客的时候听别人家的丫头讲了一耳朵,说有些孩子没长大是因为内宅阴私,我也不知怎么就记住了,如今顺口一说,其实更不不懂里面的意思,娘你别生气,我不知道这是不好的。」 郡主长吁一口气,道:「哪家丫鬟给你讲的,这样的人家必定不是清正之家,你给娘说,咱们远着这些人家。」 第40页 「这……我也记不住了。」王朔能说有一个艺术类别就叫「宅斗文」吗? 「你呀,净让我操心,哪儿家没有夭折过孩子,就说是主母不贤、内帷不修也太武断了,哪家娶媳妇儿不是为了绵延子嗣,难道是为了一家子斗成个乌鸡眼儿吗?你看我和你祖母也不对付,可她也不曾想过给你爹纳妾生子,就是把袁氏女往你哥哥身边凑也不过是拉拔娘家人。你可别相差了,日后不许再有这样的主意。」郡主教训道。 王朔被郡主这前后矛盾的做法给弄煳涂了,既然说到此处,不免刨根究底的问道:「娘,祖母这么做,您就不生气吗?」 ☆、第二十四章 「自然是生气的,婚姻乃是两姓之好,时间不对,你祖母这么做,不是得罪顾家吗?」郡主轻描淡写道,完全不是当初乍听消息时的怒髮冲冠。 「那您的意思是等成婚之后,就可以纳袁姑娘为妾吗?」 「若是你大哥三十之后仍无子嗣的话。」郡主理所当然的假设道。 「到时候祖母不赐侍妾您也会插手大哥的房中事吗?」王朔不敢置信。 「什么叫插手,朔儿,相信为娘,到时候我不出手,顾氏也会愧疚难当,亲自动手。在我出手之前就会安排好一切,那对她才是最好的!」郡主道,在郡主看来,王朔若是从小对男子养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日后对她的婚姻是有害无益的,因此,从小事就要教导她为妇之道。 「可是爹,爹爹只有娘您一个人啊?」王朔以往最以此自豪,她的爹娘比二叔、三叔一家都让人羡慕。 「你娘可是姓徒的,我爵位加身,尊贵是自然的。」郡主自豪笑道,看着王朔陡然黯淡下来的脸,安慰道:「你放心,到时候娘给你求一个县主的爵位,保证日后夫家不会看轻你。」 王朔面无表情的看了郡主娘一眼,难道她日后就把生活的质量寄托在生子和身份上吗? 「怎么,还担心呢?放心把,你养在娘的膝下,娘会给你好好调养身体,会派有经验的嬷嬷跟着你出门,你未来嫁人了必定一生顺遂。」郡主连连保证。 王朔敷衍应了,也没有心情说她娘对王老太太一事上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派作风,心里被失望占据,趁机告退出来。 这就是一国郡主啊!这就是王朔心中的「女强人」,一个活得潇潇洒洒,有「政治抱负」的奇女子,她的想法和王老太太没有分别,和任何一个时代女性没有分别。 王朔此时万分想念自己的师父,孔姑姑一生未嫁,她从不把自己的价值寄托在嫁人上。王朔沮丧极了,搭拢着脑袋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朔闷闷不乐的一下午,晚上躺在床上烙馅儿饼,怎么也睡不着。 春分看着不像,掌灯走进来,问道:「姑娘怎么了,早间就不太高兴,是昨日吓着了吗?不若奴婢禀告郡主,请大夫来瞧瞧吧。」 「不用了,没事儿,你去睡吧。」 「姑娘说笑了,您睡不着,哪儿有奴婢先睡的道理,那要不奴婢陪您说说话儿?」春分把烛台放在桌上,把床帐勾起来,又给王朔倒了热茶水。 王朔把茶水握在手里并不喝,把玩着茶杯,心里想和春分说一说这嫁人生子和人生价值的问题,抬头一看春分虚坐在脚踏上。春风是她的贴身丫鬟,王朔待人宽和,一向把春分当「私人助理」看待,可如今即便是晚上两人独处,春分也是这样的主僕分明。王朔顿时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再想她是郡主娘派给她的,今晚说了什么,明天还不久传给郡主娘了? 王朔苦笑则摇了摇头,就要下床。 「姑娘,这是怎么了,晚上夜风凉。」春风不明所以。 王朔把茶杯递给她,自己走到窗边,推开才窗户,看着满天的繁星发呆。 据说星星的光要传到人肉眼能见,有几万光年的距离,星光亘古不变,千年后的人同样沐浴这篇星光的人,那是的女人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王朔不明白曾经看过的小说里,那些而来的灵魂是怎样迅速融入整个世界的?是她太矫情了吗?以她现在的观点来看,她就算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前世。果然,她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意外,没有任何神灵会喜欢这样不知变通的灵魂。 春风看王朔脸色不好,劝也不敢劝,只是拿了一件厚披肩过来给她披上,柔声道:「姑娘,也深了,您要注意身子啊。」 王朔披上披肩,晃眼看到对面的房间灯还亮着,问道:「对面住的是谁?」 「是清河郡主殿下。」 「哦,清河姐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我去看看她。」王朔紧了紧披肩就要出门,春分连忙拦着,道:「姑娘,这都多早晚了……唉,唉,您等等,好歹加个披风啊!」 王朔不等春分说完就要越过她走掉,春风慌忙解下架子上的披风给王朔披上,「行了,你留在房里,把烛台给我就是。……留下,这是命令。」 王朔不理会欲言又止的春分,一手执烛台,一手挡风,慢慢往对面房间走去。她们两人的房间相对,中间是一片小花园,栽种了许多桃花树,这个世界桃花未谢,清香入鼻,满腹馨香。 「笃笃笃~」王朔轻声敲门。 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不一会儿传来清河郡主的贴身丫鬟红梅的声音:「谁啊?」 第41页 「是我,王朔。」 又是一阵声响,然后就听见小跑的脚步声,红梅拉开门,惊讶问道:「王小姐,您怎么来了?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王朔看红梅连外头大衣裳都没加,知道打扰她们了,笑着道:「我晚上睡不着,看清河姐姐屋里没熄灯,就想着过来看看她。」 「难为王小姐想着,我们郡主好多了,就是白天睡太多走了困,晚上才睡不着,您这边请。」 王朔绕过屏风,看清河正在下床穿鞋子,王朔连忙阻止,道:「清河姐姐别忙了,我是过来探病的,可不能让你辛劳。」 「太失礼了。」清河郡主拢了拢头髮,又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裙摆,试图更端庄体面一些。 「好了清河姐姐,我们是好姐妹啊,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才是佳话呢,你是真的别忙了,你看我,不也衣衫不整就过来了。」王朔放下烛台,由红梅帮着把披风解下,露出里面的衣裳和披肩,果然不是正装打扮。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上/床吧。」清河郡主爽朗一笑,蹬掉鞋子往里面让了让。王朔笑着坐在她让出的位置上,把脚伸进被窝里。 红梅搬了个床上炕桌过来,上面有三样干果和一壶茶,红梅道:「王小姐尝尝,这是红枣茶,喝了也不影响睡觉的。」 清河郡主打断红梅的殷勤,道:「行了,下去吧,我和朔妹妹说话,说好的秉烛夜谈啊。」 「好啊,我还就赖在这里了,红梅,你去给春分说一声,我今晚在姐姐这里睡了。」王朔毫不客气的挥退了红梅,拉着清河郡主的手,给她说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 「是我失礼了,该去拜见主人家才是。」清河郡主道。 「不怪姐姐,你病着呢。」王朔一边说一边去抚摸清河郡主的额头,感受到正常的温度,也放心了一些。 「我睡不着是因为白天谁多了,你呢?你怎么半夜跑过来了?」清河郡主掖了掖被角,笑问。 王朔长嘆一声,无奈把郡主和她说的话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和清河郡主关系再好,她也不方便把家里的丑事往外面说。 「你娘说的也没错,三从四德,君臣纲常,礼法所系,人间正理。」清河郡主点头同意福慧郡主的说法,千百年来女人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那我以后的日子就这样了吗?平淡无奇的从现在就能推测出五十年后的样子,这样平庸的生活啊,这样……这样……」王朔简直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那她到这个世界来做什么? 「那你想怎么过,轰轰烈烈?怎么个与众不同法?」清河郡主好奇问道。 「青史留名的女子那么多,我只要也要像她们看齐吧?」 「你想入宫?」清河郡主突然问道。 「什么?入宫?怎么可能!我可没有去博后位的野心,让我去做妃妾,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我娘也不会让我这么丢王家的脸!」王朔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 「女人想要青史留名,最简单的就是成为后妃,这样他日史书工笔必然有你三五行字。」清河郡主笑道:「你不是想要轰轰烈烈吗?」 「怎么……我才……」王朔一时语塞,「那还有女将军、女官员、女才子,那么多女子能做的事情,我不一定要做后妃啊?」 「噗嗤……」清河郡主笑出声来,道:「就想你说的,你能做的还有很多,那你又何必杞人忧天,日子是你过的,你娘也不过是教导,日后怎么办还不是看你?」 「是哦~那是我想多了吗?」王朔摸了摸脑袋,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我主要是不忿娘说女子就要那样过一辈子!」王朔差点儿被带沟里去,好不容易正了正楼。 「跟你有什么关系?」请和郡主当头棒喝道。 「什么?」 「我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清河郡主道:「日后不出差错,你娘定为你请封县主,你未来夫家也定然精挑细选,你又如此聪慧,日子定然不会差。就是你想做个女将军、女官员、女才子,等你成婚了依然可以做,只要你想。」 我朝开国之时曾有平阳公主领兵作战,手下清一色的娘子军,在攻打京城的时候出了大力气,为太/祖平定前朝旧都;前朝初年也有封擅长种地的农妇为司农官的记载;做个女才子就更容易的,京中、金陵都有备受推崇的才女,她们或许才气不够,但也是名士才女的雏形。 王朔目瞪口呆的听着清河郡主的分析,所以自己做的一直都是杞人忧天吗? ☆、第二十五章 「跟你有什么关系?」王朔被这当头一棒打得有些晕,恍惚之间才意识到,真的和自己没关系啊!靠,我一新新人类到这儿来自然要不适应的,我有点儿迷茫是正常的,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我才该扛起反封建的大旗啊! 王朔想清楚了这点,才通体舒泰的睡下。王朔心想,就是一土着妇女也有赤铁烙面的彪悍,就算自己过不了心里这关的,但管住男人总是能的吧。啊,不对,是提升自己综合实力吧,说好了不把自己的价值体现在嫁人生子上,怎么下意识想的还是嫁个好男人?罪过,罪过~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王朔就蹬蹬蹬跑到王守忠夫妻的院子,此时王守忠已经出门了,只有郡主还在梳妆打扮。 「小心点儿,都大姑娘了,仪态,仪态!」郡主没好气到。 第42页 「唉,娘,别管这些了,我有事儿和你说呢。」王朔喘着粗气儿道。 「有什么大不了的也等我完事儿再说。」郡主漫不经心的继续在头上插簪子。 王朔过去一把抢过簪子、梳子,郡主看王朔满脸严肃,没办法,挥手让下人退下。 「说吧~」郡主面带宠溺,微笑道。 「娘,前天晚上我和中山王一起坐在中庭,偶然闻见他身上有冷梅香。」 「什么?」郡主收起含笑的脸庞,严肃问道,「你确定吗?」 「确定!」王朔斩钉截铁道。 郡主又怎会不知冷梅香是怎么回事儿,当下顾不得梳洗就叫下人去请王守忠,又对王朔道:「行了,娘知道了,你先回去用早饭,今儿就不陪你了。」 「娘,我要听。」合着用完就扔是吧?王朔不干了。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听什么,乖了,快回去~娘有正事儿呢!」 「中山王身上有冷梅香这件事是我发觉的,我怎么就不能听了,娘你不能过河拆桥!」王朔紧抓着郡主的衣袖道:「师父说了,要我多看世情、体味百态,你不让我听,我怎么体味。」 郡主使劲儿把王朔从她身上拽下来,「我不,娘你不让我听我就听墙角了!」 王朔死死赖住,郡主无法,只得无奈同意道:「上辈子欠了你这个小魔星的!」 王朔展颜一笑,又殷勤得帮郡主簪花抹香,谄媚得不行。 王守忠接待郡主的邀请,抽空回来,没想到听见这么一件大事,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火是中山王放的?」 「就算不是,也是沖他去的,而他心里清楚。」不然大半夜的玩儿什么冷梅香? 「可把我们牵扯进去有什么意思?中山王又不和我们一起去广东?」王守忠还是想不通。 「我想办法探探清河的想法先。」郡主沉思道。 「和清河姐姐有关系?」王朔本在一旁旁听,忍不住插嘴道。 「起火当晚,清河派人你查探过起火原因。」 「这也正常啊,谁差点儿被烧死不关心原因。」王朔不觉得这是怀疑清河的理由。 「可她派的人身手矫健,且非常有针对性!」郡主补充道。 「娘是怀疑清河姐姐和中山王有联繫?」王朔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不错,两人都身负皇室血脉,且命运相似,如何得知他们没有暗中联繫呢?」王守忠下结论道,清河郡主一路跟着他们南下广东,广东又是当初诚王的封地,王守忠越想越觉得阴谋围绕。 「你以后和清河交往注意分寸,不可莽撞。我听说你昨晚居然和她一起安歇,你们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了吗?」郡主担心的问道。 「嗯……是啊,就是。」王朔一时愣住,不敢置信昨晚还开导自己,让自己茅塞顿开的人,会心怀不轨? 「不过是怀疑,面上别漏出来了。」王守忠叮嘱道。 「是,爹,可这样把人往坏处里想是不是不好啊,我觉得清河姐姐不是那样的人。」王朔垂死挣扎,对清河持保留意见。 「你这孩子就是心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当是你爹枉做小人吧。」王守忠自嘲道。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都怪我说话词不达意,爹……」王朔急了,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好了,好了,别板着个脸,瞧你把朔儿吓得~」郡主解围道:「好了,也该用饭了,朔儿留下吃饭吧,行健你是在这边用,还是去陪二叔、三叔?」 「你们娘俩先吃,我带腾哥儿陪两位叔叔用饭,接着就去族学看看,你们也见见老家族人。」王守忠一行在金陵停留时间短,日程是非常密集的。 「行,你去吧,注意身子,大早上的别喝酒。」郡主亲自给王守忠整理腰带,又送人出门,才回来用饭。 王朔和郡主吃了一个早餐,郡主带王朔去给二婶、三婶请安,接待各家主母的时候,对王朔说了一句:「你师父既然想你多接触这些,你就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有备无患。」 王朔进了大厅,二叔祖母、三叔祖母、三婶、四婶、堂姐,还有几位不认识的妇人,但叮嘱她要叫婶婶的人一大堆,小小的厅中人头攒动,王朔再没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郡主带着王朔见了一圈儿人,王朔又收了一大堆见面礼,忙到中午,吃饭也不是单纯的填饱肚子,还有人无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饭桌上说事儿,王朔把这饭局也当成的任务,端着身板儿,注意礼节,小心翼翼的应付了一顿中饭,吃得她胃疼。 王朔看着郡主大把大把的撒银子,怜贫惜弱,抚孤赈寡的,扶贫办赈灾处的工作一把抓,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怎么就没有意义了,今日雪中送炭,他日必有厚报,不都说了为人莫欺少年穷。再者会说了,就算不如此功利,都是王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帮一把也是应有之意。再退一万步,今日就是素昧平生之人求上门来,你娘也得帮啊,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也要学着!」郡主教导王朔道。 「是,娘,我知道了。」还是自己思维定式总觉得郡主娘这个阶层的人做善事目的不纯,其实人家单纯得不得了。 王守忠带着王子腾在外面接老家族人,给族学捐了一大笔银子,又出钱修缮宗祠,还添置了百亩祭田,得了老家族人无数赞扬。 第43页 在内院这边郡主也带着王朔接受了广大劳动妇女的赞美。 等人散的差不多,清河郡主才带着丫鬟过来拜见主人家,自然又是一番礼让,昨晚这些,王守忠一行就该启程往广东继续进发了。 王朔回想这几在金陵这几天赶场子,对王子胜的包容又多了一层。王子腾兄妹有机会在父母身边学习,接受父母言传身教,又被父母带着见世面,王子胜可没有这样的机会。王朔觉得自己之前腹诽人家是个傻子真是太不地道了,没人教过他,他自然不知。王朔给王子胜写信报平安的时候,语气自然软了三分,还夹杂着不易见的愧疚。 很快,王守忠一家又出发了,从运河行往杭州休整一天,然后坐船出海,靠着海岸线一直往广东而去。 到达广东的时候,已经是炎炎夏日了。 郡主和王朔坐在马车上,车厢里放着冰盆,还有丫鬟打扇,王朔还是热的不行。王朔衣服髮饰简单还好些,郡主今日要去会客,头饰沉重,已经热的湿了前额的髮丝。 这鬼天气,热的人心烦,正在焦躁之时,车厢外传来丫头的声音,道:「清河郡主遣奴婢来报,前面就是诚王府,请郡主入内歇息,也好纳凉。」 「代我多谢清河,可惜我还要随夫接见各位官眷,就不去了,改日再登门。嗯……清河先回府休整,不必客气,我就不送了。」郡主斟酌着让清河郡主先回去,他们可是担了一路的风险才把人安全送到,又叮嘱护卫一定把人送到府邸才回来,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着最后一哆嗦。 王守忠身上挂着三品衔,郡主身份更不必说,整个广州府的父母官都等在驿站迎接。王守忠谢过各位同同僚,又说了些谦虚敬仰的场面话,才在驿站歇着。 王守忠的职位和各位官员都不冲突,也没人给他难堪,王守忠更不着急上衙。在驿站住了小半个月,王守忠才找好了一出宅子搬出去,这里就是王朔即将生活的新家了。 ☆、第二十六章 王守忠来广东的目的明面上是接手此地的市舶司,暗中则密练水军,不知朝中有多少人精子猜到了,但不会有人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来给王守忠使绊子,别说皇帝陛下了,单单王守忠和福慧郡主就够让人吃一壶的了! 我朝海禁是开了又禁,禁了又开,当初打天下的时候为了搂银子开过一段时间,后来诚王叛乱又给关了,如今到了今上登基,权柄日重,才又重新开放。加之市舶司原本就没有人管,王守忠的工作其实非常轻松。 这样一个看起来高高在上,实际上不影响自己仕途的上司,必须是个好上司。 王守忠一家来广东后感受到了当地官员如同天气一般的热情,先是张罗着帮买宅子,后又帮忙推荐人伢子,若不是要避嫌,他们恨不得把自己调/教好的下人送来伺候,以示自己一片赤诚。 王守忠接手市舶司的工作顺利的没说,目前已经开始在各地寻访善水的弄潮儿,为日后的水军做准备了。 王子腾则被安排在衙门,做一个编外文书,一起查找考证以前留下来的造船卷宗和水军演练方法,和幕僚们一起制定作战训练计划,这些事情,王守忠只信任自己的儿子。 这些都是男人们的事,王朔的职责就是好吃好喝,跟着郡主见世面。在此地,除了诚王妃,福慧郡主的身份是最高的,可是诚王妃身份尴尬,称号都是前两年才恢復的,诚王遗属一家在广东并不活跃,如此,福慧郡主独领风骚。 王朔一直没有忘记清河郡主点醒她的恩情,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也不忘挑一份好的送给她,只是到广东之后还没有邀约出来玩耍过,这日,王朔起心,约清河郡主道郊外踏青。 广东民风开放,女儿家也可策马奔腾,王朔骑着新得的枣红色骏马,喜笑颜开的找清河郡主出门。 清河郡主今日也打扮得爽利,淡蓝色的骑马装衬得人除了英武之外,还另有一丝柔美,不像王朔,一身大红骑装,都快和马融为一体了。 她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些了,广东这天实在是太热了,一路上捡着树荫下走,还是一身汗。到了城外开阔处,下人们先去树荫下准备,清河郡主和王朔到的时候,僕人们已经摆好了席地而坐的坐毯、矮桌椅,周围还有淡淡的防虫药草味道。 王朔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清河姐姐,这天儿好热啊!」 「我说你怎么大热天的叫我出门,原来你不知道天气热吗?」清河郡主没好气道。 「我还以为下午要好一点儿呢。」王朔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得了吧,广东日头长,要等傍晚才能凉下来呢,此时我们出来,就是来烤鱼的。」清河郡主嗅了嗅自己的胳膊,道:「我这身上都要结盐粒子了!」 「烤鱼,嘿嘿,烤鱼~清河姐姐,热点儿就热点儿呗,就这一回,你瞧,前面就是小河,咱们抓些小鱼小虾的烤着吃,怎么样?」王朔指着前面的小溪道。 「这不是吃食吗?」清河郡主指着摆在面前的糕饼果品,「出来乱吃东西,看下回你娘还让你出来不?」 王朔装傻「嘿嘿嘿」,清河郡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还是带着她和几个大丫鬟往小溪走去,当然,必须带一个真正会捉鱼的小厮,不然,她们只能「临渊羡鱼」。 第44页 王朔装模作样的看过小厮演示,等把人打发走了,就恢復本性,鞋袜都不脱,直接跳进水里拿着渔网就开动了。 「朔儿,上来,我的个天,春分,她可有带备用的鞋袜!」清河郡主简直被这人来疯吓一跳。 「有的,有的。」春分也被王朔给惊住了。 「还不快去拿来!」清河郡主吩咐道。 「朔儿,你上来,山郊野外的,你不要名声了!」郡主放低声音,吼道。 「得了,这地方我娘提前三天就派人来查探,来回梳理的三遍,周围谁不知道我要来,哪个不长眼的回来打搅我。这溪水真凉快,清河姐姐,你可下来试试吧。」王王朔扬起一张笑脸,不怀好意的撺掇。 「我才不是人来疯……啊!啊!你个死丫头!」清河郡主话还没说完,王朔就扬起一大片水花直接浇到了清河郡主身上,清河郡主被吓得啊啊大叫,反应过来毫不示弱的反击,两人把捉鱼变成了愉快的打水仗。 等春分拿着鞋袜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要跑一趟拿衣服,多亏出门的时候多想了想啊! 王朔、清河两人力竭,由丫头扶上岸,坐在光熘熘的大石头上相视而笑。 「清河姐姐,痛快吧!」 「是凉快~」清河纠正道。 「我瞧姐姐总是端方守礼,不像别人活泼,我大姐姐在你这个年纪还经常和我斗嘴呢,常常气得我吃不下饭。」王朔感嘆道。 「你还有吃不下饭的时候?」清河道。说起这个而就有典故了,王家一家人都没经受过这种酷热,来了广东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想,只有王朔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试,海鲜、水果、民间小吃,一个都没放过,全家热的吃不下饭的时候,需要单独给她备消食的药剂。福慧郡主哭笑不得的说她没心没肺,是个傻大姐,她自己却振振有词的说自己能吃是福,什么时候都不能委屈了嘴,就这样一个傢伙,能有气得吃不下饭的时候? 「比喻,比喻好吗?领会精神!」王朔跺脚道。 「领会不了精神,只能领略这日光,来,往旁边移点儿~」清河郡主没有多带衣服,可是此时太阳大,衣裳薄,直接晒干就是了,清河郡主可重来没有这么不讲究过。王朔为了体验直接晒干衣服,美其名曰「同甘共苦」,也在这儿陪着烙饼。清河郡主解释道:「有人活泼,有人文静,我就是这个性子,你呀,少见多怪~」 「可你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伶俐爽朗的,现在说自己文静,脸皮怎么这么厚啊。」王朔说着就要去摸清河郡主的脸。 清河郡主一边躲开,一边喝止道:「朔儿,别闹,别闹!死丫头,停手,你再挤就要把我挤下河了!」 王朔意犹未尽的止战,又腆着脸过去赔罪,两人别别扭扭又和好一回。 春分和红梅两个大丫鬟远远的看着主子们玩笑,不过一刻钟,身上的衣服就全干了,可见太阳威力。 王朔拿手当着眼睛上方的阳光,道:「脸都晒脱一层皮,好热啊。」 「还不是你连累的,晚上回去一盒雪肤膏都不够抹。」清河郡主道。 「哎呀!」王朔又突然叫了起来。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清河郡主也被吓了一跳。 「鱼啊,鱼都没网住。」王朔指着早被丢到一边的渔网、钓竿道。 「还能指望你,我早就吩咐小厮护卫们外围捕鱼去了,等着你的手艺,还不被饿死。」清河郡主道。 「是呢,姑娘,郡主殿下都安排好了,厨子也准备好动手了,待会儿咱们吃全鱼宴,烧的烤的炖的炒的,一样不少!」春分跟着凑趣儿道。 「那岂不是没我用武之地,我干什么啊!」王朔无聊了。 「你好好待着!」清河郡主没好气道。 「这旁边野花那么多,奴婢叫人采些过来,姑娘插花可好?」春分指着满目鲜花道。 「有柳条吗?或者大蕨菜叶子也行,我给清河姐姐编个草帽。」王朔突然想起了上辈子玩过的游戏。 「有的,有的,王小姐稍待,马上叫人去采。」红梅客气应道,吩咐旁边侍立的小丫鬟去给外文的侍卫小厮传话。 王朔安静做手工不到一个时辰,又无聊了,她已经给清河郡主、春分、红梅,周围的二等丫鬟都编了草帽,自己还戴着一个鲜花攒成的花环臭美。 「唉,没意思。」王朔放下手中的花花草草,百无聊赖的打量四周。 「马上就能吃晚饭了,等吃过东西咱们就回城里。」请和郡主道。 「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趟,我得进山看看!」王朔指着背后矮丘道,这些土包包在王朔心里简直不叫山,王朔上辈子可是真在大山脚下上大。 王朔说完也不等谁劝,自己牵了马就往山上走。清河郡主后面喊道:「随便走走就是,别牵马了。」 「我走累了骑马回来~」请说回道。 清河郡主有心不理她,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吩咐道:「我牵马过去找她,红梅,你让侍卫远远跟着,别坏了朔儿兴致,也防着意外。」 「是,郡主。」红梅应声就去吩咐侍卫们。 清河郡主牵着马去追王朔,王朔步行呢,走了没两步,清河郡主就追上来了,两人并肩牵马而行。 「我就知道清河姐姐必定来找我。」王朔笑道。 第45页 「仗着我疼你不是。」清河道,她年长,又要尽地主之谊,哪儿能不看着她。 王朔咧嘴而笑,道:「咱们来赛马吧!」 「山路上怎么跑马,别闹……哎,哎,你别乱来啊~」清河郡主喝不住,王朔已经骑马跑了。 清河郡主翻身上马,一颠一簸往前跑,山路上控马不易,颠簸着好像随时能摔下来。 跑了一段,清河就眼看就要追上了,王朔转头过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惜太晚了,清河郡主已经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相应的,前面山林中正在打斗的人也听见了马蹄声。 ☆、第二十七章 山林中正有一伙儿人在打斗,一方是穿着统一蓝色粗布衫的汉子,约摸十来个人,另一方只有三个人,明显保护着一个主子模样的人。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护着主子的两个护卫已经被砍到在地,清河郡主也已经策马赶到。 只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清河郡主和王朔赶紧调转马头,离他们比较近的是那个主子模样打扮的人,几大步跳过来向清河郡主和王朔求救。 清河和王朔都是弱质女流,事关自身安危,哪儿有空理一个突然冒出来小子,天知道他是不是坏人,能捲入这样争斗的人,估计都不是好人。 清河郡主大声唿叫:「来人,护卫,来人,来人!」清河郡主这样喊,不仅是为了通知坠在后面的护卫,也是为了给这十来个汉子施压,让他们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赶紧撤退。 清河郡主一马当先沖了出去,那主子模样打扮的年轻人,竭力跟在王朔的马旁,山林中本就不利于奔驰,眼看那些人就要追上来了,那人抓住王朔的右脚,王朔挣了几下没挣脱,一狠心,自己往马鞍前移了移,低下头俯在马背上,道:「上来!」说着还配合的牵动缰绳。 那个人也顺势跳上马背,两人合骑,找了一条小道策马跑了上去。 清河郡主和王朔在一条小路上,后面那些大汉也追了上来,手上的长刀还有血迹,清河郡主抖了抖身子,看了眼身形狼狈的年轻人,又回头望了望瞭望马上就要追上来的大汉,对王朔道:「你先跑,群殴去引开追兵!」 「姐姐!」王朔大喊一声,道:「护卫马上就来了!」 「来不及了!」清河郡主扬手给王朔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此时她们正遇着小岔路,王朔和那个年轻人往左边跑去,清河郡主略略押后,然后策马往右边而去,顺手在右边的岔道上丢下了标记。 两方相隔本不远,那些大汉须臾之间就追了上来,追到岔路,分了两个人去追清河郡主,剩下的大部分人还是冲着王朔和那个年轻人去了。 大汉们踩着一路扬尘跑过,护卫们马上就跟了上来,看见路口有表明身份的标记,直接追道右边的岔路上去了。 说来繁复,实际上撞见杀人现场,以及转身逃跑不过一瞬间做出的反应,等跑上了山道,王朔才微微放松抓缰绳都抓出血印的手指,对后面那个人道:「你来控马,我马术不行!」现在王朔已经没有心思去盘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惹上人命官司之类的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活下来。 王朔身体还没有发育,就是七八岁女童的形体,俯在马背上,后面那个年轻人是极好操控马缰的,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些。 王朔回头看了看,那些大汉越跑越快,好似体力没有上限一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山路实在不适合跑马,又那么蜿蜒盘旋的,人很灵活,完全可以走直线距离。 现在从这边山道望过去,前面的路口是个回行的大弯,跑过去肯定被堵上,王朔真想脱口而出,让这个不速之客去吸引追兵,自己策马逃走,可惜不用说出口就知道不可能,这个人跳上来赖住王朔,不就是看她年纪小,又有好马,能够引以为援,又不至于危及自身吗? 「还有三五丈他们就要追上来了,前面是回行弯,肯定会被堵住!」王朔力图镇定的说话,可还是免不了磕破了嘴唇。 马上的年轻人也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追兵,又环视了周围的环境,知道王朔说的不差,沉声道:「那我去引开追兵,你骑马先跑?」话是这么说的,左手却放开了缰绳紧抓住王朔的腰。王朔知道自己挣脱不了,就是挣脱了,只有一个人,马术又不好,还是山路,肯定会被杀,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不知自己身份还好,知道了自己是广东官衔最高人家的千金,还不毁尸灭迹,以绝后患。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分得开吗?」王朔没好气道,身子微微往后仰,倚在年轻人的胸前,王朔想,若是大刀砍上来,肯定也先看到背后,还能用这个人挡一挡。 「那就弃马跳崖吧。」那个年轻人轻描淡写道。 王朔看了一眼山路一旁的陡坡,又看了眼前面不远处的回行弯,没有回答后面的年轻人,却迅速抽了自己的腰带,把自己牢牢得捆在那个人身上。和后面大些大汉相比,还是待在这个年轻人身边更有保障,待会儿从陡坡上滚下去要是分开了,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年轻人也没阻止王朔的动作,王朔绑好后加了一句:「我的马会认路!」 「哈哈哈……」那个年轻人朗笑起来,胸腔颤动,凑近王朔的耳朵道:「赌了?」 「赌了!」王朔话音刚落,那个年轻人就把脚从马镫中抽出,右脚用力一蹬,两人就从右侧的陡坡上翻滚而下。王朔把自己尽力缩小,把脸埋在那个年轻人的胸膛上,咕噜咕噜得滚了下去。 第46页 那个年轻人被石头卡住顿了顿,用力抱紧王朔,尽量不让她撞击在地上,两人合力滚下了陡坡。 王朔枣红色的骏马飞奔而逃,后面追上来的大汉看了看这陡峭的山坡,一个约摸是领头人的发话道:「结绳子,下!」 一个同样打扮的汉子,就要解下缠在腰间的一大捆绳子,另一个人趴在地上侧耳倾听,道:「有马蹄声,撞上来那两个女人的护卫要来了!」言下之意是他们没有时间结绳而下了。 那个领头的大汉看了看陡坡又看了看来时的路,不甘心道:「撤!」这些大汉快速收好东西,从山路的左边爬山而上,最后一个人还清理了脚印和被踩坏的树枝,悄无声息的跑上山坡跑掉了。 一路滚下去的两人被卡在陡坡斜生出来的一颗树上,马上他们就滚到底下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了,王朔小心把头抬起来,发现两人被卡住,自己躺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王朔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没有骨折断裂,只是手上被割破了,身上有些微微疼痛,应该是被石头弄得淤青了。王朔看了一眼昏迷的年轻人,使劲儿把绑着两人的腰带解下来缠在自己身上,试探着抓着树枝、野草就要下去,这个高度对她的身高来说,还是有些危险的。 王朔正准备,动作,突然一只手抓住她的右脚道:「这就要走?」 王朔简直像大冷天被浇冰桶一样,直接打了个寒颤,吓死人了!刚刚就是这个人抓住她的右脚逼得她不得不让人上马,现在又抓住她的右脚,威胁不让走,王朔简直要被这人气死了。 王朔是个右撇子,右脚有劲儿,左脚不太听使唤,右脚被抓住根本没办法挣脱,只好软语道:「我下去在把你弄下来,你先放手。」 那人纹丝不动,王朔无奈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一个小女孩儿吗?」 「我腿折了。」那个人也不隐瞒。 王朔回头一看,果然他的右脚掌不正常的蜷曲着,往受伸手在脚踝那里按了按,按个男人长吸一口气,手上用劲,王朔马上觉得右脚跟着疼得不行。 「脚崴了而已,没断!」王朔动了动右脚,示意他放开。 「用不上劲。」那个人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朔。 王朔力图在两人之间建立初步信任,商量道:「你先让我下去,我才好扶你。」 那人嗤笑一声,半响没有动作,最终还是放开了。 王朔试探着抓着野草树枝到了平地,然后拣了一块儿扁平的石头,找了两个位置,先把草扯了,然后用石头简略挖个落脚的地方,再爬上去把那个年轻人拖下来。 王朔用力推他是身体,道:「用劲,你是脚崴了,不是瘫痪了!」 那人发力,终于撑了起来,没用到王朔挖的两个窝子,直接就梭了下去。 王朔衣裳单薄,在陡坡上滑行身上的皮肤都会抗议,只好一步一步的从窝子上慢慢移下来。到了平底,看着人瘫在地上坐着,王朔拣了个和他保持安全距离的地方坐下,道:「不能歇,他们肯定会追上来的。」 「我脚动不了……」 「那我先走了。」王朔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她本来就是被连累的,如今一个小女孩童也搬不动这个大人,王朔十分干脆。 「呵呵……你走吧。」那个人苦笑着道,并不意外王朔的放弃,素昧平生,王朔这样的千金小姐能坚持到现在,没有惊声尖叫,没有痛哭流涕,他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王朔面对着他慢慢退走,小心警惕着这人暴起发难,天知道会不会是个心理变/态,看不得别人好的。王朔小心翼翼得退到了十分安全的距离,转身就跑掉了! ☆、第二十八章 王朔走后,那年轻人尝试着站起来走动,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站了起来,却一个踉跄又摔了下去,这时,他突然听到树叶沙沙的响声,年轻人从大/腿上勐得拔出开锋的匕首,喝道:「谁!出来!」 树丛后面的王朔小心翼翼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那一尺长的匕首,呵呵,还给她说身上没有武器,果然不能相信男人的鬼话,就算没长大的男人也不能信! 看是王朔又回来了,那年轻人收回含胸凸背的攻击模式,把匕首别回去,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嗯,我本来就没打算走,刚刚不过是试探你罢了,你若是暴起发难,我也抵挡不住。既然你良心未泯,本小姐也不会见死不救!」王朔微微仰着头,信心十足的说道。 那个年轻人低低切切的笑了起来,看着面前骄傲的小姑娘,心里明白不过是同情心发作,心怀不忍罢了,患难之时,能遇到这样品性的人,年轻男人笑得愉悦。 「你笑什么笑,是看不起我吗?」王朔有些恼羞成怒,都想好了赶紧跑的,可还是过不了心里这关,短短时间相处下来,王朔估计这个年轻男人应该是被追杀了,看他的做派,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和他动手的大汉可是手起刀落,在王朔面前就杀了两人。 「怎敢,怎敢,小姐思虑周全,我辈不及万一。」年轻男人笑着恭维道。 王朔慢慢的走进,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年轻男人一只脚崴得厉害,完全借不上力,身上又有树枝划伤和石块弄出来的淤青,王朔扶他的时候,明明听见他唿吸骤然一紧,好似在忍痛,抬头看去脸上还是面无表情,若不是看见额头细密的汗珠,王朔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47页 「如今正要共赴难,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王朔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姓薛,名鸿,草字远志。」薛鸿谦虚道。 「草字?你有二十?」看着不像啊,就是十六七的少年人,人在年少时还是很容易分辨年龄的。 「不是,恩师赠字。」薛鸿道,事实上他家里更根本不允许他趟这浑水,差不多和父亲闹翻了, 「哦,祖籍何处?」王朔接着盘问。 「小姐啊,衙门的差役都没你问的细啊。」薛鸿不答话了。 「问一问祖籍又怎么了,咱们正要……」 「共赴难是吧?知道了,祖籍金陵。」薛鸿无奈道。 姓薛?金陵的?难不成是薛宝钗她爹?不对啊,年龄对不上号。王朔问道:「可是紫薇舍人之后?」 薛鸿瞳孔一缩,心中诧异,但还是老实承认道:「正是家祖。」 王朔心里明白了,传说薛家本是金陵豪商,太/祖起事之时曾举家来投,倾力支持,开国之后太/祖本要封官职的,薛家当家人却求了皇商之职,目前内务府一多半儿的东西都是他们家供应的,富甲天下这个形容词放在他家身上可是实打实了。 「这位小姐已经盘问过我了,不介意告诉我芳名吧?」薛鸿也想知道这样处变不惊的小姐是谁家的。 「介意!」王朔翻了个白眼儿道:「姑娘家的闺名怎能随意透露。」 薛鸿用眼神引导者看了看王朔扶着他的手臂,又看了看王朔的腰带,意思很明白了,王朔炸毛道:「非常时行非常事,你是迂夫子吗?」 「哪儿有,你误会了,我这是在向你默默的表示敬佩呢。」薛鸿耸肩道,王朔发誓她在这句话里听到了嘲讽。 「那说个姓儿总行吧?」薛鸿锲而不捨。 「王!」 「哦~」薛鸿明白了,怪不得如此胆大,家学渊源啊,王守忠就是个胆大的,福慧郡主也是女中豪杰,教导出这样的女儿来就不足为奇了。薛鸿再一想刚刚引开追兵的蓝衫女子,就该是清河郡主了,清河郡主曾唤她「朔儿」,情报中说清河郡主和王家关系密切,看来是真的。 「哦什么,走快点儿,那些人肯定马上就要下来了!」王朔扶着薛鸿赶紧走,她现在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的小命担忧,骑马进山的时候本来就该吃晚饭了,如今一耽搁,天都麻麻黑了,等天全黑下来,那些大汉不在,野兽都能要了他们俩的命。 薛鸿只有一只脚能使力,王朔个子又矮,不方便薛鸿借力,走得自然慢些,两人正慢慢挪动,商量着找个山洞歇过晚上呢。突然,薛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上面,他听到有人下来的声音了。 薛鸿侧耳仔细倾听,果然有许多人踩在地上的声音,薛鸿指了指小路旁边的灌木林,示意王朔躲进去。王朔脱了外衫罩在头上,勐地躲了进去,压断不少枯枝。 薛鸿在上面拣些旁边的枯枝烂叶盖上,自己一瘸一拐,却又速度非凡的往前跑去。 躲在灌木丛里的王朔捂住嘴巴,眼泪唰得就下来了,知道薛鸿这是独自引开追兵去了,用伤害自己的办法,他的脚在这么用力下去,迟早得废。 王朔不敢哭出声,不能白费了薛鸿的一片好心和牺牲,那些从上而下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里有脚印,快!就在前面!」王朔听着有男人的声音,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僵直的待在灌木丛中。 一伙人跑过,王朔发现领头人是清河郡主家中侍卫长,后面还跟着自家护卫,王朔大声唿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护卫们马上停下,听出声音是从灌木丛里发出来的,连忙拨开面上的枯枝,伸手把王朔拉了上来,王朔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赶紧去找薛鸿,道:「前面有个受伤的年轻人,是他把我从匪徒手中救下,你们去找他,就说是王家小姐安排的,请他务必来府上治伤,以表谢意。」 「是,小姐。」王家自己的护卫抱拳答道,分了四个人去找那个有恩于小姐的人,又让王朔躺在简陋的担架上,往反方向走去,这边才是下山的路。 王朔一边走一边担心,问道:「清河郡主可无恙?」 「谢小姐关心,郡主无事,已经在山脚休息,只是非常担心您。」清河郡主家的护卫答道。 「那就好。」王朔长吁一口气,若不是因为她任性进山,若不是为了引开追兵,清河郡主也不至于独身离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王朔还不得内疚死。 「通知家里面了吗?」王朔看了看天色,从她进山到现在约摸有一个时辰了,护卫手脚有那么快吗? 「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王家护卫答道,按照距离来说,家中主人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 「嗯,那赶紧下山,赶紧回家,别让爹娘哥哥担心,下了山先派人快马回去报信。」王朔吩咐道,生怕自己待会儿忘了,现在安全了,她觉得自己身上哪儿都在痛,头也疼的不行,痛得脑袋都不清醒了。 被护卫带着走了一打断而路程,别派去找传说中恩人的四个王家护卫回来了,道:「小姐,前方并无人迹,已经往前找了许久。」 王朔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好,辛苦你们了,一定是他被人救走了,谢天谢地。」 王朔转过头,躺在担架上默默思索,看来金陵薛家掌握着通政司的事情是真的了,不是官方密探,怎么会有如此神出鬼没的手段,无论薛鸿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属下就走的,都改不了他在演戏的事实。 第48页 王朔嫌弃得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亏她当时还感动得泪流满面,有属下在暗中跟着,他能有什么危险。王朔的警惕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别是这我薛鸿自导自演的吧,就为了骗她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这是要查探王家什么消息吗?王朔还是习惯性的阴谋论道,刚才的感动已经消失无踪了。 有护卫在,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山脚下,清河郡主披着大披风坐立不安的等着,等到护卫抬着王朔现身,几个箭步跑过去,看着王朔满身狼狈,想握着她的手又不敢动,怕加重伤势,眼泪唰唰就流了下来,唤道:「朔儿~」 「清河姐姐别哭,我没事儿,我是累了才让护卫抬着的,你别担心,不然我下地跳给你看看……」 「胡闹!」清河郡主习惯性的喝止,王朔平时就是这样爱闹爱笑的性子,含泪道:「你真是吓到我了!」 「都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王朔严肃脸色道,「咱们快回吧,给王妃和我家里报信的人应该道了,咱们早些回去,免得长辈忧心。」 「是,是,是,赶紧回去,红梅你吩咐人后面收拾东西来,我们先回去,护卫也留几个。」清河郡主吩咐完,就让人把原本装东西的马车腾空了,让王朔和自己坐进去,她们来的时候都是骑马,并没有准备马车。 回城,各自分开,王朔站在自家大门前突然有些怕怕的,这么不懂事,会被打死吧? ☆、第二十九章 王朔进门后,不出意外的看见了王守忠、郡主娘和王子腾二哥齐整整的坐在大厅,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王朔腆着脸想要撒娇,郡主一个眼刀飞过来,王朔就一秒钟怂到没自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女儿错了,让爹娘担心了!」 「哼!你还知道!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你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你倒长本事了,居然一个人跑山林里去,这次是运气好,那些乱匪没得手,要是……呸呸呸。」郡主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激动得数落王朔。 「娘,我错了。」王朔小媳妇儿模样眼眶含泪,她现在也是后怕不已。 「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再犯了,罚你抄佛道典籍十本,磨一磨性子,可有不服。」王守忠作为大家长,长期以来都是唱黑脸的。 「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犯了。」王朔保证道。 郡主挥挥手,让丫头们扶着王朔回房,等王朔走了,才歇下一脸的愤怒,表露出忧心道:「这丫头怎么是个傻大胆,真是愁死我了。」 「唉,吃一堑长一智,只盼她日后能长记性。」王守忠也跟着嘆息。 郡主无奈得嘆口气,道:「腾哥儿,你去瞧瞧她,我看她身上应该有伤,你去盯着她好生修养,我和你爹就不过去了,省的她恃宠而骄。」 「爹,娘,你们放心吧,儿子会看着妹妹的。」王子腾应诺。 王朔身上都是淤青和小划痕,没有内伤,大夫看过开了些化瘀、美容的药膏就罢了,这种伤在习武之家常见的很,若不是柔弱的千金小姐,老大夫交代一句「冷敷热敷」就行了。 王子腾把王朔伤得不重的消息告诉王守忠和郡主,两人才放心睡下。 王朔这一天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很快就沉入梦乡。第二天早上一起床,赶在王守忠出门之前跑去堵人。 王守忠手上有差事,平日里出门也早,今日王朔来正赶上他们夫妻用早饭。 王朔请安之后,道:「爹,娘,女儿想习武。」 王守忠和郡主对视一眼,女儿家的教育还是该郡主开口的,王守忠给了郡主一个眼神,郡主装做漫不经心道:「你不是已经在学了吗?」 「不是学花架子,是和哥哥一样正儿八经的学!」王朔强调,她之前和兄长们一起习武师傅不敢管她过严,训练量只有兄长们的三分之一,还经常别其他课程耽误。 「你学来也没用处,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一出了?」郡主问道。 「性命危在旦夕之时才发现,千好万好不如一技傍身的好。」王朔沉重道。 「昨日的确危险,可也是你擅自脱离护卫保护造成的,只要你以后不任性,就绝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王守忠黑着脸道,昨天要是迟一点儿,一晚上都没有找到人,王朔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爹,女儿想学……」王朔泪眼求道。 郡主扯了扯王守忠的袖子,道:「你想学就去吧,做爹娘的还能拦着你,以后就和你二哥一起学吧。」 「谢谢爹娘,女儿一定努力,不给您丢脸。」王朔一脸严肃道。 陪爹娘用过饭,王朔就赶回自己的院子去抄经书,她还有惩罚没完成呢。 王守忠不解的问郡主道:「你怎么就答应了,朔丫头都八岁了,正该把女儿家该学的捡起来,再过三五年,就得议亲了啊。」 「行健别急啊,这丫头性子倔,不让她学她反而拧着,如今让他和腾哥儿一起学,你想,腾哥儿跟着你忙市舶司和水军的事情,哪儿有空闲,腾哥儿婚事也该定了,到时候就她一个人,还蹦跶什么。」郡主胸中自有主意。 「不战而屈人之兵,郡主高见。」王守忠行了一个同僚间的拱手礼,逗趣道。 王朔不知她爹娘的打算,也不准备等罚抄的经书写完之后再上校场,总是早上习武,下午学琴棋书画管家御下,晚上再抄半个时辰的经书,如此磨练自己。 第49页 开始的时候身上的淤青加上大量运动后的酸痛折磨着王朔,王朔都要忍不住放弃了,但只要想着被人威胁欺骗,性命危在旦夕,王朔就感到自己的右脚一阵阵得疼,仿佛薛鸿还紧握着不放,威胁她搅入杀局。 在校场上,王子腾来的时间并不多,王朔也没有灰心,王子腾不在,她就比照着府中护卫的训练量来,一天可以说是意志力,两天算是咬牙硬撑,可王朔一坚持就是一个月,让观望着的郡主都心疼了,那些大男人的训练量,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照做。若不是武师傅说不伤身,郡主都要忍不住出面阻止了。 再三月,王朔还是风雨无阻的在校场上训练,王守忠和郡主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这次是来真的了,王守忠捋着鬍子道:「不愧是我王某人的女儿!」此时他倒不想什么名声不名声了,转身就给王朔拨了专门的武师傅,又给了一大堆治外伤和肌肉酸痛的药膏,郡主也在饮食、起居上好好照顾王朔。 这天一大早,王朔从校场上回来,就直奔郡主院子,陪郡主吃饭,近一段时间水军训练进入磨合矛盾期,王守忠和王子腾没日没夜的泡在船上,家里就只有郡主和王朔。 「来了,先去梳洗吧,看你这满头满脸的汗。」郡主心疼道。 「嗨,没事儿。」王朔不在意的抹了把脸,豪放得一比绿林好汉。 郡主惨不忍睹得别开脸,纠正多少次了还是这样,问道:「不是说回你自己院子吃就是了吗?今天怎么过来了。」郡主也是心疼王朔,校场里主院很有一段距离,王朔用过早饭之后还要接着去训练,郡主一向让她在自己的院子梳洗用饭,不用特意来主院。 「孝顺娘还要分时候啊,我来陪娘吃饭呢。」王朔嘴甜道。 「油嘴滑舌,你娘一摊子事情要忙,可没空听你瞎扯。」郡主笑指王朔。 「什么都瞒不过娘,是有件事儿请娘做主呢。」王朔一点都没不好意思,痛快的讲了来意,道:「我房里的春分、立夏、大寒都到年纪了,也该放出去了,我来问问娘可有什么章程。」小寒本是王老太太塞过来的人,赴任广东的时候王朔直接没带来,四个大丫鬟只余三个了。 「这事儿你且不必操心,我心里有数儿呢。」下人的婚配不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该管的,虽然王朔现在已经没有了闺中小姐该有的模样。 「不是,我是想着后面补上来的人能不能我自己挑。」 「现成的二等丫头提上来就是,怎么,有谁不和你的意?」郡主诧异道,都多少年了,家里的僕役晋升早有一套规矩。 「惊蛰、谷雨她们年纪都太大了。」这一批丫鬟几乎是同时到王朔身边的,名字都是一套,只是大丫鬟们的年纪稍大,表现更好,二等丫头才屈居于下。 「哪里大了,不过十四五岁的好年华。」郡主还是不解。 「女儿最近习武,也想有个同龄的同伴一起学呢。我瞧大哥有伴读,二哥也有武侍,怎么就我没有?」王朔想的是现在在她身边的人,以后都不会长长久久的陪着她,还是要挑选一批与她同龄的人,天长日久的培养感情才行。 「常人家的女儿谁会习武,真是异想天开。」郡主笑道。 「怎么没有,娘不是有近卫吗?他们家里的女儿总有吧。」郡主的近卫可是有正经编制的国家公务员,尚武之风正浓。 「近卫可不是奴籍,哪儿能说带人家的女儿来就硬要带来。」郡主不同意。 「娘这是在考我呢,他们不是奴籍,可是军籍,是私属娘的私军,娘是他们的主家,怎么就不行了。」近卫的地位是比家中的侍女小厮高,可也不是良民的籍贯。 「怕了你了。」郡主白了王朔一眼,挥手让人去统计近卫中有多少人年纪相合的女儿家。 「多谢娘,多谢娘。」王朔喜得不行,嘴角都咧道的耳根,道:「娘,这人多了再去校场就不合适了,女孩子慢慢长大,校场上都是男丁护卫,得避嫌呢。」 「又出什么馊主意呢,我且听听。」听话听音儿,郡主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这么好打发。 「不如我在灵秀山庄建一个演武场吧。」王朔提议道,「反正娘都把灵秀山庄拨给我了,就让我改建改建吧。」 「好好的山庄要建演武场,没得坏了灵秀二字,重新找个地方吧。」郡主不同意她糟蹋好东西。 「不行,不行,我就喜欢那儿!」王朔求情道,灵秀山庄有山林,这在广东是多么的难得,更妙的是灵秀山庄已经被转到了王朔名下。 郡主置办产业的时候就说好了以后给王朔做嫁妆,因为不知王守忠在这里外任要任几年,郡主也打算着若是本地有好女婿的人选,她不介意把女儿嫁到此地。到时候她给陛下一说,把女婿调任进京不就行了,既得了女婿感激,又让女儿有个宽松的环境,不至于和婆家人处不来,只能说郡主思虑长远。 郡主本不同意,耐不住王朔纠缠啊,只得发话道:「改建可以,图纸得我拍板才能定啊!」 ☆、第三十章 灵秀山庄的改建,王朔亲力亲为,请了广东着名的营造大家,又结合了自己所思所想,图纸意趣盎然、自成章法,拿给郡主看了,郡主可抚掌大笑:「不负灵秀之名。」 接着的改建工程,王朔也亲临现场。每次隔个三五日,王朔总要带着人去工地现场亲眼看看,每次去也给做工的人送些鱼肉瓜果,惹得做短工的汉子们喜不自禁。王朔每次去都是男装打扮,工人们也不知这位眉眼精緻的小公子就是王家大小姐。 第50页 山庄改建一事有条不紊,王朔也着手选自己的武侍和伴当,近卫中年龄合适的女儿有三十多个,但不是每家的父母都愿意让女儿进来服侍,王朔对此不解,她是正经小姐,哪儿还有不愿子女上进的父母?稍一打听才发现,有几家家里严格执行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标准,当家主母认为跟着王朔习武有损女儿家清名,虽然自己男人是以武立身的,可女儿觉不能沾染如此不「淑女」的东西。 如此双标,王朔也不强求,在这些女人的眼里,男女是天堑,他们不是一类人,或者她们把自己看成是物件,依附于男人。 又在剩下的人了挑选了一番,最后选了二十个自己愿意、父母愿意、资质合格的七至十岁女童,带在身边磨合适应。如今家中的小校场也改进了一下,暂时用布障围了,让这些女孩子在更靠近内院的那一方活动。 平日里王朔的日常起居由丫头们照应,习武、学文、出游、交友都是由这些武侍随行,武侍的地位大大提高,原本由二等丫头提上来的大丫头惊蛰、谷雨她们地位就尴尬了。大丫鬟本来还掌管着主子房里的财物等等,的确「位高权重」,可是王朔自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如今生活的重心又不像一般小姐一样在内帷,因此这些名义上的大丫鬟还干着小丫头的活计,十分没有自主权。 如此情景,有心灰意冷的求了提早回家嫁人,有浑浑噩噩的想着混个资歷,更有心思灵活的求王朔加入了武侍的范围。王朔自然求之不得,她喜爱有上进心的人,尤其是女人。 等到灵秀山庄改建好,王朔就带着二十几个女武侍跑到山庄里习武,山庄中本就有奴僕伺候庄稼、维护房屋,也有几个适龄的女童,看她们每日围在周围看自己习武,王朔心里欢喜,走过去问道:「你们又来做什么?」 大约是王朔问得太不客气,那些女童以为她生气了,吓得跪在地上,颤抖着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们是来送吃食的……」 「对,对,对,天气热,给小姐和诸位姐姐送解渴的茶水的……」几个小女童吓得颤抖着声音连连解释。 有一个身着灰蓝色衣裳的女孩儿胆子大,回道:「奴婢们见小姐英姿飒爽,心中敬佩,特来瞻仰,若能沾的小姐一二分福气,就是奴婢们的大幸运了。」 「哦,听你说话,读过书的。」王朔好奇的挑眉的,听听这咬文嚼字的,她前后两辈子还没被人「瞻仰」过呢。 「回小姐,奴婢的父亲是山庄的小管事,管帐的,跟着学了一二。」 王朔看她穿着灰蓝色的衣裳,且十分不合身,想来应该是他哥哥之类的淘汰下来的旧衣裳,能坐上管帐的小管事,不至于没有条件给女儿扯三尺花布,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不会特意教女孩儿读书习字的吧? 王朔心念一转,这不是典型的女主文吗?在女主进步的道路上,总有一个符号化的贵人,难道自己如今扮演的就是这个贵人吗? 心里好奇后续发展,王朔就笑了:「倒是个伶俐的,想学就直说,你们中还有谁想学的?」 其他女童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只有四个人站出来,王朔笑道:「既然愿意,就过来一起学,下午把你们父母叫来,以后跟着我进府侍奉。」 被选中的女童连忙叩首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多方选人,凑了一个小队,王朔每天领着这些人学习,磨合了一断时间之后,淘汰了几人,最后一数,王朔乐了,刚好还剩二十八个人。都说天上有二十八星宿,王朔恶趣味来了,学着穿越前辈的样子,按照星宿给这些人命名,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队,队长就用队名,乍一听,完全从古风宅斗种田文变成了玄幻争霸文,这诡异的画风啊! 王朔每每想起,都要哈哈大笑一阵,虽然她的笑点没人理解。 朱雀原本是府中的二等丫鬟,心思细密,自此领着自己人做内务后勤,贴身保护。玄武就是那个大胆的穿灰蓝色衣裳的女孩儿,她家里果然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父母得知她被选中伺候小姐高兴万分,虽然对玄武这么个阳刚的名字有微词,还是笑着送她进府伺候。这女孩儿本没有名字,一直大丫大丫的叫着,如今小姐给起了正经名字,心中欢喜得不行。 其他女孩儿也各司其职,家里人听说了也哈哈大笑,王子腾道:「妹妹这是要练兵呢!我都被比下去了。」 「这是自然,爹,等您有空了也检阅检阅我的兵丁们?」王朔歪着头撒娇道。 「好,好,好,爹在外练兵,我家闺女也独掌一军,啊?哈哈哈哈哈……」王守忠如今水军训练初有成效,已经给陛下上了摺子,说是可以下水一试,若是这试成功了,王守忠马上就要升官加爵了。 「你们爷俩就会瞎起闹,看她这人来疯,脸都晒黑了,瞧瞧这手,拿出去谁敢信是咱家丫头的手啊,都是老茧,还以为让她拉犁去了呢!」郡主握着王朔的手展示给王守忠和王子腾看。 王朔不好意思的缩回手,笑道:「娘,哪有那么严重,等我神功大成,抹两天药膏就消了。」 「噗嗤……」 「神功大成……」 「哎哟,我的天,妹妹还是豪放游侠儿呢,失敬!失敬!」王子腾笑得不能自已,直拍桌子,闹着要给大侠行礼。 第51页 王守忠也笑喷了茶,郡主更是揉着肚子,直唿肠子都笑得打结了。 王朔白了一眼笑点如此低的家人,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 「二哥可捡着笑话了,可劲儿笑吧,等我抓着你把柄的时候,有你好看的。」王朔「发狠」道。 「我有什么把柄落在妹妹手上了?」王子腾笑问,「爹,娘,你们也给评评理,可别让女侠欺负了小生~」 「哼~这可是你让说的,待我说出来,可不要后悔哦~」王朔笑着卖关子。 王子腾动作夸张得给王朔续了茶,又把手放在耳朵边,做标准的「洗耳恭听」状。 王朔翻了个白眼儿道:「我二嫂不日就要进门,不知这个消息二哥满意否?」 王子腾蹭的放下手,看王守忠和郡主也含笑揶揄的看着他,努力镇定,道:「满意,满意,待你二嫂进门,刚好管管你这疯丫头!」 王朔变脸,王守忠和郡主哈哈大笑。 天啦,王朔说这话不就是为了看王子腾害羞不好意思吗?说一个荤/段/子,为的是让纯情少年低头害羞啊,不是为了让你说一个更黄的反击。摔!还能不能尊重一下流/氓这个职业! 看王朔这脸色,一家子又哈哈大笑起来了。 「新媳妇儿还们进门,丈夫和小姑子都满意,看来我这儿媳妇儿选的不错。」郡主含笑道。 王子腾长王朔十岁,今年正好十八,等王守忠水军练成的消息一公布,王子腾顺势就能得一个实职武官,他本就在练兵中做了大量工作。如此有了官身,成亲的时候也体面。 「郡主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为夫不就是例子吗?」王守忠也跟着凑趣,把郡主闹了个大红脸,嗔道:「孩子们还在呢!」 「娘这是要赶我们走啊?」王朔做哭脸状。 还是王子腾厚道,看娘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道:「不知婚礼是怎么安排的?」 「放心,我算着日子呢!纳彩、问名都过了,我也把你的生辰八字给了媒人,估计着水军练成,陛下降旨之后,正好亲迎,端的体面。」郡主道。 「娘,到时候哥哥要去金陵亲迎二嫂吗?」王朔好奇,她二嫂是金陵本土大族刘家的,本来该在金陵勛贵贾史两家选的,奈何这代都没有合适的人选,郡主就把儿媳妇儿的挑选放在了其他大家族上,偌大一个金陵,总不会除了勛贵就没有其他豪族了。 这年头成亲讲究多,亲迎这一关还是男子亲自去更有诚意,尤其是这样远距离的时候。 「看情况吧,若是你二哥得空,自然该去金陵拜会亲家公,若是不行,只能让你二嫂在别院暂住,成亲当日,你二哥再去赔罪。」距离远了就是不方便,新娘子回门也不行了,郡主的想法是只要陛下不下旨王子腾不能离职,就让王子腾去金陵亲迎,也算是给二媳妇儿做脸。 「那等二哥去金陵的时候可要带上我,我替二哥先去瞧瞧新娘子。」王朔笑道。 「哪儿都有你~你哥都去了,还要你多事。」郡主笑骂。 「未婚夫妻不能见面,我这可是为了二哥着想呢!」 「那我谢谢王女侠仗义啦!」王子腾当头一个大礼,逗得一家子哈哈大笑。 不是每一个人的婚姻都如此顺遂,清河郡主和诚王妃相对而坐,愁眉苦脸,正为清河郡主的婚事发愁呢。 ☆、第三十一章 清河郡主,皇室血脉,身份尊贵,然生父已逝,还是背着污名死去的,就算今上给给他的遗属们一个好待遇,可诚王身上的污名依旧没有洗清,清河郡主的婚事就有些不上不下。 「儿啊,你今年都十九了!」诚王妃沉重得嘆息一声,语带哭腔,暗中责怪自己没本事,不然早该为女儿准备好婚事。 清河郡主看着母亲难过,心里更不好受,安慰道:「娘,世情如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不着急,慢慢寻摸就是了。」 「不着急,哪儿能不着急!寻常姑娘在你这个年纪都该做母亲了。哼,那起子小人,不过是看着咱家没落了,不想想,就是没落了,那也是皇室之尊,岂是他们能小瞧的!」诚王妃在广东的官眷交际圈中并不受欢迎,恢復诚王妃封号后更是几年都没有打开局面,她对此十分愤恨。 「也不是人人如此,朔儿不就是个雪中送炭的吗?」清河郡主微笑道,在京中她们就交好,经过乱匪事件之后,王朔待她就更好了。清河郡主也明白许多人家自诩聪明,审时度势,从不与她深交,因此,才更显出王朔的可贵来。 「是啊,还有他们家。」诚王妃沉吟了一会儿,道:「王家的次子是不是叫王子腾?」 「娘,您什么意思?」清河郡主惊讶道,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王家既然能放任女儿与你交往,想必不在乎咱们的处境,那王子腾虽比你小一岁,但听说常跟着王守忠在军中歷练,日后前程不会差,福慧也不是个不讲理的……」王妃盘算开了,越说越觉得王子腾是个不错的人选。 「娘,我和福慧郡主可是堂姐妹啊!」这辈分也不适合结亲啊! 「皇家什么时候把辈分放在眼里了,今上不就纳了姊妹花,享了姑侄共同伺候吗?」诚王妃并没把这个辈分和关系放在眼里,都是女孩子这边论起来的,无碍。 清河郡主哭笑不得,王家绝对不会接受自己这样的媳妇的,劝不动诚王妃,她只好道:「朔儿他二哥的婚事早就定了,六礼早走了一半,只等王子腾身上有个功名再成亲了。」 第52页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诚王妃嘆息道。 清河郡主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在她看来,王家不适合,家里还有那么多长辈亲戚,根本轮不到自己做主,清河郡主理想中的丈夫人选家世不必太高,没落勛贵、清贵文人都行,只要她郡主身份能压得住的。她这辈子没有指望了,就好好培养下一代,总你能出人头地,给她这个做母亲的相应的荣光! 清河郡主早就接过了管家权,吩咐人去查探广东一地的豪族、勛贵也十分容易,心中早有定数。 …………………………………… 王朔自从筹齐了她的二十八星宿,在灵秀山庄待的时间就一天比一天长,早上起来和父母兄长见一面,就忙着她的练兵大业去了,郡主笑言:「比丞相还忙三分!」 王朔野心勃勃吧得想要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卫队,预想了很多困难,比如女童们思想不到位啊,世情反对啊、半路有人退出啊等等等等,可现实中王朔遇到的第一个大问题确实——没钱了! 是的,没钱了! 王朔作为一个小富婆,私房钱颇多,郡主当初回京的时候觉得亏欠了她,金银钱财大把大把的给,王朔也觉得自己的财富在家里绝对是数的上号的。也是这样丰厚的私房钱,用在二十八个人,还是练武练兵的二十八个人身上就不够了。 衣服是府里的针线房做的,布匹人工都没让王朔出,可是第一套能这样,第二三四五套就不行了,练武最费衣裳不过。还有吃饭,都在灵秀山庄吃,穷文富武,练武的人必须吃好了,肉啊蛋啊的不能少,最大的花销还是兵器,王朔想的是给大家配短剑,后来才发现如今朝廷管制兵器,能佩剑的只有王朔。后来把兵器改成木棍,学习少林武僧,可就是这几根木棍也要了王朔的命。 能做武器的棍子,不是随便路边砍一节树枝来就行了,这年代的兵器要在特定的工艺下用药液炮制、曝晒、打磨、保养……花样多的让王朔怀疑这些匠人实在想方设法骗她钱。 一谘询王子腾才发现,原来练武真要这么来,现在王朔眼里就只剩钱、钱、钱! 今日固定练习过后,王朔洗漱午休,突然朱雀进来,面色奇怪道:「姑娘,有个年轻男子递了拜帖。」 年轻男子,还是来找自己的,果然奇怪,王朔接过帖子一看,薛远志。谁啊?名字有些熟悉…… 王朔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薛鸿啊!不是薛鸿给王朔留下的印象不深刻,而是王朔习惯性的称唿他的名,而不是字。 王朔觉着薛鸿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虽然不合规矩,还是让人请他进来。 「王小姐。」 「薛公子。」 两人没什么好说的,王朔打发朱雀在门口候命,准备听听薛鸿的来意。 「某路经广东,思及故人在此,特来探望,冒昧打搅,还请王小姐勿怪。」薛鸿一派翩翩君子状。 王朔见鬼一样的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路经广东?广东就是最南边,你从哪条路来的能路经广东?得了吧,当初威胁我的时候你可没想着我是你的故人!」 「呵呵呵~还是王小姐快人快语,我来广东的确不是路经,而是为了办货,相比王小姐已经知道薛家乃皇商之家。」薛鸿完全不以自己是商人为耻。 「你想出海?市舶司的事情是我父亲在管,我可说不上话。」王朔只当是来攀关系的。 「王小姐误会了,薛某此次来,不是来求助的,而是来报恩。」 「报恩?」 「是,当初若不是王小姐仗义相救,薛某就是一堆白骨了,自然要来报恩。」 「呵呵!」瞧着话说的,真是当着棺材撒谎,骗鬼呢! 「怎么,王小姐不信吗?看来王小姐是对我有所误解啊,薛某随时一介商人,却也知恩图报,至于当时对小姐无礼,也是情势所迫,请小姐勿怪啊!」薛鸿说完还起身当头一礼,给王朔作揖道。 王朔稳稳噹噹的坐在椅子上,不见半点儿慌乱,薛鸿爱作揖就作揖去,反正是她的地盘儿也传不出去,至于想道德绑架她的薛鸿,搭理他! 薛鸿看王朔胸有成竹,稳重大方,就知自己冒昧来访、男女大防、作揖赔罪这一串儿的作为都没用,终于收了那虚伪斯文的嘴脸,坐回椅子上,道:「我是真来感谢你救命之恩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空口白牙的就算感谢啦,你也好意思让我信?薛家未来家主的一条命,就值这个价?」王朔翻了个白眼儿,不就是欺负她年纪尚幼吗? 「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说不过你。」薛鸿摇头道:「我备了黄金千两,珍珠一斗,美玉十方,特来感谢小姐,当然你要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也行。」 王朔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不解道:「你玩儿真的?其实你就算不送重礼,我也不会把你的消息透露出去,我父母问的时候,我也说不知你身份,清河郡主也不会认识你,如此,你可放心了。」 「还请不要推辞。」 「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给我送这么大的礼,不说清什么事儿,我可不敢收。」王朔道。 「我是真单纯来致谢的!」薛鸿再三强调。 「哦,那我收了。」既然是白捡的,王朔也不扭捏,痛快得让薛鸿一肚子劝说的好话没处使。王朔问道:「东西在哪儿?我不要什么美玉珍珠的,全给我折成金银,没问题吧?」 第53页 「你很缺银钱吗?」薛鸿哭笑不得,好歹是王家的大小姐啊! 「不是,我是怕你在珍珠玉石上做什么手脚,金子到手,我直接融了从新打造,不留证据。」王朔对薛鸿是没有丁点儿信任的。 「真是~」薛鸿摇头苦笑,瞧这嘴毒的,不知一个小姑娘怎会如此有胆识,想着能在杀人现场那般镇定,又觉得不足为奇了。 薛鸿放下谢礼,王朔假惺惺得邀请她用饭再走,薛鸿自然识趣儿的没多留。 等薛鸿一走,王朔亲自查看了这一大箱子的金锭,都是没有印记的上好黄金。这笔黄金能解王朔的燃眉之急,可王朔却不敢动用,取了一锭做样本,晚上回府的时候,把事情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得告诉了郡主。 ☆、第三十二章 「你这傻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呢?」郡主皱眉道。 「当初我派护卫去找就没找到人,想着日后不会再有交集也就没管。娘,我不是故意的。」王朔撒娇道。 「那薛家子如今来是什么意思,还送这么重的礼。」郡主指着桌上的金锭道。 「难不成他是单纯的来感谢我?」王朔歪着头道,虽然她知道不可能。 「待我和你爹商议商议再说。」郡主也把不准薛鸿的脉。 「嗯,娘,还有一件事儿是我自己的推测,但我觉得该和娘说说……」 郡主坐直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我怀疑薛家掌着皇室密探。」 「详细点。」郡主面色严肃,十分重视。 「薛家不过商人,如何能引得那么多功夫好手追杀,那帮人不像是图财的;紫薇舍人在金陵威势赫赫,我上次路经金陵的时候也有所听闻,就凭藉一个皇商的身份、陪太/祖打天下的情谊?不,不会的,若是情谊有用,京中就不会有传袭不过三代的高门新贵了。」王朔分析道。 「这也不能证明薛家掌了密探。」 「还有,我和薛鸿分开前后不超过四分之一个时辰,当时他的脚崴得非常严重,不可能一个人快速离开,连护卫都找不到。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当时才没有告诉娘,就怕他当时只是在演戏,藉机接近咱家,给爹娘惹麻烦。」 郡主含笑拍拍王朔的手,也不对此评价什么,只道:「辛苦你了,等我和你爹商量商量再说。」 王朔点头,这次她也不要求旁听了。 不知王守忠夫妻与薛鸿谈了什么,王朔得到的消息是他么相处融洽,薛鸿还来府中用过几次饭,王守忠的原话是:「通好之家,贤侄有为。」 既然如此,王朔自然要把那箱金子还给薛鸿的,她当初也不是贪恋钱财才收下的。 「既送给王妹妹就是王妹妹的了,还请妹妹不要怪我失礼,送了这么些粗俗东西。」薛鸿赶紧推辞。 王朔是当着王守忠夫妻的面说的,俩夫妻对视一眼,王守忠道:「既然你薛家哥哥给了,你就收着吧。」 「是,多谢薛家哥哥。」王朔保持着淑女的态度,温柔应下,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王朔用郡主推荐的金匠,迅速把那箱子黄金融了,做她二十八星宿的后勤资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薛鸿的到来对王朔的生活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最明显的就是薛鸿爱到灵秀山庄来找她。 「怎么又来了?」王朔翻白眼道,不是她不淑女,实在是对频繁出现的薛鸿热情不起来。 「王家妹妹说的是什么话,王世伯都说了我们是通好之家。」薛鸿捏着嗓子,怪声怪气道。 王朔一块糕点就仍了过去,薛鸿长臂一展,伸手接住,道:「多些王家妹妹。」说完,就把糕点塞进了嘴里。 「你没事儿干吗?天天来我这里消磨时间。」王朔有气无力的靠子啊椅子上,薛鸿是了解她本性的人,王朔也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灵秀山庄风景独好,我来赏景的。」 「别闹了~」王朔挥手道:「你现在何处落脚,离灵秀山庄很近吗?」 「是啊,相隔不过五里。」 「怪不得你不肯住我家。」王守忠曾经非常热情的邀请薛鸿住在王府,奈何薛鸿以自己每天跑生意太忙,容易打扰为由推拒了。 「一介商人,俗事繁多。」薛鸿又开始拽文了。 「俗事?刚好,我今天闲着无聊,去看看你干什么俗事吧。」 「今天?下着雨呢!」薛鸿指了指屋外的雨丝道。 「不下雨我怎会有空?」王朔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这就是薛鸿的内心写照。 王朔换了男装,堵了耳朵眼儿,跟着薛鸿去市井街巷瞧热闹,说去看薛鸿的产业是开玩笑的,王朔就是来感受一下逛街的乐趣。 街面上人流如织,行人来去匆匆,且还捡着有树荫的地方走,商家也把摊子摆在树荫下。王朔发现街面上相伴而行的男女不少,且穿得十分清凉。胳膊大腿都没露,但就觉得比京城、金陵都要开放,也许是衣裳单薄了,人心之间的距离也近了。有时还能看见男子结伴而过,且动作亲密,王朔连看几次,才后知后觉这是同/性/伴侣,早就听闻广东沿海一代开放,果然名不虚传。 薛鸿也不领着王朔去什么高大上酒楼,就在摊子上闲逛,都是些手艺人的小东西,东西拙朴而有巧思,王朔看多了机器生产的「完美」产品,对这种手工艺品反而。 第54页 小半天逛了下来,王朔买了一大堆诸如造型奇异的笔筒、天生花纹奇特的石头、雕刻拙朴的葫芦一类的东西,看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才找了个酒楼歇脚。 酒楼叫雅阁,不是尊称,也不是汽车名,它就真叫雅阁,可雅阁不雅,专卖海鲜的,来消费的都不是高门大户。这个时候人们能接受的海产品不多,讲究的是「鼋鼍龟鳖,水族中之灵物也,人岂可杀乎?」淡水中螃蟹接受的人还多,海产品大多腥味儿太重,多数人都不爱。 雅阁布置就十分接地气,喜庆而富贵,薛鸿要了两个相邻的雅间,随行的一个,他们俩一个。轮到王朔点菜的时候,她特意点了些「鼋鼍龟鳖」,面相奇怪的吃食。 「就知道你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薛鸿笑指那些张牙舞爪的各式虾鰲,一般闺阁小姐看看这么「不可爱」的东西能吓哭,当然他早就知道王朔不是「一般人」。 「哪里奇怪的,你看着楼下那么多人,人家就不觉得奇怪啦。」王朔开了一扇小窗,指着外面排队的人道。这是商家推出的促销类产品,用个头小或者有损伤的海鲜做外卖呢,便宜又味道好,很多银钱不凑手的人家都爱来买。 「那是当地人。」 「入乡随俗,一地为官就把自己当成一地人,融入当地,教化百姓,秉圣人训,教万世民……」 「行,行,行,打住啊,打住,别掉书袋子,还说我爱拽文,你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吶!」薛鸿双手往下压,示意自己服了,服了。 王朔得意得转头,恍惚间看见街面上有个人挺熟悉的,以为是家中有来往的人家或者下仆,定睛看去的时候人又不见了。 「嘿,嘿!看什么呢?又被什么好吃的迷了眼睛?」薛鸿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 「没事儿,好像看见熟人了,结果没看清。」王朔不在意道,又把话题转回了各色海鲜,低头吭螃蟹的时候,心中奇怪:那人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中山王?难不成还能异乡遇故人? 王朔吃饱喝足感嘆道:「真好吃啊,你说还有人不爱这鲜美滋味,真是暴殄天物啊!」王朔不雅得揉着肚子道。 「都是些贫民吃食,那家厨子敢把这么不雅观的东西呈到主子跟前,《夷坚支志》、《闲窗括异志》可是说的,猎杀海中灵物过多,死后要入地狱赎罪的,也就你个傻大胆敢了!」薛鸿打趣道。 「入什么地狱,捕捉是渔民捕捉的;杀生是厨子杀的,和吃东西的人有什么关系,都是自己吓自己。」 「若不是有人爱吃,又怎么有渔民捕捞?」薛鸿反问,没想到啊,他竟然还有「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的观念呢。 「辩不过你,归根结底还是富贵人家看不上海鲜奇怪的长相,都说以形补形,要是哪家小姐爱吃,长成这样奇怪的模样,那可怎么好。」王朔想到真有人以此为由拒绝海鲜,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吃这么多也没效果啊!」薛鸿也跟着大笑起来,「若是能让高门大户喜欢海鲜,那渔民有多了一份收入了。」 「是你薛家又多了一份财路吧。」王朔道,此时交通不便,要从海上把东西运到内陆,这价格觉得是以金论斤。 「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呢?奈何没办法啊。」薛鸿漫不经心得感嘆道。 王朔喝着茶理了理自己的思绪道:「若是我有办法,不如咱俩合伙做买卖?」 薛鸿闻言放下茶杯,像不认识王朔一般上下来回大量了好几次,轻声神秘问道:「你是你爹娘亲生的吧?」 「废话,说什么呢!」王朔拍开他的脑袋道。 「既然是亲生的,怎么如此虐待你,你银钱不凑手啦,还想着做买卖?」这年头商人地位低,就是他们家也因为家大业大又和皇字沾边才有说话的份儿,这年头什么都东西沾上「皇」字,都要平白高贵三分。世情如此,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怎么想着要做买卖呢? 王朔和他讲了自己培养二十八星宿缺钱的事情,薛鸿听了连连赞嘆,直说她「有远见」,多少爷们都没想到的事情,她倒早开动了。王朔和薛鸿谈的投机,这就是为什么王朔冒着男女大防和皇家密探的危险都要和薛鸿来往的原因,投契啊!若不是再三试探过,王朔简直怀疑薛鸿是「故人」啦! ☆、第三十三章 若是早知道有穿越的一天,王朔一定熟背玻璃方子、水泥做法,牢记火药配方、香皂工艺,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王朔用小十年的时间才找到一条致富之路,结果还要自己一口一口的试菜,不管多么鲜美的海鲜,王朔现在已经是闻着就想吐了。 大厨们的手艺十分精湛,闻一知十,很快就解决了腥膻的问题,把海鲜做的更加鲜美诱人。 「东西好不好是其次,关键是人得喜欢。」薛鸿一言点中要害。 「那我得找个办法先让老爷们喜欢上,下面人就跟风了。」王朔点头,用上层流行带动中下层风尚,是个好办法。如同曾经的重庆下水火锅只是穷苦码头工人的吃食,到后来风靡大江南北。 「这事你做起来便宜,全广东说话最排的上号的就是你家了。」薛鸿道,这也是他做生意千方百计和贵人们搭上关系的原因,不只是求庇护,还想着「gg效应」呢,虽然他可能还不知这个词。 第55页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办一场宴会,吃食主打海鲜,让我爹同意就行……」王朔皱眉,有些犹豫,若是有人海鲜过敏那可就要命了,其中操作难度可不小。 「干了?」薛鸿可不在乎这些,只要找到困难,就能克服。 「干了!」王朔决定道。两人性子相投,当初赌了,才活下来,如今干了,会有新财路,一定! 王朔信心勃勃的和薛鸿商议着宴会的事情,结果在第一件事情——说服王守忠上,就遇到强大阻力。 「胡闹,下等吃食怎么上的了台面!」王守忠断然拒绝,他训练的水军最近和海盗干了一场硬的,顺势推出了潜伏已久的水军,震惊四方。给陛下上的摺子已经批覆了,传旨的内监已经在路上,王家在京城传了消息过来,这次王守忠很可能会封子爵,掌管江、浙、闽、粤四大海关,总管所有臣属藩国上供事宜,算得上是理藩院在沿海的第一道关口。这样的职位类似盐政,级别不高、权限很重,非帝王心腹不可胜任,现在品级不高有什么关系?他日调回京中,升官发财指日可待。这样重大的日子,怎么能让王朔胡来呢。 「我怎么就胡来了,海鲜是多好渔民养家餬口的手段,若是能让更多人接受鱼虾蟹鰲,那渔民就有更多的收入,到时候也是爹爹爱民如子,关心民政的政绩啊!」王朔嘴炮技能满点,上纲上线道。 「少来,你爹不吃这套。」王守忠端着茶杯把头偏到一边,身体力行的证明着绝不答应,任王朔再撒娇都没用。 郡主看这爷俩小孩子一般,心中好笑,拉过王朔道:「朔儿,娘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若是想办宴席,不如娘给你想个由头。京中传信说你大嫂怀孕了,算着日子应该已经生了,喜信肯定在路上。不若你这个姑姑给小侄儿办个祈福宴,庆祝宴不也能把海鲜推出去,造福渔民吗?」 「祈福宴太小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来啊。」王朔不满意,这场子也太小了,达不到她想要的轰动效果。 「怎么就小了,你一个小小的人儿,给侄儿办祈福宴正合时宜呢。」郡主又掰开揉碎的和她讲小宴会的好处,让她先练手,好不容易把王朔给哄住了。 「我得先想想。」王朔说这话,就意味着她把郡主的话听进去了,正在想实现可能性呢!了解她的郡主也知道。 好容易劝走了王朔,王守忠才放下茶杯感嘆:「真是个倔丫头!」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让她成天白日的习武骑马,性子都惯野了,再不给这匹野马上个笼头,我都要管不住了。」郡主笑嗔抱怨道。 「哪儿能是野马啊,郡主爱女自然是端庄高贵、仪表非凡,慢慢来,慢慢来。」王守忠赶紧打住话头,教养王朔的任务可千万别往他这儿推。 上次郡主拿王朔没办法,把管教权暂时移交给王守忠,结果王朔缠着王守忠带她的二十八星宿上了夹板。遭遇小股敌袭的时候,小娘子们抄傢伙就上,王朔打头阵,比她爹都积极,那阵仗,王守忠的兵丁都比不上啊,别说敌对的海盗了,就是他们这方的男人们都吓得不行,这些小娘子,武力值略高啊!和王守忠一起出海的还有郡主的近卫,也就是那些小娘子的亲爹,看着自己女儿这么彪悍,心中发愁,这可怎么嫁的出去哦!相信这点王守忠和他们特别有共同语言。 「就会推脱!」郡主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调/教儿子还一手,女儿是完全没折儿,也不多说,心里想着给密友孔姑姑去信,问问王朔这种情况怎么处理。王朔和她孔师父的感情非常好,常常千里迢迢的通信,给京中家里写家信的同时,也要给自己师父带一份,广东这边稀奇的衣料吃食、书籍笔墨,常常往孔姑姑家中送。 「对了,你看着些那个薛鸿,他和朔丫头走得也太近了,这海鲜吃食的主意不定就是他想出来的,倒让朔丫头来打头阵。她年纪还小,别被这商贾引上了歧途。」郡主说到「商贾」二字是那鄙薄的语气,堪称尖酸刻薄,她最怕的是王朔年纪越来越长,万一把小女儿情思寄托在薛鸿身上,那她得怄死!薛鸿可不是良配! 王守忠颔首,道:「郡主放心,薛鸿那人我清楚,看着呢,不会让他带坏闺女的。」 …………………… 一介商贾和被带坏的王朔正在灵秀山庄商量海鲜大计呢! 「祈福宴,这名头也不错。」薛鸿肯定道。 「你觉得可行?」王朔害怕这家业遍布全国的大商人看不上眼呢。 「可行,平日里大户人家有婴儿出生不都施粥舍米吗?这广东海鲜多,就该成免费发放海鲜,现场支上灶台,免费送给来领的人。至于那些高门大户就做好了送上门去,一定要保证时效,保证味道。到时候就算是给个面子尝一口,也能被海鲜的味道吸引。这样的人不用多,有三五个帮忙背书,还愁带不起这股风潮吗?」薛鸿畅想美好未来道。 「那若是有人海鲜过敏怎么办?」王朔最关心的还是安全问题,万一整出病症,甚至人命出来,海鲜更是无人问津了。 「过敏?」 「就是有人不适应,吃了之后肚子疼、头晕,身上起疙瘩、麻疹。」王朔还是解释了一下啥叫过敏。 「来此地任官的几乎都是本地人,不存在过敏的情况。」薛鸿摆手道。 第56页 「我们一家就不是。」王朔黑线,当初来广东,她连话都听不懂,多亏还有点儿粤语歌曲基础,才磕磕绊绊的开始学说,后来在集市上逛久了,砍价、看热闹,把嘴皮子练出来了,再土的方言她都能听懂、会说了。到目前为止,郡主一直说听不懂当地人的「鬼话」,可见这差异之大。 「能别挑刺儿吗?」薛鸿翻白眼道。 「我是眼光长远,告诉你吧,不久京中传旨的公公就要来了,若是祈福宴效果好,到时候就把海鲜推荐给传旨的公公,我再说服我娘给陛下进上一些,到时候才真是风靡全国呢!过敏的问题不解决,怎么能推广!」王朔急了,抢白道。 「好,好,好,你有道理。这样把,你负责宴会的事情,我负责解决过敏的事情,怎么样?」 「宴会事情那么复杂,什么都得重头来,我哪里忙得过来,你也得动手啊!」王朔不满,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意,凭什么啊。 「我有其他事情要忙呢!」 「天天游手好闲往灵秀山庄跑,没看出来你忙在哪儿?」王朔翻白眼道。 「姑奶奶,你都说了我家大业大,薛家在金陵的产业都是我在照看了,总不能为了新财路,把以往的都抛开吧。」薛鸿连连告饶,把一应事务全交给了王朔。 薛鸿出了灵秀山庄的门,就吩咐手下人打探王守忠升职,传旨公公来广东一事,心中暗自庆幸王朔没有发现他的藉口有问题。 王朔晚上回到王府,找郡主说了今天的事情,道:「薛鸿真有问题,今天我随口提了传旨公公要来的事情,他就找藉口熘了,您和爹要小心他使坏啊。」 「放心吧,没事儿。」郡主现在已经不担心薛鸿带坏王朔了,就王朔这态度,谁带坏谁,谁不信任谁,还两说呢! ☆、第三十四章 不出所料,祈福宴的确把海鲜的名声打出去了,亲近人家来府上吃宴席,碍于主人家情面尝了一口,的确不错;送至中层官员那边的海鲜虽未受到一致好评,却也没闹出笑话、挑出毛病;最受欢迎的还是免费赠送给平民的海鲜,自古不要钱的东西最香。 传旨公公也终于跋山涉水来到了广东,而给他呈上的吃食,就是王朔研究了小半月的川味海鲜。 这川味海鲜的来由还得从薛鸿那边说起。 「你帮我打听打听那位公公是哪里人?」那天王朔在小厅里问道。 「去问王大人和郡主就是,问我干什么?」 「我娘已经在打听了,这不是还没打听到吗?我想着你有别的路子,就早些给我消息,免得准备时间不够。」王朔笑道。 「不对啊,王妹妹,你这是在暗示什么?我可是个本本分分的小商人啊。」薛鸿打死不承认。 「得了吧。你家把生意做那么大,只需把每间铺子作为联络点,就能收穫大批旁人不知的消息,酒楼甚至有辛密流出,怎么可能打听不到。」王朔一本正经的解释,不怀好意的挑眉道:「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啊~我说王大小姐您真是慧眼如炬、目光如神、高瞻远瞩、圣明通透……」 「要死!圣明通透是形容我的,你肯定是别家派来的奸细吧。」王朔笑骂,圣字专属陛下,除了孔圣人,谁还敢称一个圣字? 「还想不想要公公的消息了?」薛鸿躲过王朔的老拳,威胁道。 「这是我一个人的生意,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给我帮忙。」王朔翻着白眼讽刺道。 「得,我的错。这位传旨的公公是蜀中人,到了七八岁老家天灾兵祸才逃难出去,阴差阳错被行军中的陛下……的亲卫捡了回去,现在也算位高权重,不然不能当此传旨重任。」薛鸿接单介绍道。 「多大年纪?」 「三十多吧。」 「吃食上可有什么禁忌?」王朔再问。 「宫人的吃食都有定制,清淡少味,不可有不雅的味道,哪儿能打听出有什么喜好禁忌。」 「编,你再编,他一路走来不吃饭啊,快去查查呗。」王朔理所当然道。 「真是怕了你的,姑奶奶!」薛鸿投降,迳自去查,查出这位公公果然还是偏好川味一些,因此才有了王朔的这一桌川味、京味、广味相结合的大宴。 「公公请尝尝这些,都是广东一地特产,味道鲜美,值得一试。」王子腾指了传旨公公面前的一盘螃蟹道,作为陛下身边的亲近人,王子腾不吝啬释放好感。 王守忠的升职宴,陪下外面的都是男人,王朔没有机会出席,叮嘱了王子腾好久。 「多谢小王大人美意,那杂家就尝尝。」公公举筷尝了一下,微辣重麻,鲜香扑鼻,忍不住又再尝了一块。 王子腾见此,就知妹妹给他的任务完成一半了。 宴席上男人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等宴席快结束的时候,王子腾道:「小子还有一事要拜託公公。」 「哦?小王大人请讲。」说话的同时双手从桌上收回,放在腰侧,已经是下意识的防备状态了。 「广东一地渔民家境清贫,就靠捕捞海中鱼鳖为生,小子想着以前在京城可没有吃过这些东西,若是能让鱼鳖在京城也受欢迎,岂不是给渔民们找了一条出路。」王子腾道。 「哈哈哈,小王大人与郡主心有灵犀,郡主也吩咐咱家给陛下带些去呢。王大人牧守一方,心繫民生,咱家佩服,佩服!」公公反应过来,不是什么难事,又哈哈大笑,继续喝酒。至于听到牧守一方四字的广东·真·父母官是什么反应,谁在乎呢? 第57页 作为做大的时尚流行引导者——皇帝陛下,他吃了个什么,下面人就觉得这东西一定好得不得了,不然不配端上皇家的饭桌,广东一地的海鲜买卖也有了起色,王朔的海鲜酒楼也顺势开起来了,走高档路线的叫金宫,走平民路线的叫渔公。 事情就是这样,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千难万难,等开了头,后续就顺理成章,发展顺利了。 转眼就是两年,王朔的生意遍布整个广东,开始的时候拘泥于和薛鸿搭伙儿,后来王朔经验丰富了,和其他商人也有了合作。她爹管着海关,王朔自己也投了一笔钱,弄了条中型船出海,很是挣了不少。如今王家私房最富裕的就是王朔了,毕竟她吃穿用行都是家里配好的,郡主还常常补贴她,赚的银子就纯碎存起来,都是自己用。 王朔的二十八星宿卫队也初步成型,女孩子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发育本来就比同龄男子快,王朔又不吝啬鱼肉白米,女孩长大的很快,里面年长的有十六七了,这些女孩儿基本都长成了。 王朔喜着红衣,跟着她的卫队也统一穿着红底黑边的衣裳,每次一队人打马而过,广东人都知道这是王大人家的「红娘子」来了。 这两年说好也好,说不好也倒霉。王守忠升官发财,郡主夫荣妻贵,自是美满。可是郡主多年未孕,年纪也大了,今生恐无再孕育子嗣的机会,王守忠在广东确是炙手可热,大商人们、属国们来求王守忠办事的时候,送美人是常有的手段。 王守忠每次都把美人推拒了,如此王守忠和郡主倒有了恩爱之名,可王朔却发现王守忠在青/楼常有交际,他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人。看着恩爱一辈子的父母如此,王朔心中十分难过。 「真是个傻丫头!」郡主笑点王朔的额头,道:「难不成你娘不知道。婚前你爹也是有房里人的,在边境你爹还收用过下属孝敬的美人,我都清清楚楚。只是这些人出生下贱,配不上进门罢了。」 「娘,您不生气啊!」王朔不解。 「你爹是个有分寸的,一辈子不可能给任何女人名分,就当是给他放风了,男人嘛~」 王朔发现任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通过拖着声调的三个字「男人嘛~」就能让人明白,郡主自得的是自己的身份,王家除了她不可能有其他女子进门,就是妾室通房也不可能。这样的夫妻状态已经是人人称赞的深情和睦,王朔对婚姻的期待又下降一格。 「朔丫头啊,别皱着眉头,你爹这样已经是好的了,不至于传出畏妻惧内的流言,又不会让内宅混乱,他就是在外面玩一玩,有何不可呢?」郡主语重心长道:「唉,本不该和你说长辈的是非,可你眼瞅着就要嫁人了,娘也不放心啊。」 王朔心里如同雷击一般,这个曾在边关辅佐夫君建功立业,出生高贵无匹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小时候羡慕的女强人吗?是她小时候感觉错了,还是人变了? 郡主继续说道:「这世上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礼字,礼法之下又还有情可原,你二嫂祖母去世,要守孝三年,你二哥这边娘也给他安排了房里人,可一旦等你二嫂进门,这些人就都要打发了,这是对你二嫂、对刘家的尊重,你懂吗?」 王朔不懂,她现在只想去骑马,一阵风驰电掣的甩掉所有烦恼。 郡主也知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对闺阁小女儿来说很难受,尤其王朔还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的性子,但还是坚持让王朔看明白。 「你孔师父和我说你志向远大,甚于男子,我这就教你如何掌控住男人来实现你的志向,只要你愿意,娘可以让你嫁入皇室。」郡主说的是以表妹的身份嫁给皇子,有勇王府和王家的支持,哪一个皇子不心动呢? 「女儿读书甚广,骑射一流,父亲也说大哥骑射不如我,二哥读书不如我,我王家这一房允文允武的就是我了,我是王家的千里驹!」王朔沉声道,王守忠虽然在男女关系上让王朔不高兴,但他真的很宠爱女儿,王朔深有感触。 「是啊,千里驹,娘知道你学什么都好,娘也贊成你多学一些,日后你无论是嫁给文臣武将,还是嫁给皇亲国戚都有话和夫君说,见识长远,也能辅佐夫君建功立业。你小时候不就常说要像娘一样,跟着夫君上任,辅佐一方吗?」郡主谆谆教导。 不,不一样!王朔在心底嘆息。她完全美白郡主的话,学多少技能,受多少教育,不是为了让自己独立,而是为了嫁给更好的人,这些技能和教育都是嫁妆。 何其可悲,何其可怜。王朔几乎记不起来小时候印象中那个神采飞扬的郡主是什么模样了?难道真是小时候记错了,还是贾宝玉的眼光是正确的,嫁人的女人,就成了鱼眼珠了。 王朔对世情失望,对郡主也失望,忍不住腹诽起来。不孝,阿弥陀佛,大不孝。 王朔牵了马,带着卫队,一路飞驰,去了灵秀山庄,那里是她的桃花源。 在灵秀山庄待了两天,还没把心情调整过来,王家急忙派人来禀告:「姑娘!勇王府获罪了!」 ☆、第三十五章 「谁?」王朔听清了是勇王府获罪,但还是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我朝有第二个封号为勇的亲王?这个僕人在说什么? 「姑娘,勇王府!您的外公家中获罪了!」来禀的僕人泪流满面,如丧考妣。 第58页 王朔不信,此时宗室之中就只剩勇王府一家和今上有亲密的血缘关系了。康肃太子血战而亡,当时负责救援的就是今上,后来诚王府勾结海盗,身死罪消,下旨的是先帝,可后续处理还是今上,若不是他登基之后,恢復了诚王府遗属的待遇,名声还不知道被喷成什么样儿呢。不要小看文臣武将的脑洞,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是兇手,这个道理谁都懂。 所以,勇王府绝对不可能获罪,就是获罪了,也决不可嫩过如此大大咧咧的吼出来。 王朔一瞬间阴谋论了,难道这个僕人是被人收买了,知道最近她和家里吵架了,所以想骗她出去,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 「来人,把他押起来,胡言乱语,意图不轨!」王朔脸色难看的直接下令道。 「姑娘,姑娘,真的,是真的,勇王府……」去拖这个僕人的玄武直接一个窝心脚把人踹到一边,卸了下巴直接把人拖走了。 王朔心里安慰自己,这一定是敌人的阴谋,一定是!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想伴君如伴虎,万一呢,万一呢? 在厅中来迴转了几圈,王朔把灵秀山庄的人全部着急起来,吩咐大家守好山庄,防止有人袭击;王朔则带着所有的护卫,换上骑装回王府。王朔怕有人在路上埋伏,又怕有人调虎离山,想要占山庄的便宜。 一路上身着骑装的红衣女子马队唿啸而过,王朔和她的护卫身上都暗藏着开锋的匕首,明面上还有长棍,一副随时准备开干的模样。 结果风平浪静得到了王府,王朔心提得老高,深怕连家里都出事了。一路往里走,不闻喧譁之声,仿若寂静无人,家中僕人好似也知道了勇王府获罪的消息,面色萎靡,心神不宁。 「姑娘,您可回来了,老爷、二少爷都在正院呢!」徐嬷嬷看到王朔回来,赶紧把她往正院领,徐嬷嬷一直照顾着王朔,只是到了广东不适应气候,身子不好,才退居二线了,如今连她都惊动了,可见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王朔带了四个护卫队长充当丫鬟,直接进了正院。 正院,卧房。 郡主不堪打击,已经卧病在床。 「娘,娘,您怎么了,都怪女儿不好,不该和您呛声!」王朔一下子就扑到了床边,郡主脸色苍白得半躺在床上,王朔也不敢碰她,不知她身上可好? 「朔儿,你外公一家获罪了。」郡主沙哑着声音开口,眼泪又从红肿得眼眶中流了出来,勇王府获罪了,真的! 王守忠和王子腾站在一旁,脸色也难看得紧。 「娘,您别怕,别怕。外公是陛下的兄弟,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才能给外公一家走动,疏通关系啊!」王朔连连劝道,虽然知道这种能然让一国亲王获罪的罪名,哪里有关系能疏通。 郡主听了觉得有礼,闭上眼睛把脑袋偏到一边,她现在脑袋一抽一抽得疼,但她知道王朔说得对,已经这样了,再哭有什么用?是该把身体养好,才能为勇王府奔走。 「出来,让你娘先休息。」王守忠小声道。 王朔招收让刘嬷嬷过来,她是郡主身边的心腹嬷嬷,更懂郡主的心思,让她安慰陪伴着更好。 走到外面大厅,王朔忍不住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儿?」 「勇王世子在西北镇守,带兵抗击蛮人,战况胶着,一直未有胜果。最近更是连九边重镇之一的固原都失守了。陛下接到军中偏将的求救信,说是勇王世子养寇自重,一直未尽全力,这次九边重镇失守更是和蛮人谈好的交易,共同瓜分财富。而这些事情正是勇王授意的,有王爷亲笔手书为证,手书上还加盖了大印。也是不巧,王爷前些日子过生日,得了世子爷送来的一把腰刀,上面镶嵌着许多瑰丽宝石,有人认出来那是西蛮皇室专用的规格,如今被御史翻出来,指正勇王府早就有叛国之心,想要往西蛮去做土皇帝。」王守忠沉重得讲述道,王朔没有注意到王守忠平日称唿的「大舅兄」被换成了「勇王世子」,丢了固原也被说成是丢了整个九边重镇。 「还有,还有御史跟风参奏外公怨望,外公感慨过原本十几个兄弟血脉,如今只剩他和今上,被人抓了话柄,说是污衊今上残杀兄弟。又还有逾制、纵奴行兇、欺压良善等等无数罪名,已经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了。」王子腾眼中含泪道,勇王府对他们兄妹一向亲善,王子腾对勇王外公也甚是仰慕。 「那消息也不至于传得这么快啊,爹爹难道没有压住,保密……」 「还不是你娘!」王守忠拍桌子怒道。 王朔不由自主得看向王子腾,「哥?」 「是娘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让清河郡主知道了,然后消息就散布开来。」王子腾嘆息道。 「清河……郡主……她为什么?」王朔想不通,清河图什么,勇王府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害了郡主她又能得什么好?难道她看不得郡主有爹有娘,圣眷优容,然后损人不利己?不可能吧。 王朔大受打击,清河可是一路陪她到广东,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的,当初贼匪来的时候,清河主动吸引追兵,于王朔有实实在在得救命之恩,这……这……这一定不是真的,王朔眼泪止不住得流了下来。 「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朔哭着问道。 第59页 「怎么办?怎么办?还有御史参奏你爹掌了水军和四大海关,分明是想和勇王府沆瀣一气,列土封王,现在避风头还来不及,我有什么办法!」王守忠砸了茶杯,甩袖就走,远远传来一句:「好好照顾你娘。」 「妹妹别哭。」王子腾从袖中掏出手帕,轻轻得给王朔擦眼泪,道:「别怪爹爹,爹爹出门遇到了同僚,往日言笑晏晏,今日却爱答不理,前恭后倨,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王朔哪儿心心思计较王守忠的态度,问道:「外公一家已经被收押天牢了吗?还是收押在宗人府?」宗人府的宗正和勇王府可没有任何交情,且是皇室远枝,他会善待勇王一家吗? 「陛下念旧情,只让圈禁府中,外有禁军把守,放心,外公一生戎马,皇室血亲,就是获罪了,也没人敢羞辱他。」王子腾安慰道。 如何能不担心呢?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之尊到人人都能唾骂两句的卖国贼,差距之大,谁能不担心,若是勇王心性不稳,直接气死,也有可能。 王朔默默流泪,不知如何是好。 王子腾把王朔送回自己的院子,又去忙其他的事情来。如今勇王府获罪,一向把勇王府当靠山的他们也备受打击,局面动盪,人心不稳,正需要王子腾出面□□。 王守忠和王子腾忙着稳定人心,王朔越想越想不通清河为什么要这么干?在房中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找她问个明白。 王朔衣裳都没换,点了护卫就一路骑马奔行到了诚王府。 如今王妃还在,这座府邸还能维持着亲王规制,门高院深,王朔来过很多次诚王府,从来没有觉得原来这洞开的大门是如此的阴森,如同能把人吞进去一般。 王朔到的时候,门子已经飞快的向里面跑去报信了。 王朔直接往里闯,根本不理会什么礼仪规范了,在诚王府东院的小花园里堵到了清河郡主。 「朔儿来了,我正要去迎你呢。」清河郡主面部改色道,「既然来了,就去亭中稍坐吧,我备了你最爱的花茶。」 「为什么?」王朔嘶哑着喉咙问道。 「咱们坐下说可好?」 「若是道不同,迟早坐不到一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想听你的解释。」王朔固执道。 「唉……」清河郡主幽幽得嘆气道:「你可知我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是啊,我都二十一岁了,婚事还没有着落,陛下不为指婚,敢娶我的人少之又少,我的小弟在京中处境堪忧……」 「和我家有什么关系?」王朔不耐烦得问道。 「我得向陛下投诚啊!让陛下知道我急他所急,想他所想,愿冒大不韪,为陛下分忧。」 「所以我先是你向母亲示好的棋子,如今我家是你向上爬的垫脚石吗?」王朔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那些相伴的日日夜夜,那些秉烛而谈,抵足而眠的日子都是为了今日发挥好踏脚石的作用吗? 清河郡主微微把头偏过去,道:「你如今怒气沖沖,又有何用。这许多年相交,你明知我苦难,却也袖手旁观,你又又何资格职责于我。」 王朔不敢置信,清河郡主的婚事何曾用得到费心? 「你当初层只身引开追兵,救我性命!」王朔不甘心,她不相信清河郡主对他一点情谊都没有,全然是利用。 「我在路口放了信物,护卫会先来救我。」事已至此,并无隐瞒的必要。通敌叛国,勇王府满门不存已成定局,就是不连累出嫁女的郡主,王朔在王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唿吸——唿吸——王朔深深得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多谢你告诉我真相。」 王朔平静得解下清河郡主送她的玉佩,直接摔在地上,玉碎有声,王朔转身默默得流泪。快步跑出诚王府大门,王朔擦干眼泪,不让贴身护卫担心,还还要照顾娘亲,没有时间伤心感慨。 ☆、第三十六章 王朔一边照顾着郡主娘,一边接过了管家的后勤任务,还安排人去找薛鸿。这个薛鸿也是,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天天在眼前晃悠,要找他的时候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郡主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通敌叛国是什么样的罪名?郡主现在眼前都是家人头颅落地,血溅三尺的模样,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郡主直接是呕了血,大夫来看了也说是极怒攻心,让静养。 王朔非常着急想知道京城后续,王守忠更急,已经派了家僕快马加鞭的过去打听消息了。小半月,家僕打听消息回来,说是陛下已经下旨让边境军捉拿勇王世子,京中勇王府已经彻底封禁,勇王府男丁都进了宗人府,女眷被安置在护国寺。这样的处置还是皇子们求情才有的,不然一股脑儿都投进大狱去了,看着模样,若是勇王世子捉拿回京,女眷们就直接在护国寺出家了。 「娘,娘!」王朔尖叫着扶着郡主,郡主今天好不容易有精神起床在窗边看看外面的景色,结果被这消息打击得又要晕过去了。王朔招唿僕人把郡主扶到床上,郡主微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得流。 「娘,人活着就好,只要一息尚存,就还有希望!」王朔紧握着郡主的手安慰道。 「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郡主喃呢,脸色灰败。 王朔看着郡主昏睡过去,大步跨出屋外,去小厅用膳。自从郡主倒下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流眼泪了,她深知泪水无用。王朔现在管着家中大小适宜,算是给王守忠和郡主分忧了。 第60页 「姑娘,老爷去陪郡主说话儿了。」朱雀回来禀告道。 「好,我知道了,这些事让小丫头办就是,你的主要经歷还是放在管事上。家中骤变,别让心怀叵测的人钻了漏洞!」王朔吩咐道。 王朔慢慢的吃饭,菜色再好,在她嘴里也是味同嚼蜡,但她还是强迫着自己多吃点,不吃饭,怎么有劲坚持到最后。 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撤盘子,朱雀又急忙走进来,焦急道:「姑娘,老爷要纳妾!」 王朔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朱雀,朱雀顿了顿,整理思绪道:「不知老爷和郡主商议了什么,老爷走后,刘嬷嬷就吩咐人去相看,说是要给老爷纳贵妾!」 「嗯,我去问问娘,你去厅里先听婆子们回今日的事情,按例就是,拿不定主意的等我回来。」歷经诸事,王朔已经不会一惊一查德问为什么了。 王朔走到郡主的卧房,刘嬷嬷出面拦着道:「郡主刚刚睡下了,姑娘有什么事儿和老奴说吧。」 王朔平静得看着挡在面前的刘嬷嬷,道:「哦,是为了父亲纳妾一事。」 「长辈的房里事,姑娘也不便出手,郡主把这事交给老奴了,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办得妥妥噹噹。」 王朔瞥了刘嬷嬷一眼,站在屋外,王朔甚至能听到郡主又粗又急的唿吸声,睡下什么的纯属鬼话,不知为何郡主娘不见她,但王朔也没打算给刘嬷嬷这个面子,道:「这事儿嬷嬷办不下来,我面见母亲再说。」 「姑娘……」 「刘嬷嬷,我是主子!」王朔一双眼睛不含感情得盯着她,刘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往常王朔对郡主身边的心腹都十分有礼,她本人不是傲慢的性子,为人又尊老爱幼,如今一句主子,已经明说了一个奴才没资格管她的事情。 王朔挥手,跟在她身边既是护卫又是丫鬟的人直接把刘嬷嬷捂住嘴直接拉开,王朔推门进去的时候,郡主已经坐在床上了。 王朔仿佛不知道郡主在装睡不见她一般,径直扶郡主半躺,又给她盖好被子,才问道:「我听说爹爹要纳妾,娘知道吗?」 「这不是……」 「如今我管着内宅,这也本不是我该管的。」这是当家主母的责任,奈何主母已经倒下了。换言之,多的都管了,又何差这一件。 「朔儿,你素来聪慧,不会不知我如今处境。」 「娘是什么处境,别说外公一家如今尚存,就是他日获罪,罪不及出嫁女。诚王身死,王妃依旧诰命加身,只要您自己立起来,依旧是君,郡马依旧是臣,就是王家,又能如何!」王朔斩钉截铁道。 泪珠从郡主眼中滚下,「可我还有你们!」 「那贵妾进门对我和哥哥们就好了吗?」把王守忠的心分出去,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你爹纳妾,是向陛下表忠心,你们姓王,是王家人,日后你爹续娶……有这么个贵妾在,也不至于……」 「娘想得真周到!」王朔冷冷道:「您是被陛下吓傻了吧,居然说出这种煳涂话!好端端的姑娘家被纳为妾室,难不成还会对加害人感恩戴德。就算这新姨娘真是个圣人,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难不成还能大义灭亲,向着我和哥哥?至于续娶!娘,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哪个继室能对原配之子嘘寒问暖,至于爹……这当头上能想到这种绝妙主意来表忠心,您还指望他!」 郡主用陌生的眼光看着王朔,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嘆息一声道:「我已经和金陵刘家去信,他们答应不会悔婚,待我去后,你二哥在金陵守孝三年,直接去北境,军功加身,再回京城。你的婚事我也已经想好了,京中荣国府次子政,敏而好学,为人端方,公婆都是慈善人,又是老亲,你嫁过去,不会受苦的。」 京中!荣国府!逃不脱的王夫人!摆脱不了的贾政之妻! 「您敢保证世人都是圣人君子了?」 「我当初去北境辅助你爹,你外公在北境势力留给了我,如今一半给贾代善,一半给你二哥,看在这一半势力的份上,贾家会善待你的。我的嫁妆已经封存,一半给你,剩下的一半你两个哥哥平分……」郡主喘着粗气,有些艰难的说到。 「娘说完了?」王朔平静道:「那我来说说,若是我,我怎么办?白得了别人家的势力,谁知道会不会忠心与自己,万一这些属下心念旧主怎么办,自然是把旧主杀了才保险。若是陛下对勇王府不留情面,难道还会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女儿,亏待自己的儿子吗?娘这是把我和哥哥们往死路上逼啊!」 「那我能怎么办……陛下……圣旨……」 「娘,您当初也是被贊一声巾帼英雄的人物,如今怎么没有了往日的锐气。您什么都不用做,交给女儿就是,您好好站着王家宗妇的位置,给我和哥哥做后盾,其他的事,我来!」 「你要做什么,朝政大事……」 「嘘~」王朔把手放在唇边,绽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道:「娘,咱们打个赌,若是我能让爹打消纳妾的念头,您就安心养病,再差又能如何呢?」王朔看着郡主点头,才施施然走出卧房。 刘嬷嬷进门来看着郡主低头自语:「是啊,再差又能如何。」 王朔回到自己的院子,听朱雀汇报了家中大小事宜,吩咐她外松内紧,不要漏了怯。又叫了玄武进来,问:「查的如何了?」 第61页 「主子,是市舶司吏目杨帆之女,容貌丰美,温柔娴雅,颇有杨妃之美。」 「姓倒是没姓错,不正式有杨妃之美吗?未婚苟且,与那公公儿媳乱伦的杨妃一脉相承!」王朔眼中冷意更甚,王守忠分明早就和这个杨氏女有了苟且,这个当头提出来,也就只有伤心煳涂了的郡主觉得合适了。用纳妾想皇帝表忠心,亏他想得出来! 「主子何必生气,一个从九品的吏目的女儿,比郡主一个指头都比不上,您吩咐一声,直接……」玄武还是一贯得简单粗暴。 「不用,多事之秋,如今家里还靠父亲撑着,别伤了他的面子,我自有计较。你派人不着痕迹得向杨氏透露,就说郡主娘家勇王府已经获罪,圣旨不日即将下达,与其这个时候不明不白得抬进来做妾,不如等郡主被休之后,名正言顺的嫁进来做继室填方,日后所出子女是嫡出,郡主的几个孩子也要叫她一声娘。若是运气再好一点,郡主直接被休弃,她连几个碍眼的原配子女都不用见了。」 「主子……」 「去吧,言语稍稍夸张一些也无妨,一个敢未婚苟且的女人,能有多大见识,只别让她看出痕迹就是。」王朔吩咐道。 玄武应声出去办事,王朔正准备去灵秀山庄,又有人禀告京中来信了。王朔管家时间虽短,但威信日增,有什么消息王守忠还不知道的,她就知道了。 「什么事?」 「大奶奶有喜了。」 「那你哭丧着脸做什么!」王朔厉声道。 「大少爷落马,如今还下不来床呢!」僕人哭着道。 王朔勐得站起来,落马!有喜!纳妾!嫁人!荣国府!王夫人!一个个词彙如同闪着魔咒一般像她袭来,王朔几乎要站立不稳了。 呆呆得跌坐在椅子上,王朔静静得思索着要怎么办才好。到了晚膳的时间,朱雀来请:「主子,先用饭吧。」 「这顿不吃了。」 「主子,人是铁饭是钢……」朱雀还要再劝,在她看来王朔是被京中王子胜落马的消息吓傻了。 「我说,这顿不吃,下去吧。」王朔一字一顿道。 入夜,王朔在妆檯前蛾眉淡扫,带着饿了半天的苍白脸色,往西跨院走去,那里是王守忠幕僚之一万师爷所居院落。 ☆、第三十七章 王朔披着暗色的斗篷,点了盏灯笼,就着朦胧的烛光,敲响了万师爷的院门。 「谁?」院内传来机警的询问声,如今王家正值多事之秋,就是粗使婆子也多了三分警觉,更何况是素来灵敏的师爷。 「小女王朔。」王朔沉声答道。 一阵声响之后,万师爷亲自来开了门,身后还带着一个刚留头的小童子。 「小姐怎么来了?」万师爷诧异问道。 「夜深露重,不便说话。」 「是了,小姐里面请。」万师爷早年坎坷,如今已经是无儿无女的糟老头子一个,也不在乎什么男女大妨,直接侧身引了王朔进来。 万师爷打发小童下去,问道:「小姐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万师爷辅助父亲几十年,资歷比王朔的年龄都长,王朔来此何意,万师爷心中应当明白。」 「小姐啊……」万师爷嘆息一声,他自然知道王朔来是想让他劝王守忠不要纳妾,可这是主家的私事,他一个幕僚,实在是不方便插嘴啊。 「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您辅助父亲多年的情分,王朔是相信的。如今王家正值风雨飘摇之时,合该众志成城,共度难关才是。我不知父亲听了何人挑拨,有了纳妾向陛下表忠心的想法,只是……唉,这话我说来不合适,只是不得不说。万师爷往前想想,当初诚王殿下出事,不顾皇族血脉,下黑手的那些人,如今何在?世间的父母都是如此,自己能对子女又打又骂,却容不得旁人说儿女半句不是。陛下就是徒家的大家长,又如何能看着我母亲受辱。」王朔缓缓道来,看万师爷有些动摇,更加大的劝说的力度。 「世人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是勇王府一朝败落,父亲就如此绝情,岂不是让世人笑话王家不仁义,笑话父亲薄情,这对父亲的仕途又有何益处?王家长房如今只有我和二位哥哥,若是新妇进门,又是这么是时节,我们兄妹三人又如何自处。自古树从根上烂,像我们这样的大家,外面一时是杀不死的,往往都是从内里开始乱起,我可听说父亲中意的那位杨氏不是温婉贤淑的。」王朔皱眉陈述。 「小姐说的有道理,只是老夫实在不方便说话啊~」万师爷一辈子的待遇都寄托在王守忠身上,自然希望他越来越好,可万师爷也绝不会引火烧身,做那出头的椽子。 「不敢劳您费心,若是父亲提起纳妾一事时,请您敲敲边鼓就是,无需特意说明,还请您不弃,援手一二~」 看着王朔瘦弱的身材和苍白的脸色,万师爷心中实在不忍,沉重得点头道:「不负小姐所託。」 「多谢。」王朔致谢。事情说完了,王朔就带上兜帽准备要走,只是起身之后,又深深得福了一礼,道:「今日大恩,王朔不敢或忘,多谢!」 待王朔走后,万师爷明明看见方才王朔身前的地毯有水痕,万师爷心中更是柔软了几分,同情之心更甚,打定主意要帮王朔一把,又叮嘱小童不要把王朔来过的事情说出去。 第62页 王朔出了万师爷的院门,悄悄把眼泪抹干,万师爷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如此动之以情,示之以弱,以他一心为往王守忠考虑的做法,一定会在这件事上说话的。 王朔回了自己的院子,朱雀已经温好了燕窝粥端上来,王朔大口饮尽,道:「平日多备些汤品补品,这几人家里人都忙,多滋补。」 「是,主子。」朱雀笑着答道,王朔连下午饭的没吃,如今想通了要进补,朱雀自然欣喜。 第二天一早,王守忠和王子腾又出门了,王朔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了五千两的银票,往另一个谋士赵大人的院落而去。 这位赵大人干的是谋士的活计,但职务却挂在军籍,是王老太爷老属下的儿子,算是王家的嫡系部队,王朔来的时候,这位赵大人正在用早饭。 王朔到了,直接走到上首坐下,赵大人起身道:「见过小姐。」 「赵大人不必多礼,坐。」王朔满脸严肃,语言简洁,一副尊贵姿态,并不像在万师爷那里一样示弱。 「不知小姐……」 「我来请赵大人打消父亲纳妾的念头。」王朔不带赵大人说完,就直接表明来意。 「小姐恕罪,不是赵某不帮忙……」 「这是五千两银票。」王朔眼睛也不眨得把银票放在茶几上,道:「你的独子想要科考,银钱必不可少,这五千两够用三五年了,您也不必在水军身上找银子了。」 「小姐……」赵大人霍得站了起来,他贪污水军军饷的事情做的十分严密,甚至不敢在军需供应商身上打算盘,大头的一个铜板都不敢动,王守忠对水军有多重视,他是知道的。赵大人只敢在兵丁响银上做手脚,每个人身上就搜刮一两个铜板,就是水军人数多了量才大,这事他本以为没有任何人知晓。 「我外公即便获罪,那也是皇室血脉,我母亲依旧是郡主,父亲依旧是郡马,君臣父子,纲常伦理,还望赵大人苦心规劝,以尽忠职守。」王朔撂下银票和狠话就直接走了,留下赵大人看着那一摊子银票和一个眼熟的玉佩发呆。 这玉佩明显是他儿子的,还是儿子进了官学时,赵大人花大价钱买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迫之以势,幼之以利,王守忠的幕僚中,也没有什么不能打动的人。王守忠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再去见杨氏的时候,杨氏就拿起乔来了,死活不肯答应进府做妾,只说自己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也披着一身官皮,不能堕了门风家训。 杨家的门风家训听到都要哭了,杨氏有这玩意儿吗?王守忠想纳杨氏进门,一是为了她出众的颜色,二是为了她的听话的性子。如今既然不是小鸟依人的一味顺从,王守忠也腻味起来了,直接甩袖就走,回来就问了几位幕僚,该不该重新寻找妾室人选。 不出王朔所料,当天晚上书房就传来消息,让郡主娘和刘嬷嬷都不要忙了,王守忠不纳妾了。 郡主神色难辨的看着在她床前侍疾的王朔,幽幽得嘆了口气道:「你长大了。」 「世事催人老。」王朔淡淡道,她并不抱怨什么,郡主的心却比听到她埋怨自己这个当娘的还要难受。 「娘,您身子不好,养着吧,万事有我呢。」王朔给郡主按了按被子角。 「你大哥和二哥怎么样了?」郡主问道,她还不知道王子胜落马和王子腾直接被困在水军中的事情。家里情势这样糟糕,王朔本想和王子腾商议着解决,结果王子腾被王守忠派的人把得严严实实,今天更是直接把王子腾派往军中,直接没有回来。王朔知道这是保护的意思,王子腾是长房最有出息的男丁,王守忠是知道京城的嫡长子落马消息的,如今王子腾才是长房的希望。 「都好。大哥在京中,有老太爷和老太太照顾着,二哥也待在水军中,没有更好了。」王朔解释道,郡主身子如今经受不得一点刺激。 郡主略略安心,看王朔顺利解决了纳妾一事,对她的本事也信任了许多,不再多管其他,任由王朔发挥。 只要郡主不自以为给王朔最好的,而不是给最需要,王朔就满足了。 青儿也终于传来了消息,找到薛鸿了。 因要避嫌,原本的青龙改名叫青儿,王朔喜欢那条有情有义、天真烂漫的青蛇,对青儿这个名字也情有独钟。 「王家妹妹~」薛鸿早就等在灵秀山庄的大厅中,王朔一进门,他就含笑着打招唿道。 「薛鸿。」王朔直接唤他的名字,颔首为礼。 「听说你找我?」薛鸿笑着扇子道。 「是,」 「何事?」 「你帮我查查勇王府到底所犯何罪,今上的态度不正常,我想知道勇王府是真的叛国了吗?」王朔开门见山得说到。 「王妹妹你实在逗我吗?我一介商人,怎么会知道如此朝廷大事,我……」 「我知道你掌着通政司。」王朔面无表情得戳穿了薛鸿的藉口。 薛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难得好奇的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搅进你追杀事件的时候。」王朔也不隐瞒,当时薛鸿无缘无故的快速消失,她就确定了薛家一定掌握着通政司。 「妹妹聪慧,可我为什吗要帮你呢?」薛鸿也终于露出了獠牙,他不是那个陪着王朔逛街的公子哥,也不是为人圆滑的商人,他是掌握着皇家密探的暗夜行人。 第63页 「我能帮你摆脱通政司。」王朔也不含煳得抛出了自己的诱饵。 「什么?」 「你求的难道不是这个吗?」作为嫡长子、继承人,薛鸿为什么会被追杀,时候查探方知,当初追杀薛鸿的人原本就是通政司中的人。王朔当初知道这个消息,还以为是内部派系斗争,后来又了解道薛鸿和薛家家主不和,所以才浪荡全国,以管理生意的名义週游四方,没有娶妻,甚至过年都没有回金陵。为什么?王朔思前想后,又结合种种证据,只能大胆猜测,薛鸿不想再做见不得光的密探,甚至已经在筹划拜託这样的身份。 「你变了。」薛鸿感慨,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答,反而赞嘆起王朔的智慧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闺秀,只是没想到你成长得这么快。」 「世事催人老。」王朔用回答郡主的话来回答薛鸿,若是她不站出来,她的命运就会滑向另一个深渊。 ☆、第三十八章 静默半响,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为什么想要摆脱通政司?」王朔引着薛鸿往山庄的花园里走动,正事都谈好了,还是要到风景好的地方改善一下心情才好。 「福慧郡主还好吗?」薛鸿淡笑问道。 「这是委婉的告诉我不想谈那件事儿吗?」王朔颇有些追根究底的气质。 「唉,谁愿意干那个活计啊,每天忙的要死,水里来火里去的,还不被人所知,正常人都不会想干了啊!」薛鸿道。 「你可不是正常人啊,你以前和我说想经商,把自己变成全国最大的商人,比薛家现在的产业还要大。」 「嗯,你也认为想做一个商人是不正常的吗?」薛鸿突然转过头问道。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王朔歪歪头,避开直射的阳光,也避开薛鸿锋利的眼眸。 「说假话吧,我突然有些怕自己承受不住真话。」薛鸿挑眉。 「嗯,薛家哥哥人人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管是做什么,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开心就好,别人的看法不用放在心上,人是为自己而活的,并不是活在别人的眼光和议论里的。」王朔用甜腻造作的嗓音,吧啦吧啦就吐出一大段心灵鸡汤。 「这是真话?」薛鸿不确定的反问道。 「当然是假话!」王朔翻了个白眼道,「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酸话怎么可能是我说的。」 「那我对真话就更感兴趣了。」薛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基石也。国家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商人沟通南北,繁荣经济,于国于民,皆有利。」王朔笑道。 「这是真话吗?怎么听着像恭维我的假话。」 「啊,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啊,真话听着像假话,假话听着像真话,真假难辨,嗯?」王朔摇头晃脑,仿佛对自己的论断十分自得。 「继续说。」 「做一个好商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呢,眼光、谋略、决断,样样都不能少,不比当一个将军简单,都说商场如战场,每年那些豪商败落的还少吗?一样的家破人亡,和做将军一样,每一步都是拿着性命在拼呢!」王朔决定多说点儿好听的。 「我确定你是在恭维我了,看来有用处就是好啊,认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这么恭维过我?」薛鸿笑着王左边移了移,挡住那过分热烈的阳光。 王朔先一步走进亭子,把四面的竹帘和轻纱放下来,遮挡阳光。两人在亭中坐定,薛鸿道:「继续说,过了这段日子,想听这样的甜言蜜语可不容易。」 「甜言蜜语,你的启蒙师傅该哭死吧。」王朔嘲讽道。 「那你说为什么商人这么重要,地位还这么低呢?前些日子又有御史闹着商人之家不可科举,至少要脱离商籍三代才行,听说陛下有些意动呢?」薛鸿不理会王朔的嘲讽,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苦恼,他们薛家几乎是全国商人的代表,一言一行,影响巨大。他不稀罕科举,可在哪个阶层思考哪个阶层的利益,若是商人直接被打压得不能参与国政,自己又怎么会过得好呢? 「就是因为商人这么重要,才不能让起参与国政啊。这世上最能打动人心的,也就钱和权了,商人巨富,已经这么有钱了,还让他们参与国政,岂不是钱权一把抓,日后国家听谁的,就看谁手里的钱多了,当然不行了。」王朔理所当然道。 「哈哈哈,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呢。」 「千里做官只为财,有了钱才能享受,其实官员们也是通过手上的权利攫取财富,然后过得更好,所以说钱才是最利的长剑呢。」王朔玩笑道。 「那我能握着这柄长剑吗?」薛鸿凑过来问道。 王朔压低声音,淡然道:「读书人才是制定规则的人,自然是不能的。」 「啊,今天的太阳可真大啊!」薛鸿挡着从轻纱缝隙中照过来的太阳道。 王朔会意得结束了这个话题,问懂啊:「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勇王府的确切消息?」 「三天。」 「这么久!」王朔皱眉道。 「我的好妹妹啊,若不是早就在查了,就是三十天也不一定查得出来啊,你真是高看我了。」薛鸿夸张得感嘆道。 王朔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嫌弃道:「好歹是掌着通政司的男人啊,就这点儿本事。」 第64页 「怎么说话呢,这河还没过就要拆桥啦。」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话了。」王朔给薛鸿斟茶,敷衍得道歉道。 「什么叫做就算。」薛鸿白了他一眼,「说正经的啊,这事儿不管你怎么做,不要牵扯到薛家啊,我会把尾巴扫干净,以后也不会承认帮过你的。」 「摆脱通政司的办法不要了?」王朔挑眉。 「命才是最重要的,干我这行,嘴紧才不至于丢命。」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薛鸿再想摆脱通政司,也不至于拿命去换。 「我以为你和家里关系不好。」王朔好奇问道。 「是不好,我爹揍我已经打断了十几根荆条,若不是我小弟只有三岁不知道站不站得住,我爹肯定早就打死我了!」薛鸿自嘲道。 「薛世伯还是典型的严父啊,那怎么养成你这么嘻嘻哈哈哈的性子。」王朔一点儿都没有小辈、年幼者的自觉,肆意评论着薛鸿。 薛鸿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只抱着茶杯喝自己的茶水。 气氛一时静默,玄武突然过来禀报导:「主子,郡主昏迷,请您速速回府。」 王朔看了薛鸿一眼,道:「抱歉,先走一步,有任何消息,到府上告知我。」 王朔一马当先,带着人马回了府中,进门就开始责问:「怎么回事儿!」 郡主身边的刘嬷嬷道:「下人说漏了嘴,把大少爷落马的消息告诉了郡主,郡主担忧伤心,这就晕倒了。」 「哪个碎嘴的,我早就吩咐过不许说!」 「是郡主的贴身丫头小鑫。」 「朱雀,去,把人押起来,小鑫家人控制好,和她交好的人也一一盘查。」王朔直接命令道,现在郡主的身子完全经受不起刺激,小鑫的行为不是嘴碎管不住自己,而是谋杀。 「小姐……」刘嬷嬷还想多说两句,倒不是为小鑫求情,只是到底是长辈身边的大丫鬟,还是和郡主说一声的好。 「刘嬷嬷,我是主子。」王朔站定,看着刘嬷嬷道:「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说这话了,嬷嬷别让我说第三回,事不过三,我怕您再也听不到。作为母亲身边的总管,办事不利,革月钱三月以儆效尤,你认为妥否?」 「老奴失职逾越,小姐处罚妥当,老奴心服口服。」刘嬷嬷低头行礼,再次意识到她家小姐真的不一样了。 她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郡主的卧房前,王朔挥挥手,让下人都在屋外等着,自己进去看郡主。 郡主把头侧到里面,对着拔步床的雕花默默流泪,王朔在床边坐定,久久不见郡主出声。 「娘,大哥没有性命之忧,您若担心,我回京一趟,替您看看。」王朔语气淡淡道。 「回去做什么!」郡主勐地侧过头来,「在这里才安全,要是……万一……」 「要是勇王府获罪,还要株连,我和二哥也好趁机脱身?」王朔嘲讽一笑,道:「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有改变陛下的心意,才是求生的唯一办法。我去京城也不单单是为了大哥,我会想办法为勇王府脱罪的。」 「圣旨已下,哪儿有挽回的余地。」郡主紧紧拽住王朔的手腕,深怕她冲动行事,祸及自身。 「只是下旨羁押,又没有明示罪名,自然就要转机,娘说好要信我的啊,爹现在不是已经打消了纳妾的念头?」王朔劝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我就算要走也不放心这里,娘卧病在床,管不了事,下人们见识不够,如何能维护风雨之中的王家。」王朔用夫君、用子女、用娘家来激励郡主,只盼她能早日振作,恢復以往的巾帼风采。 「你真的有把我为勇王府翻案吗?」郡主定定得看着往王朔,紧紧抓着她的手腕问道。 「是,我有办法,我保证。」王朔斩钉截铁道。 「我会尽量好起来,绝不会托你的后腿。」郡主放开王朔,拽紧被面道。 「嗯,我也相信娘,您今天累了,先休息吧,好起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慢慢来。」王朔服侍着郡主躺下,走出卧室房门,轻轻得揉着自己被郡主捏红了的手腕,朱雀过来禀报导:「小鑫招了。」 「嗯,去看看。」 昔日打扮得富丽堂皇,宛若富家小姐的小鑫萎顿在地上,头髮散乱,脸色苍白,十指已经被用刑,鲜血淋漓。 朱雀在路上就已经禀报清楚了,是自己心大了,又和杨氏勾结,杨氏答应进门之后就给她个姨娘噹噹。 王朔走进来,远远看着小鑫狼狈的样子,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说的?」 「求小姐饶命,我早已不是处子之身,我伺候过老爷的,伺候过的。」小鑫看王朔过来了,趴在地上就要往王朔的身边爬。 王朔回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给朱雀,朱雀答道:「确实不是处子之身。」 「嗯,小鑫处死,家人发卖,别特意找差的地方,卖得远就行了。」王朔心想,这事儿主要的错在小鑫,王守忠也有一定的责任,如此小鑫偿命,家人免死,倒也合适。 「小姐,小姐……」小鑫还想说什么,下人已经堵住她的嘴,直接下手了。 王朔转身出去,朱雀对着还没断气的小鑫道:「我会把你的家人卖到海外,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踏上我朝的土地,你放心吧。」 第65页 小鑫瞪大眼睛,抽搐着咽气,死不瞑目。 ☆、第三十九章 朱雀回到王朔院子的时候,王朔正在练习八段锦,身躯舒展,张弛有度,王朔平常勤习弓马,为了保持身材不变形,经常会辅助练习一些柔术,比如八段锦、比如五禽戏。 「处理好了?」王朔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处理好了!」朱雀应声,站到王朔身后去候命。 须臾,王朔收了阵势,缓缓的吐气,平復唿吸。 「朱雀,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王朔闲聊道。 「朱雀忠心。」这是朱雀最引以为豪的,当初她不过是二等丫鬟之一,还是郡主派来的,但她只认王朔一个主子,才有今天的「朱雀」。 「不,嗯,不全是,忠心是好,我最爱的还是你有争心。」王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当初那么多丫头,只有一个人愿意跟着训练,愿意做出改变,这世道太艰难了,对女人来说更甚,若是自己不坚强独立,只知依附他人,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朱雀明白,日后定当忠心为主,亦不让旁人代奴婢做决定。」朱雀连忙表忠心,这次小鑫的父母也牵涉其中,想当主子想疯了,居然打起了郡主的主意,朱雀认为这是王朔在敲打自己。 「好样的,女人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惜了~」王朔嘆息着进内室洗漱,朱雀突然之间觉得主子可能只是有感而发,与她无关。 郡主的病是心病,只要她自己想通了,王家什么样的好药补品没有,很快郡主就能下床走动了,听闻王子腾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吃住都在军中,更是心疼,暗中决定要把家撑起来,不让儿女受苦。 薛鸿那边也传来消息,邀王朔一叙。 再次来到灵秀山庄,薛鸿带了厚厚一叠资料过来。王朔翻看其中,都是些边关出入可疑人物、货物的记载,还有些黑话之类的,她可不太看得懂,问道:「什么意思?」 「世子爷孤身带兵深入草原,已然失踪;那个写信求救的副将还未查到背后是谁,但确定不是陛下授意的;如今在西北主持军政的是陛下潜邸心腹大将,他一直在搜寻世子爷的下落,并且下令抓活的。」薛鸿解释道,他把资料带来并不是怕王朔不相信自己,只是盼着王朔在分析信息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为他弥补不足。 「也就是说陛下如今还是向着勇王府的?果然。」王朔就觉得陛下的态度不对,这么大的事情,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就是皇亲国戚也该全部羁押天牢才是,哪里向如今这般心慈手软。 「你瞧瞧这个。」薛鸿从那叠资料中抽出一封信递给王朔。 王朔结果一看,上面有藏头错序的方式写着「诱敌深入,里应外合」,而且落款还是勇王妃写给世子爷的家信。 「你的意思是我大舅不是失踪,而是有预谋的诱敌?」王朔惊喜道。 「可能是,其实是不是有预谋不重要,草原上难辨方向,如今情势又对勇王府不利,就算是真的,勇王世子不能立功归来,甚至让蛮人再多占几座城池,就算是真的也要变成假的。」在薛鸿看来,如今谁能活着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当初的计划无关紧要。 「怎么会?总不可能是外公自己定的计划吧,陛下知道其中真假,他不会看着勇王府蒙冤吧。」王朔不敢置信道,陛下已经多大年纪了,都说人越老越心软,当初十几个兄弟,可就只剩勇王一家了。 「如今谁知道勇王爷一家蒙冤,只要咱们那位陛下不说,旁人还能如何?」把知道真相的人直接杀了就是,勇王一家早该有为这个计划付出代价的觉悟。 薛鸿接过王朔手里的信,往资料堆里易一摔,道:「别整这些没用的,要不就去西北看看实况,要不就去京城细听风声,在这儿天高皇帝远的,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广东实在是太远了,等消息送道,情势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更不不可能遥控指挥。 「你说的有道理。」王朔低语道。 「不会吧,你想去哪儿?」薛鸿惊讶道,看王朔的样子,不是随口一句啊。 「去京城吧,你给我派个接头的,把消息传给我,我好行动。」王朔自顾自的把计划定了。 「哎,哎,哎,我可没说要帮你去京城啊,还派个人给你,你怎么不直接飞回去!都说了不能牵连到薛家,我连通政司的势力都小心着用,还派个人!哼!」瞧瞧这异想天开的主意,薛鸿那白眼儿翻的。 「不全面掌握通政司,你怎么会想要摆脱它,这么多年你就没培养出一二心腹,我看你才是骗我的吧!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全广东谁不知道你和我家交好,到时候出了事,我第一个把你咬出来。」王朔龇牙咧嘴的威胁道。 「没用!这套没用啊!我是真不能用通政司的势力送你上京城,我家商铺好多都是暗桩,我没这么大本事大变活人。」薛鸿连连摆手,绝不答应。 「摆脱通政司……」王朔拖着声音诱惑道。 「最多派个人给你,最多一个!」薛鸿赶紧改口。 「再……」王朔还想再讨价还价。 「别再了,再没了,你知道培养一个人花我多少功夫吗?露过面就不能再用了,你知道我多大损失吗?」薛鸿吧啦吧啦就开始给王朔算帐,一句话,打死不肯再出力。 第66页 「小气鬼,一个就一个。」王朔嘟囔道:「你不送我上京,我怎么回去?」 「我说,你是魔障了吧,正大光明的回去啊,你又不是地方官,无旨不得离任,直接去就是了。」 「对啊,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您真是聪明绝顶啊!」王朔捏着嗓子用甜腻的声音恭维道:「我爹肯定是瞎的,他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保护我好好回京的。」 「哦~忘了还有你爹!」薛鸿一拍脑袋,是啊,忘了王朔并不能做王家的主。 「要不直接和你爹说?」薛鸿建议道。 「你当我没说,稍微试探了一下,绝无可能。我爹能干出纳妾表忠心的事儿来,可见态度。他现在心心念念保全王家,绝不肯能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出手。」必要的时候,王朔也该发挥联姻的作用,为王家稳住局势,这也是王朔如此心急的原因之一。 「那就就不怕被连累?」薛鸿问道。 「不一样。」王朔嘆息一声,道:「有人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人觉得活在泥淖里不如质本洁来还洁去。」 「你怕没尊严的活着。」 「看情况,也许我如今慷慨激扬,事到临头却有退缩了呢。」王朔避而不答,薛鸿却知道她这话比捶胸顿足、指天发誓还有用,是心里真正有主意的人说的话。 「不说这个了,既然你不能送我回京,就帮我找个人吧。」王朔转移话题道。 「找谁?」 「中山王徒耿。」 「他在广东?」薛鸿惊讶道,他掌着密探都不知道,王朔怎么知道的,难道两者之间有秘密联繫?薛鸿看王朔的眼光顿时就不对了。 「想什么呢?我是在街上偶然看到的。」王朔翻白眼道。 「是啊,偶然看到的,我怎么没偶然~」 「爱信不信,自己没本事,还要怀疑别人,真是!」王朔大开嘲讽。 「你还没上京了,就这么过河拆桥不好吧。」薛鸿简直被王朔这臭脾气给气死。 「帮不帮,一句话!」 「帮,帮,帮,你在哪儿看见的,什么时候,什么样子,想要多久找到他?」 王朔抽了一张白纸出来,把那天在酒楼吃饭时看到的身影画了下来,工笔画,不求传神,只求形似。 「差不多这样吧,以他的气质,最适合扮演的应该是游学的学子,出巡的贵公子,四处进货的儒商一类。」王朔把画像递给薛鸿。 「嗯,不错,你画影图形的本事不错,比那些刑部的大老爷们儿还好,瞧瞧那些城门上贴的通缉令,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吗?难不成有鬍子没鬍子就能区分一个人吗?」薛鸿嘲讽刑部的吏目有一手,道:「能教我吗?」 「只要你帮我办了这事儿,这份本事就当添头送了,你让人来学就是。」王朔不在意道。 「有了画像就好办了,我会尽快让人给你消息的。」 「嗯,多谢了,我先回去准备,随时可以出发。」王朔应道,她要先回去说服郡主为她保密,不要把事情告诉王守忠,王守忠并不愿意为勇王府冒险。 ☆、第四十章 三日后,王朔换了一身当地女儿家常穿的衣服,低调的来到了一个小院子的门前,身边只有玄武陪着。 「这位小娘子,不知有何事啊?」应门的门子有些不走寻常路,王朔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护卫,竭力装作温和有礼的样子,差点儿没笑出来,他们就不能找个斯文点儿的人来开门吗?演戏也不能太敷衍啊! 「这位大哥请了,小女子听说表叔路经此地,特来请安。」王朔笑着道。 「小娘子玩笑了……」那壮汉护卫还想装傻,王朔从袖子里掏出了福慧郡主的玉佩,这是皇室中人表明身份的玉佩,女子用的是凤凰牡丹纹,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徒字。 护卫这下知道王朔是有备而来了,严肃恭敬道:「请您稍后。」 不一会儿王朔就被引进了院子,绕过小小的壁影,中山王徒耿正在一缸荷花前沉思。 「见过中山王殿下,殿下千岁。」王朔进门就是一礼,有求于人,姿态总要放低点儿。 「不是说来找表叔的吗?」徒耿挑眉一笑。 「该称唿您为小舅舅才是。」王朔也不怯场,以前的称唿都是乱叫了,徒耿和福慧郡主都是堂姐弟,正经论起来是该称唿舅舅的,天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就叫成了表叔,而几个当事人无人纠正?大约是一表三千里,表叔听起来更疏远? 「哦,那大侄女儿来找我这个舅舅所为何事啊?」 「听说舅舅要回老家了,侄女儿也想回老家探望祖父母,盼能捎带一程呢。」王朔假惺惺道。 「我如今可是个小小的商人,让你爹护送你回去呗。」徒耿莫名其妙得被找上来,怎么可能答应。 「唉,多事之秋,老父亲哪儿能分出人手来,都是一家人,还请舅舅多加援手了。」王朔准备撒泼打滚都要黏上徒耿的,又把初次见面时那「一家人」的藉口拿出来用。 「大侄女儿说的哪里话,你要回家,如此有孝心,你表叔怎么也要带你啊。」 「啊,这就变成表叔啦!」王朔翻白眼道。 「唉~一看大侄女儿就没有出门的经验,你我年纪相当,说是表叔侄女儿要自然些啊!」徒耿装模作样得嘆息道。 第67页 王朔在内心回以「呵呵」二字,面上还是巧笑嫣然道:「表叔说的是!」日后王朔常拿这个称唿来打趣徒耿,旁人听了不免暗自嘀咕一句,中山王傻了吧,辈分都不会算。皇帝陛下也知道,还笑问他们典故,二人又哪里能说,只得打哈哈过去了,更坐实了中山王「傻子」的猜测~~ 「那咱们三日后辰时在北城门外的十里坡相见,大侄女儿可要来哦~」 「表叔放心!」王朔留下这么一句就爽快回去了,全程毫无烟火气息,也没有威胁徒耿要把他的行踪泄露出去的意思。王朔人都到了,还需要威逼利诱什么? 等王朔一走,中山王徒耿静默半响,伸手摘了缸中亭亭玉立的荷花,把玩片刻,突然把荷花捏烂在手里,道:「查查,谁泄露了消息。」 「是!」一个护卫应声退下,自去查看不提。 徒耿把揉烂的荷花扔进花缸里,晕染出一片淡红色,快步往屋里走去,袍角被带起一片,看样子十分生气。 徒耿洗了手坐下,旁边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幕僚老头道:「少主子,咱们真要带着她吗?」 「我那堂姐夫可不是这般古道热肠的人,不是说王子腾都已经送至军中,我的那堂姐也卧床多日了吗?」徒耿嘲讽着王守忠忘恩负义的行为,淡淡道:「把消息递给王守忠,别暴露我们。」 「是。」幕僚沉声应道。 三天转瞬即逝,徒耿按约在十里坡等过了辰时,王朔果然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徒耿愉快得勾起嘴角,骑马奔行,往京城赶去。 刚转过十里坡,就听见前面有人唿喊:「表叔,表叔~」 徒耿勒马,定睛一看,不正是王朔吗?王朔换了男装,身边带着九个护卫,一行十人都是男装打扮,却也如青松苍柏一般俊俏挺拔,静静等在路边。 王朔等在这回京城的必经之路上,仰着灿烂的笑脸对徒耿道:「表叔,侄女儿多走了一段路,在这儿等您,您不介意吧?」 徒耿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道:「怎么会介意,我这一路上压着这么多货物,大侄女儿带着护卫,刚好帮我押货护卫吧。」 「好的。不过表叔还是称唿我贤侄吧,我如今可是男装打扮呢。」王朔笑道。 徒耿自然笑着应声,双方都没提王朔差点儿没来的事情。 王朔看似举重若轻,实际却也险象环生,差点儿没赶上。打过仗、做过官的王守忠可不是吃白饭的,以前没有防范王朔,徒耿既然递了消息过去,王朔的行动自然被看的很紧。 若不是王朔前段时间管家积威甚重,又多个心眼儿留心了一下,肯定被王守忠逮个正着。王朔把自己要进京的事情告诉的郡主,请郡主里应外合,才勉强从府中脱身,为了掩藏痕迹,郡主连行礼都来不及给王朔收拾,王朔也不觉得委屈,安慰郡主:「女儿带着银子呢,有银子什么买不到。」 出了府,王朔也不敢往灵秀山庄去,她把自己的护卫分成四队,朱雀这一队在府中贴身保护郡主,郡主本有护卫,但护卫是男子,又跟随郡主多年,王守忠不知在里面有没有安插人,如今夫妻几近反目,王朔是不敢相信了。朱雀她们是女子更方便照顾郡主,郡主也好护着她们。剩下的人王朔让玄武一队往边关去,青儿一队先回京城打探消息。 王朔与薛鸿派的接头人联繫上,就快马加鞭的敢到了十里坡,结果王守忠派的人随即赶到,没办法,王朔只好转移了,多亏没被发现。 化妆成商人,徒耿自然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慢行,王朔仔细看那马身上好似用社么颜料处理过毛髮,让神骏的马匹看起来如同驽马一般。王朔暗自赞嘆,自己就是经验太少,现在她们骑的马也太好了,到了客栈,一定想办法掩饰一下。 「贤侄在看什么呢?」徒耿笑问。 「看表叔家的马,真是神骏非凡啊!」王朔指着表现灰不熘秋,毛髮结成饼状的驽马,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贤侄有眼光啊!」徒耿笑得更大声了。旁边路过的人听见这两叔侄的对话,又看了看他们的马,暗自嘀咕一句「脑子有病!」 徒耿一行慢悠悠得赶路,一天不过走二百里路,晃荡得王朔都要睡着了,这节奏慢得~ 王朔有心建议快一点儿,徒耿一句「贤侄有要事可先行上路」,王朔就默默闭嘴了。要事能搞到路引和身份证明,王朔早就自个儿走了,奈何想要不着痕迹的弄到这些东西,薛鸿都没有办法。况且她们一行武功可不算顶尖,若是遇到山贼水匪,也担心寡不敌众呢。 一行人在路上晃荡了三四天,才出了广东地界,王朔现在也学会安慰自己,就当躲避追捕了,王守忠派人来追她,肯定以为她快马加鞭得往京城赶,谁也不敢相信她几天之后还在广东地界晃呢。看着满目苍翠碧绿的山水风景,王朔只能安慰自己,当另类旅游了。 相处几天,和徒耿也熟悉了,王朔问道:「阿力呢?」 「宰了!」 「你怎么把他杀了啊!」王朔惊讶道,薛鸿就是从阿力口中套出徒耿消息的。 「叛主之人,焉能留命。」徒耿没说什么,旁边的帐房打扮的幕僚倒是阴狠得来了一句。 「唉,既然知道阿力是叛徒,更不该杀他啊,我不还要和表叔一起走一段儿吗?留着他做个障眼法也是好的啊,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用途呢?」比如引诱她上当,王朔眨着眼睛道。 第68页 「不必。」徒耿淡淡笑道:「就是留着他,你还敢信他吗?」 王朔夸张得拍着胸口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表叔!自然是不敢信的,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了阿力大好人才?」徒耿挑眉,能跟在他身边的无一不是百里挑一,处死阿力的时候,徒耿也很心疼呢。 「可惜我那上好的女儿红,那可是主人家窖藏二十年,我又存了好几年的好酒啊!」王朔感嘆,徒耿身边的人自然是不能用钱财收买的,奈何这个阿力好酒,才让薛鸿找到了缝隙。 「哪家女儿二十岁才嫁出去?」徒耿好奇,女儿红一般都是在女儿婚宴上喝的酒,是娘家对女儿的祝福。 「就那么一说,表叔您也太较真儿了。」王朔翻着白眼打趣道,这是她们关系还好时,清河郡主送的,王朔并不想谈这个话题。 ☆、第四十一章 王朔以为徒耿会这样一路慢悠悠得晃点她,已经做好了耐心、耐心、再耐心的心里准备,没想到出了广东地界没多久,就突然快了起来,也不知是早打算还是中途接到了什么消息。徒耿心思缜密、演技高超,王朔常常看不透他。 一路奔驰,天不亮上马,天黑才住宿休整,连吃饭都是在马上啃干粮度过的。徒耿一行是男人还要好点儿,王朔的护卫都是女子,跟着如此奔波,却丝毫不显累赘,徒耿也是暗自佩服。 「你的护卫很好。」徒耿贊道,他们今晚着急赶路,错过了宿头,如今只能在野外对付一宿,也没有帐篷什么的,王朔裹了披风坐在火堆旁,和徒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自然是好的,你跑这么快,不会是为了检测我的护卫吧?」王朔忍不住呛声,总觉得这傢伙是想趁机甩开她一样。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好心带你一程,倒成了我的不是。」徒耿笑道。 「嗯,圣人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是背着媳妇说的。」王朔也跟着打趣道。 「你那护卫叫什么名字,我看她功夫不错,练了许多年吧?」徒耿心里再念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默默转移话题,指着不远处的护卫问道。 「她……」 「别,然给我猜猜,听闻你护卫是用二十八星宿命名的,一共四队各八人,上次见过的那人你唤她玄武,如今这位该是白虎吧。」徒耿饶有兴趣的猜测道。 「这么肯定?」王所笑问。 「自然,上次玄武的衣服镶边是黑色的,她的衣服镶边是白色的,还有其他护卫,衣服瞧着就是一套。」徒耿自信道。 「大致是没错,不过她叫素贞。」白虎这个名字太不适合女子用了,既然已经有了青儿,何不凑齐了素贞。 「哪个素贞?」 「纯以素,贞以介。」王朔解释道:「你可别打我护卫的注意啊,我培养了这么久的人才!」 徒耿黑线道:「我看上去像色中恶魔吗?」 王朔故作嫌弃得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无辜道:「我是说你看上了素贞的本事,又不是说你看上了她的美貌,果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这淫者只能见淫了!」 「淘气~」徒耿好脾气得笑骂一句,难得结伴同行,徒耿少与女子接触,但也下意识多有包容。 夜风有些凉,王朔和徒耿都睡不着,搭伴低声交谈,间或点评以下双方的护卫。 刚刚说到素贞,王朔无聊就和徒耿讲了「白蛇传」的故事,这个故事原本始见于明,成熟于清,虽是南宋背景,但徒耿也是没有听说过的。「话说从前有一条白蛇在山中修炼……」 王朔故事讲得引人入胜,没睡的护卫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故事终结,徒耿点评道:「离经叛道、不安礼教。」 「哦,请表叔指点。」王朔挑眉。 「那法海本为出家人,若真有降妖除魔的本事也就罢了,既无此本事,就该上报官府,本王不信举国之力,杀不了一两个妖孽,你故事里一个丞相都能让他们受大罪。出家人却拿一府百姓做赌注,着实可恶,可见这些不事生产的方外之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素贞、青儿本是修炼有成的妖/精,贪恋尘世繁华,毁了一生修为,那白素贞失了成仙的机会,更是愚蠢。至于那个仕林祭塔就更是蠢得没法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朝皇帝能点一个半人半妖的做状元,什么文曲星下凡?难道满朝文武都是瞎子傻子吗?居然没有人劝谏!」徒耿一说就是一大堆,在他心里这个故事槽点太多,还有一大堆东西不吐不快呢。 王朔哭笑不得,她已经做好了徒耿瞧不上这样情情爱爱的故事,或者批判许仙沉迷女色,或者批判白素贞扰乱人间秩序,没想到人家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些「小细节」上。 「我的殿下啊,就是一话本故事,歌颂两人之间恋情,哄女孩子用的,何必较真呢!」 「哼!也只能哄哄闺阁小姑娘了,不尊礼法,私相授受,也是那许娇容性子好,不然奔着为妾,她作为长姐,更有权利代行母责。也幸好是个妖/精,若是个人,可怎么活得下去。」徒耿对这样的故事不屑一顾:「不知是哪个落魄书生杜撰得山野志怪,没得误人子弟,所以说读书要读好书啊……」 王朔看徒耿有长篇大论的趋势连连摆手,心里后悔起了这么个话题,求饶道:「表叔哎,舅舅哎,我的殿下哎,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耳朵一马吧。」 第69页 「本王金玉良言,你敢嫌弃?」徒耿做生气状。 「哪儿敢啊,侄儿我这不是睏倦得厉害吗?赶了一天路,您老人家精神怎么就那么好啊!」王朔叫苦不迭,有什么比话唠更可怕的?尤其在你酝酿睡意的时候。 睡前故事变成辩论大赛,王朔不想的,连忙息事宁人。徒耿嘟囔一句:「肯定不是本朝文人写的。」他们徒家治下才没有如此离经叛道的傢伙呢! 「当然……」批判封建制度打压自有恋爱的民间传说啊! 不对!王朔脑中灵光一闪,总觉得有什么出现了自己却没抓住。 徒耿看王朔陡然紧张严肃的脸色,道:「不会是你编的吧,放心,就算这是,我这当表叔的也不会揭发你啊。」 「不是,突然想道什么,却没抓住。」王朔挥挥手,表示无关紧要,心里却暗自思索,到底是什么呢? 徒耿见她没事儿,坐回自己的位置,两人就这么围在火边,眯着眼睛休息。 天刚亮的时候,王朔嗖得一声蹭起来,她想起来了!——反封建! 白蛇传是反抗封建制度,倡导自有恋爱的民间传说,在上辈子自然广为流传,为人所喜;可在徒耿这样土生土长的人看来,不过是一个离经叛道、荒诞不羁的志怪故事。而和白蛇传一样性质的故事有很多,红楼梦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这个世界的故事主线来讲,高门大户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自由、平等、善良才会有好报。 所以王朔一直以来的行为,都是走在世界主旋律的对立面?王朔悚然而惊,总觉得自己拿错了攻略。 你以为四大名着是说着好玩儿的,你以为反封建三个字是摆设啊!王朔在心里唾骂自己不经心,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今天才想到。 突然意思到这个问题,王朔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昨晚大家都没睡好,王朔的状态也不引人注意。 刚刚进城,徒耿就病倒了。 早就说过,徒耿的生母在孕期时就经歷大变,徒耿的身子向来不好,连日赶路,又野外待了一宿,疲惫加上受凉,徒耿生病下线。 王朔作为女子,在照顾人方面比较有优势,接过了看护的任务,负责给徒耿喂喂粥水药汤,期望他早些好起来。 一行人暂停在城中,徒耿的下属常有事找他汇报,王朔识趣避让出来,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薛鸿派给她的接头人总算发挥了作用,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勇王世子了,这的确是陛下和勇王府一次瞒天过海、引蛇出洞的计谋,让王朔和福慧郡主不要担心。说来惊险,若不是拿着福慧郡主的身份玉佩,他们还不能取信于勇王世子呢。 而今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一举剷除军中叛徒,顺势收回城池。 如此,王朔就放心了,也不催促着徒耿上路,甚至有心寻访一些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而今排在第一位的该是王子胜的伤势了。 王朔翻着素贞呈上来的消息,记载的是京中王家的大小适宜。 自从王守忠和郡主赴任广东后,王子胜小夫妻的日子倒也顺利。唯一的不好就是开头几年,顾氏未有身孕,老太太总找着藉口往王子胜的院子里塞人。王子胜婚前刚刚被女色算计,对此不感兴趣,顾氏倒觉得夫君体贴,二人也过得甜蜜温馨。 大约是远香近臭,郡主远在广东,不可能给王子胜房中塞人,还常常写信回来说是盼嫡亲孙子,让顾氏好好调养就是,且还教训王子胜不可让庶子先出生。郡主是为了自家儿子内院安稳着想,顺带气气老太太。顾氏可不管这些,十分承情,常常在王子胜面前说郡主的好话。 王子胜本就因为袁家姑娘的事情和老太太有些隔阂,又遇上这种事情,顾氏在旁边劝慰着,祖孙俩的矛盾更大了。 此次王子胜落马,不知是何方势力做的,只是王子胜受伤之后,王老太太居然不让他好好疗养,说的是「和性命比起来,这算什么?若不是勇王府获罪,你何必遭此大罪。」完全死逻辑,王老太太是被勇王府的事情吓懵了吧。 王子胜在王家的境遇不好,就算老太爷镇着,老太太、叔伯、兄弟、下人不经意之间的态度,也让王子胜暴躁非常。 王朔仔细翻阅着这些消息,经此一事,王子胜该明白谁才是他的亲人了吧,王老太太这次自出昏招,把王子胜本就不多的情分,直接消耗干净了。 如今勇王府没有大问题,王朔也不担心日后没有翻盘的机会,又仔细翻阅了王子胜的脉象诊方,他是右腿摔断了,如今还上着夹板,太医说是会影响日后行走。 本朝可没有身残志坚的例子,身体有损,面圣是大不敬,若是如此,王子胜的仕途可以说是毁了。这也是王老太太歪理逻辑的由来,是她放弃王子胜的藉口。 王朔却知道只要復健得力,腿伤也有好转的可能。最擅长这样伤势的应该是军中军医,王朔又传信给去西北的人,让他们注意寻访名医,自己在沿途也常到医馆、武馆打听。 ☆、第四十二章 徒耿的身体不好,随从早有经验,用药及时,护理周到,不过三天,就基本好全了。 王朔若有所思的看着徒耿,心中暗自盘算。 「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徒耿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此时他们正坐在马车上,一行人已经换装成出门游学结伴而行的举子,出发时押运的货物也不知是就地处理了还是交给接头人了,王朔突然有些怀疑徒耿这是真病还是假病了。 第70页 「身体才是根本,您多保重。」王朔回了一句。 徒耿愣了愣,须臾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道了一句:「多谢。」 王朔有些烦躁,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头去,道:「不管做什么,身体才是本钱。你若是半路倒下了,我是绝对不会留下等你的,京中形势瞬息万变……」 徒耿听着王朔飞快的说着什么,掩饰着对自己的关心,笑道:「是啊,是啊,放心,不会误了大侄女儿的事~。」 王朔别扭了一下,也放平心态,想的还是徒耿到广东有什么事?圣旨并未见明文,徒耿的出现到底是皇帝派的暗差,还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看着一路上不停的变装换型,王朔只能肯定徒耿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 真是苦恼啊!徒耿大约知道王朔所谋的事情,王朔却对他一无所知。 王朔和徒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突然马车剧烈晃动一下,王朔哐当一声撞在了车厢上。 车厢外想起了箭矢划破空气的破空声,还有护卫们的嘶吼声。 徒耿快手一拉,把车厢四面都拉下铁板挡住,王朔拿起身边的长剑,又整理了大腿上的匕首,手腕上的小□□,悄悄从铁板缝隙中往外看去。 本朝禁弩不禁箭,立国不久,尚武之风甚隆,朝廷也有这样堂皇的自信。但是射程远弓力大的箭矢还是要报备才能使用的,看这情况,明显是一群「非法持有武器」的傢伙。 护卫们躲在车厢周围,这车厢成了一个天然的挡箭牌,真挡箭牌。 很快,对方的箭矢射完了,骑马冲击过来,刀剑出鞘的长鸣声响彻耳际。 徒耿的护卫中,有两个功夫好手,带着皮手套,牵了绳子,大步跑过去,看样子是要现场用一回绊马索,旁边也有人掩护着这两人。 绊马索还是有作用的,一下子绊倒了三四匹马,骑手翻身下来,斗成一团。 王朔的护卫还是围在马车四周,看着来犯之敌和徒耿的护卫斗成一团,丝毫没有援手的意思。 王朔看了看马车的情况,道:「铁板太重,最好弃车。」 「再等等,他们身上恐有□□。」 王朔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高声喊道:「王源!你到底是什么人!……胡说!举人之尊,怎会惹下这种强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车厢中想起啪啦啪啦的撞击声,很快,男装打扮的王朔就黑着脸跳出了车厢,在自己九个护卫的簇拥下上马,策马离着那些来犯汉子远些的距离,朗声道:「各位好汉请了,我与王源不过萍水相逢,结伴游学,你们的事情我不参与。」 说完也不管那些来犯之人是什么反应,大手一挥,招唿道:「走!」 王朔带着人直接跑掉了。那些杀过来的汉子中,领头的对一个瘦小汉子点头,瘦小汉子一个口哨,天上就有猎鹰高高从树林中飞过去追击王朔一行。领头的汉子大声道:「不要追,解决这些人!」这句话多半是喊给王朔听的。 王朔一行马蹄声阵阵得跑远,绕过树林,王朔回头就发现了天上的猎鹰。嘿嘿,这就是经验,真当几十年的电视剧电影是白看的吗? 王朔带头跑进了旁边的树林,他们走的并不是官道,旁边的四邻都是天然林,越往树林里跑,脚下藤蔓就越多,树荫也逐渐遮蔽了天上猎鹰的视线。 估摸着徒耿那边是看不到山坡拐弯后面的天空的,王朔拿出手上的小□□,素贞也拿出自己手上的那一副,只见王朔手指翻飞,很快就把两副小□□,组装成了一副大的,射程力道成倍增加,王朔翻身上树,爬到一支斜生的树枝上,后背抵着树干,双手端起□□,瞄准猎鹰。 「嗖——」猎鹰应声而到发出一声长鸣,落到远处的树林中。 王朔跳下树来,道:「他们肯定听见了猎鹰的长鸣声。你们三个骑马继续跑,马尾记上树枝,同步同声,自己小心,看着记号回来,若是失去联繫,直接回京城小花庄。快走!」王朔吩咐三个不擅长近距离冲杀的护卫骑马先走,她们训练有素,可以上几匹马字跑动的时候统一步调,声音听上去像是有几十匹马一起跑动一样,足以瞒过斥候。 素贞接过王朔递过来的□□绑在腰上,几人弃马奔行,从树林掩杀到来犯之人的后方。 一直默默跟着王朔的精壮汉子摸出短剑跟了上去,他是薛鸿派来的接头人,长年干的是暗中刺杀的活计,现在居然要去正面冲杀了,心里也是默默心疼自己。 王朔一行飞奔着绕回来的时候,场面上来犯之人已经压着徒耿的护卫打了。这些人光天化日却未曾蒙面,仿佛不在意暴露一般。事实上这些汉子长得实在没有特色,扔在人群中都找不着的平凡脸孔。 看着来犯之人战力之强,王朔有一瞬间的退缩,她有必要就徒耿吗? 须臾之间,徒耿跳下马车,场中果然有人身上还带着□□,看徒耿现身,直接搭箭瞄准。 徒耿的护卫反应飞快得把徒耿护在马车之后,几个护卫默契得抓着机关,把马车拆成几段,竖拿车厢上的铁板,当成盾牌用。 箭矢的破空声传来,却没有感到射中铁板,躲在铁板后的徒耿和护卫又听到了刀剑相击的声音,探出头一看,原来是王朔! 素贞一箭把来犯之人中用□□的人射死,□□上只有八支箭矢,现在用了两只,几方人缠斗在一起,素贞也怕失手,迅速把□□拆成两个小的,递一个给王朔。然后她们就抽出兵刃,杀了过去。 第71页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所有动作都在须臾之间,三方很快就战成了一团。来犯之人武功高强,人也多,就算有了王朔这方的加入,战局仍旧不明朗。 徒耿一直是被保护的状态,他身体不好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了,敌人妄图冲击到他身边,都被护在身边的护卫拦住了。 王朔和徒耿护卫的压力越来越大,王朔且战且退,退道徒耿一边,道:「可敢信我?」 「都是一家人,怎敢不信。」 王朔道:「上马,跟我走,你的护卫留下殿后!」王朔非常好意思道,她的护卫是她精心培养的,可不能折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小主子!走!」徒耿还有些犹豫,旁边的年长幕僚已经低声嘶吼催促着徒耿离开。 徒耿没废话,直接翻身上马,王朔长啸一声,也跟着上马,打了几个手势,素贞也领着王朔的护卫,抢了徒耿护卫的马匹就跟着王朔徒耿飞奔远走。为什么不抢来犯之人的马匹,呵呵,老马识途,别让带回了贼窝~ 徒耿剩下的护卫,非常默契得挡住去路,铁板盾牌在前,刀剑掩杀于后,拼死拦住这些人。 王朔和徒耿马头齐进,跑出老远,很快就离开了小路,到了官道上,离官道不远的地方就是城镇,他们已经到了金陵城外。 「进城!」王朔挥手道。 「不行,金陵城更危险!」徒耿连忙拦住。 「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王朔问道,看徒耿沉默,王朔怒了,「上回在金陵就差点被你连累烧死,如今又来一回,我是和金陵犯沖,还是和你八字不合?」 徒耿环视了周围一眼,王朔挥手,素贞带着护卫离得远些,徒耿才凑近王朔的耳朵道:「当今皇子无一人清白,陛下袖手旁观,我的敌人,比你想像的如何?」 王朔听了并没有什么大反应,甚至有些庆幸,在知道徒耿身份的时候,王朔已经知道他绝不是什么乖乖牌,不是皇帝亲自动手,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王朔沉吟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世人常是灯下黑,金陵也不是他们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我的人中恐有叛徒,不然不会让人追踪到。」徒耿道。 「连我都能收买渗透,你的人果然欠调/教!」王朔讽刺道。 虽然王朔大言不惭说金陵不是皇子们能一手遮天的地方,可是她在金陵也是两眼一抹黑,她这辈子就来过金陵一次,徒耿的暗桩不能用,他们的境遇更惨。 「素贞,你带着人直接奔京城而去,到了之后在小花庄等我,务必不要漏了行迹,尤其是对府中人。」王朔吩咐道。 「主子!」素贞怎么可能走,王朔的情况如此危险,今天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 「人少才安全!」王朔解释道。 「主子……」 「这是命令,走!」王朔也不废话,直接吩咐道。 「主子保重!」素贞沉吟了一会儿,含泪抱拳,翻身上马,这一队人剩下六人也齐齐上马,抱拳道:「主子保重!」 「保重!」王朔目送她的六名护卫离开,现在剩在原地的就只剩徒耿、王朔和薛鸿派来的接头人了。 王朔把期望的眼神递给这个不知名的接头人,那精装汉子把头偏到一边,他接到的命令是联络、保护王朔,但最大的前提是不能暴露通政司的存在。因此就算金陵城中有众多暗桩,他也不肯能带他们去的。 王朔收回眼神,自己想办法。 ☆、第四十三章 王朔和徒耿面面相觑,王朔道:「你拿个主意。」她才才不信徒耿在金陵半点儿势力都没有呢,这么敏感的身份,还没被弄死,怎么也得有点儿本事吧。 「真没办法,我……」徒耿还想说什么,一个踉跄就要扑街,王朔闪身上去扶住,感到手中一片湿润,仔细一看,全是血。 「哪里受伤了?」王朔紧张的问道。 「腹部,擦伤,无碍。」徒耿靠在王朔的身上,有气无力道。刚才一路奔袭,后面就有追兵,徒耿不敢放松,如今瞒不过了,也就不矫情了。 王朔瞟了一眼接头人,接头人从褡裢里找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王朔道:「金创药。」 王朔接过解药给徒耿包扎,徒耿压住她的手道:「先走,找个安全的地方。」 「然后等着他们顺着血腥气找来,说不定那些人餵养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王朔翻了个白眼,直接去解他的衣裳,看徒耿还想阻止,连忙呵斥了一句:「没耽误时间!」 接头人站得远一些望风,王朔抓紧时间给徒耿裹伤。在右腹部边缘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应该是箭矢直接射穿了,唯一庆幸的是伤口在边上,应该没有伤及肺腑。王朔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手帕把大部分血迹擦干,又撕了中衣做绷带把伤捆上。 裹好伤口把徒耿扶起来,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腰上的血迹十分扎眼,王朔想了半天,把自己身上的腰带解了下来。她穿的是男装,但身量不足,就显得腰太细了,因此裹了两层厚腰带。把腰带给徒耿扎上,果然挡住了大部分的血迹。 几人在城外分兵、裹伤,说来累赘,实际不过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很快就收拾一下进城了。进城的时候,徒耿是游学的公子,王朔是公子的小厮,而接头人则是护卫,十分符合三人此时的穿着身份,也掩盖了徒耿安苍白的脸色。 第72页 顺利进了金陵城,一行人走到暗巷,徒耿就撑不住扶着墙慢慢萎顿在地。 「你的伤几天能行动无碍?」王朔问道。 「三天!」徒耿咬着牙齿道。 王朔知道三天已经是往少的里说了,看他们突然加速赶路的情况来看,京中肯定出了什么事儿,不然不可能又是赶路、又是遭遇刺杀的。 王朔点头,然后对接头人道,「第四天清晨,击鼓后在城外树林汇合,你先去给你主子传信。」王朔指了指城门口道,早上击鼓为号,大开城门,他们要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京城去。 接头人也没有问「你们怎么办啊?」「需不需要帮忙啊?」之类的废话,沉默抱拳,迅速离开,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王朔把徒耿从地上扶起来,道:「坚持一下。」 「嗯。」徒耿尽量自己走动,不把太多的重量压在王朔身上,他不坚持住,那可就真是没命了。 王朔算着方向,从背街走,此时正是开门做生意的时间,背街上住的人大多都是靠着前面主街上过活的,都出去摆摊了。把摊子摆在背街的也是没有大量人流的古董铺子、奇花异草店铺之类的,王朔两人走过,并没有引起注意。 走到了车马行,王朔出面为自家「公子」租了一辆马车,她家「公子」一脸苍白疲惫的站在旁边,王朔连连解释:「公子去郊外踏青走累了。」然后又用车马行管事听得见的声音劝她家公子道:「少爷,咱们回去吧,太太知道您离家出走得多伤心啊,您就当可怜可怜小子,您若是有个好歹,小人还不被扒皮啊!」 公子苍白着脸色瞪了小厮一眼,道:「我不回去成吗?你这狗腿子不是回去报信了吗?」 王朔侧面解释说明自家的身份,又大手笔得组了一辆马车,并且不让车马行的马夫跟着。管事的也心里有数,哪家的小公子离家出走,肯定是家中丑闻啊,瞒着也是人之常情。王朔给的银子把马车买下来都够了,管事的也乐得自在。 王朔把徒耿扶上马车,往龙王街驶去。 到了地方,王朔一鞭子把马抽走,扶着徒耿走到一座府邸后面的小角门,拔下簪子,几下就把沾灰的铜锁撬开了。 把徒耿扶进来,又把铜锁恢復原状,王朔打着徒耿走到这后面小院子的厢房安顿。这院子虽然荒僻,但几件主屋还是打扫得非常干净的。 「这是什么地方?」徒耿有气无力的问道。 「王家老宅。」王朔道,她来金陵就那么一回,能知道什么地方。 「不行……」 「成了,这是我三叔祖次子的院子,叔叔早夭,三叔祖母心中念想,才布置了这个小院。我三叔祖母每月十五才来祭奠一回,这么多年,僕人们早就松散惯了,只在十四这天来打扫,你放心吧。」王朔解释道,生病的人更敏感多思,如今两人是一条船上的人,王朔不介意实话实说,多给徒耿一些安全感。 王朔把徒耿扶到榻上躺着,道:「我去找些吃穿,你警醒些。」 不用王朔嘱咐,徒耿也不敢真睡过去,徒耿躺在软榻上,迷迷煳煳得眯着,不敢让自己睡得太沉。 王朔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新的男装衣裳,还带了一个大包袱进来。王朔沉默得给徒耿换了衣裳,重新包扎了伤口,现在条件更好,王朔还仔细用肠线把他的伤口缝了起来,用裹了上好的伤药,给了喝了早就熬好的药汤。 徒耿一口干了温热的药汤,他们没办法在院子里熬药,味道太浓了。徒耿也没有说什么多谢之类的,救命之恩可不能用「谢」字了清。 王朔每日白天除了定时回来给徒耿带吃的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外面,晚上回来休息,她睡床,徒耿睡软榻。不是王朔虐待病号,软榻有幅度,徒耿伤在腰上,躺着正好,不然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起身,还不早就把伤口崩裂了。 夜里,王朔翻身把自己的脸冲着墙壁,冷声道:「睡觉,明天就要赶路了!」就算转过身去,王朔也能赶都徒耿那犹如实质的目光,被这样看着睡觉会做噩梦的吧? 徒耿躺在软榻上,微微侧过头,透着朦胧的窗纸,看向窗外的月光,心中难得升起一片温情。 聪明人很少宽厚的,而王朔无疑就是个聪明人,所以她这样善良宽厚,不计前嫌,徒耿心中颇有感慨。王朔肯定知道救他不是一个好选择,可她还是救了。徒耿心中也明白,若是他半路坚持不住死了,王朔肯定干脆利多得自己走掉,但即便是这样有条件的救助,徒耿心中也是温情一片。 最最难得的是,一直以来,王朔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他被追杀的原因,徒耿好几次都以为王朔会问的,也在心里盘算好了怎样温和又不失礼的拒绝她,没想到王朔只字未提。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啊!徒耿在心里感嘆。 王朔若是知道徒耿这番心思,肯定发笑,她不是不好奇,而是知道好奇也没用,难道徒耿会告诉她吗?自从几年前在金陵差点被火烧死之后,王朔就对徒耿印象大跌,平日里能谈笑风生,不过是个表面文章,王朔每日闻到徒耿身上的薰香都会打寒战,总让她想到那个让人不寒而慄的冷梅香。 在王朔心里,徒耿就是一条毒蛇,就算身份高贵、所谋甚大,也不过晋升为眼镜王蛇,一样毒辣,王朔两辈子最怕的动物就是蛇了。 第73页 两个人各怀心思,在一间房里休息。王朔这几天都是浅眠,她不敢深睡,她不信任徒耿,相信徒耿也是一样。 三天过后,徒耿的伤势好了些,至少不用人搀扶,自己就能走动。两人几乎是半夜就起来了,把屋子里的痕迹收拾赶紧,趁着夜色,往城门赶去。 王朔而今穿着一身粗布女装,手上领着鸡蛋,外面能看到的皮肤都被药水涂得黑黄黑黄的,徒耿也穿着短打,推了一车的蔬菜,蓬蓬松松的一大车,看着面积大,实际没重量。 两人走到城门口要出城的时候,就被官兵拦住检查了,这本是应有之义,可两人还是忍不住得紧张起来。 王朔赔着笑脸,一脸心痛得从袖子里掏出三个铜板放在士兵手里,道:「老爷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大人有令,仔细搜擦,快把菜都卸了,让兄弟们好好查查。」那士兵嫌油水少,动作粗鲁得就要去掀翻独轮车。 「轻点儿,轻点儿!」王朔作势要扑过去,可又放心不下手里的鸡蛋,把鸡蛋交给徒耿提着,自己轻手轻脚得无卸蔬菜,嘴里不住得嘟囔道:「卖菜如惜花,不能常搬家,这折腾来折腾去的,瞧瞧菜叶子都折了。」 「人人都是进城卖菜,你倒是出城卖菜,我看你女人肯定有问题!」那士兵发难道。 「可不敢,可不敢!」王朔好不容易把卸下车的蔬菜又装好,做害怕状,连连摆手。 士兵也看过了独轮车的确藏不了人,而今不过借题发挥占便宜罢了。 王朔挤到士兵身边,谄媚道:「老爷有所不知,我们是贾家的下人,这些东西都是给庄子上送去的,嘿嘿,您行个方便,行个方便。」说完又去袖子里掏钱,这次连钱袋都拿出来了,把所有的铜板都奉上了,说是所有,也就十几枚,这样王朔还一脸心疼。 「可是一门双公的贾家?」那士兵问道。 「可不是吗?金陵城除了我们贾家,还有谁家呢!」王朔挺着胸部,一脸自豪。 那士兵碍于贾家威名,看王朔也确实榨不出什么油水了,才挥手放行。 王朔快步跑到车边,推了独轮车就跑,好似深怕被叫回来一般。士兵们还能听到王朔一边跑,一边小声叮嘱她男人顾好鸡蛋的声音。 ☆、第四十四章 一路疾行到了京城,王朔和徒耿在城外就分开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嗯,王朔没回家,她去了当初郡主送她的庄子——小花庄。 王朔到了庄子上一看,人全都来齐了,素贞这一队八人全部平安归来,未曾受伤。 「好,好,平安就好。」王朔笑道。 「主子受苦了。」素贞红着眼眶道。她们接到王朔从金陵传来的消息,知道王朔有多么不容易,心疼得红了眼眶,……所幸平安归来。 「都过去了,不说了~」王朔摆手问道:「我大哥如何?」 「胜大爷如今伤势已经好转,正在府中养伤呢,老太爷十分怜惜。」素贞回禀道。 「只有老太爷的怜惜管什么用。」王朔皱眉,吩咐道:「你给嫂子传个话,就说怕大哥睹物伤情,找个藉口到庄子上散散心,嫂子在这附近不是有个庄子吗?别惊动府里人,更别透露我的行踪。」 素贞应声退下,素贞跟着回京的时候,朱雀把府里的消息详详细细得说给了素贞,几个领队之间相互配合,王朔这边也乐得轻松。 不过是第二天中午,素贞就来禀告说王子胜一家人到了。 王朔变装成丫鬟,顺利见到了王子胜。 顾氏怀里抱着孩子,身边还带了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儿,看见王朔进来面色激动,唤道:「妹妹~」 「嫂嫂,有礼了。」王朔福身行礼,温文雅致,全然不见飞身伤人的狠辣。 顾氏收敛神色,把男孩儿往前面一推,道:「这是你大侄儿,名唤仁,老太爷是盼着陛下仁慈呢……」顾氏一边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仁哥儿好孩子,来,这是姑姑给你的。」王朔扶住行礼的王仁,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孩子能用的玉佩,亲手给他系在脖子上。「这是我的小侄儿女吧,取名字了吗?」 顾氏放低手臂,让王朔看的更清楚,介绍道:「还没呢,等到事情过了,请妹妹给她取个吧。」 王朔连连摆手道:「嫂嫂开玩笑呢,名字自然是让爹娘来取,以后……」 「你大哥是男丁,不知还有没有以后……」顾氏也是担心的不行,说话前后矛盾,自古叛国谋逆生死只在帝王一念之间,顾氏自从勇王府出事,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嫂嫂,别担心。我不是回京了吗?娘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你放心,我们家会没事的。」王朔安慰道。 「真的吗?会没事?」 「自然是真的,嫂嫂放心。」王朔不厌其烦的安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从小就聪明,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肯定会没事,没事……」顾氏不知是真信了,还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断得喃喃自语。 「嫂嫂,您带胜哥儿和小侄女儿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呢。」王朔微笑安抚,顾氏带着孩子前去安置。看着顾氏空荡荡的衣裳,王朔心中又是一声嘆息。 她们姑嫂两个原在小厅里说话,转过屏风就是卧床,王子胜正躺在上面,神色麻木,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第74页 「大哥。」王朔唤了一声。 王子胜不理人,王朔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平常言语于他无用,厉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王子胜久久才答了一句:「好不容易离得远,又回来做什么?」这话说的好像王朔是自投罗网一样。 「自然是回来为勇王府翻案的。」王朔轻描淡写得说到。 「什么?你不要命了!躲还来不及……」王朔拍着床板,挣扎着要起身。 王朔毫不温柔得把王子胜推倒在床上,冷笑道:「成了,少惺惺作态了,要是真担心父母弟妹,早干什么去了,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就真干脆出家得了,我嫂子年纪轻轻改嫁也容易,我侄儿侄女自有祖父祖母二叔姑姑照看。」 「说的什么混帐话!」王子胜又惊又怒,自从他落马伤了腿,府中的人无非就是两种态度关心并且同情,幸灾乐祸带些怜悯,相同的是人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了他,毕竟他还是长子嫡孙,还是老太爷护着的「乖孙子」。 「怎么,我哪一条说错了?」王朔讽刺道:「瞧瞧你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多亏面前没镜子,我要哪天看见自己脸上这幅表情,羞都羞死了,哪儿有脸活着。一个大男人出了事不知道庇护妻儿,还好意思坐吃等死,等着身怀六甲的妻子照顾。男人活成你这样也是够了,看你生无可恋的模样,不如我成全你?我已经把嫂嫂支开了,你放心去死吧。」 王朔一顿嘲讽辱骂,王子胜脸如死灰,羞恼万分。自从伤了腿,他脑子里也想过一了百了,可是每每下不去狠手,他身边又时常有人在身边看着…… 「怎么,下不了手?你不是挺能耐的吗?听说你已经自杀过两回了?你放心,事不过三,这次保准成功,你下不了手,我来!正好去了,别拖累我们!」王朔毒舌技能大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子出来啪得一声拍在床头小桌上,道:「给,鹤顶红,小半刻功夫,人就去了,省的你拖着条腿闹什么上吊!」 王子胜颤颤巍巍得伸出手,拿过药瓶拔出瓶塞,闻着刺鼻的药味儿,久久下不定决心。王朔在一旁催促道:「把你接出大宅门,把嫂嫂孩子支开,连药都给你备好了,万事俱备,你早死早超生,人世的一切有我呢!反正你也不想活了!」 王子胜颤抖的手把药瓶对准嘴唇,突然把药瓶抛在地上,大声嘶吼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不想死!」王子胜状若癫狂,狠狠地拍打着床板,身子一抽一抽的痛哭道。 王朔松了一口气,继续尖利刻薄道:「哼,想死没胆子,想活没本事,不过被人吓吓要断腿,就活不下去了?哼!」 王子胜如同被按下暂停键,勐地抬头看向王朔,如恶狠了的野狼盯着大肥羊一样,「吓吓?我的腿没事?」 「腿没事儿,脑子有事儿!又不是不知道外面强敌环视,两个婶子又有私心,平白传些弱智的流言,偏还信了,脑子伤得比腿还重。」 王子胜听不到王朔的种种讽刺,脑子里只迴荡着一句话「腿没事!腿没事!」 「我的腿没事!哈哈哈!我的腿没事!!!」王子胜又锤着床板发疯,那状况和范进中举似的,人都癫狂了。 王朔看他是反应过来了,任他又哭又闹的,任他发泄情绪,自己悄悄地退了出去。 顾氏正在门口捂着嘴默默流泪,她把孩子送回去休息,不放心又折回来了,正好听到后面王朔的话和王子胜癫狂得痛哭声。 王朔温柔扶了顾氏往外面走,走到院外的走廊上,顾氏忍不住抱着王朔痛哭失声。王朔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哭出来就好,会好起来的,马上就好起来了。」 姑嫂两个在走廊上抱头痛哭,好半响顾氏才收住情绪,拿帕子擦眼泪,结果脸都哭绉了,丝帕一碰,一抽一抽得疼。 王朔从自己袖子里拿出柔软的棉布帕子,轻轻给她擦眼泪,到道:「棉布的,吸水又软和。」 顾氏不好意思得接过自己擦拭,转移话题道:「你大哥总算哭出来了,从出事到现在,这才哭成声来,知道伤心就好,等这阵儿过了就能接受现实了。」 「嫂嫂莫不是以为我故意宽大哥的心?大哥的腿是真的还有救。」 「真的?」顾氏紧紧抓着王朔得手腕,「你没骗我?」 「真的!我身边的素贞是从军营里出来的,最擅长这类伤病,已经给大哥检查过了,只要大哥配合治疗,当不成驰骋沙场的武将,做个正常人还是没问题的。」 「好!好!谢天谢地!感谢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感谢三清道祖……」顾氏欢喜不尽,眼泪唰得又流下来刺激得脸皮生痛,她却恍然未觉,嘴里一会儿念着阿弥陀佛,一会儿长嘆无量仙尊。 「对了,得告诉你大哥,得找个人看着他……」顾氏欢喜得没了章法,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朔扶着她道:「放心,我已经安排丫头伺候着了。嫂嫂,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大哥还要你照顾呢!」 「好,好,我去睡觉,我去睡觉!」顾氏风风火火得甩开王朔往院子里走,她要去好好睡一觉,生命的威胁和丈夫的伤病已经折磨得她精疲力尽,是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王朔在院子里又等了等,估摸着时间回到王子胜的卧房,这次进去,王子胜已经打理好形容,看着还是身残消瘦面色蜡黄,至少眼睛有神采了。 第75页 「多谢妹妹骂醒为兄。」王子胜致谢道。 「大哥不怪我无礼就好。」王朔福身致歉,道:「经此生死大事,大哥也该知道亲疏远近了。」 「是啊,平日里对你嘘寒问暖的不一定是真关心你,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的才是亲人。」王子胜感慨万分,他从小是老太太宠大的,郡主对他管教约束更多,相处时间也少,之前他对郡主王守忠和王子腾王朔几人都很陌生;过了袁氏案之后,才对老太太略微疏远;这次才真的看清了王家人的亲疏远近。王子胜心中感慨万分,却不好意思当着妹妹的面说,只代指道:「老太爷对我平日里严厉万分,如今才知严父出孝子,溺子如杀子。」 王朔也不提这些让人尴尬的话题,只问道:「大哥准备怎么办?」 「先把腿伤养好吧。」王子胜嘆了口气道,「妹妹说我的腿能好,可是身边有名医?」 「自然……」王朔还待细说,素贞在门外神色焦急得打手势,王朔只得道:「大哥劳动半天身心俱疲,先歇着吧,等你睡醒了再细说。」 「你也保重身子,看你瘦得,千里迢迢进京,大哥都没问候你一句。」王子胜摆摆手,制止想要说话的王朔道:「知道你忙,去吧。」 王朔扶了王子胜躺好,又给他掖好被子,退出老远才问道:「什么急事儿?」 「世子爷战死啦!」 ☆、第四十五章 「别着急,慢慢说!」王朔厉声喝到,她以为自己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定能给属下力量,事实上王朔有气无力,声音嘶哑,素贞赶忙把她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薛鸿大爷传了消息过来,世子爷领了先锋军,绕道王庭,一举俘虏了众多王子亲贵战旗战鼓,本都要回来了,结果中途遭遇所俘蛮人反抗,又有小股蛮军援手,世子爷中箭身亡。」素贞语带哭腔道。 「舅舅遗体在何处?先锋军如今由何人所领?勇王府知道吗?」王朔连连发问。 「还有……薛鸿大爷说了,主子已经进京,他不敢再动用通政司的势力,不能再为主子传递消息,请主子自行打探。」素贞咬牙切齿道,中途抽身与背叛何异? 王朔呆愣得软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玄武不是过去了吗?她可有消息?」 「玄武新至,虽得了世子爷的信任,可如今世子爷战死……」 「战死?若是不能替舅舅翻案,恐怕战死二字都用不上,是死有余辜吧。」王朔手掌遮着眼睛,眼泪刷唰就流下来了。 「主子~」素贞担忧的唤了一声。 「庄子上安排好了吗?大哥一家绝不能再出事。」王朔转移话题问道,快速把眼泪擦干。 「主子放心,姐妹们已经接受了大奶奶的庄子,保证绝无疏漏。」 「嗯,陪我去书房。」王朔借着素贞的手臂起身,而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腿都软了,本以为成竹在胸的翻案,如今难度陡增。 王朔坐在书桌前沉思半响,写了封信,盖上郡主给她的信物印章,送至西北,这算是第一次启用西北势力。如今世子爷战死,属于勇王府的西北势力群龙无首,若无人整合,不需旁人来打压拉拢,自己就分崩离析了。王朔把这个重任交给玄武,只盼她能有当初从不受宠的农家女变成主子左膀右臂的勇气。 「素贞,把手伸出来。」王朔吩咐道。 素贞伸过右手,王朔挽起她的袖子,在小臂上盖上印章,道:「你晚上去一趟勇王府,一定要见着外公,告诉他我来京城了,最好明晚能见上一面。」王朔深知以她的阅歷和智商,不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可唯一能称得上盟友的薛鸿抽身而退,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必须求助与长辈了。 「是,主子放心。」 「你先下去休息,事情暂交副队处理,这件事我只信你。」王朔严正嘱託。 「属下定不辱命!」素贞单膝跪地沉声应诺。 王朔让她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今晚先去勇王府探一探。 王朔把那张写着西北消息的小纸条看了又看,最后引火烧了,灰烬丢进残茶杯中,望着那浑浊的茶水,面目幽深。 晚上,王子胜醒了。王朔和王子胜一家吃了个温馨的晚饭,顾氏带着王仁早早去歇着,忙了一天想,心情大起大落,大人和孩子都撑不住了。 王子胜腿上伤重,王朔让人抬他进了卧室,挥退下人,严肃道:「大哥,你手上可有什么王家势力吗?不被府上人所知的。」 「哪儿有什么势力,还能不被老太爷一干人等得知。」王子胜苦笑道,他往常颇以长子嫡孙的身份自豪,而今出事方知一个名头管什么用,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僕人的眼中,更在长辈的眼中。 「不瞒大哥,我刚刚接到消息,大舅战死了。」王朔紧紧盯着王子胜的眼睛。 「是被捕了?我朝将领吗?谁做的?」王子胜紧张的问道。 王朔嘆息一声,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大舅的事情是有计划的,静静道:「我也不知,不过这不重要,要紧的是如何保全外公一家。我知老太爷平日里最重视大哥,烦请大哥修书一封,请老太爷为勇王府求情,不是辩解罪名,只请陛下念在血脉至亲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有用吗?谋逆叛国的大罪啊!」王子胜不敢肯定。 第76页 「大哥这样写,不谈罪名,只动之以情,咱们家和勇王府是姻亲,就是不说话外人也要议论纷纷,不若老太爷上书求情,显得我们家有情有义。陛下虽是至尊,对人间真情亦有渴慕,所谓其情可悯,总要试一试。若是不闻不问,当下不显,日后说起来也是王家理亏。陛下至今没有明旨治罪,想来还是心软的。」王朔巧言劝道。 「妹妹说的有理,我这就给祖父去信。」王子胜挣扎着半坐起来,王朔把小炕桌搬上床,又给王子胜磨墨铺纸,提醒道:「大哥不必提我,更不要提娘亲,只说信义亲情便是。」 王子胜一连写了三遍,王朔才点头通过,道:「大哥辛苦,明日我就命人送信。」 王朔收拾好就要走,王子胜拉着她的袖子道:「妹妹,我不如你聪慧,又残废在床,但不管你做什么,大哥只求你平安。」 「嗯,我会的,咱们都会平安。」王朔点头微笑道。 王朔出了王子胜的卧房,就在书房点灯熬着,静待素贞的消息。 天麻麻亮素贞才回来,禀告道:「王爷请主子明晚三更相见。」并奉上了勇王爷给的信物。 王朔接过素贞手上的玉扳指,把玩在手心,她小时候常爱玩儿这个,只是自己手指头细小,两个手指戴着都要脱落,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再辛苦你一趟,把这封信送给老太爷,悄悄的,走府中下人的路子,务必不要露出不同大哥以往行事作风的痕迹。」王朔把手中的书信递给素贞,嘱託道。 素贞接了书信,又返回城中。 王朔用清水怕打脸庞,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又唤丫头来给她重新梳妆,看着铜镜里的冷脸,缓缓绽开一个笑颜。 「嫂嫂,早啊。」王朔含笑得打招唿,又把王仁报过来,逗道:「仁哥儿,还记得姑姑吗?啊~」一边说还一边小幅度得抛高高,逗得王仁一惊一乍哈哈大笑。 「姑姑,姑姑~」王仁搂着王朔的脖子撒娇,还要再来一回抛高高。 「过来,累着你小姑姑了。」顾氏伸手就要把王仁接过来。 王朔道:「嫂嫂,没事儿,我抱着就是。」又低下头对怀里的王仁道:「仁哥儿先吃饭,吃完饭小姑姑再陪你玩儿,好不好啊?」 王朔把王仁抱在膝上,给他餵饭餵粥,好不容易餵饱了他,让丫头们看着他在饭厅外的小院子里疯跑,自己才吃上饭食。 「妹妹对孩子如此耐心,将来必是贤妻良母。」故事打趣道。 「嫂嫂就知道臊我,我可不嫁,日后赖着大哥嫂嫂过活呢。」王朔跟着逗趣。 「我倒不怕,只妹妹如此出众人物,满京城的儿郎们不答应啊!」顾氏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小侄女儿吃了没有?」王朔闲聊道。 「别转移话题啊。」顾氏白了她一眼,含笑道:「小丫头如今吃奶呢,你放心奶娘都跟过来了,小丫头如今就吃睡两件大事,现在睡得正香呢。」 「嗯,早听人说过,襁褓婴儿睡得多。」王朔陪着顾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又陪着王仁玩了半响。 中午,王家老太爷的回信就到了,王朔拿在手里一看,不出所料,拒绝了。先是恐吓,又是安抚,不管文字如何表述,不许王家人掺杂其间的意思非常明确。 王朔这封信的用意也不过是试探,虽然结果很糟糕,但早有准备,也不至于受打击。 不多时,素贞又传来一个坏消息:「主子,今日早朝之后,陛下留了永祥侯密谈,尚未打听出谈了什么。」 「不管谈什么,总归不会是好消息。」王朔脸色又难看了三分。永祥侯府与勇王府算是仇敌了,当年老永祥侯战死沙场,不得不说是勇王爷的锅,当时勇王爷年轻气盛一意孤行,让大军陷入包围,老永祥侯拼死力战,才保住大部队撤离。可谁让勇王爷是关系户呢,功劳他全占,黑锅有人背,永祥侯就是那个可怜的黑锅侠。老永祥侯才干了场硬仗,先帝又派他断后,老永祥侯就这样战死了。永祥侯府一直觉得是勇王爷进了谗言,才导致老永祥侯断后战死的。 两家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了,这代永祥侯不降等袭爵,勇王爷在其中也出了力的,可永祥侯没举得自己该感激。往常在朝堂上已经到了只要是勇王爷贊成的他都反对的地步,后来勇王爷慢慢隐退,他还给世子爷找了不少麻烦呢。 王朔不信永祥侯能说什么好话,往日朝堂斗争,已经到了不顾脸面,不讲分寸的地步。嘆息一声,王朔吩咐素贞继续查探朝堂上的消息,自己坐在书桌前,拟了一张清单。困难很多,问题更多,要向勇王爷请教的事情也很多,时间紧迫,王朔干脆列了个清单。 下午王朔推说肚子不舒服,没和顾氏一起用饭,自己吃了一顿清淡无味少盐少汤的饭菜,用清水沐浴之后就上床睡了,屋中也不敢点薰香。二更被素贞叫醒,被几个护卫护送,艰难得从视线死角翻城墙进了城,又偷偷摸摸进了被圈禁的勇王府。 ☆、第四十六章 王朔摸进勇王府的时候,刚好三更天。勇王府外围被禁军围着,但大多也就是个警示作用,这么多天过去了,勇王府的人没往外跑,外面的人不敢往里沖,大家畏惧的不是几个禁卫军,而是陛下的权威。 自从出事之后,勇王府的书房就京城彻夜亮着,如今点着灯,倒也不会让外面人觉得奇怪。书房没好几只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照的屋子明晃晃得,影子也不明显,勇王爷早就把旁边的人清空了,院子四周都是绝对信任的心腹,家人也约束着不让乱跑,而禁卫军不会有这样的热爱工作,大半夜的不睡,跑来堵人。万事俱备,只等王朔到来。 第77页 王朔一路行来,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但勇王府荒废很多是肯定的。早先男丁皆衙在宗人府,女眷都在庙中,刚刚放回来没几天,下人也是羁押在册的,哪儿有心思打理王府景致。 书房中只有勇王爷和王妃,王朔进来之后,磕头拜倒,压低声音沉沉唤道:「外祖父、外祖母。」 勇王妃不过几年未见,头髮却已经完全白了,脸上皱纹如同沟壑,黑眼眶和眼袋非常严重,眼睛也红肿着,想哭却又拿帕子捂着嘴,还是勇王爷哽咽道:「起来吧。」 王朔起身,一个踉跄,差点儿又栽倒在低,「怎么了这是?」勇王爷连忙扶住问。 王朔把重心落在右脚上,苦笑道:「翻城墙的时候把左腿划开了。」 勇王爷扶王朔坐下,王朔连连推却道:「没事儿,没事儿,外祖父别忙了。」 勇王爷嘆息一声坐回位置,道:「你来做什么?」 「朔儿听说大舅仙去……」王朔话还没说完,勇王妃眼泪又下来了,王朔何曾见过这个,勇王妃一向是个慈眉善目眉眼含笑的老太太,吓得王朔都不敢说话了。 「你说,是老婆子不中用,朔丫头,你说。」勇王妃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外祖父,朔儿心中有些猜测,您和陛下是否有约定,里应外合,诱敌深入,这件事陛下如何说?」王朔沉声问道。 「好丫头,你说的不错,这件事的确是我与你大舅舅谋划好的,只是陛下那里我只是暗示了一下,陛下算是默认吧。毕竟事关重大,试探不是陛下该做的事情,陛下也不能给朝臣一种耍弄小聪明的错觉,事情出了,只能勇王府自己担了。」勇王爷嘆息一声,恐怕陛下也有几分趁机清理敲打勇王府的意思,到时候不管如何,勇王府再不能凭藉战功骄矜了,生死荣辱权在帝王手中。 「您万不要有所隐瞒,朔儿从广东千里迢迢进京,路遇追杀,千辛万苦才到了您面前,一定要为勇王府翻案,不然,如何对得起您二老素日疼爱,如何对得起母亲!」王朔含泪哭诉道:「您恐怕不知,我走之前,父亲正在张罗着纳妾,若是您撑不住了,母亲有何生路?大哥近日落马您可能早有耳闻,只看王家对大哥是什么态度,就可管中窥豹,如今不只是勇王府一家的生死,连着诸位出嫁的姑奶奶、表兄妹,上百口人的性命,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呢。」准确的说实在勇王爷一念之间,若是他不燃起斗志,那与之关联的所有人,真要没命了。 「陛下何至于如此狠心!」勇王爷喃呢道,「一家子都出来了,都出来了啊。」没有再羁押在牢中,的确像是陛下的善意,可这样的善意是有限的,更有可能是诱饵,诱导放弃翻案,背负罪名的诱饵。 「陛下仁慈,下面自有人揣测圣意,只怕勇王府今日定罪,诸位姑奶奶明日就要因病暴毙了!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吗?难道您要她自降身份和个贱妾奴婢争宠,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有的人没有尊严,就活不下去,您若是不能保全她的尊严,就是逼她去死啊!」王朔眼眶通红,宛如杜鹃啼血,只盼能让勇王爷明白今日之处境。 「我的儿啊~」勇王妃眼泪又止不住得流了下来,一把把王朔搂在怀里。王朔跪在勇王妃身前,把头埋进膝盖,抱着勇王妃的腰哭得不能自已。 「笃笃笃~」王朔还没有发泄完情绪,守在外面的素贞就敲门提醒道:「主子小声些。」 王朔一愣,哭声哽在喉咙里,勇王爷正想劝什么的表情也瞬间尴尬落寞起来,是啊,小声些,他家如今还是罪人呢!勇王爷先前还想着若是他把罪名扛下来,皇帝知道委屈了他,定然会给他的家人找补回来,可是如今一看,连哭都不能大声哭,日后入罪,不定是什么光景呢。 「好孩子,外祖父明白了,就是拼着陛下不喜,也要赢这一局!」勇王爷沉声道,不再是哆哆嗦嗦的糟老头样子,勇王爷打直腰板,这个爵位是他征战多年赢回来的,谁也不能夺走,包括他的皇兄! 王朔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就怕勇王爷被君臣父子一套绑架,或者想歪了,以为自己牺牲就能换来后代平安,只要勇王爷燃气斗志,陛下也不能轻易赢了去。 一番情绪发泄,三人也渐渐冷静下来,王朔坐回椅子上,听着勇王爷的分析吩咐。 「如今我圈禁府中,府上的几房人压被吓成了鹌鹑,唉,各有各的小家,各有各的心思,也拧不成一股绳,就不指望他们了。」勇王爷知道这次罪名在大儿子身上,其他儿子,尤其是庶子多有怨言,勇王府的人不适合参与其中。 「西北的情况,我如今还清楚,你大舅既然战死,那外祖父就先把这些託付给你,你自己斟酌就是,拿不定主意得再来问我。」勇王爷从换种掏出一块令牌,就塞到了王朔手中。这是勇王袭爵人才能拿的东西,如今託付给她,实在是信任万分。令牌上的花纹和郡主给她玉佩上的花纹一致,这就是能调动西北各军中勇王府势力的令牌。 「外祖父放心,王朔定不辱使命!」王朔翻身跪在勇王爷面前,沉声应诺。 「老婆子,你先去歇着,我给朔丫头讲讲。」勇王爷看勇王妃在一旁搭拢着脑袋,知道她已经累得不行了,连忙让她先回去休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熬得住。 第78页 「我就软榻上歇歇,你们祖孙俩也快些。」勇王妃刚刚丧子,心痛万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还不能在外面表露,不能让皇帝知道他们家和西北还有紧密的联繫,勇王妃身心俱疲,如今好不容易有点儿希望了,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勇王爷带着王朔来到书桌旁边,从书架上的暗格中取出各类地图,结合这地图给王朔一一讲解了勇王府的势力分布和各个将领的脾气秉性,用兵特点。王朔记忆力极好,又是这样高压环境下,竟然过目不忘,勇王爷说了一大堆之后让她复述,她也能复述得分毫不差。 小半夜的功夫飞快得过去了,窗外鸡鸣声渐起,王朔行礼道:「外祖父,朔儿明晚再来。您二老保重身子,真想不日即将大白于天下。」 「好,你也保重。」勇王爷拍拍她的手道。 「对了,昨天早朝之后,永祥侯单独觐见陛下,不知说了什么,请外祖父心中有数。」见了面哭够之后,就开始分说勇王府的势力分配,居然连这么重要的话题都忘了说。王朔自己还列着清单来的,结果上面的大多数问题都没问。 「好,我知道了,先回吧。」勇王爷先让王朔回去。 天色已经开始亮了,王朔带着素贞摸着墙角跟出去。勇王妃翻身过来,沙哑着嗓子问道:「朔丫头走了?」 「嗯,走了。」勇王爷嘆息一声,把搭在勇王妃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给她盖好。 「难为朔丫头了,姑爷不是个东西,闺女遭罪了,王家老太爷倒是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朔丫头的腿是怎么伤的?翻城墙进来的,若是王老头真愿援手,朔丫头为何不住在城中。如今的处境是真的艰难,只有朔丫头一个女娃子在外奔走,其他人……哼!从广东赶路的都回来的,就住在京城的老亲,你看谁为咱家说过一句好话!」勇王爷愤愤不平道。 「好了,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还有朔丫头吗?咱们往日没白疼她,亲戚都靠不住,你还指望旁人呢!」勇王妃倒是看得开,她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去世,若再不看开点儿,只能去死了。世人都是如此,只有自己富足了,才有闲心去施捨可怜旁人,自己都保不住了,哪儿管别人如何? 王朔却知事态紧急,混出城门,回到小花庄,有人人加紧打探消息,不知陛下收没收到世子爷战死的消息没有,现在最重要的是在皇帝下定决心之前,早一步找到翻案的证据。 ☆、第四十七章 王朔第二天晚上再去勇王府的时候,和勇王爷商讨了许多办法,如何才能为勇王府翻案。 「第一,陛下不能背负罪名,如今外祖父一家被囚,只能是奸佞误主,这个奸佞人选可有?第二,必须要有能证明大舅清白的物证,铁定无疑的那种,不能给人翻案的机会。第三,要有一个隆重的场合,合适的时机把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今还不知陛下是何心思,若是陛下想对勇王府不利,至少要造成一个骑虎难下群臣请命的状态,不能让人把这件事压下去。」王朔竖着手指,巴拉出至少三个要点。 「这次计划本就是为了引出军中蛀虫,陛下也容不下这些人,西北将领不在陛下掌控之中的名单,我待会儿给你。」勇王爷道。 「京城中嗯?选谁?」王朔目不转睛的看着勇王爷。 「自然是……」勇王爷顿了顿,与王朔异口同声的说出来:「永祥侯!」 「永祥侯和我不对付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家也是马背上打下来的爵位,有理由有根基插手军中事。唯一的困难是,那老傢伙可是大皇子的妻族,陛下捨得吗?」 「外祖父,您这个就不如我有经验了,陛下恐怕不仅不会怜惜,而且还要对大皇子从严处置呢!」王朔从小在孔姑姑的教育下,读得最多的就是史书,平日里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歷史,迷煳过一段时间,但把史书上的经验套用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 陛下早年征战,孩子夭折去世的无数,年纪最大的是大皇子,四十多岁的人了,孙子都有了。陛下早年恐怕还真有传以衣钵的意思,但现在嘛,呵呵,国家需要的是年富力强的帝王。剩下的就只有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四位了,年纪都小的很,和大皇子相比不像兄弟,更似父子。大皇子是陛下在征战天下期间唯一倖存的儿子,剩下的皇子都是登上皇位之后才出生的。除去才十一岁的八皇子外,剩下的皇子都是弱冠之年,实力相当。 对之尊之位威胁最大的就是大皇子,王朔相信天下的帝王都是差不多的心思,若是查出除了最后是大皇子捣鬼,陛下必然雷霆大怒,这才是勇王府的生机。 「你手上可有证据?」勇王爷问道。 「没有。」王朔光棍儿摊手道。 「你是想伪造吗?」 「不,风险太大。没有永祥侯府主导武将叛国的证据,但平日里盘剥重利,放纵豪奴,欺压良善,逼死人命,这些证据总该有吧。到时候言语得当,只要引得陛下去查这些,有没有通敌叛国的证据倒不重要了,反正也不可能用这个罪名对永祥侯府入罪。」 「好,第一条解决了,说第二个条件,为你大舅翻案的证据,你有吗?」勇王爷问道。 「听闻大舅大破王庭,缴获战旗战鼓无数,只要一面王庭战旗面见圣上,就是最好的证据。」王朔想着最重要的证据就是这个了。 第79页 「你拿到手没有。」 「没有,白天已经传信给我的护卫了,她会日夜兼程赶来。」 「我想来得及,五日,不,四日之后就是大朝会了,若论影响之大,只有在大朝会到时候了。」勇王爷分析道。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样进去。」勇王府被囚,王朔怎样才能混进大朝会,不能给人以把柄,不然王朔踏在大正殿的屋檐下,一个无旨擅闯的罪名就能把王朔当场射杀,还谈什么翻案。 「你可是真下定决心了?」勇王爷再次确认道。 「外祖父有什么办法就直说吧,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这一哆嗦。」王朔平静道。 「挝闻登鼓,而且最好是你去!」勇王爷解释道:「不能把你秘密得带进宫去,不说能不能成,此事本就是为翻冤案,若不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肯定授人话柄。若是御史坚持不让你说话,你就没机会面圣喊冤。」 「嗯,我知道。挝闻登鼓是要先杖责三十的吧,我不是平民,但身上也没爵位,这三十杖怎么办?」若是在行刑时有人使坏,王朔直接被打死算谁的。 「勇王府有人,但不能放水太明显,也没办法控制所有人。」勇王爷语重心长嘆息道,少不得要吃一番皮肉之苦。 「您放心,我不怕的。对了,太和门外,闲人免进,还担忧着怎么过杖责,若无人引导,我连闻登鼓都够不着吧。」王朔皱眉。 「这个我来想办法,不急,还有四天呢。」勇王爷捋着鬍子道。 「嗯,不急。我先回去准备一份伸冤文书过来,风声日紧,朔儿就不过来了,到大朝会前天晚上再过来找您。」王朔道。 「行,回去吧,一路小心。」勇王爷送走王朔,把摊在桌子上分析地形用的地图收起来,摩挲着捲成一团的地图,心里感慨万千,默默祈祷,一定要成啊! 接下来的几天,王朔发挥所用能量,调用各方势力打通关节,务必一击得中。 但是最关键的王旗迟迟不来,王朔急的团团转,漫天神佛都求过了,只求玄武一定要及时赶到。 大朝会前一天的晚上,王朔早早得就摸进勇王府进行最后的密谈。 「实在不行,就换个人去,人死在百官面前,陛下就必须下令彻查了。」勇王爷嘆息道。 「外祖父,别担心,若是王旗回不来,我就不去了,总能想到别的办法的。别担心。」王朔安慰着勇王爷,自己回到城中的小据点,默默养精蓄锐。 这是离皇城不远的官员聚居的后街,有权有势的大官自陛下赐予宅邸,剩下没有油水的小官穷官,就只能蜗居在后街了。京都居,大不易,一个小小巧巧的院子,就是一个六品穷翰林的家。 大朝会天不亮就要起床作准备,住在城外是来不及了,王朔必须早早进城准备,小花庄、路上、城门口都有人接应玄武,王朔就只默默等着就是。 王朔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停得催眠自己,一定要睡觉,一定要睡觉,不然接下来的硬仗怎么打。感觉刚睡下就被吵醒了,旁边已经有人家起床了,周围聚居的都是小官,难得一月两次能上朝的机会,就会见不到不下陛下的金面,也能有幸听到陛下的声音,都早早起来准备。 王朔睡不着,也跟着起身,穿上一身孝服,把头髮放下来用白色丝带绑住,带上护膝和护臀护腿的垫子,脸上妆容淡薄,看着就让人心疼。 素贞轻轻推开门,道:「主子,玄武还未回来。」 「嗯,知道了。」王朔自顾自的打扮,拿起旁边一份写在白娟上的伸冤状纸,默默叠好放进自己的袖子,整了整衣裳,道:「出发吧。」 「主子!」素贞咚得一声跪在王朔跟前,哭道:「主子,玄武还没回来,改天吧,改天行不行!」 「不行,今天是最好的日子,一百多口人命等着我呢。」王朔早就想到了最差的结局,就算玄武回不来,这场大朝会她也是势在必行。 「素贞代您去,素贞去!就算一头碰死在宫门口,素贞也一定引得陛下注目,一定把状纸递上去!」素贞抱着王朔的腿痛哭,王旗回不来,王朔就没有证据,胜的机率不足四分之一,完全是在拿命赌。 「你代不了,这件事只有我最适合。」王朔轻轻的拍着素贞的头,玩笑道:「还不快去准备,万一我触怒陛下,你也好劫狱救我啊。」 「是,属下遵命。主子您放心,就算最后失败了,属下等抛却性命不要,也一定就您出来!」素贞狠狠擦干眼泪,哽咽着道。 王朔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淡淡一笑,道:「出发吧。」 王朔乘坐的马车是典型的小文官用的寒酸马车,一路上要避让比自己官阶大的人物,又要注意别把这嘎吱响得马车跑散架了,因此跑的非常慢。素贞一身男装打扮,充做马夫,恨不得再慢一些,盼着在这长长的路途行王朔能该主意,盼着玄武能抓紧时间赶到,盼着……盼着能有奇蹟出现。 王朔的小马车停在旁边静静的等着,等着百官入宫,等着大朝会开始。王朔算着时间,一身孝服走到宫门口,守门的侍卫队长立即上前呵斥道:「宫门重地,闲人免进,一身重孝,是为大不敬,还不速速离去。」 看王朔不急不缓的架势,众侍卫都知道不是不小心走到这人来了,长刀已经半出鞘。王朔并不理会,又朝着宫门口再走了几步,那个队长又再次警告,王朔道:「臣女有冤,来挝闻登鼓的。」 第80页 「什么?」众位侍卫悚然而惊,实在是这挝闻登鼓也就在戏文上见过,我/朝/开/国几十年,这鼓就是个摆设。 「站住!」王朔厉声一喝,有个站在外围的侍卫听见王朔如此说就悄声退步,要去通风报信,王朔连忙喝止住。众人都回过头去看那个要偷跑的侍卫。王朔举起一面金字令牌道:「此乃陛下龙禁令,见此令牌如见陛下,尔等还不速速下跪请安!」 那侍卫队长哭着一张脸,仔细看了看王朔手中的令牌,是真货!废话,谁有胆子砸场子的时候拿假货,王朔身边跟着护卫,又不能来硬的,只得下跪高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侍卫队长深恨自己运气差,有同僚说要换班,他非要逞能,现在报应来了,居然有人要挝闻登鼓,这是要他的命啊! 王朔把令牌揣进自己的衣袖,这是勇王爷给她保命用的,她却在第一关就放了大招。实在是那个传说中会配着双色麒麟玉佩引导她挝闻登鼓的侍卫不知所终,她只能如此震慑侍卫了。 王朔快步走到闻登鼓前,拿起了重重的鼓槌。 大正殿中,司礼太监才唱礼过,就远远传来一阵沉重的鼓声。皇帝侧头去问总管太监:「什么声音?」按律大朝会期间是不能有鼓乐之声的,声音这样大,这样清晰,难不成是…… 「陛下,好像……好像是闻登鼓。」总管太监也恨不得自己能晕过去,得有多大的冤情才会来敲闻登鼓啊,这不是明摆着打陛下的脸,说朝中官员无用,说陛下治下出了千古奇冤。 「快派人去看看。」皇帝赶紧吩咐道,还举办什么大朝会啊,满朝文武都被这鼓声给惊住了,就等着侍卫来报呢。 不一会儿侍卫就跑过来跪在正殿中间,高声回禀道:「禀陛下,都太尉县伯统制王公之孙女上呈冤情。」 满大殿的目光唰得一下就望向了站在勛贵前半段的王老太爷身上,王老天爷前一秒还和大家一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下一秒火就烧到了他身上。 王老太爷快步走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臣实在不知道这个孙女是怎么了,老臣管教不严,老臣……」 「行了,既然来挝闻登鼓,按规矩来吧。」皇帝心里也不痛快,但是满朝文武在侧,相当于全天下的人都看着呢,他能把告状的人轰出去吗? 中山王徒耿这时候出列道:「陛下,一个闺阁女子,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哪里来的勇气告御状呢?侍卫都是打打杀杀的出身,没得把人吓着了,坏了陛下的名声,不若臣去瞧瞧。」 「好,还是耿小子想得周全,你去吧。」皇帝也想着人都来了,万一没见到面就死了,那才真是有嘴说不清。他对徒耿一向非常宽容,称唿亲昵还在其次,爵位上更是大方。如今都四十多岁的大皇子连个郡王的爵位都没捞到,年纪只够当他儿子的徒耿却早早受封中山王,这么明显的对照组差距,皇子们把徒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是自然。 王朔还等在宫门外候旨,就见徒耿穿着一身蟒袍出来了,旁边侍卫提醒她,王朔才深施一礼道:「臣女拜见中山王殿下!」 「起吧,你这小姑娘也有意思,来敲闻登鼓做什么?这可不是给你敲着玩儿的,你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随本王给陛下请罪,陛下说不定看在你年幼无知又是女眷的份儿上就不追究了。」中山王态度温和开口婆心的劝道。 「谢王爷,臣女有冤情要申诉。」王朔坚定得拒绝了。 「什么冤情?」 「只能面奏陛下。」 徒耿摸摸鼻子,道:「白瞎本王一片好心,按规矩办吧。」 「主子!」太和门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唿喊,是玄武到了。 玄武被侍卫们拦在门外,中山王在此,侍卫们也不敢太过分,只是拦着,没有动手伤人。 「主子!」玄武大喊一声,把一个小包袱扔了进来。 王朔颔首示意,让她们回去等消息。证据到了,王朔就放心了,她把包袱递给徒耿,欠身道:「劳烦中山王了。」 徒耿挥手,几个行刑的太监就过来了,挝闻登鼓的惩罚严重,但绝没有侮辱的意思,就这么和衣俯在刑凳上,两掌宽的红木板子就落了下来。 王朔紧紧咬住牙关,她默默的告诉自己:杖责只是出血,绝不会有内伤,绝不会有内伤!嘴唇都咬破了,才行完三十杖。 王朔翻身下来,就要自己走,徒耿吩咐道:「哎呀呀,好端端的姑娘家,为何如此要强,去去,你们边儿去,省的坏了人家姑娘闺誉。」 听到徒耿心疼王朔,正要赶着上前扶人的太监闻言赔笑退到一边,心想,一个敢挝闻登鼓的姑娘,还谈什么闺誉。 徒耿在行刑前就吩咐了宫中嬷嬷过来候命,如今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扶着王朔一步步往大正殿走去。 殿前庭院宽阔,王朔身上有伤,默默们走得很慢,王朔道:「劳烦嬷嬷,把我架起来,快走!」 两位嬷嬷闻言,直接架着王朔的胳膊,把她拎到了大正殿门口。 王朔一声白衣孝服,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后面的裙摆,王朔先前行刑的时候咬破的嘴唇,如此一步一顿,印着鲜血,走进了大正殿。 中山王徒耿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这是王朔自己的战场,默默得走进官员队伍,不抢她的风头了。 第81页 「臣女王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朔跪地磕头行大礼,仿若没见到斜前方跪着的自家祖父一般。 「王氏女,你挝闻登鼓有何冤情要述。」 王朔打直腰板,从袖子中取出白娟,再拜道:「启禀陛下,臣女面圣伸冤,状告永祥侯何岩欺君罔上、陷杀忠良、堵塞言路、怨望嫉恨、挑拨天家血脉之情!」 「血口喷人!陛下臣冤枉啊!」王朔话还没说完,永祥侯就赶紧出列跪在殿前喊冤。 「欺君罔上,此其罪一!」王朔提高音调,女童声本就尖利,再高一个调,刺耳极了。「勇王世子调任西北之后,发现大军与蛮人作战常常吃亏,且是固定的几个地方受到劫掠,立军功的也总是那些人。怀疑军中有将领与蛮人勾结,不忠陛下,因此设下里应外合、诱敌深入之计,力图一举歼灭内奸叛臣和蛮军。永祥侯身为兵部尚书,早就得到了勇王世子递上的密折,可他却私下损毁,没有上报陛下!」 王朔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此乃勇王世子的家书,上有藏头错序暗语,是第一物证。」 王朔把东西递给走过来的大总管,不等旁人反应,再道:「勇王世子依计行事,带领一万先锋军深入草原,绕过蛮人大军,直捣王庭,最终俘虏蛮人王室亲贵无数,这是勇王世子俘虏的战旗,请陛下过目。」王朔把旁边包袱里战旗呈上,待皇帝拿到手中,声音更加尖利道:「好不容易得胜归来,却在途中受到突袭,勇王世子拼死力战,依旧中箭身亡,百战不折的将军,没有死在蛮人的弯刀下,却死在了自己友军的手中。陛下,那王旗上的血迹就是勇王世子的鲜血啊,他对的起自己一身血脉,他捍卫了家国领土!」 「半路伏击勇王世子的正是作为兵部尚书的永祥侯!」王朔狠狠得擦干眼泪道:「此其罪二也!」 「西北边境,永祥侯经营日久,可军中自有血性之人,隐约得知真相想要上报,可他身为兵部尚书不理会一切前线奏报,可怜那些知道真相的铮铮铁汉,就这样被这位英明的上司派驻到最艰苦的地方,故意充做弃子,死在了战场上。如此堵塞言路,令冤情不能上达天听,若非如此,臣女何以拼死敲了闻登鼓,此其罪三也!」 「都是同朝为官,永祥侯何以如此行事,勇王府与他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知道永祥侯如今的侯爵能原位袭爵不降等,当初还是勇王爷求情了的,如此恩将仇报,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为当年征战天下之时,老永祥侯和勇王爷一起出兵,老永祥侯战死,勇王爷却活了下来。战场上刀剑无眼,性命只在方寸之间,武将马革裹尸只有荣耀,何来怨恨!这样出兵也是先帝的部署,永祥后却心存怨望、嫉贤妒能,此其罪四也!」 「陛下,勇王爷是您血脉相连的兄弟,说他们一家叛国勾结蛮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别说陛下君威赫赫、大军压阵是不可能成功的,就是万一成了,勇王府一家到了蛮人的地盘能做什么?能比现在更高贵吗?蛮人汗王能重用一个汉人吗?这些道理,便是臣女一个幼童都能想到的,永祥侯却生搬硬套以此莫须有的罪名入罪勇王府,其心可诛!今天站在这朝上的文武百官,难道就没有一个想到这点吗?不!众位亲贵大臣都想到了,可是永祥侯狐假虎威,假传圣意,说陛下有意剪除勇王府,暗示众位大臣不要插手!这是永祥侯写给家父的书信,信中暗示让家母福慧郡主病逝,让我等有勇王府血脉之人全部夭折。如此心狠手辣!如此灭绝人性!非亲眼所见,臣女都不敢相信!」 「永祥侯一人难成如此霍霍滔天之大罪,还有西北军中将领林安福、高博艺、万才良、房德本、丁飞虎,兵部主事包德远、程刚毅,御史荀浩,有罪之人沆瀣一气,网罗罪名,朋党祸国,桩桩件件都有人证物证,请陛下明察秋毫,下旨彻查!」王朔匍匐在地,高声请求。 金殿上顿时想起了嗡嗡得议论声,把永祥侯的喊冤声都给淹没了。勇王府这件事本来就是近期万人瞩目的大事件,没想到其中还牵扯这么深、这么广啊。 「肃静!肃静!」总管大太监喊了几声都没静下来,皇帝一个茶盏摔到了大殿上,众人才反应过来,齐齐跪地,异口同声道:「臣等失仪,陛下息怒。」 永祥侯刚想说话,皇帝就沉声问道:「王氏,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回禀陛下,有些有,有些没有,臣女只是伸冤,能拿到一部分证据已经是家人拼死力保的结果,如何能拿到全部的证据。只是臣女说的哪一点不是合情合理,永祥侯就在当场,臣女愿与其对质,请陛下圣明独断!」王朔请求道。 「准!」皇帝大手一挥,道:「都起来说话吧。」 一直跪着的王老太爷也终于得到机会起来了,王朔自己慢吞吞得站起来,紧皱着眉头,裙摆上的血迹润得更深了。王朔却紧紧盯住永祥侯,丝毫不在意自己满身鲜血,只想着洗刷冤屈。 「陛下容禀,老臣自一家想来忠心耿耿,自先帝起事,一直追随天家,如今却受此大辱,被一黄口小儿当面辱骂,这罪人不安于室,分明……」永祥侯是拿刀的,就算再专营,嘴皮子也不利落。 王朔抢过话头去,道:「陛下您瞧,这人不说案情、不摆事实,倒说起往日的功劳来了,能站在这金殿上的,哪一位不是功勋彪炳。不为自己开脱,倒打一耙,说我不安于室,陛下您都没给定罪名,他倒好!臣女一直称唿此人为永祥侯,难道是尊敬他吗?不!臣女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罪名未定,他就是陛下亲封的侯爵,臣女这是尊敬陛下!」 第82页 「胡说八道,你一会儿一个贼人,一会儿一个罪名的,还是尊敬陛下吗?陛下圣明烛照,岂会为你这种小人所惑。至于你说的重重罪名,全都是无稽之谈!小小年纪,爹娘是如何教导……」 「闭嘴!老贼!谁准你说我爹娘了!若不是你陷害,我爹娘何至于此!」王朔如同被激怒的母狮子,一个箭步上前就给了永祥侯两下狠的。 「竖子耳敢!」永祥侯马上就要还手,王老太爷就站在边上,哪儿能干看着,马上出手去挡。好傢伙,只要一个人出手了,另一个还能控制得住吗?挨得近的都被卷了进来,本来是要劝架的,结果被下了黑手也好脾气不起来,整个朝堂成了斗殴场,王朔估计他们其实是趁机报仇的吧! 「住手!都给朕住手!」这次不用大总管,皇帝自己就出手了,没哟没有茶杯可摔,直接把奏摺丢了下来。刚刚才闹过一场,现在又闹起来了,皇帝满心的不痛快,道:「殿前失仪,罚俸三月,你们既然不想站着说,就跪着说吧!」 跪着就跪着,站起来王朔太矮了,气势上看着就差了一大截儿。王朔虽是跪着,却打直腰板,威武不屈道:「有人当着子女的面辱其父母,臣女不能放任,请陛下恕罪。」然后不给永祥侯插话的机会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问询。」 「永祥侯~」陛下唤了一声,永祥侯也反应过来了,他的策略是先把告状的人打成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人,这样她的话就不足为信,这招在王朔这种厚脸皮这里没用,那就只能摆事实讲道理了。永祥侯厉声问道:「王氏,你污衊老夫,那你说说偏将叶嘉木的亲笔书信是怎么回事儿?不要顾左右耳言他!」 「陛下,臣女请观。」王朔叩首,皇帝也准了,这些重要证据还未收入刑部,一直保存在大总管手中。 王朔拿着静静的看了看道:「陛下,这是仿写的。」 「信口雌黄,你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伪造的!」永祥侯怒道。 「陛下,臣女不认识这位叶将军,但字如其人,若是勇王世子真的叛国了,他作为同去的先锋偏将,性命危在旦夕,写信肯定潦草慌乱,甚至词不达意才是。可是这封手术墨迹浓重、笔画舒展、意境到位,连措词都非常考究,倒像是在书案前细细思考的结果。臣女见识短浅,朝中定有精通书法之人,可劳烦一观。」王朔解释道,「刑部之官吏擅长辨认笔迹,可既然能呈到御前的罪证,笔迹又怎会不小心仿写得以假乱真。」 皇帝把这封证据传给别的大臣观看的同时,王朔又道:「陛下可曾记得,永祥侯有一位才高八斗的女婿朱华,乃是状元出身,擅长仿人笔迹。当初清荣伯世子与其有怨,朱华大人就仿了一幅前朝书法大家《黄州寒食诗》高价卖给清荣伯世子爷,后来被人认出纸张乃是新出,才断定是仿品。官司打到了御前,还是陛下给断的,前朝大家的字迹都能模仿,一位不善书法的武将的字又有何难?」 「这事儿朕倒是记得。」皇帝颔首。 永祥侯急了,道:「陛下,这明明是移花接木,小婿擅长书法与这信是仿写的有何联繫,天下擅长临摹的人难么多,难道桩桩件件都是小婿做的吗?」 「永祥侯说的是。」皇帝再点头。 王朔也不辩解什么,几位擅长书法的大臣已经传看了一遍,但场面上两方还对峙着,朝臣们一时把不准脉,均道:「看不出,还要请刑部专门人员来认。」 「哦,那这条先放放,说说其他的。」皇帝也知道底下的猫腻,案子都拖了这许久,不差这会儿功夫。 「陛下,此女诬衊臣也就罢了,可满朝文武这么多人,还有御史牵涉其中……」 「回禀陛下,御史风闻言奏,不以言入罪,本事祖宗家法。」一个御史也站出来说话了,王朔刚刚把御史荀浩也咬出来了,荀浩是派驻西北行使监督职权的人,不在现场,可御史向来是个抱团的部门,这不,就有人跳出来为荀浩说话了。 「这是要几个人围攻我吗?这位不知名的御史大人,麻烦您排个队成吗?我正在和永祥侯对质,您这么突然□□来,让我怎么办?」王朔大开嘲讽,对皇帝道:「陛下,恳请您允许臣女一个一个的对质,不然人人都围着臣女说,还是御史台这种以耍嘴皮子为生的,臣女可说不赢。」 「你,你……」御史气得不行,啥叫耍嘴皮子为生,他不是天桥下说书的! 「准,一个一个来。」皇帝也贊成。 「陛下,而今说的这些都没人人证在场,这些物证也是死物,虽然这面王旗是用鲜血换来了,可它毕竟不会说话……」王朔说到此处哽咽难言,缓了缓才道:「臣女有人证,请陛下一见。」 「既有人证,何不早说。」皇帝这语气可不像是站在王朔这边的啊。 王朔再拜道:「臣女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哦,详细说来。」皇帝好奇道。 「今日臣女一身孝服前来敲闻登鼓,是因为今日不为勇王府伸冤,臣女他日必然受辱而死,臣女抱着死志而来,旁人不知,看了自然觉得晦气。宫门口侍卫长大人见面就呵斥,让不得接近宫门,这是正常的。可侍卫队中居然有一人睁大眼睛做惊恐状,他惊恐什么?臣女只当是没见过敲闻登鼓的人,怕出事陛下怪罪。可就在臣女禀明原因之后,那人居然悄悄落队,转身就往宫里跑,臣女连忙喝住。这件事宫门口的那队侍卫都有目共睹,陛下可着人查问,臣女至今不知这想通风报信的人是谁,可看他举止诡异,想来定知一二辛密。」王朔道。 第83页 「费什么事儿,直接都传上来吧。」皇帝大手一挥,今日守宫门的十二人就都被传上大殿来了。传旨的公公并没有透露出了什么事儿,十二人均低头跪地,王朔默默指了第二排第三个人,皇帝亲自问询道:「你,抬起头来。」 十二人均抬头看了看,见皇帝指的是别人,又把头低下去了,那个想通风报信的人看皇帝指着自己,冷汗马上就下来了,吶吶不能言。 「汝是何人?」 「臣……臣乃宫中三品带刀侍卫何开畅。」何开畅颤抖着道。 「籍贯何地?祖上何人?」皇帝再问。 「臣乃京城人士,祖上无人为官为宦,俱是平民。」何开畅回到。 「今日王氏女敲闻登鼓,你故意落队想通风报信是不是?」皇帝再问。 旁边都是侍卫看着的,何开畅也不敢说谎,道:「是,出了如此大事,臣想着立即禀告统领得知。」 「王氏!」皇帝又唤了一声,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王朔又该怎么解释。 王朔皱着眉头正在想说话,王老太爷就站出来,道:「启禀陛下,何侍卫说的都是实话,可这实话也没说全。他的确是京城人士,可籍贯确实苏州,与永祥侯乃是同族,只看都姓何就知道了。且这位何侍卫的表妹嫁给,哦不,是被永祥侯纳为姬妾,姬妾受宠,何开畅在京中交往,向来是以永祥候小舅子自居的。老臣听闻,何侍卫这个侍卫的差事还是永祥侯帮忙找的。」 「何岩!此话当真!」皇帝怒道,这么说起来,何开畅半路落跑想通风报信的对象是谁那就不言而喻了。连宫中都能把手伸进来,手太长了!皇帝大怒! 「陛下!」永祥侯本就跪着,如今更是匍匐在地,正要请罪,皇帝却大声呵斥着: 「禁军统领何在?此子是怎么当了侍卫的!」 禁军统领是贾代善,他也真是遭了无妄之灾,出列道:「回禀陛下,宫中侍卫虚五品以上官员三人联保才能担任,臣这就去查。」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大家都是一起打天下的过命交情,这个时候来坑自己!贾代善不知心里不知该骂王老头还是何老头,一肚子火亲自跑去档案房。 不一会儿,贾代善又小跑着回到禀告:「回禀陛下,何开畅的担保人是兵部尚书何岩、兵部主事包德远、程刚毅。」 得,兵部的一窝窝,这些人都是刚刚在王朔口中列举过,出现在永祥侯结党的名单中的「朋党」。 「陛下,不过是一侍卫之职……」永祥侯还想求情。 「陛下,真相昭然若揭!臣女的外公,为国征战一生的勇王,如今尚囚于府邸,臣女的舅舅血染沙场,保家卫国,却还要背负叛国的骂名,桩桩件件均拜此贼所赐!肯定陛下下旨彻查,还勇王府一个清白!勿让此奸佞得逞啊!陛下!」王朔砰砰磕了两个头,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场面一时被王朔尖利的哭喊声震住了,还是中山王徒耿出列道:「陛下,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还是暂把永祥侯押下,让刑部来查吧。」 把永祥侯押下,偏向已经非常明显。皇帝挥手准了,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这主审之人就……」 「父皇,此案事关重大,非身份尊贵者不能压阵,儿臣请命……」大皇子一早上干看着,好不容易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连忙出列道。 「闭嘴吧你!」皇帝怒道,永祥侯做的这些事情,是他一个人做的吗?为了什么?没有有大皇子的影子,打死也不信啊!王朔没有说,不代表皇帝不知道。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大皇子还没有眼色得撞了上来。 「主审之人,由中山王担任,勿枉勿纵,查明真相!」皇帝也不想自己的儿子们搅进来。 中山王应诺,又做苦恼状,道:「那这王氏怎么办?嗯……」 「算了,先抬到宫中吧。」皇帝不在意道。 「是呢,这王氏是勇王爷的外孙女儿,也就是陛下的堂外孙女儿,由中宫照顾,再妥当不过。」中山王含笑奉承道,皇帝说的是宫中,他说的是中宫。 「也是,宫中事宜,交给皇后办吧。」皇帝挥手,大总管喊出了那声让他久等的「退朝~」 ☆、第四十八章 王朔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看见的就是一顶繁复的床帐,王朔是侧躺着的,能感觉到身后有软枕的支撑,臀部大腿疼痛非常。 王朔没有呻/吟唿痛,只默默回想,自己的行为可有哪里不对,当时昏倒,并没有失去意识,等到徒耿出列说话,她才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在大正殿的表现,王朔给自己打了个高分,节奏把握得很好,事实也说清楚了,结束时间精准,舆论也造起来了,唯一的不好就是结仇太多,但是人生在世,谁能让人人都喜欢呢。 王朔长出一口气,低低切切得呻/吟起来。 「王小姐,您醒了。」一个宫装丽人笑盈盈得走进来扶着王朔喝水,道:「太医嘱咐,您身上会疼,不过不要紧,太医院都是老手了,保证能好全了,到时候疤都不留一个。」 「多谢。我这是在哪里?」王朔坦然受用了别人的服侍,刚刚闹了场大的,王朔也不装小百花了。 「此乃立德殿。」 「劳烦姐姐扶我起来,该去给皇后娘娘问安才是。」王朔挣扎着要起身,立德殿是皇后居所,而当今这位皇后乃是陛下的原配嫡妻,虽已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可仍受陛下敬重,真真是少年夫妻老来伴的写照了。 第84页 「王小姐不必起身,娘娘早就吩咐了,您有伤在身,不必多礼,等您伤好了,娘娘再请您正殿说话。」宫装丽人言语温和,但态度坚决。 王朔应下,再三嘱咐这位抱朴姐姐向皇后娘娘转达的自己的感激和谢意。 抱朴走后,王朔在心里转了一圈皇后的情况,她从未想过会被留在宫中照顾,对宫里的消息并不是很关心。小时候随郡主进宫觐见的时候倒见过皇后,可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位皇后年纪大,又无子,唯一的女儿出嫁,又死于难产,独留一个外孙子;娘家本不是大族,封承恩侯荣养,淡泊度日,在整个帝都的存在感都不强。 看皇后娘娘身边女官的名字——抱朴,抱朴守拙,无为而治,这位皇后娘娘笃信道教,信奉垂拱而治,于宫中、朝堂并不插手。当然,以皇后的尊贵也无需汲汲营营这些小事,只要她是皇后,日后陛下百年,她就是皇太后,尊位只有更胜的。 王朔心中担心自己冒尖出头,恐为皇后不喜,常在腹中酝酿觐见时该如何表现。许久下来才知自己浅薄,皇后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在立德殿后殿养伤的一个月期间,王朔连皇后娘娘的金面都未曾一见。 王朔那飘飘然的心突然落在了地上,因为干了一件大事的兴奋感陡然消散,心中谨慎克制更甚。 太医院果然是天下医术之集大成者,王朔的伤很快就结痂了,行动见小心着些倒也无碍。王朔一直识趣的在后殿养伤,烦闷之时就推窗要看风景,连后殿的院子都少踏足,安分的不像话。 一月之期须臾而过,勇王府叛国的案子也已经真相大白。 勇王府全府开释,勇王世子追封忠勇郡王,葬礼隆重,死后哀荣,勇王爷在朝堂上和陛下演了一出兄弟情深。 抱朴正一边服侍王朔穿戴,一边解释道:「陛下隆恩,封福慧郡主为公主,圣旨已出,不日王小姐就可与父母团聚啦。」 「一家团聚,真是好事。」王朔感激微笑。抱朴说是服侍王朔穿戴,事实上,她只是站在旁边盯着宫人们的动作,间或纠正整理一番。 「好了,您随我来,陛下召见,可不能马虎。」抱朴前面领路,王朔跟着缓缓而行。 「臣女王氏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王朔以最规范得礼仪叩拜下去,如同最顺服的羔羊匍匐在皇帝的脚下。 「好丫头,起来吧。」皇帝言语温和,语带亲昵。 王朔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就挂着浓淡合宜的笑容,显得亲切许多。 王朔起身一看,勇王爷、王老太爷都在,王朔分别给两位长辈见礼道:「给祖父请安,给外祖父请安。」王朔未有朝廷封诰爵位,行礼自然是叙家礼,先拜见王老太爷是应有之义。 「好孩子,难为你了,快起来。」两位长辈赶忙扶起。 「哎,都坐,都坐。」皇帝招唿众人坐下,王朔虽然有伤,还是端正得坐在了硬椅子上。 「何岩心眼儿小,本事倒大,这次让他钻了空子,险些害了你们一家,多亏这丫头胆子大,才倖免于难。」皇帝感慨道。 「皇兄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您明察秋毫,臣弟又怎能这么快洗刷冤屈,都是下面人不懂事,皇兄也不要太生气,怒大伤身啊。」勇王爷连忙劝道。 「唉,不说这些了,王卿教导的好,我瞧着这丫头走进来的时候,那胆气,有卿当年孤骑追敌的胆魄!啊哈哈哈!」皇帝又贊王老太爷教导有方。 「陛下谬赞啦,小孩子家家常有不懂事儿的,还是见得少了,才大惊小怪。也是做长辈的没看好,若是早知道……」 「年轻人嘛,是该有些活泼气,都和你我这样的老头子一样做什么!」皇帝皱眉不贊同道,「这丫头是个好的,何岩做恶,她娘也受了委屈,朕封了公主,按例丫头也该封郡主才是。」 进门这许久,皇帝句句话都在夸王朔,可真正需要王朔回答的也就这句。王朔起身行礼,道:「陛下隆恩,臣女冒犯天威,虽事出有因,到底是不敬之罪,陛下宽宏大量不计较,臣女却不能忘了本分。」 「是啊,是啊,小孩子家家不要宠得太过了,知道皇兄喜欢这丫头,还请皇兄不要加恩过甚。」勇王爷也跟着请求,王老太爷也在旁边帮腔。 「就依你们,不封郡主,可也不能亏待了功臣。封为高敏县主,赐华亭、永丰二县为食邑,赐金百两,银千两,贡缎二十匹,珍珠一斗,宝石一箱。」皇帝严肃宣布,众多珍宝赏赐流水而出。 「高敏叩谢陛下隆恩。」这是该得的,王朔也不推辞,俯身拜谢。 君臣几人又再说了几句话,就告退了,王老太爷带着王朔回了王家,勇王爷被皇帝留了下来。 「阿乐战死,你可怪朕。」外人走了,皇帝脸上的表情也真实了许多,皇帝问道。 「怪也不怪,当初这事儿没和皇兄详细解说就实行了,是我太过自大,害了孩子,后来种种不过因势利导,不说也罢,也说怪只能怪我自己。乍一出事,也怪皇兄不信任自己兄弟,须臾就想明白了,下面人跟风,与您何干。」 「阿乐,可惜了。」皇帝嘆道。皇族能有一个精英也是不易,本是继承勇王府爵位的最好人选,如今天下初定,正需要皇族之人拱卫皇室。 「为国尽忠,为家尽孝,不负一身血脉,不可惜!」勇王爷哽咽道,嘴上说着不可惜,心里却是痛惜万分,头髮都白了,就是伤心长子的离世。 第85页 「唉~」皇帝嘆息一声,看着老态龙钟的勇王爷,突然对王朔升起一股感激来。皇帝本十分讨厌王朔把家丑闹到众臣面前的做法,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她力挽狂澜,日后闹出来,他这个皇帝又如何自处。看自家弟弟一把年纪白髮人送黑髮人,推人及己,颇有感触,他也不年轻了啊!皇帝突然觉得给王朔的赏赐薄了些,可出口的话又不好反悔,等勇王爷退下之后,皇帝又有一大笔赏赐流水般进了王家。 王老太爷带着王朔出了宫门,登上马车,一路静默无声,等到马车驶入东善街才道:「把你大哥接回来吧,没有你的信物,倒连庄子都进不去,老夫不愿多生事端,你也好自为之。」 「祖父恕罪,当时是孤注一掷,自然要保全家人才敢动手。」王朔知道王老太爷肯定一肚子的火气,没有和他商量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王朔是姓王的,她为勇王府抛头颅撒热血,出了事陪着掉脑袋的可是王家人! 「保全?嗤~」王老太爷嗤笑一声:「你又何曾把王家放在心上!」 王朔掀开车帘看了看路途,道:「快到府上了。」说话的时间和地点不对。 王老太爷静默,到了府门口,端起一张严肃中略带笑颜的脸,如同一个慈祥的爷爷接了孙女儿回家。 王朔先去拜见的老太太和二叔、三叔夫妻,一家人都等在正堂,这个日子也没人说不好听的,一顿寒暄慰问过后,下人又来报有圣旨降下。 接旨的人是王朔,陛下又赐下一大波礼物,王府之人喜不自禁,原本还想说教两句的王老太太都收了心思。有一个深受陛下喜爱的女孩儿,对王家来说是大大的好事,更何况王朔此举刷出的好名声,成全了族中家中多少女儿。 二婶操办了隆重的接风宴,一家子说说笑笑闹了半响,最后王朔藉口有伤在身才脱身。 回到熟悉的地方,王朔趴在床/上,让素贞给她上药,唉,伤口又崩裂了。 ☆、第四十九章 不仅王朔得了诸多赏赐,王老太爷也蒙圣恩,得了不少好东西,连带王老太太也蒙皇后娘娘恩典,赏赐不菲,一家子都算沾光了。王守忠原本管着四大海关、诸国朝贡事宜,如今被调任进京,陛下亲口说了,要委以重任,升官发财的好事儿从来不嫌少,本就在风头上的王家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在一片热闹中,王家却闭门守家,王老太爷一副清淡之像,仿若宠辱不惊,大家都理解,要矜持嘛,可家中人还是忍不住喜笑颜开,下人们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王朔静静得看着那些笑脸,这些热闹都是旁人的,与她无关。 王老太爷静静的坐在书案后面,檀香从香炉中邈邈升起。 「朔丫头,这次的事情你做的鲁莽了。」王老太爷淡淡开口道。 「祖父说的是。」的确鲁莽,王朔回想起来一阵后怕,若是当初哪里细节反应不及时,情况就不是现在这样了,若是让她再来一次,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不会那么机智灵敏。 「人吶,不能活得太独,家世宗族之利甚于个人荣辱,家族兴盛,天下闻其风、慕其义,人人感慨奋激;至于解印绶,弃家族,骨肉相勉,趍死而不避。」王老太爷把玩着书桌上的摆件,拐弯抹角道,见识过王朔的战斗力,王老太爷也不愿把话说死了。 「祖父说的是。」 「王家自前朝起就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当时有富无贵,到了如今也是提着脑袋拼杀出来的,爵位难得,代代降等,若不是我等老傢伙还在,这府上的规制都要改咯。」王守忠若是降等袭爵,也只有一个子爵了。 「祖父说的是。」 王老太爷把玩摆件的手顿了顿,意思到王朔似乎对他都不太尊重,皱着眉头道:「你仿若不把爵位放在心上。」 「按制,公主所出,长子封子爵,其余赐三品勋爵,爵位越多越好,越高越好。」王朔点点头仿佛就是这么想的,再加了一句:「郡马本就是高位,何况驸马。」 「你是姓王的!」王老太爷怒喝一句,说到这个他就一肚子的气。 「我身上流的是两姓人家的血,血脉均等,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王朔抬头望着王老太爷,丝毫不害怕他怒髮冲冠的模样。世人皆以父族血统立身,可王朔不是,至少皇家不是。 「难不成你身上流着皇室的血就比旁人高贵几分?陛下下令杖责的时候可没有留情!」王老太爷嘲讽道。 「依制而行,合情合理,正当如此。」王朔难道会记恨这一点吗?想去告御状的时候就想清楚了,至少陛下没有追究她身上绑了护垫的事情,她在宫中疗伤,陛下不会不知道。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王老太爷也懒得端着了,怒道:「挝登闻鼓何等大事,你为何不与我商议,擅自行事!你到京城多久了,为何不归家禀告!你可知道若是有个万一,王家阖族都要给你陪葬!」王老太爷怒拍书桌,桌上的摆设应声跳起来,哐得一声巨响。 「我和您商量过的,大哥曾经给您去信,求您为勇王府求情,你记得吗?」 「胜哥儿也知情?」王老太爷不敢置信的问道,王子胜是什么脾性,他能不知吗?王子胜做不出这种隐瞒亲长的事情,可王朔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在出事之前王老太爷也想不到一个小丫头能有这样的胆魄,难道他有看错了? 第86页 王朔缓缓摇头道:「大哥至孝,何以如此,是我的主意。」王朔说到至孝的时候,语带嘲讽,嗤之以鼻。 「你是什么意思?」 「祖父莫不是以为我在大正殿说的话都是假话吧,我又怎敢欺君?不告御状,勇王府的血脉逃不脱死局,这句话一点儿都没夸张。是,父亲还没有接到永祥候的密信暗示,可这天下的人心啊,比什么密信都狠毒!勇王府乍一出事就想着纳妾表忠心,嫡妻卧病在床,还有心思寻花问柳,如此宠妾灭妻、落井下石之人,可恨太平时无人发现其嘴脸!」王朔对王守忠不满已久。 「放肆,有你这么指责自己生父的吗?」王老太爷呵斥道,王老太爷在心中也埋怨儿子做的不地道。不是说不应该从内宅上想办法表忠心,而是做事的时机不对,勇王府还没有死绝就做出这等事来,一旦翻身,就是现在的局面,连女儿都不站在生父一边了。心里是这样想的,王老太爷不会说,只说王朔不该指责亲长。 王朔淡淡微笑嘲讽道:「祖父放心,孙女儿就在您面前过个嘴瘾,外人面前何曾吐露过一个字。」 王老太爷嘆息一声道:「亲亲相隐,胳膊折了总在袖子里,都是一家人……」 「所以我就该看着母亲气起在床/上,或者直接被等着扶正的小妾一包耗子药毒死,还是等着大哥被人陷害短腿,得不到救治,郁郁而终?或者等着二哥战死军中的消息?也许等不到了,到时候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女儿是死是活全凭心情,能嫁给耄耋老人联姻,就算对我的厚待了!」王朔声音尖利,声声悽厉。 「怎么会,都是亲父子,亲祖孙……」 「呵,妻子死了,再娶依旧是妻子,儿女死了再生,依旧是儿女,自己没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王朔整理自己的衣袖,平復情绪道,王守忠完全配得上这样自私的评价。 「你爹绝不是这样的人!」王老太爷斩钉截铁道。 「什么样的人等回京就知道了,不过我也不是很关心了。」王朔淡定道:「礼部和内务府已经来询问母亲开府的事情了,母亲不在,有事女儿服其劳,先告退了,祖父保重。」 王朔行了一礼就要退出去,王老太爷唤道:「不能开府!」 「大哥就先不回王家了,到时候直接住在公主府,或者单开子爵府也是一样的。」王朔恍若未闻道。 「你大哥的腿好了吗?」王老太爷诧异道,袭爵也是有规矩的,残障人士恐怕不行。 「没有阴谋算计,区区落马小伤,早就好了。」王朔头也不回得走掉,徒留王老太爷在书房里砸了一地的东西,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公主开府。开了这个口子,再拢回来就难了。 王朔发现自己小时候想要战战兢兢讨好的王老太爷已经是个行将就木手段不在的老头子了,心中颇不是滋味。她本以为王守忠背信弃义,王老太爷袖手旁观,她应该是恨他们的,能把话甩出来煳他们一脸,应该是痛快的。可真当王朔做了之后,才发现没有想像中的痛快。痛快夹杂着心酸、愤恨与释然,有什么意思呢,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王朔施施然回到自己的院子,素贞拿了一摞帖子过来,道:「主子,都是请您赴宴的帖子。」 「嗯?」不是早就说过她不赴宴吗? 素贞从中抽出三份礼单,道:「这是勇王府送过来的礼单。」 王朔好奇接过,勇王府感谢她的付出,近几日礼物流水一般送过来,都是以勇王爷和勇王妃的名义,这样单列出三份礼单是什么意思? 王朔一看,刚好是大房、二房和三房的礼单,瞧着贵重物品不少,都在巴结她呢。王朔扬了扬礼单,问道:「怎么回事儿?」勇王府好几房人,怎么就他们这三房这么积极。 「勇王爷大寿在即,听闻老王爷身子骨微恙,想在寿宴之后上书请立世子。陛下金口玉言,爵位不降等。」素贞道。 怪不得了,能有资格继承爵位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要么是战死的世子长子,也就是王朔的大表哥徒瑾;要门是长子去世后,最年长的二房,王朔的二舅舅徒长喜;可惜二舅舅乃是庶出,所以嫡出次子,排行第三的三舅舅徒长欢也是有一争之力的。王朔才为勇王府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勇王爷请立世子,肯定要考虑她的意见,怪不得这些人都要送重礼来呢。 王朔指了她大表哥徒瑾礼单上的一行道:「大表哥送了续筋散过来,拿给我瞧瞧。」 还是这位大表哥懂得投人所好,除了满篇的金银珠宝珊瑚玉石之外,知道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王子胜的落马腿疾,知道送伤药过来。 「是。大公子还请您三日后去西山登高望远呢。」素贞回道。 「回了他,我有伤在身,不便出行。」登什么高,望什么远,这样一份礼,谢她帮勇王府都嫌轻了,还想拿来当请她助力的问路石吗?现在勇王府的世子人选才是烫手山芋,和热门人选一起出门,很难不被理解出其他的含义,王朔不愿。 「是。」素贞应道。王朔等了半响也没等到素贞多说一句「其他类似的都推掉」或者「类似事情如何处理」的建议,越发想念朱雀了,朱雀本是丫鬟出身,对人情往来更熟练。唉,说起朱雀,也不知她娘和二哥的情况怎么样了,从广东一路行来,走到哪里了? 第87页 ☆、第五十章 王守忠一行从广东一路走来,耗时颇多,福慧郡主,啊不,福慧公主为了赶上勇王的寿宴,坚持赶路,终于在勇王寿宴之前赶到。 儿媳升了公主,那就真的是君了,王老太爷也知道两方关系紧张,大开中门,给公主做足了面子。 马车驶入二门,换了小轿,一路走到正厅。 王守忠、福慧公主、王子腾依次走出,王朔正要迎上去,突然发现人群后面还有一个妇人装扮小腹微突的女人,王朔站住脚。 站在厅中的人顺着王朔的视线,都有一瞬间的呆愣。 王老太爷当机立断,躬身道:「见过福慧公主,公主一路行来辛苦啦,坐下歇歇吧。」 王老太爷这一躬身,把家中子女孙辈都吓住了,王老太太也是一愣,虽然昨晚交待过她待儿媳和气些,可这也太和气啊!这两年王守忠没有子女出生,二房、三房可是有孩子出世的,还未曾见过福慧公主呢,看着素日高高在上的祖父,对一个身份是儿媳的人作揖,简直要被吓死了好吗? 「免~」福慧公主侧身颔首,算是回半个礼,道:「公公不必多礼,虽是公主,却也是王家之媳。」 「公主平易近人,不以身份骄人,是臣等有福,请上座。」既然儿子坑爹,当爹的就一定要不把面子当回事儿,王老太爷打定主意把福慧公主高高供起,想想公主身份、想想两个孙子、想想王朔能为,想到这些能给王家带来的好处,王老太爷都觉值了。 「久别重逢,只叙家礼,不叙国礼,公公在前,儿媳岂敢,您请上座。」福慧公主微笑道。 王老太爷和王老太太做在上位,公主坐了左边第一位,完全没有把这个位置让给王守忠的意思,王子胜、王子腾和王朔自觉得站到公主身后去。如此紧张尴尬的气氛,让素日里最会插科打诨的二婶都没有发挥伶俐口齿的余地,这气氛怎么这么奇怪? 本来是为了迎接王守忠一家的欢迎见面会,二婶在心里都想好了要如何恭喜福慧公主高升,如何夸赞王朔临危不乱,如何赞扬王守忠年轻有为,得,再看现在的态势,二婶小声吩咐心腹把定好的戏酒取消,心里崩紧了,生怕出了什么事儿。 按照正常流程,王守忠再拜父母,说了一通「不孝让父母担忧」的话来,本来都是套话,但王老太爷愣是听出了火气。 一场欢迎不尴不尬得结束了,王子胜等子女儿媳奉福慧公主到东院休息,王老太爷藉口公事,叫走了王守忠。二叔和三叔一家也见机得快,飞快得了理由,领了各自儿女回院子。苦了头一回面见福慧公主的侄媳妇们,简直尴尬得手足无措。 回到院子,福慧公主歇下虚假微笑,含泪拉着王子胜和王朔,上下仔细打量他们,语带哭腔道:「我的儿啊,可有事没有?」 「娘,都没事儿,我和大哥都好着呢!您瞧~」王朔转了个圈儿,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王子胜也默契的走动了几步,安慰道:「娘,都好了。」 福慧公主的眼泪唰得就下来了,王子胜向来是称唿「母亲」的,这一声娘,瞬间拉进母子关系,福慧公主突然觉得否极泰来,这么多祸事中,总算有一件能让人安慰的好事了。 王朔也觉得和王子胜从未有过的亲密默契,王朔站到王子腾身边,问他是否安好,王子腾笑答。 福慧公主把王仁抱在膝盖上,拿了糕点逗他,又是不是看向顾氏怀中的襁褓,小丫头还睡着呢。 「日子过得真快,仿佛昨天你们才成亲一般,今儿个儿女都有了。」福慧公主感嘆的看着王子胜夫妻,感慨时光不留情。 「儿媳老了,可娘还和从前一样,这要是我们婆媳走出去,别人得当是姐妹呢!」顾氏逗趣道。 「就你嘴甜,老婆子可不愿意当个老妖怪!你呀,多给我生几个孙子才是正经~不拘男女,都好,都好~」福慧公主全无刚才大厅中咄咄逼人的模样,慈祥微笑,如同普通人家的太太。 王仁小小年纪,颇为懂事,不知是不是被刚才大厅的气氛吓坏了,一直安安静静得待在福慧公主怀中。 王朔看亲娘小小打了个哈欠,上前道:「大哥嫂嫂,娘和二哥一路疾行辛苦的很,不若让他们先休息吧。」 「对,对,都欢喜得没分寸了,娘先歇着,先歇着。」顾氏连连点头,王子胜带着一家四口走告退,王朔和王子腾跟着告退。 「你们兄妹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在西花厅备了茶果,你们去那儿说吧。」顾氏刚出门就对王子胜建议道。 「嫂嫂也一起去吧。」王朔是把顾氏当成一家人了的。 「不了,还有这两个小魔星呢,先把他们伺候好了才行。」顾氏含笑望着一双儿女,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王朔不做坚持,兄妹三人走道西花厅,围坐在桌前。 「大哥的腿好了吗?」 「二弟在军中可有受伤?」 「娘身体没事儿吧?」 沉默一会儿,兄妹三个异口同声的发问,问出口才放映过来,相视而笑。 王朔挥挥手,道:「我是妹妹,哥哥们都得让着我,我先说!」 王子胜做请的姿势,王子腾则趁机抱怨道:「大哥知道我平日里过得是什么苦日子了,唉,被欺负惯了。」 气氛一时之间轻松起来,王朔笑问:「娘的身体还好吗?我看她疲倦得很,连眼角都有小皱纹了。还有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儿?不会是父亲纳的妾吧。」 第88页 「娘没事儿,只是赶路赶得急,我们从水路行来,一直走,连岸都没靠过,一路在船上摇晃。娘到底年岁在那儿,有些皱纹也正常。」王子腾解释道。 那是你不知道一个有钱有闲的女人对自己容貌的在意程度和保养程度,王朔在心里吐槽,要不是心力交瘁,像她娘这样的贵妇人,何至于在人前露出疲态。 「杨氏却是是父亲新纳的姬妾。」王子腾补充道。 「就是那个市舶司吏目杨帆之女吗?」王朔以前都是听说过这个女人,但从未蒙面。 「是她。」 「什么市舶司吏目?」王子胜不明所以的问道。 「我在离开广东之前,父亲就准备纳贵妾娶二房像陛下表忠心,人选就是市舶司吏目杨帆之女,父亲和她早有首尾,我还以为这事儿黄了呢?当初杨氏拿乔要等着外公一家获罪,进门做正经继室呢。」王朔语带嘲讽道。 王子胜头疼得看了王子腾一眼,不是头疼父亲的私事,而是痛疼王朔这种不屑一顾又一本正经的态度,谁家女儿说到这种事不是含羞低头的?王子胜问道:「妹妹一向这样吗?」 王子腾白了他哥一眼,觉得王子胜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你说呢!」他们的妹妹是正常闺阁女孩儿吗? 「也是。」王子胜点头,一般女儿家做不出敲闻登鼓的事情来。 「嘿!嘿!」王朔拍着桌子抗议道:「说什么呢!我还在你们面前坐着呢!」 王子胜王子腾两兄弟哈哈大笑,冲散阴霾。 王子腾笑道:「别担心,父亲心里有分寸的。父亲本来也没打算纳杨氏为妾,是我们要启程回京的时候,杨氏上门纠缠……」 「她肚子怎么回事儿?」王朔才不停这些米分饰太平之词。 「咳咳,就是……就是那样。」 「几个月了?」王朔追问道。 「我怎么会打听这些!」王子腾不好意思得转向一边,和亲妹妹说父亲的风流韵事,怎么这么尴尬!王子腾小声嘀咕道:「四个月了~」 四个月,算起来也就是勇王府出事之前就有了,王朔嘲讽道:「这就是二哥说的有分寸?嗤~」 「不过是外面逢场作戏,上不得台面的。」王子腾遮掩道。 「是啊,是啊,又不是你二哥纳妾,你对他瞪什么眼?」王子胜解围道。 「难不成大哥也是这么想的?」王朔侧头问道。 王子胜一时脸色讪讪,王朔正色道:「我知道二位哥哥的想法,无非是觉得外面的女人不比娘亲尊贵,父亲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不会放在心上。可哥哥们忘了,就是这样一个上不得高台盘的女人,差一点儿就成了正经继室,若是万一,你我都要在她面前打躬作揖,口称母亲。」 「这正妻和妾室孰轻孰重,二位哥哥心里肯定有数,可你们还是小看了女人的野心,那些女人做了妾室就想着生子,生了女儿想儿子,生了儿子就想着分家产。京中多少豪门大族因兄弟相残、嫡庶之争儿破败。」王朔了解那种男人的自大心里,总想着和两位哥哥说一说,她不想自己的兄长也过那种正妻教子管家,小妾美貌如花的生活模式。 「妹妹说的是,放心吧,我和你二哥都不是宠妾灭妻的人,不会让家宅不宁的。」王子胜赶紧保证道,心中祈祷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和妹妹说房里事,也太尴尬了。 「我也不是想说这个,只是觉得很生气,父亲做的太过了。」王朔笑道。 「唉~」王子胜嘆息一声,这个他深有感触,勇王府一朝身陷囹圄,他落马伤腿,家中人的态度,更是伤人,果然到了关键时刻才知道谁是真正的亲人。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说说外祖父的寿宴吧,筹办得怎么样了,热闹吧?咱们什么时候去给外祖父拜寿啊?」王子腾转移话题道。 呵呵,寿宴也不是一个好话题,王朔一想到寿宴就头疼那些送重礼想让她表态的舅舅表哥们,挥手道:「大哥、二哥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娘。」 送走王朔,王子胜才道:「二弟,我看妹妹不对劲儿啊,她说起婚姻男女之事也太……那什么了吧?你说,妹妹不会想不开要出家吧?」 「呸呸呸,亏你想得出来,不过是一时情绪不对罢了。」王子腾嘆息一声道:「这事儿是父亲办得不地道,妹妹当初还说若是天下夫妻都如这般,还不如不嫁呢,两位尊亲平日里也是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啊!」 「别灰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咱家出事,刘家不也始终如一,没有退亲,你媳妇儿就是好的。」王子胜安慰道。 「什么媳妇儿,我还没成亲呢。」王子腾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未来媳妇儿?」王子胜打趣道。 「对了,说起来当初娘还想妹妹嫁给荣国府的二公子呢,大哥你在京中可知这个二公子的脾性?」王子腾生硬得转移话题道。 王子胜斜瞥他一眼,假装没发现,配合说道:「贾家二公子政是个好读书的,为人也温和儒雅,有君子之风,在京中评价颇好。不过你也不用操心了,妹妹如今得封县主,婚事只能往高处许,怎么会嫁给一个不能继承家业的嫡次子,除非有状元之才。」 「那是,谁能配得上妹妹!」王子腾挺着胸脯骄傲道。 第89页 ☆、第五十一章 王子胜王子腾两兄弟子在谈婚姻事,福慧公主和王朔也在谈婚姻事。福慧公主歪在软榻上,王朔坐在旁边的软凳上,依偎着母亲说话。 「娘,您刚刚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不论是受了王老太爷的礼,还是坐在王守忠之上。 「这有什么,娘是君,他是臣!」福慧公主摸着王朔的头,道:「以前是娘自误了,总以为做夫唱妇随的贤妻比做个高高在上的贵女强,可惜啊,人就是这么不知感恩,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看清了真面目。若是夫妻相敬如冰,我还想得通,如今……只要一想起我在北境吃的苦,为了他甚至不能再孕……只觉得往日的真心都不如餵了狗!」 王朔默然无语,她在离开广东之前,福慧公主对王守忠还挺好的啊,虽然伤心难过,但还是抱有希望,这是怎么了?态度转变这么快? 「娘,那您打算怎么办?」王朔试探道,不知在广东发生了什么,待会儿该去问问王子腾才是。 「能怎么办?你大哥也成熟了,在鸿胪寺的差事办得也不错,活动活动给你大哥补个缺,应该能进六部;你二哥和刘家小姐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刘家仁义,我可不能亏待了她,还有你……」 「娘,我是说您和父亲怎么办?」王朔担心的是父母的婚姻,惴惴不安的问出一句:「您想和离吗?」这个年代和离可不容易,就算是公主也免不了被人说嘴。 「你怎么会这么想?」福慧公主诧异的看了王朔一看。 「您待祖父和父亲这么不留情面,如今又是公主之尊,只要您愿意,外祖父会为您做主,陛下会维护您,王家也拦不住。」王朔分析道,只要福慧公主下定决心,再难,也能办成。 福慧公主沉默半响,最终遗憾得摇头,道:「我还有你们兄妹三个呢。」 言下之意是若不是顾忌着孩子,她早就不过了,令王朔越发好奇发生了什么。 王朔有心想问,福慧公主却避而不谈,几番下来,王朔也不再打搅,只想着去问王子腾也是一样的。 王朔劝道:「娘,您又没打算拆伙儿,待祖父和父亲是不是温和点儿?」若是不打算和离,天天待在一个屋子底下,就算心里再怎么瞧不上,面上也得过得去啊。不然向今天这样尴尬,正常人也要瞥成变态啊,婚姻冷暴力,可不是好玩儿的。 「放心,你娘有分寸。」福慧公主淡定道。 王朔从公主的卧房退出来,就遇见婆子来请,说王守忠叫她去书房说话。 「大哥和四哥呢?」在王家老宅字里说话,王子腾只能称唿为四哥。 「回姑娘话,老爷都唤了,大少爷和四少爷正等着您呢。」那婆子含笑引路。 王朔让朱雀先回去休息,令带两个丫鬟护卫前去,朱雀也才到,赶路很是累人,就不拘着她非在跟前了。 王朔在路上碰到两个哥哥,一起结伴到了王守忠的外书房。 「你们来了,坐。」王子腾脸色疲惫,指了指旁边的座椅。 兄妹三人沉默行礼,各自安坐。 书房中一片沉默,王守忠半响才开口嘆气,道:「怎么都不说话,你们可是怨为父?」 「孩儿不敢。」见弟妹们不说话,王子胜只能作揖答道。 「为父自小就是王家的嫡长子,十岁之后就管了王家对外交际,十五岁就跟着你们祖父上了战场,自小管理家事、孵育弟妹、奉养母亲,一言一行都是王家的脸面。王家以我为尊,我自然把家族看得最重。」王守忠低沉得声音响起,开始讲起古来。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你们都怨我,怨我不顾与你们娘的情分,贪花好色。唉~说实在的,杨氏又是什么天姿国色呢,充其量算是清秀,不过一小吏之女,见识更是浅薄,唯一的好处就是身份低微,不至于引人忌惮。一切不过是为了给陛下表忠心,保全王家罢了。当时情况兇险,若我都倒下了,又如何庇护你们?我听说朔丫头在大正殿说什么勇王府血脉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是生生挖我的心肝啊!虎毒不食子,为父何曾接到过永祥候的书信,何曾想过要弃你们兄妹于不顾,也不知是哪个挑拨的。当初勇王府事发,你们娘病倒在床,一直是好药好饭得伺候着,腾哥儿我也想办法送进了军营,就为了给王家保存血脉。若是你们都是这样想的,那为父可就真是……真是……活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意思!」王守忠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父亲……」王子胜和王子腾不忍心开口唤道,王朔也拿着帕子擦眼泪,但她也没开口解释,在大正殿上说的一切就是真相,就算不是真相,在王朔的认识里是真相就行了,她绝对没有欺君。 王守忠表白当时情景道:「我原想着勇王府既然出事了,那总要有人收拾残局,若是冲动行事,你死我也死,九族之人死成一片,旁人是该贊其情义,还是改蔑视其愚蠢!你们若是怪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盼着你们日后引以为戒,不要冲动行事,就算理解为父的一片苦心了~」 「父亲,别说了,别说了,不怨您,当时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后续怎样,您只是做了最恰当的选择,没有对不对。」王子胜连连劝说道,嫡长子继承家业的压力,王子胜比谁都理解。 「幸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外祖父一家终于沉冤得雪,若是早知朔丫头有此能为,为父当初也能多出一份力了。」王守忠拍着扶着他的王子胜道。 第90页 「父亲谬赞了,都是外祖父运筹帷幄,方能一举成擒,震慑小人,洗血冤情,女儿才是恰逢其会,借我的身份罢了。」王朔谦虚道。 「就算只是借你的身份,有胆魄敲闻登鼓,已是不凡。」王守忠连连赞嘆,又道:「说来也是苦了你了,当初千里迢迢孤身进京,我听说还遇上的追杀?」 「是啊,多亏母亲派给我的护卫,也不知永祥候如何得知我要进京的,居然在路上截杀我,还用上了军中的□□。幸得老天保佑,护卫用命,不然哪儿有今日一家团聚,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王朔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 「妹妹还被人追杀?」王子腾惊讶道,他都没听说。 「是啊,可我又没有证据说是永祥候做的,面圣的时候不好把这个罪名也算进去,就没说。」王朔道。 「你怎么不说呢?以后你要办什么事儿交给我吧,可不放心你再冒险。」王子腾摸摸王朔的头髮,心疼道。 「放心吧,以后有哥哥们呢,再用不着我做这些。」王朔回以微笑。 「朔丫头也懂事了,不会闹着腾哥儿要赔你了。」王守忠看着儿女和睦,欣慰笑道:「当初你还闹着要练出一只女兵来呢,如今也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都是小时候说着玩儿的,等真遇上事儿才知道,我那三板斧管什么用。」王朔落寞一笑,不愿再提。 「妹妹护卫重伤,现在还躺着呢,她心里也不好受。」王子腾补充解释道。 「唉,多照顾着,实在不行就请太医来瞧瞧吧,到底是有功之人。」王守忠道。 「嗯,听您的。」王朔点头应是。 「说来,后天就是勇王府开席的日子,你们可想好了给外祖父送什么贺礼?」王守忠说到勇王寿宴上来,一家四口又讨论起送礼的事情来了,好似之前的分歧从未发生,好似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从为出现,一家四口,和乐融融。 兄妹三个陪王守忠在书房了用了一顿点心茶果,又说了半响的话儿,三兄妹才结伴告退。 走在路上,让僕从远远跟着,王子胜道:「父亲也不容易,妹妹多体谅他吧。」 「大哥怎么说这话?」王朔反问。 「你当大哥看不出来呢,你对父亲不冷不热的,记得小时候你也不是这样的。」王子胜笑道,回忆起小时候王朔黏父母的那个模样,当时王子腾在边关和父母关系亲密,妹妹又是女孩儿爱撒娇,只有他仿若格格不入,当时还有些伤心呢。现在想起来只觉得一片温馨,那才是家的样子啊,因此劝道:「做个族长可不容易,平衡各方,保全家族,唉,都是永祥候闹得。」 王朔静默,她反问想表达的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只因为有苦衷就要被原谅吗?还不知道是苦衷还是私心呢!看着王子胜一张认真严肃的脸,王朔突然没有兴致解释什么了,只淡淡道:「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时间久了就过去了,大哥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这样,你奉母亲去京郊庄子或者护国寺散散心吧,等外祖父寿宴过后就去,你们就是太爱把事情放在心上了。」王子胜建议道,他一心想让整个家庭完整和睦,不遗余力得想要修復伤痕,即使他也是被伤害的那一个。 「瞧瞧,这就是儿郎和女子的不同了,我现在满心伤感,还沉浸在外祖父一家出事的后怕里呢,你倒让我去散心。」王朔笑道。 王子胜看着妹妹的笑颜,信心满满的确定自己打动了妹妹,妹妹肯定能原谅父亲,一家人肯定会重回亲密的。 到了分叉路口,王子胜含笑离去,王子腾陪着王朔再走一段,他们的院子相邻。 「你相信吗?」王子腾站在路口含笑问道。 ☆、第五十二章 王朔望着王子腾身后的天空,沉默不语。王子胜不像王子腾那样从小跟在王守忠身边,清楚他的手段秉性;也不像王朔那样心冷薄情,愿意把自己抽离出来看事情;王子胜有这种想法很正常,谁都希望有个父母恩爱、姊妹和睦的家庭。 「对了,二哥,你知道母亲为何那么生气吗?刚刚甚至说出了不想过下去的话来。」王朔不想纠结王守忠的问题,只详细给王子腾说了福慧公主的想法,问他可知原因。 「你也发现了。」王子腾嘆息,他也察觉父母之间的气氛很奇怪,道:「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我一直在军中避难。不过……好像娘的护卫队中少了许多人,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王朔摇摇头,道:「娘的护卫向来是两人都指挥得动的,娘不至于为了这个生气,那么算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杨氏了?」王朔猜测道,女子重感情,总不如男人那般洒脱。 「我觉着不像。」王子腾摇头,他们娘不是放不下的人。 「算了,以后总会知道的,不说这些了,晚上还有家宴,二哥你先回去歇歇吧。」匆匆忙忙赶回来,还没坐下歇歇呢。 「嗯,你也好好休息。」王子腾叮嘱一声,转出月亮门迳自回去了。王朔在他身后定定得盯着昏黄的天空,心中安宁一片,以前她还会烦恼恐惧,现在不会了,她已经做好准备,准备迎接任何丑恶的人性。 王家一片太平,福慧公主这边占据绝对优势,王守忠也表现得如他所说,一心为了这个家庭,再没踏入过杨氏的房间。 第91页 还是福慧公主身边的刘嬷嬷多嘴提醒了一句:「人都进门了,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脏水总往您身上泼。老奴知道您不在意,可人在这世间啊,总要求个名声,日后也好……」 「谁那么多事,管这些家长里短的。」福慧公主倒是不在意,她不害人,也不想出手帮人,不过一个无媒苟合的下贱之人,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确实是家事,后街上王老大风流好色,也就在奴才下人之间说嘴几句;若是天潢贵胄,朱紫贵人的家事,那天底下的老百姓都要念叨几句呢。」刘嬷嬷说的也在礼,皇室的八卦新闻总是引人注目的。 「随你吧。」福慧公主不在意得让刘嬷嬷自行安排,只嘱咐了一句:「别把人弄死了,我可不想养便宜儿子。」 还有福慧公主和王守忠分房别院而居,王家的内宅之事由顾氏全面接手等等,都是小事,不在赘叙。 眨眼就是勇王爷大寿,勇王府刚刚沉冤得雪,风头正健,陛下送了寿礼,诸位皇子也要上门道贺,已是赫赫扬扬之势。寿宴连摆七天,第一天请的是亲戚族人,这亲戚就来的高大上了,诸位皇室贵人的马车仪仗,把宽阔的大街都给堵了。 王朔一家在这满座贵人之中算不得什么,但勇王府感激她,福慧公主又是亲女儿,因此母女俩刚一进门就被迎进了大客厅,坐在勇王妃身边说话。 勇王府的女眷待王朔甚是客气,客气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还是大表嫂言语如常,不若旁人那般小心翼翼、奉承阿谀,让王朔心里好受了些。 在大客厅中说话的女眷都是成亲了的,勇王妃拉着王朔说了好一会儿的贴心话,把态度表达到了,也担心她无聊,就放她去园子里玩儿了。 厅中的舅母、表嫂们连忙表示,自家的女儿、小姑正好陪王朔呢,热情的招唿这王朔,王朔推辞不过,只得笑应了。 勇王府枝繁叶茂,女儿众多,除了早就嫁出去的,待字闺中的也不少,一路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些表姐妹一言一行都在表达着让王朔在勇王爷面前为自家说好话的意思,或高明或浅白,王朔烦不胜烦,接口更衣,直接熘了。 走到花园中,从月亮门看出去,刚好看见中山王徒耿和大表哥徒瑾一起走过来,当然旁边还有许多陪客,均是年纪相当的公子哥。王朔不好出去,躲在门外,从假山绕了过去,走到属于内院的花园才放心坐在亭子里。 今天跟着王朔出门的是朱雀,王朔对女眷间的唇枪舌剑不敏感,就必须带个专家出门,以备不时之需。 「主子,这亭子也有意思,几根骨架是木的,其他都是花叶,在这亭中花香四溢,美不胜收。」朱雀赞嘆道,又吩咐跟着的几个小丫鬟去取茶果摆在竹桌竹椅上。 「是很漂亮,就是不怕掉虫子吗?」王朔笑道。 「主子多虑了,您瞧,周围都绷着明纱呢,看,淡绿色的,不仔细还真瞧不出来,也不知是哪个花匠的主意,真是巧思。」朱雀贊道。 「自然是大家闺秀才有的奇思妙想。」王朔还未回答,就想起了一个男声。 朱雀机警回头,利索得退到王朔右前方站定,警惕得看着来人。 「你这丫头倒是有本事。」来人正是徒耿,他一看就知朱雀会功夫,想着进京途中的另外一个女护卫素贞,心中赞嘆王朔调/教人的本事。 「朱雀,帮我去前面看着。」王朔吩咐朱雀去前面路口上望风,这个亭子地势巧妙,后面是池塘和小树林,前面是假山,进出的路只有一条。 「我都躲了,你怎么又追过来了。」王朔问道,她知道刚刚徒耿肯定看到她了。 「来要救命之恩的谢礼啊。」徒耿玩笑道。 「你什么时候救过我了,倒是还欠着我好几条命呢!」王朔不屑道。 「唉,活命大恩,说谢字就肤浅了。」 「嘁~」好像说起这个话题是自己一样,王朔不理他,转头欣赏旁边用藤蔓和荆棘花卉组成的亭子。 「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的。」徒耿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他和王朔早有默契,进京快两个月了,两人没有私下见面,也没有遣人互通消息,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事儿?」 「我想让徒瑾袭爵。」徒耿摇着扇子,摆出谋士的模样来。 「我说呢,大表哥前后几次送的礼物皆在我心坎上,大表嫂今日一言一行也皆和我意,原来有你这个军师在旁边指点啊!我大表哥何德何能,请了你这么个外援。」王朔好奇道,徒瑾能有什么回报的,现在人人都想拉拢勇王府,而爵位的归属就是最好的桥樑,只要帮谁抢到了这个爵位,那就顺理成章、合作愉快了。 「啊,徒瑾公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儒雅通透、天人之姿……」 「你给我背诗经呢。」王朔笑道,这是说徒瑾?说的是潘安邓闲吧。 「说真话呢,你还不信?」徒耿笑道。 「那我大表哥一定有比那天人之资更打动你的,比如说……」王朔也知他在开玩笑。 「比如说什么?」 「身份。」王朔肯定道:「长子嫡孙的身份,和我们中山王一样的身份,是吗?你比诸位皇子都早封王,凭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92页 「难道不是凭我父皇战死沙场、保家卫国吗?」徒耿沉声道。 「保家卫国的人那么多,你看谁封王了?」王朔嘲讽道。 「女人啊,太聪明了,就不可爱了,你再这样,可怎么嫁的出去哦~」徒耿摇头晃脑的感嘆,这是默认了。 「有本事的男人从不怕枕边人聪明,要是让我嫁给一个废物,我会忍不住杀了他,好谋求再嫁的。」王朔恶狠狠道,想拿她婚事当投资、威胁、赌注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纵使她当时没有反抗之力,嫁人后总能从丈夫入手的,就是当个寡妇也比当一个噁心人的妻子强。 「真狠啊,果然最毒妇人心。」徒耿搓着胳膊,假装自己在打寒颤。 「你自己在这人耍宝吧,我先走了。」王朔不想理她,她还要去前面拜寿呢。 「你不帮我?」徒耿拉住她道。 「放手!」王朔一个手刀下去,徒耿见机退开。 「这么凶做什么。」徒耿揉着背打红的手背抱怨道,看王朔头也不回,连忙道:「有好处的事情也不干?」 「什么好处?」王朔笑着回头,这就对了嘛~她就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制式兵器,一千人的量,大把的金银,城西的院子,京郊的庄子,最重要的是未来勇王爷的感激,怎么样,划算不?」徒耿诱惑道。 「啊,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拜寿呢。」王朔转身就走。 「还要什么,都可以商量喂,别走啊,餵~」徒耿在后面小声唤道。 呵呵,把勇王府的爵位当成买卖来做,还在这这儿讨价还价,王朔懒得理他,当然,和价码不够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王朔刚到前厅,就听说陛下来了。得,连忙整理衣装到前面迎驾。 王朔走到福慧公主身边,扶着她往前院去,皇帝来是微服,说是哥哥来给弟弟贺寿,让勇王府一切随意。 那也不能真随意啊,前院安排着管事给各位男客道歉,今日来的有各个辈份的姑爷,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自然得伺候好了;内院的,除了血缘近的几家,其他女眷都安排在后院喝茶。一家子忙忙碌碌,管家下人跑断腿,才在皇帝进正厅之前,把事情安排好了。 皇帝点名要见王朔,因此王朔这个堂外孙女儿也在觐见之列。 大厅人头攒动,却寂静无声,只有皇帝说话的声音在迴响。皇帝和勇王你来我往的恭维,兄弟和睦得不行。皇帝给勇王府的子女挨个赐下了赏赐,又叫王朔近前说话。 王朔刚走到皇帝面前行礼,就又丫鬟上来唤热茶,王朔还跪在地上,刚好看到她袖中的亮光,是匕首! 「小心!」王朔惊唿出声! ☆、第五十三章 王朔勐得起身撞向那个刺客,茶水泼下来烫得王朔尖叫,那刺客被撞得一个趔趄,后腿两步稳住身形,抄起匕首,就像旁边的大皇子刺去。 此次来勇王府贺寿,皇帝打头阵,皇子们个个都来了,本来大皇子站的位置应该是皇后娘娘的,结果皇后小恙未至,大皇子顶缸。 王朔一掌击在刺客右手手肘的穴位上,匕首应声落地,王朔和刺客缠斗起来,拳脚舞得虎虎生威,大厅人多,王朔又要顾忌着亲戚们,缩手缩脚,很受了几下重的。 突然听到徒耿大喊一声:「小心!」王朔严阵以待,却没发现刺客放大招,正在奇怪之间,侍卫已经涌进来了。 刺客片刻之间就被制住了,王朔回头一看,徒耿拿着一个托盘呆立当场。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丫鬟打扮得刺客要对皇帝不利,徒耿大喝一声提醒,想帮忙却找不到工具,只得摸起桌边的一个托盘,敲在了刺客头上,当场就把刺客敲晕了。 王朔呆愣愣的看了半响,心中感嘆,果然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衣服再屌,一砖拍倒!板砖乃自古第一兇残利器啊! 说时迟那时快,从王朔惊唿小心到侍卫们涌进来不过几个唿吸之间,等把刺客制服了,王朔才走到福慧公主和勇王妃身边查探情况。刚刚事情紧急,满大厅都是女眷得尖叫声,偏偏厅上除了皇帝、勇王、几个皇子和徒耿之外再无男人,只得王朔顶上。须臾之间,女眷们有扯着头髮、崴了脚脖子的,低低切切的哭泣声这才响了起来。 刺客也是打探清楚了的,刚好皇帝召见女眷的时候行刺,年轻男人要避嫌,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是出了王朔这么个异类,皇帝估计就要血溅当场了。 「陛下,刺客狡诈,情况兇险,不若先回宫吧。」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劝道,突然受了一场袭击,是个人都得懵啊。 「是啊,皇兄先回宫吧,容臣弟详细调查,定不放过这些谋害君上的乱臣贼子!」勇王爷也跟着求情,哪个王八蛋在他的寿宴上行此歹毒之事,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刚刚出狱的勇王府又要天牢一游了! 「回什么回,今日是你的寿宴,岂能为一二小人扫了兴致!来人,把刺客拖下去严加审问,水榭外接着唱戏,六十大寿的好日子,热闹起来。」皇帝怒目圆睁,一点儿都没有理会那些劝他的人。 有人还想再劝,皇帝就瞪眼挥手,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画风严重不符。皇帝执意不听,旁人又何敢冒犯天威。 「耿小子,让叔父瞧瞧,伤着哪儿了。」皇帝拉过站在旁边的徒耿,去取他手中的托盘。徒耿被吓傻了,手中还紧紧得拽着托盘呢。皇帝一动,他才反应过来,躬身在皇帝身上扫视几眼,问道:「您有事没有?」 第93页 这话问的,在宫里这么讲究的地方,这话和诅咒有什么分别,皇帝却毫不在意,若不是发自肺腑,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父皇洪福齐天、神灵庇佑,一二小人断不能伤害龙体。」二皇子接口道。 「是啊,可到底出了事,不知刺客有没有后续手段,还请陛下銮驾回宫。」徒耿顺势请求道。 「你呀!」皇帝笑点徒耿,他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又是自己打下来的天下,积威甚重,刚刚说不回宫了,就是一脸不贊成的勇王爷都不敢反驳,徒耿倒是傻大胆,又跳出来劝说了。 「朕这辈子打过多少场仗?」皇帝偏头问大总管。 「三百四十一场。」大总管精确答道。 「可有后退一步?」 「半步不曾。」大总管斩钉截铁道。 「朕这辈子遇过多少此刺杀?」 「数不胜数!」这个可就没有官方统计了,大总管也不知道。 「可有怕过哪个?」 「不曾避让!」大总管道。 「正是!朕不回宫,朕就坐在这里,哪个乱臣贼子有胆量,尽管来!」皇帝横刀立马得坐在上首,王霸之气尽显。 王朔心里呵呵刷频,这逼装得,我给满分!怪不得大总管是大总管呢,看着捧哏的水平,专业说学逗唱都没他能耐! 皇帝坚持不走,护卫就更要严密,刚刚慌乱之间受伤受惊的女眷被扶下去休息,福慧公主扶着勇王府去后院,勇王妃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厅上就之上下皇帝、勇王爷、几位皇子和徒耿了。唯一一个女子就是王朔了,都是亲戚,没那么多讲究,皇帝点名让王朔留下。 「高敏丫头,上前来。」皇帝招收。 王朔趋步向前,跪地行大礼。 「高敏丫头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皇帝连忙叫起,平日里谁行跪地大礼。 「高敏现在还在后怕,只能匍匐感激皇天后土,感谢神灵庇佑,幸亏陛下无恙。」王朔深深拜倒,她是真怕啊。 「起来,起来,有本事和刺客打斗,你怕什么!」皇帝起身,虚扶王朔,王朔顺势而起,「你是个好的,孝心可嘉又有本事,如今更是救了朕,朕该好好赏你才是。」 「为国尽忠,为长辈尽孝,都是高敏该做的,本分而已,不敢求赏。」王朔感激一笑,仿佛得了皇帝一句夸奖就很满足了一样。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皇帝扫视了一下徒耿和王朔。 七皇子见状连忙上前对王朔躬身作揖,「多谢堂兄,多谢表妹!多亏你们了,小王代父皇多谢二位,刚才真是惊险。说来惭愧,都没有榜上忙。父皇,儿子无用。」 「你没见过这场面,站得又远,怪不得你。」皇帝软岩安慰了几句,七皇子仗着年纪小就要撒娇,其他几位皇子见状也开始表白孝心、拍马屁,一时之间吵嚷起来。皇帝无奈,只得问道:「这戏酒开席了没有啊?」 候在门外的勇王府大管事连忙高声回道:「都备好了,请陛下移步。」 一行人浩浩荡荡得往外走,直奔戏台。刚刚还热闹喧譁的王府,瞬间肃穆万分,丫鬟们连个笑脸都不敢有,来往皆是寂静无声、低头垂目,生怕天上掉下个莫测之祸来,只听得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声调。 来赴宴的都听说皇帝遇刺了,勇王府也强硬,直接封了大门,不准任何人离开,和护卫皇帝来的禁军统领贾代善一起排查可疑之人。 对刺客最痛恨得除了勇王府就是贾代善了,出了事他们两个都跑不脱,贾代善带着心腹亲自搜查,发誓要找出兇手来。 去听戏的客人们都没带下人伺候,人都留在原地,让侍卫看守起来了,一个一个对着名单查,不怕查不出来! 皇帝那边听戏也听得恰到好处,刚好贾代善这边排查完了,皇帝就起驾回宫了。把几个有嫌疑的下人扣起来,诸位客人倒是顺利送出勇王府大门。 事情一件接一件,多事之秋,王朔一家也不在勇王府多留,径直回家去了。 贾代善忙碌到半夜才回去,家中老妻还点灯熬油得等着他呢。看到正房的烛光,贾代善心中也是一暖,温言道:「怎么又等我,早让人传话过来,你先睡。」 「哪里睡得着,不问问我心里可不踏实。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儿,居然有人胆敢行刺,能否和我说说,日后交际,我心里也有个数。」贾史氏一边给贾代善脱去铠甲,一边问道。 「唉,不能说,反正最近都不会有哪家宴请聚会,等等吧。」贾代善深知事关重大,还真不能和内宅女眷透露。 「行,那我不问了,多亏今日请的是勇王府姻亲、皇族众人,我也没去赴宴,不然伤着孩子们,我也心疼。」贾史氏笑道,只要不牵扯荣国府,管他呢! 「别忙了,坐着吧。」贾代善脱了铠甲,接过贾史氏泡好的热茶,看妻子忙得团团转,连忙让他歇着。 「不累,抬手的功夫。」贾史氏温婉一笑,道:「听说王家的高敏县主又立下了救驾之功?」 「你从哪儿听来的,半天的功夫,连你们内宅女眷都听说了?」贾代善奇怪道。 「这有什么,高敏县主巾帼不让鬚眉,那可是敲过闻登鼓的奇女子,京中哪家女眷说话的时候不谈论她两句都是落伍。这正在风头上又立新功,哪能不引人议论。」贾史氏笑着道,内宅可是最紧跟潮流风尚的地方,对王朔也是好奇已久,可惜王朔开始在京城,可年纪小,也没带出来交际;后来去了广东,就更见不着了;再后来回京了也闭门养伤,京中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 第94页 「高敏县主确实有些功夫,王家也会教女儿。」贾代善点评道。 「是啊,我额外关心这个,还不是因为当初郡主……福慧公主有意结亲,我就……」差点嫁进来的女人,下意识总会多听两耳朵。 「什么结亲,此话休提!」贾代善连忙打断道。 「就那么一说,我也明白王家今非昔比,高敏县主更是封诰加身,不是政儿能匹配的。」贾史氏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常以丈夫能为和国公夫人的诰命自矜,但也明白有宗室爵位的女子,不是她家次子能般配的。但还是忍不住要感嘆一句:「不知高敏县主,日后有何归宿啊。」 一个闺阁女子,如此引人注目,受人夸赞的同时也要受人非议啊。贾史氏本来还非常羡慕福慧公主有此好女,但一想到婚配大事,那点儿羡慕就烟消云散了,如此强硬,哪个男人会喜欢,哪家婆母能放心?还是自家女儿好,识文断字、作诗题词,纵有一二脾气也只是自己生闷气,斯文好啊,斯文好。 京中女眷,大家贵妇的思维,基本和贾史氏相同。 ☆、第五十四章 一场寿宴,王朔带着淤青的胳膊和侧腰回去,好在自从习武之后,她身边就常备药膏,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福慧公主更是疲累,她原本就心思郁结,再被惊吓,头一抽一抽的疼。偏偏王守忠还在旁边叨咕,竭力表达自己的担心和慰问。 「闭嘴吧。」福慧郡主不耐烦道。 王守忠脸色讪讪,眼神示意几个孩子都在呢,他们一起参加勇王府的寿宴,才刚刚回来。 「父亲别生气,娘是累着了,不是有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王朔一看气氛僵住,赶紧解围。她支持亲娘的任何决定,既然福慧公主没有和离的意思,那就帮助他们夫妻消解矛盾,尽量和谐吧。王朔是看出了福慧公主看她在的时候,眼中有后悔的情绪一闪而过,不然她也不得管。 王守忠听到王朔出声,真诚笑道:「都是一家子,这么见外做什么,你们也累了,先歇着吧。」 王朔看着突然之间高兴起来的王守忠,不明所以,她说的客套话,用得着笑得这么真诚吗? 王守忠先走一步,福慧公主道:「你们小夫妻俩先回去吧,两个乖孙子肯定累坏了,腾哥儿你院子和朔丫头同路,送她回去。」 众人皆听福慧公主安排,行礼告退。王朔本想问问王守忠奇怪的态度,但想着来日方长,也顺势告退了。 王朔回房,朱雀早就备好了药膏等着她,一阵推拿揉捏,王朔把嘴中的帕子都咬烂了,才把药上好。 勇王府的寿宴出了这样的事情,哪儿还摆得下去,甚至连后续送礼的都不收了,一直闭门谢客,等着禁军、刑部的调查结果。 后来查出,是永祥侯府余孽所为,刺君一是,二是万一不成,也把勇王府拉下水。 听闻皇帝陛下大怒,原本永祥候府只诛罪首,夺爵抄家而已,如今陛下不留情面,剩下的男丁全部收监,预备流放西南,女子全部充入教坊。看来,教坊门前又要多几滩鲜血了。 事情不出王朔所料,玄武后来禀告详情,道:「永祥候府家教森严,一朝落败女眷们本就身子骨不好,如何扛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女眷被拉到教坊门前的时候,大多都撞了门前的石狮子,说是死也不入教坊的门,教坊门前的石狮子都染红了。」家教森严,却只对女眷森严,森严的也只是贞洁规矩,男人却在前朝陷害忠良、结党营私,玄武说这话也不知是不是讽刺。 「如此惨烈?唉,男人们在前朝拼杀,女眷也是无辜受累。」王朔感嘆一句,当然这是建立在永祥候府女眷十分安分守己,不知外面事情的情况下。若是作奸犯科之人,王朔可不会同情。 「主子就是心太软,侯府的富贵她们享了,侯府的落败她们也得受着。」朱雀道。 「罢了,给我备下往生经,我晚上抄写。」王朔吩咐一声。 「您呀,真是心太善。」玄武也跟着感嘆。 王朔嗤笑一声,这也算心善?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杀人兇手抄经书,不过是求自己心安罢了。王朔抄经的时候真诚祝祷永祥候府女眷投个好胎,不需要大富大贵,至少人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只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没有株连,不需要受别人的施捨和连累。 「永祥候府倒是一门贞烈。」朱雀感嘆道。 「也有不那么贞烈的,长房的嫡幼女,才十岁,被接连自尽的亲人吓晕了过去,已经被抬进教坊了。教坊的手段多得很,只要进了那扇门,哪里还有贞烈的本钱。」玄武嘆道。 王朔并不关心永祥候府的处置,只要罪人罪有应得就好。 等到永祥候府认罪伏法,王朔才往勇王府去探望外祖父母。 王朔到勇王府的时候,勇王妃还卧病在床,她年事已高,实在受不起这连番的惊吓。不是被刺客吓着了,是被自己脑补的勇王府惨况吓着了,他们一家才度过难关,别又进了天牢。 王朔在床前嘘寒问暖,陪侍许久才出来,在床前侍疾的舅母、表嫂、表姐妹们都抢着要送她出来,王朔笑着道:「正好,一起去给外祖父请安。」 如此才算摆脱了一行人。 勇王爷接连遭遇不幸,煎熬心血,苦心筹谋,原本花白的头髮,现在已几近全白。王朔看了心里不好受,扶着勇王爷道:「外祖父鹤髮童颜,长寿富贵之相。」 第95页 「鹤髮是真的,童颜……」勇王爷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道:「老橘子皮喽~」 「人都说笑一笑十年少,您就像现在这般笑口常开,再活个三十年不成问题。」王朔夸张笑道。 「三十年?三年都不知道有没有,一肚子的事情,哪儿能笑得出来。」勇王爷嘆息,示意往花园走走,王朔挥手示意跟着的下人离远些,自己扶着勇王爷,慢慢走在花园的小路上。 「外祖父愁什么呢?说出来,看朔儿能否为您分忧?」王朔问道。 「还不是为了爵位,」勇王爷嘆息道:「这些日子没少烦你吧。」 「可不是。」王朔笑道:「收了不知多少重礼,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以前都不知朔儿如此人见人爱。」 「哈哈哈~他们想得没错,这爵位的事情,我是想问问你,你看呢。」勇王爷问道。 「外祖父,说爵位之前,您还是先把这个收回去吧。」王朔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这是当初勇王爷给他的可以调动勇王府在军中势力的令牌。 「朔丫头,你清楚这是什么,就没动心?」 「动心,动心,所以外祖父您还是赶紧收回去吧,再放在我这里,我就该忍不住私吞昧下了。」王朔直接把令牌塞到了勇王爷手中。 勇王爷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道:「行,我先收着。你说说爵位的事情吧。」 「外公怎么想的?」王朔问道。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这个滑头。」勇王爷笑骂。 「真是滑头,就该说『此乃外祖父一家之事,外孙女儿不敢出言』,我这不是探探您的心意,免得说错话惹您生气吗?」王朔耍无赖道。 「行了,说吧,说错了也不生气。」更何况这事儿没有对错,只有立场、选择。 「此次永祥候府行刺陛下,确有勇王府护卫不力之责,陛下宽宏大量没有追究,我想着勇王府是不是该投桃报李啊。」王朔建议道。 「如何投桃报李?」 「听闻太/祖定鼎天下之时,意图大封功臣,不降等袭爵,是陛下上书劝阻,言:日深月久、子孙无穷、爵位不减、府国无余,因此才定下了爵位承袭考核、降等的标准,避免日后皇室血脉、功臣后人原来越多,拖垮朝廷国库的隐患。」王朔旁敲侧击道。 「所以?」 「所以,亲王爵位已经是最高的了,放眼朝堂,至此一家,现在连郡王都只有中山王和南安郡王两家,其他宗室未有王爵,异姓封王的东平、西宁、北静三家如今老王爷都去了,袭爵也只袭国公,郡王爵位也十分尊贵。」王朔劝说道,生怕勇王爷瞧不上郡王爵位。 「是啊,皇子们都没封王呢,大皇子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是光头皇子。」勇王爷嘆息,没有封王的皇子视同亲王,可也只是「视同」而已。 「陛下金口玉言,勇王府爵位不降等,若是二舅舅或者三舅舅袭爵,自然还是亲王;可朔儿记得,大舅舅是被追封了忠勇郡王的,此爵应该不降等承袭。」王朔铺垫半天,终于把梗抛出来了,她属意大表哥徒瑾袭爵。 「是吗?容我想想~」勇王爷右胳膊被王朔扶着,左手摩挲着令牌,慢慢走在花园的小路上,一路静默。 王朔也静静得跟着,不说话,这事儿还是要勇王爷自己想通。 等穿过花园,到了外书房落座,勇王爷嘆息一声,道:「你说的有道理,给我铺纸吧,我给陛下写摺子。」 王朔铺纸磨墨,温言细语道:「外祖父既已决定,那朔儿就把自己如此说的其他理由一併讲讲。」 「说吧。」勇王爷靠在椅背上,有些疲累。 「嫡庶不份,乱家之源。疏不间亲,人皆利己。」王朔左手扶着袖子,右手慢慢拿着磨条,一圈一圈得打磨,嘴上打着禅机,道:「道理是这个道理,这话也不该是朔儿说的,可眼看外祖父当局者迷,朔儿斗胆说说自己的想法。」 「小时候,总觉得最亲近的人是父母,一辈子都不要和父母分开;等长大成亲了才知道,夫妻是人间至亲之人;等到有了孩子,看到血脉延续,只觉得为了孩子,牺牲自己都是愿意的。人啊,有了小家,就顾不上大家了。像外祖父家里,爵位本是大房的,若是落到了二房、三房身上,焉能没有怨言。二舅舅得了,三舅舅不服,袭爵要嫡子;三舅舅得了,二舅舅要闹,长幼有序。更何况若是只因大舅舅为国捐躯,他的妻儿就要蒙此损失,长此以往,谁还敢为国尽忠?」 「你厌恶庶子。」勇王爷道。 王朔顿了顿,这重点抓得,难道现在讨论的是这个吗? 「是啊,讨厌妾室、讨厌庶子,连带对纳妾生子的人也讨厌。」王朔笑骂,放下磨条,去拿了软垫,垫在勇王爷的身后。 「是骂我,还是骂你爹呢!」勇王爷一边调整姿势,一边问道。 「骂天下男人。」王朔笑答。 「果然气势不小,孔大师说的没错。」勇王爷道。 「孔大师?您是说孔姑姑吗?孔圣人嫡传那家的孔姑姑?」王朔惊讶道,孔姑姑有这么大的名声吗?连勇王爷都提起她。 「不是她还是谁,你当你娘那么容易就请了孔大师做你的师父。」勇王爷一边拿起毛笔,一边谈笑,等黑笔落在白纸上时,情不自禁的严肃起来,王朔更是肃容敛袖,安静得站在一旁。 第96页 ☆、第五十五章 在王朔离开勇王府后不久,勇王府袭爵的批覆就下来了,果真是徒瑾袭爵。王朔一言一行没有瞒人,王朔在其中的作用不言而喻。 只用膝盖想都知道,勇王府现在肯定一大批人恨她呢。若是徒长喜、徒长欢两个袭爵,其他兄弟还能在勇王府多住些时日,但是辈分更低的徒瑾袭爵……只听说过兄弟聚居的,没听说过叔叔跟着侄儿过活的,更别说原本有机会继承爵位的徒长喜和徒长欢两房了。勇王府现在除了长房,谁不恨王朔呢,甚至其他人对王朔越是愤恨,长房就越感激王朔。 袭爵的旨意一下,人人有意见也只敢在被窝里和妻子嘀咕两声。王朔早知会如此,都没到勇王府去过。 现在她一心帮着福慧公主操办王子腾的婚事。 刘家重情重义,王家也不会亏待了刘氏女。王子腾亲到金陵迎亲,一路官船卫队护送,赫赫扬扬,做足了脸面排场,基本上够京中人八卦小半年了。 拜堂、宴客之流不在细说,王家正在风头上,来贺喜的宾客犹如天边繁星,多不胜数。许多夫人小姐第一次见王朔,总忍不住把眼神往王朔的身上瞟。只见王朔一副温婉闲适的模样,就是有一二小姐言语直白也没有生气,实在不像是那种能敲闻登鼓,勇斗刺客的人。从面上看起来不是个异类,闺秀小姐们说话也就放开些了。 王朔没有在意,人都有个好奇心,现在的闺秀名声都是靠德容妇功、琴棋书画而来,哪儿有她这种打杀得来的,看不惯的还要讽刺一句不愧是草莽出身呢。王朔异于常人,她自知,并以此为傲。 世上有随波逐流、孤芳自赏之人,亦有赤诚热血之人,比如李蕊。 李蕊如今已嫁人,人称桃李氏。在婚宴的空挡找机会和王朔说了许多话,表示非常欣赏王朔的行为,并相约以后一起聚会游玩。 言语之中坦诚无比,王朔自从清河郡主之事后,就不敢放松自己,用她敏感的雷达专心探究,也没有在李蕊眼中找到一丝隐晦,心中有些惭愧。当初交好李蕊,不过是因为她父亲是前锋营统领,算是当时王守忠的上司,为趋炎附势而结交,却是一个真诚之人。 王朔谢过了李蕊,相约他日再聚。 刘氏进门,王朔对顾氏的称唿也改成了大嫂,敬茶的时候再甜甜的叫上一声二嫂,王朔能看到刘氏陡然放松的肩胛骨落下。 我有这么吓人吗?王朔心想。 王朔对自己的威慑力显然并不自知,等到刘氏和王子腾熟悉了,刘氏靠在王子腾胸前道:「娘和妹妹如此和善,二爷待我如此好,是我上辈子修的福分。」 「谁说是上辈子的,明明是这辈子修的,当初你既不离不弃,日后,你我夫妻也当如此。」王子腾笑道,他看着母亲和妹妹受的委屈,发誓不做像王守忠那样吃妻家饭还嫌饭馊的。「不过听你这话,好像娘和妹妹多吓人似的。」 「二爷就会挑刺。」刘氏笑道:「世人都说婆母小姑难缠,我这不是被无稽之谈吓着了嘛。等进门才知道,娘亲虽是公主之尊,却温和慈爱,比我娘待我也不差;妹妹更是通情达理、菩萨心肠,敬我重我,不已身份骄矜,完全不是外面刚烈名声,我才是真掉进福窝了。」 「这就是福窝啦,那还有更大的福气,你要不要?」王子腾笑问。 「又有喜事?」刘氏惊喜问道。 「我被调入禁军做护军校尉,正六品……」 「恭喜二爷!」 「而且,我还给你请了敕命。」王子腾补充完整。 「敕命?」刘氏口中喃喃念着,眼泪止不住的就下来了。大房的女人都有朝廷封诰,除了她。福慧公主回京之后,王子胜就袭了公主之子该承袭的子爵位,顾氏自然是有封诰的,福慧公主和王朔更不必提,虽然知道自己的丈夫能力不差,早晚有一天会让她凤冠霞帔,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 刘氏把头埋在王子腾怀里,哭得不能自已,是高兴的泪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王子腾夫妻和睦,王朔也替兄长高兴。 亲兄长的喜事王朔高兴,表兄的喜事王朔也高兴。 第二天就是徒瑾袭爵宴请的日子,徒瑾在此之前,单独请了王朔在他庄园喝酒。 「听闻妹妹喜欢自然之景,就把席面安排在了庄子上,妹妹喜欢吗?」今日没有陪客,只有徒瑾和王朔两位兄妹,徒瑾已然成婚,王朔不可能为人妾室,因此并不避讳。当然,避讳对旁人来说有的,但在王朔身上,就要别论了。 「喜欢,大表哥安排的很好。」王朔笑答。 「我敬妹妹一杯,多谢妹妹为我筹谋。」徒瑾端着酒杯,先干为敬。 王朔把玩着酒杯,没有喝,笑道:「大表哥的爵位可不是我筹谋的,不敢贪功,况且我也是有条件的,当不得谢。」 「妹妹就是客气,亲戚之间本该互相帮扶,就是妹妹不帮我,我也要扶助妹妹的,说什么条件不条件,我永远都是妹妹的后盾,妹妹放心!」徒瑾拍胸脯保证道,这话没十分真也有七分了。长幼有序,在叔叔们在的情况下,他想袭爵是难上加难,若没有王朔从中转圜,他们这一房就永远与爵位失之交臂了,王朔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 王朔笑了,谁不喜欢别人的感谢呢。「表哥该谢的还有这一件呢。」王朔详细解释道:「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当为身后事考虑,外祖父已经决心要分家了。」 第97页 「果真!」徒瑾惊讶的酒杯都摔了。目前的情况已经够好了,他都做好了等祖父母去世和叔叔们斗智斗勇的准备了,没想到王朔连这个功夫都替他省了。 「自然是真的,外祖父母在的时候分产不分家,还住在勇王府,等大表哥袭爵,自然就是另寻宅邸。」王朔笑道。 徒瑾起身,深深得鞠躬作揖道:「多谢妹妹。」 王朔虚扶,请他起来,道:「大表哥万勿多礼,我永远记得自己身上流的是谁的血脉,也永远记得大舅舅的功勋和慈爱。」 「都是先父遗泽,我……」 「也是大表哥人品贵重,我帮你,就算不图你回报,至少不想帮个白眼狼。」王朔道,想二舅舅二舅母那样精通算计、又不知感恩的人,她怎会相帮。 徒瑾听着这些对他父亲和他的赞美,忍不住要潸然泪下。自从父亲去世,徒瑾已经许久没听到这种话了,在利益中打滚,突然泡在了温情中,徒瑾心中百感交集,连连对王朔表示感谢,更在心中决定日后一定要支持、帮扶王朔。 王朔看他神情便知,她的大表哥是个真正懂得感恩之人,施恩也要旁人感恩啊,王朔放心下来,提醒道:「大表哥和我投缘,我也提醒大表哥一声,听说中山王从中牵线搭桥,我不知中山王和大表哥有何约定,只希望大表哥以勇王府基业为重,勿让先辈清名受损,勿辱徒氏门楣。」 「妹妹放心,中山王并无所求……」徒瑾见王朔面露讽刺,急道:「真的,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和我联繫过,自从袭爵的旨意下来,多少人来攀交情!中山王真的只是单纯的帮我一把,看在小时候交情的份上……」 「那是我小人之心了,大表哥心里有数就好。」王朔淡淡一笑,不再谈这个话题。是她急躁了,中山王越沉得住气,徒瑾就越感激他。但她不能这样,她女子的身份就限制了,王朔必须施恩施在明面上。 王朔心中赞嘆徒耿心计,自愧不如。 「大表哥继承家业,我也在此祝大表哥建功立业,鹏程万里。」王朔举起酒杯,结束今天的聚会。 见过了徒瑾,王朔准备去拜访孔姑姑。孔姑姑前段时间回了山东,听说闭门修行,整理古籍,王朔一时也不好打扰,终于孔姑姑回京,王朔作为弟子如何也要去拜见的。 王朔得封县主,曾到皇后宫中谢恩,皇后待她甚是亲切,完全不像当初在宫中养伤时那般不闻不问。王朔只以为皇后无子,因此事事以陛下的意志为意志。现在待她如此亲切,是在替陛下安抚她。后来经女官提点才明白,皇后是知道了自己是孔姑姑的学生,才对她青眼相加。王朔也听说过孔姑姑还是小女孩儿的时候给皇后的批命,难道皇后因此认为孔姑姑是恩人吗? 当初福慧公主找孔姑姑来教导王朔的时候,王朔只以为是一般女先生,对孔姑姑的身份并无认知;等到之前勇王爷说起的时候,王朔才恍然大悟孔姑姑的名声并不仅仅在闺阁中;如今连皇后娘娘也对孔姑姑推崇万分,王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拜了个多么了不得了师父。 今日席面上喝过酒,气味不雅,王朔让玄武先去送帖子,约定明天再去拜访恩师。 ☆、第五十六章 孔姑姑还是那样的闲适静雅,王朔上门拜见的时候,孔姑姑正在院中水榭上弹琴,她已经人到中年,在这风景如画的院中弹琴,不像王朔曾见过的妙龄少女临水抚琴那般美丽动人,可有这琴音就够了,孔姑姑一身气质风华,完全压过了容貌带给人的震撼。也许是心理原因,知道了孔姑姑的不凡之后,王朔总是下意识的拔高她的形象。 王朔静静等在一旁,等琴音告一段落,才上前行礼,道:「师父。」 「来了,坐!」孔姑姑长袖一拂,示意王朔跪坐于旁边。孔姑姑弹的是古琴,亭中摆设也是古色古香,不是时人所坐的椅子凳子,而是跪地而坐的绒毯。王朔上前坐下,暗暗为自己的小腿默哀,多少年没这么坐过了。 孔姑姑是什么眼力,一看王朔的样子就道:「这几年都没碰过琴吧?」 「师父慧眼。」王朔不好意思道,人家孔姑姑多大面子的人,努力传授她琴棋书画,结果她已经把琴艺丢得差不多了。 「慧眼?瞧你那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孔姑姑生气道,琴乃正音,她当初教导王朔破费心思。 王朔吶吶不能言。 孔姑姑微敛怒容,道:「你家中最近事情多,荒废几天情有可原,现在太平了,也该把琴艺捡起来了。」 「师父,我是真没学琴的天分。」王朔再一次和孔姑姑强调,补充道:「我学了筝。」 「弹琴悦己,弹筝悦人,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取悦别人的地步,当初我还和你娘说你心志甚高,难不成是我看走眼了?」不要小看一个文人对传统技艺的执着。 「师父~」王朔蹭到孔姑姑身边,分辨道:「什么悦己娱人,我自己喜欢就行,我实在不喜欢弹琴,您放心,我会听就行了,在外面装个相是够了的,不会坠了师父的威名。」 孔姑姑原想再教导一二,但看王朔认真的脸色,再联想她最近的所作所为,知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劝。 「你近些日子做的事情,我听说了,很好。」孔姑姑不谈琴艺,转移话题道,她很少夸人,一个很好已经是最高评价了。 第98页 「都是师父教导的好。」王朔谦虚道。 「这功劳我可不敢领,你小时候我常常在半夜惊醒,生怕你砸了我的招牌!」孔姑姑揶揄道,王朔小时候的确不省心,聪明是小聪明,一时精明,一时煳涂,是个半吊子。 「师父就别取笑我了,小时候办的那些事儿,现在想起来就脸红尴尬。」王朔简直羞得不能见人,难道每个人都有不忍直视的童年吗?王朔自持是灵魂成熟的大人,还是免不了犯一些低级错误,回想起小时候自己发的那些豪言壮语,干的那些蠢事儿,还有那些幼稚的想法,王朔觉得当年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外星人给占领了吧?完全不是她会做的事儿! 「呵呵呵……」孔姑姑笑出声来,孩子的可爱,很大一部分是源于他们一本正经的做傻事。 听着师父取笑自己,饶是王朔也绷不住这个脸皮,连忙转移话题道:「师父,这次来还要劳烦您呢,这是我娘让我带过来的请帖。」 孔姑姑接过一看,原来是邀请孔姑姑做王朔及?礼的正宾,孔姑姑笑道:「明年的事情了,还有大半年呢,你娘倒是着急。」 「您这样抢手的人选,不先定下来,万一让人抢走可怎么办?」王朔卖萌道。 「既然快要及?了,婚事可有说法。」孔姑姑知道自己的弟子不是一般闺秀,这样的问题也敢于直接当面提问。 「还没定人家,但大致是宗室远亲或朝中重臣子孙。」王朔道。 「这话说的有水平。」孔姑姑笑道:「说了和没说似的,和我也打起马虎眼儿来了?」 「哪儿敢啊,实在是没定下来,我就是想嫁给师父家里,你们家也不会要我呀!」王朔奉承到,要论稳定,孔家可真是几千年来最稳定的铁饭碗,无论是哪家当政,妥妥的衍圣公身份没跑。 「你家论权势还在孔家之上,孔家就是个贞节牌坊,偏偏为了这个石牌坊,族中也是纷争不休,哪里都没有太平。」孔姑姑笑道,孔家的尊贵和稳定,都集中在嫡长一脉,其他人也不够使普通读书人,难道因为你姓孔,科举之道就比别人容易吗? 王朔笑而不答,这话孔姑姑能说,她却不能附和。她也的确没有嫁入所谓「清贵书香」人家的打算,再清贵,在超品爵位面前仍旧要俯首,她就是个追求世俗名利的俗人,做不来淡薄寡慾的圣人。 「师父可有好人选要荐?」王朔没有丝毫害羞的问道。 「要荐也是和你娘说……嗯,是和你娘说吧?」孔姑姑问了一句。 「是啊,我的婚事,我娘做主。」封了宗室爵位的未婚女子,婚事要经过陛下首肯,但陛下不至于为难一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小辈,王守忠和福慧公主关系一天比一天差,不知为何放弃了王朔婚事的主导权,所以王朔出嫁,都由福慧公主一人做主。 「你娘疼你,总要问问你喜欢什么样儿的,那我也问问你。」孔姑姑笑道。 「我对家世、容貌、财资之类的倒没什么要求,只有几个条件,一是忠诚,不纳二色;二是宽容,有容人之量,我娘说我的性子是越来越野了,我可没打算要改。」王朔笑答,以她的身份,要高嫁容易,只怕未来夫君看中的是她身后的王家和勇王府。王朔更怕遇到个凤凰男,借了她的势,日后飞黄腾达了,倒把她当做弃子。以她的性格,不是一个宽容的男人,无法走到一起。 「那我看你还是嫁到边关吧,边关民风开放。我年轻时候去边关走过一趟,那里女人不比男人差什么,一样的提枪上马,一样的顶门立户,与你合适。」孔姑姑打趣道。 「师父说的是,那我就嫁去边关啦!」王朔击掌笑道。 「我开玩笑的,边关?想都别想,你娘把你当眼珠子似的,能让你远嫁?你可别给我找麻烦,我是不会承认自己说过的啊!」孔姑姑笑点王朔,真是异想天开。 「我可是说真的,早就听说边关可以纵马驰骋,我见识过一望无垠的大海,也该去看看大漠孤烟直和风吹草低见牛羊了吧。」王朔心里并不把嫁人太当回事儿,坐在她面前的孔姑姑不久没嫁吗?还不是活得好好的,甚至比大多数结婚生子的女人活得要好,难道她做不到吗? 「女儿家还是结婚身子方才圆满……」 「师父自己都没做的事,怎么反而要我一定做呢。」王朔笑着和孔姑姑辩论了关于女子人生价值的实现,该不该由婚姻来衡量。 孔姑姑豁达一笑,道:「辩不过你,我也不上你的当。想干什么自己和你娘说去,别扯我这虎皮~」 师徒两人玩笑一阵,孔姑姑起身活动腿脚,两人结伴往大厅走去,孔姑姑一边走一边道:「你现在终于懂事儿了,我也就放心啦。」 「让师父担心了。」王朔深刻同情她娘和她师父,当初的她是怎样的熊孩子啊。 「你娘才是操碎了心,她也不容易,当初一心求个有情郎,如今倒是夫妻陌路,你多孝顺她。」孔姑姑感嘆道,福慧公主当年也是爽朗大气的人物,如今却倒在了一心追求的感情上,孔姑姑感慨万千,为她们年少时选择的不同的路。她常常在想,她们俩手帕交,到底谁更幸福,以前是福慧公主,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她,虽然在一个对婚姻有抗拒的人面前说这个实在不合时宜。 「我会的。」王朔点头,结束这个话题,问道:「师父这次在京城住多久,要回山东过年吗?」 第99页 「今年就不回去了。」孔姑姑摇头。 「那请师父来我家过年吧。」 「傻孩子。」孔姑姑笑着拒绝,过年还有祭祀了,哪儿能在别家过。 王朔也明白,这不是流行旅行过新年的时候,不再提这话。俩师徒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午餐,下午挨到要宵禁,王朔才从孔姑姑府上回家,多亏当初孔姑姑宅子买得离王家近。 关心王朔婚事的不止一个,王家早就在筹备着及?礼,满京城自觉有身份的都来和福慧公主套近乎,王朔这门婚事好处太多,动心的人也太多。一时之间王家媒人天天来,门槛都踩低了几寸,好似向王家求亲成了京城新风尚。 福慧公主一一拒绝了这些冲着好处来的求亲者,可总有她拒绝不了的,比如皇子。 大皇子为他的嫡长孙求亲,年纪比王朔小两岁,辈分比王朔低一辈;二皇子深恨自己已经成亲,只能推荐小舅子;四皇子、七皇子正当适龄,都同时遣了媒人。 王朔不明所以,她以为自己经过宫门口那一场杖刑,面子被剐得差不多了,皇子之尊,又何必记挂她一个小丫头。王家算是显赫,可京中比王家更显赫的不是没有,说她身份高贵,可也不敢和皇家比,一个县主而已,日后皇子封爵,皇子妃的身份能低了去?因此,算来算去,王朔觉得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有个公主娘了。 「你呀,是不知道自己的好呢。」福慧公主看王朔把米分扑到她脸上,笑着提点道:「皇子们看得比谁都明白,就是他们不明白,下面的幕僚是吃白饭的?他们看中的是你对陛下和你外祖父的影响力!只瞧勇王府的爵位就知道了。」 「就为这个啊?又不全是我的功劳。」王朔怪叫一声,这些皇子也太会想了,徒瑾的优秀是他能袭爵的根本原因,王朔最多算个推手,内因才是决定事物本质的关键啊!这群没学过马克思主义哲学观的土包子! 「他们求的就是一个心安,就算你没这么大能耐,娶到家里镇宅也是不错的。」福慧公主取笑道。 王朔恨恨瞪了眼幸灾乐祸的福慧公主,这还是亲娘吗?她是捡的吧!「那要怎么办?」王朔烦恼道。 ☆、第五十七章 王朔的婚事陷入僵局,就连早就说好不过问的王守忠都忍不住来旁敲侧击:「朔儿的婚事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 「不急,她不是还没及?吗?」福慧公主漫不经心道。 「就差几个月,哪家女孩儿不是早早的准备起来,求亲的人这么多,我看……」 「我看一家女百家求才显出我朔儿的尊贵来,这是好事。」福慧公主不客气得打断王守忠的话,端起茶杯喝茶,不想再谈的意思非常明显。 王守忠倏地拽紧衣袖,復又放松嘆息道:「可这么拒绝别家,也太伤人脸面了,岂不是结仇?」 「议亲的人家那么多,有几家是说一回就成了的。」福慧公主不耐烦道,看王守忠还要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委婉含蓄了,直接挑明道:「朔儿的婚事由我做主,你我早就说好了的,你如今跑来说这些做什么?我警告你,别拿朔儿的终身当筹码,不然…………你知道的。」 福慧公主俏脸含霜,怒目微张,恶狠狠得盯着王守忠。王守忠没有丝毫不自在,只是沉了沉脸色,语重心长的开口道:「我是怕你挑花了眼,朔儿受欢迎我自然高兴,只是你不知朝堂上的事,有好些人家面上光鲜,却内囊已净,我这不是怕朔儿吃苦嘛~」 「我还在,我的女儿就不会吃苦!」福慧公主斩钉截铁道。若是她不在了,又能指望王守忠什么? 王守忠尴尬,讪讪道:「看你说的什么话。」 福慧公主是真的不想理他,面子情都不愿意做了,直接起身走人。 王朔并不知她父母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如此地步,王朔也不担心自己的婚事,现在能勉强她的有几人?王朔正在小花庄招待客人—— 「数月不见,你已经是县主殿下啦。」薛鸿感慨道。 「可当不起一声殿下。」王朔微笑道。 「日后总要称一声殿下的。」薛鸿语有所指。 「是啊,我一直在想陛下怎么没有给我升爵位,毕竟我可是有救驾之功的人啊!」王朔玩笑引开话题,不说自己会不会嫁给皇子的事情。 薛鸿淡淡一笑,他当初派人帮王朔是有条件的,后来突然抽身做的的确不地道,可薛鸿没把这不地道放在心上,经商嘛,没点儿厚脸皮,怎么干得下去。 薛鸿从怀中抽出一张海图,这是王朔当初给他的,摆脱通政司的办法。薛鸿在桌上展开海图,道:「你说海外有无主之地,可占地为王;又有君王不理政事,全由贵族做主的国家,可惜,你说的这些都没有找到。你看,船队通常到了这个地方就触礁,就是有一二好运渡过了,也必须靠岸休整,当地土人可不是善茬。」 王朔看向薛鸿指的地方,面色沉重,大航海若是那么容易,那些航海家就不至于青史留名了。王朔认真的观看地图,实则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当年学地理的时候,记得的也是有代表性得地区,游玩的时候环境也大不相同。王朔心里着急,面上却丝毫不露,嘆道:「航海兇险,要多照顾那些出海人的家眷才是。」 「不是家无恆产、孤身一人,谁会背井离乡海上讨生活。」薛鸿笑道:「你可知具体航线?」 第100页 「我说薛大老闆,薛大人,这可就贪心不足了啊。我要是有详细海图还用得着告诉你吗?自己就做成了。」王朔道。 「我猜你也没有,你手下那几条船,也就在周边小国晃荡。」薛鸿露出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也不需要走多远啊,就这么小打小闹,足够撑起我的花销了。」 「而且还绰绰有余。」薛鸿补充道。 「是啊,前景这样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王朔反问。 「前期投入太大了,我扔了这么多银子在水里,连个涟漪都没有。」薛鸿有些灰心,大海实在太大了。 「若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早就有人办成了,这是预备干几十年的事情,你别着急。」王朔没心没肺的安慰道。 薛鸿凑近,猥琐道:「不如你告诉我在哪儿看到的海图,我再去打探打探。」薛鸿当密探的出身,一直认为王朔的海图是机缘巧合从哪里偷来、抢来的。 「在我脑子里。」王朔没好气道,啥叫得寸进尺,「帮了个不大不小的忙,得了我这么大便宜,你还想怎样啊?」 「是啊,是啊,前期投钱的时候,只我一个人扔银子,后面分钱的时候倒有你的干股,都说我们薛家时代行商、老奸巨猾,我看你才是锱铢必较、精打细算。」薛鸿吐槽到,前期投入的钱大得吓死人,他自己的私房都被掏空了。 「噗嗤……」王朔忍不住笑了出来,「哪儿有说自己老奸巨猾的?」 「对了,你准备嫁谁啊?」薛鸿冷不丁得有问了一句。 「又来!」王朔翻白眼道:「我嫁谁和你有什么关系?放心吧,我绝对嫁给王公贵族、高官显贵,不然,我的干股银子还收的回来吗?」 「瞧你说的,咱们做商人讲究的就是诚信,你的干股就是你的,谁能剋扣了你啊。」薛鸿故意谄媚笑道。 王朔笑了笑,并不当真,连帮个忙都要推三阻四中途抽身的人,指望他有圣人一般的品德吗?她和薛鸿两人从初遇开始就是相互防备又相互欣赏,可这点欣赏不足以让王朔放手一搏。 王朔不会承认,她曾经设想过若是薛鸿能在海外占地为王,她愿意与他一同奋斗,可这些都是不成熟的幻想而已,回到现实,薛鸿从来不在王朔择偶范围内。 两人说笑闲谈一阵,薛鸿就告辞做自己的事情无了,这次他上京城是为了想皇帝汇报这两年沿海一代的监督情况,顺带给皇帝的私库送银子。 薛鸿走后,朱雀上前给王朔披上毛领披风,不解道:「薛大爷这是来做什么,说了些闲话就走了,累得主子在透风的大厅坐了这半响。」 朱雀把手炉换过碳,又递给王朔,王朔笑道:「说闲话也重要啊。」 「主子教教我呗,我在这上头不灵光,总比不得玄武、素贞她们。」朱雀谦虚道。 「各有所长。」王朔笑着说起薛鸿的来意:「他来和我联络感情啊,呵呵,混个脸熟,确定我没有半路抽身的意思,确定我会不会危害他的生意,顺便试探我日后的规划。」总而言之就是来打探消息的,不辜负他的出身。 「那主子还和薛大爷聊得这么开心。」朱雀不解道。 「就是相互防备又相互制约才让人放心,我平日里除了你们,连说句实话的地方都没有,他又不会出卖我,和他说话高兴又放心,还不值得我多笑笑?」王朔总是这么有理由。 「那要盯着薛大爷不?」朱雀烦恼道:「京中可没人能瞒过薛大爷的眼睛,需要调西北的人回京吗?」只有军中斥候才能和通政司出身的密探一较高下了。 「不用了,找个人在外围看着就行。」表个态而已,薛鸿就目前来看不可能背弃她。 王朔在小花庄散心几日,刚回了王家,头疼的事情就来了。 福慧公主面前摆着几位皇子、皇子妻族姻亲家里送来的礼物,说是孝敬福慧公主的,把东院的小跨院摆得满满当当。 「娘,这是怎么了?」王朔好奇问道。 「没事儿,进来说话。」福慧公主心累得摆摆手,还是旁边的丫鬟小声给王朔解释了礼物的来源。 刚一进屋,福慧公主就递了一份名单给王朔,道:「你的婚事真是不能拖了,我瞧他们脸面都不顾了,这上面的儿郎都是我细细筛选过的,你瞧着那个满意,我就给人回话了。」 「这些都是来求亲的。」王朔抖着名单不可思议,这些人在婚嫁市场上行情这么好,会来搅她这趟浑水? 「只要你愿意。」福慧公主道。 哦,原来是只挑了最好的,没考虑男方的意见。 王朔仔细看了看名单,实在没有挑出什么四角俱全的,头疼的把名单递给福慧公主,道:「娘,能拖一拖不,还有几个月我才及?呢,也不一定要马上许婚啊。」 才十五岁,不说身体发育,就是现在这混乱的情况,也找不出要马上成亲的人选啊。 「皇子们步步紧逼,再这样,好人家都要被吓跑了,哪里能拖。」福慧公主也心疼王朔,可早定早好啊。 「定了婚能悔,成了亲能离,娘你别着急嘛~」 「呸呸呸!童言童语,菩萨老君别计较,别计较。」福慧公主连呸几声,又对着天上拜谢了佛道神灵,道:「多大个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口无遮拦、语出惊人,你是诚心吓我的吧。」 第101页 王朔讨好得笑着给郡主锤肩按背,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您去求个恩典,让陛下封我做郡主吧?」 「这是怎么个说法?」福慧公主问道。 ☆、第五十八章 「你当初在勇王府救驾有功,陛下本来就打算提一提你的封诰,只是你外祖父怕你风头太健,才劝住了。在你及?的时候,肯定要下旨的,就这么几个月的功夫,还需要求吗?」福慧公主道。 「我怕咱们连这几个月都撑不过。」王朔无奈一笑道:「娘觉得不好开口,那就放出风声也行,主要是暗示诸位皇子们,咱家可不想捲入争斗。」 「陛下无意为诸皇子封王,单从大皇子作祖父的人了,还是光头皇子就能看出。先不论陛下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只要陛下有这个心思,对我就是有利的。自古夫荣妻贵,让妻子压过丈夫,是陛下不乐见的。若是我的封诰高了,皇子就不匹配了,若是皇子都不匹配,那些投入皇子大营的姻亲之家就更不匹配了。」王朔解释道。 「那你要嫁给何人?可别弄巧成拙了。」福慧公主担心道。 「嫁给读书人,不出仕的那种,就说我喜好闲云野鹤的生活;嫁给守边大将,就说我渴慕大漠狼烟,总能找到理由的,只要给嫁给皇子。」王朔无所谓道,她没有喜欢的人,嫁给谁不是嫁。 「怕是没有哪家敢冒着得罪诸位皇子的风险娶你。」福慧公主担心道,不要高看了天下人的风骨,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谁敢得罪顶头上司。 「那就不嫁!」王朔斩钉截铁道:「师父不也过得很好吗?」 「你与她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师父是孔家千年的名声做保障,我有朝廷给的封诰做后盾,还有娘撑腰,难不成日子还能过得比师父不如。」王朔不信邪。 「你呀,知道了,我会好好给你挑一户人家的。」福慧公主摇摇头,算是知道王朔的决心了。 果然,等传出福慧公主有意向陛下请求封诰的消息后,皇子们的热情就下降了一大截,王家显然无意与皇子联姻,不然皇子妃的身份更高贵,还费心费力的求恩典做什么。 其中最不忿的要属四皇子了,他自认大皇子的嫡长孙辈分太低,二皇子的小舅子身份不够,怎么看都是他自己最有希望,结果王家,或者说福慧公主这么不识抬举,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心中暗暗发誓等他将来上位,一定要给福慧公主一个教训。 京城的婚嫁市场上,可不止王朔一个人,既然王家无意,那视线也很快转移,王朔安静得过了一个年。 新年总是热闹的、喜庆的,喧譁不止,人声鼎沸,可不知为什么,王朔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之感。王朔走在寂静的东院,这里原本是福慧公主和王守忠的院子,往年守岁,这里即便是深夜,也热闹得紧,总有下人走动,或趁着主人家高兴的时候逗趣讨赏,今年却寂静无声。 王守忠在外院看烟火,福慧公主在刘嬷嬷的陪同下赏花、闲聊,王子胜带着小家在厢房照顾打瞌睡的仁哥儿,王子腾小夫妻新婚燕尔,刘氏头一回在王家过年,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王子腾正和她窃窃私语,讲解王家人的习惯。 只有王朔一个人落单,无聊的紧,披了厚披风在院子里踱步。可能是主人家的矜持,影响得下人们也文雅起来,整个东院,看起来寂静许多。 王朔穿过迴廊,走在府中的梅林中,说是梅林,不过小小十几株梅树,取个意境而已。看着满树白梅,寂寞更甚。 突然,天上绽开光明,大朵大朵的烟花炸开,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主子,您瞧是宫中开始放烟花啦。」朱雀指着宫城的方向惊喜道。 「是啊,真漂亮。」王朔也多年没有看见如此漂亮的烟花啦,广东那地方到底不如皇城繁华。 王朔带着朱雀登上小楼,看在京城次第燃放的烟花。等宫中烟花放完,就是各府烟花表演的时刻,王朔看的津津有味,指着东城方向那颜色鲜艷的烟花问道:「那是哪家的,瞧着更漂亮。」 「是中山王府的!」 「这么肯定?」王朔挑眉。 「主子,您没听说啊。今年中山王向工部名下的炮坊定了许多新奇的烟花,很多宫中不好放的都让他一个人包圆了,今年很多人都等着看中山王府的烟花呢。」朱雀解释道,宫中的烟花求的是气势大、寓意好,很多新鲜的、好玩儿的,可不能在那样隆重的地方燃放。 王朔看中烟花绽开的方向,突然没什么兴致了。徒耿啊,那可是一个野心家。 王家的新年,就这么外面热闹、里面清冷得过了,王朔相信她的两个哥哥肯定也看出了父母关系正在恶化之中,可谁也没有办法阻止,王朔也不能。 转眼莺飞草长的春天就来了,王朔是五月的生辰,这个季节不冷不热,大型宴会举办起来倒也合宜。福慧公主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筹备王朔的及?宴上了,花了大价钱採买,满京城做女眷买卖的商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多好的gg效应啊! 王朔不管那些俗事,只安坐房中休息,一切仪式自有她娘操心。 院外外面传来喧譁之声,王朔好奇问道:「青儿,怎么回事儿?」 朱雀能干,被福慧公主借走了,玄武和素贞都担负着保卫的职责,近段日子陪在王朔身边的是青儿。青儿快步出去查问,回来禀报导:「主子,是杨姨娘。」 第102页 王朔皱了皱眉头,杨氏自从回京之后就颇为安分,不是特意提起,王朔都感觉不到府里多了个人,大大约是因为存在感太低,这才没有人找她的麻烦,今天出来闹什么。 「她闹什么呢?」王朔不高兴道。 「想让七小姐在主子您的及礼上露面呢。」青儿说着,嘲讽得扯了扯嘴角,「想得美,一个庶出,一个妾室,居然想登堂入室,您可是陛下亲封的高敏郡主!」 「好了,圣旨还没下来呢,别乱说。」王朔制止道,拟诏的官员早就把圣旨的原文都抄给福慧公主呢,这样的好事儿拟诏官员也愿意行个方便,因此王朔封郡主的消息是早就传遍了。 「主子,您想什么呢?」青儿看着王朔皱眉,以为是杨氏惹她不高兴了,嘟囔懂啊:「就不该和主子说的,我这就让人赶她们走!」 「倒不是为他们。」王朔笑了笑,道:「杨氏一直挺安分的,她也不是什么蠢人,怎么在今天闹起来了。」 「还不是想着今天是好日子,没人和她们计较吗?仗着公主娘娘和您大度,这杨氏,哼!」青儿毫不客气得嘲讽道。 「好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亲去安顿她们,不要让她们出来搅局,顺便看看是谁撺掇的,仔细查。」王朔吩咐道,最近她娘的心思都在及宴上,难免让人钻了空子。 「是!」青儿应声,敛了怒容,谨慎得执行王朔交办的事情。 王朔的及?宴办得热闹,全京城的高官贵人恐怕都来了,唯一的亲王勇王爷,唯二的郡王徒耿和徒瑾都来了,还有其他几位皇子也凑了热闹,甚至还有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上京议亲是陛下的意思,可她来了这么久,王朔也从未有过见面的意思。在宴会上看见了,王朔视若无睹,平淡得如同陌生人。 孔姑姑做了正宾,为王朔的?礼增色不少。贊者、贊礼、摈者和执事一共六人,清一色的大家闺秀,是福慧公主和孔姑姑帮忙选的,有皇室的公主也有大儒的女儿。说到这个,王朔才陡然之间发现自己交际范围的狭窄,有限的几个女性朋友都已经嫁人了,在女人缘儿方面,她交往得反而是各家夫人、老夫人更多些。说起朋友,能说上话的都是男人,王朔恍然。 三加三拜,一切秩序井然,王朔从容行完?礼。乐者是孔姑姑曾经教导过的学生,算是王朔的师姐,乃是嘉襄侯少夫人,虽才三十出头,已是超品诰命。更难得的是儿女双全、夫妻和睦,自身又多才多艺,这琴艺更是闻名天下,孔姑姑多次用这个榜样激励过王朔。 满堂朱紫贵,孔姑姑给王朔取的字是「苏婉」,这字也是和福慧公主商量过的,大约是王朔太过刚烈,都希望他淑女点儿、温婉点儿。 及?宴的高/潮是陛下降下旨意:「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福慧公主有女朔,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又有武事之能,勤王之功。启疆析木,叶咏秾华。勉膺汤邑之封。用封王氏女朔为高敏郡主,赐之金册,谦以持盈,益笃兴门之枯,贵而能俭,永垂宜室之声,勿替令仪,尚缓厚禄,钦此。」 王朔喜笑颜开得接了圣旨,这圣旨上把王朔封郡主的原因全部点明了,一是血统尊贵,二是自己有能力,和王家完全没有关系,哦,有一点儿,她姓王。王朔自豪于这样官方认证自己的能力,不依靠他人而获得尊重。也许救驾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但足够让她高兴。 热闹吉祥的及?宴之后,王朔的婚事正式提上了日程。 这日,王子腾慌忙回来,告诉王朔道:「西蛮遣使入京,想要和亲。」 ☆、第五十九章 「西蛮王庭都让大舅舅扫荡一空,哪儿来的空闲和亲?新汗王都还没确立吧?」王朔不解,她大舅舅可是把王庭打了个稀巴烂,哪儿有这么快恢復元气。 「西蛮根本没有拥立新的汗王,直接接个大部族首领组成联盟,商议着行事。」王子腾解释道。 「那也不对啊,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是汗王,哪儿有资格和朝廷交换国书,那使者是什么来路,西蛮那边是什么打算?」 「国书一事好办,王印在,几大首领议政,直接拿着盖就是。每个部族都挑了美貌多才之人献给陛下,却只求陛下下降一位公主,这样的好事儿,朝中大臣定会欢喜。」王子腾不乏嘲讽道,才开国几十年,朝中就有人想着求和安稳了,全无当初打天下时的锐气。 王朔皱着眉头,手指不停得敲击桌案,心里盘算着能和亲的人选,陛下的公主除了安柔公主,其他都嫁了,安柔公主是老来女,陛下素来疼爱。前段时间安柔公主还参加了王朔的?礼,并担任贊者,和她交好,剩下的就只有清河郡主和她了。至于遣臣女或宫女代嫁的事情,素为陛下所恶,略去不表。 「这消息你从哪儿来的?朝中有多少人知道?」 「是外祖父告诉我的,如今使团应该刚从草原上出发。」王子腾解释道,「妹妹,大舅舅刚刚打烂了王庭,不要小瞧西蛮人的报復心,万一他们想把你这个忠勇郡王的侄女儿娶回去折磨,那可怎么办?」 「还用的着折磨,水土不服就能要了人的命,更遑论现在连嫁给谁都没商议出来,要知道西蛮那边可是父死子继、兄弟相承,老一代汗王死了,非生母都可以嫁给新一任汗王。」王朔平淡道,这没有什么可鄙视嘲讽的,不过是风俗,女人也是财产的一种,可王朔厌恶这种风俗。 第103页 「那怎么办?前些日子议亲,才得罪了几位皇子,若是他们从中捣乱……」 「不是还有一个清河郡主吗?她才是更该着急的那个。」王朔道,清河郡主为了她已经封国公的幼弟和愁苦半生的母亲,会很愿意高升为公主,嫁入外邦的。 「也是哦~」王子腾笑道,「不过不能大意,我去禀报母亲,你的婚事还是尽快定下来吧,至少在使团到京之前。」 王朔看着王子腾远走的背影,心中却知清河郡主和亲的可能性不大。她是朝廷立下的牌坊,况且诚王妃的身体一直不好,她弟弟也是胆小懦弱的性子,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清河郡主肯定直接反了。史上有个中行说,难保清河不会怀恨在心,她对朝廷和中原并无太大归属感。而王朔不同,只看她冒死为勇王府脱罪,就知她心有羁绊。 王子腾前脚刚走,后脚玄武就把消息递了上来,正是西蛮使团进京有意联姻一事。王朔深深感受到和勇王府的差距,她外祖父把势力都交给了她,可她却没有本事化为自身本事,如使臂指,还有待进步啊! 事情一茬接一茬,随后,王朔又收到了薛鸿的请帖,邀她明天在东郊游湖。 她以为上次薛鸿已经试探清楚了她的态度,短期内两人是不必碰面的,没想到又要见面了。 王朔收拾好行装,一大早就去了东郊。王朔一向行动自由,就是有一二不和规矩之处,身边的嬷嬷也没有胆量提醒她。 「妹妹来啦,请上船吧,这东郊的荷花开得早些,值得一赏。」薛鸿指了指身后画舫。东郊的荷花一向有名,来游览的人也不知几凡,只是今天天色尚早,大规模的人流还没到呢。这画舫本是薛家的资产,为游湖赏花的人提供画舫的商机还是王朔无意中说起的,画舫都是一样的制式,更显隐蔽。 王朔带了十几个女护卫登船,画舫往湖心使去,两人也无心赏花,把旁人打发出去之后,薛鸿开门见山道:「西蛮使团要入京了。」 「我知道,来和亲的。」王朔淡定答道。 「果然。」薛鸿苦笑摇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还打算吓你一跳呢。」 「你还请我游玩,本身就已经吓到我了。」王朔玩笑道。 「你很有可能被和亲西蛮;你不想嫁给皇子,捲入争斗。」薛鸿严肃的陈述着王朔的现状。 「没错,那又如何?」 「你想嫁给我吗?」 「噗嗤……」王朔惊讶得把嘴里的果酒都喷了出来,瞪大眼睛,道:「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薛鸿认真道。 「你一定在开玩笑!」王朔斩钉截铁道,她从未想过要嫁给薛鸿,只一个密探的身份就让她无法接受,比嫁给皇子还无法接受。 薛鸿眸色一暗,道:「我今年就满二十五岁了,还未成亲,虽说曾经沾过女人,可家中绝无通房侍妾,日后也不会纳,我有一幼弟,就算无子,也有人继承家业。陛下已经给薛家的恩典,待我二十五岁之后,就可脱离通政司,陛下会让我掌管江南盐政。」 「我并不是……」 「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女人,婚后我不会把你困在后院,你想经商、想练兵、想着书立说、想游玩四方都可以。」薛鸿诚恳道。 王朔静静得听着他说那些价格他的好处,不得不承认薛鸿是了解她的,她对丈夫最大的期望无非就是忠贞和宽容,薛鸿这两点要求都满足,可……她还是不能答应。 「薛鸿,你是个优秀的……」王朔揣度着开卡欧,她知道陛下不会放手薛鸿离开通政司,说是脱离也不过表面,储位之争已近在眼前,下一任帝王又如何容得下掌握众多辛密的薛鸿。 「好了,我懂了。」薛鸿摆手制止王朔接下来要说的话,垂下眼睑掩饰自己微微泛着水光的眸子,端起桌上的酒杯连饮三倍,再抬头已是笑容满面,打趣道:「唉,连我这样优秀的人你都要拒绝,我倒要瞪大眼睛看看你日后的夫婿了。」 「嗯。你值得更好的。」王朔软语道。 「嗨,嗨,说这些做什么,告诉你,我可是行情走俏,这年头像我这样有本事又不花心的男人已经很少见了!别以为你身上有爵位就了不起啊,清河郡主都对我青眼有加呢。」薛鸿玩笑道。 王朔绷紧脸色道:「清河郡主?!」 「怎么了,后悔啦,知道我抢手啦。」薛鸿厚脸皮道。 「别嬉皮笑脸的了,我问你,清河郡主什么时候向你示意的。」王朔着急问道。 「今早出门之前,给我送了请帖和吃食,说是邀我明日过府,感谢我上次在广东遇袭之时引走追兵。」薛鸿老实交待道。 「上次,我们三个一起遇袭那次?」王朔不解,他们俩还有其他交集吗? 「就是那次。」薛鸿道。 「那次严格算起来是她引开的追兵……」王朔说道一半就笑了,不过是个藉口,不然何以事情过了好几年再来感谢。 「你想娶她?」王朔问道。 「有何不可,身份高贵却又处境艰难,手上有些势力,却又不知如何运用,娶了她既抬高了薛家的身份,又不至于受制于她。清河郡主二十了还没嫁出去,想来陛下对她也不是多么关心,也不必担心她把自己看的过高,于薛家不利。」薛鸿解释道。 第104页 「若是你娶了清河,那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王朔嘆息,详细得把清河算计她的事情讲了,然后道:「我和她有仇,她成了你的妻子,你们日后才是最亲密的人,等到你们有了孩子,就更是一家人了,我可不放心自己的秘密掌握在仇人的手里。」 一次背叛,百次不容,清河和她已是仇人。 薛鸿沉默不语,清河郡主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最近风声紧,你就不要约我出来了。」王朔快步走出船舱,让人往岸边划去,很快就弃船上岸,回城了。 薛鸿在甲板上看着她一骑绝尘,喃喃自语道:「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男人啊?」薛鸿苦笑,王朔这行举动,怎么看都没把他当成可以婚嫁的对象,而是把他当成了合作的伙伴,全然没有性别的概念。 王朔回去就吩咐青儿和素贞整理她的资产,不知薛鸿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她要先准备起来。正好王朔在议亲,准备嫁妆的时候也要清点资产,倒不至于让人奇怪。 王朔正吩咐玄武照着名单加紧查探她的结婚预备对象,朱雀就进来了,从怀中拿出一封贴了黑色封条的信过来。黑色她们约定保密级别最高的信件,王朔挥手让下人们都下去,厅上只留朱雀和玄武。 拆开信件一看,是徒耿,约她今晚府上相见。 王朔来回看了两遍,引火烧了丢进香炉,看纸片烧成灰烬,才盖上盖子,无奈笑道:「今天想我的人还真不少。」 「主子?」朱雀不明所以。 「没事儿,你去忙你的吧,这事儿让玄武来就是。」王朔笑道,朱雀退步去忙自己的了,这到不是防备朱雀,只是术业有专攻,每月到了月中的时候她们还要特意相聚通气,并没有瞒她的必要,只是心疼朱雀太忙了而已。 「徒耿晚上要过来,你布防的时候留个空子,也照应着些。」 「晚上?」玄武一些迟疑。 「无妨,我和他一路逃亡的时候,也没避讳这些,君子坦荡荡,他既敢来,我有何不敢见的。」王朔问心无愧道。 晚上,徒耿穿了府上小厮的衣服装扮好过来,看见王朔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愿嫁给我?」 王朔摇头苦笑,这是怎么了?走桃花运了吗?一天之内被两个男人这样问话。事实上她知道这样的询问有欣赏、有利益、有审时度势、有顺水推舟,唯独没有的,就是旖旎的爱情。 ☆、第六十章 再一再二,王朔已经学会了淡定。 王朔的小书房内灯火通明,人的影子不至于印在窗户上,王朔和徒耿分坐两端,在外面看来就是属下在和主子禀告事情。 「多谢你的好意。」王朔笑道。 「你知道西蛮上京和亲一事吗?」 「知道。」 简单知道二字,已经透露了太多的信息,比如说王朔在西北肯定有势力,不然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比如得了消息还能如此镇定,王朔肯定有后路;比如就算如此王朔都不嫁给他,那一定有更好的人选,比如…… 徒耿脑内一时之间纷纷扰扰,闪过万千思绪。 事情似乎到此为止了,双方的善意都表达清楚了,徒耿扯着嘴角笑了笑,准备起身要走。 等到走到门口的时候,徒耿又回过头来,笑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不问清楚,怕今晚睡不着觉。」 「为什么不嫁给我,你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还是说你想嫁给薛鸿?」徒耿不客气的问道。 「这关薛鸿什么事?」王朔诧异,后马上反应过来,摇头苦笑:「我与薛鸿乃是君子之交,绝非有所企图,他是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若论私交算是朋友吧,你想多了。」 「今日东郊……」徒耿对王朔的行动十分清楚。 「和你的目的有一半相同,来告诉我西蛮使团一事。」王朔坦荡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你我独身逃亡几日,未有越礼之处,我对你也并无男女之思。我钦佩你的才华、羡慕你的决断,你若是如此想我,那我可要伤心了。」 「不是……」徒耿摇头,这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坚持问道:「为何不想嫁给我?」 「不是不想嫁给你,是不想嫁人。」王朔歉意道:「坐下吧,慢慢说。」这是一个很长的话题,在这漫漫深夜,王朔突然有了倾述的欲望,既然面前这个人不能成为她的丈夫,那就成为她的朋友吧。 「我对丈夫的要求很简单,一是忠贞,除了我之外不纳二色,当然在我之前的那些女人,处理干净了我也没意见;二是宽容,我不想把自己关在后宅里,做一只等待投餵的金丝雀。就这么简单,怎么,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不可思议吗?」王朔笑道:「我会对我的丈夫抱以同样的忠诚,生死与共,我也包容丈夫的一切,尽力辅助他,难道我不值得这样对待吗?」 「值得,自然值得的。」徒耿道。 「只是,我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小时候在老太太的薰陶下长大,脑子里全是些后宅争风吃醋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有幸得师父教导,她老人家的格局太过弘大,我骤然拔高,煳涂过一阵子;再后来就是勇王府事发了。我的父母是我见过最恩爱的夫妻,即便如此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让我如何对婚姻报有期待。」王朔静静的剖白自己。 第105页 徒耿长嘆一声,「你比我强。」王朔想的太清楚了,相比之下徒耿就觉得自己肤浅许多。今日来访求娶,固然是心中有渴慕、报恩之心,但又何尝不是想着借势王朔,他从未想过婚后的生活。徒耿自嘲得笑了笑,枉他暗中发誓,让自己的孩子不过自己年幼时的生活,可从未想过娶一个思想不和的女人做妻子,他的儿女,日后过的就如同他小时候一般。 「你我也算有缘,你才华卓越,又有容人之量;心志坚定,又有安世抚民之能,我敬佩你,但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这份心思已经有人发现了。」王朔仿若没有看见徒耿在听到安世抚民四个字时瞬间绷紧的嵴背一般。 「你知道?」徒耿又是惊讶又是着急。 「是的,旁观者清,我知道,我娘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王朔想的是她一个小女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那些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难道还看不出来。 徒耿对自己的作为反覆思考,发现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不知王朔是从何处发现的?他情不自禁的问出了声。 王朔也不隐瞒,她认为徒耿上位的机会还是很大的,鑑于皇子们并不得圣心,这么久了还没有封王,鑑于宗室的话语权基本都集中在勇王府,她也不怕说错什么。 王朔细细告诉了他,从路上火灾时闻到的冷梅香引出的怀疑,到在广东看到他时候的进一步加深,再到路上追杀的进一步猜测,最后在他帮助徒瑾继位时候最终确定。 「就凭这些?」徒耿惊讶出声,这也太随意了,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这还不够?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事实证明我猜对了,不是吗?」王朔心道,排除那些不可能的选项,最后剩下的自然就是答案。 徒耿扶额,笑了起来,真是!居然是猜的,还是凭藉那些完全没有关联的小事「假设」的。亏得徒耿在勇王府为徒瑾牵线搭桥之后,紧张得夜不能寐,把手下梳理了几遍生怕出了叛徒,把做过的事情推敲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哪里露出了马脚,结果……居然……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徒耿笑道,朝中大臣是绝对不会猜到的。 「这是为何,你可不要太过小瞧天下人。」王朔提醒道。 「你不懂。」天下人,尤其是朝堂上男人都是有固定思维的,他们想不到这里,这也许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异了,而世上再没有一个像王朔一样精通朝政、善于分析局势的女人了。 「我不懂。」王朔耸肩,「你懂就行了,好了,夜也深了,你快回去吧。」 「我突然觉得更该娶你了。」徒耿取笑道。 「你别把我看的多么高尚,我就是个小女人,渴慕着缥缈的男女之情,若是有朝一日我的丈夫负了我,我可是会闹得翻天覆地的。」偏偏她又不是只能在内宅翻云覆雨,别的女人生气只能气死自己的女人,而她会弄死丈夫一户口本的人。 徒耿淡淡一笑,不搭这话,只问道:「那西蛮和亲一事,你怎么办?」 「我不是唯一的人选,自有运作的机会;再不济我就出家做女冠,总不能为了避让一个西蛮,就把自己一辈子都赔进去。」王朔不在意道,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 「保重。」看王朔自有主意,徒耿也不再废话,低着头,开门走了出去,如同府上每一个谦卑的小厮,素贞走在旁边,送他出去。 人果然是群居性的动物,倾述过后,王朔觉得放松许多,美美得睡了一觉,起身去给福慧公主请安,把西蛮有意进京和亲的事情告诉了她。 「朝廷上下都还没有得到消息啊?」福慧公主诧异道。 「等大多数人都知道了,事情就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事实上重大的事件,知道的只有那几个人,做决定的也只有那几个人,最后影响的却是大多数人。 「那你怎么办?马上把婚事定下来!我给你的单子你看得如何了,挑出人选来了没有?」福慧公主急道,若是嫁去西蛮,那真是一辈子都不得见面了。 「娘~娘!」王朔唤住吓着了的福慧公主,道:「我不会去和亲的!你放心!」 福慧公主抖着手端起桌上的茶盏灌了一大杯茶才平静下来道:「你准备怎么办?」 「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也就陛下、外祖父和我,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不然让陛下知道我们居然和他同时、甚至比他更早得到边关的消息,这不是给外祖父和王家招祸吗?陛下近几年越来越多疑猜忌,咱们更要小心才是。」不是是不是中了魔咒,越是年老的帝王就越是爱猜忌,陛下如今根本不见年轻时候用人不疑的风采。 「你说的是,现在不能动,那你心里可有数?我当初就说要早些定下来,以免弄巧成拙的,你看你,你看你……」福慧公主忍不住数落王朔道,王朔就是太有主意。 「你放心吧,到时候躲不过,大不了我就去观里做女冠,等使团走了,再还俗成亲。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儿呢!」王朔连连安慰,再坏能坏到什么地步了。 福慧公主无法,王朔的婚事还是由她自己做主。 王朔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赶紧把自己嫁出去上,她正密切监视着京城里的各大势力,西蛮使团一事,完全可以试探出各家在西北方面的势力。比如清河郡主手上肯定掌着诚王当年留下来的军中暗线,勇王爷人老成精,徒耿也不容小觑,通政司更是手眼通天。 第106页 等到西蛮使团到了边境,递上国书,四皇子就忍不住来王家耀武扬威了。 「高敏蕙质兰心,我诚心求娶,还望福慧姐姐成全。」四皇子亲自登门,前面已经说了一大堆好话,婉转暗示,奈何福慧公主不接话茬,他也把话挑明了。 「四皇子谬赞了,那丫头跳脱的很,如何当得起皇子妃的重任,我也不想她嫁入高门,只盼寻一平凡之人,平淡度日就是。」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被拒绝了,心高气傲的四皇子如何忍得住,怒气沖沖道:「那就等着嫁到西蛮吧,到时候我这个舅舅倒要大大的添妆呢!」 ☆、第六十一章 四皇子拂袖而去,王朔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安慰有些不安的福慧公主道:「娘,别担心,陛下岂会如此不智,四皇子跳樑小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到底是皇子。」福慧公主不安道。 是啊,到底是皇室血脉,王朔当初陷于后宅之时,僕从下人都以此为傲;可王朔真走到了这步,发现皇室血脉也不值钱啊。 「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逼得了我,娘,你放心!」王朔承诺道,没有人能够逼迫她。 西蛮使团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到了京城,呈交国书,献上西蛮公主,请求联姻,人住到了鸿胪寺。 安柔公主已经和康平侯府世子定亲,圣旨已下;清河郡主已经在山西菩提寺带髮修行,不日就要遁入空门。京中三大热门人选,好似就只有王朔全无动静,大家都在猜测,这人选大约就是王朔无疑了。 「都是些愚夫愚妇,听他们聒噪。」王朔不屑道。 「可陛下这么久都没有下旨……」西蛮使团已经在鸿胪寺住了好几天,朝廷也没拿个章程出来,福慧公主这心里不安得很。 「安柔公主是陛下亲女,陛下疼她,早早得给她找了夫婿,这是正常的。可清河就是自出昏招了,在使团未到之时就去和幼弟告别,家里一应事务都打理得妥妥噹噹,顺利出家去了,她当谁是傻子。您瞧吧,手上那点儿残余的势力,都让陛下给剿灭了。」王朔把手中的密信往福慧公主手中一递,让她看看清河郡主自作主张的下场。 「人选就是清河了,对吧?」福慧公主满怀希望的问道。 「大致不会错了。」王朔嘆息道。清河害过她,王朔没有圣人那样的胸怀,只希望这辈子都不再见面了。若是清河能在使团到达之前定亲嫁人,她不会出手破坏;但如今她要嫁入西蛮,王朔也无太多感慨。 王朔自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静静得等着,看清河被嫁到西蛮去。 这日,朝会,最近的热点莫过于和亲西蛮,众朝臣围着这个话题吵嚷了半响,突然四皇子出列到:「启禀父皇,两国联姻,巩固邦交,使边境不再重启战火,于国于民功德无量,儿臣为和亲功臣请封,请父皇册其为公主,派遣大军送嫁,方不负贞烈明理义士为国尽忠。」 「该当的。」皇帝颔首,都是些套路,四皇子说的基本是废话:「你可有人选?」 「回父皇,高敏郡主乃福慧公主之女,都太尉统制王伯之孙,出身尊贵,慧敏淑贞,当担此重任。」四皇子回禀道。 「哦?高敏?」皇帝环视一周,想找个能代表高敏说话的人,朝堂上却找不见。勇王爷旧疾復发,徒瑾几日没上朝了,在家侍疾。王老太爷也是早就不上朝的人了,今日又不是大朝会;而王守忠也恰好病了,是以整个朝堂,真正能代表王朔、做王朔主的人一个都没有。 「正是。父皇,儿臣此言虽是为国忧虑,但其实也是王家託儿臣代禀父皇的。这是奏摺,上面有高敏生父王守忠的印鑑。儿臣身为舅舅,再疼高敏,也要尊重她家的意思。」四皇子从袖子中抽出一个奏摺,大总管快步小跑下来接了呈给陛下。 陛下就算在老眼昏花,也一眼就看出来绝对是王家的印鑑不假,这印鑑王老太爷用过,一起打天下的属下,还是熟悉的。皇帝不免心中有些不快,勇王府当初是因为勾结西蛮入罪,后来虽说脱罪了,但现在想起来又觉得无风不起浪,皇帝是绝不愿王朔再和西蛮扯上关系的,可这亲自上书来求又是什么意思?西蛮可不是个好去处,难道是王守忠自作主张?不可能吧,王朔那样刚烈的人,谁能做得了她的主。 皇帝拿着奏摺,一时之间心思百转,正要开口下旨,中山王徒耿出列道:「如此忠君为国之人,臣也想一睹风采呢,请陛下赐臣一观。」 皇帝颔首同意,大总管把奏摺拿给徒耿,徒耿来回看了两遍,在大总管耳边耳语几句,大总管连忙去传给皇帝。 在朝会上做如此不庄重的行为,四皇子气得直瞪眼,可朝臣们却装作没看见。因为陛下对中山王的纵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没规矩的事情,中山王都干过。 「好了,这事儿朕自有主张。先议其他吧。」皇帝把摺子扣下,再不做理会。 四皇子还要出列说什么,站他旁边的官员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是亲四皇子的官员,四皇子愤愤不平得退回队列中。 下朝之后,皇帝又留了中山王说话,如此盛宠,百官习以为常。 「耿小子,你说说,怎么不能下旨。」陛下转回起居殿,换了常服出来,问坐在下首的徒耿道。 「这说起来,可有公私两点要说了。」徒耿道,「于公,高敏不是个好人选。福慧姐姐只这么一个女儿,王家也是为咱家立过汗马功劳的人,把人家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就这么送去西蛮,这不是逼着臣子寒心吗?再说还有勇王府的面子呢!您让我注意着西北的动静,忠勇郡王殉国一事自然是真的,可我总想着无风不起浪、无草不长根,就是为求心安,也避着些好。说句您不爱听的,高敏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她要是发起狠来,还不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更管不住她了。若是和亲的人自己不愿意,您可别忘了,汉朝有个中行说的先例呢。」 第107页 「这不是他家自己求的吗?」皇帝抖了抖奏摺。 徒耿笑着走到皇帝身后,慢慢给他捏着肩膀,言语亲昵道:「您考我呢!印鑑是死的,人是活的,伪造一个、偷出来用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与其看死印鑑,还不如观活人性情呢。高敏及?的时候,几位堂兄、堂弟去求亲,福慧姐姐都没有允,怎么会想让高敏嫁到西蛮去。」 听得徒耿如此随意的口吻,皇帝也觉得不像是福慧、高敏平日的作风,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四皇子自导自演,还是四皇子也让人给骗了,遂转移话题道:「不是还有于私吗?也说说。」 徒耿轻声笑着,道:「这于私说出来,您可不要笑我。」 「说吧,说吧。」皇帝好心情得拍着徒耿的手道。 「我拿高敏当姐姐看呢。」 「什么,姐姐?这从哪儿论的亲戚啊?」皇帝愕然回头问道。 徒耿放下按摩的手,黯然道,「嬷嬷总和我说,当初我姐姐,在金陵一战中殉国了。当时满身鲜血,杀敌力竭而亡。这么多年,帝都多少闺秀,有这份胆气的,我也只瞧见高敏一个。她当时敲闻登鼓的时候,还是我去引路的,瞧着那一身鲜红,难免起了些爱屋及乌之意。」 「唉,昭明却是女中豪杰。」皇帝嘆息,康肃太子的嫡女,追封了昭明公主,死后哀荣。 徒耿重新上手给皇帝捏肩膀,温言细语道:「倒不是真把她当姐姐,说是当亲人还恰当些,她那么小,我把她当女儿呢!」 「哈哈哈哈,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女儿,待会儿该是妹妹了,你呀,辈分都论不清。」皇帝哈哈大笑,徒耿也腼腆得羞红了脸。 徒耿彩衣娱亲,终于逗笑了皇帝,皇帝留他用过午饭,才放他出宫。 等徒耿走了,皇帝随意问大总管道:「几个兔崽子都向高敏求亲过?」 「是呢,大皇子殿下为长孙求娶,二皇子殿下荐了妻弟,四皇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都许已正妃之位,您上次不还问老奴吗?到后来听说八皇子舅舅都有意了,福慧公主殿下坐不住,还给老奴送一对前朝的美人瓶,让老奴给陛下敲敲边鼓呢。」 「是了,是了。」皇帝拍着额头,道:「想起来了,当初把你个滑头吓得,唉,福慧不像是会干这种事儿的人,对了那美人瓶呢?那可是好东西。」 「哎哟,我的陛下唉,您什么天才地宝没见过,就惦记上老奴那三瓜两枣的……」大总管做委屈状。 「就喜欢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皇帝哈哈大笑,大总管顺势把话题引到了古董方面。 朝会四皇子请旨王朔和亲的事情,很快就在帝都传开了。消息传道王家的时候,刘嬷嬷正在劝福慧公主给病了的王守忠打点吃食。 闻言,福慧公主怒火中烧,茶杯掷地,恨声道:「嬷嬷还让我去看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一就有二,我就说这种人也佩用我的好药材!一包老鼠药要了他的狗命都是便宜他了!居然还敢打朔儿的主意,他怎么不把自己秤斤论两的卖了!这狗东西!」 福慧公主什么教养都顾不上了,脏话粗话张口就来,并且十分怀疑王守忠是装病,不然怎么今天四皇子朝上发难,一个能为王朔说话的都没去。 听得中山王出面劝阻,陛下才没有当场下旨,福慧公主赶紧打点一份厚礼送到中山王府去。 ☆、第六十二章 王朔听到四皇子当朝请旨的时候是有些忐忑的,但一同传回来的消息还有徒耿的作为,那她就放心了。至于说摺子是王守忠上的这种事情,她是不信的。 王守忠本就病着,儿女都要表示孝心,王子胜、王子腾要上衙,是两个嫂子备了些吃食送过去,王朔也准备了。 福慧公主、顾氏、刘氏结伴而来的时候,王朔正在打点这些了。 「娘,大嫂,二嫂,你们怎么来了,快,快坐。朱雀,上茶。」朱雀应声亲去泡茶,这个时间段娘亲嫂子们一般不会来,王朔连忙招唿道。 「行了,别忙了,坐下,我有事儿问你。」福慧公主着急道。 「青儿,把后续料理好。」王朔吩咐一句立在原地的青儿,就去扶福慧公主。 福慧公主顺口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给父亲送的吃食点心。」 「送什么!拿出去餵狗也比给他吃强!不许去,扔了,不许去!」福慧公主勃然大怒,看青儿没用动作,自己动手去掀那些托盘和食盒。 「娘,娘~」看福慧公主犹如癫狂一般,王朔和两个儿媳赶紧去拦。 「娘,不是他做的。我毕竟姓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他有何益处,您别中了别人的挑拨之计。」王朔赶紧劝道。 「不是他做的?」福慧公主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问道,实在是她和王守忠感情破裂,听到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他做的没跑! 「是,是,您放松,对,放松,来,坐着,女儿慢慢给你说。」王朔扶着福慧郡主就往里屋走,给大嫂顾氏使了个眼色,做口型「太医」,顾氏会意,连忙出去安排。 王朔怕福慧公主气大伤身,她可是有宿疾的,在广东时候就是气狠了。 福慧公主被扶进卧室,半躺在床上,才堪堪反应过来,对刘氏道:「你月份浅,吓着你了,先回去歇着吧。」 第108页 刘氏福身退出,王朔送她到门口,小声道:「二嫂放心,我会照顾娘的。」话音刚落,就听得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刘氏顿了顿,还是离开了。 王朔在门边站着,等福慧公主发泄过了,才慢慢走进去,揉了帕子给她擦眼泪。福慧公主洗了把脸,终于收拾好情绪,问道:「果真不是他吗?」 「我不知道,按理说应该不是。」王朔实话实说道,她不能用所谓「善意的谎言」来混淆福慧公主的认知。「刚才那么说,一是为了安慰娘,二是为了定父亲的心,不论是不是他做的。」 福慧公主沉默,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人要这样算计着生活?福慧公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有件事再不能瞒你了。你当初一意进京给你外祖父一家雪冤,他怕连累王家,曾经封锁过广东城,意欲阻止你。」 「我知道。」 「后来,你侥倖走脱,他又派了护卫阻拦,其中就有我原郡主府名下护卫。」 「我知道。」 「他给护卫下了命令是活捉,若是不能……就地格杀!」 「我知道。」 「他……什么,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何……」福慧公主愣愣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她瞒了一年多的事情,王朔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我问您怎么和父亲关系差了这么多吗?」王朔问道。 「他也配当爹!」福慧公主唾弃道,看王朔严肃的脸色,又觉不该只顾发泄怒气,配合答道:「记得。」 「当时您不答我,问了二哥也不明所以,我就自己去查了查。」 「我派人截住了他的人,那些人根本没到你眼前,你怎么知道的。」福慧公主陡然惊怒道:「他还派了其他人?!」。 王朔在路上的确受到的袭击,但不是王守忠派的人,王朔摇头,道:「当时娘大受打击,路上的事情我一直没和您说。当时我的确受到了袭击,但那是袭击中山王的。对,我是和中山王一起上京的,略有交情,这就是他为何帮我说话的原因。但这份联繫隐秘,就是陛下也不知道,您也要注意保密。」 福慧公主紧紧拽住王朔的衣袖,道:「我懂。」 「我看父亲多半也不知我受到袭击是不是他的人,他有没有暴露,回京之后多次试探,我都圆了过去。」王朔笑着安慰福慧公主道:「娘,您做的很好,及时阻止,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一句安慰,让福慧公主收了的眼泪又决堤了,王朔抱着福慧公主,如同安抚婴儿一般轻轻得拍打她的嵴背,言语淡淡道:「看你们夫妻关系恶化,我有心撮合,就去查了当初旧事。您知道的,我和薛鸿交好,他曾在通政司。您心软没有追究那两个叛主护卫的家人,父亲没那么好心,直接让人灭口,有两个小子逃了出来,刚好撞在通政司手中,让薛鸿拿住了。您放心,我都处理干净了,知道这件事的,目前就你我、父亲和薛鸿四人,薛鸿不会说出去的。」 「这次的事情,不管他是真病还是装病,都无所谓了,他不会得逞。陛下早就厌了他,当初陛下说要『委以重任』,这都翻年了,还是太僕寺卿,爵位没升,官职没加,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对一心官场升迁的人来说,够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王朔不小心从称唿走漏了她对王守忠的怨恨。 福慧公主抬起头,坚定道:「娘会护着你的。」看着王朔平淡的模样,福慧公主不敢想,当初王朔是怎样的伤心,是不是和她一般哭得撕心裂肺,可她却从不知道。福慧公主愧疚得不行,枉她心中还有期盼,想着王守忠错过一次,上至老太爷,下至儿女都和他陌路,他就该受到教训了,还想着是不是委曲求全,给几个孩子一个面上太平…… 「娘一直护着我呢。」王朔微笑。她在北境的时候护着她,所以老太太没给她吃大亏,她在京城的时候护着她,让她过上了梦寐以求的舒适童年,她在广东护着她,她才有机会学问习武,培养心腹……她一直都护着。 「这件事该告诉大哥、二哥,您觉得呢?」王朔问道。 「要吗?」福慧公主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一边想让孩子们都享有严父慈母的和睦家庭,一边又不忿王守忠做此恶行仍能享天伦之乐。 「要的,我们是亲人,日后万一有什么,心中没有防备,容易遭人暗算,像这次。」 「这次是有人暗算吗?是谁?」福慧公主抓着字眼问道。 「所以娘要表明态度,不然您手下的人还会想着夫妻一体,哥哥们不知真相也会误解您。」王朔并不答话。 「好,我来说,等他们俩下衙了就说。」福慧公主决定,又担心的问道:「那和亲西蛮一事。」 「有惊无险,您放宽心,女儿不是任人摆布的。」王朔安慰道。福慧公主今天气得狠了,又哭了好几场,精力不济,王朔扶她躺好,坐在床头,看她睡了才退出卧室。 王子胜、王子腾回来,福慧公主果然毫无保留把事情告诉了他们,两人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这是歷史话本还是街头说书,都是一家人,何以至此? 这对王子胜的冲击尤其巨大,他一直把王守忠当做标杆,又一心想着家庭和睦,没想到事实犹如一盆冷水浇头,冷得他直打寒颤,想着当初还为父亲说过好话,王子胜一阵愧疚,不知妹妹当时听到是如何伤心。 第109页 看王子胜深受打击的模样,王朔道:「大哥纯善,从不以恶意揣测他人,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大嫂多费心照看了。」 「妹妹放心。」顾氏起身福了一礼道:「娘也放心,儿媳丁当照顾好大爷,守口如瓶!」不是每家都有这个魄力,让儿媳知道家中丑事的,既然婆婆小姑都如此信任自己,顾氏也当投桃报李。 刘氏也连忙起身保证绝不外传。 「好了,坐吧,你有身子了,好好照顾自己是真。」福慧公主并不是苛责的人,还对王子腾喝道:「还不快扶着你媳妇儿!」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知道就行了,正值多事之秋,大家也不要露出痕迹,等西蛮使团走了再做计较吧。」王朔提醒道。 「妹妹放心。」 把话说清楚,一家人就散了,王子胜垂头丧气得走远,顾氏在一旁照料着,好在刚出了四皇子一事,不然这个模样哪儿能瞒得过去。 「你先回去歇着,我和妹妹说几句话。」王子腾对刘氏道。 刘氏颔首,体谅他们兄妹不易。王朔连忙让朱雀跟上,送到院子安顿好再回来,朱雀手上有功夫,人又细心,不会出问题。 俩兄妹结伴走在日暮时分的花园小道上,王子腾静默半响,终于开口道:「我想外放。」 ☆、第六十三章 连你也要抛弃我了吗?! 王朔在心里嘶吼,面上却平淡无波。 王子腾默默得走了一段,侧身看王朔的神情,立马明白她想歪了,解释道:「不是,妹妹想岔了,等你成亲后!我是说等你成亲后,我再谋外放!」 王子腾想着外放,一是想攒资歷,挣功劳,方便日后升迁;二是要另起炉灶,王家的大多数都会是王子胜继承;三才是想要逃避尴尬的家庭关系。王守忠的所作所为不过推手,王子腾早有外放的想法。 王朔展颜一笑,道:「是我太敏感了。」实在是最近出的事情太多,王朔不自觉得钻了牛角尖。 「是二哥不好。」王子腾道歉,王朔为王家付出良多,他这个做哥哥的却连妹妹的心思都没有体谅。 「我们是一家人啊~」王朔嘆息着道。当初福慧公主拿「一家人」的幌子忽悠徒耿,徒耿借着「一家人」的藉口调侃王朔,「一家人」很多时候是他们的盾牌,可王朔说对王子腾这句话的时候,绝对真心实意。 「是啊。」王子腾颔首,继续说外放的事情:「妹妹帮我参谋一下,外放哪里比较合适?」 「哥哥是想过去熬资歷,还是真想上战场?」王朔也直接问道。 「当然是上战场!」王子腾意气飞扬道:「在广东见识过了海战,入目之处全是水,天幕之下全是战船,遮天蔽日,大海的威力令人颤慄,水战已经如此令人震撼,不知那让人传唱了千年的草原、大漠、胡虏、楼兰又是何等景象?」 「二哥是天生的战将!」王朔贊道,早就听说他在广东的时候,功劳甚大,因着主将是王守忠想着避嫌才把功劳压了压,现在看来只要是征战,他都热血沸腾。 「那就去北境吧,当年父亲征战过的地方。正好大哥以后走文人的路子,王家武勛的传统,还要考二哥继承了。」王朔建议道。 「你不介意吗?」让他去走王守忠走过的路?王子腾问道。 「有什么可介意的,我对父亲的所作所为虽不贊同,但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厉害的将军。」王朔淡淡一笑,那些矛盾、迷茫,她早就度过了。 看王朔如此冷静,王子腾反而更心酸了,该是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才想通了这些,不知有多少个日夜,就这么瞪着眼睛到天明,翻来覆去的琢磨,才琢磨透了。 王朔看王子腾的眼神,就知他在心疼什么,挑眉笑道:「二哥也太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当将军的人!」 ……………………………… 王家的事情不在赘述,是不是王守忠做的,福慧公主和王朔自然回去查,只要做过,必留下痕迹。 这天,福慧公主突然接到了宫里的口谕,说是陛下宣她入宫觐见。 这没头没脑的,又在和亲西蛮的档口,福慧公主这心里不由一紧,虽然王朔早就安慰过她多次,事到临头还是很紧张。 福慧公主赶紧换了正装,随着传旨的公公入宫。 「福慧来了,坐吧。」皇帝看福慧公主进来,连忙免礼赐坐。 福慧公主心想,连礼都不让我行了,这接下来的事情该是多么让我为难,难不成是打棍子之前的甜枣?忐忑不安的坐下,又听陛下说了几句家常话,又重点说了王朔的功劳,福慧公主又想,王朔这么厉害,可不是和亲的人选啊。这和亲公主最好柔顺些,不然西蛮又不是中原,去个脾气烈的,还不得影响两国邦交啊! 福慧公主把陛下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一句话恨不能听出八层意思来,不安得很,突然就听陛下道:「如此,朕给高敏丫头保个大媒吧。」 「啊?」福慧公主还在琢磨前一句话的深意呢,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是捨不得了,放心,朕给挑的儿郎,绝对是翩翩公子!」皇帝笑道。 「能得陛下保媒,定是人中龙凤,再没有不满意的?不知陛下说的是哪家公子?」福慧公主笑问。 「不是哪家,就是自家……」皇帝说话说一半,难不成要嫁给皇子,福慧公主这心里简直要被挠破了。 第110页 「耿小子!」 「中山王!」福慧公主大吃一惊,王朔可是给她说过中山王野心勃勃,不是善茬的事情,这嫁给中山王?福慧公主心里也全是问号呢! 沉吟半响,福慧公主起身一礼,赔笑道:「陛下知道的,朔丫头性子古怪,婚姻大事,我这当娘的也要问过她的意思呢。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恳请陛下恕罪。」 「应该的,应该的,你是朕的堂侄女儿,高敏丫头就是朕的侄孙女儿,一家子骨肉,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皇帝笑道。 「陛下仁慈!」福慧公主又是一礼。 皇帝叫福慧公主来主要是说王朔的婚事,说完正事有闲聊了几句勇王爷的身体、皇后娘娘的病情,很快福慧公主就告辞了。大总管积极道:「陛下,老奴送殿下出去。」 「去吧。」皇帝点头。 大总管躬着身子让福慧公主先行,大总管虽是内监,可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论揣摩上意,没有人比他更精通了。福慧公主正有事想求,便格外客气道:「劳烦公公了,这……」 「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大总管笑眯眯得接口道:「咱家要先恭喜公主殿下了,说句越矩的话,中山王殿下性情、相貌、才学、家世无一不是上上等的,两位殿下成就姻亲,真是大大的喜事。」 「谁说不是呢,可我这心里总不踏实,这样好的婚事怎么就落到我家高敏头上了?高敏也不是柔顺淑贞的性子,我这心里总有些担心。公公知道的,这当娘的,就是闺女嫁给神仙都不放心呢。」福慧公主试探道。 「是啊,是啊。」大总管一张老脸笑成菊花,道:「陛下前些日子听闻几位皇子都有心与殿下结姻亲,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也不好断这官司呢,可巧中山王殿下也没有成亲,这不是现成的姻缘吗?」就是不知道手心手背里有没有福慧公主一家。 福慧公主恍然大悟,微微像大总管做了个墩身的姿势,口中不断称谢,大总管更卑微得躬低身子,连连道不敢。 福慧公主也知宫里眼睛多,做什么都不合时宜,道:「多谢公公送我一程,听闻皇后娘娘玉体欠安,理当去探望。」 「恭送殿下。」大总管错身退后一步,行礼道。 目送福慧公主走远了,大总管回去復命,皇帝摩挲着桌上的茶盏感嘆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又不能寒了勇王府的心,只得如此了。」 大总管立在旁边,仿若没有听到陛下的自言自语。 福慧公主去探望了皇后娘娘,急急忙忙的出宫回家,把王朔叫到跟前道:「陛下为你保媒中山王!」 王朔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些日子刚拒绝了他,现在倒拒绝不了了。 福慧公主把大总管的话复述了一遍,道:「和嫁去西蛮和嫁给皇子们比起来,中山王倒是好些。你总说他野心勃勃,可他再上蹿下跳也不过求个贤王的名声,有勇王府和娘做帮手,也不是不可能。」 王朔没有把中山王有心角逐皇位的事情告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才叫秘密,两个人知道已经很不保险了,事关生死,王朔岂会轻率行事。 心中不住嘆息,王朔也知道福慧公主有句话说的没错,中山王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王朔没意见,王守忠不敢有意见,中山王府择了个最近的吉日,请了礼部的上门说媒走程序。这桩婚事的大媒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又代表了男方父族,这样大牌儿的身份,礼部的人做事认真了不止一倍,东西都是挑规制内最好的,堆着满脸的笑容来王家下聘。 两个年轻人算是过了明面的未婚夫妻,中山王也上门拜访过,王朔和徒耿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见面。 两人都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物,在花园里交谈了几分钟,就定下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婚事不算两情相悦,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成问题。 三个热门候选人,两个嫁人,一个出家,看样子得另选他人了,一时之间京中闺女适龄的人家都紧张起来,京中单身儿郎顿时紧俏起来。 但王朔知道,陛下有意让清河郡主去和亲,诚王府现在只一幼童寡妇,全无威胁。况且陛下当年恢復了诚王府的爵位,让诚王遗属享了这么久的富贵,现在该是收取利息的时候了。 这天徒耿收到了王朔的邀约,请他晚上过府一叙,徒耿笑着想,还以为他们订婚了,就不必如此偷偷摸摸了,没想到还是免不了。 晚上,徒耿换装依约而来,王朔冷着脸坐在椅子上,眉眼间全是寒霜。 王朔把一纸书信递过去,这是玄武传来的消息,徒耿在帮助清河郡主摆脱和亲的困局,徒耿明知王朔和清河有仇,还如此做…… 「我在等你解释。」王朔不奢望她的丈夫爱她如命,但至少不要资助她的仇人。 「我做的如此隐蔽,却还是让你发现了,你手上的势力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徒耿收起笑容,挑眉道。 连你也要抛弃我了吗?王朔的心在滴血,她以为他们就算做不成恩爱夫妻,至少能成为愉快的合作伙伴?从王老太爷的袖手,到王守忠的伤害,再到徒耿的倒戈,王朔自嘲道,我果然没有男人缘儿~ ☆、第六十四章 「我以为我们至少算是同伴。」王朔沉声道。 「我从未否认过这一点,我们达成共识了的。」徒耿点头承认,自从订婚之后,徒耿把心中的三分思慕与感恩,化作了五分期待,他的确有心和未来妻子共同进步。 第111页 「那你为何资助我的仇人?」王朔质问:「还偷偷摸摸的!」 「我不贊成和亲,不管今日和亲的是谁,我都会救一救,不管像你信不信,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更别说清河郡主是皇室血脉,与我也算同病相怜。」徒耿嘆息一声,继续解释道:「明明是我朝大胜而归,却要和亲,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女子就不是臣民了吗?胜仗你大舅舅用性命换来的,是边关将士堆尸成山才打赢的,安稳边疆不靠兵士却寄希望于一妇人,太窝囊!」 「嗤……」王朔嗤之以鼻,「好一个大义凛然的中山王!这么说来倒是我这个小女子眼界狭窄了,清河在你眼里不是我的仇人,是千千万万百姓的缩影,你是如此的忧国忧民、慷慨正义,就是我这个狭隘的小女子也心生佩服啊!怎能忍心你如此默默无闻,不若我明日为你向陛下请功,也不枉费你苦心筹谋!」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咱们一根藤上的蚂蚱,你别感情用事。你是不是想歪了,我与清河并无暧昧,正大光明……」 「明明做的是阴暗苟且之事,还要编个冠冕堂皇的藉口,哼!正大光明,你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正大光明』都替你脸红!」王朔恨声道,她听过多少上纲上线的藉口,好像什么事情拿国家大义一包装就陡然高大上了,普通人就该为此牺牲了,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徒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只得挂上揶揄的笑容道:「你真的误会我了,你我是未婚夫妻,我做事怎么可能瞒你,你从来理智,如今这么激动,是在吃醋吗?」 王朔俏脸含霜,没有为这调戏之语脸红一秒钟的意思,只道:「别转移话题,也别想着用这种手段矇混过关。我的问题始终只有一个,为何要帮清河?」 「都说了,不是清河,是任何和亲之人,我都会帮。」徒耿强调。 车轱辘话来回说,王朔心累,深吸一口气,王朔在心里告诉自己耐心!耐心!「仍旧没有说实话,徒耿,你知道吗?我虽对你未有男女之思,可我是真真切切想和你把日子过好,如果我们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这段婚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朔忍不住威胁出声,这不是冲动,若是嫁人之后丈夫就是这个德行,还不如不嫁。 「越发小家子气了,你可是巾帼英雄,怎么和寻常女眷一般动不动就拿回娘家、要合理做威胁?」徒耿调笑道,眼中全无认真。 王朔忍了又忍,心中思索,徒耿怎么变成了这样?好似不明白徒耿为何如此肤浅愚蠢,他虽然野心勃勃,可心思还是端正的,如此无赖阴险,这还是他吗? 「我小家子气,清河就好了吗?若不是为了她手上的势力,你会如此积极,别逗了。」王朔冷声道。 「好了,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为了清河手上的势力,就别和我闹了。我说过了,你我夫妻一体,我的东西还不就是你的,我尽力为清河周旋,若是周旋不过来,那也只能嫁去西蛮了。」徒耿道。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我婚事就此作罢,至于如何解除婚约,你我各凭本事。」王朔冷声道。 「你怎么说不听啊!」王朔着急着要来拉王朔的手,王朔却扬声换玄武进来,送走徒耿。 ………………………… 送走徒耿之后,王朔呆坐厅中半响,素贞进来唤醒了沉思的王朔,王朔才被丫鬟们簇拥着去歇息了。 熄灯,放下帘子,卧室之中漆黑一片。王朔素来浅眠,卧室之中隔光、隔音效果都非常好,加之王朔心情不好,把所有下人都遣远了,如今卧室之中寂静一片。 王朔把夜明珠从黑色布袋中拿出,四周门窗都挂了黑色不透光布帘,外面是看不到的。在黑暗中,除了王朔,还透出另一个人脸来,那赫然是——徒耿! 王朔把夜明珠镶嵌在烛台上,把烛台放在两人中间,怕说话漏了痕迹,两人用纸笔交流。 王朔:【尾随之人如何了?】 徒耿:【杀了几个,放心,没在王家附近动手。】 哦~原来是两人在演戏!事情是这样的,徒耿通过玄武的安排进府说话,他们做过几次,不免就露出了破绽,王朔一身布防的本事还是从王守忠那里学来的,新手徒弟如何比得过经验丰富的师父,不幸被王守忠发现。 王朔:【我从未想过与他合作的竟然是清河。】 徒耿:【不然呢?三皇子除了一个皇子的名头还有什么。】 王朔:【他们会信吗?】 徒耿:【我自己都差点儿信了。想要演戏,必先要入戏。】 王朔:【虽是演戏迷惑他人,可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他日你若有几日之举,我言出必践!】 徒耿:【所以才能瞒过了解你至深的王行健大人啊!】 王朔丢了个嫌弃的眼神,他们早说好的台词是徒耿假装大义凛然,王朔驳斥他虚情假意,然后不欢而散,谁知道徒耿临时发挥,台词就变成了争风吃醋,语言前后矛盾、逻辑全无,王朔最后呆坐当场,只觉得要穿帮。等素贞进来给她打手势,说王守忠已经离开,一切按计划行事,他并未起疑,王朔才放心下来。 王朔:【接下来怎么办?】 徒耿:【清河该施美人计了。】 王朔:【她很美吗?】 徒耿:【不美,至少有身份。】 第112页 王朔:【不美,至少有身体。】 王朔忍着噁心写道,在及?宴上见过清河一回,那时候她刚被嬷嬷教导房中之事,看清河的姿态不像闺阁少女,问过有经验的嬷嬷,果然已非完璧。王朔不是反对婚前性行为的人,问题的关键是清河连个未婚夫都没有。后来才隐秘得知,清河在被薛鸿拒绝之后,就用身子做报酬,在高官王侯之中游走,她可是顶着郡主身份的皇室贵女!就算为了这个名头也多的是人捧场,当然知道清河密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不然不至于现在都没有暴出来。 更让王朔噁心的是,清河和王守忠也有首尾。当初杨氏出来闹事,最后查出来是王守忠那边捣鬼。王朔直觉不对,这完全是小女人手段,王守忠一个大男人,不会细緻隐秘到这个地步。若不是机缘巧合,如何能发现是清河在背后捣鬼。 当初王朔就算把清河当仇人,也有那么一丝尊重,如今得知清河作为,半点儿同情都没了。 徒耿:【这月十五,陛下行宫避暑是最好的机会。】 王朔:【那就赌了?】 徒耿:【赌了!】 正事说完,徒耿隐秘退走,王朔点燃烛火,把写过的纸条烧毁投入香炉,有过墨迹的毛笔随意投在笔洗中,桌案上留下的是一句笔锋凛冽的——君若无情我便休。 第二天一早,王朔叫了玄武、素贞、朱雀、青儿,把近日发生的事告知四人,并点明了她有可能和徒耿配合在避暑行宫演戏,让她们早有准备。 朱雀羞愧极了,俯身便要跪下,王朔连忙拦住,道:「这是做什么,没得引人疑窦。」 朱雀站起来,红着脸道:「朱雀有负主子信任。」是她手下的人叛变了,不然王朔何至于在家中也如履薄冰。 「这是王家,家主想要做什么,一个丫鬟如何能扛。」王朔软语安慰,又话锋一转,道:「此时面临的情况,我们早有对策,是演练过的,可你手下人仍有叛变的。我治你个失职失察之罪,可有不服?」 「应当的,请主子责罚。」朱雀道。 当初建立二十八星宿的时候,奖惩早有制度,王朔也从未凭心情行事,只是看朱雀愧悔难当,才出声安慰,她若是罚了,朱雀反而好受些。 「你们四人是我最信任、最依靠的人,近段时间辛苦了,多盯着些。」王朔再三嘱咐,可别阴沟里翻船了。 四人沉声应诺。 接下来的日子王朔都过得十分平静,中山王府送过一两回礼物,王朔都让人直接变卖直接折成现银,在贫民区免费发放防暑汤药和粮食,做足了翻脸之态,只是碍于婚事是陛下保媒,还未闹到明面上,但府中人基本得知王朔和中山王吵架了。 王守忠再怎么不被儿女待见,他也是王家的家主和几个人的父亲,晨昏定省必不可少。王守忠在太僕寺的工作清闲,大把空闲时间都在府中,王子胜、王子腾又身上有差事,不能多陪伴尽孝,可苦了王朔。 王守忠时不时的就给王朔送东西,又找王朔过去谈诗论画、教导武功,完全是一副慈祥老爹的做派。就连非常看不顺眼王守忠的福慧公主都没有说话,只当王守忠是在弥补破碎的父女感情呢。 王朔完全想不通王守忠和清河郡主合作的理由,王守忠给她装傻,她也给王守忠演戏,想套出点儿什么来,没想到两人不愧是父女,交锋多回,均无收穫。 这个时候王守忠就不免自得,若不是他早有先手,还不被几个儿女玩弄于鼓掌之间。 就在王朔演戏演得不耐烦的时候,陛下终于移驾别宫避暑了。 ☆、第六十五章 京都,人人都嚮往,可说实在的,在自然气候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冷的时候太冷,热的时候太热,所以歷代帝王总是有各种理由逃离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避暑、南巡、游园、巡幸……又到一年最热的时候,今年暑气格外重,才入七月,圣驾就到了避暑行宫。 行宫遍植树木,比皇宫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京城那个规规矩矩得城好看一百倍,还可能是规矩松散了,人的心情就好了,心静自然凉嘛~ 今年能来避暑的人和往年差不多,就王朔而言,她的外公、父母、兄长、未婚夫都来了,王朔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心里却一点儿都不担心,撒欢儿的玩儿。勇王爷和勇王妃两位老人家不经热,福慧公主向来是避暑的榜上客,王守忠现在领着太僕寺,出行车马安排,正是他的本职,还有王子腾现在干着侍卫的活计,也跟来了。整个王家就王子胜没来,在京城看家,王老太爷也来了,住在王家的别院里,能随陛下来行宫的,王家就大房一家子,剩下的都没能来,倒也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能跟来的都是重臣,各家有各家的院子,地方也宽敞,小姑娘们也难得放松,三五成群的约着四处游玩,打猎、赏景。 今年,清河郡主尤为积极。 各家女眷也多让着她,大家都知道陛下把带髮修行的清河郡主从菩提寺里叫回来是什么意思,听拟诏处的将,连封公主、遣和亲的圣旨都写好了。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大家下意识的都多出几分宽容来。清河郡主也不是讨人厌的,温柔雅致、落落大方,倒是得了不少称赞。 王朔也随大流出过几次门,可能是王朔的画风和姑娘们诧异太大,来去几趟都没有交到谈得来的人,王朔也就渐渐不出门了,在交际方面,王朔不得不承认清河郡主有独到之处。 第113页 明日圣驾就要回京,西蛮使团要回程,需要毁京城走程序,陛下老不乐意的和陪宴的徒耿说:「唉,天生的劳碌命,还是耿小子清闲,今日又猎了好东西吧?」 「陛下处理好西蛮之事再移驾行宫就是,也不费事。」徒耿给陛下倒酒,安慰道。 「你知道什么,现在的京城啊,就是个火炉子。」陛下嫌弃得撇撇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示意徒耿倒酒。 「陛下已经连饮一壶的,剩下这点儿,就赏给侄儿吧。」徒耿笑着道。 「倒酒!倒酒!朕的酒量,千杯不醉!」 「陛下可不能再喝了,御医说了,您不能饮太多。」大总管也在旁边劝道。 「是啊,临走的时候皇后娘娘可交代了,让我劝着您,您可别让我失信啊。」徒耿笑着劝慰,把酒壶顺手递给内侍拿下去,道:「您看,我都不喝了,陪着您,成不成。」 「不成!给朕拿就来,当年朔风积雪的战场上,直接拿罈子喝,这点儿酒算什么!」皇帝把手中小巧精緻的官窑瓷杯摔了,就要人给他上海碗。 我的个天,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皇帝这人越老越固执,加上还喝了点儿酒,撒起酒疯来,徒耿和大总管都劝不住。徒耿无法,只得捨命陪君子,陪着皇帝喝酒,最后喝得醉醺醺得才被放过。随后又闹了半响,让皇帝过了酒瘾,才把皇帝劝好睡着。 徒耿和大总管一起退出皇帝寝殿,大总管道:「偏劳中山王殿下了,殿下请道偏殿用茶。」 「不了,天也晚了,明天陛下还要回城,就不打扰了。」徒耿揉了揉眉心,疲累不堪。 「老奴送殿下。」大总管道,他看中山王醉得都要站不稳了。 「别了,找个奴才给我掌灯就是。」徒耿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往外走,他和大总管是熟得不行的,可以说徒耿是大总管看着长大的,也不来这些虚客套。 大总管命人送走徒耿,又转回陛下寝宫,本来他是可以去偏殿小憩一会儿的,可谁让陛下醉酒了,他可不放心。大总管刚刚以手支头眯着,忽然传来喧譁之声。 大总管勐然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皇帝醒了没,小心走近,发现皇帝还睡着,连忙轻手轻脚得跑出来,压低声音,怒斥道:「你个小兔崽子,不要命啦!深更半夜得嚎什么?万一惊扰陛下,你有几个闹到。」 「大总管,中山王那边出事了。」小太监语带哭腔道。 「怎么回事儿?」大总管是知道的,陛下待中山王比几个皇子都亲近,这位尊贵的殿下可不能出岔子。 「奴才也不知啊,就是中山王的别院突然闹起来了,有说是闯进野兽了,又说是来刺客了,还有……还有说是宫女爬床的,最重要的是,听说中山王殿下受伤了。」 「还不赶紧去叫太医,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禀告,你个木头,要你有什么用!」大总管飞快打发了小太监,又通知禁军统领贾代善,让他安排人去护卫。把事情处理好,才轻手轻脚得走进皇帝的寝殿生怕惊动了皇帝。 「外面出了什么事?」大总管刚把门掩上,还在庆幸没把皇帝吵醒,就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定睛一看,皇帝已经从床上撑起来了。 「陛下,您刚睡下,有什么事儿值得劳动您啊?」大总管快步跑过去扶皇帝。 「朕恍惚听到耿小子的名号,他怎么了?」皇帝关心道。 大总管无法,只得把他知道的回禀了,皇帝听了也担心得很,执意不睡,要等人来回禀。没等多久,中山王就来回禀事情了,跟着来的还有披着黑披风的清河郡主。 皇帝穿了常服,披着大披风出来,严肃问道:「怎么回事儿?」 「请陛下为清河做主!」清河郡主接下披风,衣衫不整的跪在皇帝面前。 「怎么回事儿?说!」皇帝一看怒了,清河郡主是他选定的和亲人选,现在名声上要是有什么损害,拿什么给西蛮? 「回陛下,清河自知不日便要嫁去西蛮,因此分外珍惜还在故乡的日子,今日和闺中好友赴宴作乐,喝了些酒,就歇在了安柔公主院中。谁知,谁知中山王殿下闯了进来,趁着清河醉酒不醒强迫于我。」清河郡主语带哭腔,匍匐在地呜呜哭了起来。 安柔公主的院子和中山王的院子的确相临,徒耿和皇帝一起饮酒也的确喝醉了,皇帝拍着桌子,道:「耿小子,你说!」 「陛下,臣今晚在陛下面前侍奉,的确喝了些酒,可也没醉到认识不清的地步?还是大总管派人送我回去的,从陛下寝宫到我的院子,少说有一刻钟,现在才过去多久,就是有心要发生什么也没时间啊。」徒耿委屈道,那句没时间倒是让陛下勾了勾嘴角。 「你中山王如何出现在我屋里。」清河郡主质问道。 「这就要问大总管了,我当时有些迷煳,是一个小太监扶着我进屋的,他是陛下身边伺候的,怎么连门都不认。」徒耿道。 皇帝示意,大总管连忙出门去问,不一会儿脸色大变的回来悄声告诉皇帝道:「畏罪自尽了。」 「徒耿!你说除了小太监还有谁能证明你的清白?」皇帝问道。 「夜深人静,臣回去的时候身边无人,只有一个小太监相送,能在这片住的都是自家人,臣怎么知道会出一个……」徒耿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扫了清河几眼。 第114页 「陛下~~」清河郡主再拜,撕心裂肺的痛哭道:「臣女无辜,清白已失,如今甚至连名声都保不住了吗?既然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 清河说完最后一句,记勐得撞像柱子,皇帝连忙喝着拦住,他已经和西蛮使臣透了口风,说是要遣清河和亲,如今清河可不能死。 殿上的太监连忙去拦人,清河被几个太监拦住,呜呜哭道:「已非完璧之身,徒留世间有何意趣?」 皇帝大惊,他其实心里偏向与清河是为了不和亲陷害徒耿的,可谁陷害人会把自己搭进去啊?这年头,失了清白和去死没什么两样,皇帝厉眼瞪向徒耿,怒斥道:「还不如实招来!」 徒耿跪在地上吶吶不能言,他真的没做,可他也没证据啊! 皇帝忍住怒气,换上亲和想笑容对清河郡主道:「你先回去,放心,朕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若你所言不虚,朕为你们主婚。」 「清河拜谢陛下隆恩。」清河郡主福身退下。 皇帝吩咐大总管找嬷嬷查验清河郡主是否真的不是完璧之身,又让徒耿跪在殿中反省。皇帝拂袖而去,徒耿独跪殿中。 清河郡主被送了回去,哭着让嬷嬷验身后,让贴身大丫头红梅伺候着洗浴。 红梅小声问道:「郡主,如何?」 「有心算无心,徒耿如何能破此局。」清河郡主得意道,看着水面上自己的笑脸,又忍住,恢復皱着眉头,眼含清泪的模样。 第二天回到京城,果然奉旨和亲成了赵国公家的孙女儿,选臣女代替宗室女的事情,素来为皇帝所厌恶,赵国公府为陛下分忧,也得了偌大的好处。 清河郡主大忧大喜,尘埃落定之后,反倒小病了一场。不过没被嫁去和亲,不日还要嫁给中山王做王妃,她就是病了,也喜笑颜开,至于王朔这个中山王正牌未婚妻如何,清河郡主是不会去思考的,陛下会为她做主,不是吗? ☆、第六十六章 清河这一病就是小两月,起初还暗自恐慌,深怕着了别人的暗算,或者陛下容下她。后来陛下遣了御医过来诊脉,皇后娘娘那边、礼部那边也有规制内的表示,有交往的府邸也跟着送礼遣人过来探病,清河郡主就渐渐安心下来。只是众人送的礼中没有中山王府的,清河郡主颇为不快,红梅是这样安慰她的:「您刚设计了他一场,中山王殿下拉不下脸面来也是正常的,男人嘛,哄一哄就好了,等日后成婚了,就凭您的相貌才情,中山王殿下迟早会回心转意的。」 清河郡主觉得有道理,渐渐撂下这个话题,一心想着赶紧调理好身体,陛下答应过她要为她赐婚的。 清河郡主病了,其幼弟也不往宫学读书了,常伴左右,伺候汤药,友爱之名,也传扬出去了。褚国公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并未成婚,一直守在姐姐床前,并无人置喙。 时间飞快转入九月,这天艷阳高照,清河郡主觉着自己身体好了不少,让人拿软凳把她抬出去晒太阳。在树荫下躺了,褚国公进院子来探望,清河郡主看他红着眼眶,忍不住追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诚王妃不顶事,褚国公又是仁善软弱的性子,清河郡主向来是长姐如母的爱护幼弟。 「没事儿,就是沙子迷了眼。」褚国公敷衍道。 「胡说,这艷艷高照的,哪儿来的歪风吹沙子,还不与我说实话。」褚国公老实得近乎懦弱,清河郡主怕他受了委屈,更怕他为了自己委屈瞒着。 褚国公努力扯起笑脸道:「就是担心姐姐的身子,姐姐要保重自己,母亲远在广东,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真傻,姐姐不是已经好转了吗?今日还出院子晒太阳了,病去如抽丝,再过十天半月,也就该好全了,到时候我的婚事也该排上日子了。」清河郡主信以为真,软语安慰道。 只听婚事二字,褚国公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刷刷直流。清河郡主顿觉有异,连忙追问怎么了,褚国公知道姐姐身子不好,更加受不得打击,一味否认不说。 这时门外丫头来禀,说是时辰快到了,请褚国公赶紧出门去贺喜。 「谁家成婚了?」清河郡主晃眼瞟到那丫鬟的衣着,正是出席别家婚礼时该穿的吉祥花纹,往日交际来往都是清河郡主一手打理的,没听说最近谁家成婚啊? 清河郡主不过是顺口问一句,褚国公身子却颤抖得越发厉害了,哽咽不成声,清河郡主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事情的关键了。厉声把那个丫头叫了过来,问道:「谁家成亲!」 「禀郡主,是中山王殿下和高敏郡主殿下。」褚国公他们严防死守,但也只防着知道婚讯的下人说漏嘴,并不会把陛下有意为清河郡主和中山王赐婚的消息四处宣扬,因此下人们并不知道。小丫鬟被郡主一问,自然如实回禀。清河郡主一听,顿时傻了。 「姐姐,姐姐~」褚国公拉着清河郡主的手,高声唿喊,清河郡主却犹如木偶一般,呆呆愣愣得瘫在软凳上。 「姐姐,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褚国公沙哑着嗓子哭喊道。 「这丫头在说什么胡话呢?」清河郡主喃喃自语,看向褚国公,只见自己的幼弟满眼担忧和伤痛,清河郡主突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姐姐!」 清河郡主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软瘫落下,褚国公抱着清河郡主昏迷的身子,满眼血丝得厉声呵斥那个小丫鬟,「还不快请太医!」那犹如疯魔的模样,吓得小丫鬟连滚带爬得跑去找管家,请太医。 第115页 褚国公把清河郡主往房里抱,大丫鬟红梅急急忙忙得跑进来,道:「这是怎么了,奴婢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郡主怎么就病得更重了。」 「红梅,姐姐知道徒耿成亲的消息了。」褚国公嘶哑着喉咙道。 「什么,我可怜的郡主。」红梅惊唿一声,眼泪也如珍珠般落了下来。 床上躺着的清河郡主这时候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问道:「他成亲了,他怎么能成亲呢?陛下答应要为我赐婚的。」 「同姓不婚,姐姐,你们是堂姐弟啊!」褚国公眼睑无法瞒住,只得实话告诉她,还盼着清河郡主消了这个执念,专心保养身子。 「是啊,是啊,同姓不婚,我怎么没想到呢?怎么没想到呢?」这么简答的道理,她当初就怎么没想到了,还以为皇帝真的被她唬住了,真的要为她赐婚。只怪她当时身在局中,回府又立刻病得昏昏沉沉,完全没有心思去回忆当时情景,如今被幼弟一语点破,方知自己入了迷障。 清河郡主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只怕她这身病也是皇帝或者中山王的杰作,好得很,好得很,枉她自己以为得计,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只是只上蹿下跳的猴子,王朔等人肯定在暗中看她的笑话呢!她这辈子活得就像个笑话! 清河郡主笑声戛然而止,鲜血不停从口中喷涌,人也昏迷不醒,褚国公扑在她床边大哭不止。褚国公只觉耳边只有自己的哭声,不对,还有喜乐细竹之声,她的姐姐危在旦夕,别人却在热热闹闹得成亲!褚国公一时只觉天地无情,众生无义。其实中山王府离他们挺远的,又如何听得到丝竹细乐之声。 清河郡主到底没有等到太医,就这么吐血而亡。褚国公只觉得他姐姐的死亡,伴随着别家的喜乐声,中山王可是姐姐曾想嫁的人,王朔曾是姐姐的好友,熟人的背叛比陌生人更让人不能接受,褚国公更恨这今日成婚了两人了。 清河郡主府中的情况外人如何得知,满朝文武都只知道清河郡主因为身体不好,陛下恩准没嫁去和亲。连在行宫清河郡主努力吵嚷出去的徒耿和她有染的新闻都无人知晓,徒耿和王朔既然有所防备,如何会让清河得逞。一个身体不好、父族母族又无势力的空头郡主,病死了也在京城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何况清河郡主不正是因为病重才免去和亲的吗?她的死顺理成章,意料之中。 清河郡主临死之时,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徒耿是怎么脱身的,明明当时皇帝震怒,承诺要为她做主啊! 是啊,徒耿是如何脱身的了?事情还要从在行宫那天说起。 陛下震怒,让徒耿跪在殿中反省,去验身的嬷嬷回来禀告清河郡主确非完璧,皇帝就更生气了。怒骂徒耿道:「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往日给你房中塞人,你小子还装个正人君子,都推辞了,如今倒是飢不择食。清河马上就要和亲,你和高敏丫头也定亲了,你这么干,是不要脸面了!啊!还把朕的脸也放在地上踩!」 「陛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从您这边走的时候,已经是一更天了,时间是真来不及。再说清河郡主也奇怪得很,普通女人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引而不发吗?她倒好,突然之间吵嚷起来,那恨不得把整个行宫人都吵醒的架势,若不是她尖叫一声,我还醉着呢!您也说了,我不好女色,在您这儿喝的是酒,又不是□□,怎么就突然之间兽性大发了!」徒耿没有证据,只能打感情牌了。 皇帝本来就偏心他,听他说得有道理,又叫大总管去查。发生时间不久,证据要好找,有禁军统领贾代善的配合,大总管又对宫闱瞭若指掌,很快就把事情原委查清楚了,果然是清河郡主设计陷害。 既然证明徒耿清白,皇帝就打发他回去休息了,只是皇帝不明白:「那清河为何失身?」 皇帝想查,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一晚上的时间只能查出清河设计徒耿,这已经足够皇帝打消让她去和亲的念头了,只是留在京城,还有比和亲更惨的下场得着她!回京之后,陛下命人秘密查探,很快就查清清河与好几位高官显爵之人有首尾,一时把皇帝噁心得够呛。这么不知检点的女人,还顶着宗室封诰,流着皇室血脉,幸亏没让她去和亲。 清河意图欺君,又不安分,皇帝自觉这么些年对诚王遗属已经仁至义尽,既然清河不识好歹,他做皇帝的也不会心软。直接让人给清河下了药,若不是西蛮使团刚走,和亲一事好在浪尖上,皇帝真想然清河郡主马上暴毙而亡! 徒耿在从小长大的宫闱里,却毫无自保之力,被一个无权无势的清河郡主设计,皇帝对他是既怜惜,又放心,特别提点他要注意防范自身,又准了他多养些府卫,平日间和朝臣们说话,也时不时得赞赏徒耿,愈加倚重,对他比对几个皇子还爱护。 诚王府的残余势力被完全剪除,皇帝也知道了王守忠和清河郡主有染的事情,连太僕寺的差事都不想让他干了,只是王朔婚礼近在眼前,皇帝也忍了,只想着待徒耿大婚过后,找个藉口撸了王守忠,省得丢人现眼! 此事,徒耿和王朔受益颇多,全在计划之中。成亲当日,陛下亲笔赐下了「佳儿佳妇」的墨宝,满朝显贵都来贺喜,中山王府和王家宾客盈门,一片喜庆。 ☆、第六十七章 第116页 新婚夫妻总要有个磨合的过程,加之中山王府这么大的家业,加之王朔不是那种全无主见的俯顺之人,婚礼在一片热闹中落幕,徒耿和王朔开始了新婚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徒耿就陪着王朔认了王府的老人,王朔也把带来的陪嫁介绍给诸人,然后接掌了内院。 「内书房日后也由王妃接手。」徒耿端坐上首,淡淡道。 王府长史愣了愣,笑着应声。心里又把对王朔的尊敬程度提高了一倍,早就听说高敏郡主不是好相与的,没想到在他家主子心中地位这么高啊!不对,该称唿王妃娘娘了。 徒耿御下严厉,中山王府的属官和下人本也是尽忠职守、安分守己之人,再有徒耿的表态,王朔很快就顺利接掌了王府内院管理、对外交际事宜,连府上护卫也插了一手。玄武和素贞年纪比王朔大,已经在筹备婚事了,这两位婚后就不入府占侍女的名额,一心为王朔训练女兵。 中山王府的校场由此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王府的府兵,一部分是郡主英姿飒爽的女兵,因训练场地隔得不远,倒促成了不少好姻缘。府中其他人看着杀气腾腾的场面,心里的小九九都不敢打了。 刚处理完府上的杂事,王朔就接到了清河郡主去世的消息,王朔把帖子往桌上一扔,道:「这下褚国公该恨死你我了。」 「恨你的还少吗?」徒耿打趣道。 「自然……少,我可是本分小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有什么仇啊怨啊的,沖您中山王去才是冤有头债有主呢。」王朔挑眉,清河的死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死在她婚礼当天,不过没关系,她也不惧一个无权无势的褚国公。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徒耿夸张嘆息,王朔「自作主张」的时候还少吗? 「圣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背着老娘和老妻。」王朔嘲笑道,「成了,我让管家备份奠礼,我们新婚,不宜冲撞。」王朔找了个完美的藉口不去,顺带试探一下管家办事是否和自己的心意。 新婚九日回门,王朔现在已是郡王妃,一大家子都在客厅等着她,徒耿也给足了面子,回门礼色/色齐全,丰厚异常,他本人也全程陪同,王家陪了她一整天。 王朔回门后,福慧公主就上书请求开府,皇帝陛下爽快同意了,把靠着中山王府那条街的公主府赐给了她,这地方大家都以为是赐给安柔公主的,公主出嫁在即,修公主府也未引起注意。皇帝这么一手,大家才反应过来早有预兆,陛下吩咐礼部从快从严,好好给福慧公主布置公主府,不过小三天,公主就轻装上阵住进了公主府,剩下的粗苯家具和零碎东西自有公主府女官慢慢收拾。 王子腾调任宣府,这里是和西蛮对阵的第一线,上次大战这里毁坏严重,不是王子腾这种贵族出生愿意去的地方。王子腾在御前慷慨激昂「虎守一方土」,皇帝大为感动,连连称赞他是虎将,不堕王伯爷的威名,擢升他做了偏将,去宣府守边。刘氏已经生产,顺利诞下一个女婴,福慧公主把刘氏和她的女儿接到公主府调养,说的是等王子腾在宣府安顿下来,就让刘氏去宣府陪伴丈夫。 王子胜也被调任吏部,做了五品主事,别看品级不如王子腾,但却是真真正正的权重。 一家子都得了皇帝重用,在这其中,因御马沖毁建筑而革职的王守忠就格外显眼,王守忠身上的爵位没有捋去,被赶回家,让他安心做他的富贵闲人。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不过三五天,王家的形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王守忠算得上是妻离子散,越发加倍宠爱杨氏,杨氏所出的小女儿取名叫王月,样样比照当初王朔的例子来。 王守孝和王守礼再三规劝,王守忠也不听,两兄弟只好向王老太爷告状,让他管管大哥,这明摆着是得罪了公主,才被捋了职位;不好生向公主赔礼道歉,怎么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随他去吧,刚好让外人以为是内宅争锋。」王老太爷无奈道,福慧公主、王朔、王子腾招唿都没打一个就各奔东西,还是王子胜受了这么多年的家族教育,把王守忠和清河郡主有染,曾派人追杀王朔等事情告诉了王老太爷,猎场行宫的事情,王朔连福慧公主都没说,王子胜也无从知晓,王老太爷就更不知道了。 只知道这些王老太爷就知道父亲、父子、父女情分再难挽回,无奈王守忠事情已经坐下,王老太爷就是想舍了一张老脸求情都没有人接了,只得把损失往小了里减。王老太爷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往日对福慧公主和大方几个孙辈不差,不然他们要真撕破脸……万幸,万幸! 王家的事情闹得帝都瞩目,王朔施施然得和徒耿商议府中庶务,半点儿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就出气了?」徒耿问道。 「谁让人家会投胎,天生就是当爹的,还能怎么做?」王守忠占着身份,这次能直接把他的官职抹了都是靠他们料敌在先,又有福慧公主出面,不然要是让皇帝知道是王朔在算计,就算王守忠有天大的过错,王朔的行为也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就这样吧,让人看着他,让他混吃等死就是。 「你倒心宽。」徒耿笑道,性命遭受威胁,还能理智行事,可惜他不认为王守忠会安分守己。 「到底是血脉生父,我还能杀人泄愤不成。」王朔翻个白眼,嘲讽徒耿道:「就会说风凉话,有本事你出个一劳永逸的主意?」 第117页 「得得,我的错,我的错,还请王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万千不要剋扣小人的伙食。」徒耿笑闹,指着王朔正在看的厨房採买帐本打趣道,王朔现在可是他的「衣食父母」。 王朔在心里嘆息,开府、外放都是在心里琢磨过千百遍的事情,等真的尘埃落定,反而怅然若失,没有料想中的开心。大越是世情束缚,没有自己想像中的「爽快」和「过瘾」。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立志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可她还是生活在凡尘俗世之中。 王朔和徒耿早先就认识,对双方的性情、本事都有了解,都有心过好夫妻生活,愿意向对方付出信任,磨合起来也比一般新婚夫妻容易。 新婚满一月,王朔就已经把王府事务理顺,打理得井井有条,恰逢中山王府一季度的碰头会,徒耿邀请王朔列席。 白天是各地商铺的掌柜、商队的头领、田庄的庄头、运河上的船老大等等来拜访,都是徒耿散布在全国的产业。 管事们鱼贯而入,看见端坐上首的王朔,吃惊的同时,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徒耿带着王朔和诸位打理产业的管事见面,并没有树屏风,一是徒耿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二是相信王朔的人品,王朔得是有多不长心,才会看上那些个跑商、跑船的。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诸位管事一起行大礼,动作都矜持稳重不少,心里都明白王朔出现在这里的含义,果然,徒耿马上道: 「这是本王的王妃,日后本王不在,王妃代行权责,代理事务,你们也当像侍奉本王一样,忠心王妃,听从王妃号令。」看见徒耿和王朔并排坐在上首,诸人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诸位辛苦了,日后还要考诸位帮扶。」王朔淡淡颔首,好像不明白徒耿这么做的含义,更像是全然不把这庞大的产业放在心上。 诸位按惯例给徒耿报告,遇到机密的事情,徒耿也示意不必瞒着王朔,一季度的报告倒也顺利进行。王朔在期间一句话也没说,好似真是来旁听的一般。 等事情汇报完毕,王朔才道:「诸位远道而来在,着实辛苦,今晚请客院歇下。我手上也有些产业,明日也请诸位见一见,免得日后大水沖了龙王面,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里面有几个大掌柜的心里不服,想着王朔能有什么产业,皇家赐的他们心里都有数儿,王家要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产业,那他们也不至于听不到风声。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恭敬应了。女主子给他们脸面,他们也该识趣,到了住的地方,看着比往日更加舒适的环境、更加贴心的安排,心里不得不承认,一个王府还是有个女主子更好。 第二天,王朔介绍双方认识,那些管事、商人们的表情才好看,王朔也没事事先通知她这边的管事们。 比如霓裳羽衣的掌柜和锦云坊的掌柜就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这两家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做女人生意的铺子,都是卖高档布料和专供成衣的,铺子里养了许多绣娘。两人在刺绣、布料方面经常斗得天昏地暗,常常是哪家新出了新花样的绸缎,第二天对方就要出一个新花样的刺绣,立志打倒对方。搞了半天,最后他们还成「一家人」了。 还有专供海货生意的海老大常常谩骂的那个「死古板」船老大也在,船老大也翻白眼暗恨「臭海鱼」居然是主母家的产业。 看着两方管事的神情,王朔和徒耿相视一笑。 ☆、第六十八章 「好了,既然大家都见过了,那日后就互相帮衬着。」王朔话音刚落,有几位管事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和宿敌合作的事实太虐心,王朔笑着补充道:「也可以装作不对付的样子,迷惑外人。」 呵呵呵,他们不用装,已经很不和了。 王朔又讲了诸如捆绑销售、良性竞争之类的商场手段,这些做了几十年的管事们未必没有经验,王朔只是提醒他们,现在分属一家,千万别内讧。 白天见过产业上的管事们,晚上就该见见那些地下势力。 徒耿手上,有当初太子太子妃留下的忠僕,也有许多自己后来发展的人马,王朔也出席了他们的「报告会」,显示了自身存在。 徒耿还有其他安排要和属下交代,王朔先走一步,回到卧房,朱雀鸡蛋里挑骨头道:「殿下可没给主子交底。」具她们掌握的情况来看,都有没然让王朔参与的地方。 「什么叫交底,有些事儿一个人知道才安全,两个人知道都叫宣扬。」王朔不介意这个,她又不是演偶像剧,一丝一毫灰色都不能容忍。 「那主子可什么都告诉殿下了。」朱雀嘟囔道。 「我的产业没什么要命的地方。」王朔笑答,其实她也没有把自己在宫里的暗线,西北军中的秘密告诉徒耿,他们现在虽有心相互扶持、共同成长,可到底还在试探阶段,等到日后孕育了孩子,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再说这些隐秘不迟,两人的想法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王朔和朱雀闲谈几句,就去了自己的书房,中山王府一共有三处书房,外书房是夫妻俩共用,一个非常大的院子,正屋处理夫妻需要同时出面的事务,东厢归徒耿,西厢归王朔,内院还有两个书房,两人一人一个,王朔是为了处理内宅事务和隐秘事宜,徒耿就不知道他的了,王朔有意给夫妻相处留下一些空隙,距离产生美嘛~ 第118页 夫妻俩的新婚生活就这样在平淡中开场,虽无激情,却有温情脉脉。 福慧公主府离中山王府并不远,王朔时常过府探望。刘氏生产后身子有些虚,福慧公主接她过府,又几乎绑了擅长妇科千金的太医在府里为她调养。王朔来探望的时候,刘氏明显胖了一圈,气色也好。 「娘,我的小侄女儿可有名字了?」王朔笑着戳了戳唿唿大睡的小婴儿,来看她十次有八次在睡觉。 「你二哥是个甩手掌柜,我和你二嫂商量了,从老大家王熙凤的例,叫王熙凰。」福慧公主笑道,脱离的要时刻演戏的王家,她脸上的笑容真挚不少。 「娘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我就凤凰两位侄女儿了,日后要是再有小侄女,您怎么取名字啊?」王朔取笑道。 「就你不着调。」福慧公主对王朔抓重点的能力绝望了,从刘氏手中结果王熙凰,慈爱得轻拍她的背部。 王朔抽抽鼻子,她怎么觉得自己失宠了呢?看王朔在哪儿做鬼脸,刘氏拉着王朔道:「妹妹与我说说话,这一别,不知要几年才能相见。」 刘氏身体调理的差不多了,就要去宣府同王子腾汇合,新婚夫妻长久分居不利夫妻感情。 「二嫂,可真捨不得你,真想和二哥抢人!」王朔抱着刘氏的手臂道。刘氏不大王朔几岁,看着娇俏的王朔,刘氏确实疼她如王熙凰,这么会撒娇的女孩子,刘氏生平仅见。想着外面传闻王朔多么厉害、多么刚烈,在家人面前,也不过是温柔娇俏的小女儿。 「我可巴不得留在京城,在娘亲膝下尽孝,也多陪陪你。」刘氏笑道。 「那我二哥还不得领兵来抢媳妇儿啊!」王朔调笑道:「可不敢和将军大人作对。」 福慧公主笑看姑嫂俩都闷子,喜道:「老大家的也快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福慧公主话音刚落王子胜和顾氏就过府请安来了。王子胜陪着福慧公主说了许久闲话,王朔笑道:「我们女儿家有话要说,大哥先去我府上吧,徒耿也在家呢,到了饭点再过来。」 「瞧着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果然女生外向,娘,那我先过去,晚些再来看您。」王子胜躬身道。 「去吧。」福慧公主笑道,今天的家宴是为刘氏践行,她不日远赴边关,亲人怕是几年不得相见了。 「二嫂,凰儿就留在京城吧,她这么小,哪里经得起旅途颠簸。」这往宣府去的路上,可以一路风沙,平常闺阁女子都要去半条命,更何况一个小婴儿。 「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福慧公主笑骂。 「妹妹放心,本就打算把这小傢伙留在京城,只是偏劳娘亲了,没享我们半点儿福,倒为我们受累了。」刘氏歉意道。 「养着我的小孙女儿就是享福啦。」福慧公主把王熙凰换只手抱,右手已经被压麻了。 顾氏在旁边微笑,并未多心。她孩子出生的时候就问过王子胜,要不要把孩子报给福慧公主教养,大户人家这是常有的事情,一则是年长的妇人更懂教养孩子,二是当家主母太过忙碌,也没有精力照看孩子。只是有些恶婆婆抱走孩子却隔绝生母,才让有些媳妇儿谈隔代教养色变。福慧公主这里自然是不存在这些问题的,她早就说了,孩子还是在母亲身边最好。 几个女眷谈笑半响,热闹用过晚餐,王朔留下一大堆她整理好的西北之行「必备物品」,心情愉快的回了中山王府。 今年过年的时候回娘家,王朔上半天在王家,下半天在福慧公主府,没错,福慧公主已经连面子情都懒得做了,除了祭祖之类的重大宴会在王家露面,其余时候都在公主府生活。这倒便宜了杨氏,王守忠不知是在赌什么气,加倍宠爱这个间接让他妻离子散的女人。 现在王家的中馈都在顾氏手中,顾氏可不会格外优待公公的妾室,杨氏所谓的惬意,也就是没人管,能从王守忠手里抠点儿东西罢了。偏偏王守忠还不能做过了,福慧公主就算另开公主府生活,那也是他的妻子,只要王守忠稍稍行差踏错,御史不是吃干饭的。 翻年的春天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刘氏远赴边疆,这事儿早有安排,还在预料之中。二是王老太爷分家,这就是大新闻了。 王老太爷一向奉行「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精神,对府上的事情一向揣着明白装煳涂,尤其是对待家务事上。只是这回他不得不动了,先和老妻单独谈话,说:「日后儿孙才是你的保障,我身子骨日渐差了,日后徒留你一人在世间,你难不成只靠着几个梯己过日子?你的脾气啊,知道的说你刀子嘴豆腐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刻薄呢。我先把路给你铺好,你日后只管享福。」 对王守忠道:「你先前做错事,我没有狠罚你,总想着夫妻一体、父子血脉,总是斩不断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唉,哪知你竟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我老了,也管不住你们了,你见弃于陛下,又和公主、儿女离了心,我总要把身后事安排好,免得你日后老了受罪,几个孙子总算还卖我的老脸。好在胜哥是个好的,你日后跟着他过活,又有父子大义的天然保障,再不会过得差了。」 王老太爷是这样说的,王守忠也痛哭流涕的表示让老父亲担忧了,可王守忠心里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让一个正在壮年的强势男人,依附他的儿女过活,王守忠可愿意? 第119页 王老太爷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继续找王守孝和王守礼谈话:「长幼有序,王家早晚是要交给大房的,这些年你们都清楚,也各自拼杀,在朝堂上也算有一席之地。咱们王家孙辈最出众的,就是大房的几个孩子了。你们大哥的事情你们肯定也听说了,我准备把爵位直接传给胜哥儿,他身上本有从公主那边过来的爵位,未必看得上我给的,可这是态度。大房和皇室亲近,日后对王家也是助力。但你们日后也不可仗着是叔叔,就看不起年幼的侄儿家主。」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迫之以势,王老太爷在分家之前还打了一场仗,对每个儿孙都剖心置腹一番,把自己当胶水,努力粘合分裂的王家。 王老太爷对王子胜进行了一场大家小家的演讲,重点阐明家主的责任和家族的重要,就是王朔也被单独叫回去语重心长的谈了许久,不说王守忠的过错,只说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王朔点头应是,认真听了,至于做不做……呵呵…… 没有辜负王老太爷的一番苦心,王家顺利分家,二房和三房早就找好了住处,择日搬家;王家家主的位置越过王守忠,直接传给了王子胜,陛下下旨,王家的伯爵位降等至子爵,王子胜领双禄,不出意外的话,日后王子胜有两个儿子能领一等将军的勋爵。 第三件大事,自然就是陛下的七十大寿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普通人活到七十岁的都少见,更何况是皇帝,礼部早早的就拟了庆贺的摺子呈上,全国都要举行盛大的庆祝仪式,恭贺陛下圣寿。 ☆、第六十九章 花厅,徒耿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王朔坐在桌前愣愣出神,不禁奇怪。要知道为了陛下的圣寿,王朔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怎么发呆起来了。 「怎么了?」徒耿关切问道。 王朔把一纸书信递过去,是皇后娘娘小恙的消息。 徒耿笑道:「放心吧,圣寿在即,太医院不是吃干饭的。」就是为了图个吉祥的意头,太医院也会进全力的。皇后娘娘对徒耿非常好,徒耿也一向拿娘娘做自家长辈看待。宽慰王朔的话虽出口,但还是忍不住叫王朔打点一些吃食、药材送进去,也多亏徒耿心宽,宫里哪里是能随便送药材的地方。 王朔笑应,道:「我听师父说娘娘在闺阁时喜欢花草,刚巧我园子里有几株牡丹,花色稀少、品相端庄,又是花中之王,正适合送给娘娘。」 徒耿笑应。 「其实说起来,咱们送什么都不如康乐侯安好,只要康乐侯在娘娘面前尽孝,娘娘岂有不好之理。」皇后娘娘只有安平公主一个亲生孩子,偏偏安平公主殿下命苦,难产而死,只留下康乐侯一根独苗,看皇后娘娘为其求的封号就知道了,一生健康快乐。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皇子皇孙都是她的儿孙,可毕竟只有一个亲生的,话虽难听,却是实话。 徒耿不是死守「嫡庶正统」的男人,不会自大的认为,嫡妻一定会把庶子庶女当成亲生一般养育,并不反驳王朔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反而贊同道:「康乐侯的大儿子圣寿之后就要成亲了,看着安平公主的血脉繁衍生息,日后公主不会少了祭享,娘娘也放心。」 当年安平公主难产,陛下、娘娘迁怒驸马,直接闲置不用,驸马还算识趣,直接上书传袭爵位,自己去了庄子上养老,这样皇后娘娘才怒气消散,直接把驸马家中祖传的爵位改了个名字,赐给康乐侯。安平公主驸马就这样郁郁而终,所以说娶公主也是个要命的差事。外边传说驸马做错事的有,编纂香/艷后宅故事的有,说驸马无辜的也有,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反正王朔是不相信驸马清白的,皇后娘娘又不是神经病,无缘无故的,爱屋及乌还来不及怎会迁怒。 唉,说到这个话题,就不免想起了福慧公主和王守忠,王朔对自己父母的感情不好评价,但恩爱夫妻走向陌路,还是有些兔死狐悲,想着想着就迁怒期面前的徒耿来了,道:「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妻子死了不过一年就要再娶,多少人还连一年都等不了,女人死了丈夫就要一辈子守寡,朝廷还要立个贞洁牌坊,哼!」 徒耿傻眼,前一句话不是在说康乐侯儿子娶亲吗?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而且这关他什么事?当然,徒耿深谙不要和正在生气的王朔讲道理的宗旨,好脾气道:「那是前朝才干这么不人道的事情,先帝和陛下不都鼓励寡妇再嫁吗?寡妇本人给一两子的补贴,还下令宗族不得反对,这也是地方官的政绩。」 「虚伪!战时劳动力不够就说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儿大战在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等到天下平定,就讲起规矩来了。战时批判儒家看低女人,太平了就要以儒治国!」王朔讽刺道,把桌前的帐本、消息汇总狠狠一推,站起身来就要和徒耿来个长篇大论。 徒耿赶紧后退一步,赔笑道:「是,是,是,王妃说的都对,都对。可你不觉得这和咱们刚才说的话题没关系吗?你现在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 「现在嫌弃我脾气不好了,当初说与众不同真性情的不知道是谁。」王朔怒道。 「好,好,惹不起躲得起,我去娘那边看看,下午去宫里。」徒耿看情势不对,交待一声,赶紧熘了。 看徒耿远走,王朔什么气儿都没有了,还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我有这么吓人吗?」 第120页 「主子,您的确这么吓人。」朱雀就在门外候着,看男主子走了,连忙进来收拾,把王朔搞乱了的资料齐整齐,软语劝道:「主子,您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还有些喜怒不定,要不请太医过府,开副降火去燥的药来。」 王朔一指桌上的一大叠东西,道:「这么多事情,是个人都得别累疯。得得,请什么太医,圣寿在即,没得忌讳,等我把这摊子忙完了就好了。」 王朔和徒耿发过了脾气,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对,这不是她以前最瞧不上的「无理取闹」「恃宠而骄」吗?不就仗着徒耿脾气好?王朔深刻反思自己,吩咐厨房做了徒耿爱吃的点心,等着中午的时候亲自送到福慧公主府上,和他一起吃,有福慧公主在,他们俩也不会尴尬。 等点心装盒,王朔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有宫中内侍来传徒耿和王朔入宫,皇后娘娘病重! 王朔让人去找徒耿,徒耿却自己回来了,内侍也有去福慧公主府传旨,徒耿回来匆忙换了衣服,夫妻同撵,往宫里赶去。 徒耿和王朔到的时候,皇帝正在发飙:「皇后素来康健,能有什么大病!你们素日自持医术高超,怎么不能药到病除,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好像每次有什么贵人生病,皇帝都是这份台词,王朔简直同情那些太医。 太医院院首低头禀告道:「娘娘的脉象确实是一般风寒,臣等也是小心切脉,斟酌用药,只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娘娘的病症越来越沉。」 「父皇,就是这些庸医误事,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不若招揽民间高人吧。儿臣府上有位供奉,引见给母后吧。」这个声音是大皇子的,他倒积极。 这时候内侍通报:「中山王殿下携王妃求见。」 皇帝挥手让俩夫妻进来,徒耿进门的时候已经是眼眶通红,面带急/色了,草草问安之后,连珠炮似的问道:「陛下,娘娘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可用药了?需要什么稀奇药材不成,天下珍宝都在宫中,有什么病能拖这么久。」 皇帝看见王朔着急,虽然自己更急,也只得柔声道:「别着急,好孩子,去瞧瞧你婶子,外面有朕呢。」 徒耿匆忙行了个不标准的礼,小跑着进了内殿,十分不符合宫中礼仪规范。 四皇子躲着皇帝的眼光,小心的翻了个白眼,哼,这就是徒耿,皇帝待他比待皇子还亲切,刚刚还对着他们咆哮过呢,徒耿一来就化身慈父了。 四皇子侧身不巧也看见二皇子和他有同样的表情,素日争斗不休的兄弟,突然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感,还没等感动一秒钟,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又恢復一张含笑的虚伪面具。 徒耿和王朔走进内室,皇后娘娘睡在帘后,王朔安慰的看了徒耿一眼,掀帘子进去了。 王朔看皇后娘娘面色潮红,旁边的女官是王朔的老熟人,名唤抱朴,曾经照顾过王朔的那个。抱朴解释皇后的症状道:「娘娘浑身酸痛、鼻塞流涕、咳嗽有痰,太医说已经开了《葱豉汤》、《荆防败毒散》供娘娘进下。」 王朔看了抱朴一眼,把右手轻轻放在皇后额头上,左手摸自己的额头,道:「我怎么觉着娘娘有些发热?」 「回王妃,太医说这是常态,用下药之后,会有轻微的发热,加之娘娘是风寒受凉,这殿中布置得热了些。」抱朴解释道。 王朔看了看殿中门窗紧闭,也解释得通。皇后宫中是有地龙的,在有地龙的情况下还燃了炭盆,三月初,已经是春天了啊,王朔进来也感觉一阵阵热浪朝自己涌来。这么热的环境,娘娘额头却全无汗迹,王朔不知是本来的症状,还是宫女们太勤快了。 王朔点头,道:「辛苦你们了,待娘娘病癒,自当奖赏。」 「当不得王妃的赏,都是奴婢们该做的。」抱朴福身道,又伸手替娘娘掖了掖被子。 王朔出了帘子给徒耿描述皇后的病情,全程一直皱着眉头,她觉得皇后娘娘的病情有些蹊跷,旁人只以为王朔是担忧皇后病情,徒耿知她甚深,眼神示意她回家再说。 王朔道:「娘娘病苦,我留下来伺候,王爷是男客,不方便在宫中,还是先回去吧。把我们给娘娘备的牡丹带进宫来,看些鲜艷的颜色,娘娘心情也好。」 徒耿刚要推辞,大步进来的皇帝就接口道:「高敏丫头说的有道理,耿小子你在这儿也没用,先回去吧。」 「我……」 「唉,你回去给你媳妇儿带些东西,就去你以前的宫中住下,正巧帮朕看着些朝政,皇后都病了,朕哪儿有心情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挥袖,一脸不耐烦道。 「陛下!」徒耿无奈得唤了一声,用眼神示意皇帝,他身后可站着正牌皇子呢。 皇帝满不在乎道:「怎的,你还不愿意了,想抗旨不尊不成?」 「是,臣遵旨。」徒耿使眼色使得眼睛都抽了,皇帝当看不见他能怎么办,只得谢过陛下信任,麻熘告退,回府收拾东西。 ☆、第七十章 王朔控制着表情,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苦笑一下,又担忧的看向几位皇子,全无张狂姿态,反而忧心忡忡。陛下看不见她的表情,大总管却刚好看得清清楚楚,王朔相信大总管会做她的「神队友」的。 陛下的儿子本来就少,战争残酷、疾病夭折,没长大序齿的不算,如今都只剩下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五位,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其他三位都未娶妻。这样也好,四皇子和七皇子曾经意图许王朔正妻之位,若是两位已经娶妻,相处起来还不尴尬死。 第121页 皇帝领着诸位皇子再进去探望皇后,皇后娘娘这次醒了,和皇帝略说了几句话。皇帝年纪大了,受不得劳累,更何况圣寿在即,守在病重的皇后身边也不吉利,皇后娘娘苦劝,皇帝也顺势回去休息了。 王朔和大皇子妃、二皇子妃是女眷,坐在帘内床边的软凳上,时不时搭把手,配合着宫女女官照顾皇后。等皇后娘娘睡过去,三人才出来。 几位皇子在外面忧心忡忡得等着,大皇子妃居长,理所当然她先开口道:「二弟、四弟、七弟、八弟不用担心,母后病症已经减轻不少,御医妙手,定能早日痊癒。」 「大嫂辛苦了。」几位皇子相互不对付,但对女眷还是保持君子之风的。 大皇子妃看了自家丈夫一眼,温和道:「爷们儿前朝事务繁忙,后宫有我们女眷就是了,你们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若在前朝替父皇分忧尽孝,也是对母后尽孝呢。」 「是啊,你们大嫂说的有道理。」大皇子连忙附议。 几位皇子最烦大皇子这么一副长兄如父的嘴脸,仗着年长几岁瞎做主,但大皇子妃说的的确是他们目前最想要的,圣寿在即,不想办法讨好陛下,在皇后这儿耗着又有什么意思,这可不是他们的生母。 几个皇子鱼贯而出,大皇子妃又对王朔和二皇子妃道:「我私心想着,母后身边一刻不离人才好,奴才们再尽心,也不若我们在母后身边妥当,可我们也精力有限,不若分三班。」 「听您的。」王朔颔首道。 二皇子妃也没有别苗头,跟着点头。 「中山王下午要进宫来,你们小夫妻的,定有许多话要说,不若早上就你来;下午的时候就劳烦二弟妹,晚上的时候我来值夜。」大皇子妃分配道。 「听大嫂的。」二皇子妃本来还担心分到晚上的苦差事,看大皇子妃这样识趣,十分满意。 王朔皱眉道:「值夜太过辛苦,哪儿能劳烦您,我年轻力壮,不怕吃苦,还是我来吧。」 「为母后尽孝哪儿有辛苦之说,好了就这样定吧。我和二弟妹先回府整理,到时间再来换你。」大皇子妃语气坚定道。 二皇子妃好像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刷皇后好感度的好机会,和大皇子妃一路出去的时候,阴阳怪气道:「就大哥大嫂孝顺!」 王朔摇摇头,把自己心中刚才的疑惑打消,最近自己也太多疑了,看谁都像不怀好意似的。 王朔进里间,一直坐在床边守着皇后娘娘,抱朴是难得的熟人,也很照顾王朔,给她换茶换得勤,整个人十分殷勤,热情都不符合她的名字了。王朔也领情,虽然在皇后病床前不好喜笑颜开,但还是温声细语的和抱朴说话。 茶喝多了的后果就是想如厕,在宫里如厕也是件麻烦事。王朔起身看了看皇后的脸色,不好意思对抱朴勾了勾嘴角,道:「你好好照顾娘娘,我去去就回。」 王朔被宫女领着过去,到后殿去,又是洗手净衣的耽搁了半响才回来,王朔被搞得有些疲累,近段日子本来事情就多,如今在宫中又一直紧绷神经,王朔脸色都开始发白了。 王朔回来又坐回皇后床边软凳,在转身的时候王朔总觉得眼前有亮光一闪而过,王朔心中一紧,什么疲惫都消散了,心里提起精神,脸上却做平淡状,作势又给皇后娘娘掖了掖被角。凑近一看,果然!是水珠反射光线,皇后的鬓角有水迹!风寒可不会大量出汗,这水迹是怎么来的? 回头看了一眼摆在旁边的茶盏,王朔心里迅速把线索串起来:抱朴罕见的热情,勤快的换茶,她要去如厕,空出了时间……抱朴肯定在掩饰什么! 王朔心里紧张起来,她本就累着了,被自己脑补得吓一跳,脸色更是难看,抱朴关切的走过来道:「王妃,您怎么样了?可是身子不适,脸色这么苍白。」 「无事,歇歇就好。」王朔虚弱道。 「娘娘身边有奴婢等人呢,您若是累了就去偏殿歇歇吧。」说到后面压低声音道:「您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真没事儿,我不过照看一个上午能累到哪儿去,倒是辛苦你们了,我瞧你眼中都有血丝了,娘娘有你,我们做晚辈的再没有不放心的。」王朔真诚夸道。 「不敢当王妃夸奖,都是分内之事。」抱朴抿嘴笑道,被夸得十分不好意思。 旁边的宫女看她们说得热闹,也凑趣道:「王妃说的是呢,抱朴姐姐连着十几日在娘娘身边伺候,也就晚上眯一会儿,可尽心了。」 「要你嘴快,尽本分还有理了。」抱朴斥责宫女道,并不以自身辛劳为傲。 王朔笑着点头道:「你忠心本就是该夸赞的,小丫头说句实话怎么了。」王朔十分赞赏抱朴这种不居功的行为,退下手上的累丝金镯子,递给抱朴道:「这是替娘娘赏给你的。」 「怎能收王妃的东西,不……」 「拿着,拿着……」 抱朴正和王朔推让,二皇子妃就进来了,下午是她轮班,二皇子妃回去和二皇子一商量,觉得这是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皇帝可是每天都要来看望皇后的,也不耽搁时间,很快又再进宫来了。 「这是怎么了?」二皇子妃问道。 「我刚听说抱朴连着守了娘娘十几天,您瞧眼睛里都有血丝了,如此忠僕岂能不赏。可抱朴是个好的,不居功、不自傲,正和我推却呢。」王朔解释道。 第122页 「倒是个实诚人。」二皇子妃转头对抱朴道:「赏你就接着,推却什么。你伺候母后有功,我也要赏你。」 二皇子妃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带进来的大丫鬟,大丫鬟会意就去取赏赐。抱朴推辞不过,行礼谢过。这么好的刷名声的机会,二皇子妃怎会放过,转头就把自己的「仁慈、善良」宣扬了出去,王朔在其中只占了个边角。 「行了,我来了,高敏郡主就回去歇着吧。」二皇子妃十分记仇得不称唿王朔为中山王妃,她嫁的是正牌皇子都没有封王,王朔这个外八路的女人得封宗室郡主已经是烧高香了,结果还好命嫁给郡王爷,二皇子妃真是气都气伤了,哪儿能对她有好脸色。听说这次陛下圣寿,还有意给徒耿晋亲王爵,真是没天理了!二皇子妃气不过,立志给徒耿、王朔添堵,这不刚劫了王朔做好人的机会。 王朔好脾气的笑笑,道:「正好王爷也该入宫了,多谢您的好意,那我就先走了。」 王朔带着朱雀等两个丫鬟慢慢往徒耿幼时住过的福熙殿而去。福熙殿分属内宫,但和大臣们上朝的大正殿离得也近,是当年陛下精挑细选给徒耿的,既方便皇后娘娘照应他,又方便徒耿到宫学上课,和皇帝亲近。 福熙殿布置得十分华贵,王朔刚坐下歇了一会儿,徒耿就带着人进来了。王朔安排其他人去归置物品器具,给朱雀打了个手势,朱雀会意警戒,门窗大开,王朔依偎在徒耿怀中,如同没对新婚夫妻那般甜腻。但王朔说的话确实石破天惊: 「皇后娘娘不是得了风寒!」 徒耿一愣,面上笑得更温柔了,低头私语问道:「你确定吗?」 「大皇子连连为皇后推荐大夫,大皇子妃自请值夜,娘娘的贴身女官抱朴行动异常。我今日在殿中发现娘娘鬓角有水迹,就在我离开的档口。如果这是汗迹,风寒并不会大量出汗,难道整个太医院的都被收买了,还是太医院的都突然成庸医了?如果这是擦脸留下的,那为什么不能在我在的时候擦呢?正大光明的事情为何要避人耳目,是不是水有什么问题?」王朔连发两问,总觉得事情反常。 「是很反常,但也不能证明什么,也许关心则乱。」徒耿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但嘴上还是十分谨慎。 「康乐侯,查一查康乐侯!」王朔突然之间反应过来,她就说在皇后宫中总觉得少了什么,就是少了康乐侯夫人! 康乐侯夫人是皇后娘家人,又嫁给自己的外孙,好几重亲戚身份,以前王朔来宫中请安的时候,康乐侯夫人都伴在皇后身边,比两位皇子妃和几位公主在皇后面前还有脸面。皇后病重,康乐侯夫妻怎会不请旨探望! 「你放心,我去查。」徒耿点头应道。 两人说完了私密话,徒耿放开王朔,看了看她的脸色道:「是不是太累了,你脸色不好。」 「有吗?」王朔反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刚刚抱朴也这样说,她还以为是抱朴支开她的藉口呢。 「这么大个人了,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正在在宫中方便,请个太医瞧瞧吧。」徒耿道。 「才从娘娘那儿回来就病了,你是嫌没人说嘴呢。」王朔笑嗔。 「那也不能拖着啊~」 「等明日去侍疾的时候,悄悄请太医看看就是,别兴师动众了。」王朔这样说,心里却想明天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在皇后身边,看看抱朴到底在捣什么鬼。 ☆、第七十一章 人可能真的有依赖心理,徒耿不在的时候,王朔虽也能撑大局,但疲累得很;可徒耿到了,王朔就放松多了,不是客观上事务减少了,而是有信任的人在,心理压力小了,知道自己身后会有人支持。 王朔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后就有些不安,她以为自己坚强得像乌龟,她小时候想依靠王老太爷,长大了自得王守忠宠爱她,事实证明,这些人最后都背弃了她。王朔有着浓浓的不安全感,她想这就是在这段婚姻中困扰她最大的问题。 王朔努力调试自己的心情,和徒耿一起用了午膳。 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徒耿就往陛下起居殿而去,他进宫来的首要任务是为陛下分忧朝政。王朔躺在临窗的软榻上,殿后院中的早春花朵次第开放,风送花香阵阵。朱雀指挥着宫人和王府下人整理寝殿,王朔忙里偷闲,感觉腰酸背痛的症状减轻不少。 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要去争那个尽孝的名额,王朔也不去讨嫌,就在福熙殿好好待着。等到晚上徒耿回来的时候,王朔已经睡下了。 朱雀等在门外小声道:「王爷海涵,主子这些日子累得紧,一直撑着等您,奴婢苦劝才睡下。」 「到点就该歇息,什么海涵不海涵的,你这丫头是个好的,日后也要提醒你们主子,我们至亲夫妻,也太客气了些。」徒耿挑眉,虽然朱雀忠心耿耿,徒耿还是忍不住敲打道。 朱雀福身,道:「奴婢受教了,谢王爷提点。」朱雀没有一点儿委屈或被冤枉的感觉,只为徒耿对王朔的体贴欢唿。 第二日,徒耿王朔夫妻早起,徒耿去上朝,王朔去侍疾。 今天王朔给自己的妆容定位是非常疲累强撑着的不正常红晕,果然刚一见面抱朴的眼神就有些闪烁。王朔照例问过了皇后昨晚的情况,又坐在床边软凳上照看。抱朴再上茶的时候,王朔就只是沾沾嘴皮,都不喝的,如此过了半响。 第123页 王朔装作不经意得扫了一眼皇后的鼻尖,果然开始有汗珠了。王朔以手支额,昏昏沉沉得靠旁边的高几上。 「王妃,王妃~」抱朴唤道。 王朔被惊醒,睁着朦胧的双眼,佯装端庄道:「何事?」 抱朴轻声细语道:「王妃,您若是累了,就先到偏殿休息吧,二皇子妃娘娘也快到了。」 「不累,为娘娘侍疾怎会累。」王朔强撑着不走,且不许抱朴再劝。 等抱朴无奈退下,王朔又累得睡着了。 抱朴又来叫醒一遍,王朔这次就比上次清醒得更慢了。抱朴心中有数知道王朔这是累狠了,女眷贵妇根本受不得侍疾的苦。为保险起见,抱朴给王朔换了热茶,并劝道:「王妃,您喝杯浓茶醒醒神。」 都说了是浓茶,味道有些不对王朔也不会怀疑,当着抱朴的面就是一大口,又转身去看皇后的情况,抱朴着急一个闪身挡住王朔的视线,王朔低头起身后,不明所以的看着抱朴。 抱朴微笑道:「我看您脸色实在不好,不若奴婢代您为皇后娘娘掖被子。」 王朔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不一会儿的功夫,王朔就又靠在高几上睡着了,抱朴连唤几声都没反应。 抱朴谨慎得背对着王朔,掏出帕子把皇后头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有不知从怀中掏出什么液体倒在帕子上,把帕子浸湿了,又给皇后擦了一遍脸,王朔就在旁边能闻到浓浓的桔梗汤的味道。 王朔在转身弯腰的时候趁机把茶水吐在了袖内帕子上,根本没有昏迷。看清楚的抱朴在做什么,自然就放任自己放松下来,一睡,还真睡着了。等抱朴来喊的时候,那反应绝对真实。 「王妃,御医来切脉了。」抱朴小声提醒道,意思是现在可不能再睡了。王朔小心理了理自己的髮饰,抱朴善解人意的给王朔整理。 御医进来给皇后娘娘切过脉,表示脉象没有变化,还按原来的药方办。御医是带着几个不同品级的太医过来的,药方也是大家商量着给的。等御医告辞的时候,王朔唤住走在最后的太医。 抱朴心中一紧,下意识靠近王朔两步,好像要阻止什么。王朔并无察觉,只小声道:「本王妃感觉身体略有不适,劳烦太医看看。」 走在最后的是刚入职的吏目,刚才为皇后娘娘诊治的时候,连切脉都没让他碰。前头领路的御医听见了,连忙回身,表示亲自为王朔切脉。王朔往殿外椅子上坐了,拿帕子了手腕,御医搭手,其他太医低头迴避。条件简陋,只得如此了,御医已经是白髮苍苍的老头,并不避讳。 御医诊完了右手,又让王朔伸左手,脸上也没有表情,倒把王朔吓一跳,以为有什么大病。 等御医收回手,满脸笑容的恭喜王朔道:「王妃是喜脉,恭喜王妃了。」 王朔呆立当场,她才十六岁啊,就要当妈了,真是……真是…… 王朔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没想道这么快……也不对,王朔是想要孩子的,但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还不对,孩子能为婚姻增加粘合度、幸福感…… 天啦,脑子里出现的都是什么,王朔简直语无伦次的不知该说什么。 王朔年轻,头回怀孕,御医见多了也知道新手母亲欢喜傻了的模样,并不在意,拱手就要告退。抱朴已经上前恭喜,并着人去叫等在偏殿的王朔侍女。 这样的好消息,去唤人的丫鬟一见面就告诉了朱雀,朱雀也是喜笑颜开得谢过,赶紧过来伺候王朔。 二皇子妃到的时候,正殿就是这般喜气洋洋,听闻王朔有孕,不阴不阳指桑骂槐道:「母后病重,你们这么丫头倒是喜笑颜开的。」 王朔有了身孕,宽容不止百倍,笑道:「多亏了皇后娘娘福泽,这孩子与娘娘有缘,有此吉兆,娘娘定不日痊癒。」 王朔反驳一句,也不等二皇子妃接话,扶着朱雀的手施施然走了,她现在可是金贵人,不能生气,不能和他人冲突。王朔十分后悔当初没有一发现不舒服就请太医,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这样的喜事,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前朝皇帝得知这个消息也十分欢喜,打发徒耿赶紧回来看看。 徒耿来的时候还带着妇科太医一併来了,深怕给娘娘治病的御医有什么不周到的,简直是瞎担心。 又诊了一遍脉,安慰了准爸妈焦躁的心,王朔着急的问:「我前些日子太过劳累不知有没有影响?」 「王妃身子康泰,腹中骨肉也安好,若是您不烦心,微臣开一副保胎药,您想喝的时候就喝点儿。」太医已经是非常直白的说你身子棒棒哒,完全没必要担心。怀的是孩子不是炸弹,有时候胎儿坚韧得超出想像,有时候胎儿有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王朔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 徒耿傻了一样围着王朔问:「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平均三分钟问一次,在旁边和朱雀交代注意事项的太医都忍俊不禁,果然是毛头小子没经验。王朔不耐烦发火儿,徒耿才消停了。 朱雀记录好了注意事项,送走了太医,不忘替高兴傻了的主子们派赏。 「我有十匹清凉含光锦,还是当初出宫建府时陛下赐的,正好给孩子做夏衣,含光锦所用材料已经绝种,这世上再没有了,也就咱们儿子配得上。还有我前年在广东得的珍珠,正好给他镶抹额。唉,到时候进学了该拜谁为师,刘老头古板无趣、袁老头清高迂腐,还是我自己教吧……」徒耿不问王朔了,改自己幻想。 第124页 王朔连忙打断他,在不制止,他连日后孩子坟墓上刻什么花纹都要设想了。 因皇后病重而气氛沉闷的皇城显现出难得的鲜活气息,皇帝大手笔赏赐,不仅徒耿小夫妻得了大批珍品,连伺候的宫人僕从也赏赐颇多。 等新手爸妈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王朔才想起来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和徒耿商量。 「你的意思是确定皇后娘娘不是得了风寒。」 「自然,这症状也对不上啊,还有抱朴行为太诡异了,她可是娘娘的心腹,有什么理由害娘娘啊?」王朔和徒耿躺在床上,小声嘀咕。 「那他们是怎么瞒过御医的,院判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徒耿疑惑道。 「既然能给我下药,怎么就不能给娘娘下药了,再想深一点,娘娘不会是中毒了吧?」王朔道。 「什么毒是这个症状?你身边可有精通医术的人?」徒耿问道,王朔身边的侍女个个身怀绝技,徒耿身边的能人都是男人,进宫也不方便。 「嗯,还不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呢,你让玄武、素贞都带人进来,正好我怀孕了,进人的理由都是现成的。玄武擅医,她们带领的人虽是女子,遇到危险,不比护卫差。」王朔建议道。 「听你的。」徒耿点头,把王朔拥入怀中,手放在王朔并未显怀的肚子上,心中暗想,他一定要做个好父亲,不让孩子过自己小时候的日子。 ☆、第七十二章 第二天玄武就进宫来了,其实王朔被发现有两月身孕,陛下就想让王朔回府修养,可皇后娘娘病情疑窦颇多,徒耿如何肯呢?只在皇帝满前表白,说娘娘病重,要亲自看着才放心呢。皇帝大赞徒耿王朔孝顺。 玄武来了先给王朔把脉,有时候女大夫对女性疾病更擅长,无他,感同身受四字足矣。 玄武看后长吁一口气道:「主子无碍,前些日子有些疲累,但只是大人遭罪,还是倒是没事儿。」不等王朔惊喜,玄武又补充道:「不过日后能能如此,头三个月正是不稳当的时候,更要注意。」 「看吧,玄武也这样说了,你也上点儿心,明日就出宫去吧。」徒耿也在一旁劝道。 「说的我好似不心疼孩子一样,刚说了要尽孝,转身又说要走,这脸打得~」王朔无奈道。 「咱们不着急,会有人着急的。」徒耿胸有成竹,在圣寿当前有孕,陛下也觉得这个孩子和他有缘呢。这样的事情,诸位皇子可不愿意看到,很快就有大臣上书,拿规矩礼法说事儿。 「抓紧着吧,今日玄武和朱雀陪我去给娘娘侍疾。」王朔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和徒耿耍花腔,带着人马上去了。 到皇后寝殿的时候,在床前伺候的果然还是抱朴,其他女官都不像抱朴这样是皇后娘家送进来的人,也不如她得皇后信任,皇后偶然清醒的时候委任抱朴总揽寝殿诸事,抱朴更加名正言顺得在身边伺候。 「王妃娘娘,您怎么来了?」抱朴见王朔过来,连忙含笑迎上来。 「不放心娘娘,来看看。」王朔温和笑道,言语中尽是母性光辉。 「王妃身怀有孕,岂能劳累,有奴婢等人照顾呢。」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慈悲为怀,待我家王爷更是犹如亲子,娘娘病了,岂能不在床前尽孝。」王朔一边说着,一边掀帘子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皇后的额头,又摸了摸皇后的手。 抱朴在一边提心弔胆的看着,虽知王朔不可能会医术,但这样的肌肤接触,还是让人悬心。 「娘娘手心怎么感觉在出汗?」王朔皱眉问道。 抱朴掩饰不住得吃惊道:「都是奴婢们照顾不周,这就打水来给娘娘擦洗。」 皇后浑身干爽,哪儿有出汗,王朔见抱朴心虚慌乱,连自己亲自查验都忘了,连忙挥手示意她起身道:「这么大的事也能失误,亏得娘娘倚重你。行了,你亲去取水来给娘娘擦拭。」 抱朴本还想说两句,但王朔已经转身过去给皇后整理鬓角了。 抱朴无奈退下,说是取水,可她是女官,并不用真的自己去小厨房提水,不过是在帘子外指挥宫女把热水倒进盆子里,兑好冷热,再端进来。一切就在帘子外进行,薄帘是半透明的,这也是抱朴放心亲自动手的原因。更何况她全程面对帘内,看着王朔的一举一动。 「你去搭把手。」王朔吩咐身边的玄武道,因她怀孕,没有向以前一样,身边侍女尽在偏殿等候。 玄武过去麻利搭手,很快就把水和帕子准备好了。王朔挥退了抱朴,亲自动手,并让玄武协助。玄武扶着皇后娘娘的手腕,方便王朔用力。 王朔给娘娘的脸部、手脚擦拭过,才坐回昨日坐的软凳上,示意抱朴把残水端下去。 王朔这么一干,就是娘娘皮肤上有些湿润,也可以推脱,抱朴没有不乐意的,一切照常进行。 等到下午换班,王朔回到福熙殿,连忙问道:「如何,可看出来了。」 「心中有心眉目,可不敢确定,还要回去查验一下医书才行。」玄武知道她大判断是主子的决策依据,并不敢模稜两可,一定要确定了才能出口。 「那如何是好,你刚顶着照顾我的名义进宫,又马上出去,会不会引人注意?要不说让你去御药房学习,更不行,那岂不是不打自招。」王朔自从怀孕之后,智商直线下降。 第125页 「不用担心了,别说玄武不能留宫里,你也要出宫了。」徒耿从外面走进来,接口道。 「今日有御史上书,说你不是帝王妃嫔,我也早就出宫分府,子嗣诞于内宫不妥……」 「才两个月,他们倒想得长远。」王朔翻白眼道。 「就那么一说,行了,我也和陛下说是我当初考虑不周,本该避讳,你先回府吧。」徒耿分析道:「眼看波澜将起,你陷在宫中,我也不放心。正好你也可以帮我镇着局势,一宫一府,一内一外,正好便宜行事。」 「就你会想。」王叔笑道。她心中也有种深深的不安感,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王朔收拾收拾在下午就出宫去了,皇帝自觉徒耿小夫妻受了委屈,又是大手笔赏赐,进宫不过三天两夜,王朔就收了两车赏赐,皇帝可真是有钱任性啊。 既然知道京中波澜诡秘,王朔如何能安心,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招来长史和护卫,了解府中防卫,并直言要有「备战」之思,且令他们保密。 中山王府一向防卫严密,长史和护卫长也是有能为的人,心领神会得开始秘密备战。 玄武回府查探清楚之后,回禀道:「娘宁的确是中毒了,并非风寒。只是一种症状非常类似风寒的毒,名唤无息,是内宅中悄无声息致人死地的□□,只是这『无息』与风寒有一个很明确的不同,就是中了『无息』的人会大量流汗。您说曾闻到浓浓的桔梗汤味道,这是用来抑制出汗的,可这些并不会让皇后娘娘长时间昏睡,他们还给娘娘下了洋金花。」 「好了,医理就不多说了,我也听不懂,就说如何解毒,对娘娘身体有无害处就是了。」 「只看他们需要用洋金花来迫使娘娘昏睡,就是药下的不重,日后调养一番就能恢復。若要解毒,直接解了这之人昏迷的洋金花,娘娘醒来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御医一说,御医也就明白先前是误判了。」玄武解释道。 「娘娘中途不是没醒过,她为何不说?还有抱朴可是心腹,又为何会给娘娘下毒。会不会娘娘是知情的?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捅出去。」王朔喃喃自语道。 「病中常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误判,并不能确定娘娘清醒得时候能准确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玄武实事求是道,也不能说皇后是故意隐瞒。 王朔突然灵光一闪,问道:「我让你们盯着康乐侯府,如何了?」 「这事儿是青儿在负责,我只晓得只是皮毛,还是唤青儿来禀报主子吧。」玄武道,她们一向分工明确,真的不知各自负责任务的详情。 「快叫她来。」 「回主子,康乐侯府近日防守严密,严进不出,昨日还刚刚购进了一大笔果蔬柴火,好像是准备长时间不出门的样子。」青儿道。 「康乐侯是出了名的爱热闹,怎么突然就关门谢客了?」王朔问道,其中一定有问题。 「据说全家都茹素斋戒,为娘娘祈福呢。」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 「那康乐侯府和大皇子府有联繫吗?」 「没有,康乐侯府的人自从娘娘病后,就无人出门了。」青儿回禀到,康乐侯府如此做法,满京城的人都贊其情义。 不对啊,不出门,他们如何联繫,放鸽子?别逗了,京城管制严密,鸽子一上天,马上就被射下来。 王朔手指敲击着桌子,慢慢理其中的线索,突然问道:「你说除了厨房採买就没人进过康乐侯府是吗?」 「是。」 「那侯府送菜的和大皇子府送菜的可是同一人?」 「属下马上去查。」青儿也已是道这是两府唯一有联繫的地方,立刻应声。 结果不出所料,是同一人为两府送菜,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在宫中异常的表现有了解释。结合皇长孙今日和勛贵家继承人连连宴饮的事情,王朔心中有了猜测。勛贵家大多都是以武起家,很多人家还担着武职,更有位高权重者,比如荣国公贾代善、宁国公贾代化,而这两位的嫡长子贾赦和贾敬都在皇长孙宴请的名单上。 王朔把已知的条件一条一条的列在纸上,然后细细推导,最后的结果让她震惊。 王朔就这事情晚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让人收拾了几件礼服和一些点心给徒耿送去,这是做妻子的关心。 心腹把已经查明的真相和王朔的推断告诉徒耿,问他的意见,现在怎么办? 传回来的消息让王朔又心酸,又欣慰:挑拨离间,因势利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徒耿不准备救皇后娘娘了。 ☆、第七十三章 大皇子想在寿宴上发起兵谏,迫陛下退位,自己以长子身份登基;康乐侯与之合谋,但不忍殃及皇后,因此令抱朴下药,让皇后重病在床,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纠结其中感情纠葛与细节,这件事能成功就两个诀窍,一是密,二是快! 若不能保密,其他皇子得知消息、陛下得知消息,大皇子一脉恐怕从此烟消云散;若不能打闪电战,让其他人反应过来,世上不缺忠心耿介之人,亦不缺浑水摸鱼之人。 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皇后娘娘是否知情,幸好,徒耿不打算做一个圣人,王朔与皇后素无交情,亦不打算插手。 再有三天就是圣寿的正日子,这些天京城已经喧嚣热闹起来,百姓家门口也应景挂出了寿字的大红灯笼,为陛下祈福。陛下征战天下,随父结束了这乱世,御极天下二十载,百姓知其恩德,不用里正来催,自家的灯笼早早得就挂上了。京兆府尹为此还特地上书,大大赞扬了陛下深受爱戴、自己教化百姓有功。 第126页 徒耿在宫内不动声色的调整自己周身护卫,以大皇子的小心眼儿,发动兵变,他不可能不受波及;王朔在宫外调度势力,把大皇子的打算透露给了其他几位皇子,连还在宫中读书、尚未开府的八皇子也没漏下。只是隐瞒了康乐侯府在其中的作用,皇后娘娘只是病了,日后总要有个谈条件的筹码。 王朔回了一趟王家和王老太爷、王子胜密谈,透露了大皇子想要兵谏的消息,并叮嘱他们看住王守忠,王朔不能眼看着哥哥手上、娘家覆灭,但着实不想王守忠再出什么么蛾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圣寿当晚,举行夜宴,王朔事先服下保胎药丸,带着十二位身手了得、擅长合击的女护卫进宫,也叮嘱福慧公主头饰衣着要方便活动,在顾着面上隆重的前提下。 帝王圣寿,其恢弘、大气、热闹、吉祥,自不必多说,重臣亲贵送上的寿礼也别出心裁、车载斗量,甚至有宗室族人彩衣娱亲,亲自上场表演节目,整个寿宴眼看就要在觥筹交错中落下帷幕,大皇子却突然暴起发难。 在一队宫廷舞姬跳过吉祥如意的舞蹈退下之后,大皇子起身,端着酒杯道:「儿臣再敬父皇一杯。」 「好,好,你有孝心了~」皇帝已经面色胀红,酒意上头,不住大笑。 「父皇正承□□基业,扫平乱世、定鼎天下、安邦定国、抚民安政,至今已二十余年了。」大皇子端着酒杯,朗声道,皇帝眼含笑意等着大皇子的下文。 「可父皇年老人昏,竟宠信奸佞,败坏朝纲,至祖宗法度于不顾!儿臣请旨,请父皇逊位,颐养天年,这天下该当拨乱反正,溯本清源!」 大皇子的话掷地有声,皇帝□□脸来,大臣们也安静如鸡。王朔在女眷区域看着满堂鸦雀无声,突然不合时宜的走神,想起了记忆中影视剧里演绎的别人抛出一个什么炸弹来,朝臣总会嗡嗡入苍蝇般议论开来,事实上谁比谁傻,这个时候,就是大皇子妃也沉默不语,更遑论大臣。 皇帝把就被摔在桌案上,「宠信奸佞,这奸佞是谁?拨乱反正,怎么拨,由你来吗?」即便这样生气,皇帝也没说出「乱臣贼子」这样的罪名来,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皇帝的儿子可不多,杀一个少一个。 「还能有谁,徒耿!好一个中山王,听闻父皇早已拟好旨意,要晋封亲王?哈哈哈,好一个亲王,不过皇室旁支,竟然比正牌皇子都金贵,父皇平日里对其宠爱万分,又可曾想过我才是你的亲儿子!」大皇子已经是不管不顾了,他兵谏就像把罪名扣在徒耿头上。 相比大皇子的歇斯底里,徒耿就显得从容多了,慢条斯理得放下就被,不置可否道:「这里面还有我的事?」 「若不是你迷惑父皇……」 「本王得封郡王是因为出生高贵,父王有功,本王是嫡子嫡出,本王的身父康肃太子力战金陵,保住我朝基业,子承父荫,理所当然;本王得封亲王是在西北一战中督促粮草、安顿后勤有功,是带天巡视,拔除贪官污吏有劳,陛下爵以赏功,禄以酬能,有何不妥?大皇子安居京城碌碌无为就算了,还看不得别人建功立业吗?」徒耿也是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毒嘴。 「住嘴!住嘴!」大皇子疯狂得喊道,陛下在位期间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过失,最近连什么异常天象都没有,大皇子找藉口也不好找,幕僚们本来建议找个什么乌鸦群盘旋大正殿啊、初夏鹅毛大雪啊之类的天灾恶兆,结果大皇子力排众议,非要找徒耿的麻烦,可惜口才又不好,连个像样的理由的遍不过去,眼看就要扑街。 「朕看你才要闭嘴呢!」皇帝不悦道。 「中山王而今不过一介郡王,就敢对皇兄如此不敬,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四皇子迫不及待得跳了出来。 「有理不在声高,四皇子殿下不必这么大声,本王听得见。」徒耿一口一个本王自称,不遗余力得刺激着几位皇子。 「好,好,好,有理不在声高,确实如此。」大皇子勐地摔下酒杯,大喊一声,「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个乱臣贼子。」 大殿外有军士沉声应诺,「是!」 在这个档口能调动禁军,正牌的禁军统领贾代善吓得要死,他可没和大皇子勾结,连忙扑到殿中跪下道:「陛下,臣不知……臣怎敢……臣未背叛啊,陛下!」 皇帝还未说话,大皇子就叫嚣起来:「诸位大臣,本王劝你们最好安稳些,别动;诸位兄弟也别轻举妄动,本王是长子,继承皇位,理所当然。」然后轻飘飘得看了一样贾代善,装模做这样的感嘆道:「贾统领自然是忠心耿耿的,谁叫你有个蠢儿子呢?说什么信什么,本王利用起来都没劲。」 大皇子志得意满,唤人去拿下徒耿,受了小二十年的气,总算要在今天报了。 徒耿赴宴的时候,身边只能带了一个人伺候,他早就知晓,带的自然是武艺精湛之辈,徒耿自己也会两手,夺过侍卫手中的长刀,就和大皇子所属的人战成一团。 大殿上起了刀兵之声,原本强自镇定的人们也开始爆发尖叫。在最开始王朔记用身孕为藉口,十二个女护卫都在自己的身边,王朔也没有丝毫犹豫,让四个人护着自己和福慧公主,其他八个人拔下伪装做头饰的短刀,收起刀落,大皇子妃就这么命陨当场,不仅大皇子妃,而皇子妃、皇长孙妃也没有逃过,和几位皇子关系密切的女眷也都被抽了腰带,捆在当场。 第127页 女眷们何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王朔淡定一句道:「安静!」众位女眷顿时吓得噤若寒蝉,王朔十分庆幸能来赴宴并且留到现在的都是各位上了年纪、有了阅歷、身份尊贵的女眷,要是来个愣头青不怕死的,激起了反抗意识,王朔还不一定能顺利控制局面。 在王朔料理女眷的时候,正殿中的场面也发生了巨变,刚开始只是大皇子举兵谋反,皇帝看到刀兵的那一刻就忍不住了,怒斥:「乱臣贼子,安配江山!」大皇子被顺利打成逆贼之后,四皇子迫不及待的从背后一刀结果了大皇子,刀从大皇子腹腔穿出来的时候,大皇子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有了四皇子开头,二皇子、七皇子也加入进来,只有未开府的八皇子胆小如鼠得躲在席案后面。 几位皇子对徒耿可都没有好印象,不管之间怎么互相残杀,对徒耿的恶意不加掩饰,徒耿且战且退,躲到皇帝身边,再怎么样,这些士兵,不敢对皇帝下手。 场面一度混乱,大皇子、皇长孙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混战,各有损伤,皇帝端坐高台,面无表情得看着眼前兄弟相残的一幕。一位臣子不小心瞥见皇帝表情则在心中庆幸自己没有参与进去,以为陛下老了就好欺负吗?别忘了他是怎么一步步从尸山火海里踏上皇位的。 仿佛为了印证这位大臣的猜想,就在几位皇子的护卫死伤殆尽的时候,一个浑厚得男声在殿外响起:「臣顾山奉命清理叛军,所有叛军已全数诛杀,特来復命。」 「拿下这几个逆子!」龙椅上的皇帝面无表情的吩咐道,那些飘散在空气中的白髮也增添了帝王不可直视的威仪。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到头来,父皇才是最大的赢家!」二皇子哈哈大笑,他原本还怀疑自己得道消息未免太过轻易和巧合,如今看来都是他伟大的父皇一手设计的吧,不然这样的后手从何而来? 如今殿上大臣多有挂彩,都是被殃及的池鱼,本来想杀掉的徒耿还好端端得立在龙椅旁边,身上全是血污的几个兄弟倒是拿着刀剑对峙着,旁的护卫不敢伤害龙子,这些伤都是几位皇子打斗而来。 二皇子深感绝望,仰天长啸,大吼一声:「父皇,善待我的妻儿。」然后吻颈自尽了。 四皇子和七皇子没有二皇子这样的魄力,连忙仍了手中的刀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父皇饶命,父皇饶命。」 一直躲着的八皇子也手脚并用的爬出来,跑上丹壁,伏在皇帝脚边大哭不住唤道:「父皇!父皇!」 整个场面一片混乱,皇帝大声令顾山接掌禁军,刚才混战中,贾代善为了护驾,腹部中了一刀,已经被军士扶到一边休息了。 大总管在刚才混乱刚开始的时候就熘出去通知顾山了,如今也还在外面收拾残局,并未回到皇帝身边伺候。事实证明,这事儿皇帝事先真的不知道,如今能顺利安抚下来,只能说是往日未雨绸缪的功劳。 徒耿和八皇子扶着身心俱疲惫、深受打击的皇帝回寝宫休息,到了寝殿,伺候众人依次退下,徒耿也准备转身要走,八皇子突然发难,从修中抽出短剑,刺向床上的皇帝。 ☆、第七十四章 八皇子突然发难,躺在床上的皇帝唿救不及,徒耿以身挡剑,被划破了手臂,电光火石之间皇帝已经大声唿喊,「来人!护驾!来人!护驾!」 刚刚退下去的护卫宫人又一窝蜂得涌了进来。 「来得正好!中山王意图刺驾,还不把他抓起来!」八皇子立马丢了短剑,指着徒耿怒斥道。 现场的情况,护卫宫娥们看的一清二楚,徒耿捂着胳膊挡在龙床前,八皇子扔下的短剑还在脚边,但……刚刚经歷了皇子谋反,大家里都充满了阴谋论,看谁都可疑。就算八皇子说谎,可皇帝还没发话呢。现如今大皇子、二皇子身死,四皇子七皇子板上钉钉的谋逆,怎么看都只有八皇子登上大位的可能性最大,谁也不肯做出头鸟冒险。 护卫宫娥一时沉默,等着陛下的裁决。 徒耿默默从龙床上起来,站到一边,以一种异常恭顺得姿态,等着皇帝的裁决。 「父皇!父皇!」八皇子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叩首,声声含悲。没有目击者,这些护卫宫娥都是可以绞杀的存在,现在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八皇子跪地哭求:「父皇~我现在是您唯一的儿子了!父皇!」 皇帝半躺在床上,咳嗽不止,涕泪交加,仿佛只有接着咳嗽的名义才敢正大光明的流泪。 八皇子想得倒美,他一个养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子都能狠心弒父,皇帝这个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铁血帝王,难道会顾惜一点儿血脉之情吗? 皇帝抹干脸上的泪痕道:「八皇子犯上刺驾,压下去!」 「父皇……呜……」八皇子还想说什么,护卫已经一拥而上,堵嘴拖了下去。 「陛下累了,臣告退。」徒耿捂着手臂弯腰示意,很快退了出去,在门口遇到处理完事情赶过来的大总管,寒暄几句,多次强调照顾好陛下。 大总管推门进来的时候,只见皇帝颓废、疲惫、仿若万念俱灰得靠在床栏上,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得流了下来。 这样的场面,正是徒耿惧怕的,不是谁都要资格看到帝王狼狈的一面。大总管从小伺候着陛下长大,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又伴着陛下继承皇位、御极天下,只有他们这样的情分,才不需避讳。 第128页 大总管掏出帕子给皇帝擦脸,此时瘫软在床上的不是威风凛凛的帝王,只是一个被儿子们背叛的可怜父亲。 「老伙计啊~你说,他们这是为了什么?」皇帝嘆息,好在他也不是需要一个答案,又自言自语道:「朕今年都多大年纪了,还能在这位置上坐几年?他们怎么就都等不得了,啊?!亲父子啊!这可是亲父子啊!都口口声声说朕带徒耿比待他们好,也不行想想那个叔父会对侄儿好过自己的儿子,不过是想宠着徒耿,给他们做个磨刀石罢了。为人君者,连这点儿度量都没有?不,不,这不是度量的问题,是看不清局势啊!徒耿是康肃太子遗腹子,还是嫡子,已故太子、太子妃的遗泽都在他身上,不管从礼法还是从情势,给他一个亲王位都是理所当然啊!朕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兄弟几个都没有封爵,正好留给新君施恩,要做天下至尊,连这点儿城府、这点儿度量都没有!」 皇帝抓着大总管的手絮叨,心神已经转了八百遍,想到刚刚八皇子刺驾一幕:徒耿以身挡剑,他固然感动,可在这可档口,怀疑是皇帝脑中的主旋律,他不相信徒耿真的这么大公无私。 「查!你亲去主持!朕倒要看看那些逆子在想什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皇帝恶狠狠道,敢于算计皇家的人,没有一个能好过!从最后得利看兇手,徒耿、皇后、没死的皇子、宗室,甚至皇后,都有可能是兇手! 「陛下,陛下,老奴知道您,不是您的错。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奴吧,您先歇歇,等您一觉醒来,真想已大白于天下。」还是大总管明白皇帝的心思,一句「不是您的错」就把陛下苍凉疲惫的心暖了起来,是啊,怎么会是他的错,他开创了这天下盛世,给皇子最好的磨砺,努力为他们铺路,皇子谋逆,是他们不孝,怎么回事他的错! 大总管声音轻柔,扶着皇帝躺下,给他掖好被子,看皇帝闭上了眼睛,对门外招了招手,太医院院判就轻手轻脚得走了进来。刚把手指搭在皇帝手腕上,皇帝就睁开凌厉的双眼,瞪着院判。幸亏院判跪地垂目,没有看见皇帝的眼神,不然还不给吓得影响判断。 「陛下~」大总管再次柔声唤道,皇帝闭上眼睛,任由院判把脉。 大总管不理会院判外面说的手势,轻声道:「小声些,就在这儿说吧。」 「陛下急火攻心、怒及伤肝,当平心静气,调养为上。」院判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在听。 大总管点头,亲送院判出去,送道正殿拐角的地方,院判才压低声音道:「陛下年纪大了,平日里精心养着,年老且富贵的人易发中风,陛下右边腿现在恐已经用不上力了。」 「这可如何是好。」大总管急了,现在可有一大堆事情等着陛下处理呢。 「朝局混乱,国母凤体违和,内宫之事,只有请大总管做主了,是瞒是说,全在大总管一念之间。」院判也不想趟这浑水。 「若要瞒如何,若要说如何?」 「若要瞒,陛下的病情卧床修养为要,平日走动可用软凳、软轿,全然不用陛下腿脚费力,陛下现在批摺子的右手还是能用的,就是有一二不灵光,也是年老气急的结果,只要你我不说,世上绝无第三人知晓。若要说,我手上有一套祖传针法,不能根治,但能缓解,这需要陛下配合。」院判详细的解释清楚医理,以他一个医者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治的好,可这里是皇宫,很多时候,道理是不在贵人考虑范围内的。 大总管暗自思索,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陛下龙体康泰,烂摊子摆在那里,陛下再传出龙体有恙的噩耗来,那……那朝廷就真乱了啊! 「我先回去,大总管有了决断随时派人来就是。」两个人站在拐角也太打眼了,院判从容告退。 …………………… 徒耿从皇帝处告退,回了福熙殿,这里早就被人打砸一空,徒耿看着这一地狼藉,摇头苦笑:大皇子是疯了吗?逼宫夺位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居然还有心安排人来砸了他的福熙殿,他和王朔都在大正殿上,砸一个空空如也的宫殿做什么?这该是恨他到了什么地步,才做如此损己不利人的蠢事! 宫人们歷经变故,正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得收拾,手脚摆动幅度都不敢太大,仿佛让手离自己的身子远了些,就会被人剁下来一样。 寝殿收拾出来,徒耿就进去裹伤了,他伤得不重,就是单纯外伤,八皇子也没本事在短剑上抹□□,现在正是太医院忙碌的时候,徒耿也不去麻烦太医了。虽然目前在宫里最尊贵的男主子,除了陛下,就是他了。 徒耿忙着裹伤,王朔配合着顾山收拾残局,满殿的女眷能立起来主持事务的也就她了。配合着把勇王爷夫妻、福慧公主送出宫,还叮嘱福慧公主不要回公主府了,直接去勇王府住着。勇王爷夫妻也是这个意思,在这风声鹤唳的京城,还是小心为上。 王朔留下来,自然有徒耿做完美的藉口,王朔手刃大皇子妃、二皇子妃、大皇孙妃的罪名,诸位诰命皆见,顾山也清楚,可这不是顾山能决断的事情。顾山只能恭敬得送王朔回内宫,把这件事写在奏摺里,请陛下圣裁。 王朔应付完顾山和诸位诰命,却没有回福熙殿,反而径直往皇后寝宫走去。 皇后寝宫外有重重禁军保护,刚巧,徒耿在这队禁军面前说话算数,原禁军统领贾代善重伤、顾山还没来得及接掌,王朔就这么带着她的女护卫,走进了寂静的皇后寝宫。 第129页 进到内殿,皇后还是一无所知昏昏沉沉得睡着,王朔从袖中掏出两瓶药来,一个给皇后内服,一个凑在皇后鼻子下给她闻,很快皇后就幽幽转醒。 「娘娘,您醒了,我是中山王妃王朔。」王朔示意一个侍女伺候皇后娘娘喝茶,并歉意道:「娘娘恕罪,我有孕在身,无法亲手服侍,您先喝水。」 皇后一脸平静得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本宫的下人呢?」 「娘娘是在问抱朴吗?大皇子谋反,康乐侯助纣为虐,抱朴这样胆敢给娘娘下毒的罪奴,自然被拿下了。」王朔语破天惊。 本该昏迷不醒,对外界所从知晓的皇后娘娘却面色平淡,从容挥退了给她餵水的陌生侍女,问道:「中山王成了最后的赢家吗?」 「还没有。大皇子、二皇子、皇长孙已薨,四皇子、七皇子在天牢,八皇子拘禁在宫内,不过娘娘放心,您是当朝国母,就算皇孙登基,您也是太皇太后。」王朔毫无诚意的安慰道,直白的把几位皇子的死讯告诉了她。 「是吗?」皇后娘娘终于绷不住从容的脸色,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嘲笑本宫这个孤家寡人,那大可不必,几十年前,本宫就是了。」看王朔漫不经心的表情,忽而自嘲笑道:「来本宫面前嘲讽,你这格调可不高啊~」 「娘娘何必如此自苦,您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您还有康乐侯这个外孙啊!」王朔提醒道。 ☆、第七十五章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皇后恼怒非常。 「怎么会?」王朔端着一张温柔娴熟的面孔,道:「娘娘,您是天下之母,又是年长之人,我如何会威胁您。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师父当我师父第一天,第一课教我的就是这个。您陪伴陛下经乱世,享太平,可以说是同甘苦、共患难了,可您得到了什么回报呢?两个孩子死于战乱,仅剩的公主也难产而亡,您的嫡亲兄长早已去世,整个天下和您有血脉之亲的,不过康乐侯一人而已。」 「本宫母仪天下,天下臣民,皆是子孙,何惧生前名身后事!」皇后娘娘斩钉截铁道。 王朔绽放笑容,心想这才是一国之后该有的气度。王朔福身一礼,以示尊重,道:「娘娘胸怀天下,心中自有天地,非我等凡俗之人所能揣度。娘娘安睡,侄媳妇儿这就告退了。」 走到一半突然回头道:「您放心,抱朴给您下得是金洋花,我改了改剂量,娘娘于梦中而去,且能看到天国仙女舞霓裳的妙景,这也是我对您最后的孝顺了。」王朔话中之意是要把皇后的死推道康乐侯身上去。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说到旁人皇后还能装个淡然,事关己身、命悬一线,谁能淡定。 「娘娘~」王朔轻声唤道,示意玄武把她按住,道:「娘娘,您轻点儿,您刚服下了药,虽能解了洋金花的药性,可禁忌有大动作,我可不想您现在就凤驾西游,这会给我增加很多麻烦的。再说,一宫殿的人都因谋逆而被隔离看管了,您再大声,院子外面的护卫也听不见啊。」 几重威胁之下,皇后强自镇定,甩开玄武的手,愤恨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坐上娘娘的位置。」王朔倒是直白。 「徒耿登基,你自然就是皇后。」皇后平静道,既然王朔敢做这样的事情,那么徒耿肯定胜券在握了。 「不,娘娘,您曾说宫中无真情,可也有例外,我的丈夫就是那个例外。他对您这个婶婶一向是当做母亲般来尊敬的。表面上看起来,皇子登位和他登位,您都要被奉为皇太后,可他和皇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生母已逝……唉,太子妃殿下会被追封为皇太后,那康肃太子殿下就要被追封为皇帝。娘娘知道的,一牵扯到礼仪,朝中的读书人可是打了鸡血一般,嫡庶、原配继室所出子嗣的继承权、追封名分,又要被再论一回,若如前朝西晋时再来一回朝堂论理,那他的皇位就可能坐不稳了。」王朔解释了一大堆,然后道:「皇位不稳,难免兵戎相见,为天下苍生计,只能委屈娘娘了,您自陈皇子谋逆是您教导不力之罪,要封宫念佛恕罪,当然,当然,王爷肯定不会答应的,做个样子而已,取消诸位皇孙的继承权而已,您这个做祖母的一定行的。」 说来说去,扯着天下大义的幌子,不过是当了婊/子立牌坊,求个名声罢了。 「徒耿好深的心计!」皇后怒容难掩。 「娘娘误会了,是我的主意,王爷不知道呢~」王朔自豪道,显然为自己能为丈夫分忧而高兴。 皇后淡淡的听着,暗嘆一声蠢货,半响才道:「我要见康乐侯。」 「娘娘先写中宫笺表再说吧。」王朔不同意。 「我先见康乐侯。」皇后坚持。 「唉,都说夫妻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陛下被气得吐血,您都没问一句,倒和康乐侯较上劲儿了。」王朔装模作样得嘆气好几回,才无奈道:「好吧,如您所愿,三日后我会带康乐侯来见您。」 皇后点后,王朔再给皇后服了一颗药,让皇后睡下,药效发挥之前,皇后问道:「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你的性命在我手上,能威胁成功一次,就能威胁成功第二次。」王朔自信满满。 皇后看着王朔骄傲的脸庞慢慢闭上眼睛,意识陷入沉睡前最后的反应是:真是个蠢女人,生死于她有何挂碍。 第130页 王朔看皇后昏过去,拿银针试探,看皇后的身体没有反应,又让玄武把脉,确定是真的睡着了,最后走之前还为皇后换了衣服和床单被褥,生怕皇后在她没注意的地方留下记号。 王朔被玄武扶出寝殿,看着殿外明亮的星空,反省道:「演得可还成?」 「肤浅、虚荣、小人得志、自以为是、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小女人,主子演得惟妙惟肖!」玄武笑着附和道。 王朔淡淡一笑,她今天来一趟,为的是试探皇后的态度,掐断皇后突然醒来并发起行动的可能性,顺带为徒耿拖延一点时间。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不严不实,还假装透露了她和徒耿的矛盾想,相信几十年都在阴谋争斗中的皇后会抓住机会的。 王朔心想,她也不算演戏,若是时间倒转十年,她还困于王家后宅的时候,基本也就是这个想法了,一肚子小聪明、小算计,做事瞻前顾后,一会儿想着「道德」,一会儿想着慈不掌兵,矛盾而茫然。幸好啊,幸好她已经走出来了。 王朔愣愣得看着皇城顶上的星空发呆,玄武扶着她道:「主子,夜风凉,您身怀有孕,不可大意,回吧,王爷等着您呢。」 王朔应声,慢慢往福熙殿而去。 徒耿现在可没闲心恭候王妃归来,有一皇城侍卫打扮的属下过来禀报导:「大总管已经开始行动了。」 「很好,按计划行事,把永靖侯府、永襄侯府、理国公府、齐国公府……都牵扯进去。」徒耿抱的这一堆名字都是暗中站队、面上不显的人家,于徒耿日后的统治是巨大的隐患。 「荣国公府何如?」贾代善救驾重伤、贾赦投靠大皇子,众位朝臣都是知晓的。 「荣国公府……卖贾代善一个面子吧,还算能臣,日后其子降等袭爵就是。」说到荣国公府,那宁国功府就不得不说了:「贾代化揣着明白装煳涂,不是个胡来的人,两府都算无意中帮过忙,就不追究了。」 那宫廷侍卫打扮的属下又问了几个问题,才退下去实施不提。 王朔回福熙殿换下参加宴会的大礼服,洗漱完毕,走进卧室,却见徒耿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凑近一瞧,居然是《资治通鑑》这样废脑子的史书。王朔笑着把书抽出来到:「大晚上的,看这些作甚,明日还要一大堆事情呢。」 「弒君犯上、谋逆作乱,想看看史书上都是怎么记载的。」徒耿笑道,这是他正在做的事情。 「你向知道何必看史书,我都能告诉你。」王朔把书扔到地上,道:「如李世民,弒杀手足,逼迫君父,依旧是天可汗,依旧是千古一帝;如王莽以乡愿窃天位,千古之贼——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还是你看得开。」徒耿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心中压力巨大,无人分享,如今这话从王朔口中说出来,他反而安定了许多,这大约就是同伴的力量吧。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王朔侧身睡下。 「是呢,明天……」徒耿也闭目入睡。 第二天,皇帝依旧早朝,往日立于朝堂最前端的几位皇子不见身影,听闻宫中最小的八皇子也因刺驾而被禁闭,朝臣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被波及进去。 大家都以为皇帝来早朝是给大家一种「朕还在」的印象,并不会有什么实质话题,没想到皇帝接连抛下两个炸弹,一是晋徒耿的中山郡王爵为亲王,并改赐号恭,并说了一大堆辅佐朝政的话来,皇帝这是让徒耿做一个辅政王爷,辅助皇孙的意思。二是下旨抄了好几座公侯府邸和重臣之家,也为朝臣们敲响了警钟。 丢下这两个炸弹,皇帝就扶着大总管的手从容而退,留下让中山王……哦,不恭王觐见的旨意。 徒耿到的时候,正碰上大总管急匆匆得往外走,徒耿对他微笑示意,迳自往殿中而去。 皇帝正坐在软椅上,两个宫女在给他按摩腿脚,他的腿本来是使不上力的,可在朝上为了表现得强硬一些,皇帝硬撑着走了几步,刚转过屏风在朝臣们看不见的地方,皇帝就扑街了,还是太监们半扶半抱弄上龙辇的,幸亏平日里皇帝的龙辇都是密封的,不然还不让宫人们看到皇帝疼出一脸冷汗、龇牙咧嘴的模样。 徒耿进来,皇帝就挥退了伺候的宫女,最后走的宫女,还顺带把门给带上了。 吱呀一声,整个大殿就只剩下皇帝和徒耿,还有这一殿闪烁明灭的烛火。 徒耿行礼,许久才被叫起,他却如往常还是受宠的皇侄儿那般放松,拿着铁片去拨动灯芯,让火光更明亮一些。就算是在白天,阳光也照不进大殿来,更何况今日是个阴天呢。 「耿小子,过来坐。」皇帝也如往常般亲昵得唤道。 「是,陛下。」徒耿恭顺得坐在皇帝右手边软凳上,静静的看着他。 ☆、第七十六章 「唉~」陛下长嘆一声,以一个被儿子伤透心的年老父亲的形象道:「那些个逆子!真是寒透了朕的心……」 「陛下……」徒耿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好。节哀?不,这大约也算不上哀伤,生在皇家这是命中注定。 皇帝微微闭目,掩盖眼中的泪光,问道:「你看谁可堪继承大统?」 「这是您的决定,不是臣可以置喙的。」徒耿又怎么会乱说话。 「于国,你现在晋了亲王,本该辅佐朝政;于家,你是朕的侄儿,说说怎么了?」皇帝刚才的圣旨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让徒耿辅佐朝政才晋他爵位的。 第131页 「那我若是说错了,陛下可不能怪罪?」徒耿试探道。 「不以言论罪。」皇帝承诺道,又摸了摸手边的茶杯,道:「茶都凉了。」 徒耿起身给皇帝换了一杯茶,皇帝道:「给自己倒一盏尝尝,今年新进的贡茶。」 皇帝看着徒耿喝了一口,才放心的饮下自己的茶水,嘴边的笑容又真诚了一些。 「恕臣直言,大皇子、二皇子已逝世,皇长孙也去了,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谋逆,陛下也说了不忠不孝之人,大位焉能託付。而今人选不过几位皇孙,嗯……皇长玄孙也在内。」徒耿有心拖延时间,把事实有慢条斯理得列了一遍。 「是这样。」皇帝点头。 「国赖长君,几位皇子膝下儿子不过垂髫之龄,长玄孙也是,孩子年幼,恐有寿元之忧;国赖明君,几位皇孙、玄孙父祖都是罪人,出身本有污点,年纪又小,日后品行不定,于国也是冒险。」徒耿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赦免那几个逆子?」皇帝气得有些手抖,皇子被一窝端了,不是没有朝臣上本,不过一晚上的功夫,龙案上就已经堆满了奏摺,皇帝略微翻了几本,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拐弯抹角的打听下一任帝王人选。 「陛下想差了,不是还有更好的人选吗?」徒耿笑道。 皇帝看到这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一紧,颤声问道:「谁?」 「我!」 「哐当!」一声,陛下手中的茶盏被摔在了地上,不是陛下生气、也不是被吓住了,只是浑身无力,拿不稳茶盏而已。 「你想弒君?」陛下咬牙切齿得问,想要高声唿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同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低沉而缥缈。 「做你的儿子曾经做过的。」徒耿还是端坐在下首椅子上,如同他还是那个谦谦君子,不染凡尘。 「陛下,您看。我是嫡子嫡出,血统最为尊贵;我的父亲康肃太子保国卫民而亡,至今金陵仍有人家供奉牌位;我入朝好几年,经手的差事无一不办得漂漂亮亮;我已娶妻,成家立业,王朔也是您金口玉言贊过的聪慧能干。出身、家世、能力、妻族,无一不是最好的,我做新君,不是理所当然吗?」把憋屈了几十年的话说出口,这感觉真是畅快,徒耿长嘘一口气。 「弒君夺位,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皇帝怒目圆睁、目眦尽裂,嘶哑着声音怒斥道。 「我做的是你儿子做过的,也是你做过的。」徒耿起身,走到皇帝身前,俯身道:「当初我父王战死金陵,不就是你刻意拖延的结果吗?庶子就是庶子,就算被扶正了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皇帝生母是继室,还是被扶正的,徒耿以自身血统为傲,但不至于如此斤斤计较,不过是刺激临死的皇帝罢了。皇帝果然上当了,怒气攻心,毒气在血脉里走得更快,脸色都胀红了。 看着仇人的脸近在咫尺,皇帝积蓄全身力气,勐地一扑,就算在临死前,也要奋力一击。 徒耿快步往旁边一闪,皇帝就这么狼狈得摔倒在徒耿脚下。徒耿就这么居高临下得看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主宰自己命运的皇帝。回想曾经自己是多么的狼狈,小心翼翼的讨好,靠着他的同情才能活下去;而今位置变了,自己也可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看着他在地上挣扎。 「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皇帝声嘶力竭的嘶吼,临死之际,皇帝想到自己的后手,微微放心。他虽不甘心,可徒耿也不会有好现场的!他死了依旧是皇帝,他还是享万民供奉;徒耿胜了是孤家寡人,败了是逆贼叛臣,反正已经有垫背的了,皇帝也放心了。 报应这样的诅咒,徒耿是不放在心上的,他盼着报应盼了二十年,终究还是自己亲手报了仇。 倒在地上的皇帝已经没有了生息,徒耿叫道:「来人。」守在门外的心腹就鱼贯而入,把皇帝抬到龙床上,脱下衣物,拿特制的药水涂身,保持尸身新鲜;还有人把皇帝和徒耿用过的茶壶、茶盏都收走,就是皇帝失手摔在地上的碎片和水渍也被擦拭干净。 徒耿的心腹快步抽身退走,留下几个原本就是服侍皇帝的宫人、太监做掩护。 徒耿回到福熙殿,下属已经在那里等着汇报情况了。 「主子,大总管已经被擒。」 「好,可有受伤?」徒耿问道。 「未曾,是中毒被擒的。」 「很好,晚上带进宫来,殉葬吧。」徒耿淡定决定了以为看着他长大的故人的命运。 「京中兵马如何?」徒耿再问。 「禁军已全部拿下,九门也是自己的人,京郊西营也枕戈待旦。」这答话的人赫然就是顾山! 怪不得,怪不得,王朔击杀几位皇子妃的事情顾山那么容易就放过了,一日一夜过去了,皇帝也没有任何旨意下来,其实根本是顾山没报上去吧,皇帝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皇子妃们的死讯。 「几个皇子府如何?」 「都派兵守着。」顾山答道。 几个皇子除了八皇子未有子嗣,其他几个人都是有后代的,虽然四皇子和七皇子没有娶妻,但不妨碍他们纳妾。这几个带有皇室血统的人都是徒耿必须发防备得敌人! 「不要给他们走脱的机会。」徒耿再次强调。 又商议了许多机密之事,徒耿才挥手让他们退下,按计划行事。徒耿不会问宫中如何,因为王朔已经全盘接掌了宫中势力,以她的能力不会出错。徒耿也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因此不必多此一举。 第132页 度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下午,夜里,丧钟在皇城夜空下响起,刚刚入睡的大臣们,全部惊醒。 京城已经全面戒严,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兵丁,徒耿请了宗室的长辈老勇王爷、宗正忠勇郡王;朝中阁老、六部尚书等重臣、太医院、和军方军侯几位代表进宫,剩下的人全部拘禁在府,谁要是敢出门,呵呵呵——徒耿已经下令,即使皇亲国戚,照杀不误。 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聚集在皇帝的寝宫,这里是徒耿主持大局。 为显坦荡无私,徒耿先让太医看过陛下的遗体,确定是怒极攻心而亡,并非他杀,死亡时间也对的上。经过了太医的判断,剩下的人,才坐下慢慢商议。 「陛下驾崩,娘娘昏迷,只本王在宫中,本该避嫌,只是正值家国危难之时,本王也不能为了缥缈的名声,至陛下于不顾。」徒耿坐在上首,淡定开口道。 「恭王过谦了。」众臣拱手道。 除了这些场面话,大家仿佛也不知道说什么,场面一时静下来了。 帝王丧仪,礼部是绕不开的,礼部尚书李光无奈开口:「陛下大丧之礼何如?」 「陛下灵堂之上,谁披麻戴孝?」顾山做了出头鸟,问出了在座的人都想问的问题。 是啊,谁披麻戴孝?谁来做下一任帝王? 大家的眼神都看向的坐在上首的徒耿。 徒耿并没有多此一举得弄个假遗诏什么的,凡是走过,必留下痕迹,天下多的是识货的人,到时候被人翻出来,就是皇位来路不正的铁证。就是陛下没有留下遗诏,徒耿上位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有继承权的就那么几个人,皇帝……先帝可能一时没有想到徒耿,可大臣们不会,看到徒耿端坐在这里,他们心里已经绕了十七八个弯了。 最后,大家还是把锅推给了宗正,这是皇家事务,请宗正最先发表意见。 徒瑾看了一眼老勇王,掷地有声道:「有何可议的,陛下虽为留下明确的遗诏,可陛下身前下的最后一封诏书不是黑纸白字得写着,让恭王辅佐朝政吗?」 那封徒耿晋封亲王的圣旨还可以这样解释吗?皇帝的意思明明是让徒耿好好辅佐新君吧? 大臣们转念一想,这样解释也说的通,先帝没有明确的说辅佐新君,说的是辅佐朝政,这个朝政在先帝还活着的时候自然是辅佐他,现在先帝驾崩,是继续辅佐「朝政」本身,还是辅佐新一任帝王,就要看徒耿的意思了。 ☆、第七十七章 看徒耿的意思? 徒耿默默坐在上首,闭目养神,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 这样的姿态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说他有登位之心了,不然听到徒瑾这番话,就该「诚惶诚恐、连连推辞」了。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国家命运的人,心思不比别个少,在心里默默轮了一遍帝位人选,除了大皇子的几个儿子,其他都是垂髫小儿,可大皇子的几个儿子是出了命的纨绔,先帝说过「富家翁」的人选,其他几个小儿上位,势必要选出辅政大臣。恭王徒耿作为迄今为止唯二的亲王,宗室除了老勇王,就数他了,辅政大臣必须有他的一份。如今拦了他的青云之路,日后…… 重臣们倒想争一争这辅政大臣之位,做臣子的极致,不就是这个吗?现在徒耿形势好,可不见得日后还好。 还不等人表态,顾山就上前一步道:「末将贊同忠勇郡王所言,先帝虽未有明旨,但也曾口谕末将护卫皇室。」顾山斩钉截铁道,他可没说谎,先帝的确这样吩咐他了,只是这样说出来,容易让人误解这个「皇室」代指徒耿罢了。 刚刚还想争一争的大臣,想着顾山代表的军方,想着顾山正掌着的禁卫军,再想想自己不如大刀硬的脖子,默默把心思收回来。 这时候,原大正殿副总管带着宫人来给徒耿和诸位大人送吃食,口称:「娘娘心疼诸位深夜为国操劳,特命奴婢送上一二吃食。」宫人轻巧得给诸人送上食物,且都是自己爱吃的口味。 礼部尚书李光多嘴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已经康泰了?」 「瞧奴婢这嘴,没说清楚。」原副总管做势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道:「是王妃娘娘。」 刚刚还觉得美味的东西,李光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食慾了。宫中称唿自有讲究,内命妇妃位以上都可称娘娘,但要加封号或姓氏;外命妇郡王妃、亲王妃、太妃都可称娘娘,但也是相同的规矩,能省略前后,单独冠以「娘娘」二字称唿的,只有中宫皇后! 王朔的食物,给了重臣们更加直接明确的体验,徒耿的确有这个心,而且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后宫如今以在他的掌控之下,在看看顾山代表的军方,徒瑾代表的宗室,几位阁老尚书想着平日里徒耿礼贤下士、人品高洁,也不是不能做天下共主。 由阁老中资歷最老的夏启文夏阁老打头,道:「先帝驾崩,托之国祚,请王爷早登大位,以安天下。」 「请王爷早等大位,以安天下。」重臣起身,异口同声弯腰请求道。老勇王和忠勇郡王徒瑾也起身、低头、作揖。 徒耿终于睁开了眼睛,自议事起就没有睁开过的眼睛,如今才算正眼看了重臣们一眼。 「皇叔父骤然驾崩,子孙不孝,无可託付江山家业者,本王以□□嫡子嫡孙身份登基,众卿认为可有不妥。 第133页 另一个阁老尤华鑫刚想要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户部尚书常有作就拉了拉他的衣袖。是,大家都没想到恭王想以这样的身份登基,大家想的都是嗣皇帝,过继先帝膝下,恭王嫡子嫡出的身份是他的一大优势,可没想到他要把优势变成根本。 以后恭王登基的理由就从深受先帝爱重,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继承。恭王好深的心思!先前还在想恭王掌控宫中、宗室和军方,为何不直接弄个遗诏出来,还让他们议什么议,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礼法所在,本该如此。」徒瑾是摆明车马支持徒耿的。徒瑾说完还斜了礼部尚书李光一眼,李光能说什么,嫡庶继承礼法本就如此,只能低头道:「臣附议。」 「王爷以太/祖嫡子嫡孙之名继承大位,名正言顺,正本溯源。」顾山又补刀了一句。 这句话就过分了啊,什么叫正本溯源,这是说先帝的皇位来路不正吗?大臣们也是和先帝君臣相和几十年的,人走茶凉也没这么快,先帝的尸身可就摆在他们身后的寝殿中呢! 夏启文阁老不能忍这个,立马反口直击道:「顾将军这话错了!论礼法,先帝乃是□□正妻所出,亦是嫡子;论功绩,先帝三征西蛮,荡平蜀中,治国理政,抚顺安民五十载,文治武功卓绝;立功立言立德,功绩不菲,怎么在顾将军嘴里就成了不正!」 「我什么时候说先帝不正了,我说的殿下继位名正言顺,本来就是啊!」顾山现在一副「我就是个粗人,我真的是无心之言,就是你小心眼儿臆测的,我才不承认呢~」的无赖表情。 夏启文恨恨瞪了顾山一眼,又小心观察了徒耿的表情。夏启文当然不在乎顾山一介武夫,他怕的是徒耿有这样的心思,把先帝一脉打成「不正」窃取皇位的了。 徒耿说完一句话,就回到了老僧入定的状态,夏启文和顾山吵起来他都不带睁眼看一看的,谱儿摆的倒大。 心里还惦记这先帝的不止夏启文一人,摆明车马要做新帝心腹的也不是一个人,被请来议政的重臣们分成两拨开始吵,如同菜市口的升斗小民,计较那三分一厘的得失。 众人慷慨激昂的把自己的观点都抒发完了,越吵声音越小,最后突然安静下来,他们才发现自己吵嚷了半天,都让徒耿看笑话去了。 在朝上屹立几十年,如何能让还没登上皇位的徒耿小看了呢,重臣默默停下来。 看他们不吵了,徒耿才懒洋洋得开口道:「皇叔父功在千秋,明君所为,大礼在即,礼部抓紧写祭文吧。」 徒耿开口定下了基调,他不会打倒一切。 噗通! 夏启文那一颗忧国忧民的老心终于落地了,不追究就好了啊。 比起掀翻先帝一朝,徒耿想以嫡子嫡出身份登基那更本就不是事儿啊! 国人都是这样,擅长折中、妥协:你说要给密闭的屋子开扇窗,他死都不答应;你说要把屋顶掀翻了,他就能接受开一扇窗了。人性所在,上至阁老尚书,下至布衣百姓,莫不如此。 重臣商议好了,早朝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徒耿吩咐戒严的士兵可以通知大臣们来上朝了。 身着丧服的大臣们鱼贯而入,为先帝举丧。夏启文作为朝臣第一人,带头请徒耿继承先帝遗嘱,早登大位。 现在就不能像秘议的时候那么实在了,徒耿自然是不答应的,只说自己「才德浅薄,不堪重任」。 朝臣们自然不答应啊,又轮番夸赞徒耿,血统、出身、德行、能力、才干、妻族、母族……甚至连八字都拿出来夸耀了一番,做够了三辞三让的把戏,徒耿才假惺惺得登上丹陛,坐上龙椅。 「五子谋逆,太宗崩。群臣拥戴,高宗自陈才德不足,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众臣跪请,高宗方允。高宗自幼抚于太宗膝下,太宗爱甚诸子,高宗以父称之。」这是后世对这场假惺惺登基的评价,爱甚诸子,是啊,做磨刀石也要有资本;以父称之,没错,叔父也是父。 徒耿答应登基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大行皇帝丧仪,徒耿的登基仪式,王朔的封后仪式等等都要靠后。徒耿登基后恩及女眷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封王朔为皇后,王朔名正言顺的把自己在宫外的班底叫了进来。 王朔以为先帝祈福、调和阴阳、善待百姓的名义,放出了许多宫中执役的宫女、女官,内侍也被重新排查了一遍,先帝丧仪期间,宫中、京中戒严,到处都是手致大刀长矛的兵士。 在一片忙碌中,皇后娘娘醒来的喜讯,并没有那么引人注意。 王朔是个讲信用的人,她说三天后让皇后见康乐侯,自然说话算数。至于当天晚上先帝驾崩,第二天早上徒耿就取得朝臣支持登上皇位,这就不是王朔该告诉皇后的了。 自从大皇子兵变失败之后,康乐侯一直被看管在府里,大家暂时还没抽出手来料理他。时间过不两三天,康乐侯满头青丝就花白了,可他面无惧色,嵴背挺拔,比以前那个好酒色、喜歌舞的酒囊饭袋模样好看了一百倍不止,王朔宁愿看他这幅气死人的样子,也不愿伤眼看他装出来的窝囊样儿。 但是皇后可能不这样想。 「为什么?为什么!本宫待你不够好吗?给你的尊荣不够多吗?为什么谋逆!」王朔就是站在殿外,都能听到皇后嘶吼咆哮的声音。这样可不好啊,皇后的身体可经不得大起大落了,她最后的作用还没发挥,别自己就把自己气死了,王朔皱着眉头想道。 第134页 「为什么?」康乐侯喃喃自语的重复,轻笑道:「娘娘忘了,我姓时啊,康乐侯~康乐侯~侯爵的封号虽然改了,可它还是我时家祖传的爵位。」 ☆、第七十八章 姓时? 就因为留着那个男人的血,所以要传承那个男人家族的荣耀吗?甚至不顾自己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顾是母亲用性命换来了他的出生?皇后娘娘原本高涨的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只留下一地浇湿的灰烬,皇后被这话寒透了心。 皇后跌坐在软榻上,愣愣的问道:「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康乐侯跪在殿中,虽不愿承认,但还是皱眉道:「母亲的死,是父亲不对。」当年公主的死因外界猜测颇多,其实不过是一个狗血的妻子有孕在身,丈夫花心纳小的故事,只是驸马是不能纳妾的,一个暖床丫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若不是驸马当年给那个女人的待遇超过了规制,被御史弹劾的,公主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生产在即的公主被驸马气得早产,又被那个心大的女人掺了一手,导致难产而亡。皇后娘娘闻信,自然愤怒不已,皇后一生有二儿一女,两个儿子早已战死,女儿就是唯一的亲人。因此康乐侯去爵闲置,很快就郁郁而终,那个女人连带她的家人烟消云散,如此才平息了皇后娘娘的怒火。而康乐侯最为公主唯一的血脉,自然得到了皇后爱屋及乌的庇护。 康乐侯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未必没有对他公主娘当年气性过大的的埋怨,他甚至不明白公主当年为何生气。在他看来,一个贱婢值什么,只要公主安在,提脚卖个十万八千里,难不成驸马还能为这个和她翻脸? 皇后娘娘端坐凤位几十年,还能看不出康乐侯的心思?心灰意冷之下,只觉得这几十年的关心关爱都餵了狗。把感情抽离出来,倒是更容易看清事情的真相。 「若不是时家纵容,一个贱婢如何把手伸得进你娘的产房?你还不明白吗?」皇后做最后垂死挣扎,问道。 「怎么肯能,母亲公主之尊……侯府岂会如此不智!」康乐侯斩钉截铁道,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谁会做。 不智?原来这件事请是用智慧来衡量的?皇后觉得自己刚刚的怜悯都是多余的,看,事到如今跪在眼前的亲生儿子想的都是公主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用智慧来衡量轻重,从未想过母子之情、血脉至亲……罢了,罢了,早该料到的,不是吗? 皇后不愿再为康乐侯府枉做小人,开始为自己铺路,问道:「你不仁,我不能不义,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却不忍我的女儿死后无人祭享,和我说说你掺和了多少。」皇后把前因后果想清楚,已经开始在给门外的王朔卖好了,至于保住女儿的孙子?呵呵,面前不就是一个姓时的吗?不怕又养出一个只记得自己姓时的白眼狼!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我虽被关在府里,但也听说了新帝的作为,有瓜葛得都下狱了,看来我们这些蠢货倒是做了捕蝉的螳螂,活生生的踏脚石。」康乐侯自嘲道。 「新帝?徒耿登基了?」皇后喃喃道,心中不可思议,这也太快了,不过三天,天地却早已变换。 「哈哈哈……」康乐侯看到皇后的样子,就明白皇后如今在宫中也不过是傀儡,不然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不得而知。康乐侯不知是笑自己和皇后同病相怜,还是笑自己生还无望。 「娘娘~外祖母~」康乐侯俯身再拜道:「男子汉大丈夫,正在天地之间,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才是追求,就算败了,我也无悔。大皇子要在寿宴兵变,我不忍您受池鱼之灾,才让抱朴给您下了不伤身的药,大皇子生母已逝,日后您只会是更加尊贵的皇太后。如此,也算报答了您回护我几十年的恩情了。」 「可惜——功亏一篑!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我手上有与大皇子合谋所有人的名单,愿做投名状,请陛下留时家一条血脉,拜请外祖母转达。」康乐侯从怀中掏出一份写满名字的丝帛,匍匐在地,恭谨呈上;不论这位前皇后是不是傀儡,这已经是时家一族最后的希望了。 皇后呆愣愣得坐在软榻上,看着唱作俱佳的康乐侯,只觉得自己疼爱了几十年的人,却是如此的面目模煳,他只记得自己是时家的血脉,自认为对皇后仁至义尽,如今还有脸来打感情牌,求一个恩典…… 「来人!」皇后高唿一声,宫人鱼贯而入,皇后指着康乐侯道:「押下去!」 「外祖母~娘娘~娘娘~」康乐侯大声唿喊,看宫人拿帕子堵嘴,干脆把名单团了团向皇后的方向扔过去。 团成一团的丝帛太轻,不能受力,在空中散开,飘落在地上。 一双蜀绣锦鞋踏过丝帛,并不在意康乐侯寄已厚望的最后底牌,停都没停得便走过了。 康乐侯看见王朔踩过丝帛,挣扎得更加厉害了,护卫们不再客气,直接一个手刀把人噼晕,拖了下去。 王朔示意宫女给皇后换一杯热茶,亲手把茶盏塞进皇后的手中。 皇后呆呆愣愣得侧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嘶哑道:「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几十年捂不热的一颗心,养了白眼狼而不自知,如你所愿,本宫真的是孤家寡人了。」皇后故做狼狈,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只要活着,就还是天下之母。 第135页 「我很难受~」王朔并不因皇后的嘲讽而生气,平静道:「真的,康乐侯被拖下去的时候,完全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他附逆大皇子是为了延续时家的荣光;他给您下药是为了保全您,在他看来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好一个仁至义尽,好一个仁至义尽!」皇后激动地手中茶盏都打翻了,都忘了自己示弱的初衷。 王朔赶紧把皇后的手抽出来,给她擦拭赶紧,看只是烫红了,才略略放心。 「娘娘,您甘心吗?就因为是女人,所以理所当然的要接受丈夫三妻四妾,尊贵如嫡出公主都不能倖免,而像康乐侯这样的儿子甚至还暗中贊同,只觉得是女人心眼儿小,不贤良。康乐侯是靠着母族的庇佑才在这京城有一席之地,可他心心念念想的却只是恢復父族的荣光,娘娘,您甘心吗?」 「吃徒家饭还嫌饭馊的贱人!」皇后恨恨道。 「康乐侯不是一个人。」全天下的男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德行,用「妻者,齐也」的谎话骗着女人,而女人心安理得的被欺骗。都说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可投胎的时候目盲眼瞎,婚后全凭男人的良心过活。 皇后奇怪的看了王朔一看,道:「徒耿待你很好。」言下之意是为何王朔有这么浓重的反抗之意。 「那是因为我有本事。」王朔笑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定义放之四海而皆准。 「是啊,有本事的人……」皇后感慨,有本事的人不论男女,总会受人遵崇。 「天下之大无立锥之地,亿万众生无牵挂之人,娘娘,如今您孑然一身,何不就放下夫死子从的那一套,做一个真正的国母,为亿万百姓而活,至少为像公主那般不幸的天下女人说一句公道话。」王朔鼓励道。 皇后娘娘瞥了王朔一眼,并不搭话,王朔也不在意,只道:「娘娘三思,随时可命宫人传召于我。」 王朔做足礼节,退出了皇后寝宫,立在宫门之外,怔怔看着这座皇朝最尊贵女人的居所,久久无言。 大太监叶本礼奉承道:「娘娘马上就要搬进来了,你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贵人吶~」 这叶本礼原是大正殿的副总管,大总管被殉葬了,叶本礼还以为自己可以接任大正殿总管的职位,结果徒耿提拔了原本在王府跟着他的贴身内侍。叶本礼不愿屈居新人之下,王朔也有心示好,叶本礼就到了王朔身边。虽然大正殿的大总管和皇后的大总管名义上品级是一样的,但谁都知道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含金量更高。叶本礼的选择,被多少内侍嘲笑不解,但叶本礼还是坚持选了王朔。 新来的人,也要跟得上主子的步伐,王朔点拨他一句,道:「不过一所房子,我只盼娘娘想明白,一辈子长长久久得住在这宫里。」 王朔不多解释,被玄武扶着,慢慢往福熙殿走去,有孕在身,也要多锻鍊。 刺激皇后活下来的主意,是王朔灵光一闪,既然皇后已经没有依靠、没有挂念了,那何不给她找一个目标,无欲则刚,有所求才是合作的基础。 事实上,王朔也被康乐侯噁心着了,再想想福慧公主,原本是皇室之尊、几十年的感情,也不能阻止王守忠的背叛…… 必须做点儿什么,不然王朔觉得自己会被逼疯——皇后娘娘就是最好的开始。 且看着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第七十九章 接下来就是忙碌的先帝葬礼,再如何辉煌的葬礼也是演给活人看的闹剧,王朝史书新的一页,早已翻开。 新帝守孝,以日代年,徒耿还是侄儿,孝期更短,先帝丧礼的议程还没有走完,皇帝的孝期就度过了。 煊赫而短暂的丧礼过后,就是论功行赏的日子了。 王朔作为皇后,荣耀非常,在徒耿的登基大典之后,紧接着举行了封后大典。王朔的父母兄弟也被恩荫,王守忠得封承恩公,福慧公主加长公主,王子胜的官职升了一级,王子腾从边关回来述职,职位直接往上升了三级。其余跟在徒耿身边的人也各有升迁赏赐,连王府餵马的,都得了九品官帽子。 这日中午,快到用膳的时候了,徒耿和王朔在大正殿中说话,新的大总管,原徒耿贴身内侍赵喜进来禀报导:「国子监祭酒柳学海大人求见。」 「知道了,宣吧。」徒耿颔首,转头对王朔道:「也不知有什么急事,值得这个时候来求见。」 「柳大人老成持重之人,当是有要事。」王朔微笑道,这柳学海名字就透着书香气,原是康肃太子留给徒耿的老人,柳学海也没辜负这个名字,学问是一等一的好,可惜孤傲不逊,在翰林院人憎狗嫌的打不开局面,先帝也是费心才找了这么个人教导徒耿。 柳学海进来,看见王朔也在,微微皱了皱眉头,给徒耿、王朔见礼。 「柳卿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徒耿问道,谁会在吃饭的时候求见啊。 「回陛下,微臣求见,一是给陛下请安,白事磨人,恳请陛下为天下万民保重龙体;二是为恩科一事。」柳学海顿了顿,看王朔没有迴避的意思,徒耿也没有让王朔迴避的意图,只得虚应几句,恩科惯常的做法,啰嗦了一大堆,又退下了。 徒耿刚登基,忙的晕头转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柳学海来做什么的,不明所以的问道:「这是来拉家常的?」 第136页 王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可真会埋汰人,还不明白,不就是因为我在吗?」 王朔笑着起身,招唿徒耿一起去后殿用膳,吃饭这种「后勤」杂务,一向是王朔来安排的。 「我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太看得上柳学海啊?」徒耿问道。 「陛下慧眼~」王朔调皮一笑道:「可不是瞧不关那个蠢货嘛!」 「当初在王府,你陷在宫里出不来,看见我主持大局的时候,一脸谢天谢地的表情,只差痛哭流涕,感谢当家主母有本事了。如今大局已定,不过是见我在大正殿略坐坐,就敢皱眉头了。你等着吧,保证要『委婉』劝谏你限制后宫权柄,勿让妇人干预国事了。」王朔嘲讽道。 「呵呵,那些个人吶……」徒耿怎会不明白,笑道:「这次就看我的面子了,到底是父王留下来的人。」 王朔嬉笑点头。 果然不出王朔预料,柳学海等自持正统清流的还真把王朔的事情拿出来说了。 小朝会,在御书房里商议国事的都是阁老、尚书之流,能有柳学海一个四品国子监祭酒的位子,不过是因为商议恩科的事情,看他是从龙有功之人罢了。 徒耿正领着朝臣们议事,过了饭点儿还没散,王朔就领了宫人来送吃食,这样的好事是个人都该领情吧?人家柳学海偏偏不走寻常路,当场就跪下了,谏言道:「陛下,大正殿乃议政之所,国之威严所在,岂能如此不庄重。」 平日里吃饭的确是不会在御书房吃的,可这可太上纲上线了。王朔挺着几个月的大肚子来关心臣子,还做错了? 王朔扶着女官青儿的手,走到徒耿身边,徒耿往旁边让了让,直接扶王朔坐在了龙椅上。 「陛下!~」柳学海更是死了亲爹一样,哀嚎一声:「皇后娘娘出入大正殿竟不必通报,如今更是端坐龙椅之上,即使娘娘身份尊贵,也不能有此僭越之举!陛下,自古女子妇德居首,皇后娘娘身后天下之母,更是要以身作则……」 柳学海没给王朔插嘴的机会,吧啦吧啦从三皇五帝说到了当今,从贤后贤妃说到了贞洁烈女,总之一句话,女人就该乖乖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谈自己的私心,只说王朔现在有孕在身,不易操劳,还摸清了徒耿的脾气大打感情牌,道:「有什么比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更让人尊敬的呢?」 徒耿在柳学海一开口就担心的看着王朔,生怕她生气动了胎气,没想到王朔纹丝不动,悠闲淡定的品茶,只把柳学海当个说书的。 等柳学海啰嗦完了,王朔才把茶盏往桌子上一磕,吐出两个字:「蠢货!」 在座的大臣默默退后半步,呵呵,皇后娘娘未登凤位之前就名声在外,让柳学海这个出头椽子试试水吧。 「皇后娘娘何以侮辱臣……」 「侮辱你?本宫看再恰当不过,看不清形势的蠢货!端谁的碗服谁的管,你是陛下的臣子,还念着前朝那套规矩是什么意思?你当本宫为什么有资格坐在这里,那是本宫有本事。陛下登基,本宫有辅佐之功,论功行赏,才有本宫出入大正殿无忌,国事陛下才会徵询本宫的意见,这都是本宫该得的。陛下赏罚有度,明君之相,你做臣子的欢欣鼓舞还来不及,你倒好,来泼冷水!若是本宫被圈在后宫才是你该担心的时候,一样是功臣,陛下能打压本宫,也能打压你!」王朔丝毫没给徒耿和柳学海留脸面,直言快语道。 「正好儿,今儿个重臣都在,本宫也就把话砸瓷实了。本宫与陛下夫妻一体,就是宫外寻常人家,当家主母还做三分主呢,怎么到了皇家,本宫这个皇后倒成了摆设,还要听一个四品祭酒的摆弄!本宫早就听说这朝上也欺生,不仅欺负刚当官的新人,就是刚登基的陛下,也要看老臣的脸色呢!」 「臣不敢。」听王朔这么说,阁老尚书们只能跪地请罪,说自己绝无此意。 「不敢?恩科早有定制,有必要连议小半月还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不是欺负陛下是什么?照本宣科的事情都不会做,陛下拿你们来做什么?趁早换了会做事的来。」王朔霸气侧漏,黑脸唱的出神入化,吓得重臣们连连请罪,生怕陛下登基三把火,第一把火就从他们烧起。 徒耿趁势定下了主考为礼部尚书李光,副主考一个是潜邸旧人林元安,另一个是太学司业张旭,都是素有文名的人,一直上蹿下跳的柳学海反倒什么都没捞着。 事情议完了,朝臣们中午饭也不吃了,夹紧尾巴赶紧出宫去,柳学海更是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看着颇为可怜,可惜没有一个人过去和他搭话。 阁老夏启文和另一位阁老尤华鑫感嘆道:「陛下娶了个好皇后啊!」 是啊,谁说不是呢?不但命好,而且会生,徒耿登基阻力之所以这么小,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王朔已经怀孕,后继有人,跟着徒耿的人才不怕以后没有出路。不但会生,而且有本事,还是闺阁少女的时候就能搬到大半个兵部,硬是给勇王府伸冤雪耻,现在回报来了,作为宗正的忠勇郡王,不就一心支持徒耿登基。 「陛下好本事啊!」尤华鑫感慨皇帝才是真正的赢家,皇后强硬刚烈的名声传了出去,于女子何益,得利的还是陛下,超了小半月的恩科主考,不就定下来了。李光半截黄土埋身子的人了,还指望他能更进一步吗?关键是那个林元安啊,几天前还是白衣,如今已经是恩科副主考啦!他想着这别是陛下和皇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商量好了来坑他们的吧? 第137页 不论外界如何猜测,对徒耿和王朔都没有意义。 看朝臣们退了出去,王朔长出一口气道:「咱们家臣子可真厉害。」 「娘娘大发雌威,我看柳学海都吓成鹌鹑啦。「徒耿打趣道。 「哼!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还以为我是吃素的呢,居然挑拨我们夫妻关系!」说到这个王朔就来气,柳学海居然上书说什么皇后有孕在身,不方便服侍,要选淑女充实后宫,服侍个毛线!充实个毛线!王朔当场就炸了! 「可不敢得罪娘娘~」徒耿作势给王朔捶背道。 「走了,吃饭了。」王朔扶着腰起来,道:「让他们给气得,待会儿我得多吃两碗找补回来。」 「好不容易坐回龙椅,你也不等把椅子坐热了。」徒耿取笑道。 「龙椅有什么好的,空空荡荡的,还到处都是浮雕,靠着膈得我腰疼,不靠坐得我腰酸。走了,今天御膳房做了蟹米分狮子头,我是没这个口福了,昨天你不是说想吃吗?」王朔扶着女官青儿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徒耿本还有一丝疑心,此时都已尽去,笑着跟了上去。 ☆、第八十章 第二天早朝,徒耿就提出了追封康肃太子为皇帝、太子妃为后的事情。当然徒耿也没有直接说要追封,只说把康肃太子的遗骸起出重新安葬,灵位也要供奉道太庙里。 徒耿刚提了个话头,满朝的大臣就给他装死,当然老臣们是满心的不乐意,但王朔那关于「欺生」言论刚被传出来,老臣们也不好断然反驳,只不接徒耿的话茬儿。有心抱新帝大腿的,看这么多老狐狸都不说话,生怕做了炮灰,也默默闭嘴了。 徒耿一甩袖子下了朝,在大正殿怒吼道:「一群忘恩负义的混帐东西!朕才刚起了个话头,就一副眼歪口斜的蠢样子,只差口吐白沫晕过去了!追封父王怎么了,这不是应有之义吗?」 徒耿困兽一般在大正殿来来回回发脾气,现在宫中规矩更紧了,不是徒耿王朔授意,消息根本传不出去,徒耿才敢砸东西,发脾气。 王朔正在忙后宫的那一摊子,赵喜就巴巴的跑来请王朔过去一趟,徒耿现在就是个喷火龙,满殿的奴才都等着娘娘救命呢! 王朔坐着辇车慢慢过来,徒耿早就把火气压下去了。王朔也不多提朝上那茬儿事,只说宫中事宜。 「先帝妃嫔有许多都是上了年纪的,我想着作为陛下登基的恩典,可否让有子女的太妃出府居住,也是让公主、皇子们尽孝的意思。」王朔道。 「是个什么章程?」 「现今大皇子一脉不说了,老太妃早就去了;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虽身死、谋逆,可还是有儿子的,这些皇孙也可担负奉养太妃之责;再有,公主也是先帝血脉,那些有公主的太妃们,也可到公主府安享晚年。」王朔建议道,主要还是让有分量的太妃出宫去,免得在宫中碍手碍脚的,太妃出宫,至少要带伺候惯了的奴才吧,宫里的宫人内侍又能再清洗一回,方便王朔掌控后宫。 「皇子谋逆,罪不及太妃,毕竟是我当政了,你说皇孙给个什么封号合适,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可都还在宗人府关着呢!」徒耿也苦恼,若是先帝还在,他不管是杀子还是囚子,朝臣们半个屁都不敢放,可他登基了,总不能看着堂兄弟在牢里押着吧,可就这么轻易放出来,徒耿又不甘心,岂不是显得他太软弱、好欺负?像四皇子那个蠢货,当初给他添了多少堵! 的确轻不得重不得,王朔沉吟了一会儿,道:「能不能让几位健在的皇子出家,你赐下法号和道场、庙宇,让他们为先帝祈福,赎己身罪孽,最好就在皇陵附近,如此不见血腥,既显了你的仁慈,也不至于让他们太过轻松。」 「也行,等……」徒耿本想说等太后升舆之后就办,突然才想起来她还没答应接受皇太后的的名号呢,「娘娘还是没松口吗?」 「放心,着人看着呢!我也每天都去劝她,还是有把握她能想通的;再不济她始终想不通,就冒险让她病逝吧。当初想的也是,娘娘能想通最好,你我名声也好听些。我知道你对娘娘有感情,可这……唉……」王朔也说不下去了,情况就在那里摆着,现在外界都还不知道皇后清醒的消息,好在皇后病重的事情发生在诸子谋逆先帝驾崩之前,不然到时候皇后病逝,阴谋论又有市场了。 夫妻俩说了两句闲话,在一起吃了饭,又各自去忙了,新登基的皇帝和新受封的皇后,都忙得很。 王朔宣了王家女眷进宫,这还是除了封后大典之外,王朔第一次宣王家女眷进宫。王朔当上中山王妃的时候,王家老太太就安安静如鸡,生怕王朔找她的麻烦,等到王朔成了皇后,老太太更是吃不好睡不好,想着王朔搬到的那些个朝臣,想着当初侯永祥候府的惨像,吓得神经衰弱,每天都挂着黑眼圈。就是二婶、三婶也在审视自己,当初是不是有说话不得体的地方,现在可要找补回来,惴惴不安得很。 哪知王朔却一直没有宣她们觐见,以己度人,她们可不觉得王朔有那么宽宏大量,这种等着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感觉,真是…… 王朔宣了人进宫,格式化得走过了标准流程,给几位长辈亲戚赐下礼物就让她们回了,整个过程堪称皇室礼仪范本,规矩是规矩了,但一点儿亲热劲儿都看不到。 第138页 王朔宣他们觐见,不过是给舆论一个交代,皇后和娘家关系不好,也是一个诟病的地方;王朔也是给王老爷子一个交代,她愿意给王家表面的尊崇,只要王家人安分守己。王老太爷心领神会,把分家了的儿子们又找到一起说了一通戒骄戒躁、忠心王事的老生常谈,然后让王守忠侍奉着他道京郊的庄子上修养身心去了。 到了王朔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兴趣在失败者面前趾高气昂的炫耀了,没意思~ 朝堂上恩科的事情刚刚开头,追封的事情还没吵出个结果来,王朔就要生了。 福慧长公主在王朔预产期一个月前就住到了宫里,一向疼爱王熙凰的福慧长公主,把小丫头都送给了顾氏代为照顾,就怕寓意不好,给王朔带了女儿来。 小心翼翼得照顾着王朔到了生产,王朔咬着帕子在产房内挣扎,心中不合时宜的想到,多亏徒耿没有cos偶像剧男主角在产房外大喊要陪着,不然她一定晕过去算了。生孩子是一件非常没有美感的事情,甚至有些噁心,能感到屎尿齐下,若是男人看了,还不得留下心理阴影。 王朔不合时宜的自我调侃,仿佛身上的疼痛都要轻一些了。 徒耿下朝回来的时候,孩子正好出生,红日初升,照在福熙殿的琉璃瓦上闪闪发光,一声响亮的婴啼在徒耿耳边想起,宫人内侍连忙跪倒恭喜。 福慧长公主亲手抱了孩子出来,喜笑颜开得恭喜徒耿:「是个公主。」 「公主好,公主好,她就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了!」徒耿接过一个邹巴巴的小红皮猴子,不知从哪里看出来了美貌与智慧,自顾自得赞美着。 福慧长公主原还担心徒耿心登基,会想要个儿子好继承家业、稳固统治,没想到徒耿这么看得开,福慧长公主想好的,先开花后结果一类的安慰话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其实,王朔早就知道自己怀的是个女儿,宫中的太医又不是吃干饭的,中医的博大精深,王朔从不怀疑。王朔也早就给了徒耿足够的心里暗示,十分注意培养父女感情,没看徒耿抱孩子的姿势那么熟练,王朔抱着枕头练习的时候,可是拉着徒耿一起的。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又是在福熙殿龙兴潜邸,就叫旭吧,朕最尊贵的公主,徒旭!」徒耿抱着孩子,看着殿外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福熙殿内,动情道。 福慧长公主看着这一幕,老怀安慰,把徒旭公主抱进去给王朔看着,这也是王朔的一个怪癖,居然想自己给孩子餵奶,福慧长公主劝不住,只得帮她瞒着了。 皇室喜降公主,还是这一代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出,朝臣们也欢喜非常,徒耿连着一个月上朝都是笑着的,有老臣倚老卖老,徒耿也一笑而过。 而这位公主也的确是个福星,满月之后,昏迷多时的原皇后娘娘就醒过来了。娘娘听闻诸子谋反,先帝驾崩,心痛万分,怒斥几个皇子狼子野心,枉为人子,又评价徒耿登基顺应天时,王朝之幸。原皇后娘娘从善如流的接受了皇太后的升职加薪,搬到了寿康宫,把凤印和中宫笺表移交给王朔。 太后娘娘升舆是一件大好事,王朔出了月子,也就没有坚持亲自餵养公主,只选了家世清白的奶嬷嬷来照顾。 朝堂上,徒耿降下恩旨,释放了四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责令出家为僧,为先帝、太后祈福,并赐下法号,庙宇就修在皇陵附近。在听闻八皇子年纪小不适应僧人生活的时候,还特意下旨让在饮食中准备鸡蛋等食物,起居也是按照得道高僧的标准来的,务必不让堂兄弟们过得太辛苦。 如此宽宏大量的皇帝,如此事无巨细关心兄弟的陛下,简直让人感激涕零、挑不出错来,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齐齐上了请罪的奏摺,承认错误,愿意余生在皇陵祈福消罪;朝臣们也是三唿万岁,歌功颂德。自此,几位皇子的消息,再没有朝臣去关注,罪人皇子们就这么泯然众人。 皇帝又下旨封了大皇子府的皇长孙嫡长子为国公,二皇子府的嫡子也封了国公,其他七皇子和八皇子虽有子嗣,但都不是嫡出,就只得封了侯爵,但也有资格开府。皇帝大方赐下了府邸和开府的银钱、皇庄,令太妃出宫入府,有儿孙奉养,当然宫里每年该给的俸银不会少太妃们的。 就是公主们也能接自己的母妃到府上尽孝,顿时皇室一片和谐,人人感激新帝和新后。 被人人感激的新后,端坐在太后娘娘面前,微笑道:「娘娘看到我的诚意了吗?」 ☆、第八十一章 「哀家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不是吗?」太后娘娘流畅的用了哀家做自称,失去丈夫成为的寡妇,这并不是她的哀伤,她的哀伤在于,自她接受了皇太后的称谓后,她就真的是可怜之人,无亲之哀了。 皇太后作为嫡母的申明,让徒耿和王朔站在了大义上,名声好听了了许多。徒耿投桃报李,对太后十分孝顺、礼遇。「陛下孝顺您,您瞧,今年江南贡上来的贡品,都先送到您这边来了。您挑一挑~」王朔挥手,就有尚宫局的宫人托着打托盘,把样品锦缎呈给太后选择。 王朔也没有吝啬这么点儿小东西,说是所有,还真是所有,不管是不适合皇太后这个年纪的花色,都呈了上来,很快托着样品锦缎的宫人就站满了整个大殿。王朔试图在小细节上让太后感到被尊敬、没有被怠慢。 第139页 这样的场景,在太后当皇后的几十年里上演了无数次,太后兴致缺缺,点了几匹惯用的花色,就让人退下了。 「哀家做这个太后,可不是为了穿一身缓带轻裘。」太后提醒道。 「我知道。」王朔从身后随侍的青儿手中,接过了一份奏摺,递给太后,解释道:「太妃随子女出府荣养的名单,您看看有什么要增减修改的没有。」 太后接过看了看,也递给王朔一份名单道:「曾经哀家的人~」太后聪慧、理智,也十分有自知之明,现在的后宫该是王朔的时代了,太后也不会为着鸡毛蒜皮的权利为难王朔,既然王朔表现出了要清洗宫中侍从的态度,她作为盟友就会支持,太后毫不心疼的把培养了许多年的心腹都写进了放归出宫的名单。 王朔没有接过太后的名单,道:「我说了要有诚意,您在宫廷几十年,有一二保留势力理所当然,您继续留着就是。」 太后还要推辞,王朔坚定的拒绝了,她要表现出对太后应有的尊敬和真诚。更何况宫人会被大规模的替换,太后的这一点儿诚意,可有可无。 太后和王朔都是理智而果决的人,在试探得知对方的态度之后,太后也放心下来,道:「从哪里开始?」 「您也太着急了,身子还没调养好呢。」王朔笑道,太后年纪不小,那金洋花可不是补品。 太后摸着自己发白的云鬓,苦笑道:「时不待我~」在这个四十岁就可以自称老身的年代,太后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宫中太医无数,娘娘以天下养,定当长命百岁。」富贵人家的女眷长寿的很多,很多时候,只要活着就是胜利。 「等不急了……」太后喃喃自语道。 「您别着急,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从太妃随公主出宫荣养开始。」以前奉养父母都是儿子的责任,现在从公主开始,女子也能够在母亲膝下尽孝了。 「还不够。」太后摇头,她也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含义不止一个,但还不够给女人们敲响警钟。 「时机未至,请娘娘再耐心等等。」王朔淡淡道,她是有心的,但这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等事情做成了,舆论也就顺理成章了。这件事没有办法先提出一个纲领性的要求再去做,只能是边做边摸索。 不再谈这个话题,皇后又示意女官呈上一个小盒子,道:「这是出宫的令牌,八枚,专供寿康宫。」 能正大光明的派人出宫办事,在后宫是皇后专有的权利,王朔不遗余力的让太后相信她的诚意,如今徒耿已经登上皇位,但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太后会是最有力的盟友。 太后果然更高兴了,笑着手下,转谈一些亲热的话题,比如女儿经,问道:「小公主可还睡着?什么时候我过去看看。」 「哪儿有那么娇贵,等天气再暖一些,就报过来给您请安。现在这个时辰,应该还睡着,已经睁眼了,那小眼珠子黑黝黝的,一片纯净,看得人心都软了。」说到孩子,王朔也是温情一片,理性锋利的眉眼都被母性的光辉柔软了不少。 「孩子的确让人怜爱。」太后感嘆着,让人再收拾一些东西送给小公主。太后之所以那么干脆的握住王朔伸过来的橄榄枝,小公主的出生功不可没。 又和太后聊了许多家常,王朔才告退回宫。 王朔登上凤辇,瘫软在软榻上,长嘘一口气,道:「和太后说话真累人啊。」 「太后娘娘威严,辛苦主子了。」青儿心疼的给王朔倒了杯红枣茶。 「还好,比起愚蠢短视的老太太,我更喜欢侍奉太后这样威严智慧的婆母。」王朔笑道,小时候在王家后宅讨生活,如今在深宫过日子,她宁愿与太后这样聪明的人相处,很多话不必多说,大家就心领神会了,相处的时候是要小心一些,但也比和一个蠢货周旋,拉低自己的智商好得多。 凤辇往福熙殿而去,这是如今王朔的寝殿。徒耿的起居早就搬到了大正殿,太后也把属于皇后的宫殿腾了出来,但王朔还是选了福熙殿作为寝殿。不仅因为这是徒耿往日的宫殿,更因为福熙殿的地理位置,分属内廷,外联朝堂。王朔绝不会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深宫妇人,福熙殿正好。 这也是清流诟病王朔的一个地方,作为龙兴之地潜邸宫殿,福熙殿是应该封存的,奈何徒耿表示无所谓,王朔名声在外,有意见的大臣也只能在肚子里嘀咕。 王朔回福熙殿的时候,徒耿也在,他舒服得趴在软榻上,一个身姿娇美的宫女,正在给他按摩背部。看王朔回来,那宫女还是不紧不慢的按着,倒是把徒耿吓了一跳,总觉得不太恰当,他可是知道王朔醋意有多深的。 徒耿挥手让按摩宫女下去,王朔白了他一眼,道:「接着享受你的,我先去看看小丫头。」 「不了,不了,把朕的小公主抱出来,朕也要看。」徒耿可不敢再「享受」了。 王朔笑嗔,点头示意按摩宫女退下,又吩咐乳母把小公主抱出来,小公主正睡着,两个新手父母戳她的脸蛋她也没反应,玩儿了一会儿就让人抱下去谁了。 徒耿虚搂着王朔,调笑道:「还以为你要吃醋呢!」 「小瞧我了不是。」王朔挑眉,她又不是不准丈夫身边三尺之内有女性生物的女暴龙。 「可不敢,」徒耿笑道,大大夸贊了王朔的大度和坦荡。 第140页 王朔白了她一眼道:「我是自信自己调/教人的手段,阿深在我身边好几年,一手按摩的本事不用说,心气儿也高,岂是愿意给人做小为妾的女人。」 「我这这么让人瞧不上啊。」徒耿抱着王朔用劲,不服的问道。 「一国之君,哪儿敢瞧不上,你可是有正妻的人了,有志气的女人谁会做妾啊。」王朔笑点徒耿的鼻子。 「各宫妃嫔可是有品级的。」徒耿不满意道,他虽然没有纳妃的心,可自我感觉良好。 「一品、八品,贵妃、采女都是妾,和品级位分有什么关系。」王朔笑道。 「就知道打击我~」徒耿把脑袋埋进王朔的脖子,撒娇道。 「有长远眼光的女人,谁会做妾,就拿继承权来说,做了妾室,亲生儿女不能叫一声母亲,继承权也在嫡子之下。别的不说就拿这次皇位继承来说,万一八皇子忍住了,最后没有行刺陛下,皇位到时候归谁呢?他不过一个庶子,往日又无功绩,你这个嫡子嫡孙才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者,这就是嫡出的好处。」王朔给他分析道,有志气的女人不会做这样的事,若是他日后遇到这样的女人,千万要心里清楚啊。 徒耿不说话,当初八皇子之所以在大好形势下行刺先帝,就是他挑拨的结果,他也实在没有自信在先帝还有子嗣的情况下,他能顺利登上皇位。 「是这样吗?」徒耿不自信道。 「自然是的。你忘了徒瑾现在是宗正啦。」王朔笑道,别忘了徒耿的爵位是怎么来的,老勇王不止为国捐躯的忠勇郡王一个儿子,他甚至还有其他嫡子,在这样的情况下,爵位依旧传到了长子嫡孙的徒瑾手中,徒瑾怎么会不支持徒耿。都说是王朔这边的亲戚关系才使得徒瑾相帮,事实上就是没有王朔,徒瑾也不会坐视不理,他们立场相同。 徒耿被王朔说服,心里更加认同嫡长子继承了。 又到了每月外命妇朝见的时刻,王朔作为皇后,是有接见命妇的义务的,这也是许多大臣尊重嫡妻的原因,朝上有一二不好说的话,走夫人外交的路线,也可上达天听。 自从王朔做了皇后,京城的诰命们是十分欢喜,王朔摆明车马的为正室撑腰,徒瑾作为硕果仅存的宗室郡王,原先有个十分受宠的侧妃被带进攻来觐见王朔。王朔可没有留情面,什么亲戚情分也不念,直接说了「福熙殿不请妾室。」搞得那些出宫的太妃都收敛了不少,深怕撞在王朔的枪口上,几位异姓王的老侧妃也缩着头过日子,再不敢摆谱儿。 能得诰命的都是正妻,年轻的诰命们自然拥戴这个为自己说话的皇后,就是年老做婆婆的贵夫人,有心让儿子开枝散叶,子嗣绵延,可也知道嫡庶尊卑,并不敢在王朔面前放肆,只想着去给太后敲敲边鼓。 太后? 太后不是总追问王朔时机在哪里吗?王朔道:「从巩固嫡长子继承的权利开始吧。」 ☆、第八十二章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王朔有了孩子,就把重心往徒旭小公主身上移了,什么国家大事都不能打搅她。慢慢的她和太后的关系也亲密起来,两个人有相同的观点,于管理后廷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太后经验丰富,王朔很多时候求教去她。 时机很快就来了,徒耿恩科的传胪蔡舵行被襄穆伯爵府招做女婿,以庶女下嫁,这本是世家大族常用的手段,看到哪个有潜力的寒门学子,就许以庶出或旁支女儿,以期日后有所回报。寒门子弟也是愿意的,很多读书人拖着不成亲,就等着「榜下捉婿」,攀上高枝呢。麻雀变凤凰,也适用于男人。 这本没什么,关键就在于这位弱冠之年,看着就是谦谦君子的传胪蔡舵行在老家是有妻有子的,就像话本里演绎的一样,这位范氏带着公婆儿子,一路从闽南闯到了京城。 蔡舵行的老父亲一头碰死在了大理寺的门前,出了人命已经够让人议论纷纷了,还是为着儿媳妇逼迫儿子去死,一时之间更是留言纷纷,都说蔡舵行这是多不得人心啊,亲爹都帮着他媳妇儿,还剩一个老娘,也是逢人就流泪嘆息,嘴里不停念叨着「我的儿,你回来啊,我的儿,你回来啊。」 作为恩科的学子,是新帝登基的第一批班底,这样有象徵意义的科举,居然出了这么个道德败坏的东西,徒耿气得跳脚。当然不是为了蔡舵行这么个可有可无的新科进士,是朝上那些个老狐狸又缩回去了,本来议好的康肃太子和太子妃迁陵的事情又耽搁了,徒耿还想这一鼓作气,把千陵礼仪定下来,为日后追封做打算。 「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啊!攀附谄媚的东西!无耻小人!无能!既然做了,怎么连尾巴都收不好!」徒耿气得大骂,在福熙殿后殿来来回回得踱步,只差摔桌子砸摆设了。 「小点儿声,旭儿正学说话呢,可别带坏了她。」王朔抱着徒旭在软榻上玩儿游戏,看着小丫头不让她把玩偶往嘴里塞。 徒耿骂人,不过是想让王朔同仇敌忾或者安慰他两句罢了,可惜王朔一心都在女儿身上,他也懒得浪费口水了,只瘪嘴道:「我在你这福熙殿,地位可是不保了啊。」 「尽说酸话。」王朔让奶娘看着徒旭,走到徒耿身边坐下,拍了拍大腿,徒耿会意得躺在她腿上,王朔退下指甲戒指,慢慢给徒耿按摩头部。 第141页 「你是天下之主,有什么不顺心意的让大臣们做就是了,何苦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又头疼了不是。」最近徒耿新添了一个头疼的毛病,御医说可以按摩缓解,可脑袋是何等重要的地方,现在能有这个殊荣的,也就王朔和赵喜,就是徒耿常常打趣按摩手艺好的阿深也没这个荣幸。 「哪儿指望得上他们,父王母妃迁陵的事儿又黄了,都怪那该死的蔡舵行。」徒耿气不过的很。 「慢慢来就是,夏阁老今年六十有二,李尚书几年也五十八了,还有几年的活头,只要你站得住,就是水磨功夫也把事情给办了。」王朔耐心劝导道,这也是太后劝她的。政治,就是穿得住素衣,耐得住寂寞,想要一蹴而就,是办不成事情的,慢慢磨,是宽慰人的话,也是实话。 「就你会宽我的心。」徒耿闭着眼睛勾起嘴角,笑了笑。 「对了,蔡舵行的案子,哪边在审。」王朔问道。 「大理寺呗,也活该他们淌着,人就撞死在大理寺门前的石狮子上,他们只能接下了。」徒耿幸灾乐祸道,大理寺卿单樟也常爱给徒耿添堵。 「这案子京都瞩目,还是要小心细緻些才好,有什么消息你也给我说一声,等到正式审理那天,我还想去看看呢。」王朔柔声细语道。 「你怎么对这个有兴趣?」徒耿一咕噜爬起来,看着王朔道。 「躺下,还没按完呢!」王朔拍了拍他的脑袋,让他继续躺着,手指发力,缓缓道:「想着那女人不容易,拖着老人幼子,从闽南一路走过来,语言也不通,不知路上受了多少罪呢!这天下的女人,总是柔顺如水,不是逼得狠了,哪儿有告上大理寺的决心。」 「我也奇怪呢,你说蔡老头可是蔡舵行的亲爹,怎么为了儿媳妇儿为难自己的儿子,别是……有什么猫腻吧。」徒耿抖着一张猥琐脸,往桃色暧昧方向猜测了。 「去你的。」王朔一个巴掌下来,手指用劲儿更大了,疼得徒耿龇牙咧嘴道:「你这是打击报復!」 「还就打击你了,堂堂一国之君,脑子里想什么呢,粗俗!」 「你不粗俗~」徒耿躲着王朔的手指,给王朔讲笑话道:「那人不是从闽南来吗?若不是长得一样,都不敢信是我朝之人。那说话,啧啧,叽里咕噜的,都听不清说什么,那一家子在大理寺门口吵闹,说些鸟语,胥吏听不懂直接哄人,那老头就撞死了,吓得动手的胥吏不敢动,围观的人一下子就围了上来,群情激愤,还是那小娘子当机立断,噗通往地上一跪,把事情说清楚了。你说那女人不容易,我看可不像,她说话最还有些土味儿,可还是能听懂的。」 「你这是不让我管吗?」 「管!当然要管,你最是怜贫惜弱的性子,我让赵喜留意着,查到什么最新的消息都给你送去,你也监督者大理寺那帮老油条,别让人家千里迢迢来的,吃亏了。」徒耿突改主意了,笑着道。 「放心吧,我会的。赵喜给我,你用谁啊?」王朔关心道。 「案子又不是天天有进展,让赵喜留意着就是,还让他只做这事儿啊,便宜得他!」徒耿扬声道:「赵喜啊,你家女主子在给你要休沐呢!」 赵喜就站在殿外伺候,闻言连忙就来逗趣,奉承的徒耿和王朔哈哈大笑。 在福熙殿用了膳,徒耿还往大正殿去,西北今年冷的不行,庄稼守成不好,西蛮可在入秋就开始犯边,徒耿正忙着备战呢。 徒耿想的挺好的,让蔡舵行的案子转移京中百官的注意力,他暗中部署,争取来一场大胜仗。唉,这就是新人皇帝的待遇,西蛮犯边的时候,皇帝主战,大臣主和,情势一边倒,徒耿还真没办法一意孤行。 幸好王子腾在边关,也算得了一处边关重镇的军权,徒耿的计划多数还是落在了王子腾的身上,天然的姻亲关系,让人信任。 王朔也不在意徒耿有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做这些,不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吗? 待徒耿走了,王朔就去寿康宫请安了,把蔡舵行的案子讲给太后听,只说「时机已至。」 「那依你看,该这么办?」太后问道。 「事实多半如那范氏所言,蔡舵行停妻再娶,抛弃父母幼子,肯定要被夺功名,就是该叛他个什么罪,我不知道,对刑罚了解不多。」王朔道。 「那范氏日后如何生活。」太后再问。 「嗯,不若收到我庄子上,听闻闽南那边的刺绣也不多,她总能做些绣活养活自己和儿子吧,实在不行在庄子里当个嬷嬷,或者种田也行啊。看蔡舵行的名字里有个舵字,闽南那边多鱼虾,耳濡目染的,总会养鱼吧。」王朔挥挥手道,又她在难道还会让范氏饿死吗,总结道:「不会亏待她的。」 「想的太好,」太后定下基调道:「先不说朝臣们同不同意,我看先范氏就不答应。」 「怎么会,我给她一条活路……」王朔不明所以。 「不是范氏不答应在你庄子上过活,是不答应给蔡舵行治罪。」太后道。 「怎么会,她都上大理寺了,蔡老叟还死了。」王朔压低声音道:「我一直觉得蔡老叟的死,是范氏挑拨的。」 「瞧瞧吧。」太后递给王朔一叠纸张,记录的是蔡母和范氏的言行,他们想的是让蔡舵行休了襄穆伯府的庶女,再不济也要贬为妾室,范氏继续做正妻,蔡舵行也继续做他的官老爷。 第142页 「他们想什么呢?国家法度岂是他们说告就审,说不告就放的。」王朔看了看太后收集的资料,蔡老叟的死完全是个误会,以为大理寺的胥吏要对他们不利,蔡老叟一身是病,就想着拿自己一条老命,换孙子和老妻安全。蔡母语言不通,对朝廷法度也不了解,还不是范氏说什么是什么。而范氏自己想的也不过是给儿子一个保障,她闹出了这么一场,肯定会坏了夫妻情分,范氏肯豁出去,完全是为了他的儿子,他儿子身体健康又有读书的天分,丈夫靠不住,就靠儿子了。 「只当朝廷是村里集市呢,还能讨价还价。」太后讽刺道。 「想得美!」王朔嗤笑道,她还以为这是个渣男抛弃妻子,苦命女千里寻夫的故事呢,没想到一家子打得好算盘,谁都不是纯粹的好人。「过了大理寺的案子,可不是她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这官府判案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范氏的意见尤为重要。像这种家事一向是民不举官不究的,照你的办法来,不成的。」太后摇头道。 王朔自以为已经考虑得很周详了,没想都在太后这个土着眼里是一点儿可行性都没有,有些灰心道:「那该怎么办呢?」 「且瞧着吧。」太后自信一笑。 ☆、第八十三章 大理寺官衙堂上,正在开审蔡舵行一案,天子脚下出了命案,又牵扯到新科进士、老牌勛贵、原配再婚等等劲爆元素,官衙外面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还有几个酒楼的说书先生占据了有利地势,只等着亲眼目睹现场,明日好上演新鲜戏码。 大理寺单樟端坐堂前,惊堂木一拍,问道:「蔡范氏,你是原告,先把案情陈述一遍。」 蔡范氏理了理蓬乱的头髮,操着非常不标准的口音道:「民妇蔡范氏,乃是广东高州人,十五岁嫁入蔡家。蔡家为供蔡舵行读书早已是家徒四壁,民妇家资富饶、父兄疼爱,嫁入蔡家之后,就用嫁妆供蔡舵行读书……」 「胡说,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靠一个女人……」 「肃静!蔡舵行,你且站在一旁,不要做声,让蔡范氏慢慢讲。」单樟喝止蔡舵行,面色难看。蔡舵行诺诺退到一边,他现在还没有被夺取功名,即使是审理和他相关的案子,原告蔡范氏跪在堂前,他却站在旁边。 「青天大老爷,民妇……我……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求大老爷保我一条命,我才敢说!」蔡范氏砰砰磕头道。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又是天子脚下,谁能伤你性命,但说无妨!」单樟一向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保证道。 「大老爷,我娘家老父母已逝,兄长也在一年前遇海上大浪去了,娘家无人,无论今日这状告不告得成,唯一的亲人就只剩婆婆和幼子,若是……蔡舵行……没活路的,没活路的。」蔡范氏痛哭流涕,只说自己没活路了。 围观的人一阵起闹,直叫让单樟做保证。单樟心里不耐,烦死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围观群众了。 「蔡范氏,你放心,既已登了大理寺的门,朝廷就不会让你有丝毫损伤,登堂又不告状,也是藐视官府之罪。」单樟连哄带吓,还是让蔡范氏吐口了。 「民妇嫁入蔡家,产下一子,那几年,也算夫妻恩爱。公婆对我很好,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其实蔡舵行多数时间都在县城书院里读书,也就过年回来几天,缺钱的时候回来住几天,说是公婆和我相依为命也不为过。蔡家只有蔡舵行一个儿子,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他读书上了。读书是烧钱的事情,后来我的嫁妆越来越不够用,蔡舵行逼我向娘家要钱,我一个出嫁女,怎么能……没钱蔡舵行就打我,往死里打,全然不顾往日夫妻情分,这些公婆、乡亲邻里都是可以作证的。后来,还是公婆看不下去,死命拦住,我才没被打死。嫁妆渐渐用完了,眼看就要坐吃山空,我与婆婆接了些绣活在家里做,公公也做些木匠手艺换几个铜板。两年前,春闱将至,蔡舵行说要提前上进赶考,把家里的钱都带走了,可这一去就杳无音信,高州发大水,家里的房子也被淹了,公公也病了。我们想着蔡舵行在京中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再不济他一个读书人,抄书写字总能养活妻儿父母吧,就拖家带口的进京城来了。哪知,到了才发现,他已经中了进士,还要娶别人!」范氏大大的抽泣一声,再道:「若是他真的要娶个高门贵女,我一个农妇自然是配不上的,给新人让位也就是了。可他居然连老父母、儿子都不认,他是婆婆十月怀胎生下的人,儿子也是他的血脉至亲,他怎么能不认呢!」 蔡范氏话音一落,围观的人发出嗡嗡的讨论声,把蔡范氏的哭声都压下去了,单樟连拍几下惊堂木才把场面控制住。 「蔡舵行,蔡范氏所说是否属实。」单樟问道。 「大人,纯属一派胡言!」蔡舵行听了半响,也慢慢冷静下来了,道:「学生与蔡范氏确实是结髮夫妻,可学生接到同乡的信,说是她已经在发大水的时候去世了,这才会娶妻。没想到她突然之间就到了京城,且从未去找过学生,学生也是接到了大理寺的传唤,才知道结髮妻子尚在人世。」 「你说接到同乡的信,谁给你的信。」 「一位广东的行脚商人,是个跑船的,受人之託送信,学生也不知他姓名。」蔡舵行道。 第143页 「既然是家乡发大水,那你为何还要参加恩科,父母去世,守孝三年。」 「信上没说父母去世!」蔡舵行连忙打断道:「这信就是学生老父母口述,旁人代笔的书信,说是家中受灾,老父母安好,只结髮妻子去了,让学生节哀顺变的。学生本是来等候先帝春闱的,若是春闱如期举行,学生尚在妻孝中,是绝不会参加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父母到了京城,也不知蔡范氏未死,是吗?」单樟问道 「是,是,就是这样。」 「蔡范氏,蔡舵行说的,你可承认?」单樟又问蔡范氏道。 「不认!当初我们去客栈找人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人看见的,不信您问问当时看见的人,很多人看见的!」蔡范氏慌了,她以为实话说出来,就会真相大白,哪知世上还有颠倒黑白的无耻言辞。 「来人,去传与蔡舵行同住一间客栈的人。」单樟也是做好准备才开审的,衙役很快就把客栈的掌柜带上堂来问话。 「这妇人的确来小人的客栈找过人,可这位蔡进士当时不在,事后说起来,蔡进士也说自己髮妻已逝,大家就没当一回事儿,以为是找错了。」掌柜的额头鬓角全是汗珠,第一次上衙门,太紧张了。 蔡范氏哪里听得这话,连忙喝到:「蔡舵行当时在的,他在啊,他装作不认识我,不认识公婆儿子,还让人把我们赶了出来,若不是他赶尽杀绝,我们也不会来衙门讨公道啊!」 「大人,以妻告夫当先杖三十。」陪同蔡舵行一起来的以为书生打扮的人拱手插刀道,这人单樟认识,京中文痞的代表,熟悉刑律,常为富家子弟翻案。单樟对案情心理已经有了判断,看到蔡舵行居然请了这样的人同行,心里更加不喜。蔡舵行为了脱罪,连名声都不顾了,一个读书人坏了名声,还有何前途可言,更何况此事已上达天听。 「这案子不是妻告夫,是父母告子,蔡父在大理寺门前以命告状,才有今日开堂审理。」单樟淡定道,不看蔡舵行难看的脸色,又问蔡范氏道:「蔡舵行说他没见过你,你说呢。」 「大人,我有证据的,对,证据,蔡舵行明明认出了我们,却还让人赶我们走,后来又良心未泯,追上了我们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带着公婆和儿子随便找个地方落脚,还威胁我们不许回高州去。五十两,不回高州,我们又能到哪里去。」蔡范氏呜呜得哭出声来,抽泣道:「蔡舵行还说会派人看着我们,若是不识趣,就让我们没命开口胡说!」 「银子呢?」 蔡范氏从贴身的地方取下五十两的银票递了上去,单樟验过,的确是京城的银票,但这种小额的银票,就是去票行取证,也没人能认出是谁去开的。 案情一时之间有些胶着,即使单樟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没有证据,证据!现在满京城、整个朝廷的眼睛都盯着这个案子,宁可仔细些、慢一些,也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蔡范氏看单樟静默下来,蔡舵行有挺直腰板儿站着,以为自己要败诉,哭喊道:「青天大老爷,民妇说的句句属实啊!您看,您看,大傢伙儿看看,我这一双手,全是老茧,眼睛也花了,家里的事情全是我来做,吃饭穿衣都是我来养活,年年月月的作秀活儿,眼睛眯着都看不清了,我今年才二十一岁,才二十一岁,就如同那七老八十的老妪一般!杂事越来越多,手越来越粗,绣铺的掌柜都不肯把好料子给我做了,只怕我手粗划破了料子!再看蔡舵行,一身细皮嫩肉,一个大男人养得比我还细嫩,这就证明我说的全是实话啊!」 蔡舵行的确是翩翩君子,儒雅斯文的模样,不然也不会被点为传胪,要知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就前四名能有自己的称谓,状元、榜眼、探花、传胪,其他的不过统称进士而已。 围观的众人一打量蔡舵行,也觉得蔡范氏说的有道理,先前对他一个读书人还挺尊敬的,现在对比着蔡范氏蓬乱的头髮和粗糙的双手,怎么看怎么觉得讽刺。 「大人,此案是审蔡范氏状告蔡舵行停妻另娶一事,并非讨论蔡家家事的。」蔡舵行带来的人拱手进言道。 「此言有理,蔡舵行与蔡范氏各执一词,还是带蔡母吧。」 头髮花白的蔡母被带了上来,多多说说得给单樟行了礼,单樟问道:「是你状告儿子不认你吗?」 「他不是我儿子!」蔡母说的是方言,没人听得懂,还是旁边站着的小吏翻译了过来,大家才听懂。这语出惊人的,众人闻言,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开玩笑呢!蔡舵行刚刚都承认蔡范氏是他的结髮妻子了,现在蔡母居然说不是母子关系?这怎么回事儿?谁是谁非?蔡母为何当场反口? ☆、第八十四章 单樟狠拍惊堂木,问道:「堂上站着的是你的儿子吗?」 「不是,不是,那不是我儿子,我不想来告的,我不想来告的。」蔡母连连摆手,开始还听得清说什么,后来方言俚语就出来了,连翻译的小吏都听不清楚她在叨咕什么。 这样的话按理说对蔡舵行比较有利,可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状师却暗自皱眉,这样破洞百出的说辞,是瞒不过单樟的,反而会引火烧身,这襄穆伯府是怎么回事儿,客栈蔡舵行不在场证据那一出已经有漏洞了,现在蔡母再一反口,想圆过去都难。 第144页 状师暗自埋怨襄穆伯府做事没脑子,单樟已经抓住漏洞开始逼问蔡母了。 蔡母一个市井小民,既没见识,又没胆量,说话颠三倒四的,让单樟引导着把事实都说完了,末了问她一句,「蔡舵行是你儿子吗?」 蔡母却前后矛盾的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被人教唆的,单樟为了取证,直接然小吏安排了滴血验亲,结果蔡母与蔡舵行果然是母子关系。 「大人,学生才来不曾不忍父母,也不知老母亲这是怎么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平生就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时吓蒙了也是有的,学生……」刚刚审问蔡母的时候蔡舵行不开口,现在倒有话要辩白了。 「闭嘴吧你!」状师拉了拉蔡舵行的袖子,腹诽:自己考了多年还是一个举人,居然然过这样的草包做了传胪,满朝文武眼睛都是瞎的吗?果然啊,但凡天才之辈总是怀才不遇! 单樟也看不下去蔡舵行如此犯蠢了,刚好前去取证的差役回来了,单樟快刀斩乱麻的把案子给了解了。 「客栈掌柜,你说当日蔡舵行不在客栈之中,那为何却有食客作证当时蔡舵行是在的呢!」单樟传了这科落榜的以为举子上堂,会和蔡舵行住一个客栈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富豪之家,就是普通读书人。上堂来简单把当日冲突的情况说明了,并道:「当日在场不止学生一人,只是春闱已过,许多人已经收拾行囊回乡了,其余人等都是客栈附近人家,只有学生病了几日,耽搁了回程,不曾想,有此机缘,还无辜妇人一个清白。」 住在京城附近的人,比旁的地方见识多些,是不愿意搅进这种官司里的,因此差役去取证的时候,只有这个落第的举人前来作证。 差役有呈上了掌柜的家中女眷新买的金玉首饰,价值不菲。掌柜的这才招认是有人给了他银子让他做伪证,至于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小人被打晕了蒙着眼睛到了一个陌生地方,那人给了小人银子让小人作证,还说若是敢乱说话,就让小人一家老小不得好死。青天大老爷,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 形势对蔡舵行越来越不利,单樟又审问了与蔡舵行同住客栈的诸人,再问过蔡范氏案情,就宣布退堂,明日再审。 案情如此明白,自然没有疑虑,可争议的地方在如何量刑,听说这件事陛下也十分关注,而且审理过程中的猫腻,可不是一个新科进士蔡舵行能弄出来的。单樟虽然嫉恶如仇,可能做到大理寺卿的也不是傻子,当场以天色已晚为由退堂,马上写了摺子,试探陛下的意思。 王朔扬着手里的摺子,笑道:「襄穆伯府这是被人坑了吧?」 「可不是。」徒耿拿了暗卫递上来的条陈,道:「做这样漏洞百出的手脚,明显是想拖襄穆伯府下水,偏偏伯爵福府还真有傻子,你瞧瞧,上赶着让人踩呢。」 王朔接过来一看,果然派人去威胁客栈掌柜、教唆蔡母的都是襄穆伯父那个预备嫁给蔡舵行的庶女的亲哥哥,身为庶子,从小被养得傻白甜,这样愚蠢得计划都能实施,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谁干的?」王朔好奇道。 「光禄寺少卿周如松。」徒耿淡淡一笑,把周如松的资料递给王朔。 「光禄寺卿老病,马上就要退下来了,周如松和襄穆伯同为少卿,这周如松是想当正卿想疯了吧?」王朔感嘆道,一个光禄寺卿的位置,值得吗? 「想往上爬没什么,谁不想身居高位,可在这风声紧要的关头,做这种愚蠢的小动作就让人心烦了。得,周如松将为典薄,让他在光禄寺干一辈子吧。」徒耿生气道。 「你可真下得了心,从七品,听闻周如松的儿子广有贤名,子不压父,你这是让周家两代不得高升啊。」王朔取笑道,又问:「蔡舵行何如?」 「按律,从重!」四个字从徒耿口中一吐,王朔就知道蔡舵行这辈子算是毁了。 「那蔡范氏呢?」 「判和离。」徒耿柔声道:「知道你见不得人受苦,你把她收在庄子上做些针线过活也就是了。」 「唉,可不是吗?我看得上蔡范氏倒不是为别的,只为她把儿子护得好好的,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可迄今为止,有有多少人见过蔡范氏的儿子?等日后风头过了,她的儿子又能如常人一般生活了。为母则强,让我新生感佩。」王朔剖白道。 「就你心软。」徒耿笑了,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了,一屋子人,好歹有个明事理的,这个李天申能看准时机为范氏作证,也算没辜负几十年读的书,心里还是明白轻重的。」 「自然,读书明理,蔡舵行只是个例,有风骨的读书人还是大多数。」王朔笑应。 「教化百姓这么多年,读书人有点见识应该的。」徒耿道。 王朔会意奉承道:「都是咱们陛下治国有方,才使得天下英才尽入毂中啊!」 「笑话我是吧?」徒耿和王朔玩闹。 「对了,你传旨单樟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也让人嘱咐他两句,被委屈了蔡范氏。」王朔躲开他,仿若随口一句。 徒耿笑应。 传旨的差事,赵喜卖王朔的面子,直接交给了福熙殿的掌事大太监叶本礼来做,叶本礼在先帝时就是受重用的内监,如今虽在王朔手下听命,可身上也挂着大正殿副管事的虚衔,也是徒耿和王朔的情分的体现。 第145页 叶本礼架子十足,把陛下关于蔡舵行的圣断说了一遍,又道:「范氏娘家无人,夫家结仇,生计无依,赐她和离,把儿子也判给她吧。」 儿子是姓蔡的,普天下自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单樟想分辨什么,可一看叶本礼笑盈盈的脸庞有说不出了,陛下的意思,岂容置喙。 「单大人啊,杂家多嘴一句,就此案而言,蔡舵行明摆着想要抛弃妻子,不认父母,都说父慈子孝,这父不慈,哪儿能硬押着子孝呢。范氏一片慈母之心,从广东到京城,千里迢迢把儿子护得好好的,把儿子判给她,不正好吗?」叶本礼非常客气的分析道。 单樟可不敢把叶本礼的话当成是客气的建议,连忙表示受教。案子迅速结案,蔡舵行被剥夺功名,终身不得再入考场,蔡舵行与蔡范氏和离,幼子归蔡范氏所有,蔡母归蔡舵行奉养。 喧嚣一时的抛弃妻子案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至于在朝堂上原光禄寺卿周如松办事不利,冲撞圣驾,被降为典薄,襄穆伯府被训斥,大理寺卿由恩科副主考林元安担任,这些就不在看热闹的百姓的关心范围内了。 朝上,众臣也以为是皇帝陛下在论功行赏呢,林元安是潜邸旧人,陛下这是在表明就算他出了点儿篓子,陛下也愿意包容他吗?一瞬间,朝臣们又开始琢磨了。 恢復本姓的范氏收拾得干净整齐,被一位恍若仙女的女子带进了仙宫,两位仙人高坐云端,范氏晕乎乎的跪倒叩拜,口唿:「民妇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说完又好像觉得不对,顿了顿又大喊了三声「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朔扑哧一笑,她正想叫人起来呢,让范氏这么一打断倒笑了出来。 太后也微笑扶额,民妇不熟悉宫廷规矩很正常,微笑摆手,示意女官不要追究了,温柔得对范氏道:「起来吧,给她设座儿。」 在太后、皇后面前有座儿,那可是积年的老诰命才有的福气,宫人们听这一声吩咐,就知不能怠慢了,连忙把脸上的鄙夷收了回去,一个小宫女给范氏端来了绣凳。 范氏吓得连连摆手,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不用坐,不用坐,我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她人还跪着呢,嘴里却说站着,看来真是吓得不清。 王朔和太后耳语一阵,笑着吩咐宫娥退下,大殿里只留了几个人伺候。 人少了,范氏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撰紧帕子又给太后、皇后请了一回安。 王朔这次来是来学习的,因此并不说话,只看太后发问。 太后问道:「范氏,你准备日后如何过活?」 「民妇会做针线,在牢里养了些时日,手都养回来的,我……民妇还能做几年。」对范氏而言,关在牢里,什么事儿都不用干,还有免费的饭菜能吃,已经是养尊处优了。 「那你儿子怎么办?」太后再问。 「民妇好好做活儿,攒钱,送他去读书,日后,日后也要做个想青天大老爷一样的好官!」范氏结巴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蔡舵行不就是个例子,你还要送你的儿子去读书?」太后问道。 ☆、第八十五章 「读书是好的,是好的,不读书不好,不好。」范氏有些结巴的重复着,她不能准确表述知识改变命运,或者读书明理之类的话,只能反覆用一个「好」字形容读书的妙处。 「蔡舵行捋夺功名,发还原籍,儿子却归了你,这是千古未有之事,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太后再问。 「明……白,都是皇帝老爷和娘娘的恩典,民妇感激不尽!」范氏又要跪地磕头。 太后微微一笑,知道范氏不明白,蔡舵行这件案子,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标杆。在案件审理上,如今的刑法有律按律,无律按例,范氏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日后不会有男人狠心杀妻杀子,还要求子女孝顺的。在子女归属上,有了范氏的例子,儿子归属女方便有了先例,日后对女人在和离、守寡等等方面都是一大益处,不得不承认,有个儿子傍身,会让很多受苦的女人生出反抗之心,这边是太后想要的。 这些还要有一个有人的前提——范氏的儿子争气!只要想到一个跟着和离弱母的儿子,日后的成就却在多少父母双全、家世优越的儿郎之上,这样的榜样力量,足以让女人们热血沸腾。最妙的是范氏就是一个普通商女、农妇,根基浅得一望到底,这样的平民榜样,才能更好的激励别人。 这些都是太后的打算,范氏虽无知识,却很有教养,太后喜欢她,赐了几匹锦缎,又赐了她儿子笔墨纸砚,一匣新书,方令范氏退下。 等范氏退了出去,王朔才笑着开口道:「娘娘是真喜欢这范氏呢~」 「如何不喜欢,女人为母则强,最难的的是范氏不忌讳儿子读书。说实在的,读书是为明理,可瞧瞧眼前这些读书人,要不是为了显摆学问,要不是为了文过饰非,把好好的读书二字熏得面目可憎。」太后嘲讽道。 「孟母三迁,岳母刺字,这些母亲都是不识字没读书的,可教养出来的孩子,都是朝廷柱石、家国嵴樑。」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位、最好的老师,范氏清明,王朔也乐于见的。 「千百年来也就一个孟母,一个岳母,多读书的女人,见识总要宽广些,也不能以偏概全。」太后道。 第146页 「还是娘娘看得全,是我狭隘了。」王朔低头微笑,再问:「范氏的案子就这么结了吗?不瞒您,这么判还有我瞒着陛下,让叶本礼误导单樟的缘由呢,若是不趁机改了律法,岂不浪费。」 「你想改什么?」太后讳莫如深。 「自然是那妻告夫,先杖三十的律令,妇人大多柔弱,不到万不得已,怎会轻易告官;妇人深居内宅,对外头两眼一抹黑,万一男人给衙门口的差役递两个银子,三十杖下来直接把人打死了,也不是不可能。」王朔是真心觉得这样的律法不合时宜。 「律法的事情,牵扯甚广,不是我一个老婆子能说的,你且去和陛下商议一二。」太后道。 「是,那等陛下那儿有了准话儿,我再来回禀娘娘。」王朔笑着应承。 如今殿内除了太后、王朔和几个心腹宫人就再无旁人,太后拉着王朔的手道:「我在深宫几十年,看的多了,就想啰嗦两句,你且看我说的合不合理,若是你也觉得有道理,就听听,若是不合你心意,就当我多嘴。」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几十年的经验,奉为圭臬还来不及,哪儿有不合心意之说。」王朔连忙打断,非常真诚得拉着太后的手錶白道。 太后轻笑,道:「你说你是瞒着陛下误导单樟的,这不好,你和陛下夫妻一体,且办的又不是什么谋私利的事情,还要和陛下开诚布公才是。夫妻之间最忌讳欺骗隐瞒。」 「这……我就是一时想茬了,如今想开口又拉不下面子呢,如今您一说倒是给了我台阶下,等回去就给陛下告罪。」王朔一脸尴尬的表情,但眼睛里还是透着对太后的感激和濡慕,若不是真心为她着想,怎会说这些不讨喜的话。 「你心里有数儿就好。」太后轻拍王朔的手,淡淡微笑。 等王朔回宫,太后的贴身嬷嬷逗趣儿道:「娘娘慈悲,还为帝后夫妻和睦操心呢。」 「投桃报李罢了,皇后既然愿意天天来我这个失势之人面前奉承,哀家也不吝啬指点她两句。你当皇后是真傻啊,能帮着陛下赢了五王之乱,辅佐陛下以皇侄身份登基,这份心智多少男人都比不了,怎么到哀家面前就成了说话莽撞,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儿了?不过是给哀家面子,显得哀家有用武之地罢了。」太后靠在椅背上感嘆,让嬷嬷更好用劲,更舒适得给她按摩。 「皇后娘娘能干是没说的,可年纪在哪儿摆着,来请教娘娘,正是精明之处呢。」贴身心腹嬷嬷,私底下也敢点评主子。 「还不住嘴,就你话多。」太后虽是喝止,但这语气怎么听怎么温柔,嬷嬷也不当回事儿,接着奉承道:「说来说去还是娘娘心善,天下再没有您这样和善的婆母了。」 「我又算哪门子婆母,不过婶子罢了。」太后勐地拉下脸来,这样的身份着实尴尬。 「老奴失言,老奴失言,请娘娘恕罪,恕罪。」嬷嬷吓得砰得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行了,起来吧,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你主子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太后笑着让嬷嬷起来,她不高兴的不过是身份尴尬,真要对比起来,让庶子登基,与奉新帝生母为皇太后,两宫太后并列相比,太后更喜欢如今的状况。 王朔出了寿康宫,直接往大正殿而去,这个时候徒耿一般还在大正殿和奏摺奋战呢。 王朔到了一看,果不其然,龙案上摆的全是摺子,乱糟糟的,偏偏徒耿还不许赵喜帮他收拾。 「还忙着呢,这是今天的量?」王朔指着这一堆的摺子问道。 「一半儿,还剩一大堆没抱进来呢。」徒耿头都不抬的回答道,笔下是运笔如飞,他刚登基,很多事情不写明白,下面人就不能理解他的风格和未尽之意。 王朔走过去,帮他整理摺子,王朔毫不避嫌,先自己看一遍摺子原文,再看一遍内阁拟出来的条陈,挑出自己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附上,再按照徒耿习惯的顺序放在他手边。 从远处看起来,倒是夫妻两人一同伏案批摺子,共主天下了。 赵喜被自己心里勐然窜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默默退出去给这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准备茶点。 王朔一忙就是一个时辰,看徒耿还没有休息的意思,连忙打断,道:「都忙多久了,歇歇再批。你瞧,头又疼了吧。」王朔抚上徒耿的太阳穴,头上青筋暴露,看着就吓人。 「是有点儿~」徒耿放下摺子,走到软榻上半躺着,道:「批摺子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停下来,头到一抽一抽的痛。」 「你呀,就是太过劳累。」王朔坐靠在软榻上,让徒耿把头搭在她大腿上,熟练得退了护甲戒指,慢慢给他按摩头部,絮叨道:「御医都说了,你不能长时间用脑,要休息!国事本就纷繁复杂,你再这么不知保养,更有做不完的事情。老话儿也说事缓则圆,养一帮子大臣是吃干饭的。」 「不放心啊。这才头一年,辛苦些正常的,以后上了正轨,也就好了。」徒耿笑着安慰王朔道。 「算了,和你也说不明白。」王朔嫌弃道,叫了一声:「赵喜,进来。」 赵喜在屏风外面候命呢,闻言立马小碎步跑进来,作揖道:「请娘娘吩咐。」 「你给我看着陛下,批摺子的时候,半个时辰就要休息一次,一次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第147页 「那我还做不做事啦。」徒耿哀嚎道。 「闭嘴,有你什么事儿!」王朔嗔骂一句,继续吩咐赵喜道:「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若是陛下再不知保养,你就着人去福熙殿请我。」 赵喜看了一眼面上嫌弃务必,心里却乐在其中的皇帝陛下,躬身应诺。 「你也是,要是再这么胡来,我就搬个椅子在大正殿守着你算了。」王朔加重按摩的力度,徒耿是又疼又舒爽,只得哀嘆道:「唯娘娘之命是从。」 徒耿看赵喜还立在一旁,迁怒道:「你也敢管着朕了,还不滚出去!」 赵喜自然知道皇帝脸皮薄,笑着退了下去。 「好了,好了,躺好,给你说点儿家长里短放松放松。」王朔轻言细语,笑着和徒耿逗趣。 「好事儿才准告诉我啊。」徒耿挑剔道,后宫的事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太妃也移出去了,徒耿除了王朔再无二色,自然就只剩宫人内监的管理了。 「还真是好事儿,今天太后劝我要与你坦诚相待,夫妻和睦。」王朔把今日在寿康宫的事情说了一遍,道:「若我真的没把范氏的事情告诉你,如今听来只怕感激涕零,奉太后为母了。」 「她一向是这样的。」徒耿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小时候徒耿也认为婶婶是天下最高贵最温柔的女人,是这诡秘皇城里唯一的清流。到最后才发现,清流的意志依附于帝王,不管她看上去再温柔无害,在帝王面前总是要妥协的。 ☆、第八十六章 潜移默化是一个很可怕的词语,开始的时候,王朔的字迹出现在奏摺附带的条陈上,条陈只会让内阁中人得见,阁老们或私下或小范围公开劝谏皇帝,不要让后宫干政。 「皇后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徒耿一脸你大惊小怪的样子,徒耿有头疼的毛病,不能过度用脑,这个而消息,上层人士基本都是知晓的,王朔帮忙整理奏摺,减轻徒耿的负担,阁老们也不能坚持说不行。 最主要还是王朔不是胡闹,许多政事由她处理或由徒耿处理,并无差别,阁老们也就默认了。渐渐了,一些不重要的摺子上直接出现了王朔笔迹的硃批,有人想以此发难,但看阁老们都没动静,自己也不敢动。 朝局就这样渐渐成了「二圣临朝」的局面。 但默默积攒的矛盾,总有爆发的一天,徒耿病倒就是最好的时机。 徒耿出宫游猎,天气骤变,又吹冷风,又饮热酒的,回来就病倒了。王朔不敢大意,连忙叫了御医来会诊,徒耿的病情却越来越重,高热不退,整个人都烧红了,针灸、内服、按摩、外敷,御医们的都断轮番上阵,才勉强压下了高热。偏偏在这个时候,江南水患,大坝被沖毁,无数良田淹没,百姓流离失所。 江南是朝廷最重要的粮仓和经济来源,也是学子最多的地方,一发大水,物议沸腾,徒耿的皇位本就不如父子继承那般稳妥,他又在这个档口病了。一时之间「天降神罚」的言论沸沸扬扬,已到了考验皇朝应急能力的时刻了。 王朔不敢不这事儿说给徒耿听,怕他经受不住,只说了江南发大水,自己忙着调动钱粮、兵马,安抚民众,侍疾的事情,就交给七岁的徒旭公主了。 这些年,宫中只有徒旭一个公主出生,朝臣们也有些不乐意,若是徒耿有临幸其他人,大家都要忍不住阴谋论,是不是王朔把持后宫,不让人生了。可徒耿不染二色,朝臣们也不好在讨论国家大事的庄严场合说「陛下,您下多临幸美人啊」,这话一出口,不是显得自己是个好色淫/棍吗?唉,自古只有劝谏皇帝不要耽于美色的,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反而要为皇帝洁身自好担忧呢? 徒旭在宫里,那是被众星捧月般养大的,徒耿也十分溺爱这些年唯一的孩子,说让徒旭侍疾,这纯属玩笑,不过是让她陪着病中的父亲罢了。 徒耿的病在御医的调理下也开始好转了,这些日子王朔忙着江南水灾的事情,每次来看徒耿的时候都是晚上了,徒耿早已歇下。王朔只能默默的在床边坐坐,天不亮,又要去朝上处理事务,如不偶是徒旭从中传达,他们夫妻简直小一月说不上话了。 这天,王朔在大正殿前殿和几位重臣商议灾后重建事宜,后殿也有人来觐见徒耿。 徒长欢前来觐见,他是已故勇王的第三子,当初还和徒瑾争过勇王府的爵位,因是嫡出,老勇王逝世的时候,恩荫后人,他也得封国公爵位。 「看陛下脸色红润,精神头也足,臣下就放心了,陛下定然已经大好了。」徒长欢恭谨作揖道。 「起吧,不必多礼,坐!」徒耿在房里养病一个多月,早就呆得烦闷了,就是有徒旭陪着,他和一个七岁小女儿又有什么共同话题,父女温情连续温一个多月也受不了啊,更别提徒旭还是个千人宠万人疼的熊孩子。这时候有个人来说话,徒耿也开心。 「算起来,朕和你还是堂兄弟呢,这么多礼做什么。」徒耿指了桌边的点心道,「就当在自家,不必客气。」 「那臣就放肆了。」徒长欢笑道:「先前陛下龙体微恙,臣心里忧心如焚,宫中规矩森严,臣也不好入宫探望,只能在家中焚香祷告,求菩萨保佑陛下龙体安康。幸得天庇佑,陛下终于是大好了!」 徒长欢一边说话一边不漏痕迹得观察着徒耿的表情,看他听到「宫中规矩森严」的时候微微皱眉,心中瞭然,看来陛下还是起了不满之心。王朔把持后宫这么久,自己又忙于朝政,未能在病榻前关心安慰,这的确是个好时机。 第148页 「臣想着陛下在殿内养病许久,近日风光正好,春花虽谢,芙蕖却已开,不若臣奉陛下去御花园走走。」徒长欢建议道,徒耿病倒就是因为出宫游猎,徒长欢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不能撺掇徒耿出宫游玩。 徒耿透过打开的窗花看着外面的红花绿柳,也确实起了出门的心思,立在一旁的赵喜闻言,想到御医嘱咐不能吹风,只得站出来扫兴道:「陛下,御医嘱咐不能吹风,娘娘也让老奴服侍陛下呢。」往常这话百试百灵,王朔和徒耿的感情那是相当好,王朔一发火儿,徒耿都不敢捋虎鬚。 徒长欢却砰得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身子不住都成一团,道:「臣不知皇后娘娘有令,居然撺掇陛下出游,请娘……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徒耿皱眉,徒长欢可不是这么胆小的性子啊,怎么被赵喜一句话就吓成了这样?这王朔还没在当前呢。 「起来,这是做什么?」徒耿皱眉呵斥了一句,涂长欢可是正经宗室,又有国公爵位,王朔和勇王府也一向交好,他作为勇王一脉,怎生如此战战兢兢。 「陛下,臣自请降为侯爵,闭府禁足三月,以儆效尤……要不六月……」徒长欢吓得不行,开口就要请求自降爵位,禁足的月份也越说越多,看徒耿脸色越来越难看,讪讪闭嘴。 「朕倒不知你这么谨小慎微。」徒耿笑了一句,道:「来人,伺候朕更衣,莫辜负这美景才是。」 「陛下~」赵喜还想再劝,只一个称唿出口,徒耿就勃然大怒,道:「不想伺候就滚到一边儿去,朕的大正殿,倒要你来做主了!」 徒耿把赵喜推到一边,赵喜吓得连忙跪倒请罪。在王朔入住中宫的这些年,宫里太平度日,比寻常人家还要太平几倍,养得赵喜也失了警惕之心,等徒耿发怒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是给王朔设的套儿啊! 赵喜有心派人通知王朔,可陛下就在当前看着呢,万一弄巧成拙…… 怕什么来什么,徒长欢凑到正在更衣的徒耿身边,道:「陛下,您瞧那宫人是往正殿方向去的吗?一个奴才身份低微,岂配和娘娘说话,还是微臣亲去给娘娘请罪报备才是。」 徒耿闻言,脸更黑了,但他到底要面子,多少年了,天下称颂的帝后和睦,在臣下面前,徒耿也不会扫王朔的面子。只黑着脸把人叫了回来,下令所有人都不许通禀王朔,看着平日里近身伺候的熟面孔也不高兴了,带上平日里在在外围伺候的宫人太监,往御花园而去。 初夏的太阳还是有些勐烈的,徒耿一行在御花园了幸步游走,都捡着树荫下走。即使如此,大病初癒的徒耿还是走累了,徒长欢见状,连忙叫人去传步辇。并致歉请罪道:「到底不是陛下跟前伺候的,不贴心,不太熟悉陛下起居性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徒耿好不容易开心起来,听徒长欢这话,又郁闷了,做帝王的最忌讳别人揣摩帝心,看透了自己。徒耿现在反省,他殿中的奴才是不是太过了解自己了。 徒耿心里生气,本想歇歇的也不歇了,快步往前走。徒长欢正在张罗茶水点心,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小声唿喊道:「陛下,陛下,不能去啊,不能去。」 徒长欢追上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树下聆听奏乐之声,看徒长欢过来,连忙示意噤声。 听了好一会儿,徒耿深觉有趣,与宫廷雅乐相比,活泼灵动不少,转过墙角,站在月亮门边看去,原来是有人在排练歌舞。 也不知排练的是什么节目,一群妙龄美人身着淡米分衣裙随着柳枝舞动,那腰比柳枝还细,还柔,尤其是居中领舞的女孩子,笑容温婉,害羞带怯,是个如春花绿柳般的妙人。一群人正舞得开心,突然丝竹之声骤停,几位宫廷管事嬷嬷过来呵斥,说她们坏了宫中规矩,责令她们赶紧回去。 等人走了,徒耿才绕过月亮门,走进刚刚的舞台,问徒长欢道:「这是些什么人?」 徒长欢满面苦笑,摆手不敢答话。 「怎么,朕问你话,还要给朕拿乔了。」徒耿不高兴了。 「陛下!」徒长欢苦笑,无奈道:「若是让娘娘知道臣说了这些话,还不剥了臣的皮去。您一个人走道这边来,让娘娘知道,肯定要治臣一个撺掇您渔色的罪名。」 「朕不过是看看歌舞,怎么就渔色了!」徒耿怒道。 「臣那身家,可经不起大理寺一审,到时候说不得审出什么罪名来。」徒长欢连连推居,说他在其中要避嫌,不能说。不然王朔以为这是阴谋,让官方一审,他可就完了。如今的贵族家里,谁没有点儿打死奴婢、与人争风吃醋的小毛病,若是过了官方审定,那就是不慈、不仁、家风败坏了。 徒长欢吓得不行,失礼极了,当场告退,只留徒耿一人。徒耿在舞台旁边跳脚,深觉自己在臣子中的威严还不如王朔,更是气愤。正当徒耿在台上气得团团转,突然,却看见台柱子帘子下有光芒反射,走进一看,却是一朵米分色珠花。 渐渐有脚步声过来,只听得有女声道:「你丢到哪儿去了?」 「我怎知?若是掉了,可怎么办?万一让宫中贵人发现,我岂不是性命不保。」那丢珠花的女子,声音娇软,语带哭腔,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想要怜惜啊! 徒耿也不知是触动了哪一根神经,莫名其妙的把珠花收在自己手中,人却躲到了月亮门后面,看着那个丢珠花的舞女双目含泪,哀泣而去。 第149页 ☆、第八十七章 徒耿怀揣着珠花往寝殿走,那跳舞的美人的美与王朔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王朔娇艷如牡丹,容貌极盛,但很少有人赞嘆她的外貌,往往是折服于她一身气场。而这位如春花绿柳般娇弱的美人洽如一朵芙蕖,柔且美,让人忍不住怜惜。 徒耿当初心折与王朔牡丹王者雍容大气之美,此时自然也欣赏芙蕖柔弱清纯之美,当初会欣赏王朔,想的是要有一个不像母亲当年那般脆弱会放弃自己的女人做妻子,而今徒耿已是帝王,还怕什么放弃呢?帝王之尊,有一二爱宠,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不过是临幸宫人而已,王朔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谁也不会动摇她的地位。 徒耿返回寝殿,他发话让跪着的人还跪在原地,徒耿突然宽容起来,笑着让这些人起身,还同赵喜搭了几句闲话,赵喜也知徒耿心情缓过来了,还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呢。 天子至尊,身上就是多了个线头也要查半天,更何况是明晃晃的一朵珠花呢?赵喜领着人伺候徒耿换衣服,看着那米分色珠花静默半响没有说话。赵喜作为从小跟着徒耿长大的贴身心腹,就是和王朔关系再好,宫中的日子过得在平顺,也不会忘了做奴才的本分,他绝不会无视徒耿的意愿,去向王朔告密。然而赵喜也没有提醒徒耿封口,或者替主子着想,直接敲打下人,赵喜放任亲近王朔的人去报告。唉,就算是个低贱的奴才,也会喜欢平顺安逸的生活环境。 王朔刚刚接到江南那边的奏摺,救灾粮和银子已经到位,灾民得到了妥善安置,学子们、读书人也没闹起来,算是暂时安抚住了,王朔正在庆幸又平安度过一劫,没想到徒耿就来给她送大礼了。 王朔呆坐在凤椅上,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惊讶吗?大约不算吧,成亲时间越久,他们之间总是没有男嗣,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到「七年之痒」「无后为大」这些字眼。但要说不惊讶,那也绝对不是。大约是心有期盼吧,虽然很可能会发生,但在他没发生的时候,还是抱有希望,心存侥倖。 王朔让青儿收拾好江南水患的相关资料,坐上凤辇,往后殿而去。 「你可算是好些了。」王朔缓步走进大殿,态度一如往常。 徒耿看王朔进来,心中知晓定是有下人禀告王朔了,他自觉没做错什么,正绷着一口气,等着王朔质问呢,因此语气有些沖得问道:「皇后来有什么事儿?」 王朔皱眉,好像对皇后这个称唿有所不满,往常徒耿从来都是称唿姓名或高敏这个封号的,「来给你报喜啊!」王朔调整心情,恍若无事道。 「什么喜事?」徒耿问道,本来挺着一口气要和王朔干起来的,结果王朔这么温柔,又是来报喜的,他那一口气瞬间就散了,从善如流的接口问道。 王朔挥手,示意下人送上资料,笑着解释道:「江南水患平了!你是不知,此次江南水患波及四省十三州,沖毁良田二千万倾,无家可归之人可达十五万之众。江南是何等要地,几年的粮食、盐、水运、织造多少举足轻重的产业受影响,还有那些士子,唉,一出事儿物议沸腾,又有当地豪强趁机作乱,还有奸商哄抬市价,若不是你给我的手令,及时调动当地驻军,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严重!」徒耿悚然而惊,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这么重大的自然灾害,连忙抓过那些资料看了起来,许久之后才看完,揉着发疼的眉心嘆息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我倒是想呢,你当时昏迷不醒,我在床前守了一夜,眼泪流了一箩筐,被子都泡在水里了你也没醒,我能怎么办?就干等着?!自然只能赶鸭子上架,赶紧和重臣们商议救灾了。」王朔故作轻松的笑道。 「还有什么事儿,一起说吧,还怕我承受不住吗?多少风浪都过来了。」徒耿是那么了解王朔,自然知道她每一个表情的含义。 王朔认真看了他一眼,看出徒耿坚持,也就从那沓资料的下面,抽出一个黑色封皮的奏摺递给他,递到他手里之前还让徒耿保证:「说好不生气的啊,我是来报喜的,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你不许着急上火。」 徒耿点头应是,接过来一看却怒髮冲冠,眼眶发红。 摺子上写的自然是先帝诸子死忠,联合江南豪强,趁着天灾人祸的机会,煽动百姓,散布徒耿继位不正,上天降下惩罚的谣言。 王朔看他气得狠了,连忙抽出摺子仍道一边宽慰道:「说好了不生气的,何苦和那些小人过不去,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王朔一边劝他,一边摘去指甲、戒指就要给他按摩,徒耿拉着她的手道:「辛苦你了,别忙了,陪我说说话儿。」 王朔顺从应声,坐在他身边,听他道:「苦了你了,听赵喜说你每日忙到深夜,先前好几日不曾合眼,你瞧瞧,眼中都是血丝。如此忙碌,还不忘每天夜里来看我,唉,都是我的不是,我贪玩病倒,反让你顶缸了。」 「没事儿~」王朔吸了吸鼻子,被徒耿难得的一句软语说的感动得有些泪意,道:「你我夫妻一体,你生病,我正该为你守好家业。」 「多亏有你。」徒耿拍着王朔的肩膀感嘆,问道:「大臣们可有为难你?」 「没有,有你给我的手令呢,我的夫君是陛下,有你给我撑腰,谁又敢为难我。在奏摺上用的都是硃批,我仿着你的字体,绝大多数人是看不出差别的,就是有一二聪明人看出来了,又如何。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放心吧,朝堂上还是稳妥的,等你上朝的时候,还是一如往昔。」王朔解释道。 第150页 「上朝?朝堂上的事,有你呢,乱不了套,不着急,不着急~」徒耿连连摆手。 「什么不着急,你病了这么些天,再不出去露个面,大臣们都要没主心骨了。」王朔侧面强调徒耿的重要性。 「我这不是病着吗?」徒耿道。 「不是说徒长欢奉你出去游园了吗?」王朔毫不留情的揭穿道。 「你知道了啊?」徒耿有些不好意思,当妻子的兢兢业业为他谋利,他却见异思迁,起了君子好逑之心。 「自然知道。」王朔笑道:「我最近忙着朝政,难免就疏忽你了,其他人看着你身边好不容易有个空子了,还不赶紧来钻。」 「他也不是故意的……」哦~原来说的是徒长欢啊,他还以为……徒耿长吁一口气,讪讪想问徒长欢辩解几句。 「知道!他啊,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儿,估计就是趁你病了心软,来露个脸,攀攀交情,谁会嫌和陛下关系亲近了。要让他做出什么挑拨你我夫妻关系,故意引诱你做有损身体的事情,借他是个胆子他也不敢。就是揣度你的心意,趁机让你出去走几步散散心,这点儿小事。放心,我这点儿心胸还是有的,不至于为了这个罚他。」王朔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徒长欢也不能不罚,明知道你大病初癒不能吹风,还撺掇着你游园,这不是幸臣吗?一定要给他个教训。」 「还说自己心胸宽大呢,到头来还是要罚!」徒耿笑点王朔的鼻子,还是这么小心眼儿~ 「一码归一码,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的,这次不痛不痒揭过去了,他还以为我软弱好欺呢?」王朔皱眉道。 「不敢,不敢,欺负谁也不敢欺负皇后娘娘您吶!」徒耿笑着搂过王朔的腰,得意道。 「唉,别转移话题啊,我可不上当!既然能游园了,明天一定去上朝啊,也给朝臣吃个定心丸。」王朔强调。 徒耿举手投降,连声保证,明天一定上朝。 朝廷事忙,最大的事是江南水患,可除了水患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待办,王朔又忙着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等王朔退了出去,徒耿黑下脸吩咐赵喜叫暗卫统领去查一查徒长欢,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被设计了,徒耿的智商就该去餵狗了。 王朔心有灵犀也在查,顺带把自己查到的消息通过暗卫透露给徒耿。 那柔美女子命唤玉无瑕,是教坊的舞姬。如今还没有正式登台献艺,但色艺双绝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据说满京城的公子哥儿翘首以盼她的首次登台。当然玉无瑕这个名字是艺名,是管事嬷嬷起的,她原本姓何,是原兵部尚书、永祥侯府长房嫡幼女。当初永祥候身死,侯府抄家,女眷没入教坊,这玉无瑕改名换姓,如今已是新一代丽人了。 徒耿把暗卫呈上来的摺子一摔,怒道:「好一个永祥侯府,后手还真不少!好一个玉无瑕,都十七了还没有登台献艺,难道无人包庇指使,真当朕是傻子呢!」徒耿不满意得抖着手上的摺子,吩咐暗卫再去查,查仔细一些,看看谁在幕后指使,徒长欢是不是牵涉其中。 徒耿一肚子火气没处儿发,徒长欢是宗室,又是公爵,不能轻易动手,一个舞姬还动不了吗?盛怒之下,徒耿下令处死玉无瑕,连一根白绫的优待都没有,直接被管事嬷嬷杖毙在院子里,一卷草蓆卷了,送往化人场。 庭院深深,风送花香。 「唉,可惜了玉无瑕,娇滴滴的美人儿,还没派上用场呢,就这么没了?」 「怎么会可惜,她不是发挥作用了吗?至少咱们这位陛下开始爱好歌舞了,他发现世上除了皇后,还有另外的美人。」 「可他不临幸有什么用?」 「既然开始欣赏,总会喜欢上的,到时候总有机会的。」 两个中年男子对着满湖芙蕖饮酒,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第八十八章 徒耿病癒,重新接手朝政,王朔闲了下来,正积极安慰「劳苦功高」的徒旭。 「娘,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一身襦裙,从肩膀道裙摆次第绣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到盛开的鲜花,衣服也是渐变色的,作为背景的浅绿色衣料颜色由浅到深,在襦裙上渲染开来,只这一条裙子,就耗费了织造处和尚衣局小三月的功夫。我朝唯一的公主殿下,的确是千娇万宠的存在。 「说了,要叫母后!」王朔纠正道。 「好吧,母后,母后,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拉着王所撒娇,又没有外臣在,她叫娘叫习惯了。 「不行~天气还未真正暖起来,湖心湿气太重,待过几日母后带你去行宫坐楼船好不好啊?」王朔安慰道。 「不好,不好,我不要坐楼船,我就要小船!小船!」徒旭公主不开心了,躲着脚就要小船,楼船那么高大,还怎么玩儿水啊! 「那等天气再热一些好不好……」 「娘~娘~,母后,母后,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我保证不玩儿水,我就是只去摘花儿,把湖心最漂亮的花儿给父皇母后!」徒旭拉着王朔的袖摆撒娇道。 王朔无奈,唤了青儿亲自跟上小船去,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 还用王朔说吗?帝后唯一的女儿,金尊玉贵的公主,小船上伺候的人谁不是千挑万选,提熘着一颗心伺候。 徒旭闹着上了小船,王朔便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听着女儿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第151页 「请主子安!」突然后面传来一声请安,王朔回头,是玄武到了。 「你来了,坐吧。好久没进宫了,你家叶弘可好,叶臻叶瑾可好?」王朔亲切笑问,玄武在王朔嫁人之前就定了终身,嫁给了当时先帝的禁军护卫之一叶福,他们的长子比徒旭长一岁,名唤叶弘,王朔也爱宣这么个可爱孩子入宫。 「谢主子垂问,都好。叶弘正跟着他爹学武,叶臻、叶瑾正闹别扭呢,都赌气不出门了。」玄武笑着说些家长里短,努力逗王朔开心。 「哦?怎么回事儿?你又欺负他们哥俩了?」王朔笑问。 「他们俩有您撑腰,家里都管不住了,屋顶都是脚板印,属下可不背这罪名,是两个小傢伙自己闹起来了!」玄武笑道。 王朔也笑了起来,叶臻和叶瑾本是双胞胎兄弟,结果不仅长相不同,连性格都南辕北辙,俩兄弟在一起经常是又打又闹的。「他们啊,见不得离不得,您吶,甭操心,说不定等不到天黑,他们有一起狼狈为奸去捉弄叶弘了呢!」兄弟合力,勇斗大魔王大哥一直是这哥俩的保留节目。 王朔听得玄武说得如此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侧头,看着这一湖芙蕖,原本高兴的心又低落下来。 「主子?」玄武唤道。 「玄武啊。」王朔揉着手指,心里想了几遍怎么措词,才慢慢开口道:「我想问问你和叶福怎么相处的?嗯,没有打探你们夫妻私密的意思,就是……就是……」 「您和陛下闹别扭了?」玄武一语中的。 「也不算闹别扭。」王朔直接得不承认,但看玄武那笃定关切的眼神,也知道在她面前隐瞒毫无意义。王朔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怎么到了现在,能说几句知心话的,只剩下下属了,这本该是夫妻间的亲密特权。 「唉~你也听说了吧,陛下最近喜好歌舞,教坊很得了几次赏赐。」王朔嘆息道。 「听说了,可您是皇后之尊,别说陛下只是喜好歌舞,就是真纳了几个舞姬歌女也不过是玩物。别说贱籍舞姬,就算陛下真纳了朝臣之女,封妃封嫔那也不过妾室,您是中宫正室,有何可惧?」玄武说的是实话,也正能解决王朔的矛盾。 「可……不是……」王朔语塞,不知该怎样解释。说他们当初有过约定,一生不纳二色?那岂不是更可笑,谁的婚姻会建立在婚前契约的基础上。 「可什么?主子?」玄武不明所以。 「没什么?」王朔笑了笑,可能连最后能说几句知心话的人也不能理解她,王朔试着换另一个角度来说明:「我以为夫妻关系,尤其感情这种东西,总是要细水长流才好,岁月会把感情孕养得温情脉脉,一时的火光灿烂,最后也终将归于平淡。」所以,徒耿为什么要去追求那些留不住的虚假呢?那些歌舞妓人,贪图的不过是徒耿的权位、荣华,谁又有丝毫真心。当初王朔几次捨命相救,后来又默契十足,最终成婚。我才是能和他并肩走到最后的人——王朔是如此笃定,但她不能理解徒耿为什么会放弃板上钉钉的真切感情,反去追求那些肤浅的皮肉色相? 玄武大笑道:「主子您这么想就对了!陛下最终还是会回到您身边的,一两个狐媚子,怎么能动摇您和陛下相互扶持的情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朔想解释,可看着玄武大笑,一脸为她高兴的模样,她又不想解释了。算了,没有人理解。当初的誓言她还记着,可徒耿早就忘了吧?或者是不在意了,至少玄武不在意了,她当初就守在门外,徒耿的誓言,玄武也是知道的。 王朔一瞬间无语。 玄武退下,青儿过来復命说徒旭玩儿尽兴了,愿意回去了。王朔刚要笑着应答,突然徒旭身边的大宫女抱着徒旭跑过来,徒旭一身湿淋淋的,头上还在流血。 「太医,太医!」王朔惊叫着让人去传太医,接过徒旭两大步跳上凤撵,赶紧往福熙殿而去,一边急行一边问:「怎么回事儿?怎么服侍公主的!」 「娘娘恕罪,青女官走后,公主想自己再摘一片荷叶,奴婢们劝阻不住,湖边湿滑,公主滑到头磕在了湖边的鹅卵石上。」 「恕罪!恕罪!公主让你服侍的脑袋上破了洞,本宫恕什么!拖下去,杖毙!」王朔不顾抓住凤辇狡辩的宫女,挥手示意宫人拉下去行刑。是她太宽容了,纵得这些奴婢还想拿捏她了! 处置了宫人,王朔柔声安慰着不停呻/吟唿痛的徒旭,徒旭的头上已经经过的简单的包扎,也没疼到要命的地步,但王朔关心则乱,哪儿想得到这些,一心责怪自己太过大意,才让徒旭受伤。 太医院很快就派了专精儿科和外伤的太医过来,院判也亲自过来压阵。诊脉过后,太医拱手道:「娘娘放心,公主头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换药七日之后,自可痊癒。但公主受惊受凉,夜里可能会发热,待臣开一副药剂煎来,服下便无事了。」 「好,太医辛苦了。」王朔颔首,自有宫女领着太医去开方抓药。 徒旭已经换过一身干净衣衫,小脸煞白的躺在床上,在药效的作用下已经入睡了。王朔静坐在床边,握着徒旭的手,不知是何想法。 「陛下驾到~」外面传来响亮的通禀声,王朔皱了皱眉头,这么大声,别把徒旭吵醒了。 第152页 「怎么样?旭儿怎么样?」徒耿快步走进内殿,一脸焦急的问道。 「太医看过,没大碍了,七日之内会好的。」 「那就好。」太医院说话一向有所保留,说是七日其实应该不过三天就能好,看来徒旭的确伤的不严重。女儿没事儿,徒耿才想起来追究责任:「宫人怎么伺候的?我听说是在御花园摔到的,你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让她一个小孩子去划船呢!」 「是我太不小心了。」王朔喃喃重复道。 王朔既已认错,且她在床边守着,沾染血迹和水渍的衣服都还没换下来呢,看样子也自责的不行,徒耿也没法儿再责怪他,只问道:「旭儿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说肯能在夜里,你政务繁忙,就不用在这儿守着了,我在就是了。」王朔淡淡道。 「嗯,那朕先去忙了,有事儿让人来回禀。」徒耿给徒旭掖了掖被子,出去了。 王朔挥手扇风,挥散徒耿身上带来的酒味儿,本来想劝的,但看徒耿这么心不在焉的,王朔就没说。徒耿身子不好,哪里禁得住宴饮取乐,到时候还不头疼得要炸裂。 王朔换了身衣服,一直守在徒旭床前,太医的药很有效果,徒旭一晚上都睡得安稳,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王朔捧着碗餵她吃米粥,徒旭一边吃一边问:「爹呢?我病了他怎么不来看我啊?」 「去问问陛下在说什么,请他来一趟。」王朔吩咐道。 宫人很快来战战兢兢得回禀:「回娘娘,陛下正在养居殿宴请宗室。」 「知道了,下去吧。」王朔不在意的挥手,自从昨晚徒耿带着一身酒气毫不犹豫的走掉,王朔就知道有今天,这也是她当着徒旭的面说话做事的原因。 「娘,我都病了,爹不来看我吗?我病了!我病了啊!」徒旭跺着床板不依不饶道。 「傻姑娘~」王朔放下手里的粥碗,摸着她的头道:「说了不要叫爹,叫父皇,他是你的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后。」 「可你和爹……父皇说过,私底下就叫爹娘的啊~」徒旭眨巴着眼睛问道。 王朔失笑,道:「随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王朔嘆息徒旭被宠得太厉害了,寻常人家七岁的孩子也该懂得点儿拐弯抹角了,可徒旭还是如一潭清水般一望到底,单纯,无知。 王朔想着慢慢来吧,自己慢慢教,总会教会的。 因对徒耿太过失望,王朔这几日摒弃外界消息,一心陪着徒旭,还是福慧长公主风风火火得进宫,才把王朔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神游天外呢!满朝堂的大臣上书进谏,说你于国后宫干政,牝鸡司晨,扰乱阴阳,这才导致江南水患,天降神罚;于家善妒失责,未能诞下子嗣,又不曾为陛下选妃!正嚷嚷着要废后呢!」 ☆、第八十九章 王朔先是一愣,復又一笑,慢慢勾起嘴角,笑道:「真好。」 「好什么?病煳涂了不成?」福慧长公主急道。 王朔不解释,垂目看着福慧长公主道:「没煳涂,病的是旭儿呢,娘,过来坐。」 福慧长公主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徒旭,暗道自己昏了头,这种事情怎么能在徒旭面前说呢?「旭儿醒啦,外祖母给旭儿带了许多好玩意儿哦~有鲁班坊的全套生肖,还有锦绣坊的各色衣料,旭儿肯定喜欢。」 「外祖母……」徒旭呆呆得唤了一句,就算是在宫里娇宠着长大,徒旭依旧算得上是见多识广,至少她知道「废后」是什么,「爹不要我和娘了吗?」 「旭儿乖乖的陛下自然就回来……」 「旭儿,来把粥喝了,安心睡吧,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也做不了主。你现在能做的呀,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身子养好,免得母后忙碌之余还要担心你,知道吗?」王朔打断福慧长公主的善意谎言,徒旭不需要。 这个消息足够镇住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徒旭,王朔餵徒旭喝了粥,给她盖好被子才出去,全程慢条斯理,福慧长公主在一旁急得不行,看她这样子,直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出了徒旭的卧室,福慧长公主风风火火得拉着王朔进了偏殿,问道:「怎么办?你怎么半点儿不着急啊?」 王朔甩开袖子坐下,道:「有什么可着急的,我怎么可能被废?」王朔对自己皇后名分的稳固地位是从未担心过的。她是先帝赐婚,徒耿的继位本来就不如父死子继那样稳妥,为了大义,他必然比先帝亲子更加维护先帝的权威。其次,王朔自己也有能力,她的本事,作为丈夫的徒耿最清楚,若是贸然动了后位,王朔玉石俱焚,他也讨不了好。再次,王朔对两人的感情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即便他们不能忠贞彼此,但扶持到老在计划之中,徒耿也绝对不会有废后的心思。 「好,好,好,你不可能被废,我是不知你哪儿来的自信,莫不是陛下给你说的?哼,陛下也是男人,男人的鬼话也能信?」福慧长公主嗤之以鼻,王守忠当初还指天发誓此生不纳二色呢! 「感情自然是重要的。」王朔笑道,更重要的是利益和现实,王朔自信徒耿不是冲动的人。真要废后,厚积薄发,一击中的才有可能成功,吵得这样沸沸扬扬多半还是为了讨价还价。 「多说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你以前是何等清明睿智,如今脑子里装得是浆煳吧。」福慧长公主以为王朔被「感情」,懵逼了头脑,连废后这个大锤都敲不醒。 第153页 「好了,娘,别担心。我保证,啊,保证绝对不会有废后这种事发生的,好吧。你呢,只需要含饴弄孙就是,大哥家的仁哥儿、凤姐儿该到说亲的年纪了吧,二哥家的凰姐儿和鸾姐儿,也该相看起来了,你呀忙着写就是了。」王朔连连推拒。 这么些年,福慧长公主也算明白了,就像她已逝的父亲,老勇王说过的:「别拿自己的脑子,去揣测聪明人的想法。」福慧长公主当年连一个内宅都差点儿玩不转,朝堂上的事情她也就不参与了。看王朔这么有信心,就知道没有大碍。 和王朔想的一样,徒耿看着满殿的奏摺也有些傻眼,但他绝对没有废后的意思。难不成是最近他喜好歌舞,表现出了想要临幸美人的想法给了这些大臣们想头,以为皇后失宠了?哼!愚蠢的凡人,皇后是什么,那是正妻!那是宗妇!真以为是只管伺候丈夫生孩子的小妾啊,皇后那是「与帝齐休,供奉天地,祗承宗庙」的所在,当初封后的圣旨说得明明白白! 按说王朔就算再讨人厌,也不至于满眼都是参她的奏摺吧,徒耿忍不住阴谋论了,这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串联起这么多朝臣? 其实,徒耿多虑了,至少几位阁老尚书就没有被撺掇嘛,不能因为阁老们一向稳得住,就忽略人家啊。 「陛下,后位何等尊贵重要,臣等又岂敢轻言废立,娘娘的功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只是陛下御极八载未有子嗣,子嗣不兴,国祚不稳,臣等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一个御史站出来苦口婆心道。 徒耿觉得御史的话说道垫子上了,宫中这些年就只有一个徒旭,滚喜欢孩子,任何人都有传承血脉的本能和意愿,七年时间,徒耿给了王朔七年时间,自觉仁至义尽。徒耿最近是有纳几个美人的意思,但是就算纳了美人,王朔依然是皇后,中宫的威严不能失。徒耿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撑一撑,等朝臣们再三劝过才答应,免得让他们以为王朔失势了,哼,那可是自己的中宫正妻! 旁人看徒耿没有像当初登基一样,听到这个话题就喊打喊杀的,心里也有数,陆陆续续又有人谏言。 「是啊,娘娘自然是好的,可未有生养,又不为陛下纳妃生子,这就有些过了。」宗室里也有人帮腔,徒长欢在皇族里还是能说上话儿的。 「陛下,恳请广选淑女,绵延国祚。」一个大臣建议道。 「娘娘自是好的,可天下愚民颇多竟误会了娘娘,若是能由娘娘亲下懿旨採选淑女定能堵天下悠悠之口,传美名于四方。」 「什么美名?老鸨拉客的美名?」王朔一身皇后正装,从大殿门口走进来。 朝臣们见王朔来了,连忙叩拜,口唿千岁。 王朔目不斜视的穿过人群,踏上丹璧,坐在徒耿下首凤椅上坐下。待坐定了,王朔才叫重臣起来,问道:「听闻有朝臣谏言要废后,是哪个说的,站出来本宫瞧瞧。」 人的名数的影,王朔一现身,刚刚还引经据典的朝臣们顿时就成了鹌鹑。王朔环视一周,无人敢对上她的眼睛。哼!王朔嗤笑一声,心道:也就这点儿胆量,当面说话的本事都没有。 「成了,不敢站出来,那就给说说废后的理由是什么吧,本宫自问面面俱到,绝无遗漏,你们说个理由本宫也好长长见识。」 刚刚说话的御史战战兢兢得站出来,重复刚才的话道:「陛下御极八载未有子嗣,娘娘母仪天下……」 「供奉天地,袛承宗庙,度恭中馈,御导六宫,范仪四海,母仪天下。当初圣旨册文写得明明白白,你家正妻是只管生孩子的?」王朔直接把圣旨煳人一脸。 那御史噎了噎,坚强道:「那也该为陛下选妃……」 「为丈夫纳妾是我徒家的家务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臣插手了。」王朔怒道。 「帝王无家事!」御史坚持。 「好一个无耻的帝王无家事,照你的逻辑,皇帝统御天下,家事即国事,那尔等大臣是帝王的左右手,家事也不是私事了。王御史,可把你家里的事也拿出来议一议,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里都搞不明白,这官还是别当了。」王朔嘲讽道,王御史和王朔五百年前是一家,今生可没有任何关系,哦,还是有的,王御史那后宅和当初王守忠的内院一样乱。王御史自己好端个铁面无私的模样,儿子却是个纨绔子弟闯祸精,王御史的对头每每拿这个刺他,百试百灵。 王朔一个一个问明了废后的理由,一条一条的驳斥过去,口舌之犀利,有此之毒辣,颇有御史「一只湖笔定干坤,一张嘴巴能杀人」的真传,一时之间大获全胜,威风凛凛得撂下一句话道:「陛下若有心纳美,本宫必有成人之美,就不必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操心内宅事了。」王朔讽刺这些只管家长里短争风吃醋的所谓大臣。 把朝臣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王朔把近些日子的憋屈和对徒耿的怨念都发泄出来了,脸色红润得陪徒耿退朝。 「你呀,跟个将军似的,都没给朕护着你的机会。」徒耿笑道。 「不这么厉害哪儿有资格做你的妻子。」王朔调皮一笑。 徒耿本来打算好要维护王朔的,看她这么厉害,突然觉得意兴阑珊,无趣得很。 福慧长公主听说了王朔的做法,气得又递了牌子进宫,一个劲儿的数落道:「你是不是傻啊!冲锋陷阵的事情不交给男人,自己挽袖子上,弄得灰头土脸的,你图什么啊?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柔顺,柔顺,你就是放不柔架子,至少顺着陛下啊!女人那么强做什么,陛下自会维护你。你看看,你看看,现在你把陛下做的都做了,让他做什么?」 第154页 「我自己能做,何必非要他。」王朔翻着白眼儿道。 「还敢给我做怪相,小祖宗啊,都多大了,怎么还没学会夫妻相处之道,柔顺,柔顺!就算你是铁血汉子,也给我化作绕指柔,去哄着陛下啊。你不柔顺,陛下就要去找柔顺的女人啊!女人,天生就该让男人保护,男人心疼你了,才会去保护你,稍微示弱一下能要了你的命啊!」福慧长公主苦口婆心道。 ☆、第九十章 「娘……行了,我有分寸的。」王朔正想解释,就有宫人进来上茶,王朔晃眼见她髮髻后侧未取下来的珠花,心中一愣,这不是大正殿的份例吗? 好嘛,玩儿无间道玩儿到她头上来了。王朔失笑,还是刚成亲的时候,王朔和徒耿讨论过如何监视别人,说若是被监视者身怀武艺,躲在门口、窗下之类的并不管用,而且伺候的人多眼杂,还可能打草惊蛇,最好还是装作下人找个机会进屋,随便磨蹭一会儿,总能听到几句。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徒耿和王朔的做事手段都深受对方影响,王朔想着当时探讨的有甜蜜,如今就有多噁心。 王朔深吸一口气,心道,不要给挑拨离间的人机会,正值多事之秋,谁能保证这不是别人下的套子呢? 再怎么安慰自己,王朔还是觉得有心灰心,只说些车轱辘话安慰福慧长公主道:「我一向就是这样的人,娘知道,陛下也知道,我若是柔柔弱弱只知道哭,如何配这一国之母的位置。娘你放心,他知道我的。」 福慧长公主急得一天进两次宫,当然不是这么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安慰的,可王朔使了一个眼色,侧身挡着在她手心写了「安」字,福慧长公主就不说话了。她之所以这么着急,还是把这事儿定位成女儿女婿吵架,若是涉及到朝政或者其他什么,福慧长公主也无能为力。 此时的情景和当初她与王守忠翻脸多么相似,福慧长公主觉得是不是她没做一个好榜样,才让王朔没有正确的夫妻相处观念,导致了如今的危机,想着想着颇为自责。 王朔故弄玄虚哄了福慧长公主出宫,没骨头似的倒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绿树发呆。人可能真的是有这样的牛心左性,不碰南墙不回头。若是徒耿暗示王朔不够情趣,要柔和一些,王朔又不是铁打的,为着夫妻感情自然愿意做出改变。可徒耿这般拿纳妾做要挟,王朔就不乐意了。当然徒耿没有要挟的意思,不过在王朔看来就是,哦,妻子不顺意你就去纳妾,凭什么?丈夫不顺意,王朔还没纳宠呢!明知事情已经是量变积累到凤凰,马上就要发生质变了,可王朔就是不愿意妥协,还是一样的强硬,甚至比平常更加刚烈。王朔就是要看看,这世上真没天理了吗? 青儿进来,示意王朔刚刚那个宫女已经同僚交接好,准备回大正殿了。王朔整理情绪,准备亲自跟着这人,这是判断徒耿是不是已经不念夫妻之情,和枕边人玩儿阴谋的重要时刻,王朔不放心任何人替她做判断。王朔心里自嘲的想到,当初让大正殿和福熙殿外围宫人、内监混用,果然是个英明的决定,情浓时这是两人感情的体现,情淡时还能派做间谍用。 王朔只带了青儿不带其他宫人,自己先到大正殿附近等待,她今日穿的是常服,头饰也很简单,并不显眼,王朔亲身上场,杜绝别人离间他们夫妻的机会。 不一会儿那个宫女果然来了,赵喜看见她,问都没问一句,直接让她进去了,透过敞开的大门,王朔看见这宫女跪在徒耿面前,说着什么,半响徒耿的嘴角勾起来,面带无奈的笑了笑,挥手让宫女退下了。 王朔的心一阵阵发凉,慢慢往下沉,这心犹如浸在冰水里,是啊,这么远的距离,的确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熟悉徒耿的王朔一眼就看出的徒耿第一句话问的是:皇后怎么说? 呵呵,枉王朔深怕是有人陷害挑拨,一定要亲自来验证!结果徒耿居然真的让人监视王朔和福慧长公主的会面,不就是想着亲母女能说实话吗?王朔心里冷得发慌,面上却自嘲一笑,也好,亲眼看了,才能让人死心。 王朔对这段夫妻感情不想再做任何挽救弥补,这不是自己不够柔顺之类的问题,不过是牡丹看厌了相看芙蕖,牡丹再努力也不可能生长在水里。 王朔默默扶了青儿的手往福熙殿走去,「主子,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王朔能明白的,青儿又如何不明白,心中非常惋惜,更加替主子难过。 「有什么好哭的,还没到能痛哭流涕的时候。」若是事不可为,王朔连带和她亲近的人,剩下的时日,真的只有以泪洗面过日子了。 回到福熙殿,王朔的日子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和徒耿的相处也是万事随心的模样,绝没有因为外界留言而放软身段的意思。 唯一的变化在徒旭,徒旭病好之后,王朔对她的功课抓得更紧了,对她为人处世的要求也更高了,徒旭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在这么繁重的课业压力下,原本十分烦躁。不过等王朔带着徒旭远远看了一眼徒耿在养居殿大肆宴请的场面,徒旭就学会了沉默和努力。 原本她是唯一的珍宝,如今她要学会为自己增光添彩——这就是徒旭的现状。 看着女儿原本清澈单纯的眼眸开始染上世俗的浑浊,王朔不后悔,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是。当初若没有福慧长公主和孔姑姑的教导,她就是那个抱着小聪明在后宅挣扎的平凡女子,而不是如今能为自己命运奋斗的一国之母。 第155页 该来的事情总会来的,夏至大宴,徒耿喝醉了,临幸了大正殿一个宫女。 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王朔的反应,就是徒耿,酒醒之后也有些担心的等着王朔爆发。 出乎预料的,王朔似乎并不以为意,不过是按照祖宗规矩,封这个侍寝的宫女做了采女,针对这个采女而言,就没有其他了。 王朔只是对大正殿和福熙殿的宫女做了告诫、分类,让有心去大正殿伺候的宫女报名,在有了第一个出头鸟,且没有被王朔报復针对之后,有心人渐渐都站了出来。王朔把两殿的宫女内监全部分开,徒耿也只以为王朔是在委婉的表达愤怒,并不放在心上。 而王朔只是正大光明的把亲近徒耿的人都分离了出去,顺便安插一二钉子罢了。 王朔的反应平静得出人意料,还是福慧长公主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你就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我早就说过陛下有纳美之心,我必然有成人之美,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郎有情妾有意的,我做什么棒打鸳鸯的恶婆婆。」王朔这话在福慧长公主听来,酸味儿逆风都能飘出十里地。 「你呀,有本事把这话当着陛下的面说,就会逞强,在你老娘面前剖白有什么意思。」福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得戳了戳王朔的脑袋。 怎么会没意思,至少徒耿和朝臣们再一次相信了王朔的言出必践和光明磊落。 有一就有二,从大正殿的宫人开始,陆续徒耿再出宫游玩的时候,就会偶遇某家庶女、旁支女儿、来投靠的表妹表姐之类,宫中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等朝臣们觉得试探够了的时候,开始有大臣上书广选淑女,几个重臣大家族的女儿也开始预备起来,宫中如今没有男嗣,若是一举诞下男胎,那就是未来的皇帝,家族也讲因此飞黄腾达。 王朔还是没有过激反应,不过是按照那些侍寝过女人的家世安排合适的位分,至于要破格提拔,那就是徒耿的事儿了。不过短短几个月,大家似乎就都习惯了如此贤惠的皇后,忘了她之前的名声,有心钻营的大臣,更是卯足了劲儿的研究徒耿的喜好。 王朔有反应的,只是这个反应不被徒耿和朝臣放在眼里而已。王朔更加勤快的往寿康宫跑,更加孝顺皇太后;王朔把徒旭的功课抓得更紧了,说话行事不再避讳徒旭,甚至带她亲自翻看彤史,让徒旭明白深宫中的危机。 不用王朔如此费尽心思,徒旭已经感受到了差别。从她的父皇开始临幸宫人开始,徒旭就感到了别人对她眼神的变化,那种混合这怜悯、羡慕和幸灾乐祸的眼神,深深刺激着从小娇宠长大的徒旭。徒旭越来越沉默,眼神却越来越明亮了。 王朔专心孝顺长辈,教养女儿,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契机还没有等来,倒等来了不识趣儿的王守忠。 皇后等后宫妇人,本来是不可以会见外臣的,就是亲生父兄也不行,可王朔不是普通的皇后,徒耿早就把接见外臣的权利下放给了她。 王朔已经七八年没见过王守忠了,自从出嫁之后,王朔就没有和王守忠碰过面。刚开始是不耐烦,后来是王老太爷把他带到了庄子上,不让他碍儿女的眼,再后来王老太爷仙逝,王守忠回城,俩人却都习以为常,默契的没有见面。 恩封给皇后娘家的承恩侯爵位如今在王子胜头上,王守忠目前的头衔还是那个子爵,虽然朝臣们通常叫他驸马或者老侯爷。 王朔连王家女眷都不爱宣召进宫,更何况王守忠,七八年没见,王朔也很好奇王守忠来做什么。 「娘娘久未诞下子嗣,王家也为您着急,二房三房有几个适龄女儿,想着是不是能入宫助您一臂之力。」王守忠非常客气而疏远的开口。 「那二婶、三婶怎么不亲自来。」 「是家里的意思。」王守忠这个家里,指的是王家整个家族了。 王朔嗤笑一声不说话,现在王家的族长是王子胜,王守忠这个不被位高权重女儿待见的父亲、前族长,有资格代表王家说话吗? 王守忠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沉默半响,好似挣扎了许久,缓缓开口道:「月儿已经十岁了,再过两年正好进宫帮你。」 月儿?谁啊?王朔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王守忠口中的月儿是他的庶女,杨氏的女儿,王月。 你说这男人怎么这么会异想天开,杨氏母女也是重口味,母女相承的想要伺候别人的丈夫? ☆、第九十一章 这么愚蠢又无耻的问题,王朔不想回答,理都没理这茬儿,直接让王守忠退下了。父女相隔八年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王朔吩咐青儿盯紧王守忠以及他过从亲密的人,并且注意保密,尤其是玄武等人。如同玄武等从王朔女兵护卫中退下来的人,渐渐把重心转移到了家庭。当年王朔声威赫赫,就是护卫嫁人也嫁的颇好,当初王朔自得于自己通过姻亲掌握了一张网,后来才发现这张网也有反噬。就像玄武听不懂她的话一样,这些退下去的护卫已经被婚姻生活同化成普通官夫人,甚至和王朔离心,而她们和现任护卫有旧,打听点儿消息也更容易,这样的「人之常情」「人情往来」也让王朔倍感压力。 上辈子经受过专业的职业保密培训的人都有大量违反职业道德的行为,更何况这个讲究亲亲相隐,师徒传承的年代,像玄武等老一辈的人是新人的上司和师傅,尤有余威。 第156页 为此王朔特意重新打磨过私兵护卫的结构,好在当上皇后之后,王朔私兵的范围大大增加,剔除这些关系网复杂的人相对简单,影响也不大。 不仅王朔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对徒耿最后的容忍,是对双方关系仅剩的宽容,王守忠也是这样想的。 七八年时间的沉淀,足够王守忠把事情翻过来覆过去得想上几百遍,王守忠坚持自己的作为没有错,唯一错的不过是对形式判断不清,没想到勇王府真的能够绝处逢生。若是勇王府当年谋逆叛国的罪名定死,他那样做就是积极果断、短尾求生,可惜了,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儿,把好好的一步妙棋子走成了臭棋,王守忠也是颇为遗憾。 王守忠清楚王朔的骄傲,如今能容忍徒耿纳妃妾已经是绝大的让步,绝对不可能自己送人到龙床上,更何况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王守忠生怕深宫生活改变了王朔,特意把话说的难听些,果然不出所料,王朔断然拒绝。 如此,王守忠也有理由安慰自己——我对父女关系做了最后的挽留和补救。 王守忠回去之后,安分了几天,没有发现有人盯着自己,以为风头已过,联繫了几家想送女儿进宫的、或对王朔不满的、或想浑水摸鱼的人家,准备在适当的时机提出自己的计划。 「皇后刚烈,且也没有御医说皇后不能生,这时机什么时候才能来?」参与这件事的人也是忧心忡忡,别以为什么皇后妃妾是内帷小事,这关系到继承人、皇位归属、臣属站位等等朝政大事,甚至可以说继承人才是王朝的头等大事。 「的确如此,皇后不是傻子,相反,她比许多男人都聪明,都能干,所以务必一击中的,不然我等都逃不过。」另一个大臣附和道。 「王大人怎么看?」有个大臣问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王守忠,能和王守忠走在一起的人,都是非常了解他的。王守忠最狠别人喊自己国丈或者驸马,甚至是老侯爷,叫他王大人才是称唿的正确打开方式。 王守忠装着世外高人的模样,睁眼到:「时机?很快就来了。」 一起商议的大臣恨不得打死这个装逼犯,但面上还是不露神色,摆出好奇的表情,问道:「还请王公详解。」 王守忠摸着三寸须道:「陛下临幸众人,总会有一二人幸得雨露吧,到时候诞下皇子,正好奏请陛下立为太子。陛下也不是年轻人了,该考虑继任者了。若要请封太子,势必要让太子有个站得住的身份,中宫收养给个嫡子身份是最妥当的。不过,哼哼,我那女儿我最清楚,从小争强好胜、心高气傲,如何会答应。这不是现成的把柄,逼着陛下废后吗?到时候,陛下不忍,自有众位同僚请旨。」 「那若是没有人怀孕……」 「那更好了,肯定是皇后不贤,残害妃嫔皇嗣。」王守忠狠辣道。 「陛下定会维护……」 「老夫亲自上书,大义灭亲!」王守忠发狠,斩钉截铁道。 「王公高义!」「好啊,王大人真乃国之柱石。」「我等就全仰赖王公了!」众人等的就是王守忠这句话,孝字当头,有王守忠这个生父当箭头,他们也就不担心了。 王守忠和王朔都在等那是时机,如今就看这个天机眷顾谁了? 夏日里暴雨频频,一场大暴雨之后,王朔收到了徒耿病倒的消息。 徒耿病倒在新晋的楚才人处,王朔到的时候,楚才人不负其名,正楚楚可怜的跪在徒耿床头,垂目流泪,梨花带雨。 王朔进来,看都没看一眼,一挥手,自然有专业人事上来堵嘴拖走,楚才人这么个走病弱风的美人,根本没有一合之力,吭都没吭一声,就被拖下去了。 御医不用搭脉,只看徒耿的脸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左手换右手的忙碌了一阵,力图给旁边观看的王朔一个他正在努力的模样,其实心里已经在打腹稿,该如何委婉的把这桩差事推掉,再不济拉更多人下水,这明显不是一个御医能背的锅啊。 「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徵为五声。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御医医术读的好,大段大段的医理张口就来。 「行了,直说,不怪你。」王朔不耐烦得打断道。 「陛下近日行房稍显频繁,精血流失过多,且可能服用了一些助兴的药物,更是……」御医转换成老实巴交模式,嘆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娘娘知道的,当初魏晋之时,寒食散盛行,就是因为其有助兴和抵御伤寒的功效,只看当初多少风流名士壮年早逝,就知这不是什么良方了。」 在世人看来,御医这话有些夸大,寒食散是抵御伤寒的良药,这是公认的,只是有这样那样的副作用,又有医者发明了其他的抗击伤寒良方,这才用得少了。更别说这寒食散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多少文人雅士是通过服食这个,写下名传千古的文章,留下旷世惊骇的曲谱!御医这样说,也不怕被文人们套麻袋。 王朔却深知毒品就算有一定的镇痛、缓解效果,那也是毒品,并不以为意,直接吩咐御医开药方。既然说是服用的不当的助兴药物,徒耿身边的人和被拖下去的楚才人,都要审过才是。 第157页 王朔叫人抬了徒耿到福熙殿,把这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拘在了偏殿,封锁六宫,深怕事情不会闹大一般。 「说吧。」王朔把茶盏轻磕在桌子上,对着跪在殿中的赵喜道。 「娘娘~奴婢……」赵喜未语泪先流,一副要诉委屈的模样,把王朔噁心得够呛。 「哭!你还有脸哭!陛下的让你伺候成这样,本宫还没罚呢,你到有脸哭!」 「娘娘~老奴恨不能以身相替,陛下啊!」 这奴才还给她唱上大戏了,王朔一个茶盏飞过去,砸了赵喜满头血水、茶水,怒道:「御医当面,还不快把陛下今日饮食起居说一遍,赶紧查出是哪里出了问题才是。」 赵喜哆哆嗦嗦得擦了擦脸上的茶水,就要开口,王朔却示意留下几个医术好的御医太医和几个心腹伺候的人,把其他人都赶到了外间。帝王起居,也是帝国辛密。 她也不管赵喜和御医怎么商量,自己一脸忧心忡忡得坐在床边,拿着帕子给徒耿擦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不用听赵喜的介绍,王朔也知道徒耿的情况不好。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幼年、少年有殚精竭虑的谋划,甚至要以身犯险得试验,等到他们成婚之后,王朔结合太医给的方子,十分注重调养他的身体,才保住了他健康登上皇位。皇位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徒耿常常头疼,他之所以当初那么痛快的放权给王朔,何尝不是因为他的身体支持不住。可惜啊,学好睏难学坏易,保养七八年的身体败坏起来也不过是是几个月而已。 御医扎针行药,等到晚上,徒耿才睁开眼睛。不等听完御医的禀告,徒耿就嘶哑着喉咙,怒吼道:「贱人!损伤龙体,株九族都不够!」 「陛下息怒,那是楚家送上来的美人,一个出嫁女,何至于连累家族!」王朔劝道,没有因为一个位分低的像才人这样的女人,迁怒高官大族的道理,人家楚家一门忠与王事,勤勤恳恳这么些年,怎么因为一个不着调的女人给毁了。 「贬为庶人,赐死,不与安葬!」徒耿恶狠狠道,让他一个壮年皇帝变得如此虚弱,头疼如针扎,徒耿恨不得这个恶女人暴尸荒野,野狗啃食。 王朔连忙安慰,又照顾他喝下药汁,苦笑道:「也是我的错,这些日子我恼你不顾夫妻情分,赌气没管你身边的事情,没想到就有人见缝插针,累得你遭罪。」 「与你有什么相关,到了危难之时,才知道谁是至亲谁是小人。」徒耿满面惭愧,也觉得自己这几个月和王朔赌气不对,还是作为妻子的王朔是真正关心他的,不像那些贱人,为了丁点儿宠爱,居然敢损伤龙体。 「我虽不管事,可这宫里自有章程,助兴药也不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能拿到的。你还是查一查的好,我看那几个先帝子孙可不消停。」王朔启发道。 「你说的对……」徒耿就要撑起身子,结果发现自己腰用不上劲,更恨楚才人了。王朔把他扶起来,徒耿一脸感动道:「这事儿还是交给你查吧,别放过那些贱人!」 王朔不见得意,也未推脱,平静应下。 待药效上来,徒耿睡着,王朔才回了自己的卧室,徒旭没有回自己的宫殿,一直在这里等着。 「娘,就这样吗?」徒旭问道。 「当然不止。」王朔微微一笑,笃定道。 ☆、第九十二章 三木之下,哪二有什么硬骨头,楚家送进宫的奴婢还有些尽忠的意思,可惜楚才人从小娇生惯养的,擦破个油皮都要请太医的人物,一听说陛下赐死就慌得不行,等王朔派人一问,不等刑具上身就如倒豆子般把事情抖落个干净。 徒耿现在福熙殿养病,刚刚经歷的妻子专为他着想,小妾专害他性命的事情,也顾不得之前的那点儿小猜忌,依然让王朔打理朝政。 王朔一边接手朝政,一边照顾徒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来,偏偏徒耿病得尴尬,他也不好意思见徒旭。没法儿让徒旭来侍疾,就没法儿帮王朔减轻负担。 「歇歇吧,瞧你,眼下都青黑了。」徒耿如今还卧床静养,正无聊翻着书呢,王朔就进来了,看王朔这么忙碌,他也很是心疼。 「还看的出来呢,早起出门擦了好几遍米分。」王朔反手摸摸自己的脸。 「朝臣们离得远,该是看不出来的。」一想到妻子疲累万分和朝臣周旋,徒耿就心疼的不行,拉了王朔的手道:「辛苦你了。」 「你我夫妻一体,活着我冠徒王氏的名,死后我俩同棺同椁同穴而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须如此见外。」王朔笑道。 「是啊。」徒耿点头,以前听这话还有些不入耳,觉得王朔管的宽了,如今听来倒觉得一片真情,比那些奉承他,只想在他身上薅羊毛的强多了。 「你这般操劳,我却帮不上忙,辛苦你了。」徒耿再次感嘆道,恨不能说上一百遍辛苦,表达自己混杂了后悔、庆幸、失而復得的奇怪心情。 「那就找个人帮我吧。」王朔笑道。 「你想要谁?」徒耿问道,他不过随意感嘆一句,王朔就顺杆子爬,这是要提拔谁,不会是她娘家兄长吧? 「旭儿。」 「旭儿?」徒耿疑惑道:「你是说旭儿?那怎么能行!」徒耿哈哈大笑,直说王朔异想天开。 「怎么就异想天开了?如今朝政繁忙,你又牵扯了我大半精力,旭儿不方便在你床前侍疾,你也瞧见我忙的眼下青黑,是真忙不过来了。要说信任,除了咱们旭儿,你能找出一个和咱们更亲近的吗?再说能力,旭儿也是从小名士大儒教出来的,也不比别人差。就是当时有一二不懂的,难不成还不能学了?」王朔振振有词道。 第158页 「可旭儿是公主啊。」徒耿苦笑道:「哪儿有公主参政的,再说她还那么小。我知道你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可咱们旭儿从小娇宠着长大,她知道什么国家大事。」 「谁生下来是什么都懂的,慢慢学就是了。」王朔长嘆一声,幽幽道:「我还有个想头,就是有些忌讳。」王朔惴惴不安看了徒耿一眼,表示这话不好说。 「正如你所说夫妻一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徒耿道。 「你这次病了,不仅把我吓坏了,朝臣们也是忙乱,咱家三代帝王了,除了先帝,皆是壮年而薨,宗室中长寿的也只有老勇王,你身子也不是多么康健,我就更不必说了,我少年时进过军队,难免有些刀枪暗伤……」 「怎么出此不吉之言,是不是朝上有人说什么了?」徒耿打断道。 「没有,就是我突然有感而发,关别人什么事儿。你别打断我啊,听我说——咱们还未有儿子,就是日后儿子生出来了,年纪也小,肯定不能上朝理政,倒不如让她姐姐在前头顶着,到时候也好护住儿子。你且说说,论血脉亲近、论资格资歷,谁比旭儿更合适?」王朔问道,万一帝后有个好歹,至少还有个懂事的公主在前面镇着,不然,真让野心家一锅端了。 「可……可,旭儿是公主啊!」徒耿翻来覆去的理由也就这一个。 「公主怎么了,以前也优美皇后理政的事情,可从我开始就有了。」王朔有些不高兴了。 「嗨,嗨,这不是正商量着嘛,怎么还不高兴了。事关重大,你总得让我想想啊。」徒耿总觉得是朝臣有了动作才让王朔如此应对,又怕是王朔在为自己争权夺利,暗示应该先生下嫡子,所以派了徒旭做排头兵,追问王朔,王朔又不说,徒耿想着下来查问清楚再做决定。 「楚氏那贱人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徒耿转移话题道。 「还没查出来呢。」王朔顿了顿,手指不自然的捻着袖口,道:「御医说了,你这些日子要少思静养,不可动怒,不过一个小小的楚氏,难不成你还不放心我吗?」 熟悉王朔如徒耿自然知道王朔没有说实话,可徒耿现在也颇能换位思考,只觉得王朔一片好心,遵从医嘱,不愿让他担心。徒耿不再追问,王朔也乐得高兴,把朝堂上事情拣了几件重要的给他说,也请他拿个主意。 待用过午膳,王朔去大正殿处理政务,徒耿赶紧唤了赵喜进来,吩咐他去查一下朝堂上的动静和楚氏的事情。赵喜是从小跟随徒耿长大的心腹,又有内监的便利,徒耿手头的那支暗卫,一直是掌握在赵喜手上的。 王朔没有瞒人的意思,这事儿也瞒不住,赵喜很快就打听回来了,禀告道:「褚国公上书,言陛下无嗣,如今又病重在床,歷数徒氏男丁,长寿者少缺,因此……因此……请陛下早立太子。还说没有子嗣,就过继宗室。」 过继个毛线,这是指着徒耿的鼻子说他无能,不能生啊!哪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指着,徒耿怒道:「褚国公!谁啊?」徒耿疑惑,敢上这个石破天惊摺子的人,不煳默默无闻啊,可他怎么没什么影响,按说公爵就那么几个。 「先诚王之子,清河郡主幼弟,先帝封褚国公。」赵喜提醒道。 「原来是他!小人行径!十足的小人!」徒耿气得直锤床板,咳嗽个不停「朕正值壮年,何时缺过子嗣了!咳咳……小人!奸猾小人!」 徒耿气得不行,气都导不上来,憋得脸通红,头也针扎似的疼。徒耿捂着脑袋暗自后悔,亏他还以为是王朔想趁机争宠,把徒旭推到前台,没想到王朔确实是逼于无奈,若不把徒旭推出来,那个人就要在宗室选个主子效忠了。 「朕要这个贱人的命!赵喜,你去传旨,褚国公妄议帝尊,妖言惑众,扰乱朝纲,着……」 「陛下!」徒耿的旨意还没说完,王朔就带着人进来了,「你没事吧。」王朔小跑到床边,赶紧让跟着的御医诊脉,御医摸了脉,严肃道:「陛下怒气攻心,刺激病情,晚间恐怕还会头疼,老臣也只能抑制,如今只能先服一副汤药,晚间再行扎针。『需静养,不可动怒。』这话老臣反覆叮嘱过,陛下的病情实在是不能多思啊,怕是又要引发头疾了。自古病在头上最难医,陛下~~」 御医也着急啊,说过八百遍不要多思、动怒,可病患来头太大,完全不听,御医有什么办法。 王朔扶着徒耿靠在床头的靠垫上,挥退了御医和伺候的众人,缓缓站起身,一个窝心脚把赵喜踹道一边。 「你……」徒耿也给吓一跳,刚说说话,王朔就机关枪似的怒吼道:「赵喜!你真是从小伺候陛下长大的心腹吗?本宫看你是被人收买了吧?说过多少回了,遵医嘱,遵医嘱,是御医了解陛下的身体,还是你赵喜最有本事。本宫下了禁令,不许和陛下提起此事,你敢不听本宫的旨意!」 赵喜被踹了之后,连忙回身跪好,砰砰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按照潜/规/则来讲,一般当家主母也不会动男主人身边的心腹奴才,更何况赵喜是听从徒耿的命令做事,赵喜觉得自己这一飞腿挨得冤枉,可他也不敢辩驳,只能砰砰磕头。 「陛下,赵喜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了!上回楚才人私用助兴药,损伤龙体,赵喜身为大总管,见多识广的,能不知道,他就这么干看着?我本想着和他留脸面,伺候你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也没把人给换了,哪知他却变本加厉了!不知劝谏主上,只知一味谄媚,这样的大总管要来何用!」王朔气得不行。 第159页 「是我让他查的。」徒耿哭笑不得,听王朔一说,也恼怒赵喜没有尽忠,心中喜忧参半,喜王朔如此看重他的身体健康,又有些怪王朔不给他留面子。 王朔不理徒耿,反问赵喜道:「陛下的旨意和我的命令冲突,你为何不来问过我?难不成你是记恨当初在楚才人宫里,本宫砸了你一个茶盏,才故意隐瞒不报?」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赵喜磕头磕得更大声了,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和如日中天的王朔对上啊,他真的只是下意识忠于徒耿一人。 「算了,赵喜也是听命行事,是我忍不住让他查的,就看我的面子,饶他一回如何?」徒耿现在也把示弱玩儿得熘熘的,没生病前自称朕呢,卧病在床倒是一口一个我,语气也软得一塌煳涂。 「一个不为主子的身体着想的奴才,陛下用得起,本宫可用不起!」王朔啐了一口,道:「可说好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赵喜已经两次不拿你的身子当回事儿了,我是忍不了,若有再犯,直接拖出打死。」 「好,好,好,都听你的。」徒耿好脾气的应道。 「这次也不能不罚,降为副总管,你这边先让叶本礼顶着,叶本礼歷经三朝,本事能耐不缺,应付日常事务没问题的。」王朔坚持要给赵喜一个惩罚。 「好,听你的。」徒耿再没有意见的,挥手让赵喜下去整理。 待赵喜退出去,王朔才松下一直挺直的腰板儿,嘆息问道:「不怪我越俎代庖吧?」 「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徒耿笑道。 「知道就好。叶本礼过来也就是给赵喜一个压力,不然他仗着从小伺候的情分,知道如何让你心软,便不把你的身体当回事儿了。等他改好了,你就让叶本礼回来,我也离不得他。」王朔解释道,她绝没有借叶本礼监视徒耿的意思。 「好,听你的。」徒耿笑了,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头疼~」 「这么大人了还学旭儿撒娇呢,躺着吧~」王朔熟练得坐在床上,让徒耿枕着她的大腿,退下戒指、指套、手镯,慢慢给徒耿按摩放松。 ☆、第九十三章 罚了赵喜,安抚了徒耿,王朔忙碌的半响,等徒耿睡了才找到脱身的机会。刚出殿门,却听说御医一直在偏殿侯着。 王朔好奇的宣了御医,「可有事儿?」 御医深揖,王朔吓得坐正身子,御医可是国手,能行这么大礼,事情绝对要糟糕。果然,御医道:「娘娘,陛下底子本来就差,常年劳损,又有头风之疾,这次还服食劣质助兴药,大大损伤身体,居然又被刺激,怒火攻心,更是大大加重病情。娘娘,老臣多嘴,再嘱咐一次,陛下不能劳累,不能动怒,否则……否则……」御医说不下去,再好的医生也救不了不要命的病人,若是再这么刺激徒耿,闹出人命来,难道要让他这个御医来背锅吗? 「御医放心,本宫已经打理好上下事宜,决不让人打扰陛下养病,你平日多在福熙殿当值,也看着些,本宫赐你令牌,若有违逆医嘱打扰陛下者,直接拖下去,无论是谁,本宫绝不追究。」王朔示意青儿给御医一面令牌,又道:「陛下龙体微恙,可朝局不会停滞不前,你是经年的老国手了,当知保密的重要性。」 「谨遵娘娘懿旨。」干医生这行的,嘴巴都要紧,尤其他还是给皇家人看病的,能干到御医,不是没分寸的人。 王朔略略放心,偏殿就她、御医和青儿三个人,都是嘴紧的,不会泄露消息,不让朝臣们有听风就是雨、再次威逼过继宗室,册立太子的机会。 叶本礼很快过来接手了徒耿养病期间的一切事宜,在王朔严防死守之下,徒耿过得颇为清淡。吃的是病号餐,用的是特制品,连看书都不能超过半个时辰,甚至近身伺候的宫人内侍都从不打扮,素面朝天。这让解禁过的徒耿如何受得了,刚过了几个月花花公子生活,如何受得住这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陛下,半个时辰了,您且歇歇,仔细眼睛疼。」徒耿觉得自己才刚拿到这本游记,怎么叶本礼这个老货就在催了?徒耿侧身,假装没听到。 「陛下,御医叮嘱了,您不可劳累,看书过半个时辰就要歇一歇……」叶本礼毫不气馁,不紧不慢的叨咕,唐僧一般絮叨个没完。 「陛下……」 「陛什么下!朕这哪儿是陛下啊,简直是犯人!」徒耿被烦得火了,把书一摔就要发火儿。但一看叶本礼那张老笑成老菊花儿似的脸,又不好意思,知道他也是受了王朔的命令,王朔也是为了他好。 「行了,行了,退下吧,退下吧。朕要睡了。」徒耿不耐烦的挥手让人退下。 叶本礼行礼退下,他身上还担着王朔总管的事务,也不能时刻耗在徒耿身上。 徒耿已经躺了一个上午了,骨头都谁酥了,根本不想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聊透顶。 这时候赵喜过来了,王朔有令,徒耿也觉得该给他个教训,因此这几天一直没有叫赵喜近身伺候,好好的一个副总管,几乎沦为闲人。而在宫中闲人是最容易受欺负,被遗忘的,堂堂大正殿副总管,却已经有小人在当面说风凉话,甚至下他面子了。赵喜危机感大增,不敢再端着心腹的骄傲,想方设法来徒耿面前奉承。至于宫规森严,王朔稽查力度颇大,怎么会有人胆敢妄议传谣,还真被赵喜给听了,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第160页 「陛下,您看书累了,不若奴才寻个声音清脆悦耳的宫人来给您念书?」赵喜进来,行礼过后,连忙把主意抖出来了。 「罢了,罢了,来来回回就那几本书,念什么啊。」徒耿无聊道,游记这种东西还是自己看有意思,除了游记,他书房里就是经史子集了,半点儿趣味性没有。 「奴才这儿有几本闲书,不是圣人之言,但都是老百姓爱看的,最最贴近民生不过,也是个与民同乐的意思,不知陛下可有兴致?」 「念来听听吧。」徒耿可有可无的点头同意。 赵喜也不劳烦别人,自己照着书上念了起来,原来的志怪话本。徒耿惬意的半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书中描绘的神兽异象,心里满意,嘴上却说:「勉强,聊胜于无吧。」 赵喜了解徒耿,徒耿又何尝不了解赵喜,徒耿知道这是赵喜讨好他的手段,也乐得被讨好。 晚上王朔回来陪徒耿吃晚膳,宫人就说起了这事儿,王朔也不大惊小怪,道:「这就是了,赵喜从小伺候,论了解,他是他最了解陛下,有个熟悉人在身边伺候,你心情好,病也好的快些。怎么样,罚他这个主意不错吧,若不是打一棒子,他哪儿能这么殷勤?」 「好,好,好,皇后娘娘英明。」徒耿笑道。 「志怪小说也就罢了,你要听说书也使得,不过可不能劳累,听戏是绝不行的。」王朔又再一次叮嘱道。 「是,是~」徒耿心不在焉的敷衍道,看王朔嘴唇动了动,连忙抢先道:「你不是说要旭儿入朝吗?如何了?」 王朔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道:「也不能当天就带着她上朝,先让她在御书房伺候笔墨,和几位阁老、尚书打打照面,等她熟悉朝廷运作了,再上朝不迟。」 「嗯,也不急,我当年参与朝政也是磨练了十几年才上手了,旭儿是公主,只要能不被人矇骗就好,做事儿有大臣呢。」徒耿指点道。 「是这个道理。」王朔点头,又车轱辘话来回说,老妈子似的叮嘱道:「这些日子堆积了一大堆朝务,我且要忙到晚上才能会福熙殿,陛下要注意休息,不……」 「『不要劳累,不许动怒。』知道啦,御医的话都能背了,你且放过我吧。」徒耿双手合十,连连求饶。 王朔笑着略过不提。 朝政繁忙的同时,王朔也没放松对褚国公一系的追查。按理说诚王早逝,清河郡主又夭亡,诚王府的势力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褚国公手上应该没有任何势力了才对,他怎么敢如此上书。再说了,跳出来对他有什么好处,褚国公不好好缩着当一个富贵闲人,难道还想承受帝王雷霆之怒吗?王朔一查才发现,诚王妃病重,太医说不要在夏秋受凉,熬过今年冬天就没事儿了。换句话说,无论如何也活不过今年了,褚国公成婚几年,未有子嗣,妻子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估计夫妻感情也不深厚,眼看着就要成为孤家寡人了,因此不顾一切,富贵险中求。 下面人刚查到褚国公与先帝孙辈和朝中几位大臣有联繫,想进一步请示,摺子递上来,直接送到了福熙殿,这种阴私密事,王朔如何会在大正殿处理。刚巧,徒耿这天在屋子里呆的不耐烦了,去书房寻基本杂书,看到书案上突兀摆放着的摺子,便随手翻开了。 下药争宠、朝堂威逼过继宗室、褚国公打头、朝臣串联、先帝子孙,林林总总,徒耿敏睿的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徒耿把奏摺再看了一遍,记住里面的内容,回了寝殿,立即把赵喜叫过来,让他重点查探和先帝子孙相关的一切,且不让他向王朔透露。有秘密是拉近关系的最好办法,赵喜至此成功復位,重新拿回副总管的威风。 朝政繁忙,王朔查探的方向又和徒耿不一样,倒是让徒耿先发现了端倪。 褚国公和顺国公、安国公都有联繫,顺国公是当初大皇子的长子,先帝在位时他是皇长孙;安国公是二皇子嫡子,以当初二皇子的声势,他也不是没有继位的可能。徒耿不奇怪他们会联合在一起,奇怪的是顺国公和安国公怎么那么有信心,好像一定能拉徒耿下马似的。他们有什么杀手锏?徒耿自认治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康,当初登基也是名正言顺,众臣推举而来,没有天灾人祸,他们凭什么造反。 反常即为妖,事关江山社稷、性命身家,徒耿趁着王朔忙朝政的档口,不遵医嘱,悄悄把精力都用到了查探安国公、顺国公一党上去了。 …………………… 这天王朔带着徒旭,正在御书房和几位大臣商议国事,一个福熙殿的小太监一脸焦急得在门口伸头探脑,叶本礼过去一问,脸上都绷不住了,小声对王朔道:「陛下吐血昏迷了。」 王朔强装镇定让大臣们退下,牵着徒旭,小跑着往福熙殿而去。王朔到的时候御医已经在扎针了,徒耿的衣襟上全是血迹,赵喜正跪在床边,涕泪横流。 「怎么回事儿?」王朔压抑怒火问道。 「陛下气急攻心,血气上涌,这才昏迷了过去,若是……不清醒,恐有卒中之嫌。」御医冷声答道。 王朔愣了愣,卒中就是中风,这样的病不是多发与老年人吗?徒耿这么年轻,怎么会? 「气急攻心?!赵喜!说!陛下被谁气到了?」王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第161页 「娘娘……娘娘……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赵喜当然知道,可是他不能说啊! 「好,好,不说是吧,来人,拖下去砍了,本宫就不信除你就没人知道了!」王朔话音未落,徒耿就轻咳两声幽幽转醒。 王朔顾不得赵喜,连忙扑到床边问道:「陛下!陛下!徒耿,是我,是我,你看的清吗?看得清吗?」 「父皇,父皇,我是旭儿啊!」徒旭也在床边唿唤。 「旭儿……」 「是,是,旭儿在呢!」王朔激动得连连点头,「你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你说。」 「头疼……」徒耿气喘吁吁道。 看着徒耿这么虚弱的样子,王朔怒从心起,怒道:「是谁?什么事?你怎么气成这样!御医说要是晚个一时半会儿的……不是说了不能操心生气的吗?!」 徒耿愣了愣,嘴唇蠕动几下,又示意喉咙沙哑,说不出话来。 「好,好,你别说,我问赵喜就是,你歇着。」王朔关心则乱,但还是顾忌着徒耿的身子,转头看向赵喜,可就没那么温柔了。 「说!」一个字杀气腾腾得吐出。 「陛下……陛下……娘娘……」王朔背对徒耿没有看到徒耿给赵喜使的眼色,赵喜顾左右而言他,一直不肯说实话。 王朔更是怒髮冲冠:「本宫早就定下了规矩,勿谓言之不预也,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来人,拖下去,打!就在院子里打,打到说了再来禀告。」 王朔吩咐完回头看了一眼徒耿,问道:「我这么罚,陛下没有意见吧。」 徒耿左右转动眼珠,轻微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但他虚弱得不行,连摇头的动作都没办法完整的做出来。 王朔嘆息一声,小声补了一句:「别打死了。」 「怎么回事?你总要让我知道才好想办法吧。」王朔拉着徒耿的手追问道。 ☆、第九十四章 「我查到褚国公与安国公、顺国公等人勾结,意图谋反。」徒耿黯然道。 「自古皇图霸道本就是称孤道寡,你我夫妻父女帮扶而行,已经是人间大幸,有一二叛乱,何曾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身体是你自己的,何必为了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王朔语重心长道,当皇帝的,就需要随时面临背叛和伤害,这很正常。 「最让我伤心的还是徒长欢,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我对勇王府一脉向来优容,举国唯一的郡王就是勇王府,几个未袭爵的人也封了公爵,可谓仁至义尽,哪知……」徒耿也知虚无缥缈的感慨骗不过王朔,摇头感嘆徒长欢的无情。徒长欢前些日子一直是养居殿宴会的红人儿,常常撺掇着徒耿大宴宾客。 「知人知面不知心,至少瑾表哥是好的。」王朔安慰道,徒瑾一直稳稳跟随他们夫妻。 「是啊!」徒耿长嘆一声,不知在心中做的什么决定,拉着王朔的手,动情道:「多亏有你。」 「都是我该做的,夫妻之间何必如此客套。」王朔轻拍他的手背安慰道。 「一场大病下来,才明白谁亲谁疏,先前是我做错了。富贵日子过久了,容易忘记当初的艰难,当初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何等快活,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你我相互扶持,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那感觉是多么的好。好不容易才登上世上最高的山,可惜山高看的太远,也容易被路上的繁华风景迷了眼睛。先前几个月,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猪油蒙了心,竟想着找什么新鲜人物,虽然我心里也不过是抱着纳宠逗趣儿的想法,可到底是对你的不尊重。是我做错了,高敏,我真的错了,你能原谅我这一回吗?咱们相识十五年,夫妻八年,还有了旭儿,人生又有几个十五年,你肯定也不愿旭儿看着我们夫妻疏远。高敏,都是我的错,你能原谅我吗?」徒耿深情款款突然之间表白,倒让王朔愣住了。 王朔定定的看着徒耿,看着他一双黝黑的深沉的饱含歉意的眼睛,突然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高敏,高敏,朔儿,好朔儿,你怎么了,别哭啊,别哭啊。」徒耿也慌了,王朔向来刚强,流血不流泪,有时候比徒耿都稳得住,突然之间流泪,差点儿把徒耿吓得从床上蹦起来。 「你别哭,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就是,你这一哭,我心都绞成一片,比吐血还难受呢。」徒耿连忙劝慰。 「噗嗤……」王朔侧头捂嘴笑嗔:「胡说八道。」 「总算是笑了。」徒耿坐直身子,紧紧拽着王朔的手道:「你几个月都没给我真心的笑脸儿了,就是在朝臣面前,也只戴个面具一般,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 「我以为你忘了誓言。」王朔深吸一口气,忍住眼眶里的泪水。 「没忘,没忘,我答应过你此生不纳二色,夫妻一直相扶到老,我没忘。只是我前些日子如同被下了降头一般,不知犯了什么牛心左性,愣是要和你对着干,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人家佛祖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不再范了。」徒耿连连保证,只差发誓了。 「我可不敢再信你了,你今天说改,明天难道就没有美人现殷勤,朝臣进言了吗?你能错第一次就能错第二次,我才不信呢。」王朔抽出手,背过身去不理他。 第162页 「高敏,好吧,我承认我没全说实话,我这几个月犯病其实还是嫉妒。」徒耿握着王朔的双肩,把她转过来,道:「我是不是很没出息,身为天下至尊却嫉妒自己的妻子?高敏,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的耀眼,你聪明、能干,既能处理复杂的朝政,又能洞察险恶的人心,夏阁老那样的老狐狸都服气你,你每每不动声色就化解难题的模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你比我能干多了,所以我就想啊,这么能干的人,我又有什么福气得到呢?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会不会把眼光转移道别人身上,你不知道有好几个朝臣看你的眼光,混杂着钦佩与仰慕的眼神,简直让我嫉妒的发疯!」 「说真么胡话呢,我是一国之母,谁敢亵渎国母,不要命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多的是好色不要命的男人,最关键的是他们倾慕你的不是你的容颜,而是你的思想,你说过的,知己难求,我是怕啊,你知道吗?」徒耿嘆息道。 「我的知己就是你啊,你是我的夫君,怎能说出这样的胡话,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想,我还理你做什么!」王朔甩手。 「别……唉,头疼!」徒耿抓住她的手不放,王朔又顾忌他的身体,一听徒耿喊疼,立马不敢用力挣扎,徒耿趁机道:「所以我才说我错了,以前我就是想让你也嫉妒一下,想让你更在乎我才走错了路,我现在知道了,也想明白了。那些人倾慕你,不正说明我的眼光吗?我是天子,自然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人,你就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即便王朔满心怒火,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侧过头掩饰自己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嘴里却道:「花言巧语,我才不信。」 「那你要怎么才信?要不我给你发个誓,哦,忘了你不信这个,那我就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诚意。」徒耿刚说完就大声唤道:「来人!」 「做什么?」王朔好奇问道。 「你就别管了,看我的。」徒耿卖关子不肯答,只等叶本礼就来了吩咐道:「去把那几个低阶妃嫔都送去皇恩寺剃度出家,为朕祈福……」 「你做什么!」王朔连忙喝住,这没头没脑的,黑锅还不让她一个人背了啊。 「还要整顿宫规,传话下去,以后谁要是敢往朕跟前凑,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徒耿对着叶本礼吩咐完,直接让他下去马上落实。回头对王朔解释道:「这就是我的行动,是我给你的赔罪,我想让你相信我,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有这个。」 徒耿挣扎着要下床,王朔连忙叫人来扶着左边,自己扶着他的右手,絮叨道:「行了,行了,别折腾了,我信你还不成吗?这是做什么,御医说卧床修养……」 徒耿并不理会,坚持到了小书房,亲手写下圣旨,盖上玉玺,递与王朔,道:「这才是我赔罪的诚意。」 在他写的时候,王朔就看见了,这是徒耿写的此身不纳妃妾的圣旨,上面说的很清楚,王朔一路陪他走来,劳苦功高,他在求亲之时就承诺过一生独宠,他前些日子违背了誓言,如今正是该更正过来的时候,因此发明旨,让天下人监督。 「若是……若是我以后生不出儿子怎么办?」王朔语带哭腔的问道,这些日子她也饱受压力,朝上已经有过继宗室的声音。 「我们有旭儿,你不是说让她参与朝政吗?你忘了,我就是以嫡子嫡出身份登基的,别说没有庶子,就是有庶子,他们的继承权也该在旭儿之下。若是旭儿不爱朝政,于政务上没有天赋,我们还可以给她选驸马,挑孙儿来培养;再不济我们还能过继呢,宗室中总有好苗子,日后我决不让你们母女受委屈。」徒耿再把圣旨往前递,让王朔接着。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何须圣旨。」王朔推拒着不肯要,她也是怕徒耿日后反悔,面子上挂不住,没有圣旨,以后翻脸就容易多了。男女感情这回事儿,当初说海誓山盟的时候都是真心实意的,可时过境迁心里的山和海在就已经沧海桑田了。 「还是信不过我。」徒耿轻刮王朔的鼻子,唤了传旨太监来,直接让公布出去了。 「唉,唉,回来,徒耿!你做什么,夫妻闺房之乐,你还真拿去公告天下啊!」王朔急了,赶紧拦着传旨太监。 「什么闺房之乐,只是帝王的承诺,公布出去正好,让天下都看看,你是朕认定的唯一的皇后,看以后谁敢看轻你,谁又敢倾慕你!」徒耿拉着王朔的手不让她阻止传旨太监。 王朔挣了几下没挣脱,静下来,看着徒耿深情的面容,突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静静的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徒耿很快就感受道脖子湿了,轻拍着王朔颤抖的肩膀,心中感慨,王朔还是这样自持,即使是哭泣,可不肯让人看到她的软弱。 等哭过一场,收拾好情绪,王朔抬起头道:「快回去躺着吧,御医回来该骂人了!」 徒耿摇头苦笑,还以为她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实际。不过也好,只有这样的王朔才一心为他着想,徒耿点头笑应。 王朔扶徒耿躺好,徒耿每每抬头,总看到王朔眼中柔情一片。 等人睡着了,王朔才悄声退出寝殿,走到院中,王朔看着这皇城上方的星空,摇头苦笑,这段深情告白来得太迟了,她多么希望这是在他们情谊深浓的时候发生的,而现在……现在王朔已经不敢相信了。深吸一口气,王朔吩咐青儿道:「去查,今天赵喜和陛下说了什么。还有,赵喜的命不用留了。」 第163页 ☆、第九十五章 徒耿刚刚发布了一道堪称地震级别的圣旨,重申王朔的地位,王朔在宫中又一向积威甚重,审问赵喜的事情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完成了。 王朔在偏殿静静的等着,徒旭陪着她。 刚才在正殿的时候,等把赵喜拖下去,王朔就让徒旭也迴避了,她以为他们夫妻之间会有一些争吵或者言语不当的地方,不想误导徒旭才让她迴避,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表白。 现在徒旭已经听说了正殿发生的事情,正在和王朔磨叽呢:「娘,父皇已经知道错了,您会原谅他吗?都说患难见真情,也就父皇病了才知道我们是他真正的亲人。」 「你想娘原谅他。」王朔摸着徒旭的小脑袋问道,其实不用问,看她那亮晶晶的眼神就知道了。 「这是娘的事情,我听您的。」徒旭已经是不那个被宠坏的小公主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让她明白的人心险恶、宫闱难居,参政数日,已经让她知道了谨慎二字。 「乖了,娘也不说什么你还小,长大就懂的瞎话来煳弄你,娘只告诉你,事有反常必有妖,咱们不能把人心看得太恶,以免对人世绝望,但也不能把人看的太好,这样你会吃亏受伤。」王朔谆谆教导,她和徒耿的关系,并不是一场告白,做出个夫妻和睦模样就能解决的。 「娘,是我把父皇看的太好了吗?」徒旭歪着头问道,她愿意相信徒耿都是出自真心,那可是她的父亲啊,从小徒旭就是在父母恩爱的光环下长大的,平日里往来,多少人羡慕她有如此恩爱又如此疼爱她的父母。 「等着看吧。凡事用事实说话,娘不告诉你答案,你自己看。」王朔摸摸徒旭的脑袋,让她先去睡明日再告诉她事情经过。 「我睡不着,等青姨回来吧。」徒旭坚持,没有确切的消息,她也是睡不着的。 「依你。」王朔并不坚决反对,小孩子少睡一晚上很快就会恢復,更何况她早晚要面对在父母之间做选择,今日直面真相,也是铺垫。 三更时分,青儿回来了。 「问出来了,说吧,不必避讳公主。」只看青儿的脸色,王朔就知道不会是个好消息。 「赵喜招认,安国公、顺国公、褚国公勾结,联合宗室几位耆老和朝中原几位皇子麾下残余势力,想要逼陛下过继宗室,继承大统。因为……因为……因为,陛下不能有后嗣。」青儿几番犹豫才把话说明白了,说出最艰难的,剩下的就简单了:「陛下还是恭王时,先帝就已经留了后手。当初是因为主弱臣强,先帝防备陛下会谋夺皇位,加之主子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主子和陛下求亲之时的诺言,先帝也是知道的,因此知道万一日后陛下纳妾,定会和主子生出嫌隙,也是挑拨的手段。主子怀孕之后,先帝就请原太医院院判把过脉了,说了女孩儿,为绝陛下谋位之心,给陛下下来绝育药。没想到还不等先帝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陛下,陛下就一举登位了。」 「是谁动的手?」王朔平静问道,本就猜想到了会有猫腻,没想到这样狗血。 「原太医院院判给的药,原大正殿总管亲手下的,先帝亲眼看着陛下服药的,原本知晓之人就这三个,先帝驾崩,原太医院院判回乡,路遇匪徒身亡,只有原大正殿总管殉葬之时,身边有一个刚收为徒孙的小太监,就是这个小太监把消息传给安国公、顺国公等人的。」青儿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赵喜口中掏了出来,原太医院院判是先帝杀的,他不能留下自己绝人后嗣的把柄,原大总管是徒旭令杀的,不过是「被殉葬」。 「那现在有多少人知道?」王朔再问。 「现在具体知晓的人还不清楚,能确定的是安国公、顺国公得知,事关重大,又是关键性把柄,他们该不会随意乱说才是,至少褚国公这个合作者、打头阵的就不知道。」青儿轻声道。 「所以……」王朔长吁一口气,嘆息道:「所以咱们陛下真是神思敏捷、考虑周详,听到如此噩耗不过瞬间,就想出了绝妙的应对之法——假装深情。他把临幸过的妃妾赶至皇恩寺出家,又发明旨表示绝不纳妾,对我如此情深意重,若是我不能为徒家诞下子嗣,那自然就是千古罪人。而陛下又有什么错,最多被念叨一句用情过深,宗室巴不得他如此深情,让他们的儿孙有机会踏上丹璧坐上龙椅,朝臣们就是有意见,也该我这个受益者皇后去弹压,说不得还有多少贵妇少女倾慕陛下的深情…………好,好,好,如此绝妙计策瞬间而成,果然不归是我的丈夫,不愧是咱们陛下!」 「主子……」 「娘……」 「我也是受教了,枉我自诩手段高明,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我都不知我的夫君就还是个演戏高手!」王朔喃喃自语,认不出自嘲。 「娘,你别伤心,父皇我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要他了,娘,你别伤心。」徒旭抱着王朔连连劝慰。 「我不伤心。」王朔自嘲一笑,她和徒耿又有何分别,徒耿假装深情,想把脏水往她身上泼,王朔假装大度,筹划着名慢慢架空他,都是半斤八两,别做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了,徒增笑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王朔还是忍不住的掉眼泪,难道她对徒耿的感情真的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吗?大家当初说好的啊,也许真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情感动了王朔,时光真的是最好的催化剂,它把平淡的日子酿成了甜蜜的回忆;时光也是最好的漂白剂,所有往昔艷丽色彩,在时光的威力下都化为苍白。 第164页 「娘,我陪着你,你还有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读书,好好学习朝政,以后我奉养您,您会是天下最尊贵的母亲。」徒旭把头埋在王朔的怀里,闷着声音道。 「是啊,主子,您还有公主,还有属下,属下也会一直陪着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青儿也缓步走进,跪坐在王朔跟前。 王叔一手抚摸徒旭的脑袋,一手轻拍青儿的肩膀,微微一笑,对啊,她也不是孤家寡人,她至少还有贴心的女儿,还有忠心的属下。 王朔把徒旭从她怀里拽出来,道:「好旭儿,娘以后就靠你了,所以……你先回去歇着吧。」 徒旭不依,这两句话有什么逻辑关系,她也不放心她娘一个人待着,撒娇道:「娘,我陪着你。」 「说好要做娘的依靠,你就要快快长大,健康长寿,按时睡觉是保证你健康长大的条件,好了,快去睡吧,放心,娘是大人了,有分寸的。」王朔注意着自己的口吻,尽量把徒旭当做是独立成年人来看待,既然要让她担负朝政的重任,从细节处就不能看低了她。 送走了依依不捨的徒旭,王朔才开始处理真正血腥的、不适宜儿童知晓的事宜。 「赵喜如何了?」 「死了,贴加官,纸是上好的宣旨,绑住手脚的丝带是江南织造处的贡品,保证不留痕迹,窒息而亡,赵喜没有资格看太医,不会有人看出端倪,就是有专门的仵作来验,也只能得出杖刑过重不治身亡的结论。」青儿回禀道。 「嗯,很好,整理队伍,把我的私兵整顿出来,注意剔除那些成亲了的,心思不在队中的,有异心的,别人的探子,这是我的底牌,一定不能有任何差错。」王朔再次吩咐道。 「主子放心,属下叮噹转达朱雀,定不误主子大事。」青儿沉声应道。 玄武素贞嫁人之后联繫变少,素贞更是随着丈夫外放,朱雀原本近身伺候王朔,深的信任,王朔这才派她接管了私兵。经歷了和玄武说话鸡同鸭讲的事情,王朔对私兵的把控更加严格了。 「嗯,内宫就交给你了,给我好生梳理,不是我们的势力都□□,注意不要惊动了陛下,太后那边我去说。」王朔吩咐道。 「是,青儿定不辱使命。」 王朔点头,挥手让她退下,该布置的都布置了,现在就等着时间发挥威力了。 王朔在偏殿枯坐一宿,第二天黑眼眶加红血丝,模样狼狈得很。徒耿昨天折腾了半响,病情又加重了,御医正黑着脸行针,王朔也不敢打扰,乖乖坐在一旁观看。 等御医扎针完毕,王朔才上前问候。 「娘娘,说一刻钟就好,陛下要静养呢。」御医毫不留情得提醒道。 王朔故作高贵的点头,等御医宫人退下去了,才忍不住笑出来,道:「御医现在越来越威风了,我都不敢惹他。」 「是啊,要是得罪了他,在我药里加两斤黄连可怎么办?我早就怀疑御医公报私仇了,那药又苦又酸,还泛着一股馊水味儿,别提多噁心了。」 「说的你好像知道馊水是什么味儿一样。」王朔笑骂。 「真好。」徒耿笑着躺在床上,拉着王朔的手道。 「好什么?天天喝馊水还好?」 「看见你明媚的笑颜真好,高敏,十几年了,我都忘了告诉你,我心悦你。」徒耿情话不要钱的往外飈。 「都老夫老妻的说这些干什么。」王朔挣扎着要把手抽书来,但徒耿握得太紧了,她只能放任徒耿抓着她的手,慢慢脸红了起来,耳朵都红如滴血。 王朔慌乱得看向周围,转移话题道:「今早宫人来报,赵喜去了。」话刚说出口王朔就情不自禁咬了咬嘴唇,暗恼自己不会说话,这时候提这个干什么。 徒耿看王朔懊恼的样子,只觉得她可爱,道:「赵喜虽是罪人,但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赐他个体面的后事就是。」 「嗯,我会吩咐下去的。」王朔点头。 「我最近养病,也没有多少事情,先把叶本礼借过来用用。」徒耿道。 「什么借不借的,叶本礼本就挂了大正殿副总管的衔儿,让他先来你这边照应着,我另外选人就是。」王朔连忙把叶本礼打包送过来。 「骤然换人,你也不习惯,我无妨,倒是你要处理朝政,又要打理后宫,还有照顾我、照顾旭儿,辛苦的很,可不能再夺你所好。先让叶本礼顶一段时间,待我好了,挑个人提拔上来就是。」徒耿还是希望大正殿大总管是自己的心腹。 「嗯,听你的。」王朔笑答,笑容中深情一片,不见丝毫阴霾。 ☆、第九十六章 「对了,褚国公上书过继宗室为嗣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王朔问道。 「先冷淡一段时间吧,我又病了一场,那些人该忍不住跳出来才是,再等等,正好一锅端了。」徒耿冷笑道。 「我查过这件事,查到是安国公、顺国公一系在推动这件事,往大了里说这可是觊觎帝尊,谋朝篡位的大罪过,他们又怎么处理?」王朔再问。 「不若你出面?」 王朔摇头:「不好,事涉谋逆大事,还是你出面更名正言顺,还有,你病了,朝堂上也是人心浮动,若是你能露个面,对安定人心也有好处。」王朔建议道,若是徒耿真的想让她出面,也不会用疑问句。 第165页 「听你的。」徒耿现在也能顺利做出一切以王朔的意志为准则的模样了。 「那你好好歇着,我上朝去了,把旭儿也带走了,刚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她,眼眶通红的,你和她说什么了。」王朔站起身准备要走,随口问道。 「和她说你呢。」 「说我?说我什么?」王朔回眸一笑。 「说你昨晚哭了一宿,可是真的。」徒耿笑问。 「怎么可能,我从来不哭的?」王朔矢口否认。 「还想骗我,看你这黑眼眶和眼中的红血丝,一夜没睡吧。」徒耿摩挲着王朔的手,歉意道:「以前都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嗯,我相信你。」只需要骗过这一次,日后就是天底下最和睦的夫妻了,又哪里会有伤害呢?等到王朔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徒耿只要站出来说上一两句话,名声和实惠就全都来了,就是要过继宗室,那也是王朔的罪过,与英明深情的陛下何干? 皇室一家人的私事牵动着朝野上下的心,徒耿刚刚颁布了一道旷世罕见的圣旨,深情专情的名声响彻天下,王朔再代表徒耿上朝,意义更是非凡。 王朔已经不是第一次代表徒耿上朝听政了,可看着凤位上端坐的王朔,朝臣们总觉得变天了一样。再看看凤椅旁边站着的徒旭,心里更是思绪万千。 今天是徒旭正式上朝的第一天,往常都是在御书房听政,见过的也就几位阁老尚书,今天可不一样,徒旭正式在所有朝臣面前亮相了。 徒旭看着娘亲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得处理政务,把那些想要隐瞒实情、想要狡辩真相的人追问、反驳得哑口无言,心中不禁生气豪气万千,她想成为娘亲这样的女人,她想高高的端坐在丹璧上,享受众人的朝拜。 朝臣们有心为徒耿的圣旨和徒旭的上朝说两句话,但转念一想,王朔上朝已是常态,徒耿身子又不好,再说王朔也不是胡乱做事,丈夫事务繁忙,当家主母帮衬一二也是常态,朝臣们很快就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解释。至于徒旭,当朝唯一的公主,有一二优待,朝臣们也大度包容了,毕竟以后皇帝有了子嗣,说不定还不如这位公主受宠呢。 徒耿尚在病中就连发几道旨意,逮捕了褚国公、安国公、顺国公和好几位宗室、朝臣,罪名是谋害帝尊。大家联想到此次皇帝病重和遣散妃妾的事情,自以为得到了真相。 几位宗室被革除爵位,送往先帝皇陵,终生不得离开,这里有徒家宗庙,正适合宗室忏悔。褚国公当场就自杀了,褚国公夫人随之而去,诚王妃早在半月前就病逝了,太/祖诚王一脉,自此绝嗣。 褚国公及其夫人的尸身是王朔收敛的,一介罪人,就算是皇室血脉,也没有人愿意为他维持最后的体面,王朔把他们夫妻和清河郡主的棺椁一起葬在了诚王夫妻的墓旁。诚王本来就是谋逆罪名,先帝特赦之后才迁入皇陵的,后来徒耿登基不待见清河郡主、顺带讨厌诚王一系,诚王的墓也就迁了出来。王朔把他们一家人葬在了一起,默默的上了一炷香,心想,这就是我能做的所有了。其实,我不过是为着自己心安。 「愿你下辈子不要投身帝王家。」 王朔在清河郡主目前久久驻足,最后悼念了自己少年时的友情,坐上马车,慢慢始离西山墓群。 王朔今日从宫中出来,和徒耿报备说的是来为褚国公收敛尸身,顺带回家看一看。也没有亮明皇后仪仗,就这么一辆马车,一队护卫,低调的往王家走去。 马车驶入东善街,王朔掀开帘子刚好看见了街口的青石街牌,上书东善二字,还有未及时除去的青苔印记,一切都是以前的模样,可惜早已物是人非,王朔已经七八年没有回过这里了。 马车哒哒驶入,马蹄敲击着青石板,声音迴荡在宽阔的东善街,高门大户,宽阔的街道整齐有序,连个闲人都看不见,路边偶尔往来的行人,都是穿了各府精緻下人服饰的管事、小厮,看上去颇有些派头。 走到王府门前,这里挂的是承恩侯府的牌匾,侍卫前去叫门,没有遇到狗眼看人低的情形,王所很高兴。看来王子胜约束自家奴僕十分有力,这么些年没听说王家有纨绔子弟在京城招猫逗狗,王子胜这个族长功不可没。 王朔的令牌一递进去,很快王子胜就携了一家人小跑至门口迎接,王朔早没有打招唿,倒把人给吓一跳。 王子胜这些年位高权重,母亲是长公主,弟弟是驻守一方的边关大将,妹妹是宠冠六宫参与朝政的皇后,夫妻和睦、儿女争气,简直是人生赢家的典范。因此王子胜已过而立之年,看起来却如同年轻人一般,风度翩翩、充满活力。 王子胜夫妻带了他们的三子一女在门口迎侯,王仁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王熙凤也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枚,还有王仕和王伦,年纪虽小,却也有礼有节。 「大哥大嫂安好。」王朔率先出声问候。 「娘娘……」夫妻脸带着儿女僕从就要行大礼。 「免,免,今日是小妹来探望兄嫂,可不是皇后巡幸,只叙家礼。」王朔连忙阻止,旁边已经有女官上前扶着王子胜夫妻,不让他们拜下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妹妹。」王子胜拱手一礼,笑道。 「大哥。」王朔颔首,跟着王子胜往正堂走去。 第166页 坐定之后,王朔给大哥大嫂送上礼物,受了几个侄儿侄女的叩拜,分发了见面礼,才说到正事。 「你先带几个孩子回去歇着吧。」王子胜先让顾氏回去。 「仁哥儿留下。」王朔提醒道。 「正是,仁哥儿留下吧。」王子胜复述。 王朔看着空荡荡的正堂,想到小时候济济一堂的情形,心中感慨还是要把王子腾调回京城啊,到底一家人守望相助才是正理。 「妹妹,你这次来是?」 「我来见父亲。」王朔平淡道。 「父亲?他又做什么了?」王子胜惊讶道,上次王守忠擅自进宫和王朔说什么王家有意送女子入宫争宠,吓得王子胜连连催顾氏进宫几次解释,从来没有娘家给妹夫送小妾的道理,更别说是王朔这样刚强的性格,王子胜简直让自作主张的爹给吓死,一个又字脱口而出,他真是不敢信任他爹了。上次那样严重的实情,王朔连训斥的旨意都未降下,这次居然亲至,到底是出了怎样的大事,王子胜心里惴惴不安。 「你是族长,仁哥儿是下一任族长,你来听着不就知道了。」王朔淡定道。 自从王家老太爷去世之后,王守忠在乡下庄子上又守了三年才回到这挂了承恩侯府牌匾的大宅院里,顾氏常常觉得自己公公是个顶顶好伺候的人,为什么?因为省事儿啊!王守忠一般不出现宅子当中,也不会让王子胜夫妻早晚晨昏定省,更别说让孙子孙女儿承欢膝下。王守忠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在院子里或看书或写字,连外界传言盛宠在身,闹得王守忠和福慧长公主翻脸的宠妾杨氏,其实也是经常见不到王守忠的。 王朔人到了承恩侯府,也只带了王子胜、王仁和朱雀三人进入东院,事关机密,王朔并不想家丑外扬。 东院中松柏长青,满园都是高大乔木,王守忠就在这院中松树下的石桌上打棋谱。 「父亲。」王朔颔首为礼,王子胜、王仁也跟着拱手。 王守忠又下了摆了一步,把手中的书移开,平淡道:「你来了,正好,陪我下一盘儿吧,一个人下棋,也累得慌。」 「求之不得。」王朔应声,走过去坐下,执白子。 王子胜和王仁默默的坐在四方石桌的另外两边,今天这事儿透着诡异,王守忠和王朔的态度也奇怪得紧,父子俩都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他们父女下棋。 王朔的棋艺小时候就被孔姑姑嫌弃过,成亲后心思都转移道朝政上来了,练得更少了,手都生了,不大一会儿,王朔就弃子认输了。 「我输了,父亲好棋艺。」旺火微笑着放下棋子。 「输棋不要紧,总比我输了性命要好。」王守忠淡然道。 「你又如何肯定我会要了你的性命,若是确定,生死面前如此洒脱,倒令人敬佩。」王朔不理会王子胜的沉默和王仁见鬼的表情,平淡答道。 「能养出你这样优秀的女儿,做爹的不洒脱一些,如何相配。」王守忠话语平淡,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若父亲说说经验教训,算是留给儿孙最后的教诲,也省得仁哥儿没经验,日后担不起我王家族长的责任。」随着王朔的话,王仁的脸色一下比一下白,双手紧紧拽住袍子,情不自禁的向王子胜看去,他不知道自己留下来会听到这样的话啊! 「也好,就像以前我们一家在围着熏炉说话。」王守忠的嘴唇红艷得不正常,眼睛也明亮得不正常,朱雀微微向前一步,站在王朔的右手边,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第九十七章 「您说笑了,这些年母亲辟府别居,哪儿还有什么一家人,您和杨氏才是一家人。」王朔忍不住讽刺道,天下男人一般黑。 王守忠无奈苦笑道:「都是皇后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天真。杨氏不过一个玩物,妾通买卖,你又何须如此在意,倒是和你娘一脉相承。」 「娘在意的又岂是杨氏柳氏,在意的是你的放弃与背叛,当初在外祖父面前,您承诺过不辜负母亲。」王朔忍不住争辩道。 「陛下也承诺过此身不纳二色,就算他明发圣旨昭告天下,他做到了吗?」 这次轮到王朔苦笑了,摇头道:「看来您是专门等着挖苦我的。」 「不,就算你恨我怨我,你还是我的掌上明珠,为父只盼你过得好。」王守忠诚恳道。 「勾结朝臣,意图上书废后,这是希望我过得好?还是眼看宗室谋反,知情不报,等着我沦为阶下囚是希望我过得好?」王朔忍不住质问,当初查到王守忠参与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真是心都寒透了,当初王守忠派人截杀她,人没有到她面前就被福慧长公主拦下了,王朔还可以安慰自己也许当初王守忠只是想拦着她,并没有下杀手的意思。如今…… 「你果然知道到了。」 「现在再装出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有什么用?你的尸身我会检查,你没有诈死脱身的机会。」王朔从一进门就觉得画风不对,王守忠不是这么坐以待毙的人。 「你真的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吗?你连我的尸身都不放我!弒父之人,你会遭天谴的!」被王朔一口道破秘密,王守忠怒目圆瞪,扑过去想要抓住她,奈何药效已经开始发作,王守忠吃的假死药十分逼真,体力已经开始流失。 第167页 「父慈子孝,算上这次,你已经是第三次想杀我了,我自认仁至义尽。」王朔勐地抽身退步,还顺手拉着仁哥儿一块离开石桌。王朔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守忠发疯,说服自己不要如此心软,坏人遭到惩罚,好人一生平安,自己不过是正当防卫,没什么可心虚的,这就是故事的完美结局。 「胜哥儿~胜哥儿~你要坐视这个毒妇毒杀生父吗?我是你爹啊!亲爹!这是弒亲的大罪,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为恶鬼折磨,永世不得超生!」王守忠已经被吓得慌了神,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威胁,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颇为诡异。 王子胜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走到王仁身边,把手放在王仁的肩膀上以示安慰。王仁被吓得抖了一下,面容惊恐的看着父亲,十几岁的少年,从未想过自己会目睹祖父的死亡,在父亲和姑姑的默许下。 「仁哥儿,记住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要伤害家人,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日后就是族长,要保护好你的妻儿,也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世间繁华迷了眼。」王子胜轻声说道,王守忠就是最好的例子,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做,他就是尊贵的国丈和驸马,如今汲汲营营推翻王朔,他又能得到比这更尊贵的地位吗?说来说去还是野心、还是不甘,看不得妻子女儿压在他头上。 仁哥儿半懂不懂的点头,鲜血和死亡至少让他明白了安分。 「人心比恶鬼还恶,父亲放心的去吧,我不会迁怒王家,您死后也必将哀荣。」王朔淡定答话。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永不超生!沦落地狱……」王守忠喘着粗气,愤恨锤桌,石桌上的东西都被他扫到地上了,只桌子太重,他掀不翻。 「活人我都不怕,害怕一个死鬼不成。」王朔冷着一张脸,全不为外物所动,即使在她面前挣扎的是生父,于她而言也不过陌生人一般。 王守忠慢慢停止了挣扎,好像真的已经死亡。王朔示意朱雀上前检查,假死药再过神奇,也不过是让身体冰冷、让唿吸减缓几近于无,并不是真正的死亡。朱雀查探一番,回禀道:「确是假死,属下进屋施为。」 「嗯,去吧。」让假死变真死,场面还是有些难看,到底是生父,王朔也不想再见这样的场面了。王朔走回石桌前,把刚才王守忠打翻的棋盘捡起来,小心分开那些黑子白子,长长的裙摆旖旎铺陈在地上,华丽极了。 王仁看见王朔拣棋子,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帮忙,刚跨出一只脚就被王子胜拦住了,王仁不解抬头看他,却见王子胜眼眶含泪,注视着王朔微微发抖的身躯。 王朔并不只是在拣棋子,她只是想哭,可又不想被人看见,才默默得蹲在地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声响,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后背透露出她的脆弱。等王守忠看不见了,王朔才敢承认,她的确是伤心的。 王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刚刚目睹了祖父的死亡,听上去是祖父做错了,以死谢罪,这般恐怖的场面,王朔却全程冷酷如冰,王仁对这位皇后姑姑充满了敬畏与钦佩,但如今看着这个颤抖的背影,他又觉得对她充满的同情和怜悯。 朱雀很快就从房中出来,默默等王朔把棋子都捡起来了,主僕二人才相携而出。王子胜目送王朔登上马车走远,立刻撩起袍子飞快往东院跑去,王仁也跟在后面唿哧唿哧得跑着。进了东院正屋,只见王守忠躺在窗下的软榻上,面色安详,如同熟睡。王守忠本来想演一场慷慨赴死的戏码,衣服也早就换上了大礼服,如今这幅仪态,直接下葬都没问题,不必再打理了。 王子胜这时候才敢流露出自己的伤心与惶恐,一家人反目成仇,刀兵加身,作为儿子、作为大哥、作为族长,王子胜承受的压力太大了。王子胜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王仁和王守忠的相处时间很短,两祖孙平日见面都少,并没有很深刻的感情,一时还把持得住。 王仁接过王子胜递过来的纸张,这是王朔刚刚给的,上面註明了府中需要清理的奴僕和王守忠的丧礼事宜。王仁接过这张纸条,转身出去安排,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父亲佝偻着背坐在地上痛哭,王仁在这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嫡长子的责任与担当,他想,从今天起,我算是长大了。 王朔在承恩侯府呆的时间很短,很快马车又驶到了福慧公主府的门前。福慧长公主府上除了她自己还有王子腾家的两个女儿王熙凰和王熙鸾,边关艰苦,说亲也难,不如京城适合两个女孩子。王子腾和刘氏都非常乐意把女儿交给福慧长公主照顾,以后说亲的时候,也是一桩谈资。 「今日怎么过来了?」福慧长公主惊喜道,徒耿前些日子发的诏书让福慧长公主安心不少,她总是为王朔的夫妻生活操心,如今有了这道圣旨保底,日后总不会过的太差了。 「闲来无事,就来探望母亲。凰姐儿和鸾姐儿也大了,看着她们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就想起我小时候。」王朔慈爱笑道。 「你才多大,就做这般老人言的模样。」福慧长公主笑着打趣,把王朔迎进屋里。王朔给两个侄女儿赐下诸多物品,就让她们下去玩儿了。 「两个小姑娘年纪都慢慢大了,娘对她们的婚事可有打算。」王朔笑问。 第168页 「自然是有的,你二哥二嫂那边说了,让我全权做主,话说虽这么说,可我想着还是列一个名单,让他们做父母的自己挑。我给你说,我已经把京城适龄的公子都筛过一遍了,保证给两个丫头找个如意郎君。」福慧长公主让人把她的宝贝名单拿上来,这几年福慧长公主对媒人这个行业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她闲着没事儿干就爱在家中举办花宴,她身份高贵,搭起来的场子也是人人嚮往,很快在她的宴会上就撮合了几家有意向的人家,小儿女婚后过得也不差,如此良性循环,福慧长公主的花宴已经在京城打出了名气。还有她的名单,能被列上这个名单的都是京中最好的公子和闺秀,如今已经有以上榜为荣的趋势了。 「娘,不用给我看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和二哥二嫂商量才是,我就想问问这两个姑娘性情如何,我想接人到宫里去住着,也好陪陪旭儿。大哥家的凤儿已经定亲了,倒不好进宫了。」徒旭从现在开始,也该培养自己的班底和人脉了,娘家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王朔也已经在各位重臣家长,挑选性情、脾气、学问、家教都过关的人入宫了。 「凰丫头不必说,最是贤良淑德不过,凡是来过我花宴的人,就没有说她不好的,为人稳重大方,又会照顾人,鸾丫头就是她照顾着长大的。从小就懂事,现在很多小宴我都是交给她来办的,本事手段再木有不好的。」福慧长公主高兴得夸赞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女儿,家世、模样就不必赘言了,到了王朔这个高度,她青眼相加就是最好的光环。 「鸾姐儿呢?」王朔问道。 「她呀,就是个野小子,不爱红妆爱武装,和你小时候一样,平日里没少祸害我园子里的花花草草,自己院子里也不说种些牡丹芍药,最爱的居然是竹子,满院子的竹林,还爱穿男装,比别家公子哥还俊俏些。」福慧长公主嘴里说着嫌弃,可脸上的笑容却不是这么回事儿,她当初能让王朔习武,对孙女儿的教养就更是开放了,只要不伤天害理,两个孙女儿想做什么都行。 「听起来都是好姑娘,娘教导出来的,我再没有不放心的。您先和她们透个口风,过几日我请她们进宫,还有好几家姑娘要去了。」王朔笑道。 「好,好。」福慧长公主并不在意,这两个小姑娘平日里也是经常出入宫闱的,福慧长公主只以为这是给孙女儿增加资歷的一次宴会,并不知道后面的深意。 母女两个说了许多家常话,王朔冻得麻木的心渐渐温暖起来,在公主府用过晚膳,王朔才坐上马车往回走,路过原先王府的时候,还进去逛了一圈,让人挖了两株正院书房外的青松带回宫中。 「回来了~」徒耿招唿道,他正和徒旭解说摺子呢。 「回来了,去王府逛了一圈儿,时间过的真快,当初种在书房外的青松都有海碗粗了,我挖了两棵带回来,种在福熙殿外。」王朔笑着答道。 「好,我们一起看这些青松长大。」徒耿微笑着握住王朔的手,王府的松树还是王朔刚刚嫁进府中的时候他们夫妻一起种的,说好夫妻如松柏,相扶到老。如今王朔又带了两棵树回宫,徒耿十分感动,这是王朔想要从新开始的明证。 ☆、第九十八章 王朔在宫中的大宴连开三天,京城中五品以上官家适龄嫡女都受到了邀请,而且有邀请函的人还能带两位自己的亲密好友,可以说京城里的适龄闺秀都来皇宫过了一遍。 王朔高坐凤位,看着这些小女孩儿叽叽喳喳的说话,用不同的手段表现自己。身世好的,骄傲而自信,一举一动充满张扬之美;特长突出的,想方设法展示自己的本事;还有心思独特的,一举一动皆是规矩楷模,信奉不争就是争的,各种类型、各种性格的都有。闪亮登场模式、低阶逆袭模式、独善其身模式,零零总总,王朔看了一场好戏。 这是徒旭挑选玩伴的宴会,各家早就知道,徒耿也在每天过来走个过场,更显对此事的重视。徒旭这几天都在御花园和各家闺秀聊天,自己挑选日后的班底。 最后选出十二人来,刚好是太子伴读的数量,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就是对礼仪条陈最熟悉的礼部也没有站出来说话,唯一的女儿规制超也就超了。选出的女儿家,文臣武将勛贵清流宗室寒门都覆盖到了,王朔看过名单,夸奖徒旭做的很好,兼顾各方,也挑出了最优秀的人才。这些女孩儿小的六岁,大的十岁,都是可塑性非常强的孩子。 王朔下懿旨让选定的女孩儿进宫,刚刚把此事定下,承恩侯府就传出了老侯爷、福慧长公主驸马去世的消息。 王朔作为女儿,自然是要守孝的,当然,尊不让卑,就是王朔不守,旁人也不会说什么。徒耿命礼部操持丧礼,王朔赐下奠仪,徒旭也去外祖父灵前晃了一圈,有皇家如此给面子,全京城的人都涌向了承恩侯府,一场丧礼办得热热闹闹。 福慧长公主也在灵前举哀,王朔趁机进言,把王子腾从边关调了回来。 王守忠的死并未影响什么,徒旭的功课继续、各府进宫的女孩儿按部就班跟着学习,福慧长公主在丧礼过后还是住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唯一的改变,大越就是阔别京城数年的王子腾回来了。 王子腾阔别京城将近十年,带着妻儿,拖着长长的车队走到北门,看着这巍峨高大的城墙,即使是被北境风霜磨练得坚实老辣的心也忍不住感慨万千,「终于回来了!」王子腾长嘆一声。 第169页 「娘,这就是京城吗?」后面马车里一个小男孩儿伸出头来看着这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场景。 「是啊,这就是京城,你大姐、二姐就在公主外祖母府上住着,还有大伯一家,住在东善街,还有姑姑……」刘氏温言和儿子解释,这是她和王子腾的独子王佶,现在才四岁。 「我知道,我知道,还有姑姑和旭姐姐,住在皇宫。」王佶兴奋说到,他的姑姑和表姐常常被父母挂在嘴上,王佶心里已经和这些人非常亲近了。 「是啊,佶儿真乖,记得真清楚。」刘氏摸着小儿子的头笑道。 王子腾的车队还没进城门,旁边就已经有两队人马等着了,一队是宫中派出的内侍,专门接王子腾进宫陛见的,还有一队是福慧长公主和王子胜派来的,接女眷和车马行礼到承恩侯府,王守忠去了,福慧长公主也就不别扭着不去承恩侯府了。 王子腾打马过来和刘氏交代一声,跟着内侍往宫中而去。 徒耿在养居殿接见了王子腾,王朔陪同,养居殿是专门举行宴会的地方,不是亲密之人,无此优待。 王子腾龙骧虎步而来,见帝后端坐上方,纳头遍拜,「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二哥……」王朔忍不住喊出声来,她从小就和王子腾关系好,在广东的时候还一起做小兵,一起登战船,转眼间,已将近十年未见。 「虎臣起来吧,坐。」徒耿赶紧叫起,道:「先帝当年见你就说王老侯爷后继有人,赐字虎臣,你果然没有辜负这两个字。」王老太爷打了一辈子仗还只是个伯爵,等到王朔当上皇后,反倒恩荫自家,自己也升任侯爵。 「全靠陛下当初举荐之恩,臣道边关之后,粮草充盈、将士用命,都是陛下御下有方,恩泽臣下。」王子腾连忙谦虚,把功劳往徒耿身上推,他虽是先帝任命的,可现在徒耿手下干活啊。 「好了,好了,陛下就别吓我二哥了,看他风尘僕僕而来,都没换洗一下就来陛见了,先让他去洗漱,咱们再叙话不行吗?」王朔打断道,王子腾满头满脑的灰尘,现在就算是官道也是尘土飞扬呢。 「这二舅哥才到,你就要过河拆桥啦,也太势力了,不是我把人调回来,你能见吗?」徒耿笑着打趣道。 「到底放不放人!一句话!」王朔翻了个白眼直接道。 「敢不从命。虎臣,你瞧瞧,朕就是被欺负的命。」徒耿苦笑着和王子腾述委屈。 王子腾还想说什么,王朔却一把拉了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二哥身体可好?在边关可有受伤?每次家书都是报喜不报忧,娘担心的不得了。二嫂可好,我小侄儿可好?两个丫头在京城几年,二哥该忘了她们长什么样子了吧。」 「高敏,你慢点儿问,让虎臣怎么答啊!」徒耿在身后高喊道。 「有你什么事儿!」王朔头也不回的噎回去,拉着王子腾往外走。 转过大殿转角,王朔才放手,慢慢走在前面,语气也放缓了,真正像久别重逢的家人那般叙话,嘆道:「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这些年妹妹辛苦了。」王子腾非常明白,论武功战术他并不会独一无二的,如今能站到这样的高位,多亏了皇家信任,而皇家给的信任是他妹妹从中斡旋得来的。 「不辛苦,都过去了。」真正的危险和困难都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二感慨罢了。 王子腾见此,愈加心疼,扫了一眼远远跟着的宫人,小声道:「二哥会帮你的。」 「我知道。」王朔点头。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谈话太过伤感严肃,王朔笑着道:「二哥还没见够我的女儿吧,她叫徒旭,长得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待会儿家宴的时候让她拜见你。」 「公主的相貌形容,我又怎会不知。」王子腾笑答,即便只有他和王朔两个人,王子腾还是言语谨慎,恪守规矩。 「你先去梳洗,衣服我都备好了,还好,身形变化不大。」王朔笑着上下打量了王子腾一遍,把他引到偏殿,自有宫女内侍上前伺候,王朔把人带到就回养居殿正殿陪徒耿说话了。 徒耿病好的这些日子过得颇为清汤寡水,今日趁着这个机会,王朔做主叫了教坊的歌舞妓前来表演,日子过得随心所欲,全然不顾自己还在父孝期间。 「不吃醋啦~」徒耿捏着王朔的鼻子笑问,指着堂下的歌舞妓人。 「我什么时候吃过醋!」王朔才不会承认呢。 「是吗?几个月没给我一张笑脸,这还不是吃醋。」徒耿笑着戳穿她。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惹我生气呢!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孤家寡人,我二哥回来了,看他不找你麻烦。」王朔笑道。 「哟,这么硬气。」 「可不是,我从小就和二哥关系好,他说了,以后我成亲,丈夫待我不好,他进领着士兵把人揍成猪头。」王朔笑着把当初的戏言拿出来打趣。 「那我不是挖坑埋自己,早知道就不把人调回来了。」徒耿双手环兄,假装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样,逗得王朔哈哈大笑。 「现在才反悔,迟了!」王朔笑答,略过此节不提,指着堂下的歌舞,和徒耿分析哪一个跳得好,哪一个身姿优美。 第170页 两夫妻就歌舞伎平头论足了好一阵,徒旭也下学过来了,王子腾这才把自己打理好,络腮鬍子剃干净了,只留唇上一撇,看上去颇为儒雅,身着一席家常玄色长袍,看着英武非常又平易近人。 正主来了,王朔叫停了歌舞,准备了一张圆桌,四人同坐,算是给他二哥接风。 「这如何使得。」王子腾吓得连连推却,一介臣子,可没有资格和皇帝同桌用膳。 「二舅哥这是怎么了,今日是家宴,咱们之轮亲戚辈分,不说朝堂君臣大礼。」徒耿也帮忙劝道。 「就是,二舅舅坐吧,母后等您等得都望眼欲穿啦。」徒旭一身公主常服,却也华贵非常。 王子腾推却不过,就只能拱手坐下。定睛一看,桌上摆在他面前的菜餚都是他喜欢的,心中温情一片,这不是帝后故作姿态的礼贤下士,而是真正的欢迎他回来。 王朔想要调节气氛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冷场,一场家宴下来,也是宾主尽欢。 「我就不多留二哥了,大哥一家还等着和二哥团聚呢。」吃过饭王朔就放人了。 「是啊,二舅哥先回去,朕放你一个月的假,等休整好了,就接受禁军统领的职务吧,刚好前些日子撸了郑亭的职位,还是荣国公贾代善推荐的继任人选呢,一个小小的拐卖案都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刚好就把皇城安危託付给二舅哥了。不许推辞啊,现在让朕放心的就你一人,二舅哥放心,大舅哥也夺情处置,断不会让你为难。」徒耿也痛快夺情復起,不让王子胜、王子腾两兄弟守孝耽搁。这禁军统领的职位一向非心腹不能担任,非才干出众不能胜任,当年五王叛乱,禁军统领贾代善救驾身亡,临死前举荐了现在的郑亭,可惜郑亭能力有限,一个儿童拐卖案他也侦破不了,还让皇城脚下出了命案,徒耿一恼,就直接撸了他的职位。 「陛下说都是,二哥快应了吧。」王朔也笑着送客。 王子腾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朔,她说过的安危相托,说的就是这个职位吧,她是怎么劝说陛下同意的? ☆、第九十九章 徒耿病好,就慢慢把朝政接了过去,当然有些不重要的事情最终处置权还是交到了王朔手中,毕竟徒耿那身子骨,也经不起劳累。 转眼就是王守忠七七,王朔和徒耿说了,自己要去皇恩寺上香祈福,住上七天才回来。 「一定要去吗?宫里也有佛堂啊。」徒耿不乐意了。 「要去。不仅是给我父亲祈福,更重要的是还愿。你当初病得那样重,浑身烧得通红,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你浑身抽搐,吓得手足无措,当场就求了佛祖保佑,我以后每年都去皇恩寺斋戒祈福七天,多谢菩萨保佑。」王朔笑着解释道。 「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当初那般临时抱佛脚佛祖都没有怪罪,如今更要虔诚一些才是,每年都去,再给皇恩寺添些赏赐,也多做善事,为咱们一家人积福。」王朔坚持。 「好吧,知道你是为了我。」徒耿把手搭在王朔腰上。 王朔恰巧回身,把一份摺子递给徒耿道:「你瞧,这是旭儿前些日子批的摺子,有模有样的,可见长进不小。」 徒耿无奈放下手臂,结果摺子一看,果然做的不错,笑道:「不愧是咱们女儿,这聪明劲儿!」 「是了,她原来就和我说想要出宫看看,这次正好,我要去皇恩寺住七天,刚好让她跟着,也算是酬神谢佛了。」王朔提议道,不忘问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这看旭儿吧,只要她喜欢。」徒耿可有可无道。 「那太好了,她怎会不喜欢,盼了不知多久,我就着就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王朔热情洋溢得笑道,转身就出了寝殿,往徒旭的宫殿而去。 徒耿见状,只能讪讪走了,他今天过来,本来是相合王朔温存的,什么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王朔如此不解风情。从病好到现在小半年了,徒耿还未近过王朔的身,开始的时候王朔推脱御医交代要修身养性,后来徒耿都怀疑王朔是不是还没原谅他了,等王朔从王府挖了两棵松树带回来徒耿才放心。后来又遇到王守忠去世,两人更是没有同房,今日徒耿过来就是想过夫妻生活的,王朔对王守忠的去世根本不在意,她连歌舞都看了,又如何会在意鱼水之欢。 可惜,王朔见他过来,直接就说了要去皇恩寺祈福的事情,还抽身去了徒旭那边,徒耿没办法,只得讪讪走了。 第二天王朔就带着徒旭出发了,皇恩寺在京郊西边,这里有西山墓地、有皇家陵寝、有皇家庙宇,总之不是什么修闲好去处,总觉得不似在人间。墓区是鬼气森森,佛寺是木鱼声阵阵,道观是香烛缥缈,都不是人间景象。 王朔和徒旭一去七天,徒留徒耿一个人在宫中,无聊透顶。现在他也不敢开宴会取乐了,上次陪他宴饮的人都让王朔收拾的,罪名现成的——引诱帝尊,如今没人敢冒着生命危险来宫中赴宴了。 徒耿等啊等,好不容易熬过了七天,吩咐叶本礼把寝殿装饰都换了一遍,庭院里也摆上了新的花木,等着迎接妻女回来。 结果一直等到中午,王朔才派人回来说,她们刚要走,皇恩寺后院的金莲就开了,主持说这是佛法显灵,王朔决定在皇恩寺再留七天。 「砰!」徒耿气得把桌上的摆设都扫到了地上,原本兴致勃勃得等着,结果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确实这么个扫兴的消息,徒耿脸黑色能滴墨汁儿。 第171页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来禀报的小太监连忙匍匐在地,颤抖着解释道:「娘娘一得到消息就令奴才快马加鞭赶回来报信了,都是奴才不中用,都是奴才不中用!」 「行了,滚吧!」徒耿不耐烦得挥手,小太监乐得捡回一条命,飞速退下。 徒耿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动,碰到他刚刚砸下来的摆设,一个顺脚踢到墙角,心里窝火儿得很。叶本礼也像是眼瞎了一样,立在门口当柱子,也不知道进来劝慰一下。 徒耿一肚子火儿用了午膳,喝了点儿小酒就在御花园游荡,刚巧遇到了一个修剪花枝的宫女,长得和王朔有三分像,徒耿酒气上涌,在旁边的暖阁就临幸了这个宫女。 下午酒醒,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宫女,徒耿吓得一身冷汗,这要怎么办?王朔最讨厌出尔反尔,若是让她知道,可如何得了,再说还有那个计策呢?还有,他的身体好了吗?这又是醉酒又是宠信女人,别害了身子,要知道王朔一直告诫他要保养。 徒耿急得不行,想要下令处死此人,可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又不忍心。本来就是徒耿酒后失德,又不是宫女故意勾引的,徒耿狠不下心。 唉,反正王朔还有七天才回来,徒耿也只下令伺候的人瞒着叶本礼,让他慢慢想办法。 徒耿晚上就招了太医,这段日子给徒耿诊病的御医并不当值,徒耿又要瞒着叶本礼,是一个小太监随意请的人。 一搭脉,太医就说徒耿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陛下既然让他来诊脉,太医也就开了写太平方,清热解毒、温和补身的。 徒耿好奇问道:「朕的身子无大碍了?」连减少房事的顺口都没有一句? 「自然,陛下以天下养,怎会有恙。」太医答道。 徒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定是王朔吩咐过御医,若不是他今天突然换了太医还不知道呢!王朔肯定是还没原谅他,又不想和他同房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的! 好啊,好啊!徒耿气得不行,心想有什么事儿直说不就完了吗,还玩儿这些手段。亏得她好意思指责自己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她自己也是这么个人物。你不稀罕自有人稀罕,徒耿愤愤不平得想到。 刚巧,不是御花园偶遇了个宫女吗?徒耿就直接宠起她来了,碍于刚发出去不久的圣旨,也没有宣扬得让外面知道,只每日让那个宫女在跟前伺候。宫女出身,脾气自然软和,又有三分像王朔,徒耿只觉得王朔在他面前也该如此,顿时神清气爽。宫女也是知道王朔在宫中的威名的,抓紧时间笼络陛下,想求个护身符,郎有情妾有意,徒耿乐得夜夜宠信,全然不管王朔那边,有心给王朔一个难看,让她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后果。 王朔在皇恩寺祈福的第十二天,突然有小太监着急火了得跑来禀告:「陛下病重,请娘娘速速回宫!」 「什么?怎么可能?本宫出宫的时候陛下还好好的,定是你这奴才谎报消息。」王朔直接让人控制了报信的小太监,心里放心不下,轻车简从,带着徒旭往皇城赶。仪仗什么的都没带,只带着护卫就下山来了。 王朔的车队和阁老重臣们们请见的队伍撞到了一起,宫中没有主子,皇太后一心扑在「妇联」事业上,早已把寿康宫经营成了独宫,叶本礼身份不够,弹压不住消息,朝臣们已经知道徒耿病重的消息了。 王朔一掀车帘,看着乌压压跪在宫门口的大臣,吩咐道:「都起来把,二品以下都回去,其他人随本宫进宫。」 二品以上也有不少人,王朔分了大部分的人在大正殿等消息,只带着十几位重臣往福熙殿去。 叶本礼早就急得团团转了,见王朔回来,如得了主心骨,噗通一声跪在王朔当面,哭诉道:「娘娘,您可回来了,您可回来了!」 「陛下如何了,怎么回事儿,本宫走的时候可把陛下安危交给你了,怎么办事儿的?」王朔牵着徒旭,连珠炮似的问道。 叶本礼看着米分嫩嫩的徒旭和后面跟着的十几位大臣,这话也说不出口啊。 王朔看他扭捏,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避讳什么!」 「脱症。」叶本礼小声道,即使是见多了皇室荒/淫的叶本礼也不好意思把这个病因说出来。 王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叶本礼那扭捏含羞的样子才明白过来,这就是俗称的「马上风」啊。 王朔回头环视了跟来的大臣,这些人识趣儿的把头低下,做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都是经年老臣了,本宫不希望听到任何流言。」王朔沉声提点道。 「臣等遵旨。」跟来的大臣们也觉得尴尬好吗?徒耿那道震惊天下的圣旨还热乎乎的呢,今天就出这么打脸的事情,大臣们也是同情王朔。当然他们更同情的是自己,搅和进皇家阴私里来,这是要命哦! 「旭儿,你代母后送各位大人道偏殿等候消息。」王朔先把徒旭支开,这种事情不适合小孩子知道。 众位大臣巴不得呢,麻熘告退。 王朔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福熙殿寝宫的大门。 ☆、第一百章 徒耿突发急症,正在临幸的宫女也顾不上什么保密不保密,当场尖叫一声,伺候的人就涌了进来。必须说中医博大精深,更兼有御医这样的国手,关键时刻,把徒耿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 第172页 这里是福熙殿的寝殿,是王朔的寝殿,王朔怎么也想不到往日自己日日安寝的床上会留下别的女人的痕迹,再看着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徒耿,王朔心里挡不住的噁心。 大殿里只有太医和医女,这个时候任何不专业的行为都能导致徒耿与世长辞。 「陛下现在能离人吗?」王朔问御医道。 御医也知道现在的情形,为难的看了一眼头上扎满金针的徒耿,迟疑道:「最多一刻钟。」 「都下去吧。」王朔疲惫的挥手。 王朔心想,我总是低估了人心险恶。王朔的确噁心徒耿此生再不想让他近身,只是还没有挑明了说,没想到徒耿就为她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皇恩寺的金莲算是白开了,王朔本想在佛前顿悟,做个居家修士,如今再也不用麻烦了。 怎么会这样呢?当初那个骄傲自信神采飞扬的徒耿哪里去了,他怎么会是现在这个颓废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连生病的原因都这样让人噁心。还是说皇位、权力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秉性,未登基时满腔豪情,要还天下一个盛世太平,如今却耽于享乐,疏忽朝政;当初说好的相扶到老,如今却留下如此讽刺的结局。 王朔忍不住痛哭失声,悼念曾经的温情,悼念自己的天真过往。 在偏殿等着的十几位重臣听着隐约传来的哭声,相互对视苦笑,看来事情真的是大条了。他们倒是羡慕那些等在大正殿的同僚,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烦心。陛下的病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有什么闪失,何人继位,陛下膝下如今可只有一根独苗公主殿下啊。若是陛下能好起来,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情,日后又如何面对天下臣民,他们这些见证了陛下最狼狈时刻的人,会不会被穿小鞋。 不等大臣们发散思维,没过多久,王朔就请了诸位大臣到正殿,远远的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就被屏风隔绝了视线。 「御医,给诸位大人说说陛下的病情。」王朔挥手示意御医上前,即使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王朔还是挺直嵴樑,目光坚定得看着诸位大臣。 「热则迫血妄行。经血乃离经之血,血无热不妄行,有热方可妄。劳逸失度;醉以入房;房劳;精神紧张,中风四大禁忌,陛下都犯了,幸得抢救及时,微臣用祖传针法暂时闻住了病情,令陛下不至山陵崩,可……可维持不了多久的,还请娘娘早做决断。」御医轻声道,虽然声音再大,徒耿也不会听到的。 「能维持多久?」王朔问道。 「坏则三天,好则五天。」御医道。 「这么短?」王朔皱眉,别是又说医生常说的那种保守话。 「娘娘,事关重大,千真万确,不敢妄言。」御医苦笑拱手,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说太平话? 「嗯,辛苦了,去继续守着陛下吧。」王朔颔首,让御医退下,对诸位大臣道:「御医的话诸位大臣也听见了,可有对策?」 诸位大臣也是懵逼的好吗?总想着徒耿年轻力壮,王朝至少还有二十年的平稳,哪知道突然之间就要他们操心王朝继任者的事情。 礼部尚书李光出列道:「当封锁消息。损害陛下龙体者、伺候不当者,皆死罪。」李光最关心的还是皇家颜面,这世道礼法治国,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情,陛下就是有再多的丰功伟绩、文治武功都要大打折扣,更何况他没有! 「李尚书所言有礼,朱雀听令。」 「属下在。」朱雀一身女官朝服,出列下跪听令。 「封锁皇城,本宫不在宫中十日,伺候陛下的宫人内监接锁拿下狱,不论品级,赐死。若有抵抗者,格杀勿论。」王朔平淡的一句话决定了数十人的生死。 「是。」朱雀应声而退。 「然后呢?」王朔问道。 就是刚刚出口谏言的李光也没想到王朔能如此从善如流,或者说如此心狠手辣,这样有决断力,他刚刚出头是好是坏呢?有了李光了例子,其他大臣也不敢乱说话,众人的目光渐渐移到了首辅夏启文的身上,王朔也把目光锁定在了夏首辅身上。 「陛下病情恶化,娘娘看是否要议储君人选。」夏启文没办法,事实很清楚,但总要有个人说破。 「陛下不过一时危难,定当好转,再不济也等陛下清醒过来再议不迟。」林元安坚决发对,他本事潜邸一路陪着徒耿爬上来的,若是徒耿倒下了,他也必将仕途止步。 「林大人说的有道理。」夏启文马上改口,作为首辅,他已经习惯了和稀泥,储君的事情的确要徒耿亲口说出来才有效力,事实上不管储君是谁,要登基总绕不过他这个首辅的,夏启文也不着急。 其他大臣也纷纷表示附议,王朔点头,道:「那好,等陛下醒来吧。」说完王朔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全然不管站在她面前的是能做她祖父的老臣,这些老臣看着四周站着的护卫,再一联想王子腾也是刚刚接手了禁军,心里顿时就明白了,越加老实了。 等到晚上,徒耿才动了懂眼皮,王朔领着一大队老臣们进去,夏启文上前说明情况,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属意储君何人?」 徒耿从震惊到惶恐再到恍然大悟,艰难得转头过去,看见面无表情站在床尾的王朔,他什么都明白了,都明白了。 徒耿环视一周,周围的宫人内侍没有一个熟面孔,这些大臣看似恭谨的站在他面前,可低着头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想也知道是对他的鄙夷。徒耿有些恍惚,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有心发泄两句,可他连手都抬不起来,看着站在床边的王朔,徒耿心中安慰自己,至少王朔能控制住局面。徒耿心神流转,万千思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艰难得吐出两个字:「徒旭。」 第173页 「旭……陛下是说徒旭公主殿下吗?」夏启文惊讶的问道,这世上哪儿有那女子做储君的道理,就是当年武皇再世,太平公主也未得一个皇太女的名分啊! 「是,徒旭。」徒耿艰难得重复了一遍,气喘吁吁,额头上开始冒冷汗,青筋迸裂。 「御医,御医!」王朔连忙唤御医上前急救。 哪儿还用王朔唤,御医本就在边上守着,看徒耿情况不对,立马上前下针。 王朔环视一周,冷声道:「出来说话,别打搅陛下。」 众人鱼贯而出,绕过屏风,在刚刚沉默的地方继续沉默。 「陛下属意徒旭为储君,众位大臣若无异议,明日早朝就昭告天下吧。」王朔假装不明白这些人的沉默,直接下令道。 「娘娘,不可!」夏启文连忙阻拦,「自古哪儿有女子登基的说法,殿下身为公主……还是过继宗室子嗣为好。」夏启文再也顾不得什么谨慎、矜持,若是在他们的仕途出了一个女皇,这后世史书要怎么记载? 「陛下重病在身,一时没想清楚也是有的。」另一位阁老尤华鑫附议道。 「陛下早有意立徒旭为皇太女,先前选了伴读十二人,不正好是太子的规制,徒旭一应仪仗也是按太子的标准来制定的。」王朔道。 「这也不能说明……」 「陛下留有圣旨。」王朔挥手示意女官把圣旨拿上来,这是她和徒耿约定好让徒旭做储君时,歇下的戏言,当然就算是戏言,如今已加盖玉玺,那就是金口玉言,圣上旨意。 圣旨在众臣手中传阅了一遍,众人皆默然。 半响,户部尚书常有作出列问道:「徒旭公主何以登基?」 「圣人子嗣,嫡出!」王朔答道。 「过继宗室为嗣皇帝,奉娘娘为母,亦为嫡出。」常有作自认知道王朔的心思,只要保证了王朔的利益不受损害,她就应当不坚持立女帝了。 「血脉不纯者,何谈大位,徒旭□□嫡长一脉,血脉高贵,当居帝位。」王朔辩解道。 常有作还想再说什么,王朔摆摆手,对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徒旭道:「他们质疑你继位的权力,你来说。」 众臣好像才反应过来,主角正在大殿的角落里。徒旭一身公主礼服,闪闪发光的从角落走到了灯火通明的中央,大臣们这才发现徒旭这身礼服,怎么那么像太子朝服。 ☆、第一百零一章 「公主殿下!」夏启文带头行礼,看着这位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的公主,知道这在歷史上必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一个亘古未有的人物登场了。夏启文一个眼色,负责对公主进行「询问」的还是常有作,或者说他是代表所有大臣劝说公主放弃这个主意的。 徒旭慢慢走到中央,在王朔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样的脸色苍白、眼眶通红,一样的挺直嵴樑,绝不退缩。小小的人儿坐在椅子上,面对的年龄是自己数倍的老臣们,气势一样不落下风。 王朔拍了拍徒旭的手,轻声道:「本宫去看你父皇。」 迟早都是让徒旭自己面对的,王朔辅佐徒耿处理朝政这么多年,在朝臣中自有威信,可王朔不愿让这样的威信影响了徒旭对自身的判断,徒旭需要这样的手段,建立自己的权威。再有,她现在抽身离开,可给朝臣们一个暗示,不管这场「谈话」的过程怎么样,结局都是註定的,因此王朔毫不关心。 王朔绕到徒耿的床前,医女们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坐在床头的御医高挽着袖子,额头上全是汗珠,徒耿唇色苍白、气若游丝。王朔没有打扰这些治病救人的太医,自己找了个位置,默默坐着,从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徒耿苍白的脸色。 天色渐渐亮了,王朔没有管徒旭和重臣们交谈的结果,只是淡定的下令道:「今日早朝依旧由本宫代陛下临朝,徒旭加封太女,内务府准备金印朝服,礼部准备祭天大典,三日后本宫奉皇太后,随太女祭天。」 吩咐完,王朔就带着徒旭回去梳洗换衣,留下的大臣自然有宫中护卫和禁军护送他们到大正殿。 十几个人走到长廊凉亭时的时候,夏启文对护送他们的女护卫头领道:「这位大人,老夫年老体衰,有些走不动了,不若在此歇息一下。」 领队的是朱雀的徒弟,为人随机应变,颔首道:「大人请便。」转身把女护卫安排在亭子外边,禁军更使他们站得远远的,保证听不到夏启文一行说话的半个字。 夏启文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长嘆一声道:「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早朝了,诸位怎么看?」 「什么太女,什么女帝,前所未有之怪事!牝鸡……」 「住口!」夏启文连忙打断,「这是什么地方,娘娘主持朝政多年,公主殿下也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继任者,你有几个脑袋!」 「难道为了苟全这一条性命,就眼睁睁得看着这千古怪事发生,让后人指着我等嵴梁骨唾骂吗?」 「未必是唾骂,皇太后也贊成的话,至少我家中老母老妻不会反对。」常有作淡定道,这几年皇太后几乎把能团结的诰命贵妇都团结了,在上层中尊重女眷的风气越来越浓。王朔能做主后,律法也渐渐做出改变,不再偏袒男人,至少夫杀妻减刑,妻杀夫无赦这种律法是不在了。他们这些儒生向来讲究齐家,尤其是老母亲若是贊同的话,他们并没有坚定反对的立场。 第174页 江南开始兴起织造作坊,这些作坊里生产的锦缎价格高昂,且拥有这些技术的都是女性,纺织业天然是女性的天下。拥有了经济基础,自然就苛求政治地位,前两年江南已经有了贞堂,以守贞的名义,拒绝出嫁,单独立户,拒绝把自己掌握的财富拱手让给他人。这件事,当初是经过陛下首肯御笔批示的,现在想来,定是未雨绸缪。 还有女官,早年间,宫廷女官不过是帝王妃嫔的候选人,就算有少数不是的,也只是中层官宦人家的女儿增加资本的手段,从来没有女官能够参与朝政。可皇太后的女官帮助皇太后管理在临近京城几个省铺开的慈幼院、吾老院,和户部、工部、太医院、钦天监等等朝廷机构的交道越来越多,这些女官也逐渐走入了世人的视野。更有皇后身边的女官,这是真正能参与朝政大事的,有多少外放的官员入京跑官已经不愿去正经朝臣家中,更情愿去奉承这些女官,以为她们能影响皇后,而皇后能决定朝臣的命运。 还有被选为徒旭公主伴读的女子,现在官宦人家的女儿已经以爱读书好习武为荣了,因为公主说了,腹有诗书气自华,不爱红装爱武装,她的伴读必须是爱读书、善武艺的人。 林林总总,当时漫不经心的细节,现在想起来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棋局。常有作想来,头上渐渐冒起冷汗。 「常兄何出此言,我等经世治学,立于此间,不思匡扶社稷,难道要看着太/祖打下的江山沦入异姓之手吗?」 「公主也是姓徒的。」 「日后公主下降驸马又如何算?君臣父子,若子从母姓,礼法怎么办?夏阁老,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若是不力住了,我朝危矣。」又有人向夏启文进言,希望他能作为领袖,反对这疯狂的主意。 夏启文如何不想立住,可现实并没有给他立住的选择。帝后早就把立徒旭为太子的想法告诉过他了,夏启文也不想这样,他宁愿过继宗室,可没想到陛下病倒得这么快,根本没有给他运作的时间。在得知陛下病因的一瞬间,夏启文是震惊的,可反应过来夏启文几乎可以肯定这其中有皇后的影子,这可是朝野称颂的贤后啊,若是连同床共枕十年的丈夫都下得去手,他们这些老骨头又算什么呢? 宗室那边现在担任宗正的可是徒瑾,那是皇后的表兄,皇后于勇王府一系有活命大恩;禁军如今是皇后的亲生兄长在掌管,北境、西北、东南几方的军队都有王家和勇王一系的影子。如今京西大营的统领已经换了,其夫人正是皇后早年间的贴身侍女。想要走武力□□这条路是走不通的,能保住性命不被皇后剁了都是幸运。 至于走文斗路线,夏启文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吏部尚书顾阙,他从户部调任吏部,对两部都影响颇深,而他的嫡女正是皇后的亲大嫂;还有工部侍郎文正梓,皇后颇多巧思,于文正梓常有知己之嘆,如今工部尚书老病,早就不管事了,工部已经是文正梓的后花园。再想想皇后素日的名声,有多少耆老大儒为她背过书,要说她谋害陛下,谁会信?立徒旭为太女,别人说出这句话,大家会以为他疯了,皇后说出这句话,众人都要在心里过几遍才敢出声,事实已经证明,皇后有过好几次当时不为众人理解,结果却出人意料的例子。 如今帝后唯一的女儿要登位,夏启文真的找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民间没有儿子还能立女户呢,这皇家也不是不能开先河啊! 夏启文眉目半掩,想着自己那些思量,几乎没有听围在他身边的大臣们究竟在说什么。 他们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很快就有人来提醒他们该去大正殿了。 到了大正殿,了解情况的人还是推举夏启文做代表,把昨晚发生的事情通报各位同僚。如今站在大正殿的都是二品以上大员,可以说他们才是真正能左右这个国家命运的人。 果然,夏启文的话一落地,偏殿中就响起了嗡嗡得议论声,这前古未有之事,难道就要在他们的仕途生涯中出现吗? 开始有大臣言语过激,夏启文原本担心这站在角落里的护卫会暴起杀人,提醒吊胆了半响才发现这些护卫并不会动手。即便是这样夏启文还是一贯的谨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一个青衣内监过来小声提醒夏启文:「夏大人,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夏大人,离早朝还有三刻钟。」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启文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他知道必须在此时做出决定。在还有一刻钟就早朝的时候夏启文终于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等臣子,自当遵从陛下旨意。」不听那些骂他奴颜婢膝的话,夏启文默默得走到一遍,保持同样观点的人也默默走了过去,那些痛骂的、议论的人也发现这个时候言语并没有力量,默默住嘴,坚持站在另一边,他们已经做好用自己的性命维护自己的信念了。偏殿中开始静默起来,每个人都默契的开始选择自己的位置。 最终站在夏启文一边的还是多数,钟声敲响,夏启文带着他身后的人开始往正殿走去。而那些站道另外一边的人,在全副武装的护卫阻拦下,并未走出大正殿的偏殿。身后不断传来闷哼声和短促的唿救声,夏启文佝偻着嵴背却走得稳稳噹噹,并没有回头看,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朝阳升起,一身皇后礼服的王朔扶着皇太后,带着一身太女礼服的徒旭慢慢走上丹璧,龙椅在正中,上面空无一人,左边摆的是皇太后的尊位,右边摆的是皇后的尊位,太女站在正中。百官鱼贯而入,依礼叩拜,看着这上面的三个女人,这天下已经被她们主宰。 第175页 王朔恍惚看着这些低下去的头颅,想到刚刚和徒耿的一场谈话。 「我现在才明白先帝的感受。」徒耿被扶起来,半躺着靠在厚厚的垫子上,这样才能保证他唿吸顺畅。 「所以你也要像先帝一样,留一个后手吗?」王朔问道。 「你果然知道了。」徒耿扯了扯嘴角,没有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之类的无关大局的问题,只问:「想做,还没来得及,这点你比我好,下得了狠心。」 「先帝的后手,说难是难,说易也易,只要你我夫妻同心,我们还有旭儿,何至于今。可惜,先帝看准了你,更看准了人心。」王朔忍不住讽刺道。 「你不懂,坐上了皇位,享受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人就不是人了,只能是皇帝。旭儿年幼,必是你听政,日后你和她也会像我和先帝,像任何一个皇帝和太子。」徒耿嘆息。 「我不会,我不会登基,也不会让权力腐蚀了我,我们当初立志要让天下太平,还天下盛世,这些誓言你忘了,我没忘。」王朔坚定道。 徒耿苦笑,那样的滋味没有尝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最终徒耿也只是笑了笑,道:「我等着。」 「你等着,我会证明的。」王朔笑道。 ☆、第一百零二章 在徒旭完成祭天,正式成为太女的第二天,徒耿便病逝了,二十七天之后,徒旭登基,成为了歷史上第二位女皇帝,而且她这位女皇帝比则天大帝来得更为名正言顺。作为先帝唯一的子嗣,又有做皇后的母亲作担保,徒旭的登基来的名正言顺、一帆风顺,顺得不得了。可惜皇帝今年才八岁,势必有大臣辅政,太后垂帘听政。 听政这种事情,王朔是熟练工种,而且在她的面前也不必树一道帘子,何必呢?听政本来就是正大光明的事情,皇帝是女人,太后是女人,日后王朔还想推行女官,从现在开始,这道帘子就不应该存在,以免成为人心上的隔膜。 有先帝的经验在,王朔一直对徒耿严防死守,徒耿承诺不会再留后手,再对不起妻女,可王朔实在不敢轻信他,也不敢低估人在不甘下能做出怎样的错事。 徒耿去后,王朔和皇太后,现在该叫太皇太后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好,两位女人有着相似的经歷,共同的追求,于政事、宫务、家庭、与娘家的关系、与大臣的往来等等事宜都有很多共同语言。 王朔拿了一份摺子来请太皇太后参详。 「你倒是有心思。」太皇太后笑道:「前些日子你杀了不少人,我还担心你被杀气迷了眼呢。」 「怎么会,铁打的朝廷流水的官儿,就是一下子少了二十几位大臣,我朝江山也没有垮啊!」王朔毫不在意,在徒旭登基的关键时刻必须统一言论,才大肆捕杀那些造言生事企图造反之人。现在徒旭名分已定,再有流言蜚语也无关大局了。 「总嘴硬说不在乎流言,那这是做什么。」太皇太后指着王朔的摺子笑道。 「唉,遮羞布,虽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羞耻的,可天下人似乎都爱看这种做了婊/子立牌坊的戏码。」王朔耸肩。 「粗俗!母仪天下的风范呢!」太皇太后笑骂,她可是正经的小家碧玉到大家闺秀再到一国之母,对礼仪的看重比王朔严格多了。 「您瞧,我请天下有识之士来帝都参见论辩,都说真理不辩不明,这么多人来探讨,也好辩清楚,女子有没有资格登位,旭儿的皇位来的是否合礼法。」王朔笑着解释,她已经把论辩的高台都搭好了,就在皇宫正门大街上,到时候全国的大儒名家都来辩论,也好把徒旭继位带来的女人地位提高的消息宣扬出去。 「你倒心宽,万一最后朝堂论礼的记过是旭儿不该登上大位呢?」太皇太后问道。 「怎么可能,若无万全准备,我怎敢如此托大。」王朔笑了,这么久她也不是吃干饭的,前几年就开始整理的关于女权的理论文章都一股脑儿的拿出来了,给几个思想开明的大儒和年轻人研究,务必把这些理论演变得更具本土性。而且有了王朔这个好榜样在前,天下人对女子也宽容许多。王朔就是要把女人「干政」变成「参政」,这就是她如此费心费力,想求一个正大光明的原因。 「论礼的事情不说,我听说蜀中布政使吴若琳拥立顺国公为正统,已经划地为王,起兵造反了。战事可控制得住,蜀中路途艰险,他们占据地利,中原发兵不易,又有天府之国的富庶,打起来怕是艰难。你在这个档口邀请大儒来京,会不会让这些人顺水摸鱼。」太皇太后担心道。 「号称爱举义旗,以清妖孽,实则不过跳樑小丑罢了,何须放在心上,军队不在他手上,跳得再厉害也没用,陈智可和他不是一条心,现在跟着一起造反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拆伙。军队在陈智手上,吴若琳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手上没有兵马,也打不下江山。呵呵,光看他拥立的顺国公是什么德行就知道成不了大事,这么些年,顺国公总摆着皇长孙的架势,要知道就是先帝在位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庶出皇孙,可有可无的,不知哪儿来那么大自信。不过这些年皇位动盪,后来被人吹捧的多了,好像先帝真的立过他做皇太孙一般,高傲得不肯一世。几番谋反,徒耿为着名声没杀人,倒惯着他了,您且等着吧,就他那脾气,指不定几天就和吴若琳闹翻了。蜀中那边也是根基不稳,不是人人都想跟着造反的,许多军中让你都乐意跟姓吴的混在一起,您当我这几年改革军制,提高军人待遇是白玩儿的啊。」王朔轻声解释道。 第176页 「你可有把握?」太皇太后对于军队总是担心的,她亲眼目睹了太/祖从一个小军官变成了天下之主,总觉得任何拥有军队的人,都有这个潜力成为天下的主人。 「有把握,您放心吧。已经调了田斌入川,田斌原是我二哥手下一员大将,在广东时我也见过,的确很有能力。祖辈跟着太/祖打天下,父辈跟着我外祖父抵挡异族,忠心本事都不缺,定能一举拿下顺国公一党。」王朔解释道,大环境好,这些跳樑小丑蹦跶不了多久的。现在的世道和几十年前不一样了,前朝末年土地兼併严重,又逢天灾,滋生了大量流民,活不下去的农民举起了锄头,天下自然就开始乱了。世道总是这样,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很少得到实惠,每每改朝换代,农民总是率先行动、付出最多的,可胜利的果实依旧被「有实力」「有威望」的人摘取。不说这些,但看今日天下承平,大趋势还是稳定的,王朔理政的这几年也十分注意平衡各方矛盾。人心思定,除了野心家,谁会盼着天下大乱呢? 「你心里有数就行。」太皇太后点头,不说这个话题,又给王朔的朝堂论礼计划提了些改进意见。太皇太后知道自己不擅长朝政和军事,至少不如王朔擅长,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自己就守着「工青妇科乔残」事业,做好自己的慈善工作就是了。 很快,全国最具代表性的人物都齐聚帝都,当然掌着禁军和皇城军的王子腾也着实忙碌了许久,从中鑑别了许多奸细贼人,保证这场註定名传千古的辩论顺利进行。 王朔和徒旭在第一天露了脸,演了一场礼贤下士的戏码,以示看重,剩下的就没管了。说白了大势已定,现在做的不过是学术性的讨论,而这样学术性的讨论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这个时代掌握舆论的都是读书人,做好了学术才能进入官场,进而改变世界。 需要辩论的话题很多,关键性的问题不过那么几个,第一继承权。传统人士抱着男子继承香火的观点,大肆抨击女子登基,牝鸡司晨。多亏王朔早就说过在辩论期间说的话不以言论罪,不然很多文人凭那张臭嘴,就该大牢一日游。 支持徒旭的这方抛出的观点从血脉出发,都是父母骨血,女子又何曾比男子低贱,难道只有女儿,只能把家产留给宗族或者外人吗?如此不看具体情况,忽视人伦,出过多少骇人听闻的恶事。王朔早就把刑部、大理寺相关卷宗调给他们看过,一个个例子脱口而出,一串串数据张口就来,驳得那些人只能拽几句圣人言挽回颜面。虽然最后也只定下了在没有男丁的情况下,女子才有继承权,可较之前已是大进步。王朔也早就吩咐过,不必太过激进,一口吃不成胖子,只要徒旭在位,这样的辩论不要太多哦~ 这边前脚刚掰扯清楚了,王朔后脚就令礼部汇同大理寺、都察院、翰林院修改律法。 第二,是女皇的婚事。徒旭登基最大的问题还是继任者的问题。女皇也需要三宫六院吗?这些男人又如何安置?君臣父子,若是女皇产下子嗣,该认父还是认母,而且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多产子,甚至不能辨认父系血脉,对王朝继承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夫妻私房事拿到大庭广众讨论,王朔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直接喷了茶。 这种事情,有些私密,又带一点儿暧昧色彩,若不是徒旭现在年龄还小,做皇帝也不存在什么贞洁名声,不然该满京城流行女皇为主角的小/黄/书了。最后,还是王朔给出了主意——女皇不应有夫。夫为妻纲,王朔再怎么拔高女子的地位,这点在天下人心里还是根深蒂固的。若把女皇定位为妻子,女皇的权威势必大打折扣,甚至会出现皇夫篡朝的事情。王朔不想给徒旭、给后世留麻烦,直接从根源上解决了。又及父子纲常,若是把女皇放在了妻子的位置,那对孩子的教育权都要缩水。最后,女皇的男人连「皇夫」的称唿都没有保住,还是称「皇后」,名分对应的礼遇还是按照以前的来,孩子自然是按照母系血脉来,只要是女皇生出来的孩子,不管父系,也无需区分,都有资格继承皇位。至于那些女皇的男人(们)是该固守后院,还是该有一番天地,又如何避嫌,就不在这样隆重的场合讨论了,朝中自有礼部和内务府忙。 第三就是女人地位的问题了,王朔并没有打草惊蛇得提出女官、女户、女性独立的问题,可这些大儒也不是傻瓜,随着女皇的出现,女人的地位定当进一步提高。好在虽是站在男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但也不是一味逼女人去世的酸腐文人。从提高生产力的角度来讲,解放女人、增加人口,也是提高国力的必备条件。江南的织造作坊给了他们很好的启发,太皇太后这几年的慈善事业在民间落地开花,很多士大夫阶层了人也看到了女人走出家门带来的改变,这样温和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也逐渐改变着人们的观念。 全国各地的大儒,在皇宫正门前的高台上上所欲言十日,过后,王朔命人整理了辩论纪实文集,名为《十日论》,被后世誉为女性解放的先声。 十日过后,高台拆除,只是在国子监又答起了一座一模一样的高台,供各地有意切磋学问的人上天辩论。王朔到底小看了这个时代文人的影响力,女皇继位的合法性,女人地位的提高,通过这场辩论更加深入人心,效果好的超出王朔的预期。 第177页 ☆、第一百零三章 大学,歷史系课堂。 「大家好,欢迎大家选修我的中国古代史,这是公开课,人太多,所以我们就不进行更多专业的、细緻的研究性课程,这门课还是一门普及性的课程,所以趣味性会很浓。」一位大学教授风度翩翩在讲台上开讲了。 「啊,我们歷史系一向是男多女少,我这个当老师的看着单身汉满院子转都替他们捉急啊,好不容易今天公开课来了这么多女同学,大家一定要答应我,听完了这场公开课,一定要坚定得选择听完这学期啊!」教授是个非常幽默的人,直接拿学校「文学系的美女,歷史系的汉,经贸院骗子满院子转」来打趣,这些都是文科容易单身的科系。 「就是沖教授来的啊!」「不打考勤我们就选啊!」「老师选课发男朋友吗?」一群女孩子跟着起闹,大家对中国古代史还是很感兴趣的,歷史系最让女孩子望而却步的其实是考古专业,很多教授也不愿意收女性研究生,天天在野外挖尸体拼碎片,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坚持的下来的。 「看大家这么热情洋溢的我就放心了,今天既然是公开课,那我就压徵求大家的意见,我这课的主题是歷史上那些最像穿越者的人物,来,看看ppt,一共有五个选项,王莽、朱佑樘、王朔、李淳风、刘伯温……」 「三!」「第三个!」 教授无奈得耸耸肩,道:「好吧,我就知道女孩子们就想听王朔,知道知道,这是女权运动的先声嘛,唉,从小学到高中,学了这么多年你们都不腻。唉,为了显示出大学教授的水准,我还是说点儿大家都不知道的吧。」 「女孩子们对这位皇后感兴趣,大约除了她是女性解放的斗士之外,就是她和高宗皇帝的爱情故事了,史书上记载两位长大,感情深厚,作为皇帝的高宗却一直只有文贤皇后一人,算是一夫一妻制的代表了。还有高宗被后世称为《爱妻诏》的圣旨了,简直是封建社会的爱情典范,与明孝宗朱佑樘和他的张皇后的爱情都要感人,毕竟朱佑樘可没留下什么千古名篇。但今天我要告诉大家的是,随着考古的进一步发现,这个美丽的爱情神话就要破灭了。唉,唉,大家别嘆气啊,我知道最近的访谈节目都有说这个话题,那就让我给大家深入的讲一讲吧。」 「写一世一双人的痴情词人左拥右抱,写江城子悼念妻子感动千古的人还有爱妾换马的风流韵事,和这些一样,高宗有名传千古的《爱妻诏》,他的一生可不止文贤皇后一人。最近在河南考古发现了忠明公的陵墓,忠明公王虎臣王子腾是文贤皇后的二哥,在他陪葬品中发现了文贤皇后的亲笔书信,清理出来的内容,表明高宗皇后的死因是脱症,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性/交猝死,这段歷史在正史上是避而不谈的,只有野史有些影影绰绰的传说,而学术界一向认为这是当时文人不满女皇统治编纂的虚假歷史,是演绎传说。正式上记载着,文贤皇后当时并不在宫中,所以说啊……」教授拖着长长的调子,语带讽刺,「所以说那些做梦都想穿越过去的小女生可以歇歇了,高宗可不像你想像的痴情。」 「文贤皇后的手稿上写了,『风云骤变,险胜人心,歷时七月』,史学家们分析,应该是高宗出轨不到大约七个月时间之后就病死了,再加上当时留下的史料,文贤皇后在高宗病床前立独女为皇帝,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名传千古的贤后,很有可能谋害了自己的丈夫。」教授面色严肃道。 「可就在高宗病死之前一个月,他还颁布了《爱妻诏》啊,若是当时他们就感情破裂了,高宗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一个女生站起来提问道。 「是啊,怎么回事儿我们现在也不得而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史料的基础上做出的判断,甚至推测,要等考古界拿到更多的证据,我们歷史系的才好发挥想像力嘛~」教授调侃道,很多人都诟病学歷史的必须想像力丰富,因为很多史书都是春秋笔法,你要从逻辑上讲得通,还真要发挥想像力,古人可比我们想想得大胆多了。 「好吧,关于这方面的史料还在进一步的考证中,但是,亲爱的同学们,但是,就算文贤皇后在爱情上有什么瑕疵,至少她在政治上是非常成功的。她虽然在歷史上留下的名字是文贤皇后,但当时的文人修史的时候,把她的事迹写进了《帝王本纪》,可以说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大家对文贤皇后都评价都是把她当做一个皇帝的。」教授强调道,「高宗在位的八年,文贤皇后听政的十年,和明宗当政的四十年被合称为长治盛世,大家注意了,这经常会是一个迷惑点,通常说的文贤皇后听政的十年从年号上讲,也是在明宗当政期间,只是大家把这段时间单独提出来,突出文贤皇后的功绩。」 「话说当时女人们迸发出的光彩简直是集合了前后几百年的光辉,那个年代的女人,不仅让同时代的男人失色,就是和当代的女性相比也毫不逊色。慧德皇后作为太宗的皇后,在做皇后期间毫无存在感,真正发光反而实在她的丈夫去世、自己做了皇太后之后,今天被称为全球最大女权组织的妇联就是她发起的,还有她的发起的慈幼院和吾老院,就是如今福利院和养老院的前身,如今很多的政策都沿袭自这里。一说起那个时代的女性,明宗作为女皇帝必须第一个被提到,第二个就是文贤皇后了,第三个就必须是慧德皇后,大家都开玩笑说,当时的皇家还是很有眼光的,虽然男人都不怎么样,但选媳妇儿的眼光很好。」教授笑着调侃道。 第178页 「今天我之所以把文贤皇后提出来讲,就是因为我认为之所以有这三位震古烁今的光辉女性,都是从文贤皇后开始的。她作为侄媳妇儿启发了当时的皇太后,她最为母亲,养育了后来的明宗皇帝。当然这只是一个歷史系的脑洞,具体的史料证明还是急需要考古系啊!」教授耸肩,道:「所以如果今天来听课有立志加入歷史系、考古系的同学们可要抓紧了啊!」 教授一遍配合着ppt讲课,一边表情丰富的和学生们互动,不一会儿就是课间铃声,四十五分钟过得很快的。 课间,几个女孩子聚成一对讨论,道:「要我说文贤皇后肯定是穿越的,一发现高宗出轨了,然后就雷霆手段直接弄死高宗,自己掌权,顺便拥立女儿登基了。你看当时流传下来的那些檄文、圣旨,简直是一个女权斗士啊!」 「算了吧,古人的智慧比我们高多了,能青史留名的人物哪个不是聪明绝顶,人家王莽能发明流标卡尺,袁天罡、李淳风、刘伯温都写过预言书,还有很多男性女权斗士呢!别遇到一个不守着三从四德规矩的女人就说人家是穿越的好吧,那么多才女,现在谁穿越过去能写出那些精妙绝伦的诗词文章来。」 「你么不觉得教授很有心机吗?明明主题是一代贤后文贤皇后,结果被他讲成了众多精彩歷史人物的排头兵,你说听完这堂课,得有多少人详细选歷史专业作为第二专业啊!」 「哈哈哈,是啊,是啊,都说学歷史的个个是阴谋家,教授当然也不例外了啊!」众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