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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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木风月》 作者:宁不语兮【完结】


    简介：


    在得知自己和许家刚找回的女儿凌苒有一场父辈许下的婚约后，陈筠元抗拒不已，嫌恶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烦恼之际在一旁看好戏的堂弟陈嘉楠开了口：「这种粗蛮俗气的女人，也难怪大哥不喜欢。不如我来想个办法，帮你毁掉这桩婚约怎么样？」


    陈筠元知道这个堂弟性格顽劣又诡计多端，于是默许。然后他眼看着陈嘉楠装出一副纯良样子接近凌苒。


    他那时还不知道，日后他和陈嘉楠会为了这个所谓的粗蛮俗气的女人，兄弟间闹得分崩离析，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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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偏女主视角


    第一章 还回来吗


    许维振在山上的影视城里找到凌苒的时候，她正蹲在剧组临时搭建的道具作坊里，用红色颜料给面前几个假人头上色。


    她周围地上还有已经染好色的人类手脚躯干之类，乍一看跟真的似的，血淋淋地胡乱摊放着，这画面饶是许维振活了大半辈子，见惯风风雨雨也觉有点瘆得慌。


    凌苒身处其中却是一脸稀疏平常，抬头看见他后愣了愣，随即弯眼一笑，沖他叫了声：「爸。」


    熟稔自然得就好像父女俩之间，并没有横亘着十多年的分离。


    许维振在这简陋杂乱画面诡异的里，看着长大后的女儿穿一件宽松起皱的卡其色 t 恤，下身一条同色的运动裤，头髮胡乱扎着，只有那张笑脸一如儿时的明亮纯澈，心下一阵酸软，忙应道：「诶，漾漾……」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嗫嚅了一阵问她：「还在忙呢？没打扰你工作吧？」


    前一阵回绝了许家派来接她的人后，凌苒就预感到会有这一天，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多意外。她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打扰，我马上弄完这些就可以午休了。」


    说着她又利落地往那排假人头上甩了几下颜料刷，弄出被血溅上的效果。


    一时无话，许维振便在一旁等着，同时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古香古色的宫殿群建筑，看得出剧组应该在拍一部古装剧，凌苒的道具作坊则是在一个偏僻角落的小院子里。


    他看了看四处各种各样能以假乱真的道具，寻找话题：「这些……都是你做的？」


    「不全是，还有另外两个师傅一起。」她转过身去拿什么东西，不经意露出了脖子后面的膏药贴，许维振看了心头一紧，往自己脑袋后指了指示意道：「你脖子那儿怎么回事？受伤了？」


    她下意识想伸手自己摸摸，察觉到还戴着工作手套就又放下了，笑着摇头：「不是，就干活久了脖子有点痛，贴上这个会舒服些。」


    十几年的分离，再相见时没有抱头痛哭，也没有横眉冷对，更没有怨怼指责，两人就在这日常琐碎的氛围中亲近了起来。


    许维振点了点头，见她确实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排斥或不悦，索性道出了前来的主要目的：「你奶奶她……生病了，要做个大手术，她一直都很挂念你，爸爸想接你回去看看她，行吗？」


    凌苒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看他，思考片刻后道：「您在这等会儿。」说完她站起身走了出去。许维振不明所以，只能听她的待在原地。


    没多久凌苒就回来了，一边摘着工作手套一边还扭过头对外面大声回话：「对！等下午饭就不用帮我拿了哈！谢谢钟叔！」


    随后她转头对许维振道：「可以了，什么时候出发？」


    「嗯？」许维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去哪？」


    「去看我奶啊！不是您说的吗？」凌苒语气自然，说着把摘下的工作手套扔到一边，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好后拿起旁边架子上的背包：「假我都请好了，您急着走吗？不急的话我还想回家收拾一下。」


    许维振这才明白过来，刚刚她离开应该是去跟剧组请假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就答应，神情难掩激动：「好，好，不急的！你慢慢收拾就好。」


    影视城建在山上，这座山叫陶山，没开发出来前是一片自然风景区。山下的村子就叫陶村，凌苒现在的家在那里，并不算远。


    许维振是开车过来的，就提出送她回去，顺道也看看她这些年一直生活的地方。凌苒却坚持要骑自己那辆电动车，毕竟这回一走就是好几天，不好把车一直留在山上。


    于是她在前面骑着电动车，许维振的车就缓缓跟在后面，两人一同下了山。


    陶村原本是个靠山吃山的贫瘠小村庄，这些年随着影视城的开发带动了周边的经济发展，如今这里已经成了一处人气兴旺的风景小镇。为了贴合影视城的风格，镇上的商铺和民房也都装潢成了復古样式，偶尔还会有剧组来这儿取景。


    正午时分，外面日头大，街上没什么人。凌苒从主街道拐进了一条窄小的巷子里，许维振的车却开不进去了，只能停在巷子口，他就下了车自己走过去。


    凌苒把电动车骑回了巷尾的自家小院里，蔫蔫趴在院子围墙下的大黄狗一见到她立马跳起身，奔过来围着她唿哧唿哧撒欢儿。她揉了揉它的脑袋，没管后面跟过来的许维振，自顾自进了家门。


    许维振站在院子外，看着那栋陈旧又质朴的两层小楼，正踟蹰着要不要进去，就见凌苒很快又出来了，似乎并没有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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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她身上多套了件格子衬衫，刚才挂在单肩上的背包塞得鼓起，变成了双肩背着。


    她手上还拿着一只鸡腿，逗了大黄狗两下就让它叼过去了。随后她出来锁上院门，跑到隔壁门口叫了声：「姑！」


    许维振来之前就已经调查过凌苒现在的家庭关系，知道她嘴里这个姑姑是她养父郑建旬的妹妹郑建珍，这么叫当然没错，但他听着心里还是不太舒服。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把外人当至亲，喊得这样亲热……


    可转念一想，这应该也意味着人家确实没有薄待她。听说当年凌艾萍带着小凌苒和郑建旬再，郑建珍就把她当自家孩子一般疼，后来凌艾萍和郑建旬相继离世，也是这个名义上的姑姑一直在看顾她。


    终归是他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也怪不了别人。


    隔壁出来应门的是郑建珍的儿子魏奇，比凌苒大一岁，是个身材高大长相周正的青年，只不过一开口就显露出些许迟钝憨傻劲儿。


    他笑着和凌苒打招唿：「苒苒……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啦？吃，吃饭了吗？」


    他小时候因为车祸留下了点后遗症，脑子有些不好使，最开始还和凌苒一起跟着郑建旬学做道具，奈何他实在学得不成样儿，后来就在影视城里到处打点零工，主要干些体力活。


    前一阵他给人搬东西时砸伤了脚趾头，这几天就留在家养伤。


    凌苒回道：「还没吃呢，我姑不在家？」


    「妈刚去店里了…….你没吃饭正，正好，她中午炸了好多精肉丸子，还让我留一半给你晚上回来吃呢！你来趁热，趁热吃！」他说着伸过手要拉她进去。


    凌苒摆摆手：「不吃啦，我还有事儿！奇哥你等会记得跟我姑说一声，我要去秦城一趟，这几天都不在家，大皮就麻烦你们餵一下哈！」


    魏奇听了她的话，好一会才弄明白意思，咧开的嘴角不由地耷拉下来：「秦，秦城？苒苒你要走了吗？要回去做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啦？」


    之前许维振的助理带着几个黑衣保镖找到这里时，那阵仗弄得周围人尽皆知。凌苒知道魏奇估计是听见了别人的议论，囫囵跟着学舌，故作气恼地拍了拍他：「瞎说什么呢！我就是去看我奶。」


    魏奇撇了撇嘴，瞄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等着的气度华贵的中年男人，又闷声问了句：「那你......还回来吗？」


    凌苒愣了愣，片刻后眯眼笑道：「当然回啊！我家就在这儿，我不回我去哪？」


    第二章 记不记得


    从陶山到当地的机场坐车颠簸了一路，又坐了近两个小时的飞机，到达秦城时已临近傍晚。


    许维振本想着旅途劳累，打算送凌苒回家先休息一晚，她却并不觉有多疲惫，又说时间也还早，想先去医院看奶奶。


    他自然没有异议，心里对这个性格爽利又懂事的女儿更多了几分喜爱。


    在机场接他们的是上次去陶山找过凌苒的张助理，见到她后仍像当时那般恭敬地叫了声「大小姐」，凌苒听得脸都扭曲了一下，当着许维振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尬笑着上了车。


    车子往医院的方向开去，途中凌苒看着窗外高楼林立车流不息的景象，心头涌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受。


    这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都市，有着与陶山天差地别的繁华喧嚣。


    她曾出生在这里，自从八岁和母亲一起离开后，中间十多年她都再没回来过。


    不过那座耸立在城市中央几乎要破开天际的明珠塔，宛如一条绿丝带温驯匍匐在钢筋混凝土丛林中的锦绣江，以及江上来来往往穿梭着的五彩斑斓的游轮……她从记忆中都能找回些许印象。


    许维振在旁边也一脸怀念地指着外面帮她回忆：「这里还记得吗？小时候爸爸带你去玩过，还有那个，以前是没有的，后来……」


    一路闲话着，车子渐渐开到了目的地。凌苒跟着父亲进了医院上到住院部顶层，在一间 vip 病房里见到了祖母。


    老太太与她记忆中的样子也没有相差太多，仍是慈祥中又带着点威严的气质，只不过如今头髮更多了些花白，脸色也稍显憔悴。


    她这次要做个心血管手术，成功率其实并不算低。但人到了这个年纪总不免有些悲观畏惧的心态。她害怕自己到时候若有个万一，真在手术台上醒不过来了，就想趁着手术前实现未了的心愿。


    老太太本来躺着，一见到凌苒就坐起身，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漾漾？是漾漾吧？」


    凌苒笑着应道：「是我，奶奶。」


    老太太现在情绪不能有太大起伏，只能极力控制着，湿着眼和她温言细语地说了好一会话。凌苒本就是个外向又嘴甜的性子，没两句就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十多年的隔阂瞬间消除殆尽。


    老太太看不够似的不住打量她，又嗔怪道：「你这孩子可真是倔，上次让人去接你还不肯回来，非得你爸亲自出面！」


    凌苒挠了挠头，一脸惭愧又忐忑地向老人示弱：「我其实……有点不敢回来，当初我跟我妈就这么走了，肯定伤了您的心，我就怕您还在生我的气……」


    老太太看着孙女一身的灰头土脸，手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斑驳颜料，一摸都能摸到手心的老茧，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说的什么话！奶奶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你那时才多大？能懂个什么？要怪就怪你妈非要把你带走！孩子带出去了又不好好养，害你吃这些苦，她就是在故意报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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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维振在一旁忙拍了拍老太太的背：「妈，好好说话，别激动。」许老夫人也自知说得过了，缓了一阵后摆了摆手：「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相比于许维振，凌苒小时候其实跟祖母更亲近些。说来也很不可思议，老太太当年对凌艾萍是一千一万个看不上，但对她生下的这个孙女却格外疼爱。


    也因此老太太一直都认为当年凌艾萍瞒着许家人偷偷带走凌苒，还隐姓埋名让他们找不到，就是为了气她。


    凌苒倒了杯水给老太太，笑呵呵地安慰道：「就是，都过去了。您看我现在过得也挺不错啊，身体健康能吃能睡，还能回到您身边像这样跟您说说话，多好呀！」


    一番话说得老太太又舒缓了脸色，拍着她的手道：「这倒是，还好老天开眼，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见着你，哪怕明天就闭眼我都安心了。」


    「哎呀可不许瞎说，呸呸呸！」


    凌苒拿出了惯会哄人的那套，许维振去卫生间洗个水果再回来的功夫，就见祖孙俩已紧紧挨在一块儿看起了手机，凌苒一边给老太太翻照片一边向她解释着自己现在的工作：「《大瑾王朝》您看过没？对对，就是那部讲歷史的，您看他后面这个屏风就是我做的。还有这个……前一阵很火的《游仙记》，里面的千星琉璃法器，漂不漂亮？花费了我一个多星期才做出来呢！」


    老太太戴上老花镜一张张地细看，很是捧场地不停感嘆：「这些都是你做的啊？厉害！真厉害！」又被后面几张血煳煳的人类肢体吓了一跳：「这也都是假的吧？看着就跟真的似的！」


    「嗯，假的，我来之前刚做完，赶工了好几晚。」她顺其自然地就聊起了工作上的琐碎：「这剧组的导演吧怪人一个，临到杀青了还非要加拍一场车裂的戏——车裂您知道吧？就是五马分尸。他还要求道具一定要做得逼真，好拍出行刑后尸体七零八落的场面……也不知怎么想的，现在电视上不是都不给播太过血腥暴力的画面吗？要我看啊拍出来估计最后也得被剪掉，不然过不了审。」


    老太太不免可惜：「那你这不是白做了？」


    「也不算白做。怎么拍怎么剪是他们的事儿，反正工钱是要照常结给我的。」凌苒豁达一笑。


    「……做这个很辛苦吧？能赚到钱吗？」


    「还好啦，刚入行跟着师傅做学徒会辛苦些，后面出师了能自己接活就好很多了。」凌苒坦诚朴实的笑容里还泛着点骄傲：「我现在跟着剧组做都是按集数算工钱，一集能有两三千呢！一部三四十集拍完下来都差不多小十万了，偶尔私下里还能接点散活儿，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老太太听完却沉默了，想了想道：「总归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你毕竟是女孩儿，不如回来让你爸给安排个些的工作……」


    凌苒顿了顿，笑道：「没事的奶奶，我喜欢做这个。」


    老太太一脸的不贊同，想继续劝说，许维振在一旁岔开了话题：「对了，怎么没见诗曼和斯晨？他们今天不是休息吗？没过来看您？」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上午来过，待了一会我就让他们回去了。正是好玩多动的年纪，何必陪一个老太婆在这儿干耗着。」


    说完她又把话题转回到了凌苒身上：「漾漾现在都 25 了吧？谈恋爱没有啊？」


    这是和长辈聊天怎么都绕不开的话题，她乖巧地摇头：「没呢。」


    「真的？」老太太又确认了一遍，神情里透出一丝满意：「也好，我们漾漾这么优秀，挑男朋友可不能马虎。」


    凌苒打着哈哈应了。


    老太太接着又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邻居家经常和你一起玩的——」


    「妈！」许维振一下就明白了母亲的意图，赶紧皱眉打断，还想要说什么，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了动静。屋内几人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敲着敞开的门以示礼节。


    没等他开口，老太太就一脸笑意地对他招手：「筠元，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啦？正在说你呢！」


    男人顺势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到了茶几上，慢条斯理道：「家里阿姨今天煲了海参，我爸让我拿过来给您尝尝。」又转头对许维振打了个招唿：「许叔叔。」


    他有着极为优越的外型，眉眼英挺，轮廓俊逸，面上还戴着副金丝边眼镜，一身西装革履，颇有些斯文冷峻的气质。


    凌苒自认以前在影视城里也算见惯了各类光鲜亮丽的演员明星，此时都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只是越看又越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这人对她似乎就没那么感兴趣，一个眼神都没甩过来，仿佛屋子里并不存在第四个人。直到老太太拉过凌苒向他介绍，他才看了一眼灰僕僕的她，略显矜持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又对凌苒道：「还记不记得你筠元哥哥？住在咱们家隔壁的那个，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


    凌苒凝神想了想。


    八岁前在许家的记忆她倒没有完全忘掉，只不过这个人……这样出众的相貌，若是接触过那应该会留下点印象的。


    她又细细盯着他的脸回忆了一下。


    目光在扫过他那副金丝边和后面那双狭长的眼眸时，脑海里蓦地就浮现出一个胖乎乎戴着眼镜的小男孩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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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灵光一闪，眼睛一亮，拍了下手掌指着陈筠元惊喜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小圆子对不对？！」


    第三章 筠元哥哥


    话音刚落，陈筠元脸上的淡漠神情有了一瞬间的开裂，又很快维持住了。


    在某些方面凌苒有点粗线条，对此毫无所觉，笑嘻嘻道：「哇！你怎么长这样了！小时候你都没我高，还那么胖！真是男大十八变！」


    「……」


    老太太听了也一脸的乐呵呵，转头对许维振道：「我就说吧，漾漾肯定还记得。」


    许维振跟着附和了两句。


    老太太来回看了看两个年轻人，趁热打铁：「正好现在该吃晚饭了，我这儿也没有合你们年轻人口味的东西，筠元你就带漾漾出去吃吧。这么多年没见，你们也可以好好聊聊。」


    陈筠元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仍是一副情绪莫辨的样子。凌苒和儿时的玩伴重逢只觉得挺开心，也没有深想就跟了上去。


    两个年轻人结伴离开后，许维振彻底垮下脸：「妈，漾漾才刚回来呢，您着急这事儿做什么？」


    「我怎么能不着急？」老太太也不高兴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没能耐！孩子都这么大了才找着，我又半截身子快要入土，不趁现在赶紧定下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哎哟什么入不入土的！您能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吗？再说这种事总要孩子们你情我愿才好啊……」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情我愿呢？先制造些机会让两人多相处相处，那感情自然就有了嘛！」老太太想到什么忙拿过手机：「倒提醒我了……」


    她拨出号码，待那边接起后笑眯眯道：「筠元啊，刚才忘了跟你说，等会你们吃完饭就别回医院了，我明天就要做手术今晚得早些休息，漾漾爸爸呢又有事要忙，晚上就麻烦你把漾漾送回家啊。」


    「.…..好的，我知道了。」走出电梯的陈筠元挂了电话，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他总算知道刚才父亲非要叫他过来医院一趟是为什么了。


    凌苒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偏过头打量他。记忆的闸门一打开，许多带着时光印记的画面就涌入了脑海。


    想起小时候捉弄他的片段，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陈筠元看了她一眼，表情里又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不满。


    她语气带了点雀跃：「我就是……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儿。」


    本以为他会顺着问一问，然后两人就能一起回忆过往，关系也能亲近起来。没想到他并不接话，只是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凌苒只好主动叫他：「诶，小圆子——」


    「请你，能别这么叫吗？」陈筠元终是没能沉住气，冷着脸打断道。


    「……哦，行吧。」凌苒怔愣应道，再迟钝这时也察觉到了他的厌烦情绪。她满腔的热情也慢慢冷却下来。


    就算再擅长跟人打交道，她也不是真有多好的脾气，更不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


    于是她没有再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停车场，坐进了陈筠元开来的车，他才主动问了句：「想吃什么？」


    凌苒白天为了赶时间，午饭是在飞机上胡乱对付的，现在也的确饿了，想了想道：「螺蛳粉吧。」


    「什么？螺蛳粉？」陈筠元皱了皱眉，那眼神就仿佛她想吃的不是螺蛳粉而是罪大恶极的某种什么粉。


    凌苒本来也不是非要吃，如果他委婉地扯个什么理由她就随他安排了，可见他这副一言难尽的姿态她倒生出些逆反心来，理直气壮道：「对啊！这么大的地方不会连个螺蛳粉都没有吧？我晚饭就想吃这个！」


    「……」


    最后陈筠元把她送到了附近的一家螺蛳粉店前面，自己并没有下车。凌苒只当他要去吃别的就没管，自顾自嗦粉嗦了个爽。等她吃饱后嘴泛油光回到车上时，待在里面的陈筠元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不容忽视的怪异味道。


    她手上还拿着瓶冰可乐，喝了一大口后打了个饱满的气嗝：「哈……爽！」


    陈筠元咬着牙深唿吸了一口气，已经在考虑之后要怎么处理掉这辆车了。


    车子一路开回了许陈两家共同所在的金枝华府，停在了许家院门前。凌苒往外望了望，不禁感嘆道：「这里还是老样子啊。」又指着紧邻许宅的一户建筑问陈筠元：「你们家也还住这儿？」


    陈筠元冷淡地「嗯」了一声。凌苒也彻底确定了，这位曾经的小竹马丝毫没有想和自己叙叙旧情的意思。于是她利落地下了车，又在关车门前弯下腰笑盈盈道：「今晚谢谢你啦小圆子！」


    「——啊报一丝说错了，」她在陈筠元黑脸的瞬间做作地捂了下嘴，歪了歪头改口：「应该是，筠元哥哥~~」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正常说话是干脆又爽利的风格，语调拖长些就带了点娇嗔意味。然而借着路灯扫过来的光线，陈筠元很明显地看出了她眼底的顽劣和挑衅。


    他闭了闭眼，克制住了想骂人的冲动。结果她关上车门后又颇为流连地摸了两把，转身前还用他刚刚好能听见的音量嘀咕：「人不咋地，车倒挺酷.......」


    陈筠元：「........」


    现在他更想赶快处理掉这辆车了。


    调戏完了人，凌苒心满意足地进了许宅。


    这里是她八岁前生活过的地方，尽管刚刚才感慨过是老样子，但其实一进去就能明显感觉到很多都不一样了，就连等在门口迎接她的保姆也不再是小时候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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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维振还没有回来，她客客气气地跟这位姓方的保姆打了招唿，在指引下去了二楼的卧室——正是她曾经住过的那间。


    打开房门正要进去时，她余光瞥到了一点动静，下意识转过头一看，就见走廊另一边的暗淡灯光下，站着个穿白色裙子的长髮女孩。


    这场景乍看过去还挺惊悚，但凌苒倒没有太过吃惊。来秦城的路上她已经听许维振提过，他和再婚的妻子有一对双胞胎儿女，不过前一阵两人也离了婚，女人独自去了国外，把两个孩子留在了许家。


    她猜想这应该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许诗曼，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对那边挥了挥手，扬眉打了声招唿：「嗨。」


    女孩本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见她这副举动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冷哼着转身进了房间，「砰」的关上了门。


    看来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别扭小孩。凌苒耸了耸肩，也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房间里倒还保持着和她当年离开前差不多的布置摆设。粉粉嫩嫩的色调，可爱精緻的风格。她摸了摸镶着蕾丝边的小枕头，又按了按床边猫猫头的小檯灯，眼里也多了几分柔软和怀念。


    不过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太好，或许是床垫太软，照进窗内的月光太亮，也或许是回到这里一下勾出了太多回忆。


    总之她整晚都在做梦。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又想不起梦到了什么，模模煳煳只记得梦里似乎出现了陈筠元，但细想又不像是他那张脸。


    今天祖母就要进手术室了。凌苒虽然感觉有些睏倦，但也没多赖床，赶紧起来收拾好后下了楼。


    许维振已坐在餐厅，也不知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上去比凌苒还精神些，笑着问她睡得好不好。


    两人在餐桌上吃着早餐，时不时聊两句。过了一会，许诗曼和许斯晨就先后下了楼。


    这对双胞胎兄妹今年 15 岁，在上初三，这两天正好是周末没去上学。两人都是十分精緻漂亮的长相，不过气质又不大相同。妹妹许诗曼有些冷淡傲慢，哥哥许斯晨则显得愣头愣脑。


    许维振在餐桌上向兄妹俩正式介绍了凌苒，许诗曼不为所动，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许斯晨倒是咧着嘴叫了凌苒一声「姐」，许诗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许维振沉声道：「曼曼，叫人。」


    许诗曼一听脸色更臭了，直接把餐勺一扔，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餐厅。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凌苒没太在意，还笑着打圆场：「我们其实昨晚就见过面啦，也打了招唿的。」


    虽说是她单方面的。


    许维振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讪讪道：「这孩子一直都是个怪脾气，又正在叛逆期，漾漾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许斯晨也连连点头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她对谁都这副鬼样子，像人欠她几个亿似的，」又拉起袖子示意：「我刚刚还被她打了呢，疯婆娘一个。」


    许维振又不高兴了：「怎么说话的？你两个大哥别说二哥，一天到晚都没个正形。」


    许斯晨偷偷朝凌苒吐了吐舌头，埋头吃起了早餐。


    第四章 结什么婚


    吃完早餐后，许维振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医院。


    老太太今天看着状态挺好，或许是因为找回了大孙女，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又拉着凌苒说了一会话，之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待手术的过程漫长且无聊，差不多四个小时后手术室门口的灯才终于熄灭，医生出来通知说手术很成功，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出来后，许家一些亲戚也收到了消息陆陆续续过来看她，只是她因为麻药还昏睡着，亲戚们就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守在一旁的凌苒身上。


    许维振在边上帮她回忆着这个叔公那个堂妹，而她有的记得有的不记得，反正就囫囵跟着父亲一个个打招唿聊上几句，场面一时快变成了认亲大会。


    就这样等了一阵，老太太终于醒来，亲戚们问候过她又相继离开了。


    临到傍晚的时候，陈筠元再次带着保温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说是带了参鸡汤来给老太太补一补。


    「费心了费心了。」许维振道了谢，又下意识看了眼凌苒，斟酌着对陈筠元道：「你事情也挺多的，其实不必每天都辛苦跑这一趟。」


    「不辛苦，也是我们小辈该尽的一点心意。」陈筠元滴水不漏地回道。


    但许维振其实清楚，多半是他父亲陈颂要求他这么做的。只是这孩子一向内敛寡言，目前也看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或许就按老太太说的让两人多相处相处也不是坏事。许维振这样想着，又见孩子们都已一脸疲倦，就拜託陈筠元回去时顺带捎上他们，自己则留在医院继续陪老太太。


    陈筠元今天是让司机开车送过来的，于是回去时他坐在副驾驶，后面就载上了许家三姐弟。


    和早上来时一样，凌苒和许诗曼在后座各占一边互不相扰，许斯晨被挤在中间左看看又右看看，最后只能找前排的陈筠元说话。


    看得出他跟陈筠元关系不错，一口一个「筠元哥」，小表情里还带着点崇拜。


    要放平时凌苒也会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只不过她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今天又在医院守了一天，中间还和一帮亲戚们 social，到现在能量已算是彻底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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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空间里还有个跟她不大对付的陈筠元 。


    她撑着脑袋双目无神地望向窗外，看着夜幕下霓虹闪烁的迷离景象。


    身边正聊得起劲的许斯晨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下一秒又身体一抖「嘶」了一声。他表情痛苦中带着谴责，扭头看向拧他腰间肉的许诗曼，两人一阵眉眼官司。


    最终许斯晨败下阵来，侷促地挠了挠脸转向凌苒这边，乖巧问道：「姐，我听爸说你现在是在陶山影视城工作对吧？」


    「.......嗯，是啊。」凌苒随意地应道。


    「哇。好酷哦。」许斯晨毫无感情地赞嘆了一声，又问：「那你肯定能见到不少明星吧？诶你有没有见过宋许……宋新……额，」他磕磕巴巴了半天，索性放弃了，一脸烦躁地回头问许诗曼：「宋什么来着？我忘了。」


    许诗曼一直维持的高冷表情瞬间崩塌，咬着唇愤愤看了眼没用的哥哥，只能破罐破摔地探过头看向凌苒，生硬问道：「宋栩昕，你见到过他没？」


    这算是她从昨晚初见到现在对凌苒说的第一句话，问完后她尴尬的神情里又流露出些许期待。


    可惜凌苒毫无头绪：「宋什么栩？谁？」


    「宋栩昕你都不知道？！」许诗曼气恼中带了点鄙夷：「内娱现在最火的 onse 组合里的门面！最高最帅的那个！他最近开始演戏了，就在陶山影视城拍一部古装剧，你没见过？」


    凌苒想了想，照实道：「就算见过我也不认识他呀。」


    许诗曼嘴角一撇，意兴阑珊地坐直了回去。凌苒见小姑娘似乎挺失望的，就找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他了嘛，下回帮你留意哈！」


    「不必。」许诗曼冷冷回道。


    许斯晨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笑得贱兮兮：「你这么惦记你爱豆，怎么不问问筠元哥？他最近不是刚投资了几部电视剧吗，说不定里面就有你 giegie 演的那部呢，还能帮你要个签名什么的。」


    还向前面的陈筠元确认：「对吧筠元哥？」


    不等他回应，许诗曼已经黑着脸使劲掐了许斯晨一把，低声恨恨道：「谁要你问他的？！到时候他又跟奶奶告状，害我被臭骂一顿！」


    「你别什么都赖筠元哥，那次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你再说！」


    「……」


    两兄妹咋咋唿唿闹了好一会才消停。许诗曼又想到什么，把目光放到了置身事外的另两人身上，眼珠转了转后侧头附在许斯晨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许斯晨瞬间安静，听完后眼睛都瞪大了，低声问她：「真的假的？」


    许诗曼点了点头，又一脸神秘兮兮地小声强调：「你可别到处瞎说……」


    话还没说完，许斯晨就转头直愣愣问凌苒：「姐，你跟筠元哥订过娃娃亲啊？那以后你们真的要结婚吗？！」


    车内一阵死寂。


    凌苒一脸懵圈：「——啊？！」


    什么结婚？结什么婚？


    还有娃娃亲又是什么鬼？！


    许诗曼恨铁不成钢地给了许斯晨后脑勺一巴掌，咬着牙道：「不是要你别说出来吗？！」


    许斯晨摸着脑袋有些委屈：「我又没跟别人说！这不正好他俩都在这儿吗？我确认一下是真是假不行啊？」


    许诗曼泄气嚷道：「假的假的！我瞎说的行了吧！」


    凌苒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当回事了。而坐在前面陈筠元，更是仿佛没听见后面的动静一般，始终淡定自若。


    等车开到了许宅门前，后座三人下了车。不想陈筠元也跟着下来了，还叫住了凌苒：「能借一步说话吗？」


    正要进门的双胞胎互相看了一眼，又二脸八卦地往这边看过来，许斯晨还起闹似的怪叫了一声。


    陈筠元只好带着凌苒走远了一些，停在了旁边陈家宅子的院墙外。


    站定后，他一向冷漠沉稳的脸上显出点不自在：「刚才许斯晨说的那件事，你怎么想的？」


    「嗯......啊？」凌苒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心下不解：不就是俩孩子在胡说八道吗？她还能怎么想啊？


    陈筠元却把她的迟疑理解成了一种默认，眼里更多了几分烦躁：「我不想浪费时间，就跟你直说了吧，总之，我不会跟你结婚的。」


    凌苒愣了愣，随即眉眼扯出个十分滑稽的弧度 ：「……你说啥？」


    莫名其妙！说得好像谁又愿意跟你结婚似的！


    许诗曼不都说了是假的吗？她都当个玩笑听过就算了，他怎么还搞得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难道是怕她对他有什么想法？


    也真够自恋的。


    她当场就想怼回去，却又听他道：「我跟你的婚约是很久以前长辈擅自定下的，并不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所以我认为我没有义务去遵从。请你........」


    凌苒越听越不对劲，感觉事情渐渐离谱起来，打断道：「等会等会！你的意思是，刚才许斯晨说的都是真的？我跟你还真有娃娃亲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第五章 无所谓啊


    听她这么说，陈筠元沉默片刻后突然冷笑了一声：「许淑漾，装傻有意思吗？」


    他那种表情还有语气都让凌苒感到极度不爽：「我怎么装傻了？我明明在这儿好好跟你说话，倒是你一通阴阳怪气的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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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筠元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如果我的话让你感到不适，那很抱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实，我跟你并不合适，硬凑到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趁早放手对你我来说都是解脱。」


    「……」


    凌苒此刻满脑子里都只有一句话：x 的，最烦装 x 的人！


    于是她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冷笑：「看清现实？什么现实啊？哦，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呗！哈！以前是谁被人欺负得哭哭赖赖还得靠我帮着教训回去的？你小时候那些糗事儿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现在到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陈筠元没想到她会翻出以前的事来损他，一时哽得说不出话来。


    气氛僵滞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凌苒蓦地似乎听到某处虚空传来一声轻笑。她下意识抬了抬头，却只见陈家院墙内那棵粗壮的榕树探出的一丛繁密枝叶，她想着估计是风吹动树叶的响声，也就没功夫细究了。


    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找陈筠元的不痛快：「你什么你？咱俩还指不定谁看不上谁呢？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了？谁都想上赶着跟你结婚吶？」


    陈筠元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你没这个想法最好，到时候他们提起婚约的事也请你这样坚定干脆地拒绝。」


    他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打算转身回自己家。而凌苒眉心一动，福至心灵般回过味来。


    这人原来是在激她呢。


    她又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傻白甜，这两天他来医院对着长辈和对着自己明显两副面孔的做派，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现在前后一合计也算大概猜出了始末：他应该是自己没办法推拒掉这门婚约，就旁敲侧击想唆使她先开口。


    ——可她凭什么要如他的愿？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本来这事儿要好商好量地跟她说，她也不会不讲理。再说婚姻大事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草率地任由别人摆布。


    奈何这人偏偏总往她最膈应的点上踩，那就别怪她不给脸了。


    「我——偏——不——」她在他将要离开的一瞬慢慢悠悠道。


    陈筠元僵了僵，回过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才不当这齣头鸟呢！你不满意什么鬼娃娃亲你自己不会去说？就算小时候没你说话的份儿，那你现在这么大个人了也没长嘴吗？自己在长辈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跑我这儿来装大爷，觉得我是软柿子好拿捏是吧？你可真鸡贼！这不就是欺软怕硬嘛！」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似的，一墙之隔的榕树上又传来「刷刷」的细微动静，像是在被风轻轻摇曳着，还纷纷落下些树叶，有两片还正好擦过了陈筠元那张青白交加的脸。


    他还是第一次听人用「鸡贼」、「欺软怕硬」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内心恼怒得无以復加。


    然而她的话虽糙，却也精准戳中了他的痛点，他完全无法反驳。


    思考片刻后他只能再次激将：「所以你根本就没想拒绝是吧？难道你还真打算跟我结婚？」


    凌苒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十分松弛地摊了摊手挑眉道：「我无所谓啊。」


    陈筠元一脸错愕：「什…….」


    「反正我又不亏！」凌苒故意偏头往陈家院内看了看，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们家好像也挺有钱的对吧？那我嫁进来还能当个阔太过过瘾，怎么都算赚到了呀！」


    「.……」


    陈筠元已是彻底败下阵来。他情绪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得色的女人。


    她其实有着很漂亮的长相，清丽的眉眼中带了点锐意的飒爽气，和他记忆中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能毫无二致地重叠起来。


    只是现在，长大后的她随意扎着马尾，穿着松松垮垮的旧 t 恤加运动裤，虽说已不像昨天刚见到时那般灰头土脸，但也仍是一副懒懒散散不修边幅的样子。


    尤其她眼底还透出一股世俗的精明算计。


    他实在难以想像将来和这个女人结婚的场景。


    他真的做不到。


    「你想都别想！」他强行中断了自己的思绪，态度坚决道：「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凌苒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那你就自己去跟他们说。反正呢，别想着拿我当枪使。」


    「——啊对了，还要提醒你一件事。」转身离开前她想到什么又对他道：「我现在不叫许淑漾，我的大名是凌——苒——以后可别叫错了哦，筠元哥哥~」


    她眯了眯眼，留给他一个甜腻腻的笑。


    陈筠元已是青筋直冒，站在原地好一阵才缓过情绪来。


    良久，他闭了闭眼深唿出一口气，又睁开眼对着虚空冷声道出一句：「看够了吗？」


    院墙内的榕树上「哗啦哗啦」响动了一阵，伴随着狭促的笑声，一个高挑劲瘦的身影从树枝间跨到了院墙上，又从那上面「刷」地跳下来，站起身后姿态洒脱地走到了陈筠元身边。


    那人的样貌也从墙角的阴影中渐渐显现。是一张雌雄莫辨眉目倜傥的脸。


    他一双明艷含情的桃花眼直直盯向不远处正走进许家院子里的背影，语调轻缓：「原来她……就是你那个的未婚妻啊？」


    陈筠元厌烦地皱了皱眉，并不想接这话，转而训起这个堂弟：「你没事又跑树上做什么？一天到晚就这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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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楠勾唇一笑，露出单边的酒窝，显出点顽劣不羁：「我是很闲啊，不像大哥，忙完工作还要赶去医院嘘寒问暖，给人家当二十四孝准女婿，真可谓是事业家庭双丰收，羡慕不来啊！」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我说错什么了吗？」陈嘉楠一脸无辜。


    陈筠元懒得跟他胡搅蛮缠下去，转身往院子里走。陈嘉楠不肯罢休地跟在身后幸灾乐祸：「刚才你们在那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女人可不像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大哥你以后有的受喽！」


    「我不会跟她结婚的。」陈筠元斩钉截铁道。


    陈嘉楠顿了顿，眼底划过暗芒，慢吞吞道：「可我听说，这婚约是两家很早就定下的，如果她人没回来再拖久一点，或许也就作废了。偏偏现在她又回来了，这节骨眼上咱们家先毁约就有点……而且你知道大伯有多看重脸面，他若坚持要履行约定，你也反抗不了吧？」


    陈筠元沉默了。今晚继凌苒之后，又一个人再次戳中了他的痛点。


    见他这般，陈嘉楠面上也表现出些许同情来，摇头感嘆：「不过我也能理解，这种粗蛮俗气的女人，难怪大哥看不上。婚姻毕竟是人生大事，要和这样的人绑定在一起，怎么想都觉得不值。」


    「.......」陈筠元更是心烦意乱。


    陈嘉楠自知说到了他心坎上，故作一番深思后，眼里浮起了点点狡黠和玩味：「.......实在不行的话，不如我来想个办法，帮你搅黄这桩婚约怎么样？」


    第六章 摆你一道


    陈筠元转头定定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几分怀疑：「你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我能有什么歪心思啊？」陈嘉楠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又颇为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就是想帮帮你，毕竟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我怎么忍心看着大哥你深陷泥潭呢？再说了，你要给我娶回个那样的嫂子，以后家里能安生吗？对我也没好处是不是？」


    他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理由倒也算充分，只是陈筠元太了解这个堂弟了。别看他面上总一副纯良无辜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从小就爱到处惹是生非，又惯会装傻卖乖让别人背锅，如今长大了更是肆无忌惮。什么事交给他去办，他不给你多弄出些乱子来都算谢天谢地。


    陈筠元为了这婚约已是焦头烂额，并不想再节外生枝，于是也没有把陈嘉楠的提议当回事，拒绝道：「行了，管好你自己，这事别瞎掺和。」


    许家老太太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凌苒见她没什么大碍了，来秦城的目的也算达成，就准备回陶山了。


    她这次工作的剧组最近就要杀青，道具组的事情是没那么多了，不然她也不能那么轻易请到假，但离开太久终归不太好。尤其是最后一些重要道具的收归整理，她必须得在场。


    老太太一听说她要走，自是一千一万个捨不得。她本来满心打算让凌苒离开陶山，以后一直留在许家，然而这个大孙女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又离家十多年，早已有了独立的人格和自己的生活，她即使以长辈的身份施压也无济于事。


    而许维振因着当年对她们母女俩的亏欠和愧疚，更是不会干涉凌苒的任何决定。


    她这天临走前又去医院陪了老太太一上午，聊天的过程中老太太果然提到了陈筠元，问她这两天跟儿时小玩伴相处得怎么样。


    昨晚在陈筠元面前大放厥词，更多是一时意气用事想给他添堵罢了。真要正经说这事凌苒还是拎得清的，只不过祖母又没有直接跟她挑明婚约，她也就装不知道，斟酌着回答：「我跟他其实没怎么交流……可能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生活圈子又不同，聊不到一块儿吧。」


    话虽说得委婉，但意思也很明显了。老太太颇有些失望神色，又有些不甘心，试探问道：「那漾漾要是找男朋友的话，会喜欢像他那种类型的吗？」


    凌苒脑海里浮现出陈筠元的样子，稍稍思考了一下。


    其实平心而论，若撇开他那烂得要死的性格，他的外型还真是她喜欢的那款。金丝边，西装男，禁慾系……样样都契合她的醒脾。


    不然她那天刚见面时也不会表现得那样热情主动。


    唉，可惜。


    她摇了摇头，轻松笑道：「那种看着养养眼就够啦，做男朋友还是算了吧，我不配。」


    现在的年轻人说「我不配」，其实调侃的意味更多。然而在不明就里的老一辈听来，那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老太太当即沉下脸来：「你哪里不配？谁说的？！」


    本是掌上明珠的孙女在外蒙尘十几年，在农村被粗养着长大，书也没好好念，现在做着又辛苦又不够体面的工作，老太太每一想起就心疼惋惜到不行。而「不配」两个字恰好就刺中了她心底的隐痛。


    凌苒平时跟人这样说笑惯了，没想到老太太反应会那么大，忙解释道：「哎哟我说着玩儿的奶奶，不是说我真的配不上的意思，就是玩笑话……」


    可老太太并不相信，还当她是在为谁开脱：「是不是那小子说的？他觉得你配不上他是吧？」


    这倒应该是真的，但凌苒也不可能照实说，只能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他没有，是我自己觉得……」


    「你觉得什么？」老太太打断道：「你再如何也是我许家的女儿！外人不管说什么你不能自己先看轻自己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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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我知道的奶奶。」凌苒顺着老人的话应道，又劝她：「您别激动，别激动，手术伤口都还没好呢！」


    老太太情绪这才缓和了些，只是心中仍有些不忿，再提到陈筠元时态度都变了：「再说陈家那小子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要不是你——」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凝滞了片刻后又道：「总之，他给你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


    凌苒只当老太太知道自己小时候帮陈筠元打架的事，虽然说的是有些夸张了，但自家长辈嘛，肯定是偏袒自己这边更多的，因此她也没多想，就嗯嗯啊啊地应了。


    之后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怕老太太又激动起来，她也不好主动再问什么婚约的事。


    说到底，这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本来也没打算回到许家，所谓的婚约对她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等到后面自然而然地也就不作数了。


    至于陈筠元嘛，就让他再头疼一阵子吧。她现在就想看他吃瘪。


    陪老太太吃过午饭后，她就准备动身回陶山了，许维振也来了医院接她去机场。临行前老太太又红了眼，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好一阵，要她平时没事多回来看看。


    凌苒自然也赶着好听的话安抚她，说秦城就是她另一个家，以后肯定会经常两边走动的，老太太心里这才舒服了些，最后又塞给她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是从你离开后每年的压岁钱，还有生日和各种节日礼物的钱，奶奶都一笔笔给你攒着呢，虽说不多但总归是奶奶的一份心意。密码是你生日，拿去买点爱吃的爱玩的，可别委屈自己。以后没钱用了就跟奶奶或爸爸说，知道了吗？」


    凌苒没有推拒，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诶！谢谢奶奶！」


    之后去机场的路上，许维振又在手机上给她转了一笔钱：「奶奶的心意是奶奶的，爸爸就给你点零花，也方便你平时有个急用什么的，用完了再找爸爸要。」


    她默默数了数转帐后面几个零，照收不误：「嗯，谢谢爸！」


    得知凌苒离开的消息，陈筠元本来松了一口气，还想着她若不常待在许家的话，两人也就没什么接触机会，婚约搞不好还有商量的余地。


    谁知她刚走没多久，许家老太太一个电话就打到了他父亲陈颂那里，也不知说了什么，随即陈颂就把他叫到书房大骂了一顿。


    再出来时，陈筠元的脸色已经黑沉得快要滴下墨汁来。


    等在外面的陈嘉楠连忙凑上来一脸关心：「怎么样？大伯怎么说？婚事是不是就告吹了？」


    陈筠元摇了摇头，满眼郁卒：「他说要我现在就去医院跟老太太道歉。还说，既然人已经回了许家，我必须想办法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因为，陈家无论如何都不能弄出个背信弃义的骂名。


    这是陈颂的原话。


    「......尽快定下来？」陈嘉楠皱眉喃喃，又疑惑：「可怎么定呢？她不是又走了吗，你跟谁去——」他一下想明白了，恍然大悟道：「难道大伯还想让你追到她那儿去定啊？」


    陈筠元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嘉楠不禁啧啧感嘆：「哇，这女人可真厉害！我就说她不好对付吧。你看，人都走了还能摆你一道，留下这么个钩子。要我看，她野心可大得很吶！」


    他这一番拱火，陈筠元内心对凌苒的厌恶更多了几分。而他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父亲要这么执着于让他娶凌苒。


    甚至刚才陈颂还毫不客气地对他说，在这件事上只有人家挑剔他的份儿，他没有任何资格说不。


    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凌苒那边看不上他要主动解除婚约，否则他只能听之任之。


    可想想昨晚凌苒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今天通过长辈向他施压的手段，都让他确信，这女人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难道就只能这样认命吗？


    陈筠元满心都是不甘和抗拒。


    ——可不认命又能怎么办？他毕竟还有软肋握在陈颂手里……他根本反抗不了。


    如此就只能……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陈嘉楠，眼底显出些孤注一掷的意味：「你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陈嘉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抱着胳膊笑得肆意：「当然。」


    「你打算怎么做？」


    「那自然是，」他歪了歪脑袋，眼中划过几丝自得：「用我最拿手的本事了。」


    第七章 是新人吗


    凌苒辗转到晚上八九点才回到陶村，下了大巴后在村口牌坊遇见了正伸长脖子等着她的魏奇。


    就和以往每次她很晚收工从山上下来时一样。


    她笑着招手小跑上去：「奇哥！」


    「苒苒……」魏奇也开心地咧嘴笑：「走，我们快回去，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嗯！」凌苒答应着坐上了他骑来的电动车，没几分钟就到了家。


    她先回自己家看了看大皮，又把屋里的门和窗户打开通风，之后包都没放就直奔向了隔壁。


    郑建珍下午就收到了她要回来的消息，已经给她留好了饭菜。见凌苒一身风尘僕僕地跑进来，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嫌弃道：「你就穿这么一身回去的？又这么穿着回来了？」


    「昂。」凌苒随口应着，又把在机场买的特产礼物给了她，然后放下背包就坐到餐桌前狼吞虎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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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点吃，你这哪像是去了趟大城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哪个饿牢里放出来的。」郑建珍坐到对面，颇有些不满地絮叨起来：「你那亲爹不是说挺有钱的吗？去了一趟也没给孩子弄两身鲜亮点的行头，什么香奶奶哭泣啥的，他们有钱人不爱都穿这些？还是说嫌你没养在他身边，懒得费这心思啊？」


    「买啦，我以前的房间里满衣柜都是呢！」凌苒夹了块鸡翅边啃边道：「随便一件就几千上万的，我穿着不得劲儿啊，手脚都不敢往大了舒展，别扭得很。」


    说着她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还是这样适合我，松松快快的，舒服。」


    这时在外面停好摩托车的魏奇也进来了，坐到了郑建珍身边，听了凌苒的话笑呵呵地附和道：「对，苒苒这样好看！」


    郑建珍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懂个啥？一天天的就知道傻乐！」


    顿了顿再看向凌苒时，她表情里又带了点严肃和犹豫：「其实我觉得吧，你就留在你亲爹那儿也挺好……你现在都这么大一姑娘了，眼看着要找对象成家，在秦城那样的大城市肯定能接触到更好的……」


    「说这话，上回那边来人要接我走的时候，是谁躲屋里偷偷抹泪来着？」凌苒狭促一笑：「奇哥都告诉我了。」


    郑建珍不免有些尴尬，转头敲了魏奇一爆栗：「小兔崽子！一天到晚没事儿就知道瞎嚼！那破嘴真是啥都存不住，封上水泥都带漏的！」


    又对凌苒道：「我是捨不得，那捨不得也没用啊！你就算不回去也不可能在我身边待一辈子，总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想在这村儿里随便找个歪瓜裂枣啊？那我都不能同意！」


    「嗐！那就不嫁人呗！夺大个事儿！」凌苒不在意地挥了挥筷子：「现在一辈子不结婚的人多的是，不照样活得挺好。」


    「那不行——」郑建珍一脸不贊同，还想说什么，一旁的魏奇又雀跃起来，指着自己道：「嫁我嫁我！苒苒跟我结婚！我对你好！」


    凌苒和郑建珍都只觉得好笑。


    「奇哥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啊……」


    「你知道个屁！」郑建珍笑骂道，点着他的额头：「你啊，这辈子祸害你妈一个人就够了，可别再拖累人小姑娘！」


    这话说得戏嚯，但也不免含着些辛酸。凌苒又忙岔开了话题，插科打诨着，三人嘻嘻哈哈的气氛轻快了不少。


    吃过饭后凌苒回了自己家。收拾了一阵她也没去休息，而是进了工作间开始准备下一个剧组的工作。


    现在影视拍摄用的道具基本都要提前配备好，不过很多常规的可以去影视城的道具仓库里租借，或是直接在网上採购。


    而一些特殊或专用的道具就需要道具师亲手制作了。


    凌苒即将进的这个剧组是之前一早就定好的，拍的是部武侠剧，里面要用到不少特制兵器。具体的样式美术组那边已设计好发了过来，道具组几个师傅再把任务一分，她的活还不少，之前又去秦城耽误了几天，现在只能加班加点地赶工。


    忙到差不多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她才去睡觉，没睡几个小时又爬起来上了山，回到现在这个剧组做收尾工作。


    就这样连轴转了好几天，到最后清点整理好了所有的道具，大部分归属到影视城的道具仓库，还有一些就交给剧组的相关负责人自行处理。她在这个剧组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而新剧组的任务也紧赶慢赶完成了大半，好歹影响不到开拍进度。


    休息了两天后新剧组正式开机，她也开始跟组做日常的道具管理维护工作，时不时还得根据现场需要做一些临场道具。


    这回她见魏奇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把他也带上了，在道具组里打打杂什么的。


    这天要拍一场外景打戏，凌苒和魏奇一大早就上了山，和道具组其他同事一起扛着各种兵器行头去了定好的拍摄地点。


    剧组一行人到了后发现有人比他们更早蹲守在了那儿——一帮追星女孩兼代拍。


    这可谓是影视城里最让人头疼的一个群体，尤其是拍外景的时候。赶是赶不走的，反正哪儿都能藏，又不能对人动粗，场务过去驱赶警告了半天无果也只能由他们去了。


    其中有个女孩看见现场边上正在忙碌的凌苒，眼睛一亮忙偷偷跑了过来：「苒姐！你今天出工啦！」


    「嗯呢，又来拍你家覃骁哥哥？」她一边整理道具一边对女孩笑道。


    「对啊！听说今天这场打戏主要都是他的戏份呢！我肯定得多拍些！」女孩叫张梓茵，是这部戏里男二演员的粉丝，不过她在追星的同时也做代拍，会拍些其他明星的演戏路透卖给各家粉丝。


    可谓是追星搞钱两不误。


    凌苒之前在好几个剧组里都遇到过她，一来二去的就混了个眼熟，见到都会打声招唿。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张梓茵「哇」地惊嘆了一声，凌苒忙着手上的事，头也不抬问道：「怎么？看见你家哥哥了？」


    「不是不是！」张梓茵激动地拍了拍她，示意她往那边看：「那个小哥哥也是你们剧组的演员吧？他是新人吗？之前都没见过诶！他好帅哦！」


    凌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高挑挺拔武打装扮的年轻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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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确实有一张十分出众的脸，眉目深邃轮廓隽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又给这张脸添了些许雌雄莫辨的魅意，和他束着高马尾的古装扮相完美契合，倒真像从古代穿越过来的翩翩少年郎。


    「姐姐你知不知道他演谁啊？该不会是演那个和我哥哥对打的反派首领吧？那他们岂不是会同框？」张梓茵还在她耳边不停地打听。


    凌苒着重打量了那人几眼，看了看他身上像是反派喽啰的深色服装，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估计就是个群演，站后面当背景的。」


    第八章 是因为她


    「这样的长相拿来做群演？你们剧组可真豪横啊！」张梓茵感嘆道，神情里颇有些暴殄天物的意味。


    凌苒又朝那边看了看，见那人站在一众群演中确实显得鹤立鸡群，就道：「也说不定导演会给他一两个镜头吧。」


    不管在哪，有着出众相貌的人总会得到更多的优待，在这个圈子里更是如此。


    看看旁边已拿起相机对他咔嚓咔嚓拍起来的张梓茵，就是最好的佐证。她边拍还边喃喃道：「我有预感这小哥哥肯定能火，先入个股再说……」


    凌苒无奈笑道：「不拍你家哥哥啦？」


    「拍啊！哥哥是本命，但墙头我也不嫌多呀。」


    「……」


    说话间，那人已走到了她们面前，不同于外表那股俊朗张扬的姿态，他对着凌苒开口时则显露出些许生涩拘谨：「老师您好……我想问下武器是在这里领吗？」


    近处看，他精緻绝艷的五官更是直击人心，声音也朗润悦耳。张梓茵从他停下来说话时就噤了声，一双眼睛盯着他直冒星星，凌苒则淡定很多，问道：「暗晤门弟子对吗？」


    「嗯，是的。」他看着她连连点头。


    凌苒转头对旁边的魏奇道：「奇哥，给他拿一把暗晤门的双头刺。」


    她自己要负责几个主要演员的武器，那几样都是精心制作而且还要给特写镜头的，不能马虎。而群演用的武器又多又重，就交给魏奇和几个打杂的在管。


    小帅哥很乖巧地朝她低了低头：「谢谢老师！」然后从魏奇手里接过了那把双头刺。


    然而他并没有马上离开，看了看手里的武器后迟疑着怯怯道：「是这样的老师，导演说等下拍我们围攻男二的时候，会着重拍一个我从他背后偷袭然后被反杀的镜头，所以我手上的武器也会上镜，可能需要弄得比其他人精细一点……」


    凌苒想自己猜得果然没错，他还真有露脸的戏份，那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


    剧里这些普通弟子喽啰用的武器都是从刀具厂里批量定做的，谈不上多精美，质量也好坏不一，用来拍镜头特写的话肯定不能这么粗糙。


    她本想亲自帮他弄一下，恰好这时现场导演组那边叫她过去，原来是男二和反派首领两个演员都到了，要把武器拿给他们。尤其反派首领的那把还加了几个暗器机关，需要演示给演员和武指看。


    她只能交待魏奇：「奇哥你帮他挑一把好一点的，再用砂纸打磨一下弄得精緻漂亮些。」


    「哦……好。」


    见魏奇一脸认真地蹲在地上挑选起来，她也就没再多管，去忙自己这边的事了。等到把现场的武器道具都布置好后，所有演员要先走一遍戏，她才退下回来。


    道具处那边小帅哥群演和张梓茵都已经不在，一个自然是上去跟着走戏了，另一个则应该已躲去了哪个角落。


    之后的拍摄过程对于幕后工作人员来说漫长且枯燥，而她的任务主要就是等在场边待命，中途做一下道具的调整和修理维护。


    不过现在才刚开始，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她什么事了，于是她坐下来打算休息一阵。


    没想到刚和身边同事闲聊了两句，场地中央的拍摄点就有了些骚动，随之传来的还有导演的一阵怒斥：「怎么弄成这样？！道具组的人呢？谁让你们这么搞的！！」


    凌苒一听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儿，赶忙站起来走了过去。这次跟出外景的道具组人员里她资歷最深，就做了临时组长，要负责道具组相关的一应问题。


    她穿过场地边缘做背景板的一众群演，就看见站在那儿正黑着脸的导演，上前问他：「叶导，怎么了？」


    这位叶导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很不好说话，并且对镜头的要求极为苛刻，一旦拍上头了可以说是六亲不认，即使对着已合作过几次的老熟人凌苒他也毫不客气：「你们道具组是干什么吃的？！这样危险的武器都没提前检查一下就敢拿给演员用？不怕出事吗？！」


    说着他又指向身边的人：「还好这次只弄伤了手！要弄出更大的事来你们担不担得起后果？！」


    凌苒顺着往他旁边一看，只见那人一身暗晤门弟子的装束，耷拉着脑袋咬着嘴唇，精緻的眉眼都皱成了一团——正是刚才找她挑武器的那个小帅哥。


    再往下一看，就见他一只手正捂着另一只，而被捂住的手背处正汩汩往外淌着鲜红的液体。


    现在还没拍到后面战损的部分，也不需要用上假血浆，他这无疑是真的受了伤在流血，而且看上去伤得还不轻。


    另一边还站着负责管理群演的副导演，拿过他手上那把双头刺给凌苒看：「他这个刀刃太锋利了，又是双头，打斗的时候用不熟练很容易划伤自己。组里这些武器不是都不给开刃的吗？怎么会混进去这么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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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看着那把打磨得锃亮发白的双头刺，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应该是自己刚才交待魏奇打磨刀具的时候没交待仔细，他又是个死脑筋，就一股脑地把刀刃也给磨了。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她的问题，她只能一把全揽到自己身上，连连嚮导演道歉：「对不起叶导！都是我的疏忽，我等下就让他们把所有道具再检查一遍！」又对受伤的小帅哥致歉：「你伤得严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医药费我都全权负责。」


    小帅哥抬头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些许羞赧和愧意，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的。也不怪道具老师，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后面这话是对旁边两位导演说的。


    终归只是个群演，对拍摄进度的影响不大，叶导最终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烦躁地挥了挥手：「赶快去处理伤口吧。」又对副导演道：「他那几个镜头再换个人来试试。」说着转头就走了。


    小帅哥一听，脸色滞了滞，对着副导演试图挽回：「不用换人的，我可以——」


    「可以什么？」副导演性格稍微好一点，但此时也没多大耐心，打断道：「难道等会让镜头拍你一手的白纱布？」


    说完他就到后面的一众群演里开始找替换的人。


    小帅哥不甘心地跟了上去继续争取：「那我先不包扎……」


    然而副导演任他怎么说都没再搭理，只敷衍地摆了摆手。


    凌苒看着他跟在副导演身后卑微讨好的背影，那只受伤的手还在颤抖着往下滴血。她心里涌起莫大的一股愧疚感和恻隐之情。


    她在影视城工作这些年，接触过不少像这样或为梦想或为生存而汲汲营营的群演，也知道一次出镜露个正脸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有多宝贵。


    而这次都是因为她，害得人家错失了这样难得的机会。


    第九章 跟我过来


    最终小帅哥还是没能说动副导演，等人都走远后他还呆呆站在原地，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到那股沮丧和落寞。


    凌苒的愧疚更甚，走上前去诚恳对他道：「对不起啊，都是我的过失！害你受了伤还丢了工作……要不你算一下大概损失的费用，我赔给你行吗？」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气短。再赔又能赔多少钱呢？人家的机会可是说没就没了。而且看他伤到的程度，搞不好还会影响后面的工作。


    他看了看她，又垂下了眼眸，过了一阵低声讷讷道：「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自己太笨了，连个武器都不会用……」


    听他这么说，凌苒更过意不去了，低头看了眼他还在滴血的手：「我先带你去医务处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他却摇了摇头，指了下另一旁等着演武打群戏的十几二十个群演：「我还要演这个，不然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凌苒明白了他的意思：露脸的戏份是没了，但做背景板至少也能拿个最基本的群演工资。


    「可你手上的伤……」


    「没事。在后面人堆里又拍不到这么细。」他对她笑了笑，露出单边的酒窝，显出点纯澈和乖巧：「而且打戏嘛，后面肯定会有受伤流血的镜头，我混在里面正好省血浆了。」


    说着他还一脸豁达地晃了晃那只手。刚才被副导演放弃后的失落颓丧在他脸上已找不到踪影。


    凌苒却不能真的就这么释怀，还想劝说，他却见那边群演开始就位，匆匆对她道：「我先过去了，老师。」


    他对她摆了摆手就步往对面跑去，中途又停下来蹲到一旁剧组用来沖洗现场的水管处，直接把伤口伸到水流下面洗了洗，然后没事人一般站进了群演队伍中。


    凌苒看得心都揪了一下。后面一整个上午她都记挂着这事，也分出了些心思关注群演那边的动静，时不时在人堆里寻找那个青涩又挺拔的身影。


    终于等到了午休的时间，她整理完自己这边的事，再一看群演都散了，哪里还找得到人呢。她想着估计是去吃饭了，下午总还能遇见的，就打算自己先回道具组的临时休息处。


    没想到走半道上就看见了正捧着盒饭孤零零坐在一处树荫下的他。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走过去关心道：「伤口找人处理过了吗？」


    埋头吃饭的人抬头见到她，匆忙咽下嘴里的食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没呢……医务处那边也都去吃饭了。而且我下午还要拍……」


    凌苒皱眉：「拍什么你也不能一直就这么不管它啊。现在天儿也热了，你这很容易发炎感染的！」


    他抬眼看她，眼尾下垂显出点无辜又委屈的神色，然后他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那我，我等会——」


    「别等会了，你现在跟我过来。」凌苒果断地对他招了招手，不容拒绝道：「我那儿也有药，给你弄一下。」


    「……好。」他眼眸亮了亮，又犹豫了一下才起身跟上来：「麻烦老师了。」


    「别叫什么老师了，」休息时间凌苒也松弛下来，边走边道：「我叫凌苒，你看着应该比我小吧，叫我苒姐就行。」


    「好的，苒姐。」他自然而然地就改了口，又自我介绍：「我叫迟攀，迟早的迟，攀登的攀。」


    「哦，那我就叫你小迟吧。」


    「嗯！」


    他抱着饭盒乖乖顺顺地跟在她身边，两人到了道具组的休息处，其他人都不在，应该是去领盒饭了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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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攀又很有眼力见地问：「苒姐你还没领饭吗？要不要我去帮你拿？」


    「不用，有人帮我拿的。」


    她让他坐到一个凳子上，然后从行李堆放处找到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常备的酒精碘伏之类的基础药品。


    「手伸过来。」她一边拧开酒精一边命令道。


    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眼前，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也很漂亮，于是那道几乎贯穿了整个手背的伤口就更让她感到罪过。


    「你这……要不还是去医院缝个针吧？」


    「没事的。」他看了那伤口一眼，一脸轻松：「就看着很长而已，其实不深的，苒姐你简单帮我处理一下就行。」


    「好吧。会有些疼，忍一忍哈。」她倒出酒精沖洗着伤口，听到了他的抽气声。


    那只手也一阵急颤，她看着都不禁扭曲了一下眉眼，然而手上动作也没停，利索地帮他沖洗了两三遍，涂上了碘伏后用纱布包扎了起来。


    她本想告诉他如果怕影响下午拍摄，可以到时候再把纱布拆下来，没想到他自己看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背笑着打趣：「正好下午要拍我们打完后被神农谷弟子救治的戏，又省了化妆的功夫了。」


    「……」


    好吧，不管怎么说能苦中作乐也是很难得的好心态了。


    她收拾着桌上的药品，这时魏奇领着两份盒饭回来了。她没好气地上前拧了拧他的耳朵：「魏奇你的耳朵你的耳朵！到底会不会听人话！」


    她随手拿起边上一把挑剩下的双头刺对他比划着名：「我说让你打磨得漂亮些，谁让你把刀刃都磨了？啊？」又拉过迟攀的手给他看：「你看看都给人弄伤了！」


    魏奇本来见着她正傻呵呵地笑着，没想到被噼头盖脸一顿批，整个人都颓了。他耷拉着眉眼看了看迟攀的手又看了看那张隽秀的脸，对凌苒委委屈屈道：「我没有，是他，是他说……」


    他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凌苒嘆了口气索性打断道：「对，人家是说了因为镜头会拍到，武器要弄精细些，可也没让你精细成这样啊！」


    她转头又对迟攀解释：「我这哥哥理解能力不大好，也怪我一开始没跟他讲清楚，总之今天真的很抱歉！」


    迟攀连连摇头：「没事的，姐。你也别怪大哥了，他也不是有意的。」


    见他这样大度，凌苒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几分，同时也安了心，又招唿魏奇过来，三人坐在一起吃上了饭。


    刚拆开筷子她想起了什么，忙转身从背包里又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郑建珍做的牛肉酱。说是酱，其实几乎全用鲜牛肉粒做的，用油干煸后再拿特制的辣椒面和酱料一调，又美味又好保存，她和魏奇每次出工都会装上一瓶带着佐餐。


    她打开瓶盖，问了迟攀一句：「能吃辣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就毫不吝惜地舀了几大勺到他饭盒里，笑眯眯道：「尝尝这个，我姑做的牛肉酱，全是肉，又香又下饭！」


    随后给魏奇也舀了两勺，魏奇是个脑子不存事的性子，有什么不愉快转头就忘，此时也毫无芥蒂地对着迟攀憨笑：「嗯！我妈做的！好吃的！」


    迟攀看着饭盒里快要把米饭都盖住的油汪汪的牛肉粒，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笑意更深了几分：「……谢谢。」


    第十章 小可怜儿


    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凌苒和迟攀很快熟悉起来。她也才知道今天原来是他第一天到这个影视城做群演。


    「难怪之前都没见过你。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哈，刚来就能被选上有镜头的戏——」凌苒本意是想夸夸他，一顺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心虚改口：「啊，不过又因为我们给搞砸了........你也是挺倒霉的，第一天就遇上这事儿。」


    迟攀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啊，我也没指望一上来就能有什么起色，来之前我听人说了，做这行大多都是要慢慢熬的，但机会也不少，这次没了等下次好好把握住就行了。」


    他说得轻松，但凌苒脑海里始终回闪着他刚才颤抖着手去求副导演的画面。


    她又细看了看他出众的五官，发现即使放到自己以往见过的那些明星里都毫不逊色，不禁开口建议：「你这样的资质其实何必在群演里混呢？不如直接去找个经纪公司什么的，怎么都能做个正经艺人，不比这个轻松多了。」


    迟攀脸色变了变，笑意里多了几分苦涩，踟蹰道：「我之前，其实差点签进一个公司——是被星探挖掘的。」


    「那怎么又没进去呢？」凌苒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嗫嚅了一阵，神情隐晦：「就是得罪了那儿的一个高层。当时都已经准备签合约了，最后因为这个就没成，我还上了他家黑名单，说是会在整个行业都封杀我。」


    凌苒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曲折的遭遇，一时间饭都顾不上吃了，问道：「哪家公司啊这么嚣张？」


    他犹豫了一下，说了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凌苒也沉默了。


    她的工作只限于幕后，其实和的接触面并没有很多，但平时周围同事都会经常聊一些圈内八卦，所以她也大概有所了解。


    他说的那个公司确实可以算业内头部了，不过名声也是真的差，里面不少浑浊阴私她都听过几耳朵。


    再结合他讳莫如深的态度，她猜想多半是拒绝了潜规则之类，高层就恼羞成怒把他所有的后路都断了，也没有其他公司敢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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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只能另闢蹊径，从群演里找出路。


    她心下更是同情：「那你现在大好时光就耗费在这儿，多可惜啊！」她听人说过，明星的花期都很短，所以越早出名越好。


    迟攀反倒一副比她更想得开的样子：「也不算可惜，至少还有钱赚啊！我学歷又不高，去做别的其实也差不多就这个工资水平了，要是我勤快些多跑几个戏，一个月应该能赚到更多……而且还有那么多机会。」


    凌苒自然不能打击年轻人的梦想和热情，宽慰道：「说得也是，搞不好哪天你就能被圈内更有话语权的名导啥的相中呢。在这影视城里可是什么奇遇都会发生的。加油哦，我看好你！」


    迟攀露出几颗白牙，回以她一个朴实又满怀希冀的笑容：「嗯！谢谢苒姐！」


    等快吃完饭的时候，他又期期艾艾地问她：「苒姐，你是不是对这周边都挺熟啊？」


    「对啊。我在这儿都好多年了，就住在山下的陶村。」


    「那我能再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第一天来这儿，什么都不了解，落脚的地方也还没找到，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价格实惠点的……」


    凌苒一下就明白了：「哦，你想找个便宜的住处是吧？那你算问对人了！」她本就对他怀着歉意，正想着要怎么弥补一下呢。一听他这请求她眼睛都亮了，底气十足地拍拍胸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这样，你等会晚上收工了还来这儿找我，我带你过去！」


    「好。麻烦你了，姐。」


    他们三两下就约定好，之后也到了下午工作的时间，大家又各自去忙碌了。


    临近傍晚，群演那边的拍摄先结束，结算完工资后一个个散去。凌苒这边却拖延了一阵，魏奇后来也过来现场帮她一起收尾。


    两人忙完时天色都已擦黑，匆匆回到休息处就见到了已等在那里的迟攀。


    此时他已卸去了戏里的装束，穿着宽松的白 t 加半旧的牛仔裤，一头蓬松短髮，脸上因为洗去了角色需要的黑粉，也白了好几个度，清清爽爽一副青涩少年模样。


    她连忙对他招手：「抱歉抱歉！我弄得太晚了，等很久了吧？」


    迟攀笑着摇头，一双明亮的眼眸在棚内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没事，我也刚到一会。」


    他们道具组还要把这些收下来的道具再扛回剧组大本营去，好在距离并不远，迟攀也二话不说地帮着搬了好几趟。


    等一切终于弄完后他们也可以离开了。凌苒和魏奇各自骑着辆电动车，她就让魏奇载上了迟攀，三人一同下了山。


    山下的陶村正处于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街上灯火通明，人声喧嚣。在山上影视城里谋生的打工人基本都住在这里，或长期或短期。时不时还有不少追星族和游客暂时停留，因此这儿的餐饮店和旅馆尤其多。


    两人带着迟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烟气缭绕的大排挡和琳琅满目的路边摊，一路到了主街道的尾端，又拐了个弯，这处明显人就少了些。最后他们停在了街角一栋三层的旧式楼房前。一楼是店面，只见敞开的门口挂着大大的「短租公寓 20 元/天」的黄底红字招牌灯。


    凌苒让魏奇车后座的迟攀先下来，又对魏奇道：「奇哥你先回去吃饭，姑该等急了，我带他安顿好了再回。」


    魏奇听话地离开后，她就领着迟攀走到了这家公寓门口，指了指招牌上的价格问他：「怎么样？能接受不？」


    迟攀连连点头：「能，能，这个很便宜了！」


    凌苒却对他挑眉一笑，语气里还带了点莫名的宠溺：「这就满足啦？别急，姐还能再给你弄到更优惠的价。」


    迟攀看着她的脸怔愣了一下，眼眸也深了深，她却毫无所觉地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在前台处对坐在里面的打了声招唿：「曲叔！忙着吶？」


    那位曲叔看上去跟她是老熟人了，见到后没两句就唠起磕来。说话间她又拉过迟攀指着给他看：「瞧，给您照顾生意来了！这我一朋友，来影视城找活儿干的，要住很长一段时间呢，您房费给他算便宜点儿呗！」


    她态度殷勤，嘴又甜，三两句就把曲叔哄得笑呵呵的，最后很给面儿地一天又便宜了五块钱，办完手续后递钥匙过来时还小声叮嘱：「你们可别跟这儿其他人说，不然有得闹了。」


    凌苒连忙点头应了，又向他道谢，示意迟攀接过钥匙。而迟攀眼里已是满满的拜服和感激。


    见事情办妥，她想着自己也能放心离开了。刚要转身却又见他只背了个旧帆布背包，看上去还空空荡荡的，没忍住多问了句：「你全身上下就带了这点儿行李啊？」


    「嗯......我也用不到太多东西，这样轻便。」迟攀低下头，有些侷促地抠了抠背包带子。


    见他这副小可怜儿模样，凌苒的恻隐心又泛滥了，提醒道：「那你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有准备吗？牙刷牙膏毛巾香皂什么的，他这公寓里可什么都没有哦！」


    迟攀耳根都泛红了，嗫嚅道：「哦。那我，我等会自己去找地方买……」


    「你还自己找？这儿宰外地人的店到处都是，别住宿给你省那点儿钱又全坑里面去！」凌苒好笑道，索性豪气地挥了挥手：「走吧，姐再带你去薅一回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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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奇遇是你


    两人又一起出了公寓，这次凌苒没有骑电动车，而是直接带他沿着街道往前走：「没两步路就到了，我正好带你熟悉熟悉周围环境。」


    橘黄光晕的路灯下，两人并肩而行，她向他介绍着街边哪家快餐店实惠哪家糖水铺好吃，就这样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来到了街头一家空荡无人的小超市门口。


    她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也不管收银台处都没人在，就带他直奔日用品货架：「自己看看，缺什么就拿。」


    迟攀便从善如流地挑选起了牙刷毛巾之类。跟在旁边的凌苒发现他拿到手里的都是最便宜的，她眉头一皱啧了一声，走过来把他选好的那些又抢着放回了货架：「太便宜的不好用，咱就拿最好的！」


    说着她索性自己动手，眨眼间的功夫就把货架上价格最贵的那几样搂到了怀里。


    「啊……不，不用的……」迟攀在旁边都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拿完往前走了，又去食品货架上选了些泡面肉肠巧克力之类的食品，手拿不下了就找了个购物筐装着。


    迟攀以为这些吃的是她自己要的，就没阻拦，等她狂扫一通结束后来到收银台，店主还没回来。她也浑不在意，自己跑到收银台里面翻出塑胶袋，把筐里的东西麻利地装了进去。


    再然后她就拎着满满一大袋对他摆了摆头：「走吧。」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迟攀都慌了，拉住她四下环顾道：「我还没付钱啊……老闆也不在，这样不行吧？」


    凌苒本是有意想逗逗他，所以一开始没说清楚，现在见他这副表情一下就被可爱到了，也不忍心再戏弄，哈哈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姑的店，自家产业！没事的。」


    说着把一大袋东西都塞到了迟攀手里，他一脸的恍然大悟，也才知道她拿那些吃的也是给自己的，踟蹰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白拿，我还是——」说着他就要从裤兜里掏钱。


    凌苒大概知道他们群演一天的工资也就一百来块钱，而他刚才在公寓付押金的时候那钱包瘪得好像也不剩多少了，便阻拦道：「你远来是客，今天第一回就当姐请你的，别让我下不来台嗷！」迟攀听她这么说也只能讷讷作罢，又收回了手：「那就.......先谢谢苒姐了，等我下回结了工资我再......」


    她摆了摆手：「你赚点钱也不容易，先攒着吧，等后面境况好了再说。」


    两人出来后凌苒又指着门口「旺家百货超市」的招牌对他叮嘱：「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来这儿买，明码标价不宰人，你说是我朋友，我姑还会给你打折！」


    迟攀点了点头，又回头往里看了看，替她担忧道：「这店没人看着不要紧吗？」


    凌苒沖他脑袋后上方的扬了扬下巴：「没事儿，这不有监控看着么，出什么动静她手机上会收到警报的。」


    迟攀转头朝那看去，见大门角落处果然有个摄像头，凌苒还调皮地举起他的胳膊，朝镜头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见她这样，迟攀愣头愣脑地对着那里鞠了个躬，又把凌苒给可爱到了。


    这小弟弟，还怪招人喜欢的。


    之后两人原路返回。等走到那家公寓门口，凌苒环顾了一圈，又对他道：「你在这儿等一会。」


    说完她就转身往街对面跑去。迟攀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她跑远，直直进了一家名叫「简记食档」的餐饮店，过了一会她又出来了，手里拎着几个餐盒。


    待她走到他面前后就把这几个餐盒也递给了他，往后指了指道：「这家的炖牛肉是咱们这儿一绝！我还给你打包了米饭和两个小菜，折腾到现在你也还没吃晚饭吧？本来姐该请你吃顿好的当赔罪，但今天实在太晚了，等下次再有机会的吧！你今晚回去吃饱了早点休息。」


    迟攀两手都满满的，站在那里怔怔看着她。不远处街市上明明灭灭霓虹闪烁，时不时飘散过来油烟和食物的香味，她身在其间眉眼飞扬语调轻快，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融融生机。


    没有人会不沉醉于这样的人间烟火气。


    他眼神暗了一瞬，又燃起灼热的星光，沉吟半晌后对她道：「白天的时候，苒姐你还说我挺倒霉，但其实我觉得，今天运气也不算差.......因为我遇到了你这么好的人，或许这就是，就是……」说着他眼眶都有些红了：「你说的那种奇遇吧。」


    他一双深邃含情的桃花眼定定看着她，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只怕轻易就能陷溺进去，奈何面前的女人不为所动，只把他当做了迷失山野亟需救助的小羊羔。


    「唉哟夸张了夸张了，」她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咱们辛辛苦苦出来混营生，都不容易，有啥事儿互相理解互相帮衬也应该的。你看你被我们误了事儿，不也没计较吗？没啥大不了哈，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


    说着她跨上了停放在公寓门口的电动车，离开前又把背包里的药品掏出来尽数塞给了他，提醒道：「你手上的伤要多注意，洗澡的时候别到沾水，要是感觉恶化了还是得去医院，知道了吗？」


    「……嗯。谢谢——」


    「好啦别再谢来谢去的啦！走了，祝你好运！」


    她朝他扬了扬手，骑着电动车渐渐远去，并不知道背后那双情绪纷繁的眼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


    之后几天，剧组都在棚内拍摄，而且是几位主演单独的戏份，没用到群演。凌苒也就没再见到迟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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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想起，还是会惦记一下他的近况。不过毕竟影视城这么大，过来拍摄的剧组也多，以他的条件应该不难找着活干。这么一想，渐渐地她也就安下心来抛之脑后了。


    再见到迟攀时，大概已过去了一个星期。剧组又要拍一个大场面的外景，剧情是被同门诬陷后的男主在逃亡途中，又被其他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埋伏偷袭。


    这次因为出场的门派多，武器也繁杂，刀剑枪弩什么的齐齐上场。为了避免上次的事故，凌苒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和几个同事一样一样细緻地检查，确认没问题了才敢交给来领武器的群演。


    正低头忙碌着，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师，我是擎苍派的，领一把追魂弩。」


    凌苒一抬头，不经意间撞进了一双隐隐含着些许雀跃的深邃眼眸。


    她的眼神不禁也亮了亮，嘴角弯出明媚的笑意。


    「是你啊，小迟！」


    第十二章 打起来了


    迟攀今天的装束要比上次初见时稍稍繁复些：灰蓝色的束袖劲装，肩背和胸口绑着皮革护甲，手上还戴着半指皮手套，整个人显得利落又精神，还带了点狂野不羁的气质。


    他见到凌苒也十分开心，扬唇笑道：「又见面了，苒姐！」


    「这迴转投到擎苍派门下啦？」她打趣道：「你运气是真不错，这个门派的戏份也很多哦！」


    说着她亲自挑了一把弩，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遍才递给他，又问：「会用吗？」


    迟攀腼腆地笑着摇了摇头，她就上前手把手地给他演示怎么用，提醒道：「这个机括尽量不要瞎动它，尤其是安上箭后，射出去虽说伤不到人，但也不好还原。」


    迟攀连连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苒姐。不用担心，这次我只是在后面摆个样子而已，实际会用到的是前面几个专业武术演员。」


    凌苒就没再多说什么，他似乎也很赶时间，对她道了声谢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过了会身旁的同事想起什么「诶」了一声：「他箭筒还没拿呀！」


    凌苒刚才光顾着跟他讲注意事项，也忘了那把弩还有配套的箭筒。正想叫住他回来拿，可再往那边一看，哪还见得到人影呢？


    她想了想，拿过那支箭筒道：「我给他送过去吧。」又交待了同事几句，就朝迟攀离开的方向跟过去。


    今天的拍摄点在一处树林里，她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就见有不少群演在那里，正三三两两地拿着武器比划排练。


    她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迟攀的身影。


    正犹豫着要不要找谁问一问，耳边就听到一个不知何处传来的唿唤声：「苒姐！」


    她忙转头四下看，又根本找不见人。


    过了会那声音再次响起，又清晰了几分：「苒姐，往上看！」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身旁一棵大树顶端繁密的枝叶晃动了几下，随即一张隽秀的脸庞从中间钻了出来，带着点顽皮狭促的笑意。


    「你怎么在那儿？」凌苒不禁笑道。


    「苒姐你忘了，我们擎苍派一开始是埋伏在树上偷袭的嘛！」他语气轻快又肆意。初升的阳光从枝丫间穿过，星星点点笼罩在他身上，让站在树下仰视的凌苒一时晃了眼，甚至生出些许恍惚感，莫名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苒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听他这么问她才想起正事，忙收回飘忽的思绪，举起手里的箭筒：「对。这个你忘拿了，我给你送过来。」


    见他伸出手要接，她又迟疑道：「不过这个要绑到背后的，你自己能弄好吗？」


    迟攀顿了顿，干脆道：「那我下来，你帮我弄。」


    「哦……」凌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往下纵身一跃，随即她眼前一花，高挑的身影落在了事先铺好的防摔软垫上。他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飞扬的眼角发梢间都透着股洒脱的少年意气。


    「少侠好身手！」她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嘆服了一声。


    「过奖过奖。」迟攀拱了拱手一脸自得，抬起眼后两人相视一笑。


    凌苒示意他背过身去，帮他绑好了箭筒，然后他动作敏捷地三两下又攀上了树。


    「那我先走啦。」她朝着坐稳在树上的他挥了挥手后准备离开，转身前又被他叫住了。


    「苒姐！等会……等会中午，我还能去找你一起吃饭吗？」他的半张脸掩在树叶后面，但没能掩去神情里的羞赧。


    接着他又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在这儿也没别的认识的人……」


    「当然可以啊。」凌苒仰头对他笑道：「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在你刚才领武器那块儿，你来就是了。」


    他神情一松，重重地点了下头：「好。」


    两人并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一言一行都被周围的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


    眨眼间一上午就过去了，树上这场戏也终于拍完。迟攀从树上下来后准备去领饭，这时有人凑了上来搭住他的肩膀显得极其亲热，说的话却略显阴阳怪气：「你小子挺有本事啊！这才来了多久啊就搭上了剧组里的人，上次也看到你去找她来着，难怪刚才导演还专门去上面给了你一个镜头呢，是那女的帮你说话了吧？」


    迟攀微微蹙眉，转头看了看他，沉默好一会后才勾出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唐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苒姐就是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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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却一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语气也更猥琐：「现在是普通朋友，以后也迟早变得不普通嘛，你又不是没这资本。那女的吧虽说差了点，但长得勉强也能下得去嘴，而且我看她跟几个导演关系都不一般，也是个吃得开的。」


    「你这应该算是曲线救国了，还挺聪明哈哈哈！将来发达了记得提携提携咱们啊！」


    说话这人叫唐鸣涛，是这伙群演里资歷最深的一个，也算是他们的小头头。


    人是这样的，不管在哪里只要达到一定数量就喜欢抱团，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


    影视城里的群演也是如此。这些团体内的小头头一般都是在这行混得久一些，手里掌握了点人脉资源，能帮其他群演介绍活干，在这些人中间就有了些威望，因此大多数新来的人都会对其讨好依附。


    而迟攀却是其中的异类。其实他刚来那阵，唐鸣涛见他条件不错，本来是有意笼络一下的，结果他根本不买帐，总是独来独往，从不亲近任何人。


    这本就让唐鸣涛有些不爽了，关键他皮相又的确出众，很容易就能引起导演的注意，于是露脸的机会只要有他在就轮不到别人，这更是让其他人不满又不服。


    刚才看到迟攀和凌苒间的你来我往后，他自然就不免往歪了想。


    而迟攀听着他的话，眼神渐渐冷下来。此时的他已不是那副在凌苒面前的乖巧纯良姿态。


    他面色平静地盯着唐鸣涛看了半晌，直到对方心底都有点发毛，面上颇为气恼地挑衅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迟攀目光一转，看见了不远处正往这边经过的熟悉面孔，突然勾唇一笑，带了点阴恻恻的意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啊。」


    「什——」唐鸣涛还没来得及问完，眼前就猝不及防一花，随即「砰」的一声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


    午休时间，凌苒自己去拿回了几份饭。今天上午魏奇被借调到摄影组那边去干活了，现在还没回来，而说好要来一起吃饭的迟攀也迟迟不见人影。


    她在休息处等了一阵，正想着要不要去拍摄点那边找找这两人，就见魏奇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挥着手对她道：「苒苒！打，打架！那个……那个谁……」


    「什么？」凌苒皱眉迎上去：「你在说什么呢？谁打架？」


    「那个，那个迟，迟什么……」魏奇喘着气，吞吞吐吐地跟她比划着名：「在打架，他跟他们打起来了！」


    凌苒隐约听明白了，不可置信道：「你说迟攀？他跟人打架？！」


    第十三章 欲语还休


    凌苒被魏奇带着去到现场时，打架的一行人已经被拉开了。


    她赶忙去看迟攀的情况，就见明显一对多且处于下风的年轻人已打红了眼，哪还有平时那副温吞老实的模样，此刻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般，眼神发狠地挣脱了旁人的拉扯还要冲上去挥拳。


    凌苒忙对魏奇道：「去拦住他！」魏奇赶紧三两步上前把迟攀拽住了。


    迟攀一边想要甩开一边还抬脚去踹，就听旁边一个女声呵斥：「小迟！别打了！」


    一听是凌苒的声音，他神情骤变，满身的戾气瞬间收敛，举起的拳头也滞在了半空。


    「苒、苒姐……」他哽咽了一下，眼中的狠劲还没散尽，就已覆上了更为浓郁的羞愧和委屈。再结合他脸上斑驳的伤痕，更显得可怜巴巴。


    但实际上对面几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尤其是为首的唐鸣涛脸上已是惨不忍睹，而他还在指着这边骂骂咧咧：「妈的一对狗男女！都这样了你敢说你俩没什么猫腻？老子不过就是说了两句实话，戳到你肺管子了！吃软饭的玩意儿，你等着！以后老子叫你在这片儿混不下去！」


    迟攀眼神一寒又要冲过去，凌苒连忙拦住，低声道：「够了！非要把事情闹大吗？！」


    迟攀红着眼胸口急剧起伏了几息，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偃旗息鼓了。


    好在此时是午休，导演组几个领导都去稍远一些的固定地点吃饭了，没有被惊动到。唐鸣涛自然也不想在导演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被周围人劝了几句也就讪讪作罢。


    事态平息后众人渐渐散去，凌苒领着迟攀回到休息处。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刚才那股斗志昂扬的狠戾劲儿，低眉顺耳的整个人都透着颓丧。


    凌苒没多说什么，只细看了看他脸颊的红肿和唇角的破裂，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先坐那冷静一会儿。」


    迟攀就乖乖地挪过去坐了下来，高大的身形蜷在角落，莫名显得滑稽又可怜。


    她从背包里找出了伤药和棉签，走到他面前蹲下，视线和他平齐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只专注于处理他脸上的伤。


    因此也就没察觉到，男人的眼神深沉发黯，放肆地在她侧过来的腮颊耳垂间逡巡。


    「为什么跟人打架？」感觉到对面的气息渐渐沉缓下来，她才问道。


    迟攀滞了滞，眼神往旁边一闪：「……不为什么，就是看他不爽。」


    可凌苒不是傻子。唐鸣涛那人她也认识，知道是个什么货色，况且从刚才他骂出口的话中，也并不难猜测：「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迟攀咬了咬牙，只是沉默。


    「是说我什么了吗？还是说你跟我之间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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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闭了闭眼，显出些沉痛羞耻的神色，随即突然站起身把凌苒吓了一跳。


    「我还是……别待在这儿了。」他闷声道，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しittiē γosě


    「诶诶，药还没给你上完呢！」凌苒挽留他。


    「不要紧。也没多严重。」他摇摇头，态度十分坚定。


    「饭呢？饭也不吃啦？！」见他执意要走，凌苒只好拿过桌上的一盒饭赶上去塞给了他，嘆了口气道：「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肚子去做事，饭要好好吃，听到没？」


    迟攀的目光从手中的饭盒上移到了她脸庞，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红了红，闷闷地「嗯」了一声就走了。


    凌苒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间，心头也沉甸甸地像是压着什么似的。她转头见跟在后面回来的魏奇已一副饿坏了的模样，却仍一动不动地坐在用箱子临时搭起的工作檯前等她一起吃饭。


    她忙走过去坐下：「我们也赶紧吃饭吧。」


    魏奇这才迫不及待地拿过自己那份大口吃起来，凌苒给他添了两勺牛肉酱，叮嘱道：「慢点吃，别噎着。」


    「唔唔——」魏奇吃得头也不抬。


    凌苒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就想到了什么，转了转眼珠问他：「奇哥，刚才你看见他们打架，是不是也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魏奇吃饭的动作停了停，从饭盒里抬起头，显出些回忆思考的神情，然后点头含煳道：「昂，我听到了，他们说，说——」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魏奇忙嚼了几下吞进食物，边想边迟缓道：「他们说那个，那个迟跟谁关系不普通，还说什么女的很吃得开，跟导演什么什么的……哦，还有曲线，曲线要救谁来着……」


    他并不懂那些话的意思，也只是根据自己听到的转述，且零零碎碎的前言不搭后语，但凌苒很快就听明白了。


    在一个男多女少的环境里工作，若是这女人行事再稍稍高调点，总不免会遭遇这些。而在一些男人的脑迴路里，对于一个女人的非议和诋毁，也永远离不开裤裆那点儿事。


    她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只担心迟攀会因此影响到后面的工作。


    ***


    到了下午，她一边忙着自己事一边也注意着群演那边的动静，倒没感觉出什么异常来。估计是唐鸣涛瞒着这事没让导演组知道。


    晚上收工的时候，她见群演还没散，就想着等一等迟攀，正好也顺路把他载回去。


    然而等了很久都没见他过来，她以为他自己先走了，就去群演中间问了问。这一问才知道，原来下午的时候迟攀就藉口身体不舒服请假离开了，工钱也只结了半天的。


    这下凌苒更是无法安心，下了山后就打发魏奇先回家，她自己转而去了迟攀住的那家公寓。


    进去后她先和前台的曲叔打了个招唿，问他迟攀回来没有，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后她就直接上了楼。上回办入住手续的时候她留意了一下迟攀的房号，因此很快就在逼仄的走廊里找到了他的房间，上前敲了敲门。


    没过一会儿，房门内响起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顿了顿隔着门又传出一个低沉的男音：「谁？」


    「是我。凌苒。」凌苒答道。


    她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门后探出迟攀那张红痕斑斑又拨动人心的脸。


    而此刻更拨动人心的是他一双眼波流转欲语还休的含情眸：「苒姐？你怎么来了？」


    第十四章 都是浮云


    「听人说你下午不舒服早退了，就来看看你。」凌苒笑道，又问他：「吃晚饭了吗？」


    迟攀摇摇头低声道：「还没呢。」


    「那正好，上回不说了要请你吃顿好的嘛！」凌苒兴高采烈地朝他招了招手：「走，姐带你下馆子去！」


    迟攀愣了愣，又迟疑着要拒绝：「不用了，我……」


    「哎呀别磨磨叽叽的了！」凌苒故意沉下脸：「难道还要我一大姑娘一直赖在你门口啊？」


    迟攀露出了点惶恐神情：「不，不是——」


    「那快走吧！我都饿了。」


    迟攀便一脸乖顺地走出来关上了房门，跟着她下了楼。两人来到热闹喧嚣的街市上，凌苒问他：「想吃什么？」


    「都行，我不挑食的。」


    凌苒很满意他的回答，四下环顾了一圈，带他进了一家火锅店，坐下后道：「这家味道不错，不过你身上有伤不能吃辣，我让他给弄个鸳鸯锅。」


    现在是五月中旬，但陶山的气温已逼近盛夏，这儿的地理环境又不是很通畅开阔，因此到了夜间也闷热得很。


    这时节吃火锅其实并不合适，尤其是店里连空调都没有，只有头顶几个油乎乎的风扇在呜呀呜呀转着，并不能带来多少凉风。人一坐进去汗就直往下淌。


    但出乎意料的店里生意还不错，看来确实如凌苒所说是真的好吃。


    「好。」迟攀听了她的话，仍是毫无异议地点头，一副任其安排的模样，凌苒看着更生出几分怜爱。


    这弟弟，明明看着这么乖，也不知道中午打架那股狠劲儿是哪来的。


    火锅很快端了上来，她一边往里下菜一边就直切主题：「中午你跟人打架的原委，我听奇哥说了。多大点事儿！还好这次没闹到导演跟前去，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知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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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攀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窝处投下深邃混沌的阴影。刚才一直都对凌苒俯首帖耳的人，此刻却显出点叛逆来：「这我不能保证。以后要是再听到有人说你，说你——」


    他哽了一下，咬牙道：「我照样会往死里打。」


    凌苒涮肉的动作滞了滞，看着面前那张泛起些许乖戾的脸庞，心底某处仿佛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似的，有些发软，又有些发胀。


    她面上无奈地摇摇头，带了点语重心长道：「不管他们说我什么，都不值得你为这种事跟人起冲突。嘴长在他们身上，难道你还能一个个都堵上不成？说就说呗，我又少不了一块肉！」


    「可是我知道，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迟攀激动反驳道，看向她的眼神急切又炙热：「苒姐你这么好这么善良！他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那么污衊你！」


    说着说着他眼中甚至都蕴起了水雾。


    他对自己的这份维护，凌苒自然是感动的，忙安抚道：「是，是，姐知道你是心疼姐，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


    也不知为什么，她有意识地不想再跟他继续深聊这件事，就把涮好的肉和菜夹到他碗里，像哄小孩一般招唿道：「来来来，多吃些。今天小迟受累了，要好好犒劳一下！」


    迟攀渐渐平静了下来，低眉顺耳地埋头吃起了她夹来的菜。


    真就是小孩儿心性。凌苒有些好笑地暗想。


    这顿火锅吃得两人大汗淋漓，但也无比畅快。吃完后再出来时，外面不知从哪吹过来一阵凉风，带走了两人身上的热意和湿黏，只剩清爽舒适。


    「应该快要下雨啦。」两人走在街道上，凌苒看了看月影模煳的夜空，又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迟攀轻笑道：「出来好好吃一顿，再吹吹风走一走，是不是心情就好多了？」


    嬛


    迟攀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正好此时两人走到了公寓门口，她转身和他面对面，温声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要是觉得累了也可以休息两天先把伤养好，你这可是张未来大明星的脸，留下疤痕就不妙了！」


    迟攀闻言低下头，好半晌才神情恹恹地自嘲道：「什么大明星，我现在连个套都做不好……以后在这行应该是彻底没出路了。我也不打算干下去了。」


    「嗯？怎么又不想干了呢？」凌苒有些不解，明明自己来找他是想安慰鼓励一番的，怎么他还心生退意了？


    迟攀神情颓败，不甘又无奈地解释道：「白天那个唐鸣涛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听人说，他跟这儿很多剧组领导关系都不错，在僱佣群演的事上是有一些话语权的。」


    凌苒这才想起刚才中午唐鸣涛最后放的狠话，说会让迟攀在影视城混不下去。


    她当然也知道，他确实有这个能耐。影视城里虽说每天拍摄的剧组多，但来来回回其实也就这么些人，早已形成了稳固的圈子。


    就像她在这儿工作这些年，兜兜转转合作的也都是那几个导演和差不多的团队。


    换言之，也就是许多导演或剧组都更喜欢找熟悉的人合作，在群演这块儿也一样，他们经常是对接一个相熟的群演头头来负责招人攒人，能省不少事儿。


    所以像唐鸣涛之流就拥有了一定的权力，用谁不用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有这种人压着，迟攀很难在导演面前露脸，也将失去更多机会。


    昏黄路灯下，凌苒看着面前耷拉着眉眼的男人，白日里他身上那股蓬勃的朝气与锐意，此时都被沮丧颓唐所取代。


    她的视线又往下移了移，定在了他左手背上那道已结痂的伤疤。


    到现在他们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其实也就两天，但这两天里他都或多或少地因为她而身体受了伤，事业上又受了挫。


    那她是不是也该为此承担一些责任呢？


    终归是抵不过油然而生的那股怜悯心和愧疚感。她沉吟片刻，心下已有了决断，抬头对他道：「不，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他想断你出路，哪有那么容易？再不济，还有我可以帮你！」


    「你？」迟攀瞪大了双眼，疑惑道：「苒姐你要怎么帮我？」


    「帮你找活儿干啊！」凌苒一双清澈眼眸中透着自豪，挺直腰杆昂着头道：「姐平时只是低调不爱炫，实际在影视城里，我也是有不少人脉的！当然大一点的角色我肯定没那本事弄到，但小龙套儿总能帮你淘换淘换——」


    「我不要。」迟攀神色一沉果断拒绝。


    「......」


    见凌苒愣了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咬了咬唇又讷讷解释：「你要真帮了我，那不更坐实了.......坐实了他们那些话......」


    「嗐！坐实就坐实呗！」凌苒云淡风轻地挥挥手，神情坦荡：「反正话都让他们说了，咱不做点啥还白担了这么个虚名呢！不更亏！」


    「.......」迟攀仿若醍醐灌顶般，本已灰暗下去的眼眸瞬间泛起光彩，默了默又低声问：「可你真的不在意吗？」


    「有什么好在意的？」凌苒一向笑意盈盈的双眼中也多了几分深意，拍了拍他的肩：「咱们呢，只管凭本事赚到手里的真金白银——」又拍了拍她自己刚吃得浑圆的肚子：「和吃进嘴里的温汤热饭，没什么比这些更能实实在在让我们活得开心了，那些流言蜚语啊纷纷扰扰的又算得了什么？都是浮云啦！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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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苒姐你说得对。」他的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


    而她毫无所觉，已自顾自掰着指头谋划起来：「那就这么说定啦！再过几天我就能休息了，你这段时间正好养养伤，等好得差不多了我就过来找你，咱们好好准备一下，然后就开始行动.......」


    迟攀默默听完，表情里仍有些踟蹰不安：「这……真的能行吗？」


    「怎么不行呢？」她脸上却是满满的斗志，又故作骄矜地撩了撩头髮，自信一笑：「他们有一点倒没说错，姐确实还挺吃得开的，那可不得好好展示一下，我陶山首席交际花的实力！」


    融融夜色下，她语气闲适，姿态从容，调侃嬉笑间却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肆意张扬，令面前的人痴痴看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好一阵，他才勾起唇角，随着她一起笑出了声：「好，那我就……拜託苒姐了。」


    第十五章 幸灾乐祸


    这一晚后来果然下了雨，雨势还不小，淅淅沥沥持续了好几天。等迟攀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那天早上也正好放了晴。


    凌苒如约来到了迟攀住的公寓，就见他已等在了门口，仍是那副乖顺老实的模样。


    她停在他面前，风风火火地塞给他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还没吃早饭吧？这个拿着等会路上吃，咱们现在得赶紧先去进点儿货。」说着就示意他坐到自己的电动车后座上。


    迟攀一脸懵圈地照做了，问道：「进货？进什么货啊？」


    凌苒「啧」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小年轻可真是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去求人办事儿你空着手去啊？」


    「哦哦！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坐上去后下意识就想伸手扶上她细瘦的腰，滞了滞又缩回来放在了后座座板上。


    「坐稳没？」


    得到后面「嗯」的一声回应后，凌苒开着电动车朝着一个熟悉的方向驶去。不到两分钟，就停在了上次带迟攀来过的那家小超市对面。


    凌苒隔着街道鬼鬼祟祟往那门里瞅了一眼，随即有些头疼地龇了龇牙，低声嘀咕道：「坏菜！她今儿咋这么早就在了？」


    「怎么了苒姐？」


    她顾不上满脸问号的迟攀，只叮嘱他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迟攀只能听话地点点头，然后就见她蹑手蹑脚地往那小超市靠近，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全然换了副架势，昂头挺胸大摇大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的视线全程都没离开她，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忍不住勾出一抹略带宠溺的笑意。


    凌苒一脸优哉游哉地进了超市，晃悠到收银台前双手撑上去，对着里面正在手机上斗地主的郑建珍油腔滑调地打招唿：「嗨，美女！来两条软中华呗！」


    郑建珍眼皮都没抬一下，伸手就从桌面底下抽出一条鸡毛掸子：「皮又痒了是不？」


    说着就作势要挥过来。


    「诶诶别动手啊！」凌苒极为熟练地灵活一闪，理直气壮道：「我是有正事儿！要拿去走人情的！」


    「人情人情，你一天天哪来那么多人情？！」郑建珍也顾不上斗地主了，站起身隔着收银台又朝她晃了两下鸡毛掸子，没一下真打到她身上，只虎着脸斥道：「我看是你自己又嫌命太长了！」


    「不是，真不是！我就那会儿抽过一两根儿，你能别总念叨嘛！都说了我戒了！」凌苒急着辩解：「再说我要真自己抽我拿两条那么多做什么？我让奇哥偷个空过来帮我顺一包不就得了？」


    「——好啊你还敢让魏奇来帮你偷烟？！说，你们是不是早就这么干过？啊？！」


    凌苒意识到事情不妙，讪笑着后退：「不是不是，我真没有，姑你信我，我那话就是打个比方……」


    「我信你个鬼！你给我过来，欠收拾的小崽子！」


    「别别别，姑，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诶诶诶别真的动手啊！」她一边嚷嚷着一边被郑建珍追着在超市货架间来回逃窜，店里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迟攀在对面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因为马路窄所以距离也不远，两人间的你来我往他都明明白白看在了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担忧。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忙，就见凌苒瞅准机会熘到无人看守的收银台香菸柜前，从里面里迅速搂出两条烟，然后撒开腿径直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对着后面大声道：「我急着去做事儿呢就不跟你唠了啊姑！烟我不白拿你的，回头买个貂儿孝敬你！」


    她一熘烟跑到了电动车前，把两条烟往背包里一塞，又对迟攀俏皮一笑：「妥了,走吧！」随即跨上电动车，一脸的摩拳擦掌：「今天姐就给你这个未来大明星做一天经纪人，带你拉业务去喽！」


    而迟攀已经被她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痴热。


    一阵引擎声响，两人迎着初升的朝阳朝山上的方向驶去，留下郑建珍追在后面骂：「你个小兔崽子还玩上调虎离山了！大热天老娘穿个狗屁的貂！给我回来！」


    见人都没影儿了，她骂了一阵也只能讪讪作罢，又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画面觉得不太对劲，狐疑着嘀咕：「她那后面坐的是魏奇吗？咋看着不像他呢……」


    跑了一段距离后，迟攀转头往后看了看，心有余悸地开口问道：「苒姐，你这真的不要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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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页

    「嗯？什么？」


    「就是，你姑姑，我看她好像挺生气的。这烟很贵吧？我还是把钱给你……」


    凌苒摆了摆手：「没事儿，她就做做样子呢，没有真的生气！而且她在意的也不是钱不钱的，她就是不想我抽菸。」


    「哦。」顿了顿迟攀又带了点探究地问她：「那苒姐你真的抽菸啊？」


    「昂，就以前有一阵儿，我继父去世的时候，心烦嘛就抽过几根，我姑见了把我好一顿打。」


    过了会她又补充道：「我继父也就是她亲哥，肺癌没的。」


    「啊，这样……对，对不起啊……」迟攀语无伦次道。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儿，人总得看开。」凌苒无谓地笑笑。


    她语气轻松，但之后两人间的氛围却莫名地沉闷了些许。


    她本想再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恰好此时车子骑到了山路上比较难走的一段泥地，再加上前几天又一直在下雨，路面已变得坑坑洼洼又泥泞不堪。


    而前方不远处，有辆黑色小轿车歪歪斜斜停在路边，似乎正好陷进了一处泥坑里。车前站着一个人，衣冠楚楚气质出众，在这湿湿嗒嗒满是原生态环境的山地间显得极为违和。


    凌苒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熟悉，再驶进些细看，发现那人竟真是陈筠元，正皱眉打着电话像是在找人帮忙的样子。


    他来这儿做什么？


    她挑了挑眉，面上情绪几经变换后只剩下幸灾乐祸，骑着小电动上去怼到了他面前，双手闲闲地往车把手上一搭，歪着头笑盈盈道：「哟，这不是我筠元哥哥嘛~」


    第十六章 叫姐夫吗


    陈筠元此时刚挂掉电话，一见是她，脸上还没褪尽的烦躁就又加深了几分。本不想搭理，然而目光无意识往她身后一扫，他还是开口问了句：「你在这里做什么？」


    问是这么问，但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没显出太多的诧异，凌苒估摸着他应该事先就知道自己在陶山。


    她往上面扬了扬头：「我上山去赚钱餬口啊！倒是你这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跑来这穷乡僻壤做什么呢？」


    「与你无关。」他冷着脸回道。


    啧。这傢伙还是那样的装腔作势不讨喜。


    凌苒正想着怎么再刺他两句，她身后的一直没出声的人不着痕迹地伸手攥住了她腰间的衣角，还贴近了在她耳边低声问：「姐，这你认识的人啊？」


    陈筠元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嘴角转瞬即逝地抽搐了一下。


    听身后人这么问，凌苒的恶劣心思又起，脸上露出点轻佻又得意的笑容：「怎么不认识呢？这可是我未婚夫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源于小时候就根植到骨子里的惯性，总之她一见到陈筠元那张臭脸就没来由地想作弄作弄，看他失态破防。


    「你胡说什么？！谁是你——」


    果不其然陈筠元一听这话就绷不住了，耳根一红当即要反驳，却又想到什么还是忍了回去，抿了抿唇一脸羞恼又憋屈的样子。


    看得凌苒痛快极了。


    而她身后的迟攀反应就大了很多，触电似的勐地松开了她的衣角，似震惊又似失落：「啊？！真的吗？苒姐你要……结婚了？！」


    凌苒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异样，一心只想着气陈筠元，手肘支在车把上，撑着下巴惬意道：「倒也没那么快，这不还有很多事儿得商量着来嘛，你说对吧？未~婚~夫~」


    「……」陈筠元脸都青了。


    「那，那我……」迟攀犹疑着在她耳边嘀咕，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委屈和不情愿：「应该叫他一声『姐夫』吗？他好像遇上困难了，咱们是不是得帮一下他啊？」


    凌苒心想这弟弟还挺懂礼貌，心地也怪善良的，对比之下陈筠元这厮就更显得不知好歹了。


    她偏头对他小声道：「没必要，不用管他。」


    「哦。好。」迟攀乖乖应下，在后面不出声了。


    陈筠元看着他俩旁若无人的互动，眼角又不禁抽了抽。


    凌苒见好就收，转而对他笑道：「好啦，我们还有事儿要忙呢，就不打扰你啦！」说着还往他身后那辆溅满泥泞的车看了看，憋笑道：「今儿天气是不错哈，挺适合户外踏踏青儿赏赏景儿，是吧？」


    「那祝你玩得开心~未婚夫~」


    说完她就不再理会他，骑着小电动扬长而去，留下一地尾气和一个黑脸的陈筠元。


    因为耽误了这会功夫，后面她就专心赶路了，也就没发现后座异常的沉默。


    等两人到达影视城后进了正门，凌苒就带他直奔前面最恢宏的一处宫殿建筑群。影视城里几乎所有的古装宫廷戏都会在这里取景，也因此每天驻扎在这处的剧组是最多的。


    她兴沖沖地往那高耸巍峨的汉白玉石台阶上爬，走了一段才发觉身旁的人一直没说话。她转头看他，就见他垂着头，脸上情绪莫辨。


    「怎么了？很紧张吗？」她关心道。


    迟攀看了她一眼，又垂眸摇了摇头：「我就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他嗫嚅了片刻，才闷闷道：「我都不知道苒姐你已经......有未婚夫了，那我跟你走得这样近，会不会让你未婚夫误会些什么啊？刚才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看他好像挺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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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没想到他竟是在纠结这个，有些哭笑不得：「你傻不傻？他才不是我未婚夫呢！我刚都是说着玩儿的，在膈应他呢你听不出来啊？」


    「啊？！是这样吗？」迟攀一脸惊讶，眼中又亮起点点神采：「那你也不会和他结婚，对吧？」


    「当然啊。」凌苒不假思索道：「我跟他呢，属于互相都看不上眼的那种，结个锤子婚！」


    她不想再多聊这件事，急着催促他：「快走吧！再耽误下去好活儿都让人先占着了！咱一口剩汤儿都喝不上！」


    迟攀这才有了些笑意，点点头跟了上去。


    凌苒从手机上五花八门的各种群里收集了不少剧组的拍摄日程，因此很快就在宫殿一角的观景台上找到了聚集着正在拍摄中的人群。


    她在外围伸长脖子搜索了片刻就锁定了目标，趁着片场休息拉着迟攀到了其间一个中年男人面前，笑眯眯道：「方叔，忙呢？」


    那人见是她，也一脸和蔼地笑了：「这不小凌吗？现在在哪个组啊？今天没上工？」


    两人有来有往地寒暄了一阵，凌苒就把迟攀推上前，道：「今天白天正好有空，带我亲戚家弟弟来到处转转。」


    又捅了捅迟攀：「叫人啊！这是管剧组统筹的方叔。」


    迟攀忙跟着叫了一声。


    「小年轻啥也不懂，愣头呆脑地就想当演员，还打算考电影学院呢！我就说让他先来体验一下长长见识。」她摇摇头面露无奈，一副为小辈操碎了心的架势。这是她事先就和迟攀编好的由头。


    随后她就顺其自然地切入了主题：「诶对了，叔您这儿有没有啥小角色能给他试试？露个脸有两句词儿就好，再不然随便什么摔摔打打的小兵小卒都行啊。」


    这请求并不算过分，方叔又打量了下迟攀，显出点惊艷神色，稍稍沉吟一下后表示可以去和副导演商量一下，不过今天应该是没什么戏份能把他临时塞进去了，毕竟群演这些也都要在拍摄前一天就定好的。


    两人今天的本意也不是立马就能找到活干，主要是在这些有决策权的人面前混个脸熟，争取到一些机会。


    于是凌苒连连点头：「嗯嗯我明白的！就拜託您和副导说说，帮忙留意着呗！我这弟弟也是个老实勤奋的，有啥能用到的只管使唤他，随叫随到！」说着她就从背包里掏出事先拆好的两包烟，塞到了对方手里：「麻烦您了方叔！」


    方叔也没多推拒，最后还让迟攀留下了联繫方式和照片，看着也算上了心。


    两人告别离开后，凌苒对初战效果极为满意，于是一鼓作气地又带着迟攀跑了好几个剧组，就用着最开始对方叔的那套话术。


    看得出她人缘确实不错，几乎每个剧组里都有认识的人，哪怕不是比较高的职位，她也能借着再往上层拉拉关系。而人家对她也都客客气气的，大多和之前的方叔一样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应承了后面有机会就联繫她。


    当然也有赖于迟攀出众的皮相，有的直接就拍板给定下了角色，让他哪天什么时候过来试试。这其中有能混到几个镜头又很快下线的主角随从，反派马仔，或是会说几句台词推动剧情的重要路人甲一类，也有属于特约演员的背替文替或手替什么的。


    凌苒事先专门准备了个小本子，一个个记在了上面，还真像个经纪人一样，煞有介事地帮他安排规划起日程来。


    「看看，还是得多跑跑吧，只要肯花功夫总能钻出点门路的！」她整理好后拍了拍小本子对他喜滋滋道：「虽说都是些边边角角的角色，但蚊子腿儿也是肉嘛，你到时候只管认真干，说不准就入了哪个导演的眼，能捡个大漏呢！这种事儿在影视城里可不要太多！」


    她这话本是为了激励迟攀，故意往夸大了那么一说，不成想接下来就应验了。这天还真叫他们给捡了个漏。


    第十七章 听你的话


    两人上午的最后一站是一座高大雄伟的城门楼样式的建筑，此时已接近中午，日头也大了起来。凌苒本想着刷完这边的一个剧组就带迟攀去吃饭午休，结果凑近了一看，她先乐了：「嚯！熟人局啊这是！」


    「什么——」


    还没等迟攀发出疑问，她就奔上去和场地边一个在调弄摄影机的人打招唿：「喜子哥！又跟着我海叔干吶？他人呢？」


    对方跟她说笑了几句后指了个方向，她就和迟攀往城门楼的一角走去，在那找到了刚打完电话一脸暴躁的制片主任黄德海。


    在听到凌苒叫他后，他往这边一看脸色就柔软和煦了下来，还带了几分调侃：「哟，你这傢伙怎么来了？不在叶晖那个组吗？被他开啦？」


    「您能盼我点儿好嘛！」凌苒的状态明显松弛随意了不少。


    「嘿，叶晖那人啥脾气咱谁不知道！我以前做道具师傅那会儿，在他组里一天能被开仨回！」黄德海吐槽完，又兴致勃勃地开始挖墙脚：「被他开也不丢人，来咱这儿啊！咱们组都是老熟人！」


    他指着远处放置着一排监视器的导演棚给她看：「老梁，钱导，还有佳燕儿都在呢。」


    「说这话，人叶导不也是老熟人嘛！您这可不厚道！」看得出两人关系是真的好，互损完了凌苒也不拐弯抹角，拍了拍身边的迟攀对他道：「我朋友，想演戏，给安排个活儿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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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德海其实刚才就注意到迟攀了，和凌苒说话间都在不停打量他，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忙问他：「之前演过戏吗？有经验没有？」


    「演过演过！」凌苒抢答，还帮着夸大粉饰：「虽然都是些小角色，但他都演得很认真的，经验也足！」


    「那成！我这儿现在还真有个角色被人放了鸽子，下午就要拍，正愁找不着人顶上呢！我看你可以试试……」黄海德瞬间就有了决断，对他招了招手：「跟我过去见见导演吧。」


    凌苒喜出望外，和迟攀对视了一眼，彼此都难掩兴奋。


    两人跟随黄德海进了导演棚，凌苒又和相熟的几人打招唿寒暄了一阵，插科打诨间才知道今天被放鸽子这角色在他们这部戏里还是个有些分量的人物。


    ——一位英明神武战功赫赫，但最终在战场上折戟殉国的少年将军。实际上戏份并不多，属于只存在众人回忆中那种早逝白月光一类的传奇人物，因此只需要花两三天拍几个有代表性的场面就行，后期用来重复剪辑到一些闪回的情节里。


    这种角色一般会请比较知名的演员来特别出演，但又因为是少年将军，为了贴合人物年轻又帅气的形象，所以剧组一开始定了个刚出道不久已有一定人气的新人小生。


    不成想临到头，演员那边反悔不来了。


    这角色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演，一时间根本找不着合适的，拍摄自然也就只能停滞。


    场地设备相关人员等一应都安排好了，真金白银地花了出去，若是最后啥都没拍成，这大半天的经费也就打了水漂。作为制片主任的黄海德怎么能不急。


    因此凌苒带来的迟攀在他眼里和救星无异。


    导演组这边见到人后也纷纷表示满意，时间又不等人，大傢伙儿三两下拍了板，让迟攀现在就去试装，试完后如果没问题可以先吃个午饭讲讲戏，完事了直接开拍。


    凌苒开心坏了，跟着进了后面的梳化间全程围观，看着迟攀被一众化妆师服装师拥簇在中间，心头产生了一股异样的类似于养成的自豪满足感。


    待迟攀戴上头套化好妆，再穿上甲冑配上剑，一位英姿勃发神采奕奕的少年将军已焕然于眼前。


    凌苒极为夸张地惊嘆了一声，双手竖起大拇指：「帅的！」


    迟攀对她露出一个真挚又难掩羞赧的笑意，语气里也多了些起伏情绪：「苒姐，我，我现在真的有些紧张了。」


    「紧张什么？」


    「你好不容易帮我弄到了这样的机会，我怕我会搞砸，我根本没有多少经验......」


    「搞砸就搞砸呗。」凌苒语气轻松：「你既然选择了这行，迟早要踏出这一步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真的踏出去了。」


    她一向跳脱飞扬的眼眸中透出温柔笃定，总是轻快高昂的语调里也沉淀出稳重平和，强有力地安抚着人心：「敢争取，敢尝试，就已经很了不起。其余的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迟攀看向她的眼神也渐渐深沉，随后又泛出动人的光彩：「嗯，我明白了，苒姐。」


    换完装出去给导演组看过后，也得到了一致的赞许。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一众人聚在导演棚里吃起了盒饭，顺道开始对迟攀做起了「速成培训」，纠正他的仪态举止什么的。


    凌苒也顺其自然地蹭到了饭。过了会黄德海又拿了一大盒袋装的熟食鸡腿进来给每个人分发，凌苒也分到了一个，对他笑道：「你们剧组伙食这么好啊？还加鸡腿呢！」


    黄德海呵呵笑了两声，用下巴点了点她还没动筷的盒饭：「你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儿！」


    凌苒狐疑地吃了两口，嫌弃地皱起眉：「这啥啊？忒难吃！」


    「懂了吧？咱这回配的厨子真不行！关键还不敢开，怕这节骨眼上再招不到人！」黄德海一脸头疼地吐苦水，又坐到她身边，带了点讨好地低声问：「你姑真的不考虑再来山上干两年？她做饭是真好吃！那时候这儿的剧组可都抢着要……要不你回去问问她呢？就说工资随她开，我做主！」


    凌苒笑着婉拒：「干不了。她嫌累。」


    「嘿！你这丫头片子——」黄海德眼一瞪还想跟她理论，恰在这时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立马又换了张脸，堆着笑接起：「陈总，您到了是吗？行行行我这就出去接您，诶诶好的好的，您稍等哈！」


    挂了电话后他也顾不上吃饭，跑去导演那边嘀咕了几句就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剩下的人也明显加快了速度，囫囵解决完午饭后，各部门迅速就位准备好了开拍前的一应事宜。迟攀也要上场了。


    凌苒又凑上去叮嘱：「你可千万要小心，拍这种战争戏还挺危险的，你尽力而为就好，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迟攀很是顺从地点头：「嗯，我听你的话。」又眼带缱绻欲语还休地看着她：「那你……会一直陪着我，看着我吗？」


    「当然会啊！」凌苒想也不想地答道，举起手机眉眼雀跃：「我还要拍下你演戏的样子呢，这么重要的时刻，得好好留下纪念！」


    「……」迟攀眼眸滞了滞，笑意里又划过几丝淡淡的无奈：「好吧。那就拜託你了。」


    「嗯嗯，我肯定好好拍！」


    第十八章 心间一悸


    一上来先要拍的是少年将军在兵营中的一些日常场景，倒也没什么难度，主要就是威风凛凛地在布置好的沙场背景里走一圈，对将士们训个话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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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在场地边上看着，心还有些忐忑。没想到迟攀一上去走戏，整个人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昂首阔步神情陈肃，还真有那股雄才大略傲睨万物的气势。


    凌苒这才松了口气，又颇为自豪，不停地向周围的人展示自己的慧眼识人，又拿起手机一阵狂拍。


    没一会身后导演棚传出了些动静，她转头一看，见黄德海领着个人回来了。再一看那人，她不禁眉眼都扭曲了一下。


    怎么又是这傢伙？！


    只见那人西装革履一脸持重，仍是早晨在山路上见到的那副样子，不是陈筠元又是谁？


    陈筠元明显也注意到了她，眼神停滞一瞬后就恢復如常，对她的存在完全无视。


    凌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而黄德海和导演组其他人都对他的到来表现得很是热情，一口一个「陈总」，凌苒一下就想到了之前在许家有听许斯晨说过，陈筠元好像有投资什么电视剧。


    该不会就是这部吧？所以他算是剧组的金主？跑来陶山是为了视察一下剧组的工作？


    她的心又悬了起来，想着自己早上刚损了他一顿，见他遇到困难也没施以援手，还在旁边幸灾乐祸，算是把人得罪完了。


    而迟攀当时就在自己身后，还跟他打了个照面。现在看见迟攀在演他投资的戏，他会不会迁怒到迟攀身上蓄意为难啊？


    她没忍住往导演棚挪近了两步，想听听他们的谈话，果不其然就听见陈筠元在问：「这个角色我记得，之前不是定了赵总推荐过来的新人吗？看着怎么不像是他？」


    黄德海就把事情始末简单地跟他说了，之后他沉默了好一阵，引得凌苒的唿吸都跟着紧了几分。


    最后听他道：「约定好的事临了又反悔，当儿戏吗？这种人以后还是谨慎合作为好。」


    黄德海连忙应和，也跟着谴责了几句。


    而对已在拍摄现场的迟攀，陈筠元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应该是默许了。


    凌苒这才放了心，对他也稍稍有了点改观。


    看来也不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人。她默默想着。这点倒还和小时候一样。


    开头一场戏很顺利地拍完了，接下来原本计划要拍少年将军策马驰骋沙场英勇杀敌的场景，但问题是迟攀表示自己不会骑马。导演组事先商量了一下决定把骑马的戏份延后，今天先把他最后战死于城门楼上的戏拍了。


    趁着重新布置场景的间隙，迟攀也得以休息片刻，他走出片场后就直奔凌苒所在的位置，一脸期待又紧张地问她：「苒姐，你觉得怎么样？我表现得还行吗？」


    不去找导演，也不关心监视器上拍出来的效果，就好像在他眼里，所有人的评价都没有她的重要。


    凌苒自然也是毫不吝惜夸赞之词：「超级棒！我刚才都还在跟他们说，你简直就是将军本军！把角色都演活了！天生戏骨！」


    接着又把刚才拍的视频和照片一样样给他看，两颗头凑近到一起旁若无人又亲密无间。坐在导演棚里的陈筠元把这一幕幕尽数看在眼里，面上情绪不明。


    很快迟攀就被叫走为下一场戏去做准备了，凌苒就继续站在片场边等着，时不时跟认识的人说笑几句。


    城门楼上的场景很快布置好，化好妆的演员们也都到位，就在一切准备就绪将要开拍的时候，却出了点状况又停滞了下来。


    「血浆没了，都用完了。」出去打探回来的导演助理道。


    「咋会用完呢？道具组那边不准备了挺多吗？」黄海德略尴尬地看了眼陈筠元，嘀咕了一句，又道：「没了就让他们现做，弄个血浆两三下功夫的事儿！」


    导演助理显出点无语神情：「道具组哪还有人，不都被薅去当群演了吗？在城门楼上挂着呢。」


    「……」


    凌苒一听来了精神，转过脸问：「哪呢哪呢？我看看！」


    在剧组里群演不够用工作人员来凑都是常事儿，她以前也被拉去演过乞丐丫鬟啥的，但旁观熟人遭这罪又是另一种乐趣了。


    导演助理叫罗佳燕，跟她关系也不错，拉着她到了一个看得清的角度往那一指。凌苒朝那城门楼上定睛一瞧，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我鑫哥嘛！咋还演上尸体了？！哎哟那衰样儿……我得给他拍几张。」


    说着掏出手机，边拍边和身边的女孩咕咕唧唧笑成了一团，一时间连站在那上面的迟攀都被她抛去了脑后。


    陈筠元在后方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有些发怔。


    不知怎么的，之前在秦城见到的她也是这般恣意张扬的举止，他当时只觉粗俗无礼且厌恶至极。可是此刻，她站在高远辽阔漫天黄沙的布景前，沐浴在炙热灼目的日光下，眉眼间的飞扬神采竟是完美地融入其中，欢畅的笑意也带着莫名的感染力。


    让人心间一悸。


    他慌忙收回目光，掩去眼底的波动情绪。


    凌苒笑够了，转身见黄德海出来要找人去隔壁剧组借点血浆，于是对他挥了挥手道：「别瞎忙活了，这附近哪还有别的剧组。我来吧，他们东西都放哪了？」


    黄德海见状一拍脑袋：「对哈！咋把你给忘了！」他指了指后面不远处的一个棚子，神情欣慰：「今天多亏你，你可是咱的大功臣，大救星！叔谢谢你了啊！」


    凌苒挽起袖子往那边走，摆出六亲不认的架势回头道：「什么功臣救星的我不戴那高帽儿，反正你得按市价儿给我算半天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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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算！」黄德海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笑骂：「做点事儿看把你给能的！」


    他笑眯眯地回了导演棚，看见陈筠元盯着凌苒背影的异样眼神，以为他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感到好奇，解释道：「我老同事家的姑娘，也是做道具的，手艺不错，人又机灵会来事儿。」


    陈筠元沉吟片刻，问他：「她也是这个剧组的？」


    「不是不是。」黄德海摇头道：「一开始是想带上她，不过被叶晖那个组先定下了。」


    又指了指站在城门楼上等着的迟攀：「这小伙儿就是她给介绍来的，算救了个急。看着确实还不错哈！」


    陈筠元默了默，点头道：「是可以。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我觉得可以给他这个角色再加多点戏份。」


    「嗯嗯——啊？！」黄德海听明白他的话后不由一愣，又忍不住看向了远处城门楼上的挺拔身影。


    这小子今天是撞了什么大运？！


    第十九章 真实面目


    凌苒进了道具棚，在里面几下就翻找出了做血浆用的玉米糖浆和面粉还有色素，拿一个搪瓷盆调配起来。做这个也没啥技术含量，确实如黄德海所说的两三下就做好了。


    她见其余人都已在各自的岗位上待命，也空不出多余的人手，索性就自己把假血浆端进了片场。


    迟攀正百无聊赖地半跪在城门楼上，他此时已化了战损妆，脸上斑驳几条血痕，束着的头髮也凌乱地散下几缕，甲冑残破，肩背上还插着两三支箭，显出狼狈惨痛又带了些许悲壮破碎的美感。


    正酝酿情绪的他一见到凌苒就维持不住脸上的凝肃了，弯下眼咧起嘴笑出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苒姐你怎么上来了？」


    凌苒没作声，蹲下身把盆往地上一放，又拿出带来的塑料杯装了小半杯血浆递给他，用行动做了回答。


    迟攀条件反射般接了过去，看清是什么后才明白：「这是你做的？」


    「嗯呢。」凌苒无语道：「给你找活儿，我自己还陪着加了个班儿。」


    迟攀笑得更加牙不见眼：「辛苦苒姐了，都是为了我……」


    「别废话，赶紧的！」凌苒扬了扬头示意他。


    「好。」迟攀听话地喝了一大口。凌苒就端着盆起身准备退到后面去，没走两步却又被他「唔唔」两声拽住了衣角。


    迟攀跪在那里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喉间滚动几下，似是被呛住似的咳了两声，眼角都泛起红湿意，再开口时语调也带着沙哑颤音：「我吞下去了……」


    若是忽略掉周围沉郁悲凉的布景，他这番情态多少会给人一种暧昧又黏腻的联想遐思。


    但此时此刻，凌苒眼里只有活儿，她皱了皱眉无奈又好笑：「你吞下去做什么？这个得含在嘴里等会吐出来啊，以前没喝过这种假血浆吗？」


    说着她就又弄了半杯给他。


    「……喝过。」迟攀接过来，双眼定定看着她，勾了勾唇黏煳煳地用气音道：「但没喝过这么甜的。有点捨不得吐掉。」


    凌苒愣了愣，终于听出点异样来。她出社会早，阅歷也算丰富，要是换个人用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她高低能察觉到对方的意图，还会骂一句「油腻」。


    但她转头一看迟攀那认真中又透着纯澈朴拙的神情，又觉得应该不能，这么老实纯良的孩子哪会懂那些花花玩意儿？


    便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这全用糖浆做的能不甜吗？里面还有色素呢吃多了可不好，再别往下咽了听到没？」


    「嗯……」


    见他这回乖乖地含在了嘴里，她也不多耽搁，带着东西麻利地下了场。拍摄也得以继续进行。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场戏也终于赶在日落前拍完，结束后众人开始收尾，而迟攀则被导演组叫过去商议后续的拍摄日程。


    凌苒本想也跟过去听两耳朵，又见现场道具组人手不够，想了想还是先去帮忙收拾了。


    她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今天帮到这里就算仁至义尽了，后面还是得靠他自己。


    ***


    迟攀和导演组谈完后，下意识扫了眼不远处的道具棚，瞥见了凌苒还在忙碌着的背影，于是转回眼看向了坐在导演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陈筠元。


    他双眸闪了闪，和几人打过招唿后走去了后面的梳化间。


    陈筠元等了一会，见进去帮着卸妆更衣的化妆师等人都弄好出来后，他起身找了个藉口也进去了。


    杂乱逼仄的梳化间内此时只有一人。他进去后看着那人的背影，冷着脸缓声道：「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伪造身份千里迢迢跑到这种地方做个无名之辈，然后在她面前飙演技？有意义吗？」


    「……怎么没意义呢？」站在化妆镜前的人转过身笑了笑，褪去戏中将军装束的他，仿佛也全然褪去了属于「迟攀」的青涩纯澈，露出了名为「陈嘉楠」的顽劣不羁邪肆轻佻的真实面目：「能帮大哥的忙，我自己还能积累点经验，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转头捻了捻一旁架子上的戏服，漫不经心道：「反正，我本来也是要入这行的。」


    陈筠元深唿一口气：「那你该按我一早给你规划好的路线去走，至少起点足够高，到时候什么样的好角色演不了？何必非要从最底层的龙套混起，吃这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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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最开始陈嘉楠对他细讲了这一番计划后，他并不是很贊同。解除婚约固然重要，但也不必为了欺骗一个女人而牺牲这么多。却不想陈嘉楠竟一意孤行，趁他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了过来。


    陈嘉楠故作无奈地长嘆一声，走到他面前搭了搭他的肩：「那还不是为了大哥你嘛！这个凌苒你也是知道的，真不是什么好煳弄的人，我不融入她所在的环境，又怎么能接近她再走进她的心呢？」


    陈筠元听到最后蹙了蹙眉：「你确定你就真的能成功？」


    陈嘉楠眼神闪了闪，显出自信的笑容：「当然能！你看现在，我来了两个星期，才见过几面，她就已经对我这样掏心掏肺的好了。再努努力，我相信不出两个月，她就会毫无保留地爱上我。」


    陈筠元眉头越蹙越紧：「爱上你了然后呢？你能确保你自己不会也陷进去吗？」


    「我——」陈嘉楠眉眼滞了一瞬，又很快勾勒出玩世不恭的意味，移开目光从容道：「我怎么可能陷进去？大哥你看不上的女人，难道我就能看上吗？」


    「等她全心全意地爱上我后，我会当着两家人的面揭示自己的真实身份。你想想看，」他越说越兴奋，眼底滑过类似于稚子般天真又残忍的恶意：「她与你有婚约，又和我这个准小叔子背德相爱，一个女人在两兄弟间纠缠不清。这放哪个家庭都不能容忍吧？到时候你这场婚约不就自然而然地解除了？」


    陈筠元久久没有出声。


    若是前一阵，他对于这样的谋算或许还会觉得可行且解气。可是此刻，他脑海里蓦然就浮现出刚才凌苒在沙场边恣意大笑的欢快模样，心下又迟疑不忍起来。


    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些呢？


    然而陈嘉楠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虑的空间，又反过来问他：「不过哥你也是，我之前不说了，你最好别听大伯的话真的跑过来嘛！你看你这一来，把我的步调打乱不说，还把她的注意力也分散了！」


    他语气里是明晃晃的不满。


    陈筠元这才想起自己亟待解决的烦心事，捏了捏眉心：「不能不来。后天是许家奶奶的七十大寿，她肯定是要回去祝寿的，爸让我过来接她。」


    「什么？！」陈嘉楠勐地转头，脸上游刃有余的神情也绷不住了：「你要接她回去？」


    他低下头，在陈筠元看不见的角度脸上阴云密布。


    陈筠元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反应，只沉浸在郁闷情绪中，语气更为沉重：「不仅如此，他们还打算在老太太的寿宴上当众公开这场婚约。之后这事就算板上钉钉了。」


    陈嘉楠眉头一压，低声喃喃：「这么快……」


    他垂眸沉吟几息后，脸色又转而放晴，抬头对陈筠元轻笑：「所以大哥希望我怎么做？」


    陈筠元不答，沉默一瞬后只反问他：「你能做什么？」


    「我能做的可就多了。」陈嘉楠眼眸沉沉，表情高深莫测：「至少眼前，我可以想办法让她不回秦城。」


    「婚约双方有一方不到场，那也不好直接公之于众吧，大哥你说是不是？」


    第二十章 没心没肺


    陈嘉楠从梳化间出来后，就径直去了道具棚那边找凌苒，远远地看见她站在那和人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她对面是一个男人，仍穿着戏里兵卒的服饰，正拿着一张湿巾擦掉脸上的假血迹，也是一脸笑呵呵的，看上去是个脾气温和憨厚的人。


    待擦干净脸后，他又从角落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递给了凌苒，而凌苒一脸惊喜又雀跃地接了过去，还高唿了两声，像是得到了什么宝物一样，又噼里啪啦地跟他说了一长串。


    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上去极为亲热熟稔。


    刚才还在陈筠元面前信誓旦旦表明自己绝不会陷进去的人，此刻眼神一下就阴了。


    这个男人他见过，刚才在城门楼上，就挂在他前面的城墙上扮演战死的士兵。那时还没开拍，大家都在原地待命，他看到场外的凌苒举着手机一直对这边拍，还以为她是在拍自己，心里正高兴呢，就见身前这个倒挂在城墙垛间的人对那边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而凌苒也跟着扬手招了招以作回应，身形动作都显得开心极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在看的不是他，而是前面这个群演。


    现在再一看，原来这两人还真认识。


    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今天这一路走来他也见识到了。


    她认识的人可真多啊。


    这样想着，一股莫名的酸酸涨涨的情绪涌入心间，促使他提脚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时，他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扬唇勾出一个温柔笑意，用十分轻快的语调叫她：「苒姐！」


    凌苒转头一见是他，忙和身前人又说了两句后挥手告别，然后两三步到了他面前：「你都弄完了？」


    「嗯。」他眼错不错地看着她点点头：「你呢？」


    「我这边也完事儿啦，那我们走吧！」


    「好。」


    两人又去找到黄海德，和他打了个招唿后才离开。


    时间已至傍晚，暮霭沉沉，两人走在回程路上，心情却都很明朗。尤其在得知导演要给他再增加一些戏份后，凌苒更是乐不可支：「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这不就中了吗！你啊，果然是块儿当明星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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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楠也跟着笑，但心口又似有什么梗在那似的，有点发堵。


    因为他很清楚，加戏这件事是陈筠元授意的。


    刚才在梳化间里，陈筠元跟他说了之后，他下意识就开口拒绝。陈筠元问他为什么，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啊，为什么呢？这对他又没坏处。


    可莫名的，他就是不想。


    这是她费尽心思为他争取到的角色。就好像一颗他们两人共同培育出来的果实，尽管微不足道，但也是只独属于她和他的。他潜意识里并不希望陈筠元再进来掺合一脚。


    然而这个理由他说不出口，最终也还是只能接受了。


    于是此刻面对毫不知情的凌苒，他也只能跟着点头：「嗯。这都是苒姐你的功劳。」


    「可别这么说，我也不过是起了个穿针引线的作用。」凌苒认真道：「重点还是在于你自己争气！」


    「说真的你今天也挺给我长脸，好几个人都在问我是从哪淘换出了这么一块璞玉，哈哈……」


    两人说笑着找到了停放在外面的电动车，又一路欢声笑语地骑着下了山。


    凌苒仍是把陈嘉楠送到了公寓门口，陈嘉楠见气氛正好，趁势道：「苒姐，正好都这个点了，我请你吃顿饭吧……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也想，感谢一下你。」


    不想凌苒却一口拒绝了：「不吃啦！我姑还在家等着呢，我得赶快回去哄哄她。你要谢我以后多的是机会，今天都累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见陈嘉楠垂眸一脸失落的模样，她想到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金红的小袋子。


    他一瞥，脸色又暗了几分。这好像就是刚才在片场里那个男人递给她的东西。


    只见她打开那个袋子，从里面抓出满手一把，又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手中：「给！奖励一下今天非常棒的小迟同志！」


    陈嘉楠愣愣看着掌中一堆五颜六色亮晶晶的小玩意：「这是……糖？」


    「嗯吶。刚才我同事给的喜糖，他结婚啦！你也跟着沾沾喜气！」她那双清澈眼眸比糖果更亮，也更甜，还带了点狭促：「而且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嘛？连假血浆都往下咽。」


    事到如今，陈嘉楠也没办法解释他那是故意为之，他也并不爱吃甜的。


    郁闷间想到原来这是那个男人的喜糖，他心情不由得又好了几分，笑意中透着乖巧：「嗯，我以后再不乱吃了。」


    他一脸郑重其事地想要收好这些糖果，心下自得于这一天的相处可以完满落幕。然而临行前的凌苒又递给他另一样东西。


    是白天她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个小本子。


    「这个你拿好，上面有今天那几个剧组负责人的联繫方式，还有相关的各种信息，哦对，已经定好的角色和拍摄日期我也都记在上面了，你回去自己再好好整合筛选一下。后面的事就得你自己操心了！」


    陈嘉楠一手是糖，一手捏着本子，心头只觉蓦然一空，一股由衷的落寞茫然情绪显露在了脸上：「苒姐，那之后……你就不陪我一起了吗？」


    明明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却微微下垂着，显出点无辜又委屈巴巴的意味，像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似的，看得凌苒心下都有些不忍。


    但她还是理智道：「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怎么可能总陪着你呢？」又安慰他：「再说了，反正咱们都是在影视城里做事，我得了空也可以去看你嘛。」


    陈嘉楠却并没有被安慰到。面对陈筠元时的满心自信此刻只余挫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明明上一刻还笑着给他糖，让他自以为得到了全世界的甜，却又在下一刻就扔下他再也不管。


    就像那时候……


    她总是这样。


    真是个没心没肺又忘性大的姑娘。


    白天才答应过会一直陪着他看着他的。


    骗子。


    没心没肺的骗子还在继续说着：「啊，不过后面两天我人不在这儿，也没办法去看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专心工作，知道了吗？」


    正沉浸在低落厌世情绪中的陈嘉楠心头一凛，抬眼故作不解地问她：「不在这儿？你要去哪？」


    「我去一趟秦城。」凌苒坦然笑道：「我奶奶过生日，七十大寿，我给她祝寿去！」


    第二十一章 我不去了


    之前从秦城回来后，凌苒和祖母还有许维振都一直保持着联络，祖母的七十大寿她自然是一早就知道的，还为此好好做了一番准备。


    恰逢这段时日陶山进入了雨季，几乎每天都是电闪雷鸣暴雨不断。山上环境本就复杂，遇上这种天气更是危险，因此剧组的大部分拍摄工作都不得不停滞下来，凌苒也就顺利请到了假。


    但她没想到许家那边还拜託了陈筠元来接自己。


    这是她要去秦城的前一晚祖母给她打电话时告诉她的，她也才弄明白陈筠元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视察剧组，还带了这么个任务。


    难怪对着她时脸色那么臭，看来又是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能拒绝。


    不过她才不管那么多呢。既然有私家车送她舒舒服服地去机场，那何必要坐两三道大巴车辗转颠簸？最重要的是她给祖母准备的贺寿礼脆弱得很，她正头疼一路上要怎么避免震盪摔打，这下不就解决了吗？


    至于陈筠元嘛，管他什么脸色呢，当空气就好。要是路上无聊了还能调戏两下，也算打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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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她在电话里没有拒绝祖母这番好意。祖母也显得十分高兴，又告诉她明天陈筠元到了后会直接联繫她。


    ——明天？


    凌苒又意识到一点不对劲来。所以他今天是提前过来了？还瞒着那边的人？


    但她也没细想，只当他有什么别的不好公开的私事，反正也与她无关，爱咋咋地。


    到了稍晚一些的时候，她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明天下午两点，陶村牌坊前。


    没有前言没有后语，更没有一个字的多余赘述或语气。但凌苒一看就猜到是陈筠元发来的，甚至都能想像得到他发这条信息时脸上厌烦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一时顽心大起，回过去一条：好的呀筠元哥哥~等我哦~


    那边之后再没有回过来，但她已经乐不可支，一整晚心情都极好。


    第二天因着生物钟她仍是起了个大早，见外面天色阴沉沉的，似是又有风雨欲来的架势，她一上午就没有出门，把家里打扫整理了一下。到了中午去隔壁吃个午饭，听郑建珍交待了几句，之后又回到自己这边收拾行李做出发前的准备。


    等她差不多都弄好，背上背包拎着包裹了层层海绵的礼盒将要出门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她一看来电显示是「海叔」，心里有点犯嘀咕，接起后就听那边的黄德海语气焦急里带了些许不悦：「苒苒，你昨天介绍来的那个迟攀，他怎么回事？不约好了今天过来练习骑马的吗？人驯马师傅等一上午了他连个影儿都没见！打电话也联繫不到人！」


    「什么？」凌苒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问他：「你是说迟攀今天没有去你们那边？」


    「对啊！你能联繫到他不？问问咋回事啊？是不想拍了还是怎么的？咋一个两个都放人鸽子呢？！」


    凌苒心头一沉。


    她记得昨晚迟攀对她说过，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有暴雨不好拍外景，所以剧组打算安排他先在室内的场地里练习一下骑马。


    他当时满脸都是兴奋和期待，没理由今天临了又放鸽子啊？


    难道是生病了？


    这样一想，她立刻就挂断了与黄德海的通话，转而拨打了不久前存下的迟攀的手机号。


    拨过去后果然是一阵忙音。


    她又试着拨打了好几遍都是如此，心下也不由地担忧起来。


    他孤身一人在这边，无亲无故的，走得近的人算来算去好像也就她一个。要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没犹豫太久，她放下了行李转而骑上了电动车，径直开向了镇上他住的那栋公寓。


    到了后她仍是先去问前台的曲叔，得到的消息是：迟攀今天一早就出了门，还和曲叔打过招唿说他要去山上。


    所以他身体没有问题，也确实是打算去黄德海那边练骑马的，可为什么最后人没出现呢？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人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了。


    凌苒越想心越乱，仿佛在应和她的情绪似的，乌云密布的天边突然几道白光撕裂，随即一阵轰隆雷鸣，又过了片刻暴雨倾盆而下，繁密又沉甸的雨线瞬间就覆盖了整座山的上上下下，连成一片密不透气的雨幕。


    这很不妙。


    她看着外面毁天灭地般的狂乱天色，面色越来越凝重，又继续尝试拨打迟攀的手机号，那边仍是无人接听。她坚持不懈地重复打了好几次，就在耐心将要消耗殆尽时，电话终于「咔」的一声接通了。


    凌苒眉头一松，神情激动语气急促道：「小迟？！迟攀？是你吗？你人在哪？」


    「苒姐……」那边传来青年人模煳又惶然的声音：「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这是哪……」


    凌苒又皱起了眉，冷静询问：「你是在山上吗？」


    「嗯……我去了黄主任给的地址，但没找到……」


    「好了你现在只告诉我，你那附近都有些什么？」


    「……有，有很多树......不行我都看不清……」伴随着稀里哗啦的雨声，那边的人语气越来越迟缓，似是在努力从混沌的雨幕间分辨着什么：「好像还有些土堆……」


    凌苒一听，心下就有了决断，忙道：「好！你就在那等着别乱动！再发个定位给我，我去——」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只剩一阵忙音。她再打过去又是无人接听。


    山上本来信号就差，又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这种情况很正常。好在她已经大概判断出人现在在哪里。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迷路迷到了那一片坟山去的。


    那已经是陶山的后山处了，聚集着本地村民们的祖坟。当初陶村还专门和开发商协商过，要求一定要保留那块地方不能动。因此后来建影视城的时候就把后山划出了开发范围。


    到现在那里早已是人迹罕至且偏僻荒芜，又因着树丛深深又遍布坟墓，所以走进去后很容易迷失方向。再加上地势还陡峭，一不小心就会摔落下去。


    她在这里也生活了好些年，深知这种天气滞留在那种地方有多危险。


    不能再耽误了。


    她当即求助于曲叔，拜託他再叫上几个有经验的村民，自己也套上了雨衣，骑上电动车跟随着一起上山去找人。


    行到半路上，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迟攀打来的电话，忙拿出来接起，却听那边一个冷淡中带着些许不耐的声音道：「你还没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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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反应了片刻才听出是陈筠元，勐地想起他还和自己约好了在村口牌坊那儿等她。再一看时间，都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他等了近半个小时。


    可是这种关头，她还怎么能甩手走人呢？


    只犹豫了一瞬，她果断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先走吧！奶奶那边我会跟她解释的。」


    「什么——」


    不等那边回应，她就挂断了电话，骑着车往山上驶去。


    第二十二章 跟她回家


    找到人的过程倒是出乎意料地很顺利。


    匍裪


    凌苒先是通过黄德海原先和迟攀约定好的地址，到了那附近后在周边摸索了一阵，就找到了一条通往后山的岔路。


    那是条狭窄崎岖的小道，骑不了电动车，她只能只身走进去。好在此时雨势也小了些，她往里面走了没多久，就在一处比较显眼的大坟堆旁，找到了蹲在树丛中的落魄身影。


    「迟攀 ！是迟攀吗？！」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边朝那处大声喊着一边快步走上去。


    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人勐地抬起头：「苒姐？！」


    隔着模煳的雨帘都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的激动和狂喜，就仿佛陷入绝境后又见到了天神降临般，他一下站起身：「是我是我！你终于找到我了！」


    凌苒到了他面前，先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见他身上倒还完好，只是脸色苍白显得萎靡憔悴，全身也都被雨水浇透，整个人显得可怜极了。


    「有受伤吗？」她询问道。


    他摇了摇头，一脸悽惶又感动地重复呢喃了一句：「你终于找到我了......」


    她点点头，拍着他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又赶紧把带来的另外一套雨衣帮着套在了他身上，随后拉起他的手：「走，我带你出去。」


    手一下被他紧紧握住，仿佛生怕被她甩掉一般，她只当他是吓坏了，也就没多说什么。两人牵着手一路趔趄着走出了后山，回到了前面影视城的范围内。


    到了安全的地带，凌苒松开他见他无恙后，才忍不住指着前面一处场馆数落他：「你看，海叔让你去的地儿就在那里，咋还走岔到后山去了呢？」


    陈嘉楠一边在她的指示下哆哆嗦嗦地跨上电动车后座，一边怯怯道：「我其实……方向感挺差的，而且，而且对这里很多地方还不太熟……」


    凌苒这才想起，他来这儿其实也没多久，这影视城说大还真挺大的，他之前上工肯定都是跟着群演大部队在走，而昨天跑了一些地方也是她在带着他。


    像这样偏僻些的位置让他自己一个人来找，或许的确是有些为难了。


    她的心一下又软了，转头对他道：「以后再要去不熟悉的地方，可以先问问我，我有时间的话就直接带你过去。」


    谁知对面的人摇了摇头：「苒姐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好总麻烦你的。」


    说这话时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眼睫上还浸着晶莹的雨水，头髮也蔫蔫地耷拉在额头上，颇有些破碎又隐忍的意味。


    想到自己昨晚对他说的话，凌苒心里莫名有些发闷，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道：「没事儿，我说了只要有时间嘛！不麻烦的！」


    身后却只传来低低的「嗯」的一声，随后他再也没有说话。


    人既然找到了，跟着一起过来寻找的其他村民也都安了心。凌苒向众人打过招唿道了谢后，大家也都各自散去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下山回到了陶村。


    此时也不过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天色却一下变得黢黑，暗沉沉地压在整片山地的上方，一时间仿佛忽而已至深夜，刚缓和一会的雨势又突然勐烈起来。


    凌苒不禁庆幸又后怕。难以想像要是再迟些去找他，会生出些什么变故来。


    村镇上家家户户都开了灯，街市上被雨雾笼罩着，空寂无人，只透出星星点点的昏黄光晕。天地间就好像唯独剩下他们两人，互相依偎着踽踽前行。


    要是一直这样走下去，看不到尽头就好了。


    ——这是其中某个人隐秘而又偏执的念头。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终究还是到达了目的地。


    她载着他到了街角的公寓门口，在淅沥哗啦的雨声中她也随之放大了嗓门：「到啦！今天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吧？好在是有惊无险！」


    她又大声叮嘱：「回去赶快洗个热水澡！可别再感冒了！对了曲叔那儿有姜片，你记得找他要一些自己煮水喝！」


    身后的人从她车上下来，仍是那副蔫巴巴的模样，他迟疑着双眼殷殷看向她，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啦？」凌苒问道。


    然而他默了默，最终只是摇头显出一个虚弱又乖巧的笑容：「没什么。今天真的谢谢苒姐了！你又帮了我一回。」


    「行啦，跟我就别客气了！」凌苒不在意地摆摆手：「快上去吧！好好休息！」


    他点头，在她的目送下转身进了大门。凌苒收回视线，发动车子也打算回自己家。


    车轮刚动了动，她勐地意识到什么又停住了。


    「嗯？」她退回两步，直直看向了公寓门口用来贴告示的黑板，只见那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停水公告」。


    没过一会，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公寓内上回来过的那个房间门口，在门上敲了敲：「小迟，是我。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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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很快开了，站在门缝间的人竟还穿着那身湿透的衣服，脸上头上也仍是水淋淋的，没有半点收拾过的迹象。


    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带了些躲闪和心虚。


    凌苒也终于明白刚才在楼下门口他为什么欲言又止了，有些怜惜又有些无奈道：「公寓里停水了怎么不跟我说呢？你身上都湿成了这样，去哪儿弄水洗澡？」


    她刚问了曲叔才知道，原来昨晚半夜公寓的水管不知怎么断裂了，今天又因为暴雨没办法请人过来修，就又得停水一整晚。


    陈嘉楠摆出一副勉强的轻松神情，对她笑道：「不要紧，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就先擦一擦，弄干就没事了。」


    「那怎么行呢？！很容易生病的！」凌苒不贊同道。心里也帮他盘算起来：今晚这公寓里肯定是洗不了了，附近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借着洗澡。镇上倒是有个澡堂子，但离这儿远，又是这样的天气，过去洗完了再出来走一趟又是白搭。


    她想了一圈，又看了看面前一副狼狈可怜模样的青年，最终定下了主意：「你现在收拾几件衣服，跟我走吧。」


    「啊？」陈嘉楠蓦地抬眼，疑惑的神情里隐隐含着几丝期待：「……去哪？」


    「去我家。」凌苒直接道：「就在这后面隔几条街的巷子里，不远的！你过去洗个热水澡，身上能舒服些。」


    陈嘉楠眼底渐渐发亮，又滑过不易察觉的暗芒，面上却故作惊惶地摇头：「这，这不好吧？太麻烦你了，我不用……」


    「麻烦什么，就洗个澡而已。」凌苒浑不在意，又催促他：「赶紧的吧，再拖下去真的要着凉了！」


    第二十三章 极具反差


    于是两人又冒着大雨去了凌苒家。


    距离确实不远，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幽静巷子里一座老旧样式的小院。因着天色已昏黑，院门前亮起了一盏路灯，暖橙色的朦胧光晕笼罩着斑驳的绿漆皮铁门，以及围墙边垂下来的一丛藤蔓绿植，看上去莫名显出一股祥和之感。


    打开院门进去后，借着外面灯光，可以看出这是一处很整洁紧凑的庭院，院子中央有一颗似是结了什么果子的树，树下还有个大水缸。靠近房屋的墙边则摆了不少盆栽植物，因为有屋檐遮挡而避免了暴风雨的侵袭。


    屋檐下还蹲着一只毛色黑黄的土狗，一见来人有陌生的气味就龇着牙嗷嗷吼叫起来。


    「大皮！安静！」凌苒停好电动车后，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脑袋轻斥，名叫大皮的黄狗立即就收敛了，对着她低呜了两声，像是在撒娇一般。


    她对跟在后面的陈嘉楠道：「别怕，没我的允许它轻易不咬人的。」


    「嗯，我不怕的。」陈嘉楠多看了那狗两眼，对她笑道：「我以前在乡下也养过这样一条狗。」


    凌苒之前就听他说过他也是农村出身，对此倒没怎么诧异，只一边打开房门一边随口问了句：「是吗？那现在狗狗怎么样了？」


    陈嘉楠默了片刻，神情淡然：「不知道，我都很久没回去了。或许已经不在了吧。」


    他说着话跟随她进了那栋房屋，在她打开了一楼室内的灯后，看到眼前的景象颇有些惊讶地暗嘆了一声。


    只见一楼除了一边的厨房和卫生间外，其余空间都打通，做成了一整个工作间加道具库，只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放了一张沙发和茶几充作客厅，家具摆设基本都是铁艺或木质的，有些像时下流行的那种工业风装潢。


    因为顾及他身上还湿着，凌苒没有让他在客厅多停留，而是直接引去了卫生间里的浴室，告诉他一些使用事项后就出来了。


    没过一会儿哗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凌苒待在外间才渐渐生出一点异样情绪。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不熟悉的男性回来这个家，虽说两人之间压根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但站在第三者的视角来看，这氛围还是不免有些暧昧了。


    但转念一想，对她而言那也只是个弟弟而已。之前在公寓办入住手续时她瞟过一眼他的身份证，比她小三岁呢！


    要放社会上正常来讲，这个年纪搞不好都还在读书，她跟这么个小孩儿能有什么？


    没错，真就只是个弟弟而已。


    她这样想着，心绪也平静无波，开始寻思这都到饭点了，要不要给他弄点什么吃的。


    正思考着，就听浴室那边水声停了，随即一阵响动，是门开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一声低弱带了点犹豫的唿唤：「苒姐……能过来一下吗？」


    凌苒不解其意，满心疑惑地直直走了过去，就毫无防备地看见了从浴室门内探出的一个头和半边身体。


    他头髮还湿着，从身后浴室里散逸出来的水雾蒸得他面色透红，而最具冲击力的，还是他露出的肩膀和胸膛上结实起伏的肌肉，以及再往下半遮半掩一闪而过的块垒腹肌。


    明明生了一张色若春花的脸，不想身材竟是这般的……极具反差。


    ——这是凌苒首先涌入脑海中的念头。


    苏囌


    愣愣看了几息后，她才意识到非礼勿视，忙撇开视线问他：「怎么了？」


    对面的男人似乎也有些羞赧，身体往里藏了藏，面上更是难堪又无措：「我，我想问问你这儿有衣服能借我穿一下吗？我自己的……我刚才不小心都掉地上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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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这样。


    凌苒面色一松：「没事儿，我去给你找找。不过是我继父留下的旧衣服，不介意吧？」


    他连连摇头：「不介意的，谢谢苒姐！」


    凌苒转身去往二楼帮他找衣服，心下却隐隐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只把他当弟弟了。


    谁家好人会对着弟弟的八块腹肌心驰神盪，甚至还想上手摸一摸啊？！


    不过凌苒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也没有把这事一直放在心上，等她找好衣服再回去递给等在浴室门边的人时，心绪已平稳了不少。


    没多久他穿好衣服出来了。凌苒打眼一看，神情又添了几分怪异。


    原因无它，主要是郑建旬在世时的身形要比陈嘉楠稍矮一些，因此衣服尺寸就有些不合适。


    白色的 t 恤穿在他身上稍显紧绷，胸口和腰腹间流畅又凌厉的线条更是无所遁形。


    见他自己也有些扭捏侷促，凌苒尴尬地挠了挠头，干笑着解释：「这是我能找到的尺码最大的一件了。」


    「唔……没关系，」陈嘉楠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穿着挺舒服的。」


    他用她递来的干毛巾擦着头髮，身上的线条也随着动作鼓起又凹陷，隐隐透着蛰伏其中的力量感。


    凌苒索性不再往他那儿看，而是去厨房冰箱里翻找起来：「折腾了这一天你也该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不过我这儿也只能煮个面什么的……」


    来了自己家一趟，总不好叫人饿着肚子走。这是待客该有的礼数。


    她自己平时基本是不开火的，吃饭都是去隔壁郑建珍那儿。留着厨房只是为了烧个开水，还有偶尔半夜饿了煮点速冻食品吃。


    陈嘉楠眼神发亮，忙道：「我都可以的，苒姐你做什么我都吃。」


    凌苒便按她日常的方式，先烧了锅开水，找出一包挂面往里下了两三大把，等煮到差不多的时候又把一堆肉丸青菜什么的囫囵一倒，主打一个熟透能吃就行。


    捞到碗里后她按自己的口味加了肉酱和调料，两碗面就端上了桌。


    「随便弄的，你要吃不惯就自己再去调味。」她和他面对面坐到了客厅的茶几前，让他坐在了沙发上，她自己则找了个坐垫大刺刺地往地上盘腿一坐。


    「好香……看着就好吃！」陈嘉楠对着眼前这碗卖相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的汤面，由衷感嘆道。


    尽管对自己的厨艺很有数，但没哪个做饭的人不喜欢听这样的称赞，凌苒心情极好，叮嘱道：「快吃吧，小心烫。」


    外面的世界仍是一片狂风暴雨，室内的两人就这样在蒸腾氤氲的热气中，低头吃起了面。气氛一时间又多了几许温馨。


    面其实谈不上多美味，但陈嘉楠言行如一，一大碗唿哧唿哧吃了个精光。


    表示自己已吃饱后，他就起身要帮着收拾碗筷。凌苒自然不好让客人动手，又拦着让他放下。


    两人正拉扯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


    「咦？里面咋亮着灯呢？」是郑建珍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那丫头出门忘关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开门声。


    第二十四章 找男朋友


    凌苒一拍脑袋：「坏了！都忘了跟我姑说！」


    她把碗往水槽里一扔，忙拉着陈嘉楠往二楼推：「你赶快先上去躲一躲！别出声！」


    「……啊？」陈嘉楠不明就里，但见她神情紧张又急切，便听话地转身三两步跑上了楼。


    男人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郑建珍就开门走了进来，顶头撞见凌苒站在那儿还吓了一跳：「哎妈呀！你咋还在家呢？不是说下午就出发的吗？」


    凌苒摆出无奈的表情扯了个理由：「这不天气太差了嘛，临出门前又是风又是雨的，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不去了。」


    郑建珍对此倒是很认同，连连点头：「可不就是！我中午都说了这种天儿路上不安全。不去是对的！你给你奶打个电话好好说说，老人家肯定也能理解！」


    「嗯嗯，我知道的。」凌苒敷衍着应和，又问：「姑你过来干嘛来了？」


    「来给你家大皮餵饭啊！」郑建珍答道：「结果一进院子见屋里还亮着灯，以为是你走的时候没关呢，就进来看看。」


    两人聊了一阵，郑建珍丝毫没察觉到屋里多了一个人，又要凌苒去她那边吃晚饭。


    凌苒就说自己已经煮面吃了，郑建珍也不疑有他，叮嘱了几句就又打着伞离开了。


    送人出了门，凌苒松了口气，忙走到楼梯前让陈嘉楠下来，向他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姑这人是个没啥顾忌的性子，最近又总关心我交没交男朋友的事儿，要让她看见你肯定会误会，缠着问东问西的……我怕你不自在。」


    陈嘉楠很是善解人意地笑笑：「没事的。」


    脑子里却不住地琢磨起刚才那般情形，倒莫名有种偷偷……的暧昧黏腻感……


    他心下泛起一股隐秘的愉悦与激盪，顺势问道：「所以你有吗？」


    「嗯？有什么？」凌苒不明所以。


    「……男朋友。」他的目光灼灼盯住她。


    「没有啊。」她坦荡回道。


    「那苒姐你，」他眼眸垂下，勾出些许羞赧又魅惑的意味：「不打算找一个？你姑姑不都在催了么？」


    「不找。」凌苒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要那玩意儿有啥用？耗时耗财耗精力，我有这功夫干点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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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楠一哽，都不知该怎么接话，片刻后只能无奈苦笑着点头：「也是。看来在苒姐你心里，还是事业最重要。而且像你这么优秀，一般人也入不了你的眼吧。」


    「那不然——」她理直气壮地顺口就答道，然而一对视却看到了他眼中明晃晃的失落和破碎，不禁愣了愣：「……呢？」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有点回过味来，心头震盪了几下。


    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她刚刚无意间，伤了一颗想要迂迴试探的纯情少男心？？？


    难道他对她？？？


    她有些无措地抬手想挠挠头。却蓦地又想起刚才推搡间她不经意一伸手摸到了他胸膛，那手感……还怪好的。


    以至于她现在回忆起来，手心里都仍残留着热意。


    她一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嘴也卡壳没了话说。


    而他也移开了目光。


    两人之间只剩一股诡异的死寂氛围。


    好一阵后，她望向窗外仍未减缓的雨势，掩饰性地咳了两声，率先打破沉默：「现在时间也不算晚，你可以在这儿待一会，等雨小些了再走。」


    陈嘉楠这才再次看向她，一潭死水般的眼底又起波澜，然而还是略有顾虑道：「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


    气氛似乎又恢復了正常，刚才那阵尴尬的暧昧仿佛只是幻觉。


    凌苒便自我安慰，搞不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随即如没事人般摆了摆手：「打扰什么？我又没啥要紧事做，你自便就好。」说罢，她索性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去了一旁的工作间。


    不想过了一会他又跟了过来，在身后殷殷切切问道：「那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工作室吗？刚才就想说了，这里真的好酷啊！」


    「随意。就是有些乱。」凌苒把中午包好的那份贺寿礼拿到工作檯上又一层一层地拆开，嘴里向他解释着：「准确来说这儿算是我和我继父——也就是我师傅两人共同的工作间，我的加上他留下的，东西太多了……」


    陈嘉楠四下看着，不由自主地就把目光投向了她那张占了大半空间的工作檯，只见从墙上挂着的到桌面摆放的，看似杂乱实则有序。有发泡乳胶，pvc 管，颜料，各种黏土一类的基础材料，还有切割机，木刻机，电焊枪一类的工具器械，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另一旁还有张稍小一点的木工台，上面放着小型车床和电锯等。


    从中仿佛能窥见她平时在这里埋头工作的帅气又认真的样子。


    他在脑海里不住地臆想着，又环视着摆放在各个角落成品或半成品的五花八门的道具。


    看得出里面很多物件都堆放了有些年头，蒙着厚厚的灰尘。从古典庄重的铜鼎屏风瓷器到復古的画报电话留声机，再到逼真渗人的仿真动物和人体器官，林林总总混杂在一起，整个空间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繁复怪诞感。


    不过他猜想，对于曾经的凌苒而言，这里必定是一个藏着无尽宝藏的乐园。


    再往她那边看回去的时候，工作檯上一个深蓝色水晶球状的摆件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不由地走过去弯下腰多看了两眼，发现水晶球下是银色水纹形状的底托，球体周身也环绕着几缕银丝，仿若行星光晕，显得别致又空灵，而蓝色透明的球体内则嵌入了疏疏密密的水钻，形成了二十八星宿的图案，在深蓝的底色上宛如星河流转。


    「这是之前给一部仙侠电影做的占星法器，实际就是一个星象仪。」凌苒见他似乎很喜欢，介绍道：「我也是照着美术组给的图样做的，成品出来后觉得实在好看，就多做了一件自己留着了。」


    陈嘉楠又靠近了一些去看，朝着她那边倾身时隐隐散出几缕熟悉的沐浴露清香。


    明明就是自己平时一直用惯了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浸染了他身体的热度，倒仿佛更浓郁好闻了一些，还隐隐带上了些许侵略性。


    凌苒只觉鼻尖有点痒，不由得往后避了避。


    但见他自己似是毫无所觉，一双含情眼只定在那星象仪上，眸光滟涟呢喃道：「是很好看……让我想到了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星空，又闪烁又梦幻，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而凌苒看他一脸专注又纯真的模样，就像小孩见到了心爱的玩具般，于是又生出点柔软情绪来。


    「喜欢？」她大方道：「那送你了，拿去玩儿吧。」


    陈嘉楠转眸，隔着水晶球怔怔与她对视。


    一双深邃眼瞳中万千心绪变换，最终他看了看那足足有一个人头那么大的球体，还是摇了摇头，带了点不舍和遗憾地笑道：「不用了，我要了也没地方放，看看就够了。」


    凌苒这才想到他孑然一身居无定所，连行李都只有那么一个空荡荡的旅行包，看着就像是随时都能动身启程似的。


    或许以后，他不知又会漂泊到哪里去。带着这么大个物件儿确实太累赘了。


    莫名地，心头就涌入些许微微酸胀又窒闷的感觉。她也看了眼那座星象仪，眸中闪了闪，却没多说什么。


    陈嘉楠欣赏完，把注意力转向了她手中正小心翼翼对待的东西。


    只见层层叠叠的海绵剥开后，是一个精緻的锦纹布艺礼盒，打开后内里深色绒面上躺着一对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白玉石仙鹤，看着也像是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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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凑过去细细观看，再次赞嘆：「好漂亮！这也是你做的？你还会雕玉石啊？」


    「做道具嘛，什么都得会一点儿。而我呢，又恰好什么都喜欢鼓捣一下。」凌苒脸上多了几分神采，细数道：「木工铁艺，滴胶树脂，绘画雕刻，甚至缝纫编织什么的……大一些的剧组都会聚集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我从小在其中混着玩儿，慢慢地也跟着偷师了不少手艺。」


    她翻看着手中的仙鹤，又自嘲道：「不过都不精就是了，最多也只能弄出个样儿看看。」


    说是这么说，但为了准备这么一份礼物她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专门去山下的矿场里淘了好久才淘出块好玉石，又去找镇上相熟的玉雕师傅取经，花了十多天才雕出这对寓意长寿的仙鹤。


    看当然是好看的，只不过雕出的仙鹤本身形态纤长，尤其脖子和脚的部分比较细，很容易就会摔断。刚才大皮进屋来缠着她玩时，不注意撞倒了放在地上已包好的礼物，因此她不得不打开来检查一番。


    陈嘉楠自然也猜到了：「这是要送给你奶奶的生日礼物吧？」


    凌苒点了点头。


    他抿了抿嘴唇，面上显出心虚和愧意：「对不起啊苒姐！都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行程……奶奶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你明天再动身还赶得及吗？」


    第二十五章 她还好吗


    凌苒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明天就是她的寿宴，不一定赶得及了，况且如果接下来天气还这么糟糕的话，这边的客车都会停运，也去不了市里的机场。」


    这么看来，其实今天坐陈筠元的车走搞不好还真是唯一的选择，可惜已经错过了。


    见陈嘉楠满脸愧疚，她豁达地反过来安慰他：「这也不能怪你。又不是你自己想要出事的，这种天气谁能预料得到呢？再说生日年年都过，这次去不了还有下次嘛！」


    「可毕竟是老人家七十整寿……」陈嘉楠语气踟蹰，目光又往那玉石仙鹤上扫了扫：「你跟你奶奶感情肯定很好吧？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在她身边，还是挺遗憾的。」


    「……嗯，我奶奶从小就很疼我。」凌苒眼底滑过怀念：「而且我中间又和她分开了很久，老人现在年纪也大了，就想着尽可能地满足她的心愿，让她高兴。」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以后再好好弥补多尽尽孝吧！」她故作轻松道。


    陈嘉楠眼神黯了黯。


    满足老人的心愿？所以她如果让你回到许家，和陈筠元结婚，你也会答应吗？


    果然不让你回去是对的。


    他默默想着。于是愧意也只淡淡地在胸中停留了一刻，就转瞬即逝了。


    他见她专心忙活着手上的事，也就不再打扰，转而向守在门边的大皮笼络起关系来。熟悉了他的气味后，大皮也对他少了许多敌意，没多久一人一狗就在客厅玩得不亦乐乎。


    时间过得飞快。


    凌苒把一对仙鹤又里三层外三层地重新包了一遍，打算明天多花点钱找个靠谱的快递专送给祖母寄过去。


    等弄好后闲下来，再看向窗外，却见瓢泼的大雨依旧淅淅沥沥，仿佛下不完了似的。


    已经有些晚了，孤男寡女的这样终归不太好。但这种天气把人往外赶，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了。


    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陈嘉楠，只见他也是一脸忧色，便犹豫道：「不然今晚你就……」


    陈嘉楠的心怦怦跳着，极力控制着脸上的神情，不敢激动得太过明显，然而眼中的期待和紧张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他原本就计划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在她家赖上一晚，明天再装个病拖住她。不过后来得知她已不打算再去秦城，他这番谋算就没什么必要了。


    但若是她主动提出让他留下来……


    那他为什么不呢？


    就在凌苒下半句「在这里住一晚」将要脱口而出时，一阵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将她的话拦在了口中。


    陈嘉楠脸色一僵，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来电后，拿起来一看就按下了拒接，然而紧接着手机又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条消息，他瞥了两眼，神情里就多了点隐晦不明的意味。


    他有些烦躁地深唿出一口气，再次按下拒接后，强行挤出一张笑脸对凌苒道：「很晚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见他竟主动告辞，凌苒反倒有些不贊同：「现在外面雨还大着呢！你刚把身上洗干净，这样出去不又得弄湿么？要不，要不，你再等会儿？」


    可陈嘉楠的离去之意十分坚定，凌苒以为他也是顾忌着男女有别，就不好再多挽留他了。


    同时心下对他也更多了几分好感，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真是个人品正派的弟弟。


    本来还想骑电动车把他送回去，也被他拒绝，说这儿离他住的公寓不远，走路估计也不过十几分钟，就不用她送了。


    两人争执了一番，架不住他一再坚持，凌苒也就只能随他。


    走的时候他仍是穿着她刚才给的那身雨衣，为确保身上不淋湿，凌苒又让他打了一把伞。


    她站在院门口目送他，只见人走了老远后还回过身来，在昏黄的路灯下向她招手，高高大大的身形，憨憨傻傻的举动，显出点朴拙又真诚的劲儿。


    她不禁被逗笑了，直到那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口，才关上院门转身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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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并不知道，就在离开她视线范围的下一秒，夜雨中孑孓前行的男人已换了副神情。他皱眉掏出又在持续响铃的手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起的语气也带着散漫和不满：「你不是应该在飞机上了吗？一直打我电话做什么？」


    「过会才起飞。」那边传来陈筠元冷淡中透着关切的声音：「想问问你这边的情况——你没出什么事吧？」


    他刚才下午得到凌苒那句不去了的答覆后，就意识到大概率是陈嘉楠出手了。但想到她在电话里急迫焦躁的语气，心里又实在没底，于是打给陈嘉楠想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结果只收到了一条没头没尾只要他放心回去的文字信息。


    可哪能真的放心呢？


    陈嘉楠轻嗤一声：「能出什么事？不过就是在山里多淋了会雨罢了。」


    「淋雨？」陈筠元疑惑重复道，却也没顾得上细究，转而问了句：「那她呢......她还好吗？」


    「……」陈嘉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筠元问的「她」指的是谁，也听出了对方语气里那种刻意掩饰的别扭和在意。


    他眼眸沉了沉，脸庞蒙上些许阴翳，然而对着手机说出的话却是轻佻，还带了点撒娇似的嗔意：「她当然也没事啦！大哥，在你眼里我是有多不靠谱啊！」


    他索性就把今天事情的始末都大概告诉了陈筠元。


    而陈筠元听完后沉默了一瞬，再开口已是十分严肃的腔调：「你这样太胡闹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需要你再做什么。我给你订机票，你赶紧回来！」


    他以为陈嘉楠最多也不过是用点讨巧伎俩，演个戏码骗骗人，却不想竟还要犯这种险。


    尤其还拖着她一起。


    就算陈嘉楠一开始算好了那地方不会多难找，并且没有多危险。


    ——可万一呢？在那样的恶劣环境下谁又能说得准？


    他是不喜欢凌苒，但也从没想过要伤害她的人身安全。


    这一刻他开始有点后悔了，直觉不能再放任陈嘉楠继续这样瞎闹。


    「我不。」陈嘉楠却不肯答应，混不吝道：「难得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还没玩够呢！中途放弃算什么？」


    「可你真是单纯的在玩吗？你明明——」


    陈嘉楠心间一突，没来由地就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索性打断：「我做事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反正不管怎样我答应你的事不都做到了吗？」


    「……」


    「你就说现在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吧？」


    「.......」


    「以后我们就像今天这样，我留住人，你也暂时解决了麻烦，不好吗哥？」


    「.......」


    他层层逼问，而陈筠元节节败退，无言辩驳。


    陈筠元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


    对于这个弟弟一向顽劣不羁游戏人间的个性，他自是清楚。可从前不论如何，他说的话陈嘉楠总还是会听的。


    而现在，有些事情好像隐隐开始失控了。


    第二十六章 性格好差


    但陈筠元并不想在这场争论中败下阵来。


    几息后，他幽幽嘆了口气：「嘉楠，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这次你留住了，可下次，下下次呢？有许家人在，她总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回秦城。难道每次你都要用这样的招数？」


    「终归是我自己的事，还是由我来想办法解决吧。」


    来了陶山这一趟后，陈筠元的心境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


    别的不提，至少在婚约这件事上，他意识到当初情急之下让陈嘉楠掺和进来，确实太过荒唐草率了。


    而雨雾中的陈嘉楠也一下哽住。


    他眉眼一压，想要强行辩解：「可我——」话还没说完，又听陈筠元继续道：「何况就算我不说，你过一阵也必须得回来。」


    他脸色一滞：「什么意思？」


    只听那边一声轻笑，又带了点无奈：「马上六月份，你学校的毕业典礼，不参加了吗？爸对这件事很重视，还说了要亲自出席的，你可别再耍什么花招。」


    陈嘉楠在雨中停下了脚步。


    见鬼！他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二天天气仍没有任何好转。


    凌苒昨晚就给祖母打过电话，向她告知自己没办法去给她祝寿的事，至于给出的理由也没照实情讲，只说自己这边由于天气原因，剧组工作出了点问题，她急着处理就没能赶上和陈筠元约好的出发时间。


    许家老太太自然是失望不已，但也表示了理解。


    到了寿宴这天，凌苒又给祖母打视频过去聊了很久，中间和生父许维振也说了会话。


    看得出虽然因为她的缺席而留有遗憾，但老太太整体而言还是心情不错的，等挂断通话后稍晚一些的时候，还给凌苒发来了一张寿宴上的纪念大合照。


    凌苒仔细地对着照片上的人一个个看过去，很轻易地就在人群中注意到了外型出众的陈筠元。


    ——仍是那副冷淡疏离好像谁欠了他钱的模样。


    他身边是个和他有六七分相像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陈颂。对于这位邻家长辈凌苒其实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小时候陈筠元似乎很怕他。


    不过怕也是正常的。她后来才知道，他们陈家在秦城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陈家」，而是占去了金融业和文娱界半壁江山的那个陈家，这位家族掌权人在秦城上流圈里更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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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许家怎么会和这般人物有了如此深的交情，难道仅仅只因为两家住得近吗？


    可她明明记得小时候，祖母似乎并不是很喜欢陈筠元，也不乐意见到她和他一起玩。以至于很多时候两个孩子都是偷偷摸摸地聚到一起。


    没想到现在他们的关系却又亲近起来，看来这些年自己确实错过了很多。不过她也没怎么深究，稍稍疑惑了一下就放到了一边。


    因此并不知道此刻，在宴会上这张合照刚拍下后的不久，发生了一件令气氛急转直下的事。


    ——因为凌苒的缺席，原定打算在寿宴上公开的两家婚约也只能先搁置。


    但搁置并不代表取消。


    得知父亲已经在私底下和许家商议更进一步的婚约事宜，陈筠元再也坐不住了。


    他竟在这场寿宴上做出了惊人之举——直接到老太太面前鞠躬致歉，言明自己并没有履行两家婚约的意愿，并为毁约深感歉意。


    随即换来了父亲陈颂当场一耳光。


    不过这些都是凌苒后来才知道的事了，这几日她在陶山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雨季总算是告一段落，云收雨住后天气也大好。影视城里不少剧组又开始重新投入拍摄，补上前一阵落下的进程，凌苒也不得不跟着加班加点地赶工。


    至于迟攀，自从那晚他离开后，这段时间两人就再没联繫过了，又各自在不同的剧组，因而也没见过面。


    尽管之前随口说过自己会去看他，但凌苒也并不打算真的照做。


    那一晚在她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让她感觉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不得不警惕。


    所以她觉得现在这样也好，两人之间本就不必再有什么交集，是时候疏远些距离了。


    只不过令她没料到的是，就算她刻意地不去想也不去见，这个人却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


    「苒姐！好久不见哇！」


    这天下午仍是出外景，一到地点后她就见到了早蹲守在那里的追星女孩张梓茵。还没走近，女孩就兴沖沖地向她招手。


    「好久不见。」她也笑着打了招唿。


    其实要按规定，剧组工作人员是不应该和这些代拍追星族之类走得太近的。但凌苒本就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性子，况且又是这么个活泼讨喜的小姑娘，也实在做不到冷脸相对。


    张梓茵估计也是看准了这点，再加上两人性格确实很投契，所以总爱主动来找她说说话。


    女孩一靠近她身边就迫不及待又神秘兮兮道：「苒姐我跟你说，我刚才在另一个剧组又见着那个小哥哥了！」


    凌苒一开始没听明白，云里雾里问：「什么小哥哥？」


    「哎呀，就是上回你们剧组的那个群演小哥哥啊！长很帅的那个！」张梓茵帮她回忆着，又道：「上午我在那边帮朋友拍她爱豆的时候看见他了，还是那么帅！


    凌苒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迟攀。


    女孩还在噼里啪啦说着：「哇，他真的好厉害啊！这才过去多久，就已经演上有名有姓儿的角色了，看着像是演一个将军呢！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你看——」


    说着她拿出相机调出拍下的视频凑到凌苒眼前。


    凌苒低头一看，就见视频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确实是迟攀，看样子还在黄德海的剧组演那个少年将军。


    片场上黄沙阵阵，兵戈相接，而穿梭于其中白袍银甲的俊美小将军一脸杀气腾腾，在飞奔的骏马上挥舞着长枪，姿态敏捷有力又神勇无比，浑身上下透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


    她专注地看着，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欣悦笑意。


    看来这些天有好好地在练习骑马呢，演出来的架势也比那天刚去时更足了。她想。


    「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她不禁由衷地称赞：「挺帅的。」


    「是吧是吧？」张梓茵也附和着接话，过了会想到什么却又撇了撇嘴，语气也多了几分不满：「不过这小哥哥帅是帅，就是性格好差哦！要不是看在他那张脸的份儿上，我肯定当场路人粉转黑了！」


    「.......嗯？你说什么？」凌苒一脸诧异：「他性格很差？」


    第二十七章 两副面孔


    「对啊！」张梓茵狠狠点头：「刚才我看他下了戏，就和其他几个姐妹一起上去想跟他搭个话，哪知他黑着脸理都不理我们，转头就走！」


    凌苒皱了皱眉，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这说的……是迟攀？他会是这样的人？


    「真的真的！我有视频为证好吧！」见凌苒一副不信的样子，张梓茵不服气地又切换了另一个视频给她看。


    彼时迟攀应该是拍完了上午的戏下来午休，仍身着戏里的装扮，一边调整着腕间的皮革绑带一边闲庭信步地往场外走，看着全然没有平时那种青涩侷促的模样。


    而他面上也是一派冷傲凛然，似是还延续着戏中小将军的气势。


    镜头往前晃动着推进，是拍摄的人走上前去，画面外响起了几个女孩兴奋的声音，在和他打招唿。


    然而视频里的俊逸青年在看过来后，脸色更沉冷了几分。凌苒冷不防和他直视镜头的那双凌厉眼眸对上，直白地感受到了其中不加掩饰的厌烦情绪。


    看得她心底都隐隐泛起丝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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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视频中的人直到最后也没回应一句，而是目不斜视地转身走开了。


    「我们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只是夸了一下他很帅很会演，再问了一下他的名字和哪个公司的，想着以后可以向别人安利嘛！」


    张梓茵不解又委屈地嘀咕着：「至于这个态度吗？」


    凌苒默默听着，心间已涌入一股极其强烈又异样的违和感。


    难道平时在自己面前温和谦逊又懂礼的那个迟攀，还有两副面孔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确实有做演员的天赋。


    「……或许他还沉浸在戏中角色的情绪里，没能出戏吧？」她猜测，同时也在帮他辩解。


    张梓茵不太认同，摇摇头：「我见过比他咖位大的明星多了去了，人家演男一男二也没几个拽成这样的！」


    「那可能是……第一次演这种角色，比较紧张？」


    她勉力寻找着理由。但心里却也清楚，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因为上次他去演的时候自己有在场，见他拍完下来也不是这个样子。


    那么，到底哪个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呢？


    她心怀着这样的疑问，直到这一天结束。


    晚上收工后，她仍如往常和魏奇一起下山回家。两人骑着电动车到了山脚下回村里的那条必经之路时，远远就见路口似乎站着一个人。


    再近了些一看，赫然是好几天没见的迟攀。


    她有些惊讶，见他站在那里直直望着山上的方向，正好就和她打了个照面。于是她也不好装作无视，索性停下来和他打招唿：「小迟？这么巧你也下工啦！在这儿做什么呢？」


    迟攀看上去比前一阵精神了不少，也黑瘦了些，除此之外身上还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好。


    只不过在她面前他仍是一如往常，一脸春风和煦的模样：「我在等你，苒姐。」


    她心间一动，很自然地就想起白天在张梓茵相机看到的那张冷傲面孔，不禁有种混乱恍惚感。


    「等我？」她压下心头纷繁复杂的情绪，疑惑道。


    「嗯！」他点头，满眼都是灼热的星光：「你帮我介绍的那个将军角色今天都拍完了，我也拿到了工资，是笔不小的数呢！」


    他笑意中带着感激，又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睑：「这都是託了苒姐你的福，我首先就应该好好感谢你，所以，所以想请你吃个饭。」


    凌苒下意识就想拒绝，却又听他补充道：「而且这也算我第一次正经演的角色杀青，怎么说还是想庆祝一下，但我也找不到别人一起，想来想去也就苒姐你能陪陪我了……」


    他的神情忐忑又期待，投过来的殷切目光中显露出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这下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凌苒想了想，觉得吃一顿饭也没什么。好歹这段时日两人一起经歷了不少事，也算是有了些交情，这点面子还是该给的。


    最后还是点了头。


    陈嘉楠心下一喜，眼神一转又看向了默默跟在她身边的魏奇，殷勤的神色里就多了几分淡淡的勉强：「奇哥也一起吧。」


    凌苒却是半点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情不愿，只觉得这弟弟对待她以外的人态度明明也挺不错。


    白天视频里他那般模样，或许的确是有什么误会。看来不应该只凭一两个画面就去判定一个人的性格和人品。


    她也确实想带上魏奇一起。有第三个人在场，应该不会再重现那一晚暧昧又模煳边界的气氛。


    不想魏奇却不肯答应，直愣愣道：「我不去，我答应了我妈要回家吃。」


    他虽然憨憨傻傻，但在有些事情上又是个执拗性子，犟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凌苒见他坚持也就不勉强，让他自己先回去。


    魏奇又有些不乐意，看着她闷闷道：「苒苒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吃饭吗？妈说了今晚有炖排骨呢，还有锅包肉……」


    凌苒知道在这个单纯又一根筋的表哥眼里，世上什么美味都比不上自家妈妈做的饭，于是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打趣道：「我今晚就不去跟你抢啦，都是你的，多吃点嗷！」


    「可是，可是他......你和他......」魏奇看了看陈嘉楠又看了看她，也不知怎么的这回竟不肯听她的话，赖在那儿期期艾艾的半天不肯走。


    凌苒也没多想，毕竟魏奇平时就总爱黏着自己，只当他是不想和自己分开，又好声好气地哄了几句。


    而一旁的陈嘉楠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眼底已爬满了酸妒和烦躁。


    对于这个魏奇，他其实早就看着不爽了。


    一个傻子，凭什么总能时时刻刻都缠在她身边？还能得到她温柔又耐心的对待？


    他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在心底谋划着名要怎么把这个碍眼的傢伙弄走。


    好在凌苒最终说通了魏奇。目送他撇着嘴角不甘不愿地先行离开后，她再转回头时，陈嘉楠立马就换上了一张纯良的笑脸：「那我们也走吧，我已经订好地方了。」


    「好，上来吧，我带你过去。」


    从这里到村镇上还有一定距离，凌苒索性载上了他。


    因着前一阵的暴雨天，山路上很多地方还有积水和泥泞，此时夜幕降临光线也暗下来，凌苒骑着车艰难地避开那些坑坑洼洼，不免就有些摇晃颠簸。


    身后的人也因此时不时地由于惯性往前倾，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有了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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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后能感受到那充满弹性又结实有力的肉体，耳边也传来男人忽远忽近又忽重忽轻的气息，她的神思都有些飘忽了。


    以至于在经过一处洼地时她一不留神，车身勐的急颠几下，身后的人一时没控制住平衡，伸手就直直扶到了她腰间。


    温热的手掌停留在柔软处只一瞬，他慌忙收回手一个劲地道歉。


    虽说只是短暂一瞬，但腰间那股又烫又痒的触感久久未散。不过她自知这不能怪他，面上也没太在意，还宽慰道：「没事儿，这一段路确实难走，你坐不稳的话只管扶着就是，我没那么多顾忌。」


    「嗯……」身后的人应道。


    但片刻后她只觉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哪怕得了她的允许，他也并没有肆无忌惮地扶上她腰间，而是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她的衣角。


    心一下就软了。


    这样乖顺守礼又懂分寸的弟弟，她真不该那样误会他。


    第二十八章 好乖好乖


    就这样两人一路颠簸着回了镇上，又在陈嘉楠的指引下停在了一处幽静路段上的酒楼前。


    凌苒往那大门口一看就笑了，对陈嘉楠调侃道：「哟，看来这回真的赚不少啊！选了个最贵的地儿！」


    陈嘉楠挠挠头笑得羞赧：「我提前查过的，网上说这是这里最好最高档的一家店。」


    确实是高档。


    酒楼背靠着山脚，地势颇高，在周围一众建筑里显得鹤立鸡群。而酒楼外青砖黛瓦古朴内敛的装潢也极具格调，门口没有亮眼醒目的招牌，只左右两边各挂了盏精緻典雅的八角灯笼，柔和的光晕刚刚好能照见门樑上一块木质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归云楼」三个字。


    乍看过去让她还以为自己在影视城某个古装剧布景里。


    陈嘉楠似是对这地方十分满意，引着她就要往里走，却又被她拦住了：「你还真要在这儿吃啊？知道里面价位有多离谱吗？！」


    「没事的姐，我钱够。」陈嘉楠一脸朴实又诚挚：「我想请你吃顿好的。」


    凌苒心底自然感动，但仍是不贊同：「钱再怎么够也不能这么霍霍！我上次有没跟你说过，这儿多的是宰人的店？」她往那酒楼指了指：「这家就是典型，又贵又难吃！专坑你们这些缺心眼儿的傻子外地客呢！」


    「啊？」陈嘉楠有些挫败，又颇为犹豫地往那门口看了看：「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反正有我在，绝不能叫你做那冤大头！」凌苒态度果决地拉着他离开：「既然是请我吃饭，那就该按我的喜好来。走吧，去吃我想吃的！」


    听她都这么说了，陈嘉楠也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又坐上了电动车，一路七拐八弯，来到了镇上另一边油烟气瀰漫的热闹夜市里。


    凌苒停在了一家半露天的烧烤排挡前，先问了他一句：「烧烤能吃吧？」


    「嗯，能吃的。」


    于是凌苒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好车，领着他走了过去，对门口烟燻火燎的烤炉前忙碌着的老闆打招唿：「峰哥，生意不错啊！」


    老闆见了她也笑呵呵回道：「凌大美女来啦！快去里面坐，想吃啥找你嫂子点！」


    凌苒答应着，往店里看了一圈见人还挺多，就和陈嘉楠坐在了外面露天的简易餐桌前。


    斑驳的桌面上泛着油乎乎的哑光，上面有张塑封菜单，凌苒先把菜单推给对面的人：「看看想吃什么。」


    陈嘉楠看了看那皱巴巴脏兮兮的菜单，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嫌弃，抬眼对她笑道：「姐你看着点吧，我都行的。」


    凌苒也不跟他客气，又把菜单拿了过去：「那你有啥忌口的不？」


    「没有，我什么都能吃。」就如同之前两人一起吃火锅那次一般，他仍是一副全盘由她做主的模样。


    凌苒便招手唤来老闆娘娴熟地点起菜：「先来一打生蚝，二十串牛油，二十串五花……」


    等她一连串不停歇地点完后，又想起什么一拍手：「哦对，咱是来庆祝的不是？那得喝点酒啊！啤的行不？」


    「……行。」


    于是她又转头叫老闆娘：「再加一扎冰啤啊嫂子！」


    陈嘉楠心下苦笑。他其实今晚本就有意和她在饭桌上喝点酒的，但他想的是找一处环境雅致的空间两人慢慢小酌。


    而不是像这样，在人来人往的露天小摊边，闻着油烟味儿大刺刺地撸串儿喝啤酒。


    可凌苒浑不在意，点完菜后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对他道：「你看这儿多好！便宜又美味，老闆又是我熟人，还能打个折送个点心啥的，不比在那什么归云楼花冤枉钱舒服？」


    她说这话时眉眼间都洋溢着股得意俏皮劲儿，陈嘉楠定定看着，原本有点失落的心情也仿佛被感染，随之愉悦起来：「是挺好的。还是苒姐你会选地方，以后我就都跟着你吃了。」


    几句话哄得凌苒眉开眼笑，越发觉得这小伙子上道儿，脾气好嘴也甜。


    没一会烤好的串儿端了上来，还滋滋鼓着油泡儿。两人折腾到现在也的确都饿了，二话不说就闷头开吃。


    待胃里有了东西垫着后，凌苒倒了两杯啤酒，举起其中一杯向他示意：「来喝一个吧。」


    陈嘉楠忙拿起另一杯迎了上去。


    「祝贺我们的迟大明星初回杀青达成！也祝愿你以后能演上更好的角色，有更多的戏拍！」凌苒开心又真诚地大声说道，和他碰了碰杯：「我干了，你随意！」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喝了精光，喝完后还畅快地哈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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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楠一时怔怔，瞬息过后眼神又变得深沉炙热，直视着她一言不发也干掉了一杯。


    「嚯！不错啊小迟！」凌苒惊讶道：「还以为你不太能喝呢，没想到深藏不露啊！」


    陈嘉楠勾了勾唇，显出单边酒窝，眉梢眼角都多了一股风流肆意，说出的话却是谦虚诚恳：「别的确实不行，但啤的度数低点，我努努力应该可以陪你喝个尽兴。」


    「好，爽快人！姐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凌苒一双明澈眼眸在路灯映衬下亮得惊人，这是她起了酒兴的先兆。


    果不其然，她又和他喝了一轮，见酒不够还追加了一扎，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酒过三巡，陈嘉楠脸上已浸染出微醺意，更显得唇红齿白眉眼昳丽，而他自己似乎毫无所觉，只眼神迷离又飘忽地朝着她笑，蕴出些难以言喻的魅惑意味。


    凌苒自以为酒量比他好，但此刻愣愣打量着他那张艷若桃李的脸，只觉自己仿佛也有些上头了。


    「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她歪头撑着脸颊感嘆，又带了点傻气地「嘿嘿」笑了两声：「我去问问海叔，下回要有那种男扮女装的戏，让他还找你演！」


    陈嘉楠原本恍惚的眼底透出一丝清明，笑意里也多了点无奈。


    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想着帮他拓展戏路。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明明她这般纯真明媚又娇憨的情态，才是美得要命。


    美得让他忍不住，从心到身都泛出一股绵绵密密的痒意来。


    而他再看向她时，眼中的一半清明和一半浊念又都彻底掩去，只剩懵然乖巧，点头钝钝道：「好，你要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都听你的。」


    凌苒满意极了，脑子一恍惚竟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好乖好乖。」


    陈嘉楠滞了滞，片刻后就意识到她估计已经有些醉了。


    因为在此之前，她与他相处时尽管态度热情大方，但在肢体接触上始终很有分寸。


    这是她对着魏奇那样亲近的人时才会有的举动。


    他不禁把脑袋凑近了一些，让她摸个尽兴。


    同时眼眸也暗了暗，舔了舔干燥的唇面，循着心底那股渴盼意，提出了大胆的要求。


    「觉得我乖的话，那姐姐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奖励呢？」


    第二十九章 我喜欢你


    「奖励？」凌苒的眼神都有些飘忽了，但仍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语气肯定道：「没错，是该有奖励。」


    陈嘉楠双眸一亮，却见她四下张望起来，似是在寻找什么，嘴里还低声喃喃着：「奖励……奖励……」


    他感觉有点不对，想着要不要再进一步暗示一下，又见她突然很兴奋地「哈」了一声：「有了！」


    她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他面露紧张，满心满眼都是期待。不想她走到他身边后却径直擦肩而过，眼神都没有停留一下。


    陈嘉楠心下一空，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才发现原来她的目标是后面的烧烤炉。


    准确说，是烧烤炉旁放着一堆蔬菜和生鲜的料理台。她站在那里和前面的老闆比划了几下似是在商量什么，之后得到了老闆同意，她就低头在料理台上忙活了一阵。


    再转身回来时她手里已经多了个装满各色蔬菜的小塑料筐，「砰」地往桌上一放，她又拿出找老闆借来的小刀，对一头雾水的陈嘉楠扬了扬眉：「看好了！」


    说着她就从小筐里挑出一根胡萝蔔利落地削皮切割，刷刷两下雕出了几枚精緻繁复的花朵。


    紧接着她又选了黄瓜茄子等蔬菜，循着原本的颜色形状雕出了样式不一的数朵花，用刚才吃烧烤剩下的竹籤一根根插上，聚在一起后再挑了几片青菜叶子裁裁切切折折弄出造型，点缀在花朵之间，整个拿在手里看上去俨然一把色彩缤纷的花束。


    她整理一番后目露满意，往陈嘉楠面前一递：「给！奖励！」


    陈嘉楠从刚才开始就已经看呆了：「这是……」


    「花啊！庆祝你杀青的花！」凌苒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脖子：「主要是现在太晚了，不然该去花店正经买一束送你，我看他们演员一般杀青都会有的。不过刚才你都空着手，是剧组没给你送吧？」


    陈嘉楠眼眸闪了闪，垂下眼睑闷声道：「嗯，没有。」


    凌苒连忙晃了晃手里那束蔬菜花安慰道：「你看这不就有了吗？我，作为你的第一个粉丝给你送花！虽说不是真花啦，但总归有那么个意思了，对吧？」


    「嗯。「陈嘉楠一脸感动地接过，双眼灼灼看着她：「谢谢苒姐……这是我入行以来收到的第一束花，也是最珍贵的一束。」


    其实不是的。


    他撒谎了，下午拍完后剧组有送花给他——好歹是个有正经戏份的角色，多少都要走个形式。


    再加上之前陈筠元亲口发话要给他加戏，以至于剧组对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都有些另眼相看，态度上至少不会怠慢。


    只不过剧组给的那束花他嫌拿着累赘，结束出来后就扔掉了。


    但她送他的这束，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捨得扔的。


    抱在怀里乖乖地让凌苒拍了几张照后，他思考着要用什么方法把这份特别的礼物好好保存起来，却又听凌苒道：「满意没？看够没？可以了我就拿过去让老闆帮忙烤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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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陈嘉楠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见她还真伸手过来要拿走，忙阻止道：「你都把它做成了这么漂亮的样子，怎么还想着要吃掉呢？」


    凌苒一脸的莫名其妙：「不吃难道你还要留着？这都是菜啊放着不吃就坏掉了，那不浪费吗？」


    「……」陈嘉楠无言反驳，神情仍是不舍：「可这是你亲手给我做的……」


    「嗐，不算啥！」凌苒豪气地挥了挥手：「又费不了多少功夫，这种小玩意儿你要喜欢我以后能给你做一箩筐！」


    一番话哄得陈嘉楠瞬间没了脾气，只能听之任之。


    最后一束蔬菜花还是进了两人的肚子。


    凌苒一边吃菜一边啜着冰啤，越喝越有兴致，又絮絮叨叨跟他说了不少话。


    等到这顿饭接近尾声，两人都喝得有点多了。结完帐离开的时候，陈嘉楠看着走路都有些不稳。


    凌苒的酒劲一般要缓一阵才上头，因此状态暂时比他好一点，就提出送他回去。


    不想陈嘉楠却不肯，坚持要自己先送她回家。不知是不是醉酒的原因，他的态度也比平时要更执拗强硬。


    凌苒不想跟他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一直僵持，索性就由着他了。


    因为喝了酒，她怕出事不敢再骑电动车，就跟烧烤店老闆说了一声把车先放他那里，然后和陈嘉楠一起往自家方向走。


    两人肩并肩穿过热闹喧嚣的夜市，抄近路走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


    气氛陡然变得宁静清幽。凌苒也放松了身心，抬头恍惚地眺望着深远夜空中高悬的一轮明月。


    「今晚的月亮好美……」身边的人先一步说出了她正想开口说的话。


    她转头看向陈嘉楠，就直直撞进了那双深邃暗沉的眼眸中。他的神情悠然闲适，语气也沉稳柔和，似乎已经从刚才的醉意中清醒了不少。


    而她却仿佛又有些醉意上涌了。


    「嗯。是很美。」她的目光看回那皎洁月色，痴痴应和。


    一股说不出的缱绻柔意萦绕在两人周围。


    夜意正浓，月色正好。


    不知不觉就到了凌苒家门口，她转身笑盈盈对他摆了摆手，口齿都有些含煳了：「好啦，我到了。你也快回去吧，要注意安全哦！」


    然而陈嘉楠却没动，一双含情眼定定看向她，内里蕴着一汪快要溺死人的深潭：「苒姐，我……」


    「嗯，怎么了？」她眨了眨眼，强打起精神问道。


    「今晚我可不可以贪心一点……再和你要多一个奖励？」


    奖励？还要？


    凌苒混沌间只觉得这弟弟喝醉了倒真像个孩子似的，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心下又不禁怜爱起来，不加思索就爽快点头：「行叭，再给一个！你还想要什么？」


    陈嘉楠目光一暗：「我要什么都能给吗？」


    「嗯嗯。」凌苒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只觉得今晚很快乐很满足，呵呵笑道：「姐现在心情好！很大方！要什么都行！」


    那我，想要你。


    男人的眼眸暗沉且滚烫，在她醉态丛生的娇媚脸庞上贪婪流连。


    却又不得不掩下心底那些浑浊恶念，红着脸作出一副纯情姿态，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可以抱抱我吗？」


    抱抱？只是抱一下吗？


    这有什么难的？


    「可以啊！」凌苒脑子一冲，身体已经先于意识有了动作，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她并没有察觉到被抱住的人身体都紧绷着，随即自己也被他回抱住。还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片刻后觉得差不多就想要放开了。


    结果刚一松手要抽离身体，却冷不防被他拽着手腕又一把搂回了怀中。


    「唔——」她鼻子撞在了他的胸口，有点疼也有点懵，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他禁锢得更紧密。


    「再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好不好？」他垂下头贴近她的耳边轻声道，语气里带了几分颤意。


    凌苒身体僵了僵，又慢慢放松下来。


    多抱一会就多抱一会吧。也没什么。


    她迷迷煳煳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却又听他在耳边低低叫了一声：「凌苒。」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她迟钝地感觉到有些异样，却又无法很快想清楚，只能顺着回应。


    「嗯？」


    「你难道真的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什么？」她懵然问他。


    他却又不作声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拥抱着。醉意夹杂着困意侵袭着大脑，凌苒的眼皮都开始打架。


    她想问问他还需要抱多久，还不待开口就蓦地感觉到耳边多了一股柔软湿热的触感。


    是她的耳廓被轻轻地啄了一下。


    随即扑进耳朵的是一阵急促鼻息，伴随着那人低柔的呢喃：「……喜欢你。」


    「我喜欢你。凌苒。」


    「真的……好喜欢。」


    凌苒隔了会才听明白，迷茫一瞬后心头剧震，眼中的醉意与困意霎时散去。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第三十章 总是狼狈


    「哈哈，你真的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她干笑着故作戏嚯，顺势从他怀里离开。


    对面的人似是怔愣了一下，口齿清晰语气沉稳道：「我没醉。我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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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醉了。」凌苒笃定打断。


    陈嘉楠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快要凝结。


    他垂下眼蓦地轻笑出声：「……好，那就当我醉了吧。」


    「如果这样，才不会让你感到困扰的话。」


    「……」


    这回愣住的是凌苒，她下意识抬眼一看，就见他满脸都是黯然神伤，嘴角下撇仿佛快要哭出来似的。


    ——完蛋。这傢伙来真的啊！


    她一阵无措，目光也游移着，不肯再落到他那双蕴满幽怨的双眸中。


    僵滞了片刻，她索性硬着头皮无视掉他最后那句话，顺势道：「嗯。醉了就该赶紧回去休息。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吧！我也，我也困了……」


    陈嘉楠看了看她，昏暗的路灯下他眼中情绪也变得模煳混沌。


    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凌苒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又停下，回头快步走到她面前，委屈又不甘道：「所以我刚才就是被拒绝了，对吗？」


    凌苒没有说话，一半是因为他这个突然的回马枪而没反应过来，另一半则是因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她又觉得，成年人之间有些话或许不用说得太直白，他应该能懂的。


    果然，须臾后他点了点头，表情和语气里都是苦涩：「好。我明白了。」


    他这次转身后没有再回头。渐渐地，孤寂寥落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巷子口。


    第二天凌苒醒来后，最开始其实好一阵儿都没想起来昨晚的事。


    等她迷迷煳煳地洗漱完带上早点，骑着电动车浑浑噩噩出了院门后，目光不经意扫到门前那盏路灯时，昨晚发生在这下面的那个拥抱和一场告白，一幕幕才重现她脑内。


    啊，对了。她的耳朵还被他亲了一下。


    这样想着，凌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露在外面的冰凉耳廓，仿佛又感受到那股柔软的烫意。


    她发了会呆，立即甩了甩头让自己从困意中清醒，同时也甩掉那些暧昧灼热的记忆。


    她和魏奇有一点很像，就是心里不爱装事儿。只不过魏奇是被动的，想装也装不住。


    而她是主动。


    若是一件事总在她心里磨来磨去，让她纠结为难，那她就索性快刀斩乱麻，直接从根源上解决。


    所以她决定，从此不要再和迟攀有任何来往，以后就当陌路人。


    她说到做到，接下来没有再去找过他。而他似乎也领悟到了她的意图般，心有灵犀地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甚至手机上也再无音讯。就这样，两人之间的联繫彻底淡了下去，真如陌生人一般。


    随着时间推移，那晚的事也被渐渐地被她抛之脑后了。


    只是偶尔，偶尔有那么几次，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个月色很美的夜晚，以及那枚在耳边短暂停留的轻吻。


    耳朵又会有点发烫。


    日子还是照常地过下去，她又回到了以往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日常最大的热闹也无外乎组里又有些什么离谱八卦，以及导演有没有又发脾气。


    这天剧组在下午开工，还是外景，只拍一场男主单独的戏份。凌苒一到组里老远就能听到那位叶导发飙的声音。


    跟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也被放鸽子了。不过放他鸽子的是个替身演员。


    今天要拍的是男主被反派围攻受伤后逃命又不慎落入泥潭的场景，总之就是为了凸显主人公落魄时悲惨凄凉的状态，拍出来的效果要力求真实，因此导演坚持这场戏必须实景拍摄，还特意让置景组提前弄出了好大一个土坑，往里灌进了稀泥。


    然而演男主的这位演员是圈内近两年火到不行的一线明星，粉丝多名气大，身价自然也高，怎么可能愿意亲自跳进泥坑里滚一身脏兮兮的泥巴呢？


    他的团队也十分坚持，和导演组交涉了好几次，最后导演才勉强答应用替身演员拍背面全身和远景。而男主本人就只拍从泥潭站起身爬出来后的镜头，那样只需要给他脸上身上涂一层特制的假泥就行。


    没想到早已约好的男主替身刚才却说有事来不了了，导演自然生气，但再气也无可奈何，还是只能重新再找。


    替身属于特约演员，有时也会在群演里选，因为工资要比一般群演多好几倍，所以哪怕再脏再累再危险也多的是人愿意做。


    但问题是要临时找到一个和男主演员身形样貌都差不多的，就有些费劲了。


    不过这事儿跟凌苒也没啥太大关系，她吃完了瓜就自顾自带着新来的两个学徒到后面道具棚，教他们用芝麻煳做假泥去了。


    没过一会儿又听副导演的声音在那边喊：「找着了找着了！这儿刚好有个人，他就合适！」


    她只默默想着，找到了就好，不耽误拍摄进度，晚上大家也能早些收工。


    假泥做好后她和学徒一起拿到化妆师那边去给演员做效果，无聊间一转头，就见不远处的泥坑那边已经用上替身开始拍摄了。


    一场拍完，导演喊了咔，随即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泥坑里起身爬了出来。


    她看着那人修长挺拔的身形，不由得感到熟悉，眉头渐渐蹙起。


    周围有人把他拉了上来，又递给他一条毛巾，他拿着粗粗抹了把脸，显露脏污下的秾丽眉眼。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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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那边没发话，看样子并不满意还要重拍，因此他也只能保持着浑身泥泞的模样原地待命，泥水还不住地从他头髮衣角往下淌。


    凌苒在远处默默看着，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之后导演给出了指示，于是他又回到泥坑边，待一身令下后就干脆地跳了下去，在泥水里做出奋力挣扎的姿态。


    如此反覆拍了好几遍。


    等到最后导演终于满意给过了的时候，他爬上来的动作已显出几分吃力。身边的人给了他几条毛巾，拿过一条毯子帮他裹上，安抚慰问一阵后见他状态良好，又都相继散去。


    他则独自一人披着毛毯瘫坐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边休息一边清理着自己。


    凌苒终究还是没忍住，走了过去。


    感觉到有人过来，陈嘉楠下意识抬眼，一见是她，他眼睛就亮了，连满脸的污泥都遮掩不住其中的光辉。


    而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有些难堪地移开了目光。


    看上去真像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她不禁想，哪怕大皮平时跑后面田地里玩了回来，都不会弄得这样脏。


    再细一回想，她又暗自感慨：好像从第一面开始，每次见到他，他都总是各种狼狈模样。


    意识清晰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竟把内心所想直接说出口了。


    陈嘉楠听了她的话一时怔怔，抿了抿唇后又摇头苦笑：「还真是……我也搞不懂啊，怎么总被你看到我这么糟糕的样子呢？我在你这儿算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吧，也难怪你看不上……」


    他的这番话，还有这样的语气，都让凌苒心间隐隐像被针扎似的，很是难受。


    她忙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是正经在工作赚钱，怎么能叫丢面儿呢？我就是……」


    顿了顿她索性坦诚道：「我就是有点生气。」


    「生气？」陈嘉楠讶异地看着她，随即眼眸又暗淡下来，侷促地裹了裹身上的毯子，一脸忐忑：「我做错什么了吗？」


    凌苒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样子，干脆走上前去拿过毛巾帮他擦着头上脖子上的湿泥，语气不悦道：「我之前带你跑了那么些剧组，也弄到不少机会，你不好好谋划着名往上边儿倒腾，又跑回这儿来做什么呢？唐鸣涛最近可一直都跟着这个组，他的亏你还没吃够啊？」


    陈嘉楠被她这般对待，神情瞬间又恢復了生机，也多了几分羞涩和喜意，讷讷道：「我原本不是要过来找活儿干的……我只是，只是在附近等着，想有机会能看看你，没想到恰好就被副导演撞见了……」


    凌苒手上的动作滞了滞，心绪一时间也有些乱了。


    见她不做声，他失落片刻，仍是语气执拗地重复了一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


    写完这章突然想到那句话：变成猫，变成虎，变成淋湿的小狗.......


    原本的替身演员放鸽子当然也是小绿茶的手笔啦~


    第三十一章 给个机会


    被他那样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眸殷殷注视着，凌苒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讪讪嘀咕：「我有什么好看的，你该去忙你自己的正事儿。」


    「是你先说过会去看我拍戏的。」他仰起头，眼神一错不错，半带谴责半带幽怨：「可你一次都没有来。」


    「你不肯来看我，还不能让我主动来找你吗？」


    凌苒只觉一阵头疼。


    她那时不过随口一说，哪知道他还真当了回事放心里了呢？


    看来还是高估了他，本以为他那晚是理解了她的意思的。


    既如此，就只能干脆把话挑明了。


    她唿出一口气，淡声道：「我是觉得，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


    话音一落，她就看见那张刚擦去污泥的脸庞又覆上一片死灰。


    但她没有再心软，继续道：「我之前跟你走得近，主要是见你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的就想着搭把手帮一帮，现在你的状况看着也好起来了，我也没什么再能帮到你的了，所以我想我们应该——」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低头笑了一声，再抬眼的时候已红了眼眶：「你就直说不希望我再纠缠你就行了。」


    「……」


    她没有回应，却已是一种默认。他又苦笑了一下，摆出些沉郁神色：「放心吧，再不会了。」


    「我其实……过两天就要走了。」


    「走？走去哪？」凌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再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后才意识到什么，心头一惊，睁大眼睛失声问：「你是说，你要离开这里？！」


    他闷声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凌苒只觉心一下空荡荡的，说不出什么滋味：「你在这儿不是发展得挺好的吗？我都帮你——」


    她很想说，我都帮你弄到了那么些机会，现在又半途而废是几个意思呢？


    可转念一想，这么说搞得好像道德绑架似的，说到底人家也没求着她帮，都是她自己主动要做的，凭什么又指望人家能感恩戴德地珍惜呢？


    于是她终究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


    只是心间还是莫名的有些窒闷和失落，具体是因为什么，她又说不清。


    陈嘉楠也做出一副心虚愧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家里出了点事，很紧急……我必须得回去处理一下。我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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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没办法。要不是为了那该死的毕业典礼，他才不想挪窝呢！


    一听他是因为家里有事儿，凌苒也无话可说了。沉寂了一会后，她又低声问了句：「那你还会回来吗？」


    陈嘉楠专注地盯着她的脸，从中很明显地察觉到了一丝不舍。他为之一振，又仿佛被灌进了蜜一般，满心都是甜。


    当然会回来。


    有她在这里，他怎么可能真的一去不回呢？


    而他面上不动声色，故作酸楚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当然是想回的，可有些事……又哪能真的随心所欲呢？」


    他语气晦涩，仿佛背后深有隐情。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凌苒也不好细问，只能点点头报以理解：「也是。人生在世，大家都各有各的难处。」


    然而心下又不免难受。


    其实工作这么些年，她也经歷过不少相聚与分离。当然也是与这份工作的性质和环境有关，常常是一群人天南地北地相聚到一起，怀着梦想流着汗水，热闹过欢笑过，共同走完一段路程后又骤然离散各奔东西。


    她早已经习惯的。


    明明，早就该习惯的。


    可是……


    挽留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只问了他离开的具体时间，打算最后去送送他。


    不论如何，人都要走了。


    那些仿佛快要唿之欲出的情愫，似乎应该水到渠成的恋慕，也都随之戛然而止。


    她和他之间，到最后也不过一场萍水相逢。


    她再不必为此纠结困扰。


    既如此，那就该好好地告别，为这场短暂又难得的缘分画上句点。


    送他离开的那天，是在一个雾水未散空气湿凉的清晨。她骑着电动车把他载到了村口牌坊的大巴停靠站前。


    车还没来，她陪着他等待。


    许久无话。她犹豫片刻，还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拿着。就当是分别礼物，留个念想吧。」


    陈嘉楠讶异地接到手中，看了一眼就呆愣住了：「这是……」


    那是一枚巴掌大的深蓝色水晶球体，内里星星点点镶嵌着水钻，汇成星空的形状。


    她竟是按着那晚在她家他爱不释手的那件星象仪摆件，等比例做了枚精緻袖珍的小挂件。小到可以握在掌心里，肆意拥揽整片星河。


    不仅如此，她还指了指那小星象仪底座上多出来的一个东西：「看，我在这儿又嵌了个小罗盘。你不是说你方向感很差嘛，就……希望以后你再迷路的时候，能靠自己找到正确的方向吧！」她顿了顿，补充道：「人生路上也一样。」


    他怔怔看着这份蕴含着无限真挚情意的礼物，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好一阵他才抬眼看向她，然而眼神里已满是强势又锐意的光芒。


    「凌苒，你认真回答我。你想要我回来吗？」


    他突然显出她从未见过的深沉隐晦，让她一时无措，同时也被问住了。


    想要他回来吗？


    想要的。


    心里的答案其实很明确，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害怕真的这样说了，又会让他再生出不切实际的希望。


    她并没有意识到，她这一番纠结和沉默，就已经给出了最积极的反馈。


    陈嘉楠趁势追击，步步逼近：「承认对我有不一样的感觉，就这么难吗凌苒？」


    凌苒被他这反常的态度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就反驳：「我没有！」


    「你有。」陈嘉楠眼神坚定，又透出点孩子气般的天真与执拗：「你就是有。我能感受到的。」


    「……」


    凌苒默然，也不禁真的扪心自问起来。


    真的对他有感觉吗？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倒也不是对情情爱爱这种事有多迟钝，只不过她总懒得放心上去琢磨而已。


    同龄人还在读书的年纪，她就已经开始在影视城打杂做学徒，辗转于各个剧组。因为见识得多经歷也多，对于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自然也早熟。


    真要说起来，她曾经也有过两三段似是而非的暧昧情缘，但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无疾而终。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她的心太大，忘性也大。在她的世界里总有太多新奇有趣的事物不断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很难为了某一件事或某一个人而长时间停留。


    既然没办法停留，那就索性不费那个功夫去寻思。


    非要说的话，到现在唯一能让她坚守如初的，也就只有手上这份工作。那也是因为干这行可以做出千奇百怪包罗万象的各种道具，还能和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打交道，所以时间再长也不会让她觉得腻烦。


    至于感情……


    她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脸纯澈却又无比偏执的青年，久违地用心认真思考起来。


    这一想，她心下竟也有了些许动摇和迷茫。


    因为她能记起，那晚听见他告白时心头的震盪与慌乱。还有那个轻吻留在耳边的仿若烙印般的灼热。


    以及，知道他要离开时心里蓦然生出的不舍和空茫。


    这算是心动吗？


    ……啊好麻烦。干脆还是不要再想了。


    她皱了皱眉，想要让自己脱离出这种纠结复杂的心绪。


    而陈嘉楠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因此很敏锐地抓住了她这一刻的情绪转变。他并不打算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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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着参加完毕业典礼后再回来慢慢跟她缠磨的，可现在他不想等了。


    这一走就是好几天，谁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又会出现什么变数呢？


    他必须要在离开前吃下一颗定心丸。


    「这样吧，你就当再多给我一个念想。在我走之前，和我做个约定好不好？」


    凌苒此刻的心绪已经开始被他牵着走了，却又毫无所觉：「……什么约定？」


    陈嘉楠喉头滚动了几下，双眼灼灼：「如果我之后还能回来，你就给我一个机会。」


    ***


    答应下约定的那一刻，凌苒其实没有想太多。


    她是真的以为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只是在他走之后的几天里，凌苒发现当自己再想起这个约定的时候，心底竟有了些许期待，她才终于开始正视这份感情。


    她或许真的可以和他试试。


    只可惜好像晚了一步。


    不过在早已见惯风月的凌苒看来，这样的阴差阳错怅然若失才是世事的常态。


    所以她释怀得也很快，甚至最后还豁达地想：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把一切交给老天决定好啦。


    如果。如果他还能回来的话，那么她就认真地考虑一下和他之间的关系。


    ——————————————————————————————————


    好啦，弟弟一走，下章哥哥就该拉出来熘熘啦～


    第三十二章 被夺舍了


    （上一章结尾有增补内容，建议重看）


    这一晚凌苒下工后照常和魏奇一起回家，走到半路上在家做饭的郑建珍打来电话，说酱油没了，让他们顺道去超市里拿一瓶回家。


    凌苒打发魏奇去拿，自己继续往家里赶。


    等她到了家门前的巷子口时，就见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私家车停在那里。


    如今在村里进进出出的有钱人不少，路边偶尔停着一两辆这样的车也不算稀奇，她并没有很在意，视若无睹地打算绕过。


    恰在这时不知从哪突然窜出一只猫，从她前面直冲过去，她冷不防吓了一跳，车身也没控制住失去了平衡，眼看着要向一旁歪倒，又及时地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给扶住了。


    「哎哟吓死我了！谢谢——」她松了一口气，正想向那人道谢，一抬眼就愣住了。


    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陈筠元？！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她面前的人看上去仍是那副全身上下严整又矜贵的模样，表情也仍然冷淡，但又让她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他这次竟对她点了点头，态度还挺客气：「我过来有点事。」说完他目光闪了闪，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凌苒听他这么说只当他还是来视察剧组的，可能刚好经过附近，也就没多想：「哦，那你忙你的吧！刚才谢谢啊，我先走啦！」


    她一心想着赶快回去吃饭，朝他告别后就要继续往前走，然而车子却没能骑动。往下一看，他的手还拽在她车把手上。


    嗯？啥意思？


    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却见他神情僵硬中透出些许尴尬，语气也有了点不自然：「我是，找你有事……」


    「啊？找我？」凌苒讶异了片刻，立马想到估计是许家那边又拜託了他什么，面色平静下来：「是我奶奶有什么事儿吗？」


    谁知陈筠元默了默，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要找你……」


    凌苒这下有些迷惑了，同时表情里也多了点戒备。


    他主动来找她？看着可不像有什么好事儿。


    于是她按兵不动，等他说明来意。而就在他张了张嘴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躁的大嗓门：「你这丫头还在外面磨蹭啥？我酱油呢？拿沟儿里去啦？！」


    郑建珍正从家门口探出头来，朝着站在巷子口的凌苒嚷嚷着，转眼又看见她身旁站着的人，郑建珍话音一滞，紧接着就从家里走了出来，上前问道：「这谁啊？」


    在看清陈筠元的模样后，她眼中更是泛出浓厚的兴味：「认识的人？来找你的？」


    凌苒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那心思又活络了，立即要否认，没想到对面的陈筠元主动和郑建珍打了个招唿：「阿姨您好。我叫陈筠元，是许淑……」


    他看了凌苒一眼，改口道：「是凌苒以前的同学。」


    郑建珍一下笑开了花：「哦哦，是苒苒的同学啊！小伙子长得真俊！」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车，表情里更添满意，对凌苒埋怨：「同学来了咋不请进家里坐坐？光站门口唠个啥？」


    随即向陈筠元热情邀约：「来来，正赶巧儿我晚饭快做好了，留下来吃个饭！」


    而陈筠元只迟疑了一下，竟然顺势就答应了，还跟着进了郑建珍家的院子。


    凌苒：「……」


    在旁边全程没能插上一句话的她，已是目瞪口呆。


    这人真的是陈筠元吗？！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然而无论再怎么不可置信，现实就是，前一阵还和她互相百般看不顺眼的陈筠元，此时已经坐在了她姑姑家院子里的餐桌上。


    现在天气热了，村里人都习惯把饭摆到外面吃，而一身西装革履的他处在这杂乱简陋的环境里，显得极为不协调。


    就很魔幻。


    但她再不情愿，也不好直言把人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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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来家里的客人饿着肚子离开，这是他们家的大忌，会被骂的。


    她只能无语且荒谬地瞪了他一眼，用满脸的问号表达自己的困惑。而陈筠元也不知是真没接收到还是故意厚着脸皮，就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没一会魏奇带回了酱油，郑建珍也做好了最后一道菜。四人齐齐坐到了桌上开吃。


    对于餐桌上多了一个人，魏奇倒没太在意。他们家在村里本就是好客的性子，往常时不时就会邀请人来家吃饭。


    而且他一旦饿了眼里也看不进别的，傻愣愣敷衍着对陈筠元点了个头后就只顾着埋头干饭了。


    郑建珍则不同，她对陈筠元表现出极大的关心和好奇，一个接一个地问了他不少问题：做什么工作的？家里几口人啊？跟我们家苒苒认识多久啦……


    意图已经不要太明显。


    而陈筠元竟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在饭桌上的礼数也极为周全，挑不出错。


    凌苒固然知道这是有钱人家的基本教养，但以他之前那高傲又刻薄的性子，怎么都不像是能屈尊到这地步的。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她眉头一皱再一深思，脑中灵光一现就想到了前段时间祖母寿宴上的那件事，也大概猜出了他的来意。


    应该还是为了那桩婚约。


    「别再问了姑。」她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对还要继续打听的郑建珍直白解释：「我跟他只是小时候认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我俩真不可能有啥。您别弄得人家尴尬。」


    郑建珍听她都这么说了，面上显出些失望来，打趣两句后就不再问了，但对陈筠元仍是热情招唿着，还给他舀了一大勺香菇炖鸡到碗里。


    她心念一动，阻拦的话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他不能吃香菇的。」


    陈筠元神情一怔，朝她看过来，眼中多了点异样情绪。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还会记得这件事，一时讪讪，找补道：「你小时候喝有香菇的汤不都会过敏进医院嘛，在这儿你要出了事附近可没医院。」


    「……嗯。」陈筠元低头应了一声，又道：「多谢提醒。」


    「哎呦这我也不知道啊！那这碗咱就不吃了不吃了……」郑建珍忙把他的碗拿开，张罗着给他重新添了碗饭。


    几人都没再说话默默吃着，席间一时多了股别样的气氛。


    没一会郑建珍就说自己已经吃饱要先离席，走之前又把一旁的魏奇也连人带碗地拖走了。


    庭院的饭桌上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有了单独说话的空间，凌苒也就不迂迴铺垫什么了：「说吧，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筠元放下筷子，看过来的眼眸里隐隐含着些羞愧和迫切，又有点讳莫如深的意味。


    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凌苒本就没什么耐心，也懒得去细究，索性把话挑明：「是为了解除婚约的事儿对不对？」


    陈筠元却神情一黯，整张脸都蒙上了一层阴翳：「不。我，我是想……」


    第三十三章 都在酒里


    见他支支吾吾欲说还休的样子，凌苒更笃定自己的猜想，嘆了口气抬手止住他：「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懂，我都懂。」


    陈筠元一怔，眼神狐疑。


    怎么你就都懂了？！


    凌苒煞有介事地正经了脸色道：「你在我奶寿宴上拒婚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陈筠元有些错愕，但随即又心下瞭然。应该是许家人和她联繫过，都告诉她了。


    果然凌苒道：「嗯，许斯晨跟我说的，他还把你挨打的视频给我看了。」


    陈筠元神情里多了些许难堪。


    其实最开始是那天寿宴结束后，祖母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倒没直接说这件事儿，只把陈筠元连带着整个陈家夹枪带棒地好一顿骂，还跟她说以后不必再和他们家有任何往来。


    她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猜想是不是陈筠元做了啥惹怒了祖母，就在家族群里找到许斯晨，私底下问了他。


    这一问可算问对人了，那孩子哪是个藏得住事儿的，当即从头到尾噼里啪啦把整件事告诉了她，还把在寿宴上偷拍的视频发给她看。


    视频里陈颂抡圆膀子「啪」的打在陈筠元脸上的那一巴掌，她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到腮边一麻。


    不过也因为这样，倒让她对他有了挺大的改观。


    「唉，你也是不容易！」她摇头感慨，又带了点同情和歉意道：「难怪你之前只能找上我，你爸确实挺可怕的……我那时还怪你不敢反抗，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么说的！」


    其实也是她脱离那个所谓的上流圈子太久，在外面自由肆意的日子过惯了，早忘了出生在那种家庭的孩子也有着很多身不由己。


    就连她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讨厌极了那些规矩礼数还有学不完的各种课程，最后哭闹着无论如何都只想和妈妈一起离开吗？


    而现在她人明明都不在许家，长辈们就要擅自帮她订下婚事，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对小辈的疼爱固然做不得假，但过于专制且不够尊重也是事实。


    因此她对陈筠元也有了些许理解和共鸣。


    而陈筠元没想到她竟会先主动和自己道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神情更是郁卒，摇了摇头低声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当时不该那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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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是！」凌苒也不跟他客气，半嗔怨半打趣道：「你态度确实挺差劲的！不然像我脾气这么好的人哪会说出那样的话！这也不能全怪我，对吧？」


    她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呵呵笑了两声，又坦诚道：「所以呢，我之前说的话你也别放心上哈！什么结婚未婚夫的那都是闹着玩儿的，就想气气你，你能明白吧？就跟小时候——」


    她蓦地住了嘴，因为突然意识到，重逢以来陈筠元好像都不太乐意提及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陈筠元此时倒没有显出多少不悦的情绪，只垂眸笑了一声，点头道：「嗯，我明白。」


    一开始或许还当了真，以为她对自己有所图，但回过头来再一细想，怎么可能琢磨不明白呢？


    但很奇异的，她每每调侃戏弄他时那灵动狡黠的眉眼，以及明快清泠的音色，之后时不时地又会在脑海里偶尔闪现，挥之不去。


    而现在，他还将有求于她，在她面前更是怎么都没办法再摆出一副冷脸。


    重逢以来凌苒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只觉像春水融冰般，还怪打动人的。


    于是心里对他的讨厌鄙夷也消散得不剩多少了。


    她目露赞许，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还算有担当！那我也不能输给你，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肯定会跟我奶好好说清楚，让她把这婚约给取消了！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哪能不顾我们自己的意愿就乱点鸳鸯谱呢你说是吧？这不闹呢吗？」


    顿了顿她又有些顾虑道：「不过可能要缓一阵儿，我奶估计还在气头上呢，老人家毕竟刚动完大手术，马上又提我怕她情绪太激动影响身体。」


    「反正你只管放心就是，这事儿我肯定不含煳！」


    「……」


    明明是一开始就想要的结果，陈筠元脸上却没有如愿以偿的情绪，反倒显得苍白和失落：「不用那么急，其实我……」


    而凌苒早已沉浸在了把话说开后轻松畅快的情绪中。


    说到底，她和陈筠元本来也没什么仇什么怨，能多交个朋友干嘛非要斗得急赤白眼儿的呢？这就不是她凌苒一贯与人为善的作风！


    一想通后，人也豁然不少，兴之所至只觉此情此景还少了点什么。


    她顾不上还想继续说话的陈筠元，转身兴沖沖跑去了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玻璃瓶。


    坐下后她神秘兮兮地对陈筠元竖起一根手指嘘了声，往后面屋子里看了看，回过头低低道：「这我姑酿的杂粮酒，又用了好几种中药泡的，她可宝贝了，咱得偷偷喝别让她发现！」


    她倒出两小杯，递了一杯给他，自己则举起另一杯，眼眸亮晶晶的：「来，喝了这杯，之前的事儿就都一笔勾销，咱俩还是朋友，成吧？」


    陈筠元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又抬眼怔怔看她，心绪一时繁杂又惘然。


    他蓦地就想起幼年时，她有时恶作剧太过分惹他生气后，就会带着糖果小零食什么的来求和，那时她的眼睛也是圆圆的亮亮的，举着糖递到他面前：「吃了这个，就不气了好不好？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此刻，对着那双清澈眼眸，他心底早已定好的谋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端起酒杯，郑重应下：「好。」


    两人碰了碰杯，都一口干了。


    见陈筠元竟也有这样爽快随性的一面，凌苒更是高兴。


    或许是被这情境所感染，也或许酒下肚又上了头。总之一向粗线条的她此刻不禁多了点细腻的感性。


    她又倒了一杯，举起来对他笑道：「这一杯，就当是迟来的庆祝吧，庆祝我们时隔多年再重逢。」


    陈筠元被她这话弄得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能呆呆看着她一脸认真和诚挚的表情。


    「其实那天在医院见到长大后的你，我真的挺开心的。」


    她说完沖他柔软一笑，仰头喝光了一杯。


    陈筠元眸光闪烁，沉默地看她喝完，低头拿过酒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来向她示意后也一口闷了。


    凌苒眼神一亮，要不是顾忌着怕被屋里的姑姑发现，她高低得站起来大叫一声好，然后跟他喝个一醉方休。


    但现下她不得不收着点，打算再喝最后一杯，正好三杯算完。


    「这杯，呃……」倒上酒后，她也想不出啥祝酒词儿了，再加上这酒上劲儿还挺快，她一时脑子也有点犯迷煳，索性道：「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喝——」


    话音还没落，对面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她吓得低头一看，就见陈筠元整个脑袋都磕在了饭桌上，闷声不吭地趴了下去。


    「诶诶，怎么就倒下了？！」


    ——————————————————————


    小绿茶即将回归，修罗场正式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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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关于婚约


    凌苒忙去拍他，而他已醉到不省人事。


    屋里的郑建珍听到外面动静，跑出来一见这情形，惊讶问她：「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见凌苒心虚地挠着脑袋，再一看桌上她藏厨房的那瓶药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拍着大腿数落道：「你这孩子做事儿可真是没个深沉！想喝酒别的啥不能喝？非逮着那玩意儿造！不知道那度数有多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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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也没想到他就这点儿酒量啊！」凌苒也委屈得很。


    说起来他不好歹还是个老总吗？她以前跟着剧组蹭过不少投资方大佬的饭局，席上人这个总那个总的一个个可老能喝了。


    哪成想他竟是个异类，两杯就倒啊？！


    她和郑建珍又围在旁边叫了他一阵儿，半点反应都没有，醉得透透的了。


    事已至此，也没了办法。他独自一人来的，还开着车，这大晚上的也不可能把他扔外面去。两人一合计，最后决定让他留在郑建珍家对付一晚。


    于是又叫来魏奇把他架到楼上客房里，几人正忙活着，偏巧陈筠元身上的手机又响了，一阵接一阵的直到把他弄到房间躺下后还没停。


    凌苒被吵得烦不过，就从他衣兜里翻找出手机，本想直接给关掉的，又想着会不会有什么急事找他，就留意看了看手机来电：「……嘉楠？谁啊这是？朋友？」


    她嘀嘀咕咕，想了想还是接通了：「喂，你好。」


    「……」电话那边却半天没有声音。


    「餵？」她又重复了一遍，也懒得管那边是谁了，直接道：「你找陈筠元对吗？他现在，呃……」


    她顿了一下，看了看床上已经睡死过去的人：「不太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可以——」


    「嘟嘟嘟……」


    还没等她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她皱了皱眉，一脸的莫名其妙，但也没多计较，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郑建珍张罗着让她去弄条湿毛巾给他擦擦脸，又要魏奇去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凌苒就先出来了。


    等她拿着毛巾再回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郑建珍正小声和魏奇蛐蛐：「……我记得你之前有一晚回来，不是说过最近有个男的总来找苒苒吗？还请她吃饭来着，是不是就他？」


    魏奇应该正在使力帮陈筠元脱衣服，隔了会才闷声闷气道：「不是他……那个长得比这个白，脸也更，唔，更像个女的。」


    过了会又补了一句：「但那个不好。」


    「啊？」郑建珍语气都严肃了：「怎么不好？他对苒苒做啥了？」


    「他，嗯……反正就是不好。」


    郑建珍习惯了他说话没头没尾，也没太在意，带了点逗趣的意思又问他：「那这个呢？你觉得好不？」


    魏奇又停顿了很久才直愣愣道：「也不好。我都不喜欢。」


    郑建珍嗤笑一声：「傻小子，要你喜欢做什么？得看咱苒苒喜不喜欢！」


    「……」


    「反正我看这小伙子不错，跟苒苒很配！他俩看着啊也有戏！」


    她又叮嘱魏奇：「你接下来可有点眼力见儿，他俩待一块儿的时候别老往中间凑听到没？要让他们多处处……」


    没一会又听她自言自语嘀咕：「要不干脆让那丫头明儿请个假，陪人家在周围好好逛逛，再订个好点的饭馆儿……」


    凌苒站在外面，静滞片刻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偷偷熘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凌苒是下午开工，她起来后从自家院门缝儿里瞧见郑建珍拉着魏奇出了门，这才悠哉悠哉地走出来去了隔壁。


    一进院门就见到了正在水池边漱口的陈筠元。


    他明显也刚醒来，还穿着昨晚魏奇给换上的那身宽松 t 恤和短裤，头髮也耷拉散乱着，整个人都显得温和随性了不少。


    但一想到他平时那副西装革履高贵矜持的模样，对比下来又让她莫名觉得滑稽。


    她站在院门口对着面色有些尴尬的他，忍俊不禁地打招唿：「早啊，小圆子～」


    她本意是想逗逗他，看他冷个脸，和这一身搭配起来就会更具喜感。


    没想到他竟很淡定地点头接受了，还礼貌地回了她一句：「早。」


    凌苒愣了愣。这是真转了性儿了？！


    过了会又听他道：「昨晚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怪我，」凌苒摆了摆手，又向他致歉：「我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差，不该跟你喝的，对不住啊！」


    陈筠元听了她的话更觉郁闷，但事实如此也没办法，他平时即使有应酬都尽量滴酒不沾，昨晚一来是不想扫凌苒的兴，二来也是抱了点侥倖心理，以为就喝两杯也没什么。


    哪知道那酒会这么厉害。


    他摸了摸鼻子，讷讷道：「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两人说着话就坐到饭桌上吃起了郑建珍备好的早餐，经由陈筠元转告，她才知道郑建珍是带上魏奇一起去给超市进货了。


    凌苒想起昨晚那个电话，一边喝着粥一边就随口道：「对了，昨晚你喝醉后有人打电话找你来着，是叫什么……嘉楠？还是喜楠？唉反正记不清了。」


    对面的人身形一滞，半晌后才问：「你接了？」


    凌苒光顾着吃，也就没看见他眼中瞬间流露出的惊慌和懊恼，自顾自点头：「昂。那电话一直响嘛！不过接起来那人也没说话就挂了，怪怪的。就跟你说一下免得你耽误啥事儿。」


    见她语气如常，不像是发现了什么，陈筠元悬着的心才有了着落，松口气道：「好，谢谢。」


    吃完早饭，陈筠元看看时间也该告辞了。


    他昨晚换下来的衣服，郑建珍把其中贴身几件都洗过，天气热一晚上也晾干了。他换上后更是过意不去，想着怎么都得好好感谢一番，就委婉地向凌苒询问姑姑喜欢些什么，表示下回再来登门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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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却不在意地挥挥手：「哎呦你就别费这心了！我姑这人一向大方好客！热心肠！你要跟她客气她还跟你急！真不用哈！」


    而她心里想的则是：还下回？大哥你可别来了！再来我姑只怕恨不得把喜酒都给摆上！


    送他出门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都更真切了几分。陈筠元的车停在巷子口，出于礼数她又陪着多走了一段。


    早晨的小巷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行，陈筠元走得一步比一步凝滞，眼看着就快要到头了，他咬了咬牙停下脚步，一脸郑重其事地叫了她一声：「凌苒。」


    「嗯？怎么了？」凌苒也停下来，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昨晚……没来得及和你说。」他眼神游移了一下，又似是下定了决心，直直看向她。


    「哦，啥事啊你说呗！我听着。」凌苒对他已没了任何芥蒂和防备，心不在焉地应道。


    「就是，」他闭了闭眼，豁出去般沉声道：「关于我们这场婚约，我希望继续维持，不要解除。」


    「……哈？！」凌苒脑子一下有些乱了，花好半天才理解明白，然而脸上更是迷惑：「你啥意思啊？又不解除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再去看陈筠元，却只看见他满眼的认真和笃定。


    「你在开玩笑吗？」她眉头越皱越紧，面色也变得凝重。


    陈筠元连忙向她解释：「我没开玩笑。但你听我说，这是有原因的，我——」


    「苒姐！！」


    蓦然间，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陈筠元的话。


    凌苒愣了一下，朝声音的来处看过去，眼中泛起不可置信又惊喜交加的情绪。


    「迟攀？！你回来啦！」


    ——————————————————————————


    小绿茶：呵。再不回就被偷家了！


    第三十五章 轻轻亲亲


    陈嘉楠是连夜赶来的。


    他的毕业典礼在昨天，本来他还计划着结束后在家磨蹭两天再回陶山，一来是在陈颂面前做做样子虚晃一下，二来也是刻意不那么急切，存了心想多吊一吊凌苒，让她惦记。


    结果昨天在典礼上他就察觉到了异样：以前从不会缺席他这类活动的陈筠元只过来匆匆露了一面，然后就不见人影。


    他发现后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下周围的人，却只得到一个陈筠元临时有事出差的含煳答案。


    他越想越感到不对劲，接着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参加了陈颂专门为他举办的毕业派对，等到一切结束后他终于可以独处时，就立马打了陈筠元的手机。


    没想到对面一接通后，他听到的竟会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凌苒的声音！


    他一时心慌挂断了电话，再一回想起刚才她话语里的内容，顿时气得快要爆炸。


    陈筠元果然去找她了！


    而且大晚上的两人居然还在一起！


    他们在做什么？他到底有什么不方便的？以至于要让她来替他接听电话？！


    他越想越恼怒，同时又无端端地感到一股焦躁和恐慌，这下是无论如何都待不住了，立马就订了深夜的机票。他下飞机后又打了辆车马不停蹄地到了陶山，循着上次的记忆来到她家门口。


    然后他看见了什么？


    木登木登


    这两人竟是一起从隔壁门里走出来的！他们真的一整晚都待在一起！


    陈嘉楠恨得牙根都快要咬出血，胸中一股戾气涌动着，然而他不得不强行压制下来，面上温和笑着走过去，缓缓道：「嗯。我回来了苒姐。」


    陈筠元在他出现时眼角一抽，心下暗道不好。再想和凌苒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发现凌苒的注意力已完全不在他这里了。


    她一双明媚眼眸只注视着陈嘉楠，流露出了太过明显的喜悦和柔情：「你还真回来了？家里的事儿都处理好了？」


    陈嘉楠与她对视，神情缱绻中又带着羞赧：「嗯……我们之前不是都约定好了吗？我怎么能不回呢？天上下刀子都得回的。」


    凌苒想起他临走前的那个约定，下意识看了一旁的陈筠元一眼，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低嗔道：「胡说什么呢？」


    陈嘉楠笑了笑，这才转眼看向陈筠元，做出一副刚发现他的惊讶表情：「咦？是你？我们之前见过的，苒姐的那个未婚夫——」


    他又勐的住了嘴，忙凑到凌苒耳边低声道：「对不起我说错了！他不是你未婚夫对吧？你上次有告诉我的。」


    说这话时他并没有真的放低音量，刚好能让对面的人听见，而他的目光也不经意地往那边一瞥，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凌苒一时有些尴尬，但又觉得经由他的口把这事儿挑明了也好，就点点头打着哈哈道：「对对！之前那都是误会嘛。」


    她索性趁这机会在中间互相正式介绍了一下，为避免陈嘉楠多想她还强调：「……我跟他小时候一起玩过，现在就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哦，朋友。」陈嘉楠喃喃重复道，面上勾唇笑道：「凌苒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幸会啊陈哥。」


    说着还伸出手一副要正经认识的姿态。


    陈筠元满心无语，又只能顺着他演，僵着脸跟他握着手道：「客气了。」


    陈嘉楠又装作不解地看着两人：「所以你们现在这是要……一起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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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是，」凌苒忙否认，解释道：「他现在正要走呢，我送送他。」


    「哦好。」陈嘉楠脸上的笑意也更真诚了：「那陈哥慢走。」


    陈筠元暗嘆一口气，又实在不想就这么不了了之，于是对凌苒徵求道：「可以陪我再往前走一段吗？刚才的话我还没跟你说清楚。」


    还没等凌苒答话，一旁的陈嘉楠适时皱起眉眼，轻微但又不容忽视地「嘶」了一声。


    凌苒注意到了，忙转头关心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陈嘉楠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就是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有点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咋还摔了呢？！伤到哪里没有？」凌苒眉头一皱，在他身上查看起来，哪还顾得上陈筠元。


    陈嘉楠一时得逞，嘴角都快压不住，又故作隐忍：「真没事……就是腿有点疼。」


    凌苒一抬眼见他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立马道：「腿疼就别一直站着了，进屋去坐着吧，我给你好好看看。」


    她把陈嘉楠往自己家的方向推，转头再面对陈筠元时已有些不假辞色：「不好意思啊！刚才你说的事儿，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能答应。」


    昨天都说好了要解除婚约的，过了一晚又反悔说要继续，当儿戏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爽，语气也更生硬了：「今天就这样吧，你看我也还有别的事儿。就慢走不送哈。」


    她敷衍着告了别，转身再也不看他，拉着陈嘉楠进了她自己家的门。


    而陈嘉楠则在她身后转过头，留给了他一个带着挑衅和威胁的眼神。


    陈筠元：「……」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让这傢伙掺和进来！


    ***


    这回凌苒大大方方地让陈嘉楠进了她家，引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后又要去细看他的腿。


    陈嘉楠忙不迭拦住，坚持道：「真不碍事的，就是有些崴着了，我缓一缓就能好。」


    又扯开话题问她：「那个陈哥来找你做什么啊？刚才他好像还有话想跟你说来着。」


    这其实也是他迫切想要搞清楚的问题。


    「哦，没啥事儿。」凌苒并不想让他知道什么婚约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含混道：「朋友嘛，就过来看看，聊了一会儿。」


    陈嘉楠却不想轻轻揭过：「可我刚才看见你跟他是从隔壁院子走出来的，那边是你姑姑家吧？原来他跟你家里人都认识啊，你们都这么熟了……」他语气里已满是委屈和酸意。


    也确实酸，上回来她家里还怕被她姑姑发现，他都只能躲着呢！陈筠元凭什么就能大大方方地见长辈啊？！


    凌苒没想到他连出门那一幕都看见了，实在编不出理由，只能照实道：「他是昨天碰巧被我姑看见，就请回去吃了顿饭，后来又喝多了就……」


    「什么？！你们还喝酒了？」即使昨晚就知道他们应该待在一起，已有了心理准备，但陈嘉楠仍是气恼得快要哭出来。


    他在秦城浑然不知，还以为她会对自己有多惦记呢，没想到她转头就和别人乐滋滋地喝上酒了！果然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凌苒也有点心虚，摸了摸脖子道：「那啥，就喝了两三杯……」


    陈嘉楠沉默了许久才闷声道出一句：「所以你是变心了吗？喜欢上他了？」


    「啊？！」凌苒一脸懵：「不是，这都啥跟啥啊！我怎么就——」


    「那我跟你之前的约定算什么？」他抬眼看她，眼圈都红了：「我说了我是认真的。凌苒，你呢？你答应的时候是真心的吗？还是真以为我再不会回来了，就哄着我玩玩？」


    「当然不是啊！」凌苒一下就急了，也顾不上去想话题怎么就偏到了这儿，大声道：「我也是认真的好不好！」


    虽说她当时的确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但也没想过要耍赖啊！


    陈嘉楠眼底一闪：「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舔了舔嘴唇，克制着狂乱的心跳，垂下眼眸低声问：「那我现在回来了，约定能算数吗？」


    「……」


    片刻沉寂过后，耳边响起了凌苒果决的声音：「算。」


    他勐的抬眼，就看见她难得一脸严正的表情。他确定了她很清醒，也没有在骗他。


    然而他还是不敢相信，瞪大了眼语无伦次地向她确认：「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我们，我们……」


    「嗯。」凌苒被他这副傻愣愣的样子逗笑了，点点头道：「我们试试吧。」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总会想起他，也隐隐期盼着他能回来。在意识到自己竟有这种想法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她确实对他动了心。


    也因此刚才在外面看见他的那个瞬间，她心头就有了一股类似于失而復得的庆幸和满足。


    以及，仿佛始终悬着的某种心绪终于能落地的踏实感。


    她一向如此，一旦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就不会再无视或逃避。


    于是她大方且直白地回应了他：「我想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所以我们——唔！」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陈嘉楠倾身过来一把抱在了怀里。


    「我好开心！真的，真的好开心……」莫大的狂喜笼罩住了陈嘉楠，他不住地呢喃着，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抱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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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你先松一松，迟攀……」她胡乱拍着他的背，艰难道：「我要被你勒死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他赶忙放开她，却又一刻都捨不得似的，整个人黏黏煳煳地贴了上去，一双桃花眼直直在她脸上流连，渐渐地就深黯了下去：「我现在……想吻你，可以吗？」


    凌苒怔了怔，随即眉眼一弯噗嗤笑了一声，在他正懵的时候果断凑上去，「叭」的先亲了他一口：「以后这种事儿，就不用问啦！」


    温热的触感在唇间轻轻停留，转瞬即分，彷如一场轻盈的幻梦，让他恨不得就此沉溺不再醒来。


    心底无尽的慾火被引燃，他的眸光霎时亮得惊人，下一秒又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所有。他再不犹豫，搂住她狠狠吻了上去。


    ————————————————————


    肥肥又甜甜的一章～


    继续打滚求票票哇～


    第三十六章 你教教我


    唇齿甫一相接，就一发不可收拾，他急吼吼地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囫囵莽撞又不得章法。凌苒被他弄得又痛又痒，忍不住嘶了一声推开他：「等会等会……」


    陈嘉楠一副明显还没够的情态，双眼发直张着嘴又要往上凑，被她偏头避开，笑嗔道：「你到底会不会啊？哪有像你这样亲的？我嘴都快被啃掉了！」


    他喉头吞咽几下，鼻息都有些滚烫，也顾不上丢面儿只急促道：「那该怎么亲？你教教我……」


    凌苒摸了摸他那双泛着春潮的薄红眉眼，自己也不禁觉出点干渴意来。她的目光里多了些许兴味，低低道：「把舌头伸出来。」


    陈嘉楠耳根一红，迟疑了一下就照做了。


    「再多伸一点。」她话语简短，却已带了不容抗拒的意味。


    「全出来。」


    他唿吸一紧，仿佛中了什么魔咒般，循着她话努力往外伸。而心下竟生出一股极为诡异的兴奋和刺激感。


    啊。好喜欢。


    喜欢被她这般全神贯注地看着。喜欢听她这样任性地发号施令。


    他的眸中都染上了欲热，几乎能把人焚烧殆尽。


    而她看着他这副乖顺又吟盪的模样，歪着头认真欣赏了半晌，随即绷不住「噗」地笑出声，拍着手道：「你这样好像一只狗啊哈哈哈哈！」


    陈嘉楠一滞，这才明白是被她耍了，一时羞恼又郁闷，可见她笑得这样畅快肆意，他也实在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有几分享受这种嬉闹。


    恋人之间，原来就是这般相处的吗？


    感觉倒也不赖。


    但他面上仍做出一副气恼委屈的模样：「你戏弄我！怎么可以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凌苒说着又很自然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


    陈嘉楠立即就被哄好，又被她勾得心间阵阵发痒，情不自禁地再次吻了上去，贴着她的嘴唇用气音道：「认真点，教教我。」


    「嗯嗯，认真认真。」凌苒止住了笑，一脸正经地连连应承。


    接着在她的指引下，两人交换了一个温柔缠绵到极致的吻。


    房间里安静异常，只时不时地响起一点暧昧又可疑的声音。


    「叮铃叮铃……」


    正难捨难分的两人被勐的一阵手机铃声打断，皆是一滞。


    陈嘉楠不管不顾地还想继续，然而凌苒听到这急促的铃声就脑瓜子嗡嗡的，推开他道：「你还是快接吧！别是有啥事儿找你！」


    他黑着脸拿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陈筠元打来的。他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反扣到茶几上，一脸轻松道：「陌生号码，估计是诈骗电话，不用管。」


    然而心头终归是有些添堵，于是刚刚那股激盪焦灼的情热也冷却了不少，两人都没了什么兴致，这才有了心思靠在一起说会话。


    身心都得到了暂时的满足，陈嘉楠也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堆到茶几上给她看。


    「这都是些啥啊？」凌苒看着那一件件包装精美又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礼品盒，满眼诧异。


    「唔，就是些补品，燕窝花胶什么的，你等会可以拿去给姑姑。」


    这些都是他昨晚临走前从家里薅的。原本他是计划空出时间专门去挑些带给她的礼物，哪知道昨晚会是那样的状况呢？情急之下只能熘去储藏室随手拿了一些。


    但有样东西他却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盒子，神情郑重地递到她面前：「还有这个，是给你的。」


    凌苒好奇地接过来，拿到手里就感觉那盒子皮革表面的质感很不一般。打开后只见深黑色丝绒底座上卧着一块精緻的女士手錶，暗蓝錶盘上颗颗碎钻泛着雍容华贵的光芒，形成浩瀚星河状，即使像她对这类玩意没什么研究，都能感觉到应该价值不菲。


    她很是吃惊：「这你买的？」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她脸色就沉了下来：「你疯啦给我买这个干嘛？我都不爱戴这玩意儿！」


    陈嘉楠见她并没有多喜欢的样子，也有些失落，但仍坚持道：「我就是觉得它适合你，想送给你。」


    说着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她给他的那枚小星象仪：「你都送了我这个，我回一份礼不也应该吗？而且你看，」他指了指着那块表的錶盘：「这上面也有一片星空，和你送给我的刚好能凑一对情侣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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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能一样吗？这我自己做的又不费啥钱！你这个得花多少钱啊？！你还是赶紧去退了吧！」她说着就要把表推还给他。


    「不贵的！」陈嘉楠连忙摇头辩解：「真不贵！就两、两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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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真的真的！」


    「……」


    凌苒神情稍缓。成年人花两千块买个表其实不算多奢侈，这个价位档次本身也算亲民了。


    她皱着眉有些挑剔地看了看那块表，各方面评估了一下，觉得确实还算值。


    不过对于送表的他来说，这怎么也是笔大开支了，毕竟他之前来这儿都没干多久的活儿，能攒到多少钱？


    这样一想，她不免有些动容。


    不管怎么说，他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还愿意花这份心思，足以显出珍贵。


    而他又再接再厉，满眼深情殷切地望向她：「就当作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纪念，收下好不好？」


    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最终只能道：「那下不为例，再不许这样乱花钱了听到没？两千块就不是钱啊？都没赚到多少，再几下就得霍霍完！」


    「嗯嗯我知道了！」陈嘉楠喜欢极了她这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姿态，连连向她保证：「你放心，为了咱俩的将来，我以后肯定好好攒钱！」


    凌苒有点不好意思，推了推他嗤道：「谁跟你俩呢？你攒你的，关我啥事儿！」


    「怎么不关你的事？」陈嘉楠眼里并没有多少调笑轻浮的意味，而是异常认真：「将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肯定要给你最好的生活，绝不能委屈你！」


    这话说得凌苒心头一甜，发现自己之前怕是真小看了他——谁能想到面上单纯老实的弟弟，谈起恋爱来还挺会呢。


    真让她这个老油条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


    因为心下顾忌着还有一个陈筠元要打发，陈嘉楠也不好跟她痴缠太久，没一会就说自己还要去曲叔的公寓办续租手续。


    凌苒提出要送他过去，他自然求之不得，两人就又一起去了公寓那边。她陪着他安顿好，看时间郑建珍也差不多要进货回来了，她还得去超市帮着整理，然后迟些就要上山开工了。


    于是两人约好了晚上再见，又缠着腻歪了一会凌苒才离开。


    等她前脚刚走，陈嘉楠也从公寓出来了，径直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陈筠元的车停在村口牌坊的不远处，而他自己就站在车前。


    远远地看见他的身影后，陈嘉楠面对凌苒时满眼的甜蜜乖顺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烦躁不虞。


    陈筠元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先开口斥道：「都正式毕业了你就该在家好好待着，准备接下来的事，又跑回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我为什么不能来？都说了我要在影视城里积累经验啊！」陈嘉楠冷笑一声，幽幽道：「倒是大哥你，之前不都当众拒绝了婚约吗，现在又巴巴地跑来找她是想做什么呢？」


    第三十七章 是谁荒唐


    若是在一开始，陈嘉楠或许还不太希望这场婚约太快取消，毕竟这样他就没多少发挥的余地，也达不到预想中那场好戏的效果了。


    不过现在他只觉得，这婚约取消得很好很及时。他巴不得凌苒和陈筠元赶紧划清界限，再不要有任何牵扯。


    然而陈筠元打破了他的美好愿景，一脸沉郁道：「就算我拒绝又有什么用？你以为他就会同意吗？」


    「所以呢？」陈嘉楠一脸警觉。


    「……」陈筠元闭了闭眼：「婚约不必解除了，我会和她结婚。」


    陈嘉楠眉眼一滞，随即一股邪火直往上冒，他两三步冲到陈筠元面前，语气阴寒：「你什么意思？之前不是恨不得赶紧摆脱掉这门婚约吗？现在又反反覆覆是把人当傻子耍呢？！」


    「我有什么办法！」陈筠元也激动起来，双眼泛出哀恸意味：「他又用我妈威胁我！他说只要我乖乖结了这个婚，就告诉我她人在哪，让我去见她！」


    陈嘉楠怔住，一时无言，半晌后才嗤笑了一声：「哦，所以你要跟她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你妈？你这跟骗婚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说过要骗她。」陈筠元冷静些许，沉声道：「我打算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跟她说清楚，请她帮忙配合一下，跟我假结——」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嘉楠阴着脸打断：「不可能！她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陈嘉楠哽了哽，仍是很有底气：「你不记得她刚才怎么说的吗？不论你有什么原因，她都不会答应的！」


    陈筠元神情一黯，沉默几息后坚持道：「那是因为她还没听我把话说完……或许，或许她知道了内情会愿意帮我呢？我总得试试。」


    即使一开始对凌苒印象不佳，可到现在他已经很明确地感受到，她仍和小时候一样真诚开朗又热心善良。他相信她会答应的。


    可陈嘉楠的态度异常强硬：「不行！你不许再去找她！我不同意！」


    陈筠元看向他，终于察觉出异样来，眼里也蒙上一层躁意：「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我当然有资格。」话赶话到了这儿，陈嘉楠自然不会放过宣示主权的机会：「因为我是她男朋友！你说这事跟我有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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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别演了。」陈筠元只当他还在施行之前那场搅黄婚约的谋划，不耐烦道：「这是我跟她两个人的事，不需要你再掺和进来搅局，找个理由和她断了，收拾收拾赶快回去吧！」


    「我没有在演，哥。」


    听到陈嘉楠认真又沉稳的语气，陈筠元心口一跳，紧接着就听他继续道：「我是真的和她在一起了。我不会回去的。」


    「你——」陈筠元唿吸一窒，脑子嗡的就乱了：「你说什么？你，你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


    陈筠元见惯了弟弟玩世不恭的样子，极少看到他露出这样郑重又凝肃的神情。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剩一个念头：这下是真玩脱了。


    事情真的开始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偏离飞驰。


    「可你……」他想了想，艰难道：「之前明明说过你不会对她——」


    「我反悔了。」陈嘉楠毫不犹疑地坦率认栽，面上也没有半点羞愧之色：「是我的错。我当时确实以为我不会，但感情这种事，谁又能料得准呢？」他垂眸摇着头笑了笑，显出心悦诚服又甜蜜痴迷的意味：「反正我现在就是喜欢她，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


    「所以大哥，不该再掺和进来搅局的是你，不是吗？」他再看向陈筠元时，眼中满是带有胁迫意味的祈求：「她都是我女朋友了，如果再跟你这个大伯哥演一场假结婚的戏，你想想这难道不荒唐吗？请你不要再来介入我们好不好？」


    一时间，陈筠元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混乱了。


    这场婚约的主角之一明明就是他自己，怎么现在好像成了见不得人的第三者？！


    还有陈嘉楠才是从头到脚都和这事毫不相关，现在又哪来的一副正宫架势赶他出局？


    荒唐？他竟然还好意思说荒唐？！


    陈筠元只觉心头一股无名之火，脱口而出的话也再不客气：「到底荒唐的是谁？一开始计划要骗凌苒爱上准小叔，让她在两兄弟之间纠缠不清的不是你吗？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怎样？」


    陈嘉楠脸色一白：「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让你搞清楚状况。」陈筠元冷笑一声：「她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还有你一开始就带着不纯目的刻意接近她，这些你都觉得能一直瞒下去吗？」


    「……」


    见陈嘉楠沉默，陈筠元只当他动摇了，又带了几分苦口婆心劝道：「嘉楠，清醒点。你跟她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一旦哪天纸包不住火——」


    「不用你提醒！」陈嘉楠再次打断，语气已是气急败坏，顿了顿又低颓下去：「我会跟她坦白的，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我把一切都告诉她，向她道歉……她会原谅我的，肯定会的……」


    他喃喃着，心底却涌起极其强烈的不安和茫然。


    会原谅的吧？


    她那样直爽大方的性格，她从不斤斤计较的做派，还有……她对他那么好。


    她肯定会原谅的。


    而陈筠元并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纠结恐慌，见说不动他，也只能无奈嘆气。


    一场争论最终草草收场，兄弟俩谁也没能说服对方，心头也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


    打发掉陈筠元后，陈嘉楠始终静不下心，在傍晚还没来临时就早早地等在了影视城门口。


    等了好一会才终于等到下工出来的凌苒，他眼神一亮忙迎了上去。凌苒也看见了他，停下车没多说什么，只笑着朝后面摆了摆头示意：「上来吧弟弟。」


    陈嘉楠乖乖地跨上她的后座，半嗔半羞地嘟囔道：「能别叫我弟弟吗？好像我多小似的……」


    「那叫你啥？迟迟？攀攀？」凌苒逗他。


    陈嘉楠想听她叫的当然不是这些，可又没办法照实说，怕会被她骂不正经。


    只能闷声道：「随你喜欢吧，反正我是不会再叫你姐了。」


    「嗯？」


    「苒苒。」他贴上去在她耳边低喃：「苒苒……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凌苒猝不及防耳边被他一阵唿吸烫到，耳根一下就红了，下意识避了避，语音都有些发颤：「叫就叫呗，但你别靠这么近说话，很痒。」


    「哦，好。」陈嘉楠故作懵懂地应下，退开了一些。


    「坐稳了吗？扶好没？」


    「……嗯。」犹豫片刻后，陈嘉楠眼眸沉了沉，伸出手再没有任何顾忌地搂住了她的腰。


    而她身体绷了绷，随即就松弛下来，没有任何抗拒地默许了他的亲近。


    真软。他心潮澎湃，暗自慨嘆。


    这柔软之下还包裹着一层让人慾罢不能的韧劲儿。


    一上手就再捨不得松开。


    当然不能松开。他想。


    他死都不会放手的。


    第三十八章 他在撒谎


    凌苒最近发现一件事，就是自从确定在一起后，迟攀好像对她黏得越来越紧了。


    比如每天她出工的时候，不管多早他都雷打不动地花十几分钟先走到她门外的巷子口，等着和她还有魏奇一起上山。下工的时候也一样，哪怕再晚他都会在剧组附近或是影视城门口等着，跟她一起回去。


    并且到了中午，如果他在的剧组离凌苒不远的话，他也一定要过来找她吃午饭。


    然后一旦找到两人独处的空隙，他就免不了要缠着她又抱又亲，没够似的，腻歪得凌苒都有些遭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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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页

    不过她想着他毕竟年纪小，又刚开始正新鲜的时候，也就随他黏煳去了。


    但让她有所顾虑的一点是，迟攀最近好像精力都用在了谈恋爱这件事上，以至于对工作都有些不上心了。


    这还是她从黄德海那里得知的。那天她跟着剧组出外景，刚好他也在附近，她闲暇时就过去找他唠嗑，说着说着无意间聊起了迟攀。


    他说前一阵另一个剧组在招募配角演员，想要一个还没进娱乐圈的新面孔，演前几集男主少年时期的戏份，大概会集中拍摄一周左右的时间。他跟那剧组的制片方关系不错，知道后就想起了迟攀，觉得各方面都还挺合适，就卖个人情把他推荐过去了。


    那边一看到迟攀的照片就很满意，立即想邀约他去试镜。没想到联繫上迟攀后竟被他一口回绝，给出的理由是现在工作都安排满了，再接不了活。


    黄德海对此多少有点不满，再加上跟凌苒之间没啥顾忌，说话就不免带了些埋怨：「看来他现在发展得不错啊，是接到了啥好资源呢这样的角色都看不上了？」


    凌苒根本不清楚还有这样的事情，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信誓旦旦地帮着辩解：「哎呀怎么会？迟攀不是那种人！您之前也跟他接触过应该了解的，这人心眼实诚又懂感恩，他说排满了应该就是满了，只不过他脸皮薄，已经定下的工作也不好临时又反悔，就只能推拒掉您那边了，绝不是在找藉口！」


    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是有数的。他这一阵看上去根本就不忙，因为他几乎大半的时间都用来跟在她身边厮磨了。甚至有时候吃完午饭他干脆就不走，一下午都待在她的道具棚里给她打下手什么的。


    她也有问过他怎么这么闲，而他则说因为之前离开了一阵，约好的几个试镜机会都错过了，现在重新去找也不是马上就能有的，要等人家通知。


    这也算合理，所以她就信了他的话。但现在听黄德海这么一说，她就意识到他对自己撒了谎。


    等到这天晚上收工后，她仍如前几天那样把魏奇先哄回了家，然后自己骑着电动车到了影视城门口，和早已等在那里的迟攀碰了面。


    今天他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两人下了山后仍是由凌苒带着找了家小餐馆，点了几个菜。一边吃着饭，凌苒就一边不经意地问他：「最近工作上情况咋样？有面到啥好角色不？」


    陈嘉楠眼眸闪了闪，嘆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可能还要再等等。」


    凌苒抬眼看他，不太贊同道：「那也不能总这么等下去啊，你还是得多去跑一跑。」


    「我去了。」陈嘉楠言辞凿凿：「我就学着你之前带着我做的那样，去了别的剧组找导演自荐，也试过镜的，但人家没要我。」


    「……」凌苒沉默几息后停下筷子：「你在撒谎。」


    陈嘉楠神情一滞：「我没有……」


    「我今天遇到海叔，他都跟我说了，明明有一个很不错的角色想让你去试试，是你主动给拒绝了。」


    「……」陈嘉楠心头一沉，再无言反驳。他垂下眼眸，做出一副心虚又委屈的样子不敢再看她。


    「能解释一下吗？你最近到底有什么要紧的工作？连这样好的机会都肯放弃？」凌苒满心不解，又气恼于他的草率和欺瞒。


    「因为……」陈嘉楠支支吾吾了半天后才低声道：「因为我不想离开这么长时间。」


    「什么意思？」


    「黄主任说的那个戏是要去荣城拍的，离这儿那么远，还要拍一个多星期，这段时间我就得一直待在那里……」


    荣城也有一个国内知名的影视基地，规模仅次于陶山影视城，不过那里面是以復刻各种着名的歷史古建筑为主。凌苒因为工作也时不时地会去那边待一阵。


    在她看来这都是行业内极为常规的工作移动，因此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抗拒：「只是去趟荣城而已，而且一个星期哪里就很长了？你就当为了工作出趟差呗！」


    陈嘉楠却没被说服，只殷殷看着她，带了点耍赖的意味：「可我就是不想离你太远，也不想那么多天都见不到你。除非，除非你能跟我一起去。」


    凌苒又好气又好笑：「就那么几天你至于吗？再说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怎么可能不管不顾地去陪你啊？」


    听她话里话外都把工作看得更重要，陈嘉楠心头一阵郁闷，赌气道：「……那我就不去。我以后就在能看得见你的范围内找活干。」


    「瞎说什么呢？」凌苒只觉荒谬，又耐心劝他：「不要犯傻，你这样真的会错过很多好机会的。而且你想想，等你以后有些名气了，戏约一多只怕整天都要全国各地跑，那又该怎么办呢？总要提前习惯的。」


    没想到陈嘉楠却说：「无所谓，实在不行我干脆就不做这个了，总可以了吧！」


    凌苒愣了愣，再一看他就察觉到了他眼底隐隐的烦躁，她好似明白了什么，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嫌我管得太多？觉得我太啰嗦了？」


    刚才那话一说出口，陈嘉楠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没控制住，连忙放软了声气：「当然不是！我喜欢你管着我的，对不起苒苒，我不该那么说的！」


    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憋屈的。想想以他家的背景，他正常出道做演员的话什么好资源拿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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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却要在这里为了一个根本不算啥的小角色，跟她磨来磨去。


    要是以前也就罢了，但现在他们是在谈恋爱啊！他只不过想两个人能一直待在一起不分开，又有什么问题？


    凌苒哪知道他内心这些想法，只悻悻道：「也对，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确实不该说太多的，你想怎么样都行，自己看着办吧。」


    「不是，真的不是！我没有嫌你说得多，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的，真的！苒苒你别生气……」陈嘉楠这下有些慌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凌苒如此冷淡消极的态度，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握住她的手不停道歉。


    「我没生气。」凌苒抽出了手，却不再说话了，只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饭。而陈嘉楠哪还有心思吃呢，又不敢打扰她，只能在对面一脸忐忑地看着。


    一顿饭吃完，她打算付钱的时候陈嘉楠赶忙抢着付了，她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在街上走了一段，发现身边始终是空的，她不由回头，就见陈嘉楠低着头，臊眉耷眼地默默跟在后面。


    发现她在等他，他神情一振加紧几步赶了上来，到她面前讷讷地反覆道歉：「苒苒，对不起，是我错了。」


    算起来这应该是两人第一回闹矛盾，陈嘉楠满心都是懊恼和无措。一想到刚才凌苒那副冷着脸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说分手，他心下更是恐慌。


    好在凌苒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只是嘆了口气问他：「你真的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我知道，我不该说什么不做演员那种话，你费心费力帮了我这么多，一直都在鼓励我支持我，我应该好好珍惜每一次机会。」


    「还有，我刚才不该对你那样的态度，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是我不识好歹……」


    他眼眶发红喃喃说着，一字一句都含着悔过意味，好似真的反省到了错误。


    然而凌苒脸上却并没有显出多满意的神色。她摇摇头，一双明澈的眼眸直直看向他，仿佛能穿透进他的内心：「你最根本的错误，是你骗了我。」


    「迟攀，你一开始就不该对我撒谎。因为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当傻子煳弄。」


    第三十九章 过了明路


    这句话一出，陈嘉楠的心头勐地一沉，脸上都空白了片刻，随即才磕磕巴巴地道歉：「是我的错，我确实不该对你说谎的，我就是，就是太害怕离开你了，又担心跟你说实话会惹你生气，所以才……苒苒，原谅我好吗？」


    见他满脸都是诚恳的歉意和悔过，凌苒终究不是爱计较的性子，缓了脸色道：「看你这次认错态度还算端正，就原谅你吧。」


    她的气来得利索散得也干脆。


    陈嘉楠神情一松，然而接下来凌苒的话又让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但你记住，以后不能再骗我。我们都在一起了，总该坦诚相待，像这样欺瞒矇骗真的很没意思。」


    「……嗯，苒苒说得对！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骗你了，有什么都会照实跟你说。」陈嘉楠面上信誓旦旦，眼底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并没有被凌苒察觉到。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那黄主任说的那个戏，我待会再联繫他问问，看还有没有机会，有的话我就去……」


    凌苒挥挥手：「你自己拿主意就成，不用因为顾忌我而去勉强自己。而且这事儿也是我有些越界了，不该干涉太多。」


    陈嘉楠心下叫苦不迭，拉着她道：「别这么说，我喜欢你管着我。真的苒苒，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她笑了笑，看得出心情的确好了很多，回握住他的手安抚：「好啦，又不是小孩子，干嘛非要管来管去的？做个有主见的成年人不好吗？我觉得最好的感情就是两个人彼此平等互相尊重，每天都开开心心舒舒服服地相处，但同时也能留给对方一定的私人空间，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他脸色僵了僵，又尽力维持住最温柔和煦的微笑，点头道：「嗯，我懂的。那我们就一起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她目露满意，奖励般亲了亲他。就这样两人算是和好了。


    而陈嘉楠的心，却始终被什么压着，完全松快不下来。


    关于情爱，他在此之前并无涉猎，对凌苒用的那些套路，也不过都是按着电视书本里看来的照猫画虎罢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明白她所期望的是一段轻松健康且坦荡磊落的感情。


    他也意识到，自己或许根本给不了。


    一个内心本就贫瘠荒芜的人，怎么可能拿得出一份温润光明的爱意？


    越和她日久相处，他就越发现自己好像快要控制不住阴暗浑浊的本性。


    想寸步不离地监守着她，想紧紧密密地缠黏着她，想毫无缝隙地，把她所有的空间都填满……


    越来越渴望，因此也越来越恐惧。


    尤其今天听到她说最讨厌被骗后，这种恐惧更是充斥进了身体的各个角落。


    他毫不怀疑若是哪天她真的知道了一切，只怕那将会是他的死期。


    于是原本打算找机会坦白的话，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说出口了。


    不仅不能说，他还要想尽办法规避掉所有可能被发现的隐患。


    而在其中，最最首要的就是陈筠元。


    可惜的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讨厌什么就越要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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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好后的第二天傍晚，他送凌苒回家时，在她家巷子口看见了那辆眼熟的黑色私家车。


    他的眼中覆上了一层阴郁，周身的气场也凝滞了。


    而凌苒没有发现他的情绪转变，因为她也被这辆车吸引了注意力。她之前就见过两回，现在也有些眼熟了，认出是陈筠元的车后立即猜到他应该去了姑姑家。


    她想起上次他离开前提的那件事，心里有点烦闷，一时也顾不上陈嘉楠了，敷衍着跟他告别。


    不想他今天却是异常缠人，抱着她亲了半天不肯放，到最后甚至哑声道：「不想跟你分开……想一整晚都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他话语里的黏稠暧昧意味太过明显，凌苒听得唿吸一窒，腮边都有些发热。


    见她面上犹豫，陈嘉楠以为她嫌自己太轻浮随便，胀红脸支吾道：「我也不是非要……你不喜欢的事，我，我绝对不会做的，我只要能跟你待在一处就够了……」


    「……」凌苒挠了挠脖子，低声嘀咕了一句：「也不是不喜欢……」


    她并非什么保守克制的性子，谈恋爱嘛有些事情本该水到渠成的，只不过……若是两人有了进一步关系，终归还是会和之前不一样了。


    而郑建珍就在隔壁，在长辈眼皮底下偷偷做这事儿，总觉得不太好。


    ——倒不如干脆直接把人带到她面前过了明路算了。


    这么一想，凌苒陡然灵光一现。


    对啊！现在不就正合适吗？免得姑姑总惦记着撮合她和陈筠元，而正好陈筠元也在，挑明她有男朋友还能断了他的念头。


    于是在陈嘉楠期待又炙热的目光下，她定下心思问他：「你想留下来也可以，不过晚饭得跟我一起去我姑那儿吃，你……愿意吗？」


    陈嘉楠眼眸一亮，心也开始狂跳，连连点头：「愿意！我当然愿意！」


    两人就这样说定，要一同往巷子里走的时候他又停下了，懊恼道：「不行，我什么都没带就直接去，这样不好……我还是先去买点……」


    他说着要转身，凌苒忙拉住他：「还买什么？你上次回来不是带了一堆礼品嘛，都还放在我那儿没来得及给她，正好这次你亲自送过去。」


    她带他先回了一趟自己家，把他留在那的礼品拿上了，然后去了隔壁。


    郑建珍这边的院门敞开着，两人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正坐在院里的饭桌旁一脸眉开眼笑地和陈筠元说话。转头看见凌苒，她忙笑着招手：「回来啦，你看小陈他——」


    再一看凌苒身后还跟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她话音一滞，脸色也犹疑起来：「这是……」


    还不待凌苒开口，陈嘉楠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点头打招唿：「姑姑好！我叫迟攀，是凌苒的……」


    他迟疑了一下，怯怯地看了看凌苒，像是在徵询她的意见。在得到了凌苒肯定的眼神后，他就转回眼来笑意盈盈，语气笃定：「男朋友。」


    说话间，他故作无意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端坐着的陈筠元，勾起的唇角流露出隐隐得意。


    而陈筠元在看见门口凌苒的身影时，原本温和明亮起来的眉眼，又在看清后面的陈嘉楠时暗沉了下去。


    「男，男朋友？」郑建珍先是一脸茫然，随即惊诧地看向凌苒，用眼神询问她。


    凌苒点点头，坦然道：「嗯，是的。」


    郑建珍看着面前长相精緻态度乖巧的青年，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轮廓俊逸气度不凡的陈筠元，一时都有些迷煳了。


    刚刚她才从陈筠元口中得知，原来他和凌苒算是青梅竹马，两人还有婚约的！她心里正高兴着呢，还没等详细问问内情，没想到紧接着凌苒又带回一个男人，还口口声声说是男朋友！


    这事儿闹得！可尴尬！


    第四十章 剑拔弩张


    不管怎么说，人来都来了，总不可能往外赶。


    郑建珍也只迟疑了一瞬，就忙点着头笑脸相迎：「好好好，快进来坐！」


    又对凌苒嗔道：「你这丫头也真是，带人回来咋不提前说一声！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指的是心理上的准备，至于实际上的准备自然是够的——这不刚好为了欢迎陈筠元又做了一桌子好菜嘛！


    郑建珍顺势就请陈嘉楠在餐桌前落座，又见另一边的陈筠元仍安然不动，就有些头疼该怎么介绍。


    然而陈嘉楠对他扬唇一笑，再次主动开了口：「陈哥，又见面了。」


    陈筠元抬了抬眼皮，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哟，原来你们认识啊？！」郑建珍又是一惊。


    「嗯，之前见过，苒苒有介绍我们认识。」陈嘉楠转头眼波盈盈地看向凌苒，温声确认：「对吧？」


    凌苒点点头，自顾自地坐到了他身边，看也没看对面的陈筠元一眼。


    陈筠元面上很明显地覆上了几分颓然。


    郑建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感慨之余也暗自摇头：一个是有婚约的青梅竹马，一个是正交往的男朋友，她还敢让这两人认识？丫头可真是心大！


    心大的凌苒此时对桌上的暗流涌动毫不在意，只找了一圈后问姑姑：「奇哥呢？」


    「去帮我看着超市了，等会我给他把饭送过去。」


    现在陶山到了旅游旺季，村里来来往往的游客多了不少，超市的生意就要多费些精力去看顾了，凌苒以往有空也会去帮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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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理由倒算正常，只不过今晚偏巧陈筠元一来就又把魏奇支开，她明白这里面多少还是有想让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因素。


    她心下不禁对魏奇感到歉意，也因此对陈筠元更是没了什么好脸色。


    而陈筠元也感受到了她的冷淡，他又一向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讷讷沉默着。


    相比之下，陈嘉楠就表现得极为游刃有余。他本就生得一张漂亮皮相，说话又极会卖乖讨巧，饶是最开始郑建珍的心还有些偏向陈筠元那边，也渐渐被他哄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给他夹菜：「来小迟，喜欢吃就多吃一些！」


    「谢谢姑姑！我其实都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菜了！之前我在苒苒那里尝过您做的牛肉酱，吃第一口都快要哭出来，好羡慕她能有您这样又厉害又慈爱的家人！」


    他说得可怜巴巴又真挚万分，郑建珍一脸动容，又给他盛了碗汤：「一个人在外打拼也不容易，以后有空就常来姑家里吃。」


    「姑姑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陈嘉楠满眼都是孺慕，又带了几分调皮：「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烦。」


    「烦什么？多双筷子的事儿！到了饭点只管来！」郑建珍很是爽利地保证。


    刚才听说他自我介绍说是在影视城做龙套演员，其实她心里是不太满意的，尤其旁边还有个通身贵气事业有成的陈筠元做比较。


    不过现在再看，她又觉得这小迟和凌苒也登对得很！而且最重要的，还得这丫头自己喜欢不是吗？


    于是她也就释怀了，又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给魏奇送饭过去。正在厨房装着饭，凌苒进来小声对她道：「就让奇哥回来吃呗！我去替他看着店。」


    「你吃你的，不碍事儿！」郑建珍一边忙活着一边往外偏了偏头道：「你也别想熘，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可得收拾干净了！」


    「啥烂摊子啊？」凌苒不解。


    郑建珍恨铁不成钢：「你还装蒜！你跟小陈有婚约的事儿咋一直憋着不告诉我？我这刚乐乐呵呵把人请家里了，你又把男朋友领上门，这跟抽人耳光有啥区别？让人家咋想？我刚看他那脸色都怕他跟小迟打起来！」


    凌苒眉眼一蹙，语气也冷了几分：「他跟你说的我们有婚约？」


    「嗯吶！我看他对这事儿还挺上心的，结果你这……唉，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啥打算了。」


    她眼神里就差没明明白白地说出「渣女」俩字儿。


    凌苒也不好跟她详细解释，只能一脸郁闷道：「我跟他那都不做数的，小时候两家闹个玩笑罢了。再说都啥了还搞包办婚姻呢？都没问过我的意愿！荒不荒谬啊？」


    郑建珍一想也是，就叮嘱她：「那你就趁这机会跟人说清楚，免得又让你那小迟误会了啥！而且我看小陈啊是真喜欢你，你得拒绝得干脆点，别再给他留念想！」


    凌苒心下好笑：陈筠元喜欢她？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也不知姑姑是从哪看出来的。


    不过她也认同姑姑的建议，就应下了：「嗯，我知道的。」


    而另一边餐桌上，得以暂时独处的两人已是剑拔弩张。


    「我应该有跟你说过，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苒苒。」陈嘉楠满脸的笑意已毫无踪迹，阴沉着眼率先发难。


    陈筠元却很淡定地吃了一筷子菜：「我也说过，我跟她还有些事没讲清楚。」


    陈嘉楠冷笑：「所以你还是不打算放弃那个假结婚的馊主意是吗？我倒是不知道，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没脸没皮纠缠不休了。」


    以往若是听他这般出言不逊，陈筠元多少会生气训斥，然而今天他的情绪异常地沉冷，气场也莫名地带了点攻击性：「说起来该感谢你，是你让我发现，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没脸没皮比一味讲体面管用。」


    「你——」陈嘉楠眼神一变，对他这样的态度有些始料未及。


    「总之，婚约这件事，我不会放弃。」陈筠元眼眸发寒，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直直射向对面之人：「你不是说会向她坦白的吗？看现在这情形应该还没说吧？」


    「.......」


    「你若是再一味阻挠，我不介意帮你这个忙，把一切都对她据实以告。」他垂眸不看陈嘉楠，但语气里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陈嘉楠没想到一向淡漠矜持的哥哥竟会露出这般凌厉偏激的一面。


    但对他而言，也并不算多糟糕。


    因为在这样的情绪下，想说动陈筠元知难而退或许很难，可想要激怒他却十分容易。


    陈嘉楠转了转眼珠，漫不经心笑道：「你告诉她？以什么立场？一个一开始就知情甚至主导参与其中的始作俑者吗？」


    陈筠元神情一僵。


    「一切若是被揭穿，她当然会恨我，但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到时候你觉得她还肯陪你演这么一场戏吗？」


    「……」


    「哦对，我也可以去闹，闹到大伯父面前，让他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猜他还会不会兑现承诺？」陈嘉楠阴阴笑着，眼里带了点疯狂的意味：「你尽管去说！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连带着你最想见的——」


    「砰」的一声，餐桌上的碗碟被震得叮噹一阵响，再回过神来时陈筠元已经站起身一把拽住了陈嘉楠的衣领，恨恨盯着他咬牙道：「连你也……连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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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兄弟俩从小一起在陈颂的威压下长大，都缺少母亲的陪伴，他本以为陈嘉楠是最能懂他的无力和痛苦的，没想到现在却也和陈颂一样，用他最在乎的人威胁他！


    一股近似于被背叛的愤怒已取代了所有情绪充斥进脑海，他眼眶发红，唿吸都粗重了。


    而陈嘉楠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似是在欣赏他的崩溃和暴怒。


    直到察觉身后有了动静，陈嘉楠脸上忽的神情一转，就显出了惊怒交加又委屈隐忍的神色。


    陈筠元怔了怔，立即意识到不对，然而已经晚了。


    身后，凌苒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院子里正对峙着的两人，惊唿道：「你们在干嘛？！陈筠元你给我放开他！！」


    第四十一章 心有不甘


    凌苒也不知道只离开一会儿功夫，这两人怎么就弄成这样势同水火的架势了，而且乍一看去像是陈筠元要先动手。


    她想也不想就奔过去推开了他，然后挡在了陈嘉楠面前。


    「你敢动他！」她明丽的眼眸泛着敌意，整个人都冷凝下来，再没有半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


    陈筠元早在她出声的时候就下意识松开了手，又任由她推着后退了几步，竟也没什么反应，只怔怔看着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他嗫嚅着出声，试图辩解。


    然而凌苒立马就转头去看陈嘉楠了，关切问道：「没事吧？他打到你了吗？」


    陈嘉楠仍是坐着，仰头看着她的眼底似有万千情绪，却只闷声摇头：「没，我没事的……」


    说完又作势低咳了两声，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陈筠元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刚才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而自己也毫无防备地入了他的套……


    正懊悔得快要吐血，又见凌苒皱眉看向他：「请你解释一下吧，迟攀到底怎么惹到你了？你要这么对他？」


    「我……」他要怎么说呢？难道直接就告诉她这个人根本不叫迟攀，而是他的堂弟陈嘉楠？他们兄弟俩合起伙来骗了她？


    此情此景，尤其刚才还被陈嘉楠威胁过，他怎么都没办法把真相说出口，只能咬着牙生生忍下。


    郑建珍听见外面的动静也紧随其后出来了，见院子里这充斥着硝烟味的情形，忙劝道：「咋回事啊？有话好好说，可别动手啊！」


    看她刚说什么来着！这下闹大发了吧！


    「没动手，姑姑别担心，」陈嘉楠转头，摆出一副笑脸安抚起她来：「我们在闹着玩儿呢！」


    又扯了扯凌苒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息事宁人：「不怪陈哥，是我说错话惹他不高兴了。苒苒你也别生气。」


    俨然一副识大体又知进退的模样。


    这举动却更是煽动起了凌苒的护短情绪，她现在对陈筠元的不满和厌烦已达到了顶点，索性也不再跟他客气了：「陈筠元，我上次跟你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现在又跑来闹这一出，是几个意思呢？」


    「我不是闹……」和陈嘉楠故意装出来的不同，陈筠元是真觉得委屈：「我只是想再跟你好好谈一谈，关于婚约的事——」


    「咳咳咳……」陈嘉楠勐地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凌苒又忙去看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不舒服，」他嘶哑着声音，眼眶也泛起薄红：「就是刚才本来在吃着东西，又被他……吓了一跳，有点呛着了……」


    凌苒听明白了，对陈筠元的态度更冷：「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之前要解除婚约的是你，现在说要继续的又是你，你觉得这样耍着人玩很有趣吗？」


    她又不是木头人，最开始被他那样甩脸子，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那时还念着幼年一起玩过的情分呢，结果他又是什么态度？


    真把她当什么软柿子吗？还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越想越气。


    「不是，我没有要耍你！我是认真的！」陈筠元脸色一白急急辩解。


    凌苒却并不想听：「不管你有没有反正我不奉陪。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


    陈筠元愣愣站在那里，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他嘴唇动了动，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目露得意的陈嘉楠，终是没再说出什么，转身走出了院子。


    而剩下的这顿饭最后也是寥寥收场。凌苒和陈嘉楠都没什么心思继续吃，郑建珍见闹成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又惦记着去给魏奇送饭，于是交待了两人几句就匆匆走了。


    陈嘉楠帮着凌苒把饭桌收拾好又打扫过一遍，两人也离开了隔壁院子。


    走到她家门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凌苒有些迟疑地问他：「今晚……要不你就先回去？」


    她是觉得刚才闹那么一下，他可能也不太有心情了。


    本就神情郁郁的陈嘉楠一听这话，脸上的哀怨就更浓了：「连我也要赶走吗？因为我刚才也惹你不高兴了对不对？」


    「啊？不是……」


    「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起冲突的。」陈嘉楠语气低沉，又带了几分酸意道：「可他跟我说他才是会跟你结婚的人，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实在气不过反驳了两句，他就……」


    他添油加醋刻意扭曲地给她讲明了原因，也令她对陈筠元反感更甚。


    她这才明白他在委屈什么，抱住了他安抚：「别听他的，他才什么都不是呢！放心吧我以后跟他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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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陈嘉楠眼巴巴看着她。


    「嗯嗯，真的！我心里装你一个就够满啦，哪还装得下别的呢？」凌苒哄道。


    陈嘉楠这才扬了扬唇角，勾出满足又朴拙的笑容。她心情也好了起来，调笑着问他：「这下满意了？」


    「嗯。」他眼神闪闪发亮，堪比夜空中的璀璨繁星。


    「那就行，」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陈嘉楠刚扬起的脸瞬间又垮下来，见她应该是真不打算留自己了，纠结了半晌只能幽幽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后憋憋屈屈地转身要离开。


    还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温软的身躯从后面贴上来，跳到他背上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叭」地亲了一口侧脸，在他耳边低笑：「这么乖啊？让你走就走？」


    他条件反射般背过手去接住她，心口仿佛被什么勐地击中，有些晕晕乎乎的。滞愣过后就是莫大的惊喜和幸福。


    面上却极力克制着，只语气微颤：「嗯，我说过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凌苒感觉他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心下好笑又怜爱。


    她从他身上下来，又亲了亲他的唇，在他急痴痴要回吻过来时避开，用手点住：「不错，我很满意。」


    她又轻笑了一声，贴近摸摸他的脸，语带亲昵：「所以奖励乖宝宝，今晚不回家……」


    在陈嘉楠还没来得及狂喜的瞬间，她歪了歪头，眉眼顽皮地伸手拉过他一拽，直接拽进了自家院门里。铁门紧紧关合，只从后面传出几声模煳又暧昧的低笑和水泽声。


    而门外不远处，站在巷子某个角落里的陈筠元，已把刚才那两人嬉闹的一幕幕都看在了眼里。


    他等在外面，一是打算在凌苒出来后再和她道个歉。二则是，心里终究有不甘。


    这份不甘不仅仅出于对婚约不想放弃，还出于他并不想认同一件事。


    就是凌苒会真的喜欢上陈嘉楠。


    而现在，他都真真切切地看见了，看见他们是如何打情骂俏腻歪痴缠，看见她用怎样温柔又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心爱的人。


    看见她和他在进了那扇院门后，没多久二楼房间的灯亮起又熄灭，然后一整晚都没有人再出来。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脖颈都有些酸了才低下头收回视线。


    蓦然间，又想起刚才饭桌上她挡在陈嘉楠前面和他对峙的模样。


    他当时一阵恍惚。


    因为记忆中，曾经幼小的她也像这般护过他。


    心，蓦地就空了一块。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


    先虐哥哥，弟弟给点甜头再虐


    所以下一章，嗯，你们懂的


    第四十二章 姐姐真好


    一开始，凌苒其实没想这么放纵的。


    她只是觉得今晚迟攀受了委屈，想着浅浅地安慰他一下就差不多了。


    可她再一次小看了他，也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第一回的时候，她还能感受到他的生涩和莽撞，于是自己做了主导，用喜欢的方式引领他。


    而他在经过了最初的紧张和无措后，渐渐地就找到了章法，越来越放纵且肆意。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如梦似幻，美好得让他哪怕即刻就溺死过去也甘愿。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仿佛被这火热又令人窒息的快意所占满，却又忍不住更贪婪地想渴求更多。


    于是到了后来，他反客为主，开始强势索取。


    凌苒恍惚间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精魅缠上了身一般，连魂魄都被他侵袭离体，随后又被他一口吞噬殆尽。


    「不来了不来了……」云雨暂缓，她终于逃过一劫，急喘着瘫软在床上，躲避从身后拥上来咬她耳朵的人。


    「累了？」他在她耳边轻吻，低哑的声音里明显还没餍足：「那接下来我出力，姐姐好好休息。」


    明明之前还说不会再叫她姐，到了床上却是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又频繁又腻歪，似是当成了某种情趣，听得她都脸红。


    她本来还想义正言辞地推拒，让他适可而止，刚要开口却被他的唇舌堵了个彻底。


    他言出必行，手口并用，当真卖力地取悦起她来。


    身体无法控制地又有了反应，只觉得燥热干渴，紧接着嵴背又一阵发紧发麻，有种全身的水分都要被吸干的错觉。


    他明明是在伺候她，却又像个强势的掌控者，一寸一寸地要拉下她共溺慾海。


    她毫无抵抗力，只能破罐破摔地遂了他的愿，放软身体与他一次又一次地缠绵。


    勐的一阵激烈动静过后，神思再回到身体里的时候，她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而他则喟嘆着一脸痴迷又缱绻地吻她的侧脸和眉眼，来回不停，嘴里喃喃道：「苒苒好棒，好爱你，苒苒……」


    她在他的低哄中缓过了劲，侧身软绵绵地趴到了他的胸膛间，完全不想动弹。他也无比享受这样毫无间隙的亲昵，搂住她在背后轻轻抚摸。


    从床边的窗户往外看去，黑沉夜幕的边缘已泛起缥青色。他们竟没羞没臊地胡闹了大半夜，简直都不知天地为何物。


    房间里也渐渐涌入些许模煳的光线，陈嘉楠睁着一双透亮的眼眸，看清了周围陈设显出的黯淡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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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的房间，他在她的床上，和她耳鬓厮磨。


    好不真实，就像一场荒诞又美好的梦境。


    但手中的温软躯体，耳边的轻盈唿吸，还有身体残留的舒爽余韵，都在真真切切地告诉他，他是她的了。


    从心到身，彻彻底底，都只属于她。


    而她也一样，只能被他独占。


    他们彼此心意相通，身体相融，再也不会分开。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让他快乐满足了。


    凌苒对他此时的内心所想无从得知。酣畅淋漓的一场放纵过后，身体上虽疲惫，精神上却仍兴奋。


    她在他肩膀处抵着下巴，两人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仿若世上千千万万再普通不过的爱侣间那样。


    她知道他还在意陈筠元的事，就主动他向解释起那桩婚约的由来，也就顺势地说到了她原来那个家。


    秦城的许家，说起来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名流。而关于自己和那个家族的联繫，她对外一向都守口如瓶。


    但迟攀不一样，他和她已经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了，她觉得应该对他坦白自己稍显复杂的家庭背景。


    「……我八岁的时候我妈跟我爸离了婚，她带走了我，到这地方安了家。后来又遇到了旬叔，也就是我继父，他本来也不是这儿的人，那时跟着剧组过来的，和我妈在一起后就留了下来……再然后我姑又带着奇哥来投奔他，我们就成了一家人……唉扯远了，反正我们在这儿生活了好多年，已经把这里当家了。但前一阵我亲爸那边找到了我，想要我回去，和陈筠元的婚约也是他们以前擅自定的……」


    陈嘉楠默默听着，这些他当然早就知道，但他只得装作惊讶的样子感慨，又用犹疑不安的语气问她：「那你打算回到那边的家吗？」


    「不回啊。」凌苒不假思索道：「我在这儿过得挺好的！有我喜欢的工作，喜欢的风景，还有，」她凑近亲了亲他，含笑的语气轻得像一丝甜美的春风：「喜欢的人。」


    陈嘉楠胸口一盪，又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快要溢出来，胀得他鼻尖都有些发酸。他突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太过浅薄贫瘠，根本描述不出半分他此刻的感受。


    他只能抱紧了她，深深埋进她的脖颈。


    她温顺地任他抱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问他：「那你呢？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啊？」


    相处到现在，她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主要是他一直都不怎么提到，而她出于尊重隐私也没刻意去探问。


    陈嘉楠在她劲边轻蹭的动作滞了滞，随即没什么情绪地说出了一个地名，是南边省市下的某个乡镇。


    「我家里现在没什么人了。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妈，我妈后来也不要我，扔下我自己走了。我是在亲戚家长大的。」


    凌苒没想到他会有着这样孤苦伶仃的身世。难怪呢，年纪轻轻的就独自漂泊在外讨生活。


    她不由得回抱住了他，却也不想说什么太过沉重的话，只拍了拍他的背，带了几分哄孩子的语气道：「真是个小可怜……没事儿，以后有姐姐我疼你！」


    「嗯，姐姐真好。」他仍埋着头闷声应着，胸腔却微微震动，明显有了笑意。


    过了会他抬起头，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痴痴看着她：「不如……姐姐现在就疼疼我吧。」


    紧贴着他的凌苒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体不容忽视的变化，心头一阵无语：「……还来啊？」


    小年轻可真是精力旺盛……


    小年轻不仅精力旺盛还格外会勾人。


    他拉着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腰腹间，肌肉一发力就在她掌下绷出沟壑纵横的块垒，是让她极为爱不释手的触感。


    他又咬着她的耳朵蛊惑她：「……想不想再试一试？刚才不是很喜欢吗？我还可以再绷紧一些……」


    凌苒耳根一热，想起刚才由她主导时，因着早就眼馋他的腹肌所以尽情玩了会，没想到就被他拿捏住了。


    抚摸过一道道凹陷和一块块凸起，回想着刚才骑在上面的那种酥麻颤慄，她的鼻息都有些发烫。


    这谁能抗拒呢？反正她不能。


    她便任由他抱着翻身到上面，撑着那片紧实的胸膛坐起身，又往下贴。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声低嘆。


    很快，房间又陷入了一片暧昧粘稠的氛围中。


    第四十三章 不速之客


    之后凌苒可算是过了一段纵慾无度的日子。一夜之间两人的关系也有了质的飞跃，陈嘉楠开始正大光明地出入她家。


    两人几乎每天都是同进同出，相当于半同居的状态，凌苒家里属于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他连自己租的公寓都不怎么回了。


    这算是他活到现在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凌苒，晚上回来了先一起去郑建珍那吃过饭，然后再回她家关起门来两人没羞没臊地肆意缠绵。


    和凌苒相处的每一刻都很有趣很快乐，同时又让他感受到一种充实和完满。


    他最近甚至频繁地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真的是迟攀就好了。


    一无所有孤苦伶仃，但真实存在的迟攀。


    他若真的只是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至于原本的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就算捨弃掉又有什么要紧？


    反正拥有一个她，他的世界就什么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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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盘算着要不然干脆就和陈家断绝关系。反正那个家，那个家中的人，都已令他噁心透顶。


    这样或许也能彻底瞒住他骗凌苒的那些事。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盘算清楚，意外就先一步降临。


    凌苒这天又在剧组加班，快收工的时候天都黑了。魏奇已先一步离开，他这段时间都要早些回去帮郑建珍看顾超市。


    不过还有迟攀在外面等着她一起回，于是她不觉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弄好后正打算走人，却听见有人在叫她：「苒姐！苒姐！」她转头往片场边上看了看，就见张梓茵站在那儿向她招手，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因为隔了段距离又低着头也看不太清。


    她有些诧异，走过去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今天可没有夜戏哦，你家哥哥也早下班了。」


    「不是不是，」张梓茵连连摇头，有些为难地侧了侧身，指着身后一直没出声的人：「我是带她来找你的，她说跟你认识……」


    凌苒顺着往那处看，因着夜色昏暗一开始还没认出来，等再细看两眼她神情一变：「许诗曼？！」


    一身精緻打扮却面色狼狈的少女抬起通红的双眼看了看她，又别扭地移开目光，一脸倔色。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凌苒满头问号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许诗曼瘪了瘪嘴，瓮声瓮气道：「我不能来吗？影视城又不是你家的！」


    凌苒：「……」


    不过再一想现在正值暑假，每年这个时候确实会有不少学生跑来影视城游玩追星，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她疑虑的是另一件事：「你一个人来的？没有其他人陪你一起吗？」


    许诗曼又不说话了。


    一旁的张梓茵插话道：「反正我今天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


    凌苒脸色凝重了下来：「你跟家里说了没？家里大人知道吗？」


    「……」许诗曼垂头用脚碾了碾地上的沙石，仍是闷声不吭。


    凌苒心里有数了，这孩子估计是瞒着大人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不然若是经过了同意的话，许家那边多半会联繫自己让照看一下。


    她拿出手机想先打个电话问问，许诗曼见状急了，大声阻拦：「不许告诉他们我在这儿！」


    凌苒有些头疼，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嘛？这都大晚上了，你不跟奶奶他们说一声，他们得多担心啊！」


    「他们，他们才不……」许诗曼咬了咬唇，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哗哗淌下来。


    不管怎么说，小姑娘一哭还是挺惹人心疼的，凌苒有些无措，只好转脸用眼神询问旁边貌似知情的张梓茵。


    张梓茵颇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凑过来低声道：「大老远跑来追爱豆，结果现场撞见哥哥塌房啦……」


    「哥哥？塌房？」凌苒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哦，你喜欢的那个宋什么栩啊？」


    「宋栩昕！」许诗曼瞪着眼朝她嚷了一声，又埋下头抽噎。


    「……」


    经过张梓茵讲述，凌苒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很早之前张梓茵和许诗曼就通过网上的一个追星群认识了，之后许诗曼从她这里买了不少宋栩昕的签名照，再熟了一些后又出大价钱雇张梓茵做代拍和代送，就是除了拍照片视频外，还要替她送花送礼物到偶像手里。


    而这次许诗曼跑来也是先联繫到了她，因为知道她对这地方熟，想让她带着去见偶像。


    两人先前都在线上联繫的，张梓茵一直以为对方就是个出手大方的富婆，见面了才知道竟还是未成年。


    但人来都来了，又实在给得多，她只能硬着头皮带上了她。


    然后她们刚才在宋栩昕暂住的酒店门口蹲守时，亲眼看见他和一个女的牵着手亲亲热热地走了进去。


    涉世未深满心期待的少女，瞬间就被颠覆了所有美好的希冀和幻象。


    她是一路哭着被张梓茵领过来的，毕竟眼看着天色晚了，张梓茵也不好把这么个小女生扔在山上自己先走，就劝哄了半天问她有没有去处，或者要不要联繫家里人来接她。


    许诗曼沉默很久，最后说出了凌苒的名字。


    凌苒虽说有些气恼这孩子的任性和莽撞，但见她哭得伤心又不免心软。


    她对张梓茵道了谢，说接下来交给自己就行，张梓茵这才放心离开。


    随后她低下头，看着都哭蹲下去的许诗曼，挠挠头暗嘆口气：「行了别哭了，先起来跟我走吧。不然你还想自己在山上过夜？这儿晚上可是有很多野狗野猪什么的，后面还有一片坟地呢！」


    她话里带了几分吓唬的意味，但也确实奏效。许诗曼这回倒是没多抵抗，缓缓站起了身，仍是不肯抬头，抽抽搭搭地跟在她身后。


    她回道具棚拿上了自己的背包，又掏出一包纸巾塞到许诗曼手里：「先说好哈，我就管你这一晚，到了明天哪来的赶紧给我回哪儿去！」


    「……回就回，这破地方谁乐意待……」许诗曼哽咽着硬声硬气道。


    凌苒暗自好笑，带着她往影视城外走，这才想起迟攀应该还等在外面，得和他说一声让他今晚回自己公寓睡。


    出去后正伸长脖子四处寻找着，跟在她身后的许诗曼抬头抹眼泪的间隙似乎看到了什么，吸着鼻子嘀咕道：「咦？那不是，嗝，不是陈嘉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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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隐约觉得有些熟悉：「陈嘉楠？谁啊？你认识的人？」


    许诗曼又擦了擦煳在眼睫上的泪珠，再一看那人已没了踪影，她只当自己眼花了，也懒得去深究，丧着脸心不在焉道：「就我们隔壁家的老二，陈筠元的弟弟呗！」


    凌苒还在四下寻找迟攀的身影，问言转头惊道：「啥？陈筠元的弟弟？他还有弟弟？」


    她回想了一下幼年和他相处过的片段，还真不记得他有什么兄弟姐妹之类的。


    「是他堂弟，听说小时候在外面养大的，后来才回到陈家。」许诗曼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和她有来有回地聊上了，面上讪讪转而道：「……肯定是我看错了，他怎么可能在这儿。」


    凌苒就没多在意，她现在更挂心的是，明明说好等在外面的迟攀到底去了哪儿。


    然而接下来她在原地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他。


    第四十四章 露出端倪


    陈嘉楠几乎是落荒而逃，在他看见凌苒身边出现许诗曼的那一刻。


    他不明白这个许家小女儿为什么会突然来陶山找凌苒。他明明记得之前陈筠元说过，这俩姐妹看上去相处得并不好。


    其实原本他没必要害怕对上许家人，因为平时跟他们走动得更多的是陈筠元，而他自己因着不太上得了台面的身世，一直隐于人后低调度日。


    因此哪怕就在隔壁，他和许家的交集也几近于无。


    但问题就出在前一阵他毕业的时候，陈颂有意趁这个机会把他推到公众视线下，还专门为他举办了毕业派对，请了不少当地名流。


    许家自然也在列，当时来的就有那对双胞胎，他们几个直直打过照面。


    此刻若不是他及时发现赶紧转身躲了起来，许诗曼十有八九会认出他。


    他心头一阵慌乱，又迫使自己冷静，最后藏在暗处给凌苒打了个电话，藉口说有剧组临时通知他试戏，还是在荣城，因为催得很急所以他要立刻连夜赶过去。


    其实他也知道这理由太过突兀牵强，但兵荒马乱之下他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说辞了。


    接到电话的凌苒确实有些疑惑，但一想也有可能人家剧组确实急着用人，就相信了。


    只不过心里还是埋下了些许怪异感：明明之前对于去外地那般抗拒，怎么这回又如此积极了？


    她也没多问什么，叮嘱了他几句就结束了通话，随后带许诗曼下了山。


    等终于折腾到家，时间已经很晚，她先让许诗曼进了自己家里等着，她去郑建珍那边拿饭。郑建珍早已经给魏奇送饭去了，因为提前知道他们今天晚回就留了饭菜。


    等她端着饭回自己那边时，就见许诗曼在院子里和大皮玩了起来，情绪看上去好了很多。


    「别玩了，先来吃饭。」她进屋把饭菜摆到了茶几上。


    许诗曼过来坐下后不知怎么的又垮了脸，在饭碗里挑了两筷子就怏怏放下。


    「怎么？还不饿啊？」凌苒问道。


    「不想吃……」许诗曼鼓着腮往她身后的工作檯看了一眼，颇有些气唿唿的模样。


    凌苒不知又怎么惹到了她，就道：「不吃你就得整晚饿着咯，我这儿可没零食，也别指望我给你弄什么宵夜。」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自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许诗曼见她这态度，抽了抽鼻子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凌苒真是怕了，停了筷子一脸生无可恋：「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许诗曼沉默半晌，冷不丁冒出一句：「其实我好羡慕你。」


    「啥？」凌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有啥好值得你羡慕的？」


    「你过得这么自由，可以在外面到处跑，有自己的房子，还有狗……我在家里根本都不给养这些，也不许我追星，不让做这不让做那，我什么都没有……」


    凌苒噗嗤笑了，调侃道：「什么都没有就除了有钱是吧？你知不知道这话要放到网上得被骂死？」


    真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眼中的世界也很小很小，小到只容得下自己那点哀乐嗔痴，却又天真无辜得让人不忍苛责。


    「你根本就不懂！」许诗曼被她笑得满脸通红，气恼之下说话也沖了起来：「反正你拥有的就是比我多！他们什么好的都想着你！连我最想要的——」她欲言又止，又往工作檯那边瞟了一眼，神情更是愤愤。


    「行行行，比你多比你多。」凌苒也没在意她未尽的话语，只把她当小孩儿哄，顺着道：「那我吃的也比你多多了，所以这饭你不吃就都是我的了哈！正愁不够呢！」


    说着作势要把她面前的饭碗拿过来。许诗曼果然上套，一把拦住夺过去道：「才不便宜你！」


    然后拿起筷子泄愤般大口吃起来，最后怒炫了两大碗。


    吃完后，或许是因为肚子填饱了气性也平顺下来，许诗曼又有些不好意思，擦擦嘴带了点自说自话的意味嘀咕：「算了，看在跑到你这儿又吃又住的份儿上，那块表让给你就让给你吧，我不跟你计较了。」


    显得很是释然大方的样子。


    正收拾碗筷的凌苒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莫名其妙：「啥玩意儿啊你就让给我了？不计较啥？」


    许诗曼露出不屑的表情「切」了一声：「还装？」


    她往工作檯那边扬了扬脑袋，语气含酸：「刚才我进来就看见了，那表不是爸给你的吗？它刚出的时候我就想要，上个月我过生日他都没给我买，转头就送到你这儿了，哼！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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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跟着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了工作檯上敞开的盒子里躺着的手錶。


    是之前迟攀送她的那块，说当作两人在一起的纪念。她到现在还没戴出去过，因为嫌錶盘太大太花哨，而且干活也不方便，就摆在桌上的星象仪旁边当个装饰，偶尔欣赏一下。


    「你搞错了，爸可没有送我什么手錶，那是我朋友送的。」她照实道。


    「朋友送的？你哪个朋友能买到这个？」许诗曼满脸不信，顿了顿又瞭然地「哦」了一声，两眼透着八卦：「陈筠元啊？」


    凌苒皱了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要他的东西。」


    许诗曼不肯罢休：「不是他那还能是谁？你认识哪个朋友能买到这只出了几百件的限量款？」


    「什么限量款啊？」凌苒觉得她在无理取闹：「这就普通一块表，两千块钱买的！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她懒得再理会，起身把碗放到厨房水槽里准备刷干净，许诗曼却跟了上来惊道：「两千块？！哈！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一块起码两百万好不好！」


    凌苒勐得转头：「夺少？两百……万？」


    她哈哈笑起来：「我看你才是开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许诗曼急了，说了个长串且极为拗口的外文名字，凌苒还没听清，又听她道：「这明明就是它家刚出的顶奢系列，还取了名字叫『浩瀚星空唯一限定』！我都看过无数回了，绝不会认错！」


    凌苒想了想，果断道：「那我这就是山寨的。」


    「不、可、能！」见她还不信，许诗曼索性拉着她到了工作檯前，又从自己手机里翻出照片比对着给她看：「上个月刚在海外发行的，又是限量，每块都有唯一专属铭文码，国内从哪儿去山寨？就连它这盒子都是专门定制，仿都仿不了！」


    凌苒定定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又看了看桌上和照片里别无二致的那块，半晌没有说话。


    压下心间翻涌起的惊涛骇浪，她拿起那块表翻看着，果然找到了许诗曼所说的细如蚊足的一串铭文码，再放回去时她手都有点颤，低声道：「你再说一遍……这个多少来钱着？」


    ————————————————


    下章应该就能彻底掉马了


    许.扒小能手.诗曼：明天开波大的！（得意）


    第四十五章 不叫迟攀


    这一晚姐妹俩都没睡好。


    许诗曼一开始被凌苒安排去隔壁的房间睡，那里以前是凌艾萍的书房，里面有张床可以充当客房用。结果许诗曼刚睡下就发现屋里有蜘蛛和壁虎，吓得哇哇乱叫，怎么都不肯一个人睡在那里了。


    最后凌苒只好让她过来和自己一起睡。


    而凌苒这一整夜因为得知那块表的真实价格而难以入眠。


    如果真像许诗曼说的那样，那么迟攀可能骗了她。


    不论是关于手錶的价格，还是关于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随便就能送出一块价值百万的手錶，却又窝窝囊囊地混迹于影视城内，做着又苦又累的龙套演员。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可真叫人匪夷所思。


    她当即就打电话过去想要质问，然而他的手机已是关机状态。她这才想到现在人或许已在飞机上了。


    多想也无用，她打算索性等他回来后当面好好问问。


    虽是这么想，然而第二天一早起来时她的精神还是不怎么好，迟攀那边凌晨的时候倒是给她发了条刚下飞机的信息，到早上又发了好几张他在荣城影视基地里的照片。


    说不上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并没有回。


    后来想想，其实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里就隐隐有了某种揣测，所以害怕一旦回应他后就会忍不住去问，然后得到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


    她索性放到一边，先带着许诗曼去隔壁吃早饭。


    此时隔壁只有郑建珍在。魏奇一早就去给超市开门了，这是他每天固定的活儿。


    郑建珍一见到标緻白净的小姑娘就乐呵：「哎呦，这谁家闺女啊长得跟洋娃娃似的！」


    听凌苒介绍后，再一看小姑娘身上穿着凌苒以前的衣服，她笑眯眯道：「看着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愧是姐儿俩！」


    「……谁跟她姐儿俩啊……」许诗曼别别扭扭地嘀咕，不过这回倒是很懂礼地向郑建珍打了招唿叫阿姨，被郑建珍直夸乖。


    她又关心道：「对了小迟呢？不过来一起吃？」这段时间两人在她眼里俨然已和一对小夫妻无异，也早习惯了两人同进同出。


    凌苒本就有些精神不济，一听她这么问脸色更是黯淡，勉强笑道：「他昨晚临时有事，去外地了。」


    郑建珍就没再多问。


    早饭是她亲手做的肉包子，个个白白胖胖，咬开暄软的面皮就是一阵扑鼻肉香，再咬一口咸鲜的肉馅儿，饱满的汤汁都能爆开面皮淌到手上。


    许诗曼胃口大开连吃了三个，又埋头喝了一大碗粥，再加上穿着凌苒找给她的旧上衣短裤，看着对这种生活极其适应，还真没多少富家千金的样子。


    等吃完早饭，凌苒开始苦恼今天该怎么安置这个小麻烦。


    昨晚趁她洗澡的时候，凌苒还是悄悄和许维振联繫上了。知道许诗曼在她这儿后，许维振也松了口气，说第二天会派人来接回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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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把这事转告给许诗曼，想让她今天就好好在家里待着等许家那边来接。


    许诗曼却不肯，说来了一趟昨天都没顾得上好好玩，非闹着要再去影视城看看。


    凌苒想着把她一人放家里，也难保她不会自己熘出去，还不如带在身边看着。正好今天剧组的活不算多，下午如果接她的人还没来的话，或许能摸个鱼陪她去转转。


    最后还是带着她一起上山了。


    一上午许诗曼还算老实，几乎都跟在凌苒身边，偶尔还会帮着搭把手，没事就在剧组里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对周围的一切都倍感新鲜。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就移向了远处郁郁葱葱的后山。凌苒朝她不经意一瞥，看出了女孩眼底浓浓的兴味和嚮往。


    于是等中午在剧组吃完盒饭后，她跟组里的领导打过招唿，就带上许诗曼还有魏奇一起去了后山。


    后山因为没被开发过，始终保留着原生态环境，每年七八月都是野果遍地的时候。她和魏奇以前没少跑进去摘果子吃。


    途中又遇到了守在剧组外的张梓茵，她还惦记着许诗曼的情况，特意跑过来关心了一下。


    凌苒想着昨天也多亏她帮忙照看，就热情地邀她一起，得到了欣然应允。


    于是队伍扩充至四人。


    尽管天气炎热，但山里树荫繁茂，气息怡然，一行人仍是玩得尽兴，在凌苒和魏奇的带领下又是爬树又是刨土，摘了不少野果。玩累了他们找到山间一处清凉的山泉洗好果子，就在泉水边席地而坐，边吃边休憩。


    其乐融融间，张梓茵又绘声绘色地讲起刚听来的八卦，是和昨晚令许诗曼少女心破碎的那个宋栩昕有关。


    原来他塌房可不仅止于此，谈恋爱就算了还脚踏两条船，听说昨晚他刚带着女伴进酒店后，正牌女友就气势汹汹地跑来捉姦了，后来还把事情闹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张梓茵讲的时候本也没多想，但说完了又有些懊悔，生怕勾起许诗曼的伤心情绪。


    不想许诗曼一阵捶胸顿足：「烦人！早知道昨晚就不该走的，反正塌都塌了留下来至少还能看个热闹！」


    凌苒哭笑不得，转身去接魏奇摘回来的野樱桃。


    「小妹妹心态不错！」张梓茵夸赞，又拍拍她的肩膀道：「就该这样，追星嘛需要一颗强心脏，塌房嘛……塌着塌着就习惯啦！你可以学学我，多搞几个墙头，这个塌了还能爬到那个上面去嘛！」


    说着就图穷匕见地安利起自家哥哥来。


    许诗曼皱起鼻子：「他好老哦。」


    「哪里老啊？才 25 好不好？」张梓茵也没怎么跟小姑娘计较，一锤手掌又道：「所以你喜欢更年轻的是吧？早说啊！我再给你安利几个……」


    许诗曼摇摇头，恹恹地支起胳膊把脸一撑，显出看破红尘的架势：「不搞了，男的都不靠谱。」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摆出这副深沉模样还怪有趣的。张梓茵比她大不了几岁，又是个爱闹腾的，有心想逗逗她，就拿出相机怼到她面前一个个翻：「看看嘛看看嘛～我这儿多的是宝藏小鲜肉～就这么跟你说叭，这影视城里的潜力股我基本都拍个了遍！总有一款合你意，小奶狗小狼狗什么的应有尽有哦～」


    许诗曼一脸傲娇又嫌弃地偏头避开：「都说了我不搞了……」张梓茵就笑嘻嘻地追着给她看。


    这样闹了一阵，许诗曼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相机里划过去的一张照片：「嗯？等会！」


    她眉眼一凝，拿过相机又划回去看了看，惊道：「这不是陈嘉楠吗？！他还真来演戏了啊！」


    在对面帮魏奇一起洗果子的凌苒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你说的是陈筠元那个弟弟？长啥样啊？给我看看！」


    她的目光跟随着许诗曼的手指，定在了相机里一个身着甲冑眉眼锋利的古装男子脸上。


    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穿着一身她再熟悉不过的装扮。


    是第一回正经演戏，演一个少年将军的迟攀。


    凌苒怔了怔，摇头笑道：「你认错了，他叫迟攀，不是什么陈嘉楠。」


    自己的辨识能力再次受到质疑，许诗曼很不高兴：「他就是陈嘉楠！上个月他开毕业派对我才见过他！再说他这张脸我怎么可能认错！」


    毕竟帅得这么有辨识度！


    山间不时送来清爽的夏风瞬间凝滞了，耳边一声声频率均匀的蝉鸣却越来越急促鼓譟，吵得凌苒大脑都有些嗡嗡的，她想了想，仍坚持道：「不可能。你不都说了他是陈筠元弟弟吗？那他应该在秦城吧，怎么会跑来这儿？」


    许诗曼认真想了想，迟疑道：「他来这儿也不奇怪啊，我在他的毕业派对上听人说，他之后准备进娱乐圈演戏的，而且陈筠元不正好有家娱乐公司嘛，可以帮他……」


    后面又说了什么凌苒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呆滞半晌，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地踉跄站起身，却又很茫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她想。


    明明那就是迟攀啊！性格温吞腼腆的迟攀，总是可怜兮兮的迟攀，前天还和她耳鬓厮磨过的迟攀……


    怎么一夕之间，又变成了陈嘉楠呢？！


    第四十六章 做得很对


    其实细一回想，相处到现在，这人身上也不是完全没有疑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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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他总是讳莫如深的家庭情况，甚至手上连张家人的照片都没有。


    还有偶尔背着她会流露出的，不属于平时形象的骄矜冷傲面目。


    再有昨晚被许诗曼揭穿可以算作铁证的，那块昂贵手錶……


    她心思繁乱，不知不觉腿脚就动了，开始往外面走。她也不知该做什么，就是下意识觉得应该再找个人问问。


    可要找谁问呢？他本人吗？


    他又会说实话吗？


    她一想到要和他当面对质，心头就莫名地有些抗拒烦闷。


    这般纠结间，面上就显出点魂不守舍的意味。


    魏奇虽然傻，但毕竟长年相处下来，也能敏锐感知到亲近之人的情绪变化，紧追上来满脸担忧地问她：「苒苒，你怎么了？苒苒……」


    凌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答他，他索性扔下没吃完的果子，安静地跟着她走。


    两个女孩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有些无措，见状只能起身随着一起离开。


    下午三四点，暑气还未退去。


    几人从后山出来回到片场的时候，剧组仍停滞着还没开工，在等着晚上拍一场夜戏。


    而场地里零星休息的几人中间，一个站立着的修长身影格外惹人瞩目。


    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仍是西装革履，衣着严整，神情也是一派从容自在。


    回来的四人中最先注意到他的是张梓茵：「我去！这影视城里竟然还有我没见过的帅哥？！」


    许诗曼听到她的兴奋语气，顺着往那边一看，脸却黑了下来，极为嫌恶地「啧」了一声：「真晦气！怎么他也来这儿了？」


    「你认识他啊？」张梓茵两眼放光，抓着许诗曼噼里啪啦一串问：「他谁？也是新人演员吗？这是在演哪个戏里的霸道呢？」


    许诗曼还没来得及回答，正在向剧组的人询问着的陈筠元转头看了过来。


    他首先看见的就是凌苒，金丝眼镜后的眸底暗藏着丝丝欣喜和热意。


    在凌苒朝他那边走近时，他神情侷促地打招唿，瞟了一眼她身后的人解释道：「许叔叔托我来接诗曼回去。」


    上回闹得不欢而散，凌苒让他以后不许再来找她。


    他只能借着这样的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不想凌苒对他恍若未见，直直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陈筠元脸色一黯。


    许诗曼本来听他说是来接自己的正烦闷不过，又见他在凌苒那儿碰了钉子，不禁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可凌苒走远几步后，又突然停下迴转身，隔了段距离双眼沉沉看向他：「陈筠元，你有个弟弟叫陈嘉楠，对吗？」


    「……」


    陈筠元脸色瞬间凝滞，又很快恢復平静，缓缓点头：「对。」


    凌苒深唿一口气，脸上看不出喜怒，又问：「他长什么样？和你像不像？」


    她问完也下意识细緻地打量他的脸。


    要说起来两人还真有些像。


    尤其是眉眼和下巴那块。只不过因为陈筠元长年戴着眼镜，掩去了几分桃花眼型带来的风流魅惑感。又一直绷着脸，和总是满眼含笑的陈嘉楠比起来就显得相去甚远了。


    陈筠元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又追问：「那你有他的照片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陈筠元定在原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但她很清楚，有些事不用说也不必做，就已经给出了答案：「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对吧？你明明看见他隐瞒身份出现在我身边，那么多次！但你从来都没有戳穿他！」


    「……」陈筠元低下了头。


    「为什么？」


    「……我很抱歉。」他沉默半晌只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呢？就这样？你难道不该给个解释吗？！」凌苒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愤怒到极点的情绪了。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你们两兄弟合起伙来耍弄到这地步？！」


    陈筠元闭了闭眼，长嘆一口气上前几步，低声道：「好，我都告诉你。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眼巴巴盯着这边的三个人：「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凌苒咬了咬牙，转身走进对面的一处树林，陈筠元则先回头告诫许诗曼：「在这儿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迟些带你回秦城。」然后也跟了过去。


    许诗曼翻了个白眼，心想凭什么要听你这个死人脸的话？


    她也是个一身反骨的性子，越不让做什么就越要做。而没过一会魏奇和张梓茵因为各自都有事又相继离开了，她独自站在原地等了一阵终究没忍住，尾随着熘进了那片树林。


    在里面找了没多久她就看见了两人的身影。只见陈筠元站在凌苒面前，垂着眼眸神情晦暗地说着什么，而凌苒面无表情地听着。


    许诗曼试图再靠近一些想听清两人聊的内容，就见凌苒突然抬手，照着陈筠元脸上就是一巴掌，果断又干脆地「啪」一声，把他脸都打偏了过去。


    她瞪大了眼睛，藏在一棵树后面不敢再靠近了。


    听完陈筠元完整讲清这场骗局的始末，凌苒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她浑浑噩噩间也只能想到「荒谬」两个字。


    对，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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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为了搅黄一桩婚约，竟能用上这般缺德且无聊的招数！还两兄弟相互配合把她骗得团团转！


    冷静下来再一想，或许还能再加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阴损」。


    想像一下陈嘉楠最后想要达到的效果，不阴损吗？


    明明是他隐瞒身份来招惹了她，但如果两家婚约继续存在的话，等他亮出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遭受更多非议的又会是谁？只会是在两兄弟间来回牵扯的她本人。


    她并不是多在意什么清白声誉什么流言蜚语，横竖她也没想过回到许家，更不在乎那个圈子对她的评价。


    她通通都不在乎。


    可是……可是……


    恍惚间眼前闪过他们第一次闹矛盾后，他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会骗她的画面。


    谁能想到那样真诚纯粹的面孔下，竟一直藏着这样轻慢又邪恶的心思呢？


    谁又能不因此而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寒？


    而面前这个一脸愧疚地告诉她一切的人，是从头到尾的知情者，也是参与者。


    甚至他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所以凌苒听完后，想也不想就给了他一巴掌。


    陈筠元默默受了，片刻后转回头扶了扶歪掉的眼镜，又低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他一开始存了偏见，又太钻牛角尖，陈嘉楠也没有机会搅和进来。


    凌苒不想再听了，甩了甩髮麻的手转身要离开，却又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凌苒，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想要什么补偿我也尽力满足……但我还是希望，不，我请求你，不要解除婚约。」


    凌苒气急而笑，挣开他斥道：「你是不是有病！你们兄弟俩折腾半天不就是为了搅黄这事儿吗？你现在正好去跟你爸说，就说我跟你弟搞上了，这下他也没办法逼你了吧？不正合你意吗！」


    陈筠元面上难堪，因着她话里的某个字眼，心底竟生出隐怒，他强压下去按着她道：「我只求你再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你再自行决定可以吗？」


    「……」


    ***


    许诗曼藏在不远处，看着先是激烈争论而后又平静低语的两人，渐渐感觉腿都站酸了。


    直到他们这场谈话结束，两人将离开树林的时候，她赶忙先一步跑了出来，在外面装出一副乖乖等着的模样。


    陈筠元出来后看了看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的凌苒，随后径直来到了等在另一边的许诗曼面前，毫无情绪起伏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他脸上那枚鲜红的巴掌印还没消，也就衬得他一脸淡然无事的样子更显滑稽好笑。


    许诗曼见他这副狼狈样自然是开心的，可转眼再去看凌苒，就见她已毫无留恋地离开了，看都没再看向自己一眼。


    许诗曼不免有些情绪低落，垂头丧气地跟在陈筠元身后，上了停在外面的一辆车，和他并肩坐在了后座。


    车往山下开去，她正依依不捨地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景致，就听身旁的陈筠元突然问道：「你跟她提到了陈嘉楠？」


    许诗曼「嗯」了一声，又回想到刚才在山里他们明明一开始都玩得好好的，似乎就是在她认出一张陈嘉楠的照片之后，气氛就直转而下。


    再然后陈筠元又出现，两人争论间似乎也提到了陈嘉楠，凌苒看上去伤心又愤怒，还打了陈筠元。


    她弄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个什么缘由，却也隐隐感觉到自己说起陈嘉楠的事或许是导火索，心里有些懊悔。


    结果都没能好好道个别呢。


    低下头的时候，眼角无意间扫到了短裤上的卡通小猪图案。


    这是今天早上凌苒找给她的，说是自己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她当时嫌弃了半天，后来还是乖乖穿上了。


    下意识摸了摸那枚小猪花纹，她似是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地喃喃：「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跟她说这些啊？」


    「……不。」陈筠元却回答了她的话，又沉吟了一会，缓声道：「你做得很对。」


    「啊？」许诗曼不解地看向他，就见到了于她而言可谓诡异的一幕。


    只见他抬手摸了摸脸上那枚巴掌印，一贯绷直的嘴角微扬，竟显出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


    ————————————


    没想到吧，先接受制裁的是哥哥


    死装哥：有点爽……


    第四十七章 他说爱她


    发现一直打不通凌苒的手机后，陈嘉楠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而此时他人在荣城。


    是的，他还真的去了荣城一趟。


    因为临时找的藉口太过漏洞百出，他只能后续尽量找补，让过程显得真实一些，才好让凌苒信服。


    到达荣城已是第二天，他怕多说多错也没敢跟她多联繫，只在当地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她，表明自己确实去了荣城。


    只不过凌苒很久都没有回覆他。他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因为知道她一旦忙起工作就不怎么看手机的。


    一直等到下午他觉得差不多该问问凌苒那边的情况了，就拨了电话过去，结果只有一阵忙音。


    打了几遍都是如此。他心里不禁有些发慌。


    再打开聊天软体想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被她删除拉黑。


    完了。他想。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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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最可能的，就是许诗曼拆穿了他的身份。


    于是他刚到荣城没多久，又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回陶山的路。


    心急火燎地赶回到凌苒家门口时，已是当天深夜。他上前正要敲门，无意间瞥到门边似乎放了一个什么物体。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凑近细看，发现果然是自己的行李袋，打开后里面全是他放在她家的物品。


    一股寒意包围住了他，又侵袭进了五脏六腑，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眼眸一沉上前拍起了门，大声喊道：「苒苒，苒苒！我回来了苒苒！给我开开门好不好？」


    门内许久都没有动静，巷子里也始终沉寂无人，只有从他这处发出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动静。


    没一会院子里的大皮应该是被惊动了，嗷嗷叫起来，然而凌苒还是没有来开门，反倒把隔壁的郑建珍吵醒了。


    她起床拿着手电筒从旁边门内探出头，一看是他，惊道：「小迟你刚回来啊？咋了这是？」


    陈嘉楠耷拉着眉眼显得委屈不已：「姑姑对不起啊，把你吵醒了。我好像惹苒苒生气了，她不给我开门……」


    郑建珍眉头一皱，满脸不贊同道：「啥事儿啊就闹成了这样？」


    她上前几步示意陈嘉楠退到一边，打算自己来敲门：「来来我跟她说。再怎么也不能大晚上把人关外边儿啊！」


    话音刚落，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凌苒一身居家装束，神情如常地站在门内。


    「苒苒……」陈嘉楠一看见她就红了眼，靠近了想要去拉她的手，她却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


    陈嘉楠讷讷收回手，满脸颓然。


    郑建珍看两人这架势还真像是在吵架，就压低声音劝了几句，要他俩有啥矛盾当面好好讲清楚，把话说开了，不然这么闹下去会影响到周围邻居休息。


    凌苒对着她倒仍如以往的和颜悦色，点头应下后三言两语把人打发了回去。


    之后终于只剩两人面对面。可她再看向陈嘉楠的时候，眼里只有冷漠。


    「你有什么想说的？」她问他，语气也十分平静。


    但跟她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这样的状态是极其异常的。


    陈嘉楠已经大概摸透，她这人尽管平时性格外向风风火火，但真正生起气来，情绪反倒会收敛，看不出多大的波动。


    就像现在这样。


    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他不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


    于是他仍想再侥倖一把，看了看地上的行李，又对着她目露哀戚：「你要赶我走吗？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放了鸽子你生气了？我错了苒苒，下次绝不——」


    凌苒现在再看他这般装可怜示弱的样子，只觉无比厌烦：「陈嘉楠，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未出口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头，陈嘉楠面色僵了僵，几息之后又恢復了镇定。


    都到了这一步，再掩饰又有什么用呢？


    好在从她拉黑他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


    他低下头沉默片刻后，蓦地笑了，低喃道：「还是被你知道了啊……」


    再抬头，他脸上的神情已全然没了以往那种温吞和煦的模样，而是覆上了一层乖戾不羁。


    明明是同一张脸，仅仅只是换了个笑的方式，就能明显区分出两个不一样的人。


    总是咧开嘴显出深深酒窝，笑得眉眼弯弯的，是迟攀。


    而此刻，面前这个微微勾唇，眼尾上挑间蕴出风流轻慢的，是陈嘉楠。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凌苒只觉得心头仿佛被蓦地剜去了一块什么，空洞又窒闷。


    他再一开口，连语气都和之前有着微妙的区别：「好，我承认。一直隐瞒身份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苒苒，」他逼近几步，眼眸深暗：「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爱你苒苒，这点我绝无欺瞒，请你相信我！」


    他说他爱她？他竟然还敢说爱她？！


    他到底是觉得她有多好骗啊！


    凌苒只觉得可笑极了：「爱我？真心？什么样的真心？为了帮你哥解除婚约就来勾引我玩弄我的真心吗？」


    陈嘉楠眉头一沉。她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了！


    「……」他稍一思考就得出了答案：「是陈筠元告诉你的？他又来找你了？」


    若是只被许诗曼认出，她不可能连他们兄弟间的这些谋划都知道，那他也还能找到理由来挽回。


    可如果再加上一个知晓所有的陈筠元来揭穿他的老底……那事情就真的再难转圜了。


    但陈嘉楠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阴沉着脸上手箍住她的双肩：「不要听信他瞎说！他就是心怀嫉妒！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知道吗？苒苒你听我说……」


    「别这么叫我！」凌苒挣脱开后一巴掌甩了过去：「你真让我觉得噁心！」


    这是陈嘉楠第一次被她这样打，人都懵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只觉半边脸都在发烫髮麻。


    「陈嘉楠，我真的很好奇。」凌苒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和难过，红着眼眶颤声问他：「你之前对我发誓说再不会骗我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哈！这个女人可真蠢，活该被我耍得团团转？！」


    「我没有——」


    陈嘉楠听出她话语中的哽咽，下意识去看她的脸，就见她眼角滑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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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她哭。


    以往她在他面前总是乐乐呵呵的，整天一副事情再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他就以为她真的心大又坚强。


    他从没想过，原来她也会哭的。


    心底涌出一股陌生又怪异的情绪，难以形容，只觉又闷又痛。


    要是在平时，他立即就有千百种方法去哄她逗她，放低姿态没脸没皮地去道歉去纠缠。


    可现在，自以为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他，却只是默默僵滞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凌苒抹掉颊边的眼泪，缓了缓情绪，递出了一直拿在手里的盒子：「这个你拿走。」


    是陈嘉楠送的那块手錶。


    她本来想放在行李袋里一起扔到门口的，可好歹是那么贵重的东西，要是放外面不小心弄丢了她说都说不清，索性当面交还给他。


    陈嘉楠看了一眼，并不肯要，面上故作淡定：「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凌苒才懒得跟他掰扯，当着他的面塞进了地上的行李袋里，又向他伸手：「我之前送你的东西也还我。」


    她说的是她亲手做的星象仪挂件。


    倒不是捨不得这么个小玩意，本来也不值几个钱。只是一想到她费心费力做出来的东西被这种人拿在手里，或许还会当成战利品去到处炫耀，她就噁心得不行。


    陈嘉楠强装出的淡然有了一瞬间的崩塌。他咬了咬唇，眼眸一垂：「不给。那已经是我的了。」


    「……」


    见从他这里要不回东西，凌苒也无可奈可，索性不在这事上纠结了。


    她冷下脸，抬手使劲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人推出了门外：「那就拿着你的东西滚吧！」


    ————————————————


    好了，一人一逼兜的小目标已达成


    第四十八章 无缝衔接


    凌苒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


    很早的时候，凌艾萍就对凌苒说过，作为母亲自己给不了她太多，所以也不会要求她作为女儿一定要成长得多优秀多厉害。


    她只需要做一个能大声笑也能痛快哭的女孩就好了。


    因为选择了和妈妈一起离开，她今后的人生就註定会有更多局限，以及坎坷。


    那么至少要活得不压抑，随性而为，心才不会被困在牢笼。


    凌苒也确如母亲所期望的那般，一路按着自己的意愿生活成长，过得洒脱又恣意。


    当然这一路上也确如母亲预料的那样，并不是一帆风顺。


    她也流过不少眼泪。


    只是随着长大，对于很多事情有了更丰富多元的体会，也就能够更释然的去消解。哭也不再是唯一的宣洩方式了。


    但一旦涉及到感情，还是不一样的。


    倒不是说就多么感伤于这样一段虚情假意。她之所以哭，更多是出于对自己的气恼和心疼。


    感情这种事没道理可讲。她确实就是被勾得动了情，当了真，还傻傻地捧上了一颗真心。


    结果却被人当消遣乐子一样践踏耍弄。


    尤其是从头到尾把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再一一回想，意识到其中存在的精心设计和刻意安排。


    她怎能不恼恨自己的蠢笨，同时又心疼于自己的一腔赤诚？


    消沉难受了一整晚，第二天她收拾好心情，决定及时止损，不要再为这种人这种事浪费时间，消耗情绪。


    她又变回了元气满满的凌苒。


    可惜推开门要去郑建珍那边吃早饭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的陈嘉楠，她的心情又急转直下了。


    他似乎在那里站了一夜，脸上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见她出来后，他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凌苒没有搭理他，视若无睹地去了隔壁。


    郑建珍待她进来后往门外瞧了瞧，满眼不解道：「你还真把人关门外晾了一整夜啊？你俩到底咋了？刚才我要他进来先坐着吃点东西他也不肯，闹掰了这是？」


    「嗯。我跟他结束了，以后都没关系了。」凌苒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告诉她，又叮嘱：「以后您也不用管他，只当个陌生人就行。」


    她不想让郑建珍知道其中那些乱糟事，就没再多说。而郑建珍看她这态度心里也有数了，认定必然是对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毕竟她家苒苒性子可好得很！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就给人冷脸！


    吃完了饭后她准备去上工，陈嘉楠仍等在外面，她也仍没理会他，骑上电动车扬长而去。


    上山后进剧组开工没一会，陈嘉楠就又出现在了凌苒的视线里。他不知又耍了什么手段混了进来，这回倒不做群演了，而是在道具组干起了打杂的活儿。


    凌苒去问了大组长才知道，原来今天定好的兼职临时有事来不了，刚好又见陈嘉楠过来自荐，就先让他顶上了。


    到了现在凌苒自然不会再相信这种事真是巧合，但她也懒得费功夫去深究，只管忙自己手上的事。


    中间陈嘉楠几次凑上来想帮她打下手，她都跟没看见这个人一样，有事只招唿魏奇过来帮忙。


    于是陈嘉楠屡次尝试靠近，又屡次被魏奇有意无意地挤出了她所在的空间，只能讪讪站在一边，远远看着。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他早晚守在她家门口，到了影视城又借着临时打杂的身份在她周围晃悠，但凌苒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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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认识以来，陈嘉楠在凌苒这里感受到的一直都是无尽的热情和包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冷待。


    巨大的落差让他满心委屈，又烦闷不已。


    而这种复杂心绪在看到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想要趁虚而入时，升级成了一团沖天的邪火。


    这天出外景午休的时候，凌苒和魏奇一起找了个阴凉处吃饭。陈嘉楠就蹲在几步远的距离外，捧着饭盒心不在焉地吃着，同时注意她那边的动静。


    小玫瑰


    然后他就看见唐鸣涛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凑到凌苒身边满脸腻笑着似是在搭讪。


    他说话间还往陈嘉楠这边指了指，估计是发现两人最近闹僵了在向凌苒确认。


    而凌苒爱答不理的敷衍了一句。他也不识趣，又舔着脸皮锲而不捨地说着什么。


    陈嘉楠之前就调查过得知，原来在他来这里之前，这个唐鸣涛就几次三番地对凌苒示好过，她根本都没搭理，唐鸣涛就恼羞成怒，到处造起了她的黄谣。


    一个剧组的幕后工作人员通常都是女少男多，凌苒又长得漂亮，于是那些谣言就更显得有鼻子有眼。


    难怪那次见到自己和凌苒关系亲近，他会又酸又妒地说出那些污言秽语。


    好在凌苒平时人缘好，对她有所了解的人根本都不会相信这些，有的还会义正言辞地帮着反驳制止。


    否则真的很难想像她一路走来会受多少委屈。


    陈嘉楠再也忍不住，起身朝那边走去，靠近一些后就听见了唐鸣涛嘴里的话：「……光靠张脸有啥用？还得有些真本事才行！踹了他是对的，要不无缝衔接一下试试我呗！」


    自以为开这种黄腔很风趣幽默，实际上在旁人看来油腻又下作。他说着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显得多亲昵似的。


    凌苒本来就烦，又被这么个噁心玩意膈应，更是给不了什么好脸，避开他的手嗤笑一声道：「我无缝衔接好歹也要接个人，而不是接坨屎。」


    「你——」


    唐鸣涛气得脸色涨红，恼怒之下就要冲过去。然而凌苒身边还有个魏奇，他虽听不明白两人话里的意思，但能直观感受到唐鸣涛的恶意，立即站起身虎着脸挡在了凌苒面前。


    他身形比唐鸣涛壮实不少，真打起来唐鸣涛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就没敢硬刚，只能讪讪骂了几句走开了。


    只不过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刚走没多远，在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转角处，他突然被身后一阵迅勐的力道狠狠一击，随后整个人面朝下地扑倒在了地上。


    「艹，谁特么——」


    还没叫骂完，他又被一把翻过来，整个人都没回过神，就对上了一双溢满阴冷和杀意的眼瞳。


    「哪来的脏烂货，也配往她身边凑？」陈嘉楠压在他身上，面无表情地低喃道，紧接着拳头就狠狠落了下来。


    如果说上一回打架他多少还有些作戏的成分在里面，那这回他就是完全动了真格，也正好宣洩这些天积压已久的躁郁气，因此每一下都是死手，也尽往要害处打。


    「刚才碰她的是这只手吧？」


    「……算了，还是一起废了省事……」


    等到下午开工的时候，群演那边就发现唐鸣涛一直没有出现，不过少了这么个人也并不影响拍摄，所以大家各自忙着，一开始也没人在意。


    直到这天收工后，才有人在罕无人迹的树丛中，发现了已被打得昏死过去的唐鸣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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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毫无反省


    稍晚一些的时候，凌苒从同事口中得知了唐鸣涛被打的事，当时她也在忙着收尾，就没去凑热闹看人被打成了啥样。


    不过听说是被几个人一起抬走的，脸上全是血，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了，牙都被打掉了好几颗。


    而他的一双手更吓人，血肉模煳跟一团烂泥似的，据说有人还在旁边发现了带血的石块儿，估计是被人拿那个把手指给碾碎了。


    总之听上去挺兇残的。


    不过这种人被揍得多惨都是活该，凌苒自然是觉得解气的，但同时心里也有了股异样感。


    中午她才和唐鸣涛发生了矛盾，下午他就被打了，这时间点也未免……


    她看了看站在一旁吭哧吭哧干活的魏奇，心知当然不会是他。因为魏奇不是那种会主动去挑起冲突的人，而且他一下午都在她视线范围内。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另一个人。


    她下意识往周围扫了一眼，没有看见中午还在附近晃悠的那人身影，心下就大概有了数。


    晚上回到家，她在家门口就又看见了陈嘉楠。


    他站在路灯下，脸庞半明半暗，显得有些阴郁狼狈，但再深的阴影都没能遮掩住他面上的几处伤痕。


    看来这场架也不是他在一味地压制，就是不知道这伤是不是他自己故意留下的。


    凌苒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上一回他也是和唐鸣涛打架，装出一副委屈受气的老实人模样，引得她频频关心。


    所以这是又用上相同的伎俩了？


    她心底冷笑，半句都没多问，直接从他面前经过。


    却在一瞬间被他伸手拉住了。


    「凌苒。」他开口时声音嘶哑，低低道：「我们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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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好谈的。」她冷着脸甩开他：「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陈嘉楠确实是存了心让自己脸上留下些伤，想博取一下她的同情的。没想到凌苒这回却根本不买帐。


    他心下难堪又委屈，眼底也充满了不甘：「一定要闹成这样吗凌苒？！我到底做了多不可饶恕的事？」


    「是，我知道我一开始别有目的地接近你是不对，可我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吗？你又损失了什么呢？」


    他的语气越来越急迫，也越来越透出一股烦躁：「我们彼此相爱难道不是真的吗？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难道就不作数吗？」


    在他的认知里，这其中过程固然不堪，手段固然卑劣，可最后结果总是好的，这不就够了吗？


    凌苒听来却只觉得荒唐可笑。


    她定定地看着他。


    这是自从揭开他真面目的那晚后，她第一回这样认真地专注地观察他。


    她发现从他的脸上，真的再也找不到一点迟攀的影子了。


    迟攀不会这样的。


    如果换成迟攀的话，他只会语无伦次面带惶恐一遍又一遍地向她卑微认错，乞求她的原谅。


    他怎么都不可能用这样毫无反省高高在上的态度，说出这种傲慢轻巧文过饰非的话。


    可惜，连迟攀这个人都是假的。他根本不存在。


    而那张昳丽动人的皮相下，藏着的真实面目原是如此的不堪。


    不愧是和陈筠元一家的，骨子里流着同出一脉自私凉薄的血。


    她为自己竟曾对这样的人动心而感到了一种耻辱和自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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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真是卑鄙无耻。」她压制着鼻间的酸意摇头低嘆，觉得和他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于是她转身进了自己家门，不想再理会。


    正要关上门的时候，陈嘉楠却又冲上来挡住了，换了副声气道：「别这样，苒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刚才不该那样说，我就是太急了，我害怕你不要我……」


    「我发誓以后真的再不会骗你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们和好行不行？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眶里又蕴起了雾气，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搭配着脸上的伤痕更显得可怜。


    这样看去，他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迟攀。


    可凌苒知道他不是。那都不是真的。


    同时也再次体会到了他的演技绝伦，能屈能伸。


    她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只可惜手上的力气终究还是抵不过对方的蛮力，她最终没能关上门，反倒被陈嘉楠挤开，眼看着就要进来拉她。


    她躲避着正要呵斥，就听身后一阵狂怒的低吼，随即一道黑影直冲上来，袭向了陈嘉楠。


    「大皮！」她惊道，眼见着龇牙咧嘴的大黄狗就要往陈嘉楠腿上咬去，阻止不及。


    而陈嘉楠也不知在想什么，愣了一瞬后竟没有躲开，任由大皮咬在了腿上。


    他闷哼一声，整张脸都痛苦得扭曲了，却连挣扎都没有，只把她推远了一些，又红着眼死死盯着她。


    他是故意的。他在用苦肉计。


    凌苒心头一凛，随即一股深寒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


    他想要她内疚，想要她自责，或许还想藉故赖上她！


    同样的招数他早就用过不是吗？就比如初见那回他故意弄伤自己，引她内疚，还嫁祸给魏奇。


    前几天她想起这件事去问过魏奇，他虽然对当天的具体情形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他记得自己做过的事。


    他很笃定自己没有把那把双头刺的刀刃磨锋利。


    凌苒相信他。


    她猜测应该是陈嘉楠后来自己又对那把武器做了什么手脚。只不过他误打误撞恰好碰到了魏奇这么个话都说不清的人，就煳弄过去了。


    但其实哪怕不是魏奇而是一个口齿清楚智力正常的人，也不影响。


    他的目的又不是真的污衊到谁，他巴不得因为这件事掰扯不清从而和她牵连上关系。


    他也确实成功了，由此开启了这段孽缘。


    她的眸色越来越冷，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对大皮做出任何指令。


    直到隔壁的郑建珍听到异样动静后跑过来，看见这边院子里两人一狗就这么对峙着，吓得喊出了声：「哎呀这可怎么了得！大皮！大皮！快松嘴！别把人咬出什么好歹来！」


    她平时餵大皮餵得多，跟它也熟了，因此就直接上手去拽它。


    好在大皮性子虽爆但也分得清敌我，郑建珍劝了几下它就乖乖松了嘴。


    但陈嘉楠的腿上还是被咬出了两个血洞。他闷不做声只颤抖着唇，脸上泛起一层青白气，能直观地感受到他有多痛苦。


    郑建珍拉开狗后就急忙弯下身去撸起裤腿看他的伤口，见伤势还真挺严重，不免心悸又担忧，嚷嚷着必须得马上送去医院。


    「我……没事的……」陈嘉楠虚弱地回拒，仍不肯走，一双眼只注视着凌苒，内里流露出万千情愫。


    凌苒也和他对视，眼里却只剩空洞的冷漠，让他一时间连身体上的痛苦都忘了，满心都是茫然和绝望。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她那么善良，那么容易心软，再怎么都不该对这样悽惨的他冷眼旁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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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事与愿违，凌苒扫了一眼他腿上冒着血的伤口，只留下了一个事不关己的背影，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郑建珍见凌苒这副态度，也知她一旦下了决心就再无迴转的可能，所以就没多劝。


    不论如何，就哪怕陈嘉楠这伤是凌苒亲自动的手，她终归还是站着凌苒这边。


    但把一个受伤的人扔这儿不管也是不行的，她只能一个电话把正在超市的魏奇叫回来，让他送人去医院。


    凌苒在屋子里听见外面的动静。没一会应该是魏奇回来了，郑建珍又在外面低声劝了一阵，最后陈嘉楠还是上了魏奇的电动车，被送去了医院。


    院子里又恢復了安静。


    没多久郑建珍在外面敲门，也没说别的，只叮嘱她等心情平静些了就过去吃饭，或者她等会把饭送过来，再怎么闹腾也不能饿着肚子。


    刚才一直强行克制着情绪的凌苒，在听到门外姑姑的温声叮嘱时，再次没能忍住流下了眼泪。


    她愚蠢莽撞地招惹来了陈嘉楠，也给最亲的家人带来了麻烦，还让他们担心了。


    所以陈嘉楠是哪来的脸，竟好意思说她什么损失都没有？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必须让陈嘉楠彻底远离，如此她的生活才能回归到之前的平静和睦。


    她擦干眼泪，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响了几声后那边很快接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悦：「凌苒？怎么突然打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凌苒语气沉冷中透着烦躁：「陈筠元，你能不能把你弟弟弄回去！他再在这里纠缠不休，我真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陈筠元沉默几息，低嘆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他本就是个无所顾忌的性子，现在根本不听我的，家里长辈又对他一向纵容不加管束……」


    「我不管！这些破事儿都是因你而起，烂摊子也该你来收拾！你要解决不了我就告我奶，让她找你爸告状去！」


    她这边一腔愤慨，陈筠元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好，我来想办法解决……不过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凌苒莫名地从他语气里听出了点包容宠溺的意味，只觉浑身不舒服，硬着声气道：「怎么配合？」


    陈筠元斟酌了一下，道：「你先回来……我的意思是回一趟许家，后面的都交给我。」


    ——————————————


    下章换地图


    第五十章 重修旧好


    凌苒缓了几天，正好撑到剧组杀青，无事一身轻地回了秦城。


    到达的那天，她一出机场就见到了等在外面，明显是来接她的陈筠元。


    她有些讶异：「怎么是你？」


    「许叔叔有事要忙，我帮他来接你。」陈筠元一反往常地一身休闲装扮，却仍掩不去浑然的贵气。看向她的时候眸光闪烁，神情里带了点赧意，走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


    其实许维振再忙，也可以派助理来接的，这是陈筠元自己主动揽过来的活儿。


    他不好意思说明，凌苒也懒得多问。


    这回又是陈筠元亲自开车，凌苒坐在了副驾驶。他等她坐好后也不急着开车，而是问道：「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


    凌苒摇了摇头，并不想多说话的样子。他却不知怎么的，比之上回她来秦城时，态度积极了不少，又叮嘱道：「渴了的话你手边暗格里有饮料。」


    她侧脸往车门边瞥了一眼，发现下层的暗格里确实放着瓶可乐，瓶身上还有水雾气，像是冷藏过的。


    她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上次在他车里喝冰可乐的情形，她那时其实多少带了点故意给他添堵的目的。


    不过现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只神色恹恹地「哦」了一声，并没有动那瓶可乐。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之前通过电话联繫时两人交流都还算正常，现在面对面了气氛反倒有些僵滞。


    陈筠元专注地开着车，目不斜视，实际上时不时地从后视镜瞟她一两眼。见她始终没有开口的打算，便自顾自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僵局：「这几天……他还一直去找你吗？」


    凌苒当然明白他说的是谁，脸上显出肉眼可见的烦闷：「你说呢？」


    陈筠元有些讪讪，又向她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凌苒这段时间听他俩各种道歉已经听厌倦了，索性闭上眼做出假寐的姿态不再回应。


    陈筠元见她这副明显拒绝交流的样子，只能闭上嘴，又帮她把车窗前的遮阳板拉了下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车内都是一片沉寂。


    ***


    其实一开始，那晚和陈筠元打完电话后，凌苒并没有同意他的提议。


    在她看来，这两兄弟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谁都不是好东西，也都不值得信任。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陈嘉楠哪怕被大皮咬伤成了那样，第二天竟又雷打不动地守在了她家门口，拖着那条包扎过的伤腿，满脸阴晦偏执，完全一副要赖定她的架势。


    她只觉得渗人又膈应，最终不得不又联繫了陈筠元一次，接受了他的安排。


    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很不痛快。


    说到底，为了甩掉一个烂人，而选择和另一个也没好到哪里去的玩意合作，真的值得吗？


    可她现在脑子也乱得很，只迫切地想回到以前的平静生活，就不想管那么多，索性先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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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快到家的时候，陈筠元才又唤了她一声，温声提醒：「关于婚约的事，我们在长辈面前最好统一口径，具体要怎么说你想好了吗？」


    凌苒默了片刻，冷声道：「问我做什么？公开悔约又反反覆覆的是你，要扯什么理由不该你来想吗？」


    「嗯，你说得对。」陈筠元好脾气道：「那我就说，那次之后我因为工作上的事又去了趟陶山，和你偶遇，几番相处下来感觉其实与你……」


    他说着说着语气渐缓，深沉的眼眸转向她，流露出些许暧昧和灼热：「与你很投契，也发现了你身上极具魅力的闪光点，所以我又……很卑劣地反悔了，想要重新追求你，挽回这桩婚约。」


    「你看，这样说可以吗？」


    凌苒听得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都不得劲儿。但再看他的神情，却是一如往常地淡定沉稳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一瞬间，从他眼中快要溢出的那股黏稠感只是幻觉。


    「呵，你可真会瞎扯！」她干巴巴地讽刺道，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你怎么说吧，反正都是做戏而已。」


    「好。」陈筠元应道，又情绪不明地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凌苒不悦道。


    陈筠元摇了摇头，颇有些自嘲意味：「我是笑我自己，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枉费功夫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又绕了回来。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怀着那样的偏见和执拗，一味地非要推拒掉这门婚约。


    若是当时顺势应下了，他现在也不必争取得这般费劲。


    不论是母亲的下落，还是她。


    凌苒半晌没说话，过了一阵才低声道：「要是那晚你让我拒绝婚约的时候，我不跟你置气，直接答应下来，是不是就不会让你误会，也没后面这么多事了？」


    陈筠元见她脸上隐隐有些后悔意味，摇着头喟嘆道：「不要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问题。其实你那天说得很对，我不该把矛头指向你。因为在这件事上，你或是我的意愿其实都不重要，所以即使你真拒绝了也没用的，尤其是我爸……仍会一意孤行。」


    凌苒胸口有些气闷：「怎么？难道他还能逼我跟你结婚不成？」


    陈筠元没有出声，脸上划过一丝晦暗。


    等他迟疑着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金枝华府，缓缓停在了许家院子门口。


    凌苒没有再理会他，自顾自下了车。陈筠元也一言不发地跟着下来，帮她拎出了行李箱。


    正好这时许斯晨从门内蹦了出来，应该是得了老太太授意来接她的，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唿，说回来得刚刚好，赶上了晚饭的点。


    小孩也没啥眼力见，从陈筠元手中接过行李箱后还傻呵呵问他：「筠元哥不进来一起吃吗？」


    看来之前两家关系不错的时候，他过来吃饭是常事儿。


    只不过现在……


    陈筠元摇了摇头，淡笑中带了点无奈：「我就不进去了，奶奶还在生我的气呢。」


    许斯晨一拍脑袋，才想起了之前他在奶奶寿宴上当众拒婚的事。那天可把老人家给气坏了，还去疗养院住了好一阵儿。


    后来的事凌苒也知道，听说陈筠元上门道歉了不止一回。许维振倒是渐渐对他和缓了态度，但奶奶一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此时陈筠元转头看向她，眼神温柔语气亲昵：「只能麻烦你姐，帮我在奶奶面前多说点好话了。」


    话是对许斯晨说的，于是他来回看了看两人，眼神迷惑里又掺杂着些兴味：「那筠元哥，你跟我姐这婚，到底还结不结啊？」


    「……」凌苒木着脸没回应。


    陈筠元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对许斯晨笃定道：「结，当然结。」


    ***


    第二天，许陈两家人就在市里一家顶级私厨会所里约了顿饭。名头是解除之前的误会，修復两家关系。


    但到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实际上还是为了那桩婚约。


    这家私厨是陈家产业，因此直接就用了顶层从不对外开放的温室花园作为餐厅，透明材质的墙壁隔绝了炎炎夏日里的紫外线，却又给予了明朗开阔的视野。室内则根据周围繁茂缤纷的植物做了温度调节，舒适宜人。


    许家老太太和许维振带着凌苒，陈家则由陈颂领着陈筠元，一行人身处其中，同坐一桌言笑晏晏，看着十分和睦。


    凌苒和陈筠元并肩而坐，而他旁边就是他父亲。她也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陈家掌权人。


    很奇怪的，她小时候明明经常和陈筠元一起玩，却对他这个父亲没留下什么印象。


    现在再看，只觉得是一个极有风度且温文随和的中年人，和身边的陈筠元气质如出一辙。


    只是偶尔不经意间，能从他眼神里感受到些许冷厉威严，一下就让凌苒想到那个视频里他扇陈筠元耳光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此时他的态度十分和蔼，甚至算得上诚挚。


    在这样的殷勤招待下，许老太太纵使心里还有气，也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最重要的是，她私心里其实还是愿意看到两个孩子走到一起的。


    别的不说，至少两家都在秦城且比邻而居，若是凌苒真的能嫁到陈家，那自然就得离开陶山回秦城。


    婚后她住在隔壁，天天都能见到，这跟回到许家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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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昨晚凌苒回来后祖孙俩深谈了一次，听孙女的口气也是愿意的。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于是就这样，这桩婚约在两家人的默认下，又重新续上了。


    陈颂很是满意，见气氛也差不多了，便提议一起为两家的重修旧好干一杯。


    喝下这杯，也就意味着婚约的事再无更改。


    凌苒和陈筠元对视了一眼，掩去各自心底的复杂情绪，跟随着举杯。


    然而一句「干杯」还没说完，温室的门突然被一把撞开，不小的动静引得大家一齐转头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挑挺拔却又风尘僕僕的身影。


    他眉眼秾丽，脸庞却阴翳憔悴，一双灼灼眼眸对着桌上的人扫视了一圈，最后紧紧钉在了当中相依而坐，看着极为登对的两人身上。


    神情滞了一瞬后，他笑意浓郁，语气愉悦：「抱歉啊各位，我来晚了一步……不过我想，我应该还没错过最重要的时刻吧？」


    第五十一章 是你大嫂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空间里有一瞬的寂静。


    陈嘉楠站在那里，神情丝毫没有打破这和睦氛围的愧意，靠在门边反倒显出些恣意和散漫。


    而他的余光只紧紧跟随着一个人，却见她看过来一眼就收回目光，脸色平静，宛如陌路。


    他眼底一丝阴鸷划过，差点没能维持住脸上的闲适。


    陈筠元却不能像凌苒那样装不认识，虽然他很想。


    他皱眉问陈嘉楠：「你来做什么？」


    陈嘉楠勾唇，故作埋怨：「大哥你也真是，这么有意思的场合都不叫上我。你说我来做什么？当然是来凑个热闹暖暖场啊！」


    而陈颂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只打量了一下他身上随意寒酸的穿着，沉着脸斥道：「一天到晚都不知在哪鬼混，让你哥怎么叫你？还不赶快过来跟人打招唿！」


    他转头又对许家这边笑着介绍：「这是我弟弟家的儿子陈嘉楠，今年刚大学毕业，性子顽劣又没个正形，你们别介意。」


    陈嘉楠一派自如地走过来，坐在了凌苒对面，偏过目光乖巧地和许家两位长辈鞠躬打招唿。


    许维振是知道陈嘉楠的，但没见过面。上次他的毕业派对有邀请许家，只不过许维振当时有事没去成，只派了一双儿女去做代表。


    但许老太太仔细看了陈嘉楠几眼，却道：「这孩子我记得，以前是不是来我们家玩过？」


    凌苒心间一悸，侧头去看奶奶，又下意识看了看陈嘉楠。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陈嘉楠脸上则有片刻的怔愣，随即笑意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动容：「是啊，原来奶奶您还记得我。」


    「这么漂亮的小孩儿，怎么可能没印象？」许老太太温声回忆着：「你有一阵儿还经常在我们家院子外晃悠，一问你就跑没影了！搞半天是隔壁家的孩子啊，后来好像再没见着你了呢。」


    陈嘉楠面色淡了淡，欲言又止地看向凌苒。


    见他像失了魂一样，陈颂有些不满，帮着解释道：「后来他一直在国外生活，读大学的时候才回来。」


    「哦，这样啊……」


    陈筠元坐在凌苒身边，很直观地感觉到了对面直直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


    他心下不悦，带了些许警告意味地介绍：「嘉楠，这是凌苒，你们应该还没见过面吧？她是许叔叔家的大女儿……」


    「没见过吗？」陈嘉楠打断道，眼睛直视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凌苒，唇角微扬意味深长：「不过我倒觉得姐姐好眼熟啊……有没有可能之前在别的地方见过呢？」


    凌苒嘴角一抽，暗暗瞪了他一眼，却察觉到了他眉眼间的恶劣意味。


    她心下气恼，面上矜持且疏离：「我想我们应该没见过面。」


    「好吧……」陈嘉楠没多纠结于这个话题，点了点头颇为遗憾地嘆了口气，又转而笑得甜腻：「那我可以叫你苒姐姐吗？」


    凌苒：「……」


    一旁的陈筠元深唿一口气，斥责道：「瞎叫什么？以后你要放尊重些，她是你……未来的大嫂。」


    「哦，大嫂啊……」陈嘉楠笑意不达眼底地喃喃重复，又一脸戏嚯地看向陈筠元：「这么快就认定了？看来大哥这回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恭喜你啊！」


    这话一出，几息后餐桌上众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许家这边极为难看。


    许老太太辈分最高，说话不需要顾忌什么，直接就问道：「什么叫这回？难道筠元之前还对别家姑娘有意？」


    要知道这婚约可是很早就定下的，若是中间陈筠元真的生出二心，那他之前执意要悔婚也就有了解释。


    席间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不是的，并没有这回事……」陈筠元一脸尴尬地连连否认。


    而陈颂看向陈嘉楠的眼神里已有了几分寒意。


    却见陈嘉楠仍是从容，摆摆手神情认真地对老太太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听我哥说，之前有个女的上赶着要嫁给他。虽说那女人家境也算不错吧，但听说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最近才被家里找回来，言行举止都粗俗得很……我哥嫌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看得上呢？你说是吧哥？」


    他这话似是在帮哥哥辩解，可席间其他人都是知情的，稍一思索后谁不明白这话里的女人就是凌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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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气氛又冷凝了下来，甚至接近冰点。


    而他自己似是毫无所觉，说完后又转向凌苒，语气天真又热情：「苒姐姐自然是比之前那个好一万倍。别说我哥，连我这个做弟弟的……都满意极了。」


    「……」凌苒闭了闭眼，再也忍受不了，站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随后她冷着脸离席了。


    陈筠元咬了咬牙，压下了想要狂揍陈嘉楠的冲动，留在席间一脸歉疚地忙着向许家长辈解释。


    而陈颂就很直接，阴着脸对陈嘉楠怒斥：「道歉！然后马上给我滚回去！」


    ＊＊＊


    凌苒从洗手间出来后，并没有急着回餐厅那边。一想到有陈嘉楠在，她心里郁闷又抗拒，索性就在外层的温室花园里闲逛起来。


    说是花园，其实严格来讲这里更像一座生态植物园，里面有不少罕见的植物，有的还特意做了标识牌，写着植物名字和大概信息，她一样样观赏过去，渐渐地还真有些沉迷了。


    直到她晃悠到一棵大树下，正想凑近看看树身上的标识牌时，树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了过去。


    「啊——」她惊唿一声，眼前一花就已被人箍着双肩抵在了大树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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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上扑来一股滚烫的气息，她定睛一看，是陈嘉楠凑得极近的眉眼，神情阴狠得仿佛要生吞了她。


    「刚踹了我转头就搭上了我哥？凌苒，你可真是好样的！」他咬牙切齿道。


    他昨天在她家门口从早守到晚，一直没见到她人，去问了郑建珍才知道她竟回了秦城。


    而且她走之前还对郑建珍说，这次回去要和陈筠元商量婚约的事！


    他惊怒交加，当即什么都顾不上跟着回了秦城，到家后又听说他们两家正约在一起吃饭，于是歇都没歇一下又急匆匆赶来了这边。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在陶山时为了维持穷酸人设买的廉价短袖和牛仔裤，皱皱巴巴狼狈不已。


    而她呢？今天竟特意换上了一身精緻的白色裙装，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素面朝天的模样，他还从没见她为了什么事打扮得这样漂亮过！


    这样看上去，她可真像一个千金大小姐，却也仿佛离他更远了，让他心生恐慌，只想不管不顾地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这样想着，手上的力道也不禁更大了几分。


    凌苒疼得皱起眉，挣扎道：「陈嘉楠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那你现在去跟他们说！说你根本不喜欢我哥，也不会跟他订婚！」


    「你有病吧！」凌苒骂道：「你算老几啊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陈嘉楠气急而笑，口不择言：「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吗？跟你谈恋爱的是我！我们亲过抱过还睡过！然后你现在竟然要跟我哥订婚？要做我大嫂？哈，这像话吗？！」


    「我不同意，凌苒！我不同意听到了吗！」


    凌苒听得满心火起，一把推开他冷声道：「你又有什么资格不同意！我跟你已经结束了，以后我的事你也管不着！」


    陈嘉楠眼眶一红，不依不饶地又贴上来搂住了她，一脸偏执：「什么结束？我从没答应过，也绝不会跟你结束！」


    他再不想忍耐，缠上去一口咬住了她精心描画过的红唇。


    「唔——」


    第五十二章 混帐东西


    凌苒没想到他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大胆，一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到嘴唇都被他吮咬得发痛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紧紧禁锢在了怀里。


    「唔唔……你放开——」她试图挣扎着，却仿佛被某种多脚生物缠上了一般，越动就缠得越紧，根本挣脱不了。


    陈嘉楠已经太久没像这样拥她在怀亲近她了，心下早就焦渴得不行。此刻触碰到她的肌肤，吞吃着她的唇舌，他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他只恨不得索要更多。


    就像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初尝人事，食髓知味，每晚都缠着她肆意放纵，要个没够。


    这样想着，心底的慾念就更是无边无际。


    而她在怀里挣动间，又与他身体挤压磋磨着，掺杂着她衣领下逸散出的丝缕幽香，使得他那阵慾火烧得更旺，连眼眸都迸溅出炙热的火星来。


    意识彻底崩塌，他的手也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作乱，抚弄揉捏她腰臀间的软肉，而唇齿间更是狎昵放荡，竟搅弄吸吮得啧啧作响。


    凌苒脸都红了，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被气的。在他越亲越沉溺，又转而往下要埋进她脖颈时，她躲避着颤声斥道：「陈嘉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再敢继续这样犯浑，信不信我会把一切都告诉陈伯伯！让他知道你是怎样一个烂人！！」


    谁知这话似乎并没有威慑到陈嘉楠，反倒让他更兴奋了。


    他抬起头，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里竟隐隐透出邪肆疯魔的意味，轻佻一笑：「好，你去说啊。」


    他捏着她的下巴往餐厅的方向转，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现在就去，他们都还在那里。你最好告诉所有人，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们做了什么，还有……」


    他紧贴过来，带着暗示意味地往她腿间顶了顶：「我将要对你做什么。」


    凌苒感受到了他身体不容忽视的灼热鼓胀，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是真的有些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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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脸明明不久前还属于温顺体贴的迟攀。而迟攀是不会露出这样阴鸷又癫狂的表情，也绝不会这样恶劣轻慢地对待她的。


    或许这才是他掩藏在无害表相下的真实面目，阴郁浑浊又邪恶。


    「你疯了，真的疯了……」她眼神失焦，怔怔嘆道。


    一股悲怆寥落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意识到，那个迟攀原来是真的不存在的。


    他只是一个处处都贴合她喜好的完美假象，只是一场温柔甜美的迷离幻梦。


    而现在，这场幻梦由另一个真实存在的，恶劣不堪的「迟攀」亲手打碎了。


    恍惚间，真实的这个「迟攀」低笑着，仿佛极其愉悦，又凑上来黏黏煳煳地亲吻她，哑声宛如蛊惑般在她耳边道：「我们做吧，就在这里好不好？让他们都看到……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的粗喘着低下头，一路顺着她的脖子吻到锁骨，随即「嗤啦」一声，用牙撕开了她胸前精緻的蕾丝衣领，一只手也伸进了她的裙底。


    胸口陡然一阵凉意又让凌苒清醒了过来，她眼神渐渐沉冷。


    「陈嘉楠，你若是敢再进一步，我跟你就真的彻底完了。」


    她强撑着镇定说出这一番胁迫的话，心里其实并没有指望能震慑住他。


    她打算在警告无果后用上以前学来的那招防狼反击术。


    正蓄势待发间，正在她胸口流连沉溺的人陡然一滞，停下了动作。


    他欲热还未消散的眼眸里又燃起点点希冀的火焰，迫切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还有可能？我听你的话，我什么都不做！你会原谅我给我机会的对吗？」


    他痴痴看着她，仿佛将要得到赦免的死囚般，满眼都是狂热祈盼的光，禁锢她的力道都放松了下来。


    凌苒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有些无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有人就更快一步地从后面欺身上来，一把拽开了陈嘉楠然后举拳朝他脸上打去。


    「砰」的一声钝响，还沉浸在狂喜中的陈嘉楠兜头就被结结实实揍了一拳，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踉跄着地后退几步，恼怒间一抬眼，就看见了脸色黑沉得可怕的陈筠元。


    「哈，是你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摸了摸被打得胀痛的唇角，发现出了血。


    陈筠元已不復平日里淡然矜持的模样，眉眼阴寒地上前又一脚把他踹倒在了地上，俯下身拽起他的衣领，怒斥道：「混帐东西！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要放尊重！你怎么敢这样欺负她！」


    陈嘉楠咬了咬唇，又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凌苒，只见她神情嫌恶的偏过头，仿佛他是什么垃圾一般。


    神识一下清醒，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过分的事。而因着「大哥」这一层级的压制，他终究是没再敢放肆胡闹，只阴鸷又愤恨地盯着陈筠元。


    陈筠元见他老实下来，顾不上再教训，又起身转头去看凌苒，才发现她状态属实有些狼狈。


    泛红的腮颊，散乱的长髮，红肿的嘴唇，以及……胸前遮掩不住的凌乱莹白。


    他倒吸一口气，慌乱又晦黯地移开了目光，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满脸歉疚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他竟敢这样对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凌苒现在看到这两人就一脑门的火气，只觉糟心透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冷着脸转身就走。


    陈筠元也不管还躺在地上的陈嘉楠，连忙跟在了她身后，小心翼翼道：「他们刚才都散了。许叔叔和奶奶先回去了。」


    实际上刚才陈嘉楠在桌上那一番暗戳戳地捣乱后，众人都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可谓是不欢而散。


    「我们也回去吧？」陈筠元上前，尝试着想要牵她的手。


    凌苒转过头，一脸烦躁地甩开他：「你让我就这么穿着回去？生怕我家里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吗？」


    「……」陈筠元沉吟片刻，道：「那我先带你去换套衣服。」


    「不用你，我自己想办法。」凌苒冷声拒绝。


    然而走了一段路后，她发现陈筠元还闷声不响地跟在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送你回去。」陈筠元坚持道。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不需要你，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那我再退后一些，不打扰你，就远远跟着行吗？我担心你……」


    「非要我说得这么直白吗？陈筠元，」凌苒唿出一口气，彻底撕裂了面上强撑着的平静：「我不想看见你！你和你弟弟我一个都不想看见！你以为你刚才帮了我我就该感激涕零对你有什么好脸是吗？」


    「不是，我没这么想……」


    「可明明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是你给我招惹来这样的麻烦！我那时不过就是嘴快损了你几句，我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错吗？你们至于这么整我？！」


    她再也撑不住，哽咽着倾泻出了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愤怒。到后来越说越气恼，看着陈筠元这张脸也更是憎恶，索性脱下身上的西装狠狠甩到了他脸上：「凭什么要这么对我！凭什么我要遇上这种烂人还有烂糟事？！」


    陈筠元站在那里没有避开，眼角被衣服上的扣子划出一道血痕，他垂着眸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西装又上前两步披到了她身上。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个东西，我烂透了。」他神情淡定，语气温和：「我们先找个地方给你把衣服换了，然后你想怎么打我骂我出气都行，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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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我反悔了


    发泄归发泄，但事情的轻重缓急凌苒还是分得清的。最后她还是听从陈筠元的建议另外找了个包间，在里面换上了他让人去新买的一身衣服。


    回到许家后她只说原来那件不小心被花园里的树枝勾破了，然后就上了楼，没有管跟在身后送她回来的陈筠元。


    等到下午她休息了一阵再下楼时，才知道陈筠元竟一直没走，留下来先是和许维振去书房谈了很久，之后去陪了一会奶奶，现在又带着许斯晨去后面院子里玩无人机去了。


    凌苒猜测他应该是为了中午餐桌上的不愉快在做补救，只不过这许家女婿的角色他扮演得……未免太沉浸了些吧？


    她也去找奶奶说了会话，顺便试探一下态度。结果就发现奶奶对陈筠元的观感已好了不少，也不知他在奶奶面前说了些什么。


    总之到了傍晚饭点的时候，陈筠元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许家的饭桌上，和许家几人毫无芥蒂其乐融融地吃着饭。


    看来他也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高冷寡淡不近人情。至少他真用了心的话，还是很懂怎么讨人喜欢的。


    当然也有人并不吃他这套，并暗戳戳想找他的不痛快。


    许诗曼坐在凌苒左手边，隔着她看了眼她右手边的陈筠元，发现了他眼角的伤痕，幸灾乐祸地碰了碰凌苒的胳膊低声道：「诶，他脸上那伤是你挠的吧？你俩吵架了？是不是因为那个董倩瑶？」


    她和许斯晨上午都在家补课，中午没跟着去吃饭，也就不知道陈嘉楠的事。这么说纯粹是想故意坑陈筠元一把。


    凌苒本来在想自己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乍一听到陌生的名字，下意识问道：「董倩瑶是谁？」


    她音量没有刻意放低，身旁的陈筠元也听到了，脸色一滞忙转过头有些紧张地看向她，又暗含警告地看了眼许诗曼。


    许诗曼这段时间正和家里闹矛盾，说是想去国外看亲妈但许维振不准，为此她还闹着要绝食。昨天凌苒回来了她才稍稍给点面子肯下来吃饭，但也仍是对谁都没个好脸。


    更何况是她一直看不顺眼的陈筠元。


    她扬起下巴往他身上点了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他公司的女艺人呗！跟他传过绯闻的，还上过热搜呢！」


    「没有的事，那都是误会！」陈筠元凑近了低声解释道。


    他还打算详细解释，许诗曼另一边的许斯晨听了个没头没尾，就傻兮兮跟着附和：「对啊对啊！那个董倩瑶可漂亮了！筠元哥公司里个个都是大美女咧！不过我更喜欢你们家唐青青，电竞女神啊！玩绝杀好厉害的！」


    陈筠元：「……」


    这下他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最后还是许维振狠狠斥责了许斯晨几句，才把这话题不尴不尬地给打住了。


    而凌苒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问都没多问一句，陈筠元眼眸黯了黯，心下隐隐有些失落。


    不过等吃完饭后他告辞的时候，凌苒竟起身主动送他出来，又让他心情振奋了不少。


    一出门他就停下站在院子里，迫不及待对她解释：「刚才许诗曼说的那个真的是误会，是很早之前对家公司买的黑热搜，当时很快就撤了，但网上还是断断续续一直有些谣言，可我实际上跟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凌苒兴趣缺缺地回应道，明显对此并不在意。她好奇的是另一件事：「你刚才跟我爸和我奶都聊了些什么？怎么一下就把他们都给哄好了？」


    陈筠元顿了顿，看向她的眼里有些许忐忑和希冀：「我跟许叔叔商量了一下，打算公开办一场订婚宴。把这事广而告之，也好让他们都安心。」


    「什么？订婚宴？」凌苒皱起眉，并没有多少喜悦神色，反而带了几分严肃地质问：「这跟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你之前只说让我假装同意婚约，骗过陈嘉楠还有你爸就行，怎么现在还要搞这一出？」


    陈筠元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心头一紧，仍试图说服：「对，陈嘉楠是被骗回来了，但我爸没那么容易松口的。我们不演得真一点他不会相信。」


    「可你这是要公开啊！」凌苒很是不解：「明明都是假的还非要搞得人尽皆知，你就不怕到时候弄巧成拙难以收场吗？」


    陈筠元垂眸沉吟半晌，低声道：「为什么一定是弄巧成拙呢？」


    「啊？你啥意思？」


    他抬眼看她，眼神已多了几分暗沉和热意：「我们就不能……弄假成真吗？」


    「你——」凌苒明白了他的意思后，一阵愕然，不禁后退了两步。


    院子里不时地拂过夏夜独有的，带着栀子花香和青草涩味的微风。周围蓊蓊郁郁的草叶树枝也随着沙沙作响。


    明明是一个燥热又幽宁的夜晚，凌苒却只感觉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心惊道：「不是，你这又要玩哪出啊？我们都说好了只是合作……」


    「我知道，互相合作，我帮你解决掉陈嘉楠的纠缠，而你帮我骗过我爸得到我妈的下落。」陈筠元抢道，语气里已藏不住迫切：「我的意思是，在这些目的都达成后，你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和我真正在一起？」


    庭院中一阵静默。


    良久，凌苒才开口：「陈筠元，你这是……在表白吗？」


    陈筠元唿吸都有些不稳，耳根也红透了，却鼓足勇气点头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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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向冷淡寡言，喜怒不行于色，极少有像现在这样坦诚又渴求的状态。


    可他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凌苒的冷脸和戒备：「……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是因为你弟弟已被我揭穿不顶用了，所以现在换你亲自来骗我是吗？」


    他错愕，又有些受伤：「我没有骗你，我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会信？」凌苒略感荒唐地笑出了声：「难道之前你讨厌嫌弃我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一想到自己之前的态度，陈筠元不免心虚理亏又歉疚：「我……那时确实做错了，是我太狭隘太自大，也伤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但我可以发誓，我现在真的——」


    「行了行了，」凌苒现在听到「发誓」俩字就心口发堵，打断道：「我不管你真不真，反正我的回答是：不好意思，我拒绝。」


    陈筠元的神情颓败了下去。


    凌苒见他这样，想了想又道：「至于订婚宴，如果你执意要办，我可以配合，但再多的你就别指望了，后续怎么收场也都是你的事。」


    反正事情一了，她就能回到陶山去美美地过自己的日子了，这边闹成什么样也都跟她没有关系。


    唯一麻烦的就是奶奶那里要怎么解释，才能不让她气得又进疗养院。


    但陈筠元一开始也说了，这些都交给他。


    「最最重要的，你得保证陈嘉楠之后能彻底远离我，不会给我留下任何隐患。」


    「……好。」陈筠元强撑着点了点头，心下只能苦笑。


    说到底又怪谁呢？还不是他先做得太过分，现在又想让她毫无芥蒂地回心转意？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得到他的保证后，凌苒就再没多说一句，转身进了屋。


    ＊＊＊


    在原地僵滞了许久，陈筠元才颇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隔壁自己家里。


    刚走进院子，半空中一个黑蒙蒙的人影「咚」地一声落在了他面前。


    是从树上跳下来的陈嘉楠。夜色昏昧下，他脸上的神情也晦暗不明。


    「你一下午都在她家……她刚刚还送你出来，我在上面都看见了，」他仍穿着白天那一身衣服，仿佛一条乱糟糟脏兮兮的丧家之犬，脸色阴沉声音嘶哑：「你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与你无关。」陈筠元看见他就更添心烦，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再提醒你一句，今天中午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否则后果自负。」


    他说完继续往前走。陈嘉楠怒视着他的背影，几乎快要喷溅出火星，咬了咬牙挑衅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吗？她就算答应和你订婚也不过是为了跟我赌气，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在意的是我，真心喜欢的也是我！」


    陈筠元本来不想搭理，可偏偏就被他戳中了心底的隐痛。


    他莫名地就是不想服输，又转回身冷笑：「那又怎样？反正以后能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的是我，这就够了。」


    「而你，以后麻烦规矩地叫她一声『大嫂』。」


    「……」陈嘉楠气得眼睛都红了：「所以你早就对她有了这种心思对吧？说什么为了你妈才要维持这段婚约，都是藉口罢了！」


    陈筠元没有回答，但这已代表一种默认的态度。


    陈嘉楠更是有了种被欺骗的愤怒，逼近几步厉声质问：「一开始看不上她的不是你吗？恨不得甩垃圾一样甩掉这门婚事的不是你吗？默许我去接近她的不是你吗？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又反悔了！」


    「对，我反悔了，不行吗？」陈筠元面无表情地听完他话，又恢復了一贯的从容姿态，只是眼眸中多了些许难以形容的混沌情绪：「就像你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对她动心，后来不也反悔了吗？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


    死装哥：打脸，姿势也必须优雅！


    第五十四章 回到正轨


    这番话却更激怒了陈嘉楠，他上前拽住了陈筠元的衣领：「反悔？你有什么资格反悔？她都已经是我女朋友了！你反悔就要做第三者来破坏我们的感情吗？！大哥你不是总自诩正人君子吗？你的道德感羞耻感呢？！」


    陈筠元眼中一丝躁郁划过，没有丝毫动容地开他的手把人往后一推：「我教过你很多次，说话前要先过过脑子。什么破坏感情？什么第三者？」


    他整了整衣襟：「我跟她走到一起也是在你们分手之后。她早就不是你的了，认清现实吧，嘉楠。」


    他再次打算离开，陈嘉楠却在身后突然阴恻恻道：「许诗曼，她之前跑去陶山找凌苒，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陈筠元停下了脚步。


    「我也是刚刚回来才查清楚，原来她那时偷偷离开秦城，一路上身后都有你派的人跟着。你一开始就知道她要去哪里对吧？你不加阻止任由她到了陶山，故意利用着她来揭穿我！可真够阴险啊……你还敢说你不是破坏感情的第三者？！」


    陈嘉楠见他没有任何反驳也没有任何回应，恼恨之下脱口道：「你这样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你当真是喜欢她吗？我看不过就是见到她跟我在一起觉得不甘心罢了！」


    陈筠元闭上眼，揉了揉鼻樑骨：「不管你怎么想，但我原本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揭穿你，我只是……」


    只是想要找个由头去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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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没办法讲清那到底出于是一种怎样的心理。明明已经被她一再地严词拒绝过，还被勒令不许再去找她，明明也亲眼看见了她和陈嘉楠之间是怎样的亲昵缠绵你侬我侬。


    他知道他不该再出现，去打扰她的生活。


    可他就是很莫名地，即使人回到了秦城，心里却总想着她。


    想要再见一面，想要再尝试着说服她一下。


    所以在得知许诗曼跟家里吵架，有离家出走的念头时，他在许家长辈的授意下作为大哥去安抚她劝诫她，而言辞里又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她喜欢的那个明星在陶山拍戏，话里话外都带着鼓动的意味。


    后来她果然就跑去陶山了。他也派了人一路暗中跟随保护，然后自己再向许维振表示，可以帮忙去陶山接回许诗曼。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许诗曼会跟个核弹一样，人一到那里就把平静的表象炸了个天翻地覆。


    但在陈筠元事后看来，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不好。


    真相她总会知道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事后他也不免暗暗心惊，因为陡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卑劣的一面。


    他把这归咎于都是为了寻找母亲，才锲而不捨地想求凌苒帮忙配合假订婚。


    可现在再细想想，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如此吗？


    真的就没有再掺杂其他的某些见不得人的私心吗？


    确实是有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或许正如陈嘉楠所说的那样，他不甘心吧。


    在片场看见她肆意张扬笑得那般动人的时候。


    在姑姑家听她语气温柔地说很高兴与他重逢的时候。


    在门外巷子里看见她扑到陈嘉楠的背上亲吻他，又把他拽进家门的时候。


    心动，不甘，嫉妒……各种各样的情绪也就随着一点一点地积累磋磨，直到他本就不算多磊落坦荡的心再无法负荷，也再无法忍受。


    可他会有这样心态也很正常吧！她一开始本来就该和他订婚的不是吗？他们才应该是一对。


    陈筠元定下神，不再因为弟弟的谴责而动摇愧疚：「即便如此，又有什么问题呢？我不过是想重新纠正已经偏离错位的关系，让所有人都回到正轨上罢了。」


    「哈哈！」陈嘉楠气急而笑：「回到正轨？你现在跟我说回到正轨？陈筠元，」他极少这样直唿大哥的名字，显然已是愤怒到了极点：「事到如今，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而陈筠元情绪就比他稳定很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漾漾和我是青梅竹马，我们从小订下婚约。」


    他刻意叫出了凌苒曾经在许家的小名，试图藉此把陈嘉楠摒除在外：「而你，从一开始就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个局外人。一切本就该是这样。」


    「所以别再闹了，嘉楠。继续纠缠下去对我们三人都没有好处。难道你非要把这事闹得两家长辈都知道吗？也考虑一下她感受吧。」


    陈嘉楠：「……」


    陈筠元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甩出了另一件事警告他：「而且你目前该操心的可不是这个——前些天你在陶山把人打成残废，当地警察已经联繫到家里了，你还是先想想要怎么在爸面前应付过去吧。」


    「在这事解决之前，你也别想着到处乱跑了，以后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再给我惹事。」


    他说完后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陈嘉楠沉默了许久，低嘆一声后又抬起眼，看向了隔壁许家的楼房。


    他在二楼找到了凌苒的房间，见到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痴痴看了许久，眼中流露出落寞哀戚的情绪。


    局外人吗？没有任何关系吗？


    「才不是的，」他满眼委屈又不甘地低喃道：「明明我和你也……」


    明明我和你，也曾有过约定的。


    是你都忘了啊……


    ＊＊＊


    凌苒发现一回到许家，她的睡眠质量似乎就直线下降。


    这一晚她仍是睡得不太好。


    或许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事让她心绪太过起伏，她不停地做梦，梦中又是一些零零散散似曾相识的画面。


    其中有一段她仿佛回到了七八岁还在许家的时候，那时陈筠元还是个内向又爱哭的小胖子，在学校总被人嘲笑欺负。


    当时陈家还没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和地位，而学校其他小孩的家里也都是非富即贵，她和陈筠元在其中根本算不上多出众。


    而且小孩子欺负人哪需要什么理由呢？不过是出于天真又残忍的恶意，觉得看不顺眼就欺负了。


    她就看见陈筠元被一堆小男孩围在中间推搡，领头的还大声嘲笑他又胖又蠢，还没有妈妈。


    而小陈筠元只是低着头一脸难过泫然欲泣。她冲上去把他挡在身后，和那群小孩对骂起来。


    直到赶跑了他们后，她又转身去安慰埋头哭泣的小陈筠元：「小圆子别伤心了，他们瞎说呢！你有妈妈的，我妈说她以前见到过，你妈妈长得可漂亮了！」


    「真、真的吗？」小陈筠元哽咽道。


    「真的真的！你听我说，等再过两年我们都长大了，我就陪你去找你妈妈好不好？」


    「可是，我不知道去哪找她……」


    「那我们就多去几个地方，一直找一直找，总能找到的！」


    「嗯，我知道了，那……」小陈筠元渐渐抬起头，声音也跟着变了，透出些许执拗又黏黏嗒嗒的意味：「那你会陪着我的对不对？一直一直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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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觉得有点怪异，再定睛一看，就见他抬头后，显现在眼前的却换了一张脸。


    一张生着含情桃花眼，勾着薄唇笑得秾艷的脸。


    她一下惊醒了。打眼是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的几缕清晨日光。


    坐在床上回想起刚才梦中那一幕，凌苒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甩了甩脑袋，强行甩出这段场景，随后起身收拾一番，打起精神下了楼。


    正要往餐厅走，余光里就发现客厅的沙发上似乎多了一个人。


    她朝那边看去，正好那人也转过脸，两人四目相对，不久前梦中的场景仿佛赫然重现。


    她一时有些恍惚，停滞在了原地。


    而陈嘉楠似乎被她这呆呆的样子可爱到了，和她打招唿的语气里隐隐带了点宠溺意味：「早啊苒姐姐，这是刚起床吗？昨晚睡得好不好？」


    第五十五章 让他死心


    晨光中他笑得朝气蓬勃人畜无害，可脸上泛青的苍白和眼下深邃的阴影，都显出一股颓靡隐戾。


    这让凌苒又想起了昨天那些并不让人愉快的画面。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她毫不留情地冷斥。


    陈嘉楠直直盯着她。


    她应该是刚睡醒，穿着吊带睡裙，脸上还未褪去惺忪懒意，显得毫无防备。


    就如曾经他在她身边醒来的每个早晨都能见到的那般，也给他本就枯乏的世界带来了无比斑斓的色彩。


    她一出现，整个空间都是活的，亮的。


    而她露出的锁骨间还有一枚深红的暧昧印记，更添几分旖旎。那是昨天他情难自抑时留下的手笔。


    他喉头滚动几下，掩去眼中浑浊，耷拉着眼角做出一番畏缩神色，嗫嚅道：「是奶奶让我……」


    这时许老太太从餐厅那边过来，对凌苒笑道：「漾漾起来啦？快来吃早饭，有你以前最爱吃的煎团瓷糕，还煮了甜蛋醪糟。」


    她应该是看出了凌苒对陈嘉楠的不善态度，对她解释道：「今天你们几个不是约了去露营嘛，嘉楠过来等着一起出发呢。」


    看来陈嘉楠也是用什么手段把老人家哄开心了，不过这于他而言本就手到擒来。


    老太太丝毫没计较昨天他在饭桌上瞎说话的事，还很和蔼地招唿他也过来一起吃早饭。


    陈嘉楠看了看凌苒，颇为顾忌和退让似的摇了摇头：「不用，我在家吃过了，奶奶你们慢慢吃。」


    凌苒看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心下一阵气恼，碍于长辈在一旁她也不好说什么，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去了餐厅。


    她没想到今天的露营陈嘉楠也要跟着掺一脚。


    这事确实是昨晚约好的。一开始是许斯晨在饭桌上埋怨，说后院空间太小，他的无人机根本施展不开，很多功能都测试不出准确的数据。


    她随口说了句去野外开阔的地方不就得了，陈筠元就顺势提议可以去城郊的山上露营野炊。


    两个小的正是爱玩的时候，怎么会不乐意？许维振见有凌苒和陈筠元两个成年人带着，也不想扫孩子的兴就同意了。


    然后几人一合计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原本凌苒对这事无可无不可，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去玩玩也好。


    但前提是不能有膈应的人来碍她的眼。


    她此时已没了兴致，一边吃早餐一边想着等会要扯个什么理由不去。


    余光里能感觉到坐在客厅里的陈嘉楠一直往她这边看，这让她更是不自在，连胃口都淡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玄关传来门铃声，保姆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陈筠元。


    他今天换了一身利落简洁的运动装束，少了平日里那种老成持重的腔调，看上去倒有了几分明快的少年感。


    经过客厅时他看了陈嘉楠一眼，脸色淡然看不出情绪，随即熟门熟路地进了餐厅，坐到了凌苒身边。


    凌苒暗自「啧」了一声，有些无语。


    两兄弟这大摇大摆进进出出的，都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不成？


    「起这么早？困不困？」陈筠元和其他人打过招唿后，凑近了低声问她。


    她却想起了昨晚他的那番表白，也不太想搭理他，敷衍地摇了摇头继续吃自己的。


    陈筠元也不在意，转头又和老太太闲聊了几句，说自己吃了早饭来的，只不过刚才吃得有点急噎着了，想喝点什么润润嗓。


    老太太忙张罗着要给他盛一碗醪糟，他又阻止道：「不用麻烦，我喝漾漾碗里的就行。」


    说着他拿过凌苒手边剩下的小半碗喝了起来。


    凌苒诧异地看向他。


    这还是他们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唤回她以前的小名，听着有股奇特又熟悉的感受。


    而与之相比，他和她共用一个碗，喝她喝过的东西都不值得多惊讶了。


    毕竟他们小时候就经常这样。


    正愣神间，又见他往她这里指了指，说了句什么，她一时没听清：「嗯？」


    他又挨近了一些，看着她盘子里咬了两口就放到一边的瓷糕，问道：「这个不好吃吗？」


    她也没觉得不好吃，只是嫌有点腻就先放着，打算过会拿点咸渍菜就着吃。


    但她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他接着把那块瓷糕也拿过去吃掉了。


    「你不是说你吃过早饭了吗？」她不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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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许家重养生，早餐多以中式为主，但她记得陈筠元家里似乎是偏西式的。


    更何况他从小就不爱吃这种甜腻腻黏煳煳的食物。


    然而他神色如常又欲盖弥彰：「不能浪费。」


    「……」


    两人在饭桌上这一番你来我往足以显出亲昵和默契，同在一桌的长辈看得一脸欣慰，两个小的则互相挤眉弄眼。


    而身在客厅的陈嘉楠把这一幕幕看在眼里，牙根都快咬碎。


    他眼底的幽怨和嫉恨直直投射在两人身上，有如实质般都快要满溢出来，凌苒实在无法忽视，她放下筷子对陈筠元使了个眼色：「跟我过来。」


    说完她起身往楼上走去，陈筠元十分顺从地跟在了后面。


    两人全程都没有看陈嘉楠一眼。


    陈嘉楠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看样子明显是往凌苒卧室去的。他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眼底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他闭了闭眼，站起来对餐厅的几人道：「我先出去帮你们把东西搬到上车吧。」


    许斯晨是个坐不住的，闻言赶忙塞了两大口后跳起来道：「我也去我也去！嘉楠哥我跟你一起！」


    楼上的两人都进了房间后，凌苒才发现自己又无意识地延续了小时候的习惯，只要陈筠元一来家里，就自然而然地把人往自己房间引。


    而陈筠元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面上一派从容。


    既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关上房门后沉着脸直接对陈筠元道：「为什么今天他也要跟着我们一起？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再看见他！」


    陈筠元有些无奈又有点歉意：「对不起。是我爸同意了让他来的……但你放心，这应该也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了，过两天我爸会送他出国。」


    凌苒眉眼一松：「真的？」


    「真的。」陈筠元温声解释：「他前一阵在陶山打人的事被我爸知道了，昨晚教训了他一顿。这事说小也不算小，如果被爆出去多少会影响家族声誉，我爸让他先去国外避避风头。」


    他没说的是，这事被捅到陈颂面前其实也有他的暗中推动。


    凌苒心下有些复杂。其实说到底，陈嘉楠打人估计多多少少还是因为她。


    但转念一想，又不是她要求他去做的，她凭什么要有负罪感呢？


    她硬起心肠道：「但我就是不想和他待在一处，谁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一脸烦闷：「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你自己带他们去吧。」


    陈筠元难得有机会和她相处，当然不愿意她缺席。他面上为难，脑海里浮现出昨晚陈嘉楠向他挑衅的场景。


    他眸底冷了冷，对她道：「其实你去了或许更好。」


    「什么意思？」


    「你的目的是让他放弃纠缠，远离你的生活，不是吗？」陈筠元循循善诱：「可你现在也该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这个弟弟从小叛逆又执拗，就算他表面听从我爸的去了国外，可你敢保证他真的会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吗？」


    他摇了摇头，笃定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肯定还会偷偷跑回来找你。」


    不过他现在也能理解陈嘉楠了。


    被那样热烈又温柔地善待过，被那样一双清透又明丽的眼眸注视过，换谁又肯放手呢？


    凌苒想起昨天他箍着自己时那副疯癫痴缠的模样，不禁头皮发麻。


    「所以，这跟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她皱着眉问他。


    「我的意思是，与其一味只把他人赶走，倒不如——」陈筠元还没说完，就被楼下一阵动静打断。


    「嘉楠哥你拿了几个帐篷啊？我还用拿吗？」


    听着像是许斯晨在风风火火地往车上搬露营装备。


    两人此时刚好站在窗前，下意识地齐齐往外面看去，就注意到了院子里一动不动的陈嘉楠。


    他一手拿着一个行李包，呆呆站在原地，沉默地望向二楼。


    他也看见了他们，甚至可能比他们注意到时还要更早。他逆着早晨的清透阳光，脸上覆了一层晦暗阴影。


    陈筠元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未说完的话：「倒不如，让他眼见为实，彻底死心。」


    凌苒一下明白了他的话。她也转回脸，再不去看陈嘉楠，也没有出声回应。


    但这对陈筠元来说，已是足够积极的反馈。


    他鼓起勇气偏过身，挡住了楼下陈嘉楠的视线，往她身前靠拢。


    「就像这样……」


    从后面的角度看过去，他仿佛在拥她入怀。


    随后他收敛唿吸，低下头轻轻一触，吻在了她的唇角。


    她没有躲开。


    ——————————————


    弟弟：碎了真的要碎了（持续发疯中……）


    第五十六章 都是混蛋


    很轻很浅的一个吻，温软微痒的触感。是试探，也是情动。


    两人的唿吸都有些不稳。


    见她没有抗拒，陈筠元眼眸深黯，气息沉沉，甫一分开后喉结滚动几下，又意犹未尽地贴上来，企图更亲密更深入地品尝。


    却在毫釐之间，被她侧过脸避开，只轻轻擦过腮颊。


    「可以了。」凌苒偏头看向窗外。他也跟着看去，发现楼下已空无一人。


    「抱歉。」他耳根红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也只是提议，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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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眸中的热意还未退却，等待着她的决定。


    你都直接行动了，还好意思说只是提议？凌苒腹诽。


    但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她现在厌恶极了陈嘉楠，能给他添堵那何乐而不为呢？她盯着楼下那片空地想了想，道：「你先出去吧，我换身衣服。」


    这就是答应一起去了，也意味着默许了和陈筠元做戏。


    陈筠元眸光亮了亮：「好，我在外面等你。」


    ***


    下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车上等着了。


    去露营的一起五个人，凌苒陈筠元和双胞胎，再加上陈嘉楠，一辆车刚好能坐下。


    陈筠元负责开车，副驾驶自然而然地空出来给了凌苒，一向喜欢黏着他的许斯晨都很识趣地没往前面凑，而是和许诗曼陈嘉楠坐在了后座。


    走到车前的时候，陈嘉楠从后面车窗里转头看她，脸色似乎比刚才更青白了几分，眼中也枯寂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凌苒视若无睹，上车坐到了副驾驶座。


    刚坐稳，陈筠元就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气息贴近又相缠，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猜到他是做给后面某人看的，于是僵着身体没再躲。


    气氛也就从这一刻开始有些怪异起来。


    上路后，前座一个专注开车一个意兴阑珊，都没有怎么开口说话。


    而后座的双胞胎今天竟也没太闹腾。


    许斯晨本来对陈家这俩哥哥都挺喜欢，正想找他们说话，却又被许诗曼拉住了，两人时不时地用眼神交流，偶尔窃窃私语着什么。


    至于陈嘉楠……


    凌苒只要往后视镜里一瞥，就能看见他直直钉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满心膈应，有好几次都差点想叫停直接跳下车算了。


    旁边的陈筠元看了看后视镜，脸色冷凝，也察觉到了凌苒的焦躁情绪，他空出一只手伸过去牵起她紧攥的掌心，揉展开后十指交握。


    动作温柔又缱绻，带着安抚的意味。


    凌苒偏头看他，却见他也侧过脸对她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意有所指地低声道：「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再忍忍，累了可以闭上眼眯一会。」


    凌苒低低「嗯」了一声，真的听了他的话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而两人缠握着的手始终没有分开。


    从后座传来的阴寒气息更浓郁了。


    只有神经大条的许斯晨还在独自开朗，且仍然管不住嘴，和左边的许诗曼蛐蛐完后转过脸就问右边：「嘉楠哥你真去演戏了啊！曼曼说你还演了个古装的将军啥的，肯定帅炸了！是啥样啊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呢！」


    「.……」


    王攵瓌


    许诗曼气得深唿了好几口气，翻了个大白眼，默默下定决心以后再有什么八卦都不会告诉这大傻叉了！


    陈嘉楠原本死气沉沉的脸庞却在听到许斯晨的话后有了些许波澜。他眼眸转了转，瞬间就如死水注入清泉般，活泛了起来。


    「想看照片的话得找你苒姐姐要，」他笑眯眯对许斯晨道：「她当时可帮我拍了不少呢。」


    一句话就让车内气氛又翻天覆地。凌苒一下睁开了眼。


    「啊？！」傻弟弟 cpu 有点烧着了，挠了挠脑袋：「我姐？帮嘉楠哥拍照片？你们……你们都这么熟的吗......」


    他不记得这两人有什么交集啊？难道他们也是小时候就认识？


    他前后转着脑袋在两人之间来回看，而许诗曼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这两人还真有点什么。难怪那时她认出陈嘉楠后凌苒会是那样的反应！


    凌苒透过后视镜冷冷地和陈嘉楠对视，接收到的却是他专注中带着浓浓怀念的眼神：「很奇怪吗？我之前一直都在陶山拍戏，能遇到姐姐不是很正常？说起来这个角色还多亏了姐姐我才能演呢，对吧姐姐？」


    他不说还好，一说凌苒就更来气。


    现在想来，以他的家世和身份，真要做演员怎么可能从最底层的群演混起？可笑自己还一直同情可怜他，那天还像个傻子一样卖力地跑前跑后，为他钻营筹谋，好不容易弄到点像样的小角色还乐得跟什么似的。


    他当时在心里只怕都快笑疯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被人像耍猴一样当乐子瞧，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真蠢。


    她咬紧牙关，极力地控制快要爆发的情绪，面上却没能忍住红了眼眶。


    而透过后视镜一直注意着她的陈嘉楠很快捕捉到了，脸色僵硬地闭上了嘴，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般，又张了张嘴似是想补救点什么。


    不想陈筠元伸出手「啪」地一声，把车内的后视镜翻了上去，也彻底断开了两人黏连的视线。


    他神情平淡中透着冷意，语气却轻松调侃：「你就只记你嫂子的好，怎么不说还有我跟导演组那边打过招唿，才给你加了不少戏呢？」


    又是一句话，瞬间就把整件事情的性质变了味道。旁人只会理解成是兄嫂两人一起支持助力弟弟的事业。


    比如许斯晨就信了：「哦哦，原来是这样，筠元哥也在啊！」


    那就没什么了。在他看来，凌苒和陈筠元两人同在一处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毕竟是两家都默认了会结婚的一对。


    但凌苒却并没有因为陈筠元的解围而高兴多少，而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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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他看到演员换人了都没说什么，后来陈嘉楠说会加戏她还一个劲地自豪得意呢！搞半天就是人家动动手指的事！


    这两人当着她的面装作不认识，背地里只怕都不知怎么合计着嘲笑她耍弄她！


    都是混蛋！


    她在陈筠元又要把手覆过来时毫不犹豫地躲开了，在他略显错愕的目光下偏过头，不再看他。


    ***


    好在没过多久，车子就开到了目的地。


    这是秦城边缘的一座山丘，已经被开发成风景度假区，即使说是户外野营，实际山中也有不少人工痕迹，但也大大保障了游客的人身安全。


    考虑到还有两个未成年，他们都没有去到山上，而是把露营地选在了山脚树林里一处河滩，一眼望去视野确实足够开阔。


    虽说还处于炎热的夏季，但哗哗流淌的河水冲散了些许暑气，时不时飘过来的片片浓云也很好地隔挡住了炙毒的光线，这样阴着却又不下雨的天气倒是正正好适合在外玩耍。


    许斯晨对这地方还挺满意，一下车就四处打量起来，最终找到了高处的一片山坡，嚷嚷着过会要去那里试飞。


    而许诗曼就兴趣缺缺，毕竟之前已经在陶山见识过实打实的深山野趣，再到这里就觉得有些不够看了。


    但不管怎样，出来玩还是让人愉快的，两个孩子都按捺住了性子，先乖乖地帮着搬东西搭帐篷。


    看得出陈筠元和陈嘉楠在这方面都很有经验，动作熟稔又利落，没一会就搭起了两个帐篷，又生好了火炉等会用来 bbq。


    看着差不多都收拾好了，许斯晨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无人机去山坡上玩起来，而凌苒则对车尾箱里的钓鱼竿有了点兴趣。


    陶山没什么大的河流湖泊，所以她也没怎么钓过鱼。


    陈筠元在一旁看出了她眼中的跃跃欲试，上前道：「想去钓鱼吗？我可以教你。」


    然而凌苒正烦着他，根本不想搭理，转头问另一边的许诗曼：「你会吗？」


    许诗曼也学起了哥哥的没眼力价，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会啊，我以前还跟我妈一起去国外玩过海钓呢！」


    「那行，你等会教教我。」


    姐妹俩说定了就一人拿着一根鱼竿和马扎去了河滩上，甩都没甩陈筠元一眼。


    第五十七章 杀人诛心


    一旁的陈嘉楠见哥哥吃了瘪，勾了勾唇隐隐有些开心，拿了把遮阳伞打算跟过去。


    陈筠元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一把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当然是去给姐姐打伞啊。」陈嘉楠扬了扬手里的遮阳伞，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还带了点阴阳怪气：「虽说没什么太阳，但紫外线还是有的，大哥你不是一向做事周全吗？怎么这点事都考虑不到呢？」


    陈筠元冷冷看着他：「你要是识相点就最好不要靠近她，相比于我，她现在应该更不想看见你。」


    陈嘉楠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还有，刚才在车上你不该提起之前那些事。」陈筠元又道。


    陈嘉楠咬了咬唇，不服道：「你不也……」


    「那也是因为你先让她下不来台！」陈筠元打断，眼神凌厉：「我如果不那么说，你想让她怎么回应？欺骗过她的事值得你一而再地拿出来炫耀吗？」


    「我没有！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嘉楠有些难堪地辩解，然而又不免心虚。


    即使本意并非如此，但他也看出来凌苒是实实在在地被伤到了，也气到了。


    他原本以为的那些很美好很难忘的回忆，却已经成为了她难以言喻又不堪回首的伤痛。


    他讷讷无言，片刻后仍是想往凌苒那边去：「我去向她道歉。」


    「……站住。」陈筠元很是无奈，再次阻止道：「是我说话还不够明白吗？你真觉得抱歉的话就别去她眼前晃。她今天知道你会在本来都不想来的，是我向她保证过绝不会让你再去烦她，她才勉强答应。」


    「所以别让大家都难做好吗？」


    陈筠元语气里那种亲近中又隐隐带了点宣誓主权的意味让陈嘉楠酸妒得直冒泡泡。


    还说他炫耀？到底是谁在炫耀啊？


    「……」他气恼又不忿，然而看了看不远处河滩上的背影，咬咬牙终究还是打消了凑上去的念头。


    只目不转睛地一直望着那边。


    陈筠元见他这副状态，心下也是懊恼了千百回。早知道就不该听信他的保证，说什么都不让他来的。


    幸亏今天一起来的是还未涉世事的双胞胎，要来个成年人往旁边一瞧，谁能看不出他什么心思？！


    他憋着火气拿出带来的各种食材，放到简易料理台上，对陈嘉楠道：「没事做就过来把菜切了串好。」


    陈嘉楠也确实没什么事做，想了想还是过去了，低头闷不吭声地处理起食材。


    见他仍有些不甘的模样，陈筠元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忍不住再次警告：「嘉楠，记得你说过的话，这是最后一次了，过完今天你就乖乖出国，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她。」


    陈嘉楠没出声，过了好一会才抬起脸，似笑非笑地问陈筠元：「这么急着赶我走？别啊，好歹再让我参加完你们的订婚宴呗！这么隆重的场合我不在不合适吧？」


    他昨晚被陈颂教训完后，又在书房里听到了他们父子的谈话，得知陈筠元竟还想办一场订婚宴。陈颂自然是乐见其成，满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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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他。


    「你没必要参加。」陈筠元怎么可能还敢放任他这么个大隐患跑到订婚宴上去？


    「订婚宴正好在你离开那天，就不耽误你的行程了。」他隐隐带了点恶意，又补充道：「我也就不去送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陈嘉楠瞬间又气红了眼，一把扔下手中的菜叶扯住对面人的衣领：「你故意的！故意把订婚宴安排在我离开的时候！我被送出国也有你的手笔对吧？」


    「大哥啊，我可真是小瞧了你。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可不是嘛，就像你平时看着闷不做声，动起手来却真懂杀人诛心！你不愧是他的好儿子！」


    陈筠元没有什么反应，只淡漠着脸任由他攥着。


    正僵持着，旁边蓦地传来犹疑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嘛？」


    两人齐齐看过去，见凌苒戴着遮阳帽站在两三步远的距离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陈嘉楠连忙放开了手，一时有些慌张和窘迫。陈筠元就淡定得多，理了理衣领道：「没什么，他跟我闹着玩呢。」


    凌苒只觉这个画面莫名熟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之前在姑姑家两人也这样撕扯过，只不过此刻位置似乎颠倒了过来。


    而陈嘉楠反应就更快，扫了一眼料理台后对她扯出一个卑微又讨好的笑：「是我不好，我看见带来的食材里没有牛油和生蚝，在跟大哥生气来着。」


    凌苒怔了怔，没有接他的话。


    他又看向陈筠元，嘟囔道：「不过大哥也真是，怎么不知道苒苒吃烧烤最爱吃的就是这两样？都快订婚了，却连未婚妻的口味都不了解，我都替姐姐感到委屈呢！」


    陈筠元没想到会被他背刺一把，哽了半天后面露歉意地对凌苒道：「是我疏忽了，我马上订了叫人送过来。」说着就要打电话。


    凌苒仍是没理陈嘉楠，只阻拦陈筠元：「行了别麻烦了，又不是非吃不可。我还找你有事儿呢，那啥，先帮我拿个鱼饵。」


    她刚跟着许诗曼大略了解了一下钓鱼的步骤，实操的时候才发现鱼饵都没有，才又回来的。


    陈筠元忙放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道：「鱼饵要自己调拌，我来给你弄吧。」说着就带她往另一边走去。


    而全程被忽视的陈嘉楠看着两人的背影，刚刚还斗志昂扬的心一下就蔫了，一股酸楚意涌上鼻尖。


    他好像真的，再也挽不回她的心，也得不到她一个眼神了。


    ***


    陈筠元亲手拌好鱼饵后，又一路端着送到了河边，还很贴心地帮着打好了窝，替凌苒上好了饵。


    等她甩竿下钩后，他见她情绪似乎好了许多，就没急着走，而是悄悄蹲到她身边，嗫嚅了一阵才低声道：「漾漾还在生我的气吗？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可以原谅我吗？」


    凌苒现在只一心专注钓鱼，哪有功夫理会他，就嗯啊地应了两声。


    他心下雀跃，又问：「那我们之前约定的事，还继续吗？」


    他说的是两人在陈嘉楠面前做戏的事。


    「好好好……」凌苒敷衍着，一脸紧张地盯着水面，在他还想开口时一把捂住：「哎呀你能不能不要说话！把我的鱼都给吓跑了！」


    以前也没见他多爱说话啊，怎么最近变得婆婆妈妈的！


    陈筠元被她温热的掌心捂着，眼中透出忍俊不禁，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低低地「嗯」了一声。


    从旁看去，两人之间可谓是你侬我侬，气得料理台前的陈嘉楠手都在抖，连带着串肉的力度都带着杀意。


    够了。真的够了。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


    没一会，陈筠元还是被凌苒嫌碍事给轰走了。


    许诗曼在把一切看在眼里，转头略带深意地小声问她：「你真要和他结婚啊？」


    凌苒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许诗曼「切」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意见？反正我的意见也不重要。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别指望我会叫他一声『姐夫』。」


    凌苒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你就这么讨厌他啊？他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


    许诗曼想了想，脸上显出嫌弃至极的表情，摇头道：「反正就是讨厌。他好装的，而且动不动就爱讲些大道理，一股爹味。」


    凌苒乍一听到这样的评价觉得有趣极了，闷头笑了半天，不带任何深意纯属看乐子地问：「诶那你觉得陈嘉楠呢？」


    「他啊……我跟他又没怎么接触过，」许诗曼嘀咕道：「不过光看表面我就觉得他很像那个……那个啥来着……」


    「哪个哪个？」凌苒兴味盎然地追问。


    许诗曼拍了拍大腿：「就那个，表情包，假笑男孩。」


    凌苒一联想，笑得更开心了。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看人倒挺准。


    许诗曼看了看她，迟疑着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对面山坡上传来许斯晨咋咋唿唿的叫喊。


    「那傻子又发什么癫呢？」许诗曼往那边看去，皱眉道。


    许斯晨很快就跑了回来，说他的无人机飞到山上途中不受控「坠机」了，他得去找回来。


    听他解释了一番，凌苒才知道原来那不仅仅是个简单的玩具，还是许斯晨亲自设计并动手一点点做出来的，过一阵要拿去参加一个什么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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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这么重要，那还是得找找，但许斯晨一个半大的孩子，肯定不能让他独自往山上跑，凌苒起身打算陪他一起去。


    这时陈嘉楠走了过来：「姐姐我陪他去找吧，正好我也闲着。」


    陈筠元见他主动揽上这事儿，还能远离一阵，自然贊同，就劝凌苒：「让嘉楠陪着去就行，他一个大男人，也更安全些。」


    凌苒对这一片毕竟不熟，想了想也是，就同意了。


    之后陈嘉楠陪着许斯晨走了，陈筠元则料理起了姐妹俩钓上来的鱼。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直到几条鱼都剖洗干净，烤的烤了炖的炖了，那两人还没回来。


    凌苒看了看天色，感觉比刚来时又阴沉了几分，有些要落雨的迹象了。


    山上信号又差，电话也没联繫上。她不免担心起来。


    陈筠元表情也渐渐凝重，对她道：「我去找他们，你和诗曼就留在原地不要动。」


    毕竟这儿还有个小的，总得有人看着，凌苒也就没有异议。


    随后陈筠元穿上冲锋衣，换了防水胶鞋，以防万一又带了几件雨披上了山。


    第五十八章 下得狠手


    陈筠元走后没多久，果然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凌苒不得不和许诗曼收拾了一下躲进了帐篷里。


    帐篷自带透明视窗，把拉链拉上后也能看到外面。雨点密集喧譁地打在防水雨布上，两人好一阵都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布满雨水的透明雨布发呆。


    凌苒感觉到雨越下越大，也越发担心起来，相比之下许诗曼反倒心宽得很：「不会有事的，这地方我们之前也来玩过，不过都在山上度假村里，但周围有很多防护措施的，没什么危险。」


    凌苒听她这么说，也就稍稍松了口气，又见她不住地斜眼往自己身上看，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你又想说啥？」


    许诗曼闻言就往她这边蹭了蹭，一脸促狭地问了句：「所以你更喜欢哪个？」


    「什么哪个？」凌苒懵圈。


    「就陈家那哥儿俩呗！」许诗曼颇有些得意：「你说实话你跟那个陈嘉楠肯定也有点什么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凌苒倒也没多吃惊，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说不懂，其实很多事情也都懂了。再加上生在这样的家庭，从小接触的环境受到的教育就不一样，怎么可能真的懵懂无知？


    她没否认也没正面回应，带着点逗弄的心思问许诗曼：「那你觉得他俩哪个更好？」


    许诗曼撇了撇嘴：「我觉得，都不怎么样。」


    「而且你这挑来挑去不还是绕不开他们陈家人嘛？没意思。」


    「陈家怎么了？不好吗？」凌苒真心发问。


    要说起来陈家在国内的富豪圈里，那也算是顶点般的存在了。


    就连她这些年在偏远的陶山都常有耳闻，只不过她那时还没能把大家口中的「陈氏」和自己幼年时的隔壁陈家联繫到一起。


    而许诗曼明显并不这么认为。她面上纠结了一阵，往外看了看，又转回脸颇有些神秘兮兮地对凌苒低语：「我跟你说哦，他们陈家，也就外面传的名声好听，其实内里都不太正常的，乱得很！」


    「哦？怎么说？」凌苒有了点兴趣。


    「嗐，说穿了还不就是争权夺利那些事儿！」许诗曼像个小大人一样，故作老成道：「我也是听说的，就是陈筠元他爸当初为了夺权还是什么的，弄死了自己亲弟弟，然后才上位的。」


    「因为一开始定的继承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他弟！」


    凌苒一下瞪大了眼：「真的假的？胡编乱造吧这是？」


    可能也是太久没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乍一听这种事情只觉得好割裂好不真实……


    这要是真的，那她可就知道了很不得了的豪门秘辛！放在小说电视剧里都是要被灭口的！


    ……等会。说陈颂弄死了自己亲弟弟，那该不会，就是陈嘉楠他爸吧？


    凌苒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这事儿可真不能深想……


    许诗曼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都说了是听说的嘛，真不真我也不知道。但反正……」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反正奶奶其实也不太喜欢他们家，还经常说陈筠元算是歹竹出好笋什么的。」


    这点凌苒倒是或多或少能感觉出来，小时候老太太就不爱让她去陈筠元家里玩。


    但同时也更让她疑惑了：既然不喜欢陈家，陈筠元小时候也很难看出个人品好赖吧？那当初为什么两家还要订婚呢？


    她脑子里想着，就不禁把这疑问说出了口，更多带着自言自语的意味。


    许诗曼听到了，却很快给出了答案：「因为你救过他的命呗！」


    凌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以为她在玩梗，哈哈笑了一阵，打趣道：「那也没见他给我磕一个。」


    许诗曼见她明显没当真，又急了：「我说真的！你就是救过他啊！」


    「啊？」凌苒一脸好笑：「还真有这事儿？啥时候啊？我咋不知道？」


    许诗曼不高兴了，扭过头嘟囔：「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这可是奶奶亲口说的，你不信去问她！」


    凌苒这下沉默了，既然许诗曼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她也不得不心下犯起了嘀咕：难道她小时候真救过陈筠元的命？可不对啊，她完全没这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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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那时都小不丁点儿的，能救个啥？


    一瞬间，她又想起上次来秦城看奶奶的时候，老人家好像说过什么「陈筠元给你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这种话。


    她当时没太在意，现在再细想，搞不好以前真的发生过什么。


    看来她还是得找个机会再好好问问。


    正胡思乱想着，旁边许诗曼看着外面突然振奋起来，拍着她道：「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凌苒也忙透过视窗朝外看，就见濛濛雨雾中，一高一矮两个紧靠在一起蹒跚前行的身影，看着像是陈嘉楠和许斯晨。


    她拉开帐篷，打着伞迎了过去，走近了才看清这两人的状态属实有些悽惨。


    淋得一身湿透不说，许斯晨还架着陈嘉楠，而陈嘉楠则一瘸一拐的，似乎是腿受了伤，神情也有些萎靡。


    一看见凌苒，许斯晨就嚷嚷起来：「姐！姐！快帮忙搭个手！」


    凌苒却没有伸手去碰陈嘉楠，只撑伞帮两人挡雨，问道：「怎么回事？」


    许斯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愧疚道：「嘉楠哥帮我从树上取无人机，摔下来把腿给弄伤了，都怪我非要……」


    而陈嘉楠在见到凌苒后，脸色更苍白了几分，仿佛快要倒下似的，又强撑笑道：「不怪斯晨，是我自己不小心。」


    凌苒没接他的话，又去查看许斯晨是否有受伤，见他身上完好才放心。


    许斯晨毕竟刚抽条，身形比不上陈嘉楠一个成年男人，有些负担不住。凌苒见状只能上手扶着陈嘉楠另一边胳膊。


    刚才陈筠元考虑到人多且男女有别，就搭了两个帐篷，凌苒毫不犹豫地把陈嘉楠带到了另一个帐篷里，安置好他后让许斯晨去查看他的伤势。


    许斯晨蹲到他身边捲起他的裤腿，随即不禁抽了口冷气。


    只见他一边小腿上已是鲜血淋漓，细看能看出有一条很大的伤口。


    「这，这怎么办啊？」许斯晨慌张失措，急得快哭出来：「是不是要赶紧叫个救护车送医院去？」


    「没有那么严重。」陈嘉楠还在安抚他：「只是被树枝划了一下，问题不大。」


    而凌苒一直站在那里没作声，观察了他一阵，又看了看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才冷淡地对许斯晨道：「先帮他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吧，得止血。」


    她四下搜寻，发现帐篷里没有医药箱，才想起好像是放在她那边的帐篷了，便招唿许斯晨：「你跟我过来拿医药箱。」


    「哦，哦……」许斯晨此刻早没了主心骨，要他干啥就干啥，忙起身跟了上去。


    另一边帐篷里的许诗曼应该是听到了动静，看见两人凝重的神色，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就找到医药箱递了出来。


    凌苒让许斯晨接过去，又问他：「你们回来的时候见到陈筠元了吗？他去找你们了。」


    「啊？没有啊！一个人都没见着！」


    凌苒有些头疼，让他先过去帮陈嘉楠：「生理盐水会用吧？把伤口沖洗一下，然后用碘伏消毒，再拿这个敷料贴到伤口上止血，最后包上纱布，听明白了吗？」


    许斯晨有些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听没听明白，愣愣地「嗯」了几声就抱着医药箱跑过去了。


    凌苒则拿出手机拨起了陈筠元的电话，不出所料地没拨通。


    不过她又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他上去没找着人自然就会下来的。


    刚宽下心，那边帐篷里许斯晨又探出头朝这边哀嚎起来：「姐！姐！我弄不好啊！嘉楠哥疼得快死了！要不还是你来吧！」


    「……」凌苒闭上眼深唿一口气，烦躁地挠了挠头，终究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进了那边帐篷后，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还有一脸挫败的许斯晨。


    她这下也没了脾气，又见他头上身上都还在滴水，便道：「你去诗曼那儿，让她找两条干毛巾给你擦擦，把湿衣服也换了。」


    许斯晨一脸颓丧地答应着离开了。


    凌苒这才转头看向靠坐在帐篷里的陈嘉楠。


    暗沉沉的光线里，他唿哧唿哧地喘息着，脸色比刚才更惨白了几分，仰头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潮湿气，虚弱又可怜。


    可凌苒神情里没有多少波动。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平静的声线里带了些许讽意和慨嘆：「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下得了狠手啊。陈嘉楠。」


    ————————————


    瓜主许小妹：姐爆的可都是真瓜！咋就不信捏？！


    第五十九章 做你情人


    陈嘉楠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里有错愕和受伤：「……你以为，我是故意弄成这样的？」


    凌苒冷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他之前爬树上蹿下跳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一看就是熟手，怎么就会这么容易摔下来？


    「从见第一面起，你就在用这种手段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同情你关心你，到后面一而再再而三。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他那条伤腿，发现他这回的伤处还正好就叠加在之前被大皮咬过的地方。也才刚一周过去，那两个血洞估计刚结痂又被划开了，看上去才显得尤为狰狞。


    而陈嘉楠低着头始终沉默不语，这更确定了她心底揣测，也不禁更觉悚然：「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怜悯，进而欺骗感情……你这人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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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楠紧攥着衣角的手指颤了颤，半晌后突然「嗤」地轻笑了一声，再抬眼看她时，神情已有种破罐破摔的意味：「对啊，我就是这种人，就只会这些手段。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眼睁睁看着你跟他在一起亲亲我我百年好合吗？我死都做不到！」


    「……」凌苒露出不可救药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只觉多说无益，索性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拿起地上已撒出来小半瓶的生理盐水帮他清理伤口。


    因为心里带着气恼，她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多留情，耳边只听得陈嘉楠一阵冷抽声。


    痛死你活该。她心下腹诽。


    却没察觉头顶陈嘉楠痛到扭曲的眼中快要溢出的痴迷和狂热，宛如实质般紧紧胶缠在她的脸颊和身体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也诡异地沉寂着。


    凌苒利落快速地帮他包扎好了伤口，擦了擦手后也不再看他，起身就要走。只是刚有动作，就勐地被他拽住了。


    凌苒本来是蹲着的，冷不防被这么一拽整个人没稳住坐到了地上，心头火起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又犯什么病？！」


    然而她转头尝试着起身时，却再也起不了了。因为陈嘉楠毫不知耻地蹭上来，从身后抱住了她。


    腰身被搂住的瞬间，凌苒就炸毛了：「陈嘉楠！你还敢乱来我真的会废了你！」


    挣扎间晃动到了帐篷，门口被撩上去的门帘落了下来，隔绝了本就不算明朗的光线。空间里封闭又昏暗，让人更是紧张和戒备。


    她动作激烈了些，因着看不清，一不注意打在了他那条伤腿上。


    而身后的人仿佛完全没了痛觉，只是拥着她的身体颤了颤，唿吸紧促了几分，随即就缠得更紧了。


    她的脖子和耳后也被一股股滚烫潮湿的气息侵袭。


    「别走……别走……」他喘了半天只颤声重复道。


    明明做着极有侵略性的动作，语气却卑微又羸弱。


    逼仄的空间里一下变得焦灼起来。


    凌苒很自然地就想起昨天被强行冒犯的场景，也感觉到了他此时情绪有些不对劲，心下又急怒又害怕，只能强忍着安抚：「你冷静一点，我可以不走，但你先放开我行吗？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这话起了点效果，紧箍在腰间的臂膀稍稍松了一些，但也没有彻底放开，颇有种只要她挣扎一下就会再次收紧的趋势。


    想着隔壁还有双胞胎在，凌苒怕闹出太大动静搞得难看，也没再动了。


    「你到底还想怎样。」她心累道。


    「……对不起。」他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对不起苒苒，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


    凌苒冷嗤：「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在你看来，我不是都没什么损失吗？你哪会有错？」


    身后的人僵了僵，好像极为难堪似的，期期艾艾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种话。我也不该一开始就骗你，更不该死不认错……还有昨天，昨天我那样对你，是我该死……还有刚才我也错了，我说错了话……」


    他紧挨着她，埋在她的肩膀上絮絮叨叨地闷声细数自己错误，就像在和老师认真做检讨的学生。


    凌苒任凭他抱着，也认真听着，始终没有出声。


    其实从揭穿他的身份到现在，让她最愤怒也最受伤的就是，他从没有真正觉得自己做错。


    哪怕他有过道歉，也是带着敷衍和哄骗的意味。


    此时此刻，或许是她听到的他感情最真挚的一番歉意。她甚至相信，他是真心悔过了。


    可她凭什么就要接受呢？


    「……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也都会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滞涩。


    凌苒隔了好一会，才带着惘然和喟嘆道：「可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啊……」


    在告诉他自己最讨厌被欺骗的时候。


    在第一次缠绵过后向他坦言自己身世的时候。


    以及，在刚揭穿他时问他还有没有话要说的时候。


    他有那么多个时机可以坦白可以解释。可他都没有。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行不行？再跟我试试吧，苒苒，我真的真的，一定不会再骗你了。」他不住地哀求着。


    一股湿热意钻进了脖颈间，凌苒怔了怔，才发现他竟然哭了。


    此前他在她面前也时常会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但还从来没有真的哭出来过。


    这让她又有点措手不及。


    「别别别，你别这样。」这是她最烦也最怕应付的一种状况，无奈道：「能不能成熟一点？有些事不是哭一哭闹一闹就能如愿的，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埋在她肩窝处流泪的陈嘉楠抽噎一声，沉默不语，无人看见的眼底只剩茫然和偏执。


    觉得幼稚吗？可他也只会这些啊。


    想要什么东西就靠偷靠抢，不行就耍心机去骗，再要不到就索性哭闹耍赖。


    他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去平等地交换。


    关于物，关于人，关于爱。


    他也从未真正学会过，该怎样去付出和求取一份真心。


    「那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他抬起脸讨好似的轻轻蹭她，在她颊边也留下一缕湿凉意。


    可凌苒的耐心已到了尽头，胡乱地推了推他：「怎么做都没用，我不可能答应的。而且我马上要跟你哥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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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摆在眼前的事实再次警告他。而他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时僵滞竟被她推开了。


    她松了口气，伸手要去撩起门帘时，身后的人又出声道：「所以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凌苒默了默，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只含煳道：「喜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我只知道他人不错，还算有担当。而且我们从小认识，两家知根知底，这就够了。像你们这样的家族联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那就是不喜欢了。」陈嘉楠直白总结，语气里隐隐带着得意，又道：「其实你很清楚吧，他对你也不喜欢，不然一开始也不会……」


    他点到为止，不敢再揭她的伤。


    凌苒哽了哽，想反驳又的确再说不出违心的话。


    「既然是这样，那你和大哥订婚，甚至结婚倒也都无所谓了，你们可以做一对表面夫妻，各玩各的，家族联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他用她刚才的话回敬她。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凌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满脸戒备道。


    「我的意思是，」他眼眸闪着火光，急不可耐地舔了舔嘴唇，鼻息不稳：「我不闹了，你想和大哥订婚结婚都行……但我有条件，就是，就是别赶我走，让我做你情人，好不好？」


    凌苒瞳孔剧震，蹭地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不可置信地喃喃：「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她脑子里被颠覆得混沌一团，慌乱爬起身就想往外逃离，却又被他拽住了脚踝。


    「我是认真的，苒苒！」他现在没办法站起来阻拦她，就只能趴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像是完全捨弃了尊严般：「相比于大哥，你更喜欢的还是我，不对，是迟攀那样的，不是吗？我可以做回迟攀的，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你想要的那个迟攀！」


    他意识到跟她哭闹耍赖也没用后，又及时改变了策略，在她心神动摇之际爬过来缓缓贴近，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蟒，用上了带着浓郁诱惑意味的语调：「我也不贪心了，不奢求你全部的爱，我只要你分给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嗯？答应我吧，这并不难的……」


    「你——」凌苒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脚踝处一阵湿热气刺激得颤了颤。


    她今天穿的宽松的运动裤，很容易就能捋上去露出整条腿。他竟不知羞耻地就顺势往上舔吻挑弄起来，时不时发出「啧啧」的水声。


    可他的动作又没有多少强制的意味，只除了最开始那一拽，后面都是虚虚握着，是她轻易就能挣开的力度。


    凌苒面红耳赤，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被挑动出了反应，他太了解她身上哪个地方最敏感。


    她咬了咬牙，凭着强大的意志力一脚蹬在他脸上，踢开。


    「你还要不要脸！」她整理好裤脚，骂道：「就算脸不要了至少得有最基本的伦理道德吧！那是你哥！你背着他做这种事不怕天打雷噼吗！」


    换来的却是陈嘉楠一阵低笑。光线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猜测到他此刻的脸上必定满是讽意和不屑。


    「背着他？你信不信，即使是咱俩当着他的面，他也不会说什么的——当然前提是只要你愿意。」


    凌苒觉得再跟他理论下去那就是自己有病，再无留恋地转身掀开帐篷门帘钻了出去。


    却在刚探出一半身体时停滞住了。


    光从敞开的门口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帐篷外地上一双沾满湿泥的运动鞋，再往上便是修长的双腿和凝固般的上身。


    她站起身，目光最终定在了陈筠元那张晦暗不明的脸上。


    也不知他在这儿站了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


    正宫大哥：尽会些狐媚手段！发卖！通通发卖！


    第六十章 我能接受


    凌苒莫名地生出一股心虚：「……你回来啦？那个，刚才……」


    还没说完，陈筠元就抢先道：「嗯，我刚到。上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们都回来了对吧？」


    他似乎刻意地在避开某个话题。


    凌苒意识到，也就不打算提了，对他点点头：「回来了，不过陈嘉楠受了伤。」


    陈筠元皱起了眉。而凌苒从中看出他犹疑责备的情绪明显大过担忧。


    看来他自己也对这个弟弟爱走极端卖惨的做派深有了解，并且和她一样怀疑陈嘉楠这次也是故意而为。


    两人一起转眼看向了身后的帐篷，只见半开的门帘里露出了一条沾着血迹的腿。


    「我简单帮他包扎了一下，但看着挺严重的，最好还是送去医院好好处理。」


    陈筠元眉头皱得更深了，看向她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感激与歉意：「好，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就行。」


    凌苒「嗯」了一声，想了想和他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再一回忆刚才帐篷里陈嘉楠那些羞耻度爆表的言行，她也着实觉得尴尬。


    于是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进了双胞胎那边的帐篷。


    陈筠元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后才倾身进去，打眼就见陈嘉楠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你都听见了，对吧？」


    陈筠元低头去察看他腿上的伤势，并不理会他的话。


    他却锲而不捨：「所以大哥你是怎么想的呢？若是以后你们真的结婚了，我和苒苒背着你偷情，你能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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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眸闪闪发光，语气隐隐兴奋。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某些禁忌又刺激的场景，脸颊也泛起了诡异的红晕，胸口的起伏都急促起来。


    陈筠元暗暗咬牙，强忍下想狂揍他一顿的冲动：「闭嘴！不要以为你受了伤我就不敢教训你！」


    他见陈嘉楠状况还算正常，起身打算去跟凌苒商量一下后面该怎么安排，陈嘉楠却又在他身后道：「其实你接不接受都无所谓，苒苒的想法最重要。」


    「当然她肯定是愿意的。」


    陈筠元一下给气笑了，转头看到他半边脸上还留着的鞋印子，再也克制不住情绪：「你贱不贱！她踹你这一脚是把你眼睛踹瞎了？你哪里看出她愿意的？」


    他很少会说话这般刻薄，也实在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


    而陈嘉楠情绪反倒稳定不少，还伸手摸了摸被踹的那边脸，恬不知耻地轻笑：「这是我跟她之间的情趣罢了，你不懂。」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神都开始失焦，带了点痴怔意地低喃：「我不会放手的，她愿意打我骂我，说明心里还有我……她肯定会答应的……」


    陈筠元此时看他的眼神和刚才凌苒的如出一辙。


    就四个字，无可救药。


    他暗暗摇头，不想再浪费时间，转身正要出去，就听身后「扑通」一声，似是有什么摔了下来，动静还不小。


    再回头一看，只见陈嘉楠已失去意识般，紧闭着眼睛瘫倒在了地上。


    陈筠元瞳孔一缩，忙跑过去试探着拍了拍他：「嘉楠？嘉楠？」


    他却没有了任何反应。


    而陈筠元在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才发觉他身上滚烫得吓人。


    他在发烧。


    陈筠元当即去找凌苒说明了情况，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赶紧先送陈嘉楠去医院。


    至于营地的这些行李物什，就由陈筠元之后再叫人过来帮忙收拾。


    随后凌苒和许诗曼把一些重要的随身物品收拾好带上，陈筠元和许斯晨则一起把昏迷不醒的陈嘉楠架上了车，一行人驶向了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医生检查了一下陈嘉楠的伤处，说是处理得很好，没有感染髮炎的迹象，不过伤口太大还是需要缝针。


    但这应该不是引起高烧的原因。


    至于淋过雨，那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马上发起热来。应该还有其他因素导致。


    此时急诊室里只有陈筠元和凌苒两人，双胞胎在外面等着。


    听完医生的分析后，陈筠元想到了什么，神情里多了些许隐晦和难堪。


    他看了凌苒一眼，颇有些顾虑的模样。但凌苒并没有注意到，正和医生讨论还会有什么引发高热的因素。


    他闭了闭眼，索性也不想隐瞒了，对医生坦白：「我弟弟身上，其实还有别的伤。」


    说完他在医生和凌苒探究的目光下，走到病床前把躺着的陈嘉楠翻了个身，背朝上。


    然后他掀开陈嘉楠的衣角往上，露出血痕斑驳的整个背部。


    凌苒看着那一道道交错纵横触目惊心的伤痕，倒吸了一口气：「这，这怎么……」


    医生还是有经验的，一眼就看出端倪：「看着像是被皮带之类的东西抽打出来的伤。」


    这才是他发热的真正根源。


    凌苒惊愕地看向陈筠元，而他脸上却平静如一潭死水：「我说过，昨晚我爸有教训他。」


    凌苒沉默了。她以为的教训是那种口头式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教训」。


    如今正常家庭谁还会对小辈用这种残酷的刑罚作为教育方式啊？


    她不由得回忆了一下，想起今天早上见到他的时候，他脸色就不太好。


    只不过她心里带着气，懒得多看他。


    或许他身体一直都不舒服，那么他之前从树上摔下来，也有可能并不是故意的……


    她这样想着，再看了看趴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人，心头紧了紧。


    说到底她也是个三观正常的普通人，哪里就真能彻底的心硬如铁呢？


    陈筠元在揭露出弟弟身上的伤后，就一直暗暗注意着凌苒的态度，也看出了她脸上那片刻的心软和动摇。


    他垂下眼眸，莫名地不愿再去看了。只暗暗攥了攥手心。


    但凌苒的恻隐之心虽有也不多。之后还是任凭陈嘉楠独自留在了医院。他身上的伤需要治，还得输液。


    许斯晨本来闹着要在医院陪他，因为觉得这事自己有很大责任。但陈筠元考虑到他一个未成年担不起什么事，留在那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就强硬地拒绝了。


    回程的车上，几人都有些蔫蔫的。


    不知谁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凌苒才发觉他们都还饿着肚子。


    原本陈筠元在露营地是做了烧烤和鱼汤的，可惜也没吃到嘴里。


    陈筠元也意识到了，心下不免歉疚，提议干脆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又问她们姐弟三个有没什么想吃的。


    双胞胎想了想，一时说不上来，看上去兴致也都不高。


    凌苒问陈筠元：「你车里有没有吃的？给他们先垫垫就行。」


    陈筠元更是惭愧。来的时候车里原本准备了不少零食，可都留在露营地了。他们现在行驶的路段比较偏僻，也很难找到什么餐饮店。


    凌苒又道：「那等会找个汽车快餐店，买几份汉堡什么的在车上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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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店在车来车往的公路上还是很常见的。


    可许斯晨在后面又弱弱地提出了异议：「不好吧？筠元哥不喜欢别人在他车上吃东西的，会有味儿……」


    凌苒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陈筠元，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窘迫目光。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之前她吃完螺蛳粉坐上他的车的情形。


    「也是。我倒忘了。」凌苒促狭一笑，轻飘飘道。


    陈筠元侷促地抿唇，正想开口否认，又听后座的许诗曼冷哼着嘀咕了一句：「啧。男人就是矫情。」


    凌苒「噗嗤」笑出声来。


    「……」他脸上青红交加，哽了半天才低声辩解：「我也没那么讲究……」


    最后还是找到一个汽车快餐店买了几份套餐，几人在车上囫囵填饱了肚子。


    临近傍晚，一行人终于折腾到了家。


    陈筠元让双胞胎先进去，留下了凌苒，说是有话跟她谈。


    等车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他却又沉默了许久，直到凌苒快失去耐心才道：「今天很抱歉，是我没在中间协调好，害你们都没玩尽兴。」


    凌苒有些无语：「你想说的就这个？那没事啊，我原谅你了。」


    陈筠元眼眸闪了闪：「……还有，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从小就这样，说话做事随心随意，没什么规矩和道德约束。我也代他向你道歉。」


    「哦。」凌苒嘴上敷衍应着，心里稍稍有些不自在。


    看来刚才两人在帐篷里的动静他果然都听见了。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陈筠元喉结滚动几下，艰难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想跟他继续……只要你愿意跟我真的订婚，我也，我也能接受。」


    熹


    「……」凌苒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在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勐地转头看他，一时间都没能控制住惊怒的语气：「陈筠元你在说什么啊？！」


    「你被你弟传染了吗？脑子也发烧啦？！」


    陈筠元直勾勾看向她，眼中情绪不明，但绝不像是烧坏了脑子的模样。他似乎是认真的。


    而凌苒后脖颈汗毛都竖起来了，脑子里瞬间只闪过一个念头：


    许诗曼说的果然没错，他们陈家人真的都很不正常！


    第六十一章 以退为进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陈筠元收回了目光，回以她一声带着苦涩意味的低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是我昏了头了。」


    「我只是，太想留住你……」


    不同于刚才陈嘉楠提出要和她偷情时那种百般引诱又势在必得的姿态，陈筠元表露出的更多是一种惶惶不安患得患失的模样。


    曾经在自己面前那般傲慢不屑的人，如今却卑微至此，凌苒心里很难不受触动。


    她好像，总是很容易被男人这种脆弱无助的状态吸引住，尤其还是长得这样好看的男人。


    她挠了挠脖子，语气放缓了些：「那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吧？你真的有点极端了。」


    陈筠元垂眸：「或许吧。可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凌苒：「……」


    这两兄弟的三观到底是怎么养得这么歪的啊？难道就像陈嘉楠说的他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真的会有人为了挽留住一个人而容忍下第三者的存在？


    可在她的认知里，感情这件事是有排他性和独占性的。


    就比如她的母亲凌艾萍，最初因为爱情无视了和许维振之间的悬殊差距，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在难以适应的环境里消磨着青春和热情。


    却又在发现他出轨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因此对于凌苒来说，即使她可以给出很多的爱，可以爱很多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毫无负担地一脚踏两船。


    还是有些挑战她的道德底线了。


    只不过，也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就一瞬间。在这两个男人都明确表示她可以同时接受两份感情的时候，她的心确实是有过动摇的。


    没办法，她也只是个俗人，也有着不太能直面于人的贪念和虚荣心。


    道德底线固然需要坚守，但抗拒不了这样的蛊惑也是人之常情吧？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虚和自我唾弃，陈筠元再次注视她，也开始自我坦白：「其实我今天提议和你在他面前做戏，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我想借着这个机会亲近你，追求你……想吸引你更多的注意。」


    凌苒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直白，眸光躲闪一时无言。


    「但也没什么用，」他自嘲一笑：「你的心神还是更容易被他影响，占据，不是吗？」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只是——」凌苒很是不服，想要辩解。


    却又被他抢先道：「你只是太恨他了，对吧？」


    「可恨并不意味着就不爱啊，漾漾。」


    他轻嘆。又似是自虐般低喃：「不过没关系。没关系的漾漾，我能理解。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无法自控的。」


    就像他自己，一开始对她那般排斥抗拒，现在还不是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这其中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呢？


    「……所以你还爱他也没关系的，我只希望，你心里能给我留一个位置就好。」


    凌苒忽略掉了他的卑微示好，只被他一再强调的那句「爱」挑起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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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多了，我对他不爱也不恨。现在是，以后也是。」她冷下脸道：「我也绝不可能答应你们这种没下限的提议！」


    这就对了。


    陈筠元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眼底划过一丝得逞。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引发了她的逆反心。


    爱不爱的又如何？他想要的是她以后彻底地排斥冷落陈嘉楠，不给他一丝一毫横插一脚的机会。哪怕当情人也不行。


    怎么可能真的接受啊。


    他不过是和陈嘉楠一样，以退为进罢了。就像他知道陈嘉楠痴缠着要做她的情人，也绝不是真的仅仅满足于此。


    谁会甘心只做第三者呢？


    「好吧，那是我想岔了。看来漾漾确实拿得起放得下。」他笑了笑，见好就收，又适时为自己争取：「那我们，还可以试一试吗？」


    「只有我和你，认真地专心地，不让任何人介入，也不仅仅为了做戏欺骗或是别的什么。」


    他试探着伸手，缓缓覆上她放在腿上的手背，再次强调：「就我们两个，彼此重新认识，重新开始，可以吗？」


    凌苒从被握住的手上抬眼，恰恰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明有一层眼镜阻挡，却仍能感受到其后快要汹涌而出的温柔和希冀。


    她心下犹疑着，不可避免地再次动摇了。


    沉默一阵后她偏移目光：「等这次的事情都结束了再说吧。」


    陈筠元神情一振，知道她这是松动了态度，按捺住心底的狂喜，只紧紧握了握她的手，郑重点头：「好。」


    ***


    凌苒所说的事，指的就是定在两天后举行的订婚宴。


    原本这天陈嘉楠是要被送出国的，只是没想到他出了意外弄伤了腿，出国的事不得不延后。


    但即使如此他也只能躺在医院，仍没办法出席这场照常举行的订婚宴。


    陈筠元因此安心不少。只要他不来捣乱，这场订婚宴就百分百能顺利完成。


    订婚宴地点仍是定在了陈家私厨会所的温室花园里，两家都请来了不少人。


    尤其是许家这边，其实还有着另一层目的：之前凌苒一直都没表示过要真正回归许家，因此许维振也不好擅自公开她的身份。现在正好能借着两家订婚这个机会向公众告知。


    为此还特地请了一些当地媒体。


    陈筠元也花了不少心思筹备，即使知道凌苒仍抱着做戏的态度，但他仍想把这当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去对待。


    只是他没想到，在订婚宴会场的门口，陈嘉楠竟还是出现了。


    他身上穿着空空荡荡的病号服，整个人看上去消瘦又憔悴，看着明显是从医院跑出来的。


    陈筠元满心的雀跃期待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跌倒谷底。


    好在此时客人大多已经入场，周围没有什么人。他三两步上前拽住陈嘉楠把他拖进了旁边一个小包间里。


    「你是真的想死吗？！」关上门后陈筠元黑着脸低斥：「谁准许你来这里的！」


    陈嘉楠仍是一脸的肆无忌惮，凹陷下去的眼窝又显出些许阴郁森冷：「我为什么不能来？怎么？怕我抢婚啊？」


    陈筠元被他刺到了痛点，咬着后槽牙狠狠攥起他的衣领：「我警告你，今天你要再敢弄出什么乱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就不是那么几鞭子能了事的了！」


    陈嘉楠嗤笑，试图拨开他的手，摆出一副惯有的委屈神情：「大哥你别总是把我想得那么坏嘛。我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呢？我只是想亲自过来送上一份诚挚的祝福罢了。」


    陈筠元怎么可能还相信他。然而此刻他也没多少功夫在跟陈嘉楠这里耗了。


    「你最好是。」他松手，面上恢復了冷漠：「之后你就老实待在这里，不许出去。我不希望她看到你坏了心情。」


    这场订婚宴他绝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他转身要出去，陈嘉楠眼神沉沉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哥，你不会还在天真地期待着，订婚宴结束后他就会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吧？」


    陈筠元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冷冷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不会告诉你的。」陈嘉楠语气里带着讽刺和笃定：「永远不会。」


    陈筠元这才转回头，不可理喻地看着他：「你又想玩什么把戏？我忍你已经够久了陈嘉楠！别把我们最后那点兄弟情义都耗尽了，行吗？」


    「我没骗你。」陈嘉楠定定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出鄙夷和恨意：「那是他恨不得掩藏一辈子的恶果，他怎么可能让人知道？」


    陈筠元怔愣住了，脑子里迟钝地思考着这话里的意思。


    陈嘉楠却没再给他反应的时间，紧接着继续道：「但我知道。」


    「你说什——」


    「我知道你想找的人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的，哥。」


    第六十二章 代替大哥


    （上一章结尾有删改）


    「你知道？」陈筠元错愕了一瞬，失声道：「你怎么会知道？！」


    「……以前，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我躲在他的书房里偷听到的。」


    陈筠元看出了他眼底的认真，知道他没有说谎。可也正因如此，更是油然而生一股怒火：「以前……是多久以前？」


    陈嘉楠定定看着他，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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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我妈在哪！」陈筠元油然而生一股怒火，阴着脸再次冲过去攥着了他的衣领：「你一直都知道却不告诉我！眼睁睁看我这些年被他威胁拿捏很有趣吗陈嘉楠？你真的有把我当兄弟吗？！」


    陈嘉楠却异常平静，忽略了他所有的谴责和质问，只道：「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筠元停滞住，眼眶抽了抽，咬咬牙一把松开了他：「说。」


    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所猜测。


    既然选在这一天和他坦白谈条件，陈嘉楠的目的不要太明显。


    「今天这场订婚宴，你退出吧。」


    果然。


    陈筠元眼露讽刺：「休想。」


    「不管你母亲的下落了？」陈嘉楠不解：「可你一开始订婚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陈筠元默然。


    看出了他心绪不定，陈嘉楠乘势追击：「而且你若是坚持不肯走，只怕要错过最后的机会了。」


    在陈筠元惊疑不解的目光中，他从衣兜里缓缓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陈筠元急切地一把夺过来，上面一行醒目的大字清晰映入眼帘：


    岩洲市芒山区爱康精神病院。


    仿佛被一阵惊雷噼过，他僵滞在了原地。


    「我刚探听到消息，这家精神病院会在今晚，往国外转送一个病患。你猜是谁呢？」陈嘉楠脸上覆着一层诡异的笑：「等人真的被转移到海外，你要再想打探就更有难度了。」


    「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尽管把你渺茫的希望放到你亲爱的爹地身上，赌一把老畜生根本不存在的良知。要怎么决定，全看你自己。」


    「只不过我还是得好心劝一句：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啊，哥。」


    ***


    另一边，凌苒这天并没有和陈筠元一起出发去订婚宴会场，而是一大早先陪着奶奶去了趟市里香火最旺的一间寺庙，取一块之前放在那里拜託大师给开光的平安玉。


    这是老人一早给她备下的，拿到玉后就催促着凌苒赶紧戴上，随后又带她在庙里几尊佛像前拜了拜，喃喃祈祷着保佑今天万事顺利。


    看着奶奶这副郑重其事的架势，凌苒心里多少怀着些歉意。


    毕竟接下来的这场订婚宴，她始终都抱着配合演戏的心态。


    到达会场后，凌苒也没有和陈筠元碰面，而是先去早已准备好的更衣室里换了身正式华贵的礼裙，还让请来的造型师给做了头髮，化了个精緻的妆容。


    今天双胞胎也一起过来了，许老太太带着两个小的在更衣室里陪她，时不时地在造型上给点建议。许维振则在外面会场里和宾客寒暄应酬。


    时间很快过去，等一切都拾掇完后，她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新奇又陌生。


    按着早先定好的流程，再过不久陈筠元要过来带着她一起入场。


    于是老太太和双胞胎就先出去入了席，留她独自在房间里等着。


    而同一时间，只与她隔着一条走廊的另一个房间里，陈筠元从里面打开门后，迟疑了一瞬转身朝着会场反方向离开了。


    陈嘉楠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笑意在脸上缓缓显现。


    他又转头望向不远处已布置得花团锦簇的订婚宴现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终究，这一切都该是他的。


    他招手唤来一个穿西装背心打领结的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转身离开，去了陈颂所在的休息室。


    进去后，还没等陈颂沉下脸斥责，他就先发制人地开了口：「大哥今天不会来了，大伯。」


    「……他本来就很抗拒这场婚约，您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今天这场订婚宴只怕是不好收场啊，外面还有那么多媒体，您的脸面岂不是要丢光了？」


    在成功挑起了陈颂的怒意和顾忌后，他不慌不忙地又道：「不如我来给您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吧？」


    「其实很简单，换个人就行了。」


    「我的意思是，让我来代替大哥的位置，和苒苒完成订婚宴，您觉得怎么样？」


    *＊*


    在更衣室等了好久都没等来陈筠元后，凌苒心觉蹊跷，用手机打他的电话，却惊讶地发现根本打不出去，似乎这个房间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她感到有些不安，索性起身想要出去找一找人。


    然而到了门口，她拧着门把手却没能把门打开。


    在继续尝试了几次无果后，她确定门是从外面给反锁上了。


    再结合房间内信号被屏蔽的状况，她怀疑自己很可能是被人故意困在了里面。


    而此时在外面的会场里，一众宾客早已纷纷入座，等待着两位主角的入场，却迟迟没见动静。


    宾客席里逐渐开始骚动。


    这其中许家人的反应是最明显的，许维振和许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低声商量了几句后打算起身去找凌苒，这时有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弯腰对两人小声说了什么。


    随后许维振扶着老太太，两人都是一脸疑惑，在服务生的指引下离了席，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包间。


    他们在里面见到了脸色极为难看的陈颂，以及他身旁的陈嘉楠。


    而众人真正关心的，订婚宴的主角之一陈筠元却一无所踪。


    许维振不禁有些生气，向陈颂质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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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颂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透出难堪羞愧的意味，似是怒极地狠狠踹了陈嘉楠一脚：「让这小孽障跟你们请罪吧！」


    老太太被他这番暴起的举动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只见陈嘉楠被踹后顺势就「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眼含泪意神情悽惶，哽咽道：「叔叔奶奶，对不起！凌苒不能和我大哥订婚！」


    「有件事我和凌苒一直瞒着你们……其实，其实很早之前，我跟她就在一起了，我们才两情相悦的恋人！」


    ————————————————


    这章很短我知道，但真的太难写了，后面再更肥章吧！还有一些话不想占正文内容就放到后面作话了，请大家看一看！


    第六十三章 期待落空


    此时凌苒还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她甚至都没想到陈嘉楠今天会过来。


    因此对于眼前这怪异的状况，她一开始只以为是陈筠元又在玩什么把戏。


    不过目前首要的还是得想办法出去，或是与外界取得联繫。于是凌苒一边拍着门叫喊着向外面求救，一边拿着手机尝试找信号。


    可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去了会场那边，她这儿的动静竟是许久都没被人察觉到。


    她再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原定的开场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算了。她想，反正又不是真的要订婚，而且事情的进展要出了什么差错，急的也不该是她。


    于是她也不再费力气了，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会，静观其变。


    这时门外总算传来了响动。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又拧了下把手，发现打不开后又急促地拍起门来：「凌苒？凌苒你在里面吗？！」


    是陈筠元的声音。


    凌苒忙站起来走到门边大声道：「陈筠元！你搞什么鬼啊！把我关在里面干嘛？！」


    外面的人沉默一瞬：「……不是我做的。但我也确实疏忽了，对不起。」


    凌苒也顾不上跟他理论：「别废话！赶紧把门打开！」


    「好。你先退后些。」


    凌苒照做，退开到了确保安全的距离，随即「砰砰」几声巨响，门从外面被暴力踹开了。


    陈筠元三两步沖了进来，上下察看凌苒的状态：「你还好吧？」


    凌苒点了点头，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筠元却一副急切的模样拉过她道：「你先跟我离开这里！等会再细说！」


    「那接下来的订婚宴就不管啦？我奶奶他们……」凌苒匆忙间往衣柜那里指了指，她随身的包包得带着。


    一个动作陈筠元就领会，跑过去帮她拿上了包，同时回应她的未尽之言：「没事，我爸会安抚的。现在最不希望两家关系闹僵的就是他，你不用担心。」


    ***


    另一边，陈嘉楠已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地，向许家长辈坦白了自己和凌苒相知相恋的过程。


    当然其中不少真相都被他刻意隐瞒了，经他口述后就变成了一段阴差阳错又爱恨交织的爱情故事。


    如果凌苒在场，绝对会嗤之以鼻，立马戳破他的谎言和演技。可许维振和老太太哪里知道他的底细？一时间都信以为真，心绪也开始动摇了。


    况且现在订婚宴已是箭在弦上，无缘无故地突然取消肯定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好在许家此前一直没公开过凌苒的身份，对外界只含煳地公布两家联姻，没具体表明是哪两个人，现在换上陈嘉楠也不是不能应付过去。


    几人商议了一下，态度已有了很大的松动。


    不过老太太还是坚持这事必须得去问问凌苒的意愿，不能只凭陈嘉楠的一面之词。


    于是许家两位长辈又要回去找凌苒，陈嘉楠抹掉眼泪连忙要跟着一起去。


    他在凌苒那边可还安排了一出囚禁戏码栽赃给陈筠元，而他自己需要及时出现，充当那个帮助凌苒脱困的角色。


    再然后指出陈筠元的动机是不想订婚宴顺利举行，所以把人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现，自己再一走了之。


    而他则会陪在凌苒身边关心安抚不离不弃。


    最后因为对陈筠元的彻底失望，再加上双方长辈的一致支持，凌苒未必不会心软松口，答应和他一起完成这场订婚宴。


    陈嘉楠一面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面跟在老太太身后正要出去，却在快踏出门口时被停留在房间里的陈颂拦了一下。


    「你最好清楚你在做什么！她本该是你大哥的未婚妻！」陈颂最后低声警告他。


    「我当然清楚我在做什么啊。」陈嘉楠眼底泛出恶意，对他冷笑：「我不就是在有样学样吗？」


    「你，你在说什么……」陈颂一贯稳重威严的脸上显出了裂痕，语气也难得有些许颤意。


    「抢兄弟的女人，也算我们陈家一脉相承的老传统了，」陈嘉楠一脸的肆无忌惮：「你说对吧？爸。」


    他在陈颂堪称惊骇的目光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也曾是他预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是他最开始搅合进这场婚约的另外一个目的。


    报復陈颂。


    不过现在，相比于报復的快感，他心底更为激动和期待的，是即将取代陈筠元站到她身边，然后两人手挽手一起出席订婚宴的画面。


    反正都是那老畜生的种，凭什么和她有婚约的就不能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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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怀着一股扭曲又痴狂的快意，大步离开朝着凌苒所在的房间走去。


    却在到达门口后，只见到被撞坏的门和空无一人的房间。


    凌苒已经不在那里。


    他的期待又落空了。


    ***


    「所以你是说，刚才陈嘉楠找到你，用你妈妈的下落作为交换条件，逼着你离开？」


    凌苒此时正在陈筠元的车上，听他讲完了事情的始末。


    陈筠元开着车，有些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嗯，最后我答应他了。抱歉。」


    凌苒诧异地回视：「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本来就该答应啊！那可是你亲妈诶，不比啥都重要？」


    陈筠元眼眸一凝：「你……不怪我？我把你留在了那里，还害得你被困……」


    「那你不也回来了嘛！」凌苒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你的确应该先知会我一声儿，就算你急着走发个简讯也好啊！浪费我大把时间待在那里又是做脸又是做头髮的！」


    她挠了挠盘得紧紧的髮髻，觉得有些不舒服，索性上手拆起来。


    「我出来后是要跟你联繫的，但没打通你的电话……」


    陈筠元现在再回想都不免后怕。


    他刚离开的时候，因为接收到的消息太过震撼，脑子一团混乱根本没顾得上那么多。


    等到走出了会场他浑浑噩噩间才意识到，这件事还没有告诉她。


    现在她和他才是同一阵线，她从头到尾都清楚他的目的，那他做什么决定也应该让她知道。


    可之后他发现，凌苒的手机竟怎么都打不通了。


    他留在原地纠结了一瞬，终归还是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于是又返回来找她。


    也幸亏回来了。


    他本以为陈嘉楠逼着自己离开的目的是想中止这场订婚宴。


    可他途中留意了一下，发现会场里的宾客竟然都还没散，场内的服务生和安保也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丝毫没有透出订婚宴将要取消的迹象。


    这下他才意识到，陈嘉楠的意图只怕并没那么简单。


    那么凌苒就更不能留在这里了。


    而凌苒跟奶奶打完一通报平安的电话后，也证实了陈筠元的猜测：「这个混蛋！他跑到我奶面前胡说八道歪曲事实，还想顶替你的位置跟我订婚！他是疯了吗！！」


    「我刚才被锁在更衣室里肯定也是他干的！多阴损啊他！」


    凌苒厉声骂着。而陈筠元攥紧了方向盘，眼神渐冷：「是我不好，对他总是太过手下留情，滋长了他的妄念。」


    「算了，这也不能怪你，」凌苒一脸恹恹：「谁能预料他会坏到这个地步呢？」


    她往窗外看了看，转而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啊！」还不待陈筠元回答，她又拍了拍手，兴致勃勃：「是要去找你妈妈，对吧？」


    陈筠元怔怔看向她。


    她是真心的，在为他能找到母亲而高兴。


    从小，周围所有人都在瞒着他哄着他，有的说他妈妈死了，有的说妈妈不要他所以离家出走了，还有的干脆就用妈妈来威胁他，说他如果不听话就永远见不到她。


    只有她，一直都在真心期盼他能找到妈妈。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如今心愿终于快要实现，他本该和她一起分享这样的喜悦。


    可如果……如果将要面对的却是一个残酷破碎的真相，那他何必再拉她进来，分担如此沉重的现实呢？


    他收回目光，克制着心底汹涌的情绪，平静道：「我先送你去机场，给你订回陶山的机票。」


    第六十四章 陪你一起


    「嗯？现在？」凌苒有些始料未及，也不免疑虑，这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对，你现在就回。」陈筠元解释道：「今天这场订婚宴只怕最后也是一团糟，你没必要再回去蹚浑水。叔叔和奶奶那边，我会去跟他们解释清楚。」


    「还有陈嘉楠你也不用担心，他这么一闹我爸肯定不会善了，我也……」陈筠元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寒意：「总之以后不会让他再去骚扰你了。」


    他现在只希望她能离这些事远远的。


    凌苒听他考虑得倒也足够周全，再一想现在两人各自的目的都算达到了，好像直接回陶山也没什么问题。


    况且她一想到今天的事就有些头皮发麻，也的确不愿再回去面对。


    至于陈筠元去找他母亲，那也都是他个人的私事了，真要说起来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哭得稀里哗啦，需要自己陪着一起去找妈妈的小男孩了。


    她释然一笑，痛快答应：「那行吧，麻烦你了！」


    「嗯。」陈筠元应下，之后没有再出声。


    车内渐渐有了股压抑窒闷感。


    凌苒敏锐地察觉到，不禁转眼看他，只见他看似专注地开着车，面上却紧紧绷着，细看还能发现他的眼眸有些失焦，透出一片空茫和悽惶。


    她不禁关切道：「你还好吧？是不是……还有什么麻烦啊？」


    「……」


    陈筠元本来都还能控制住情绪的，可人就是这样，若无人理会他自己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一旦被这般温声细语地关心之后，心底那道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就彻底绷不住，只能任其汹涌而出，肆意倾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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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闭了闭眼，唿吸都开始发颤，最后实在无法坚持，把方向盘一转踩下剎车。


    车停在了路边。


    他低下头捂着眼唿哧唿哧地喘了半天，才语气艰涩道：「抱歉，我……我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


    好想向她诉说。


    内心的震惊，困惑，悲痛，以及对于即将揭开真相的恐惧和退缩。


    所有的，复杂的，混沌一团的，通通都想对她和盘托出。


    然后寻求她的安抚与慰藉，从她这里找到支撑和勇气。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而她也或许早就忘了，幼年时那些天真又纯挚的约定。


    一股更为伤感刺痛的情绪掺杂进来，让他没忍住红了眼眶。


    凌苒看着他这般情态，想到的却是令一个可能。


    她回忆起上次在医院里看到的陈嘉楠那一身狰狞的伤痕，猜测这回陈颂肯定更生气，陈筠元多半也要被问责。


    该不会也要被那样教训吧？实在太可怕了。


    要真是这样，她还挺不忍心让他独自去应付的。


    她迟疑着试探道：「要不，要不我还是先陪你一起……」


    还没说完，陈筠元浑身一滞，原本低垂着的头勐地抬起，红着眼殷殷看向她：「你要陪我一起去？」


    凌苒的本意是跟他一起去找陈颂说清楚，也求个情让陈颂不要打他，但她发现陈筠元似乎理解岔了。


    因为他紧接着就掏出了一张名片给她看，语气犹豫中又透着期盼：「我妈……很可能在这个地方，你，你也愿意陪我去找她吗？」


    凌苒看清那张名片上的内容后怔愣了好半晌，才终于明白了他情绪如此异常的原因。


    任谁得知自己寻找了多年的至亲竟在精神病院后，多少都会感到崩溃的。


    见她许久没有回应，陈筠元心往下沉了沉，苦笑一声：「吓到了吧？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知道这些，影响到你的心情了。」


    他实在太卑劣。


    他抹了把脸，振作起精神重新发动汽车：「我还是送你去机场。」


    此时车正好开到了一个岔口，一边是去往机场的高速公路，而另一边，则是去往邻省岩洲市的国道。


    他正要打偏方向盘，准备上那条高速，却被旁边伸出的手轻轻拦住了。


    「往这边走吧。」凌苒指了指路边标着「通往岩洲市方向」的指示牌，语气轻松：「反正也没多远，陪你去一趟得了。」


    陈筠元胸口一悸，怔怔看向她。


    原本摇曳着空荡着落不到实处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终于被温柔地托住，又被绵密地填满。


    ***


    岩洲是邻省一个靠海的小城市，距离确实不算远，开车过去大概两个小时。


    只不过此时已过中午，两人都还没吃饭，陈筠元又开了一阵才找到一个服务站。


    外面日头正毒，他让凌苒待着别动，自己去服务站买了些食物和饮料回来，两人就在车里解决了午饭。


    虽说现实情况不容乐观，但凌苒还是想尽量调节一下沉重的氛围，于是在吃完一个三明治后，她灵光一闪眼带雀跃地拍了拍他：「诶诶！」


    陈筠元的心情其实已经缓和不少，温声问她：「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回——」凌苒回忆着，又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住了，摇摇头。


    「没什么……」


    「我记得。」


    陈筠元同时出声。


    「啊？」凌苒讶然。他却直直回视，眼中也带着浓浓的怀念：「你是想说小时候那次，我们一起偷偷离家出走去找我妈，对不对？」


    「嗯……对。」凌苒愣愣道，又不禁喟嘆：「原来你也记得啊。」


    陈筠元垂眸，掩去眼底的酸涩和赧然：「记得。那天我们坐很久的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到了一个都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我们都吓坏了。」


    那时他们才七岁，胆子却是比天大，趁着大人没注意就揣上春游用的小背包和小水壶，手牵手熘上了市里路线最长的一班公交车。


    因为小陈筠元听家里保姆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就以为只要走得足够远，就能找到她了。


    结果也确实去到了很远，远到荒无人烟的城郊。


    两个孩子都害怕极了，还鼓起勇气在那附近找了许久。结果人没找到，回公交车站的路也找不到了，只能在路边互相抱着哇哇哭。


    哭着哭着肚子又饿了，两人在小背包里翻了翻，只翻出一个三明治，一人一半分着吃。


    最后还是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公交车师傅放心不下，跟着找了过来，又把俩孩子带了回去。


    一场原本将会惊天动地的离家出走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落下帷幕。


    而多年后，终于将要实现夙愿的此刻，仿佛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好，陪在他身边的仍旧是她。


    也只能是她。


    相比于陈筠元内心的汹涌澎湃，凌苒却无知无觉，还一脸轻松地打趣：「所以这样看来，我也算是兑现了曾经的诺言，对吧！」


    「……对。」陈筠元眼眸深深，低声回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你都记得以前的事，那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你怎么还要对我摆臭脸啊？」凌苒有些不满地嘀咕：「搞得我还以为我有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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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件事，她多少还是有点耿耿于怀。


    陈筠元喉间一哽。


    「我那时以为，以为你是冲着这桩婚约才回许家的。」


    因为许家一直没找回大女儿，这桩旧年婚约已经难以再维持，陈颂原本都开始考虑另寻途径和许家结盟。


    而她却恰恰好就在这档口回来了，让他不得不怀疑她以及许家人的意图。


    再加上陈颂的长年施压逼迫，以至于他对父亲的所有安排都产生了排斥厌烦的心理，也就不免波及到了她。


    凌苒对他这理由感到一阵错愕和无语，气唿唿道：「原来你竟是这样想我的啊？真是白瞎了我小时候对你那么好！」


    陈筠元一脸心虚歉疚：「是我太过狭隘，总觉得你既然离开了这么久，人……总是会变的。」


    但后来他才明白，真正变了的，是他自己。


    这些年在陈颂扭曲暴戾的教育下，他最终长成了和父亲一样冷血薄情功利算计的人。


    然后他以己度人，以为她也变了。


    而事实是，从未改变始终如一的只有她。


    她永远都是那个善良纯澈，待人赤诚的漾漾。


    ————————————


    这两章基本都是大哥主场，短暂上位一下～


    第六十五章 再不分开


    后面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凌苒都没有再说话。


    陈筠元有些忐忑，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凌苒倒不至于为已经过去的事多生气，再说现在既然都把话说开了，心头的疙瘩自然也解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或许是因为他那句「人总是会变的」吧，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脸上显出倦意：「吃饱了就有些犯困。」


    「那你睡会。」陈筠元忙道，又帮她调下座椅放下遮阳板。


    凌苒从善如流地躺下闭上了眼睛，也杜绝了继续和他交流的可能。


    没一会还真的睡着了。


    陈筠元有些悻悻地转回脸继续开车，目光却又禁不住频繁地往她那边游移。


    她平静的睡脸，轻盈的唿吸，还有偶尔散逸过来的她身上的香味，让他心神一片安宁，却又宛如窃取到了什么宝藏般，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些年因着两家婚约的束缚，再加上自己也排斥抗拒，在感情上的经歷一片空白。


    他又是个寡言且无趣的性子，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去讨女孩欢心，只会凭着本能，沿用一些在生意场上拿捏人心的手段。


    然而现在看来，这些对于凌苒其实并不容易起到作用。最能触动她的，或许只要一颗真诚以待的心就够了。


    他可以去学的。


    他再次认真地去看她，眼眸深沉，滑过她的眉眼，鼻尖，唇角。


    可惜凌苒已沉睡得毫无所觉，也就完全没意识到那眸光中暗含的执着与狂热。


    也没有听到那断断续续带着潮湿意味的低喃：「漾漾……以后，再也不要分开……」


    ＊*＊


    再睁开眼的时候，凌苒发现他们已到达了目的地。


    岩洲是座海滨小城，风景优美环境怡人，本该是旅游疗养的好去处，可惜因着地理位置稍稍偏僻且并非一二线城市，也就没有多少外地游客踏足。


    倒确实适合悄无声息地藏匿一个人。


    陈筠元没有急着找上那家精神病院，而是先带着凌苒在市区里买了两身衣服换了。


    两人此时身上都还穿着为订婚宴而准备的西装和礼裙，看着太打眼了。


    从商场出来后，两人都换了一身休闲装扮，看上去俨然一对来这里游玩的年轻情侣。


    随后陈筠元又打了一通电话，弄到了两个假身份，让凌苒熟悉一下具体信息。


    「我爸很可能派了眼线在那里盯着，我们不能暴露真实目的，只能冒充其他病人的家属混进去。」


    凌苒表示理解。


    一切都准备好后，两人才按着导航找到了隐匿在小城边沿的精神病院。


    远远看去，它就像困在海边岩崖上的一所监牢，但凑近了看，又发现那几栋建筑其实很漂亮，欧式復古的风格，砖红的屋顶搭配奶白的墙壁，有种惬意温馨感。


    如果忽略掉四周高高竖起的如堡垒般的外墙，以及墙顶密密麻麻的防盗电网的话。


    两人找到了大门，在保安那里登记了假身份，还要经过一番核验，好在两人应对自如，最后都通过了。


    之后他们就被医院护工领到了主楼里去见病患。


    这地方倒并不如想像中的那般阴森吓人。虽说也有着空荡荡的走廊和两旁冷冰冰的铁门，但胜在採光不错，视线所及都是亮堂堂的，让人心下安定了几分。


    这个时间病人们都在午休，透过门上的透明小窗能窥见每个病房里的情况。


    凌苒伸长脖子寻找着，才勐然想起，她根本不知道陈筠元母亲长什么模样。


    她用胳膊撞了撞他，小声问：「我都没见过你妈妈啊，她大概是个啥长相呢？」


    陈筠元却支吾了半天，摇摇头：「我形容不出来……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清了，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


    这个凌苒倒是知道，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陈筠元的母亲的确从来没出现过，应该是很早之前就不在他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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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们家甚至连张他母亲的照片都没有，他小时候还为这事哭过好几回。


    现在想来，真的很不正常。


    「那你这要怎么找？」


    「我能认出来。」陈筠元笃定：「只要看见她，我肯定能认出来的。」


    凌苒也就不再多问了，索性跟护工套起了近乎吸引她的注意力，好方便陈筠元继续找。


    结果一圈下来也没能找到，最后两人只能去见这假身份本该探望的病患——一位坐着轮椅神情呆滞的老太太。


    两人此时已把目标转向了主楼后的一处庭院。


    护工刚才透露说有的病患不肯午休，容易吵闹到其他人，就会转移到那里待着。


    两人就用陪老人去外面散散心的藉口支走了护工，推着老人去了后花园。


    那是一处宽敞的庭院，栽种着不少花草树木，红绿交错，枝繁叶茂，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又一派祥和。


    中央还有个小喷泉，水中立着一座圣女雕像，从她手上抱着的瓦罐中涌出汩汩细流，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这片寂静空间里唯一的一丝活力。


    陈筠元就在喷泉的对面，找到了他想见的人。


    「妈……」他怔怔看着坐在石椅上身形消瘦的女人，嘶哑低喃道。


    「找到她了？」凌苒有些激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女人那张苍白却掩不去风韵底色的脸，她的髮丝稍显散乱，有几缕银丝夹杂其间，应该四五十岁的模样，年纪是合得上的。


    只不过距离稍远，不太能明确判断出她此刻的情绪状态，只觉得她很安静，眼神似是凝视着虚空，又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凌苒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忙催促陈筠元：「确定了就去跟她相认啊！快快！我帮你打掩护！」


    陈筠元却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怎么的，在原地呆滞了半天，才步履沉重地往那边走去。


    凌苒看着他一步步靠近他的亲生母亲，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仰头目露悲戚与殷切地说着什么。


    说实话这一幕还挺让人动容的。


    她也不禁生出一股感慨，心绪都随着柔软了不少。


    这种时刻，就把空间都留给这对离散多年的母子吧。


    她推着老太太到了庭院外围容易有人经过的一条主道上，一面帮着望风，一面出于把老太太当作工具人的愧疚，和老太太聊起家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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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啊奶奶！今天冒充了你家的小辈，不过听他们说您家里人一直都没来看过你……不然您就把我当您孙女吧，陪着说说话也好啊！」


    「……」


    「唉，您这看着也不像有什么问题啊，怎么就给送这儿来了呢？这地方没病都得憋出病来！哪怕送去养老院呢，有一屋子老头儿老太太，还能一起唠唠嗑打打牌……」


    她蹲在老太太身边，单方面絮絮叨叨着，也没指望对方能有什么回应。


    却不想老太太突然「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挥舞起手臂来：「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凌苒慌忙起身察看，却见老太太的眼睛始终盯着一个方向不动，脸上透出一股诡异的兴奋，手臂也一直往那边伸，似是企图够到什么。


    她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正是刚才陈筠元和他妈所在的地方。


    而此时那条石椅上已没了人影。


    她目光再一偏移，就见到石椅前的地上，陈筠元已倒在那里。


    而他刚刚才寻找到的亲生母亲，正压在他身上，表情狰狞口中喃喃自语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陈筠元竟也没有挣扎。


    凌苒被这一幕惊骇得失声大叫：「陈筠元！！」


    话刚出口，身体已先于意识奔了过去。


    第六十六章 人美心善


    原本应该温馨感人的母子重逢的场景，没想到竟会演变成如此惊悚的一幕。凌苒冲到近前时，所看到的画面甚至更具冲击力。


    她自己也有些害怕，尝试着想要拉开仿佛已魔怔的女人，焦急地劝道：「阿姨！阿姨！你先松松手，你看清楚他是你儿子啊！是陈筠元啊！」


    女人也不知听没听到，动作没有丝毫松懈，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还更大了几分。


    凌苒也没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拉扯。


    而此时似乎是被吓到了的陈筠元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原本涣散的双眼陡然一震，变得清明，却透出更为浓烈的凄楚和悲哀。


    眼眸一转，又看见在一旁想要从女人手掌下解救他的凌苒，他的眼神又恍惚了一瞬，脑海中某个画面倏而闪过。


    他下意识地喊出声：「漾漾走开！危险……」


    身体的求生欲终于回归，他这才挣扎起来。可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又顾忌着没敢太过用劲，只尽力制住她以防波及到凌苒。


    这样僵持了一会，直到精神病院里的护工察觉到了动静，带着安保人员过来才终于把人拉开制服了。


    凌苒忙去扶起陈筠元，只见他脸上被憋得一片紫涨，眼珠密布红血丝，不停地咳嗽粗喘着，显得狼狈又悽惨。


    而他还试图阻止正要用束缚带把女人捆绑起来的护工：「别……别这么对她……」


    那些人哪里会听他的呢？女人被强行束起了双手，悽厉尖叫着的嘴也被捂住，然后护工里有一人拿出一根针管往她身上注射了什么，女人就瘫软了下去，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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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护工把她抬走了。


    「不，等会！你们放下她！我还有话要——」陈筠元目眦欲裂地嘶声喊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追上去，却被面露不善的安保挡住了。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两人的假身份也再经不起细查，最后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凌苒扶着陈筠元坐在了大门不远处的花坛边，自己也蹲了下来，两人都有些灰熘熘的。


    她看着一脸死寂的陈筠元，撑住脸沉沉嘆了口气：「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一开始不是好好的吗？」


    陈筠元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良久后才颓然道：「我也没想到……我只是叫了她一声『妈』，告诉她我是筠元，然后她就突然……」


    想起刚才那突发的一幕，他仍是心有余悸，目露悽惶地怔愣了半晌。


    凌苒想了想，只能安慰他：「或许是因为阿姨太久没见过你，一下子没认出来……而且你想想嘛，她离开的时候你才丁点儿大，现在这么大块头往她面前一杵，她肯定是有点，呃，有点吓到了！反正总得给她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不是？」


    「……」陈筠元苦笑：「可没有时间了啊！我爸很可能会把她送去国外，以后更不会让我轻易找到她了。」


    「啊？」凌苒也感同身受地苦恼起来：「那该怎么办呢？」


    「我要带走她，不能让她再待在这种地方。」陈筠元抬头看着眼前黑漆漆冷冰冰的铁栅栏门，下定决心道。


    凌苒对此表示怀疑：「现在都这样了，你怎么把人带走啊？」


    这地方警戒森严，到处都是安保，并且还有陈颂的眼线。最关键的是，他俩的假身份都已被识破，再想进去都难。


    要在这样的条件下强行带走一个人，简直痴人说梦。


    两人想了半天，仍是无计可施。


    正一筹莫展之际，陈筠元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眼神瞬间暗沉。


    是陈颂打来的。他果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动向。


    凌苒也看到了。只见陈筠元满脸森寒地接起，听那边说了几句什么，最后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眉眼间蕴着一片阴翳。


    她目露关切，陈筠元也没对她掖着藏着：「他又威胁我。他要我现在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以后再也别想见到我妈。」


    凌苒其实也大概猜到会是这样，眼里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陈筠元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却更觉难堪，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他如今作为陈家下一任继承人，不过是看着表面风光罢了，实际上仍处处任受着陈颂的威压掣肘。


    就比如现在，即使那人不在面前，只需一个电话一个指令，他也不得不任其摆布。


    凌苒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神情认真：「别总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再说你留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也确实没什么用，反倒容易激怒你爸，搞不好他还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先回去，再想办法跟他谈一谈或是求个情什么的，事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陈筠元眸色一凝，心绪也渐渐安定下来：「……你说得对。我现在就——」


    他说着站起身，然而还没站稳脑中就勐的一片昏黑，耳朵里也一阵嗡鸣，整个人头重脚轻不受控地往地上跌去。


    好在凌苒反应快及时拽住了他，却也被他拖得差点一起摔倒。


    「陈筠元！陈筠元！你怎么了！」她艰难撑着他，不停地唤道。


    短暂的眩晕过去后，陈筠元找回了意识，他目光空洞，脸上沁出一层虚汗。


    「我没事……可能就是起身起太勐了。」他虚弱地摆了摆手，站稳后强撑着往停在不远处的车那边走。


    到了车前他打开驾驶座的门，又想到什么对跟上来的凌苒道：「我还是先送你去机场，回陶山……」


    「哎呀你可得了吧！」凌苒看着他面色苍白颤颤巍巍的模样，头疼道：「都这样了谁还敢让你送？别直接给我送殡仪馆去！」


    说着她挤开了他，自己上了驾驶座，又往副驾驶指了指，示意他道：「你就老老实实待着，都这个点了咱也别再折腾了，先一起回秦城再说！」


    她估计他今天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才会这样，又哪能放心让他自己开车？


    陈筠元垂眸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乖乖听她的话坐到了副驾驶上。


    就这样两人又踏上了回程的路。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只剩最后一抹余晖。天空被渲染上从暖橙到粉紫的渐变色彩，随手一拍都宛如一幅印象派画作。


    而车内两人却都没有半点欣赏美景的兴致。


    凌苒虽说有驾照，但平时在陶山没什么开车的机会，因此现在乍一摸到方向盘还有点手生，开得尤其谨慎专注。


    而陈筠元或许是看出来了，也或许是还没缓过劲，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她。


    车内沉寂了很久。


    直到凌苒找回了感觉渐入佳境，陈筠元才讷讷道：「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可不咋地！」凌苒也不跟他客气，直白又俏皮道：「本来就陪你演个戏，还演出一摊子事儿！也怪我人美又心善，嗐，没办法！就当给自己积德叭！」


    陈筠元即使满心的悲戚阴郁，此刻也禁不住被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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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他莫名又有了股倾诉欲，没忍住开口道：「其实我刚才有一瞬间，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些画面，我以前好像也被这样……」


    「嗯？什么？」见他话说了一半又不出声了，凌苒好奇追问。


    陈筠元脸色变了变，却又摇头，转而突然问她：「你对以前……大概两三岁时候的事，还有印象吗？」


    凌苒皱着眉认真回想了一下，面带迷茫：「不太记得了。都那么久远了，哪还有印象啊！」


    顿了顿，她空出一只手指指自己的后脑勺：「而且我从小记性就不太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经常背书背不下来要罚抄，你还帮我抄过不少呢，对不？」


    「嗯。是有这事。」陈筠元也回忆起来，眼底显出些怀念意味。


    「不过我妈好像说过，」凌苒自顾自继续絮叨着：「是因为我三岁的时候摔过脑袋还是怎么的，估计给摔坏了，反正就不大好使，总记不住事儿。」


    她这么说本意是想活跃气氛，自己还乐呵了一阵，却发现陈筠元的神情更是凝重，并没有多少松快的迹象。


    她只当他还因为母亲的事而伤神，就没再出声。


    时间无知无觉地流逝。直至夜色深沉时，两人终于又回到了秦城。


    车缓缓开进两家所在的金枝华府，停在了陈家院门口。


    凌苒先下了车，见另一边陈筠元下来时动作迟缓，且一脸病容的模样，想着上前关心几句就各回各家。


    谁知陈筠元脚一接触地面就发软踉跄了一下，直直往她身上倒过来。


    「诶诶，你慢点儿！」凌苒嚷嚷着想扶稳他，顺势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贴到了陈家外面的院墙上退无可退，两人靠着墙面撑住了。


    只不过从旁人的角度看来，这姿势就有些暧昧了。


    凌苒顾不上这些，抬头去看陈筠元，只见他神情窘迫，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身，嘴里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没站稳，有没有伤到你？」


    「唔，没事——」她摇摇头，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斜刺里就冲出一个身影拽开陈筠元，然后一拳朝他打了过去。


    「砰」的一声，陈筠元毫无防备地倒在了地上，那人又压了上去，恨恨掐住了他。


    「混蛋！谁准你带走她的！」是陈嘉楠已近乎癫狂地低吼：「她今天应该跟我订婚的！你不是都退出了吗？凭什么又要带走她！！」


    ——————————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弟弟已独自完成狂化模式


    第六十七章 打起来啦


    在此之前，两兄弟相处到现在，也不是没有闹过矛盾的时候。但陈嘉楠性格再如何顽劣，也从不敢对陈筠元这个大哥动拳头的。


    这还是第一次。


    也因此陈筠元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再加上身体状况也确实糟糕，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他掼到地上掐住了脖子。


    而在认出是陈嘉楠后，他眼底惊怒了一瞬后又恢復了平静，仍是没有反抗，任由他施暴。


    凌苒却是看不下去了。


    她今天亲眼目睹了陈筠元的遭遇，料想他身心肯定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再加上陈嘉楠完全一副要把人往死里弄的架势，她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眼见陈筠元又被掐得涨红了脸，她没忍住跑上前，使劲推了陈嘉楠一把：「陈嘉楠你住手！！他是你哥！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陈嘉楠一听她的声音，手上的劲还真松了几分，然而望向她的眼眸里却更添癫狂：「……你竟然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坏多阴险？是他把你拐跑的！你清醒点啊苒苒……」


    「该清醒的是你！」凌苒怒极，索性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把他给打懵了。


    「你为了他……打我？」陈嘉楠转回脸，满眼的震惊和嫉恨。


    凌苒打他骂他，他都可以欣然接受，但唯独不能为了别的男人这样对他！尤其还是陈筠元！


    他咬着后槽牙，目光转向她身后仍躺在地上却一脸从容的陈筠元，喉间都泛起一股血腥味。


    凌苒才不管他什么感受，打完后又推了他一下：「滚开！」


    这回彻底把他推开了，摔到了一边。


    「你不该打吗？你大哥再坏也比你好多了！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噁心事！」她冷着脸斥责完，俯身去扶陈筠元，想起什么又转头道：「还有，不是他拐跑我，是我自愿跟他走的。你没资格教训他！」


    陈嘉楠脑中「轰」的一声，有什么顷刻间崩塌。他红着眼扑过去拽住她：「你说什么？！你自愿跟他走的？你怎么能是自愿呢？！你肯定被他骗了你知道吗？今天的订婚宴可是他先答应放弃的！是他说了不要你的！他哪来的脸把你带走啊？」


    他越说越激动，拽着她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凌苒受不住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我不放！」陈嘉楠阴戾的神情里又多了一丝痴怔：「我不会再放开你了苒苒……别跟他走，别相信他！他对你不是真心的！只是在利用你明白吗？他一开始那么讨厌你！那么不想跟你联姻！你不记得了吗？」


    他越说越贴近，几乎快要抱她入怀，语气也愈发狂热：「可我不一样的！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他不想要这婚约，我想要啊！想得都快疯了！我想跟你结婚，想永永远远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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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今天是太仓促了些，但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再好好地举办一场更隆重更盛大的订婚宴，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好不好？苒苒，你答应我吧苒苒……」


    凌苒眼中渐渐显出惊恐。她发现每和陈嘉楠多相处一会，他就能把她的三观底线再拉低一分。


    他真像深海底下在黑暗中长成的某种庞大又丑陋的生物，长着无数根触手，软耷耷又黏煳煳，而一旦触碰到了猎物，就瞬间变得兇残狰狞，用触手密集地死死地缠住，拖拽，吞噬。


    最后毫无缝隙地包裹住她，共同沉沦下去，直至黑暗的更深处。


    她张了张口，僵滞间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一下子不知该从何说起。


    有人比她更先一步有了反应。


    身后的陈筠元强撑着起身，一脚踹上了毫无防备的陈嘉楠，把他踹出了几步远。


    「疯够了吗？还嫌今天事情闹得不够大是不是？」陈筠远蹒跚站起来，咳了几声后嘶哑着嗓子道。


    他把还蹲在地上发愣的凌苒扶起来，一脸愧意：「抱歉又吓到你了。你先回去吧，剩下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了，你不用管。」


    凌苒一脸空白地点头，正想转身离开，被踹倒在地上的陈嘉楠却突然呵呵笑出声，又低吼了一句什么，爬起身再次冲过来。


    他勒住陈筠元，一拳一拳地胡乱打在了他身上，口中还喃喃骂着：「贱东西！是你先不要她的！凭什么现在又来和我抢！你配吗？配吗？！」


    陈筠元这回也有了准备，没有再被单方面地压制，反手一肘顶开了他，回怼道：「我不配你就配？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他似是也被挑起了火，不顾一切地和陈嘉楠面对面互殴了起来。


    战火一下被点燃，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一时间，场面变得极为焦灼混乱。


    凌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她默默转身，果断选择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才不会再管！这俩糟心玩意打死算完！


    奈何刚走到自己家门口，那两兄弟竟不知怎么的，一下没站稳都摔到了地上，然后又继续打。打着打着就滚到了许家这边的院子外。


    动静实在太大，许家人不可能不被惊动到。


    出来查探情况的又是爱看热闹的许斯晨，和正要进屋的凌苒打了个照面。


    凌苒忙拦住他把人赶进去，想要关上门：「没你什么事儿！别去瞎凑热闹。」


    然而哪里拦得住呢？许斯晨跟条泥鳅一样「呲熘」一下就从门缝熘了出去，把外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去！」这下可不得了，他瞪圆了眼看着缠斗在一处的两兄弟，转回头就对着房子里大声嚷起来：「不好啦不好啦！筠元哥他们两兄弟打起来啦！」


    「……」


    凌苒头疼地捂住了眼。


    最后两人是被许斯晨和赶来的小区保安合力拉开的，冷静下来后就被许老太太请进了许家。


    好在许维振和陈颂今晚都不在，说是因为今天订婚宴的事还在各自忙着善后。不然这兄弟俩更没好果子吃。


    此刻，凌苒坐在客厅里。两兄弟坐在她对面，都低着头耷拉着眼，一脸的青紫红痕，狼狈又滑稽。


    而她多一眼都不想再看，只觉荒唐。


    双胞胎已经被老太太赶去了楼上，悄悄躲在楼梯栏杆那儿探头探脑。


    屋内氛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和低沉。


    老太太又吩咐保姆找来医药箱，让两兄弟先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两人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不肯动。


    气氛更是凝滞。


    老太太想了想，转头对凌苒道：「漾漾，你去帮他们一下吧。」


    她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三个小辈之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以为就是简单的三角恋。


    ——白日里那场订婚宴这么一闹，陈嘉楠的心思自然也遮掩不住了。


    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老太太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尤其像他们这样的所谓豪门之家，更是藏污纳垢，阴私脏事无数。


    相比之下，两兄弟同时爱上一个女人也不值得多大惊小怪。


    在老太太看来，自家孙女招人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虽说在两兄弟之间纠缠不清的是有些麻烦，但这俩孩子看着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所以把话说开不就好了？


    就看自家孙女的心意，她喜欢哪个那许家就认哪个。


    因此老太太对凌苒的这番指示也带了点试探意味，想看看她到底更在乎兄弟俩哪一个。


    陈筠元和陈嘉楠也同时朝凌苒看了过去。


    凌苒皱了皱眉，往两人脸上瞟了一眼。


    陈筠元还是一副沉稳淡定的神情，只是肿起的眼眶和出血的嘴角又显得有些惨澹。


    而陈嘉楠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比他脸上伤势更为突出的，是他眼中直直投射过来充满热切祈盼的目光。


    凌苒没来由地一阵厌烦，眼眸冷了冷，伸手拿过医药箱，朝对面简短道：「陈筠元，过来。」


    很明显的，她能感觉到自己话音落下的瞬间，旁边那道热切的目光就顷刻黯淡了下去。


    而陈筠元则立即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正要坐下，她又拦住，同时自己也起身对他道：「上楼吧，去我房间。」


    第六十八章 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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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我跟陈筠元有几句话要说，先带他去我房间上药。」凌苒对老太太道。


    她这么说，一来是真的不想待在这里面对陈嘉楠那张脸，二来也确实有些话要对陈筠元单独说。


    而且因着两人小时候的亲密关系，带他去她房间也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老太太见她这样，也就大概明确了她的选择和态度，点头应了。


    但陈嘉楠却要气疯了。


    上回他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上了楼，然后又在庭院亲眼目睹他们在楼上房间里拥抱亲吻……


    他当时崩溃得恨不能冲上去把陈筠元撕成两半！


    所以现在他们也会那样吗？


    他一想到这两人在封闭的空间里，背着自己做出这样那样的亲密举动，就坐立难安，再无法忍耐。


    他陈筠元凭什么？！有什么底气什么资格总能和她单独相处？！


    反正他是彻底被她厌弃了，那他也绝不容许陈筠元得逞！


    大不了一起玩完！


    眼看着两人就要踏上楼梯，陈嘉楠眼眸一转，心头一横，突然对老太太出声道：「奶奶，对不起！其实今天我还有一件事没向您坦白！」


    凌苒和陈筠元不禁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就见到陈嘉楠脸上的决然和悔恨。


    两人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其实我跟凌苒的感情，最初是我和我哥的一场算计！是我们骗了她！」陈嘉楠闭了闭眼，豁出去一般道。


    老太太一听，神情震惊中透着凝重：「什么？！算计？」


    陈筠元这下有些慌了，上前想要阻止：「嘉楠你闭嘴——」


    凌苒却平静很多，只冷冷看着这一幕：「拦他做什么？他想说就让他说啊。」


    「可是……」可是如果这一切都被长辈们知道了，他和凌苒之间的婚约还有可能吗？


    陈筠元目露哀求，却发现凌苒不为所动。


    于是他也明白了她的态度。她并不在意他们能不能继续，所以她也不会阻止陈嘉楠说出真相。


    他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其实没那么在意他。


    他攥紧了手心，只能默然。


    老太太往这三人神情各异的脸上一扫，心下已隐隐有了猜测，脸色却更是严肃，语气都不免凌厉了几分：「你们几个都别走！过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凌苒暗嘆一口气，走回老太太身边坐下。


    陈筠元和陈嘉楠则很是自觉，齐齐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沉寂半晌后，陈筠元先开了口：「奶奶，是这样的，整件事的起因在我……」


    ……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的两兄弟又被齐齐撵出了许家门外。


    两人垂头丧气地杵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陈筠元脑袋还有些发晕，撑不住靠在了墙壁上，颇有些散漫颓废的意味：「闹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这件事既已在长辈面前戳破，他就知道想继续这场婚约只怕更无望了。


    陈嘉楠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却仍不服输，冷笑道：「大哥你这话说的，倒像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了？我刚才向奶奶坦白的难道不都是事实吗？」


    陈筠元：「……」


    陈嘉楠面露嘲讽，嗤道：「你该不会还想把这事一直瞒下去，然后跟没事人一样和苒苒继续在一起吧？别做梦了！」


    他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陈筠元脸色滞了滞，心头也有些不甘：「为什么不可以？重点在于她的心意如何，只要她肯原谅我，再给我机会，我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他目光一转，看向陈嘉楠时多了几分不屑：「倒是你，现在做的这桩桩件件，都只会让她更厌恶，你再怎么折腾她也不会看你一眼！省省力气吧！」


    「你！」陈嘉楠一下被他踩中了痛脚，气得脑袋发懵开始口不择言：「这还不都是被你逼的！要不是你无耻犯贱趁虚而入，当着我的面对她勾勾搭搭！还恬不知耻地要办什么订婚宴，我至于做到这份上吗？！」


    陈筠元气笑了：「恬不知耻？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我对漾漾做的事都是得到了她的同意的，是她愿意让我亲近她！包括这场订婚宴也是，名正言顺且正大光明！而你呢？明知道我们有婚约还对她纠缠不休，甚至没脸没皮大言不惭地说要当小三！到底是谁恬不知耻？！」


    「哈！既然说到当小三，那我跟你可就有得聊了！」陈嘉楠毫不示弱，语气也越来越激动：「最开始介入我跟凌苒之间的是谁？不是你吗？？苒苒先爱上的人是我！她先跟我在一起的！是你看不得我们幸福又跑来搅局！如果不是你在中间使坏，我们现在还在陶山好好过日子呢！」


    陈筠元还想跟他理论：「你有完没完？难道一开始不是你存了心思要掺和进——」


    话说了一半，一旁的窗户突然从里面打开了，许斯晨探出头直愣愣道：「筠元哥，嘉楠哥，你俩吵架声音太大啦！我姐说你们要打回去打，别在我们家门口丢人现眼！」


    陈筠元脸色讪讪，讷讷无言。


    陈嘉楠却是厚脸皮惯了，浑不在意，还摆出一副温和讨好的笑脸对许斯晨道：「我们没有要打架！你跟你姐说让她不用担心，还有，要她和奶奶别生气了，我们跪在门口反省呢！跪到她们气消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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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就真「噗通」一声跪到了院子里，还给陈筠元也使了个眼色。


    陈筠元意会，迟疑片刻后挪到他旁边也跪了下来。


    陈嘉楠又催促许斯晨：「去吧，去跟你姐说。」


    「哦。」许斯晨挠了挠头，从窗户里消失了。


    没一会他又出现，一脸为难：「那个……我姐让你们赶紧滚，滚远点。」


    「……」


    ＊＊＊


    此刻，屋内。


    老太太刚对两兄弟大发完雷霆，赶他们出去后仍没消气，又给许维振打了一通电话把这事说了，拍着沙发扶手对他抱怨：「这场婚事明明一开始是他们陈家要上赶着！说是要守信要报恩！我们家从头到尾有逼过他陈筠元一句吗？！现在倒搞得像我们在挟恩图报似的！他既然不情愿当初要退婚时就该决绝些啊！又反反覆覆的做什么呢？就可着我孙女一人折腾是吧？！」


    许维振今天刚处理完订婚宴留下的烂摊子，晚上又去了外地出差，这时应该刚下飞机，听完老太太的话后心情也不太好，又让凌苒接电话安慰了她几句，承诺明天办完事就尽快赶回来。


    挂掉电话后，凌苒挠挠脖子有些愧疚：「奶奶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没把这事儿跟你说清楚……」


    老太太道：「你确实不该瞒我，受了委屈第一时间就该跟我说！不然我怎么能知道陈家那俩孩子会这么坏！说到底还是他们陈家整个儿就不行！从根儿上就是坏的！」


    最后又是连带着对陈家一通骂。


    骂完后她顿了顿，又沉沉嘆气：「但这也不能怪你……真要说的话还是我们做长辈的太心急了，总想着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得让你尽早了结这桩大事，以后也能安安稳稳留在秦城。却忽视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的想法，唉……」


    「罢了罢了，经了这一遭我也看开了。」老人摆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老傢伙还是不要过多干涉为好。以后你就按自己的意愿来吧，结婚不结婚，要跟谁结婚，我都不管啦。」


    听奶奶这么说，凌苒暗暗松了口气，赶忙笑嘻嘻地凑上去哄老太太开心：「嗯！奶奶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老太太心情稍霁，面上也有了点笑意，然而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就一点，你以后要是再找对象，谁都可以，只他们陈家那俩孩子，是绝对不能再考虑了！」


    第六十九章 当年旧事


    凌苒没觉得奶奶这话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出于好奇还是多问了句：「为什么呀？」


    「世上男人又不是死绝了！非要吊在那两兄弟之间不成！」一说起来老太太又是一肚子火：「再说了，那陈家我原本也不是很看好！一屋子破事儿，上樑不正下樑歪！要不是当年——」


    她看了看凌苒，一下收住了话音。


    凌苒却听出了点话里不同寻常的意思，有了些探究心思，想要问个仔细：「当年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太太脸上显出犹豫神色，似是有所顾忌，想要含混过去：「也没什么，当年一点旧事，不算多重要。」


    凌苒却想起了之前露营时许诗曼无意间透露的那件事，想着正好趁此机会问个明白，便故意试探道：「是不是……我小时候救过陈筠元那件事啊？」


    老太太很是惊讶：「你还记得？」


    「唔……就模模煳煳有点印象吧。」凌苒也含煳道：「但具体的情形，也都忘了。」


    「能有点印象就不错了，」老太太感慨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毕竟你那时也才三岁，还摔伤了脑袋，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你怕是给摔傻了，这辈子都好不了呢！」


    「啊？这么严重的吗？」凌苒也下意识伸手去摸：「所以真的是我救了他啊？我自己还受了伤？」


    老太太不禁笑了：「你当时那么小一点儿能救个什么？其实是你妈救了他，当然了，这里面确实也有你的份儿。」


    她缓缓回忆道：「那天说来也真是巧，你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哭着闹着，非要去隔壁找筠元哥哥玩，怎么哄都哄不好。」


    「没办法，你妈就只好抱着你去了隔壁他们家，正正好就发现那孩子竟不小心掉进了后院的游泳池里差点溺死，当时他们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你妈就赶忙去救起了他，手忙脚乱间没能看顾好你，让你又摔了一跤，脑袋恰好磕在了一块石阶上。」


    「后来把你们送去医院的时候，我一看，哎哟差点没把我吓死，那血流得……」


    凌苒默默听完，又在脑子里使劲回想了一下，仍是没有多少实感，就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她妈妈之前也从来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只说过她小时候有摔伤脑袋，但具体缘由也没细讲。


    真要说起来，这确实算是救命之恩了。但再一细想，又总觉得有些蹊跷。


    怎么会把那么小的孩子独自放在家里，连个照看的大人都没有呢？


    她想了想，又问老太太：「对了奶奶，你以前有见过陈筠元的妈妈吗？」


    老太太怔了怔，思索一阵后点头道：「见到过，你妈那时跟她关系还不错，经常过去串门。只不过她跟筠元他爸感情似乎不太好，大概也就在筠元出了溺水那事的前后，他们夫妻俩大闹了一场，之后他妈就离开了陈家，再没出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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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这样啊……」凌苒想起白天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那个癫狂狰狞却又憔悴破碎的女人，心头有些窒闷。


    老太太突然又叮嘱：「你记住，刚才跟你说的这些不要告诉陈筠元。」


    「啊？为什么？」他不是当事人吗？


    「他当年因为这事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后来还自闭失语了一阵，他爸就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说是做了催眠什么的，让他忘记了那天的事。他爸也拜託过我们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些，免得他再想起。」


    凌苒点点头表示理解：「也是，这又不是什么多美好的回忆，忘了也好。放心吧我不会跟他说的。」


    随即想到什么一拍手掌：「所以我跟他的婚约，就是因为这件事啊？」


    「可不就是，」老太太说起这个又不太开心了：「当时还是他们陈家主动要求的，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一方面是考虑到你毕竟因为筠元而受了伤，要将来真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家也该负起责任。」


    「终归还是太勉强了。唉，这样也好，明天我跟你爸就去找他们谈。都闹到了这份上，婚约也就此作罢吧。」


    老太太言出必行，第二天等许维振回来后，两人就相携着一起去了隔壁。


    凌苒没有跟过去，对他们长辈间要怎么谈解除婚约的事也并不关心。


    她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看回陶山的机票。如今她在秦城也没什么事了，是时候回去了。


    她这回在秦城待了差不多一周，却感觉仿佛已过去了很久很久。或许也是因为这些天里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太多事。


    今天算是她最为轻松惬意的一天了。


    订好明天下午的机票后，她躺在床上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等会收拾行李，晚上陪奶奶出去散散步聊聊天，明天上午还有半天时间，让双胞胎带她去逛逛大商场，给姑姑和奇哥买点礼物……


    正默默想着，不知不觉间午后灼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直直映射了进来，照在她脸上身上，无所遁形。


    她嫌刺眼，便起身走到窗前想要拉起窗帘。


    无意识地往外一瞥，一丛绿茵茵的枝叶就晃入眼帘，她认真看去，发现是隔壁陈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树，因为两家隔得近，且那树又长得繁茂，不少树枝都探了过来。


    她颇有些兴致地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上面的叶子，又玩了好一阵，直到隐隐感觉到有些异样。眼眸一转再细细往那棵树的主干上看去，就发现了掩藏在其中的人影。


    凌苒吓了一跳：「谁？！」


    却在下一秒看清了枝叶间半隐半现的那张青紫交错的脸，而那张脸上一双幽怨又痴热的桃花眼正定定看着她。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她愣住，不禁脱口道：「陈嘉楠……」


    电光火石间，仿佛有什么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陈嘉楠眼中的幽怨又转变欣喜：「苒苒，你终于发现我了！」


    凌苒却是头皮发麻，厉声道：「你跑到这上面做什么？！你偷窥我？变态啊你！」


    「不是不是！」陈嘉楠一脸慌张地摇头，又哀求道：「小声点小声点！我没有要偷窥！真的！我只是想找你说句话！你相信我！」


    凌苒冷哼：「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赶快滚下去！不然我真的要叫人过来了！」


    陈嘉楠垂眸，青紫交错的脸上显出寥落神色，更多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嗫嚅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涩然笑了笑，又抬眼看她：「别生气苒苒，我这就走。能看你这么一眼，我也很满足了……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偷窥你，我这就走……」


    他絮絮叨叨着，转身要爬下树。


    凌苒却滞住，脑海里某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好像曾经某个时刻，小小的她也这样站在窗前，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在窗外那棵树上寻找着，等待着。


    直到她终于看见树冠的枝桠间多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和一双明亮又透着怯懦的眼睛。


    她这才满心雀跃，朝那边挥了挥手，开口唤他：「找到你啦！」


    ……


    找到谁？


    那个小孩又是谁？


    凌苒皱眉回想着，在本就凌乱破碎的记忆中搜寻着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踪。


    她又去看树上的陈嘉楠，此时他已背过身要往树下爬。


    繁密枝叶间星点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时而晃眼时而又模煳。


    凌苒也有些恍惚了。


    她又突然叫住了他，在他充满希冀和眷恋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和你，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陈嘉楠眼眸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又瞬间蕴出了水雾气，激动得仿佛快要哭出来：「你，你终于想起来了？！」


    第七十章 尘埃落定


    凌苒眼眸闪了闪，很快又恢復冷漠。


    「不记得，也不重要。」


    陈嘉楠满怀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重要吗……


    「我想说的是，」凌苒又开口：「不管以前我们之间有什么，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前看吧，陈嘉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陈嘉楠还维持着要往树下爬的动作，艰难偏过头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又莫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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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真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凌苒摇了摇头：「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想让我给你什么机会呢？继续欺骗我伤害我的机会吗？」


    「我不会的！我发誓！我以后肯定不会再——」陈嘉楠急得差点打滑掉下去，连忙又攀稳了，一脸热切地看向她。


    然而凌苒打断道：「可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顿了顿，她神情认真，语气果决：「而且你知道吗？当你撕掉『迟攀』那层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后，我发现我对你原本的样子根本喜欢不起来，甚至，厌恶极了。」


    陈嘉楠五彩斑斓的脸上寸寸泛白。


    「……嗯。我知道，我知道的,」他抽动着嘴角，勉强撑起一个卑微讨好的笑容：「我这些天做了很多让你讨厌的事，吓到你了对不对？我只是一时昏了头，我太心急了……但我可以改的！你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我都改！」


    就像以前那样，把他当做单纯无害不谙世事的小弟弟，一样一样地引导他教会他。


    他太过贪念那样的感觉了。


    可凌苒已经没了那样的耐心：「陈嘉楠，你要不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真的很不正常。」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也别让我更厌恶你。」说完她「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又拉上了窗帘。


    陈嘉楠滞留在树丛中，目光有些涣散，嘴里还在喃喃回应：「不正常……不正常……也对，那我听你的……你别讨厌我……」


    良久，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一阵「沙沙」的树叶摇曳声，以及夹杂在其中似有若无的一两声哽咽。


    ＊＊＊


    第二天上午，凌苒按照昨天约好的和双胞胎一起出去逛了半天商场，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等吃完午饭后她休息了一会，就准备出发去机场了，提着行李下楼时却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年轻俊秀的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正一脸温容和老太太轻声聊着什么，看见她下来后怔了怔，聊天也就中断了。


    老太太见状忙招唿她过去，在中间介绍起来，说这位是她老闺蜜家的外孙，最近刚从国外回来。


    年轻男人沖她笑了笑，举手投足间有股儒雅温润的气质：「你好，我叫韩昱。」


    声音也很有磁性。


    两人互相打过招唿，又自我介绍了一番。


    「小昱现在是导演，算起来跟漾漾你还是同一个圈子呢，应该有不少共同话题能聊！正好他今天也要去陶山，我就想着你们正好搭个伴一起过去，路上也有个照应！」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上去对自己这一番安排非常满意。


    凌苒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心下有些无奈好笑：老太太动作也是真快，明明之前还说再不干涉呢，翻过脸又点上鸳鸯谱了。


    她也不会不给奶奶这个面子，于是笑着应了，又对韩昱道：「那麻烦你了，韩导！」


    对于她这般大方又亲切的态度，韩昱显然也很有好感：「不敢当，是我麻烦你才对。其实我才刚入行，也是第一次去那边参与拍摄工作，还要拜託你多多关照了！」


    原来是新人导演，难怪之前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凌苒想。


    那以后说不准还会一起合作什么的。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她摆出标准的社交姿态打着哈哈。


    去机场的路上就由韩昱开车。两人在车上聊了一阵，发现还真有不少共同话题。而且韩昱对做影视道具这块似乎极为感兴趣，主动问了凌苒不少问题，凌苒又是个爱聊的，时不时的妙语连珠逗得韩昱忍俊不禁，一路上氛围很是和谐。


    快到机场的时候两人又对了一下各自订的机票，发现都在商务仓，座位也在一起。


    凌苒的票是许维振给订的，这其中估计也有老太太的授意。


    好在她倒不排斥和这个韩昱相处，有个人说说话解解闷多好，再加上又是业内人士，还能拓展一下人脉。


    两人正说笑着走进机场，凌苒不期然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陈筠元。


    他一如往常一身严整，看上去一丝不苟。在凌苒出现之前就一直望着大门口，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见到她后，他面色一松就要上前，却在看见她身边的韩昱后又滞了滞。


    还是凌苒诧异地先开了口：「陈筠元？你怎么在这里？」


    陈筠元刻意忽视那个男人，对她露出和蔼神色：「有事要出国一趟，你今天回陶山吗？好巧。」


    凌苒不禁皱起眉。


    巧什么啊？他不是知道她今天要走吗？她之前有发消息告诉过他的。


    而陈筠元扫了一旁的韩昱一眼，上前两步对凌苒道：「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


    韩昱还算有眼力见，感受到了对方明里暗里的排斥意味，便道：「那我先过去办託运。」说着拿过行李走开了。


    「你想说什么？」凌苒问道。


    陈筠元靠近她，脸上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轻松：「我跟我爸谈判过了，他答应我不会再把我妈关在那儿，但也不能让她留在国内，所以我打算把她安顿到国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那边陪她。」


    这其中自然有不少曲折，包括他也做出了一些妥协和牺牲，但都没必要让她知道了。


    「真的吗？」凌苒也为他感到高兴：「这很好啊！你总算是得偿所愿啦！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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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偿所愿吗？


    陈筠元的笑意里却添了几分苦涩。


    「之前说过，等这一切结束后，希望我们能认真试一试，现在也不可能了对吧？」


    昨天见到许家长辈过来谈解除婚约的事后，他就已经明白，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无转机了。


    命运还真是会开玩笑，这场他最开始费尽心力想要摆脱掉的婚约，在如今他又想极力维持住的时候，偏偏就这样解除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只不过终究还是不甘。因此明明已知晓答案，却还是自虐般德想再当面确认一次。


    凌苒眉眼凝了凝，沉吟半晌后，道：「没必要再试了。现在这个结果，对你我而言其实都是最好的，不是吗？」


    「或许一开始我们就不该被绑定在一起，因为本来就不合适。」


    就像最初，他接受不了她的热情外向自来熟，而她也理解不了他的内敛压抑和满心灰暗。


    也像他那时说过的，这样两个人，硬凑到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最最关键的，是她深刻意识到，自己之前差点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为了摆脱陈嘉楠，于是答应和陈筠元合作，而为了与陈筠元一起应付完这场戏，又不免再次和陈嘉楠有所纠葛。


    这两兄弟就像同在一个水潭里的两个漩涡，同根而生，牵牵扯扯，混沌不清。


    她一旦招惹上其中一个，另一个也会缠上来，根本摆脱不掉。她在其中纠纠缠缠，到最后只会陷进一个更大更深的漩涡里，再也无法抽身。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也完全由不得她来选择。继续放任下去搞不好还会畸变成伦理题。


    她没必要惹这种麻烦，也没那胃口玩这么大。


    对于凌苒的回答，陈筠元已有预料。他也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陈嘉楠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撒泼打滚痛哭流涕发疯胡闹，都挽不回她一个眼神，只会更惹她厌烦，


    最有用的还是以退为进。


    于是他故作释然地笑了笑，表示接受，又问她：「那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果然，凌苒毫无芥蒂地笑答：「当然可以啊！」


    为缓和气氛又半嗔半怨地调侃道：「不过既然都是朋友了，以后可别再坑我了哈！我对你的信任也就这点额度啦！」


    说着她还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圈上比划了一下。


    陈筠元眼底滑过羞愧，讪讪道：「不会了，再不会了。」


    为了表明自己信守承诺，他连忙又道：「对了，今天陈嘉楠也跟我一起走，我送他出国。」


    凌苒脸上瞬间竖起一层戒备，往四下扫了扫。


    「放心，他不会出现在你眼前的。」陈筠元安抚道：「我给他安排了学校让他继续去深造。我也会盯着他，让他老老实实待在那儿。」


    事情闹到这一步，陈颂自然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两个，被「流放」去国外只是惩戒之一。


    凌苒松了一口气：「那也挺好的。」


    陈筠元：「........」


    想说的话其实还有很多。


    只是能说的都已说尽，而无法宣之于口的也只能就此掩藏进心底，再无人知晓。


    最后的最后，陈筠元眼眸深深，带着无尽的眷恋看向她：「多保重，漾漾。祝愿你今后的人生，一片坦途，万事顺遂。」


    「嗯！你也一样啊！」凌苒大大咧咧地朝他摆了摆手。


    两人就这样，如同即将分别的最普通不过的朋友一般，挥手告别。


    他看着她转身，走向了等在远处的另一个男人，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而他收回目光，回到了另一边的候机厅。


    陈嘉楠正佝偻着身体，藏在一排座位后往这边探头探脑，看见陈筠元回来，他急忙起身迎上去，噼里啪啦一连串问道：「你有没有问她，边上那男的到底是谁？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看着关系这么亲密？我看他们刚才一起过安检了，该不会还要一起坐飞机回陶山吧？」


    他越说语气越激动，眼里已掩饰不住酸意和嫉妒。


    陈筠元则拿出手机开始发信息，嘴里淡定回道：「我没有问，她也没有细说。不过我想大概率是老太太又给介绍的哪家小辈，我现在让人去查。」


    陈嘉楠一听就炸毛了，神情阴鸷，言语也更尖酸：「他们家到底在急个什么？！知根知底吗就随便什么人都介绍给她！那男的一看面相就不好，要是个坏人怎么办？！她又是独身一人......不行，我现在就——」


    陈筠元听他絮絮叨叨个不停，甚至还有想反悔跟过去的念头，闭上眼嘆了口气道：「够了嘉楠，控制好自己。忘了之前怎么答应我的吗？」


    「........」陈嘉楠讪讪住了嘴，想了一会还是气不顺，又把矛头指向了陈筠元：「你也是够没用的！就这么看着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连个屁都不敢放！」


    「那不然你想怎样？」陈筠元睁开眼，迸射出一丝犀利的光：「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我跟你现在，都没有资格再去过问她的任何事情了。」


    陈嘉楠一时梗住，无言反驳，过了好一阵又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没关系的，这都只是暂时的。我会变好，会变好的.......等我，苒苒……」


    我都会改的，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再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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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后，机场外的湛蓝晴空上，两架飞机一南一北，朝向相反的方向起飞，慢慢拉开距离，渐行渐远，最终一同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云彩中。


    第七十一章 忍气吞声


    两年后，陶山。


    凌苒前一晚又熬了个大夜，想着第二天还要继续开工，索性就没下山回家，在剧组里安排的临时休息处囫囵睡下了。


    结果没睡多久又被吵醒。


    「苒姐！苒姐！」有人在耳边不停地低声叫唤。


    「唔——」她从毛毯下钻出脑袋，迷迷煳煳应了声，睁开眼就看见张梓茵那张放大的满是无奈的脸，混沌间感觉不妙：「啥事儿？」


    果然，张梓茵一脸为难道：「导演叫你过去，好像是布景有些问题。」


    她现在是凌苒的徒弟兼跟班儿。


    去年这姑娘追的本命偶像覃骁被爆隐婚塌了房，她很是消沉了一阵，随后也不想再做代拍了，想找个正经活干。


    奈何她学歷也不高，又长年在影视城摸爬滚打，对这块儿最熟悉，思来想去就决定跟着凌苒学做道具。


    凌苒以前短期带过一两个学徒，但都不是正经收的。她自己本也没这个打算，因此两人又经歷了一番拉扯缠磨，最后凌苒看这姑娘确实有耐性又肯吃苦，还是收下了。


    此时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外面已大亮的天色，算了一下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不免有些烦躁，皱着眉头嘟囔：「布景有问题找他们置景组或美术组去啊！找我干嘛？」


    张梓茵忙凑近了低声道：「找啦，几个组的人聚在一起吵了半天，反正最后怎么都不满意，说布景里的道具要重新弄，这不就又找上咱们了嘛！」


    「……」凌苒长长唿出一口气，认命地掀开毯子起身，从休息处走了出去。


    她这次任职的剧组可不一般，是国家重点扶持的一部歷史剧，已经预定了后年年初要作为开年大戏在央视播出。


    她也是第一回参与这样大的项目，又靠着资歷担任道具组指导兼制作领班，责任也更重，万事都马虎不得。


    更何况，这回合作的导演又是那位极为难搞的叶晖。


    今天正式开拍是在下午，此时现场还在做各种布置准备。


    她到了拍摄现场后，在主景处的茅庐里见到了还在和周围人争论得不可开交的叶导，以及一旁和稀泥的黄德海。


    ——又一个老熟人，且这次仍担当制片主任，负责剧组的行政和各部门的协调工作，审核布景也是其中之一。


    看见凌苒过来，黄德海忙招了招手让她上前，跟她说明了情况。


    这场戏要拍年轻皇子因性情耿直又直言上谏，触怒了君主后被流放到偏远之地的情节。


    而竹林深处的这座茅庐便是皇子在流放地的居所。


    导演本意是想用环境凸显出角色高洁正直和质朴归真的人设。


    但一看室内的一些陈设布置，又觉得太过精緻匠气了，完全不符合茅庐的整体意境。


    导演这才找上了置景组，置景组说是照着美术组给的方案布置的，而美术组又说方案没问题，是道具组那边给到的东西不对版。


    凌苒听完已是满心无语。


    道具组明明就是按照美术组那边给的要求置办好的道具，当时也确认过了没问题，现在又说货不对板.......


    不过这也是常态了，反正踢来甩去最后都是道具组的锅。


    她懒得去争辩，只环视了一下屋内的大体布置，又跟叶导沟通了一下，弄清楚他想要的风格后就转身离开，骑着电动车去了影视城专门的道具库。


    蹲在里面翻翻拣拣，挑出了几样陶器和木质的物件搬了回来，她叫张梓茵拿去茅庐里摆放好，自己又找出一把砍刀拎着，去了后面那片竹林。


    她全程自顾自地忙碌着，丝毫没察觉到某个角落里，一双眼睛始终跟随着她的身影。


    等再回来时她手上已多了一截手臂长的竹子，又去现场的搭建工人那里借来了电钻电锯，自己就在场地里动手忙活起来。


    只见她熟练地用电锯在竹身中央开了个碗大的圆口，横放着就成了一个容器。


    随后又跑到旁边草丛里扒拉一会，薅出几根狗尾巴草和两三朵黄白色的小野花，不拘小节地往那竹节容器里随意插插戳戳几下，做出一件别致新奇又带几分野意的插花摆件。


    她回到茅庐，把那插花摆件放到了窗边的桌案上，与窗棂外一片竹林正好相映成趣，也给简陋暗沉的室内增添了几分灵动和生机。


    叶导一看眼睛都亮了，直唿巧妙。


    室内其余地方也换上了她刚才挑的几样陶制或木质的器皿摆件，最后弄出来的效果也让所有人都再没话说。


    凌苒这才算功成身退。


    只不过这一通下来忙完也到了饭点。吃完午饭后紧接着就开始拍摄，她也没多少休息时间。


    等到晚上终于能收工，张梓茵带着人去回收道具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凌苒闻声赶到现场时，张梓茵正和人吵得面红耳赤。


    「怎么回事？」她问道。


    张梓茵一看见她表情就更愤懑了，把手里那个凌苒白天做的竹筒插花摆件举到她眼前，气恼道：「苒姐你看！这也太没素质了！」


    凌苒拿过来细看了两眼，就见竹筒里插着的花草间竟多了几个菸头，碧绿的竹身上还被烫了几个黑乎乎的烟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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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茅庐作为背景的戏份很多，因此这些道具后面都还要重复用的。她也一阵窒闷，皱起眉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张梓茵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颇为隐忍忌惮地对凌苒低声道：「肯定是那个谢彦干的！我问过了，刚才拍摄中途休息的时候，有人看到他在现场抽菸来着！」


    谢彦就是戏里那位流放皇子的扮演者，这个角色后期会逆风翻盘成为皇位继承人，是整部剧的男三号，分量还是很重的。


    而谢彦本人则是去年因演了一部爆剧而火起来的流量明星，背后也有资本捧，因而进剧组的时候谱摆得尤其大，前唿后拥的。


    而这两天他这个角色刚开拍，只演了一两场戏，整个剧组却已是怨声载道。


    就比如昨晚的那场夜戏，因为他中途突然闹脾气喊累躲去了保姆车上，怎么劝都不肯下来，说必须要休息好了再继续拍，连叶晖这么暴脾气的人都没能把他骂出来。


    于是整个剧组等了他将近两个小时，最后紧赶慢赶好歹在天亮前拍完收工。


    包括谢彦那边的整个团队，态度都很差劲。


    此时正和张梓茵争吵的是谢彦的助理，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死都不肯承认这是谢彦做的。


    后来还是惊动了黄德海又跑来介入，叫来了现场的拍摄人员确认，发现真有人拍下了谢彦抽菸还把菸头塞进插花里的画面。


    谢彦助理这才收敛了气势，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而从头到尾谢彦本人连面都没露，说是早已经回酒店了。打电话过去质问，接起来的是他经纪人，态度也极其敷衍，解释说谢彦以为这摆件是一次性用完就丢的，就顺手当菸灰缸用了。


    最后表示可以照价赔偿。


    可这是钱的事吗？


    黄德海也很生气，但也无计可施，谁叫人家背后有人撑腰，又是带资进组呢？他们也实在得罪不起。


    身处这样的环境，类似的事情凌苒也不是第一回遇到，早就习惯到麻木了，除了忍气吞声还能怎样？


    事后她还反过来安抚满心不平又委屈的张梓茵：「没关系，我再重做一个就是了。」


    今天这一天折腾下来她是真累了，没心力再计较这些，只想赶快回去好好睡一觉。


    和黄德海打过招唿后她就收工离开了。


    而黄德海还要留下来继续善后，以及提前确认好明天的工作安排，等他满身疲惫地走出片场时，天色已暗沉。


    他无意间一瞥，发现了外面角落里一辆不太起眼的黑色轿车，心下正疑惑着，就见那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淡漠凌厉的脸。


    黄德海一愣，忙走上前去，语气里不无惊诧：「哎哟！您，您是啥时候来的？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没事，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不用声张。」


    ***


    第二天一早，凌苒来到拍摄现场上工的时候，就见张梓茵兴沖沖地奔过来，告诉了她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


    谢彦被踢出了剧组，他的角色也换人演了！


    凌苒很是惊讶，有些不敢相信地连声问道：「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是谁在造谣吧？」


    「真的真的！」张梓茵一脸的笃定和幸灾乐祸，语气快意：「昨晚他们一帮人连夜捲铺盖走的！还有蹲守的狗仔拍到了！你没看早上的热搜吗？」


    凌苒哪有闲功夫关心这些，闻言拿出手机正要看看，就发现工作群里已发了通知，说是剧组临时有调整，上午一切工作都暂停。


    再一看浏览器的新闻界面上挂着的热搜，她这下是真相信了。


    但也更加疑惑。


    其实剧组开拍后中途换演员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不过这个谢彦不是据传后台很硬吗？捧他的还是这部剧的最大投资方之一，这样都能说换就换？


    她想来想去，觉得最可能的还是导演叶晖出手了，剧组里有这个底气和人脉的只有他。估计也是谢彦实在不知天高地厚，把他给得罪狠了。


    这般猜测后她也就不做多想。


    总之能踢走这样一个祸害总归是好事一桩。


    她顺口又问：「那新换上来的是哪个演员？」


    张梓茵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呢，打听了一圈儿都没打听出来，只说是个新人，还挺神秘的！」


    凌苒本想去问问黄德海，但又觉得没啥必要，这事要说跟她关系也不大。


    反正不论换了谁，该做的事还不照样得做？


    她索性不再理会这些，忙起了自己的事。


    好在上午的工作延后，她也有了空闲，不紧不慢地重新做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竹筒插花后，又把其他要用的道具一样样细緻检查了一遍。


    然后就发现一件摆放在茅庐正堂里的草编屏风也被戳破了几个洞，明显又是人为的。


    她心里狠狠骂了谢彦几句，再次庆幸他被踢得好，活该！


    骂归骂，东西还是得修。因为这件屏风大且重，不好搬动，她只能把要用到的修补材料拿过来，蹲坐在屏风前一点一点地修復起来。


    屏风上草编的材质有些薄，也透光，正好方便她找到破损的地方。她凝神专注地补好了一处，又去找下一个，忽的眼前就一暗。


    她抬眼，透过屏风看见另一边影影绰绰，似乎站了一个人，也阻挡了窗户那边投射进来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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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她从屏风边缘探出头，朝那人道：「你挡住光了，可以站开一些——」


    话音戛然而止，她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眸色滟涟的桃花眼。


    第七十二章 普通同事


    隔着一道屏风直直相望，对方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盯住凌苒愣了愣，随即眉眼弯出了一个温柔但又稍显疏离的弧度。


    「好久不见，苒……姐。」


    看着那张相比两年前已褪去不少青涩的脸，凌苒讶异之余也不免有些感慨，一时无言。


    正犹疑不定时，外面紧跟着又进来个人，一脸兴奋地指着陈嘉楠对凌苒道：「苒丫头看看这是谁？还认识不？」


    看到凌苒脸上空白的神情后，黄德海明显误会了，「嗐」了一声道：「这迟攀啊！当初不还是你拉着他来介绍给我的吗？咋还不记得了呢？」


    听到「迟攀」这个名字，凌苒的脸色才陡然有了变化，她故作恍然大悟地对黄德海笑笑：「怎么会不记得，这不是太久没见了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两年间，「陈嘉楠」在凌苒的生活中几乎已经淡去，但无奈的是，「迟攀」这个名字却还时不时地会被周围人提起。


    尤其是前年他特别出演少年将军的那部戏播出后，因为长相太过俊美且演得也十分出色，这个角色即使戏份不多还小火了一阵。


    不少娱乐媒体当时都想要挖一挖演员的个人信息，结果却发现圈内查无此人。


    后来还有人联繫到了这部剧的主创团队，其中包括黄德海，但黄德海也就跟他合作了那么几天，哪知道那么多内情？于是又去问了最开始介绍他过来的凌苒。


    只不过这毕竟涉及到陈家以及陈嘉楠的个人隐私，凌苒就没有擅自透露出「迟攀」的真实身份，含混了过去。


    最后是一家娱乐公司出声认领，说这个演员是公司签的新人，目前暂时没有工作规划，要在国外进修一段时间沉淀一下，让大家静候佳音。


    而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总就是陈筠元。


    当时这条消息一出，凌苒心里其实就隐隐有了预感：或许将来某一天，还会再见到陈嘉楠。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境渐渐改变，她也没那么担忧了。


    真有那么一天又如何呢？人终归是要往前走的。


    于是正如预期般，时隔两年，她对于和陈嘉楠的再次相遇，表现得极为平淡。


    黄德海并没有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还颇有些扬眉吐气地向她解释，这次来顶替谢彦位置的正是迟攀。


    看得出他也是被谢彦的存在折磨得苦不堪言。


    凌苒刚才看到陈嘉楠身上和之前谢彦在戏里一模一样的装扮，就已经猜到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黄德海的话：「真的吗？哈哈挺好的挺好的。」


    黄德海又与有荣焉地一个劲夸他有出息，总算是混出头了。


    陈嘉楠则一副万分感激的模样，煞有介事道：「也多亏了当初苒姐和海叔的帮助，我才能有今天。」


    凌苒心下只觉得好笑：他这样的身份哪里真用得着她去帮呢？


    想出头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只是眼下她也懒得点破，面上客气道：「言重了，是你自己有这个实力。」


    陈嘉楠看向她的眼眸中有一瞬的暗沉，又极快恢復清澈。他正了正神色，也切换出了标准的社交寒暄模式 ：「那接下来又要麻烦苒姐多多关照了！」


    「嗯，合作愉快。」


    三人闲聊了一会，陈嘉楠就被导演叫走了，黄德海听说是导演那边有工作上的变动，也跟了过去。


    凌苒就留在片场里，带着审视意味远远观察了一下陈嘉楠。


    他如今看上去已有了几分圈内艺人的派头，进出坐着保姆车，还有小助理跟前跟后。


    他自己则举止稳重了不少，接人待物也显得自如得体。


    莫名地竟让她感觉出几分陈筠元的气质。


    或许也是两年过去，人成长了不少吧。她如是想。


    如果真这样，那也是好事。


    没过多久，工作群里又发了通知，说是导演组临时决定下午就开始拍摄。


    原来陈嘉楠今天本来是安排只试个妆，再和片场工作人员熟悉一下，正式开拍要等到明天。


    但叶晖是个讲究效率的导演，既然演员都已经到位，又见他试妆看着感觉还不错，就不想再耽误进度，打算干脆下午就直接开拍。


    和陈嘉楠那边沟通后，他也是很好说话，没有任何异议地答应了。


    于是导演组就趁着午饭时间把现场工作人员聚在了一起，一边吃饭一边介绍了下这位新演员，吃完饭后大家各就各位，马不停蹄地开始拍摄了。


    看得出导演对陈嘉楠还是很满意的，先不说别的，光他在形象上就比谢彦要优秀很多，身材也更高挑修长。一身青色长袍束好，昳丽眉眼稍稍一凝，在竹林间缓步挥袖，便俨然一位气度雍容高雅又郁郁不得志的贵族青年。


    而且他在演技方面也确实更专业，还敬业，现场几乎都是一条过，大热天戴着头套穿四五层的厚重戏服也仍是和和气气对谁都笑脸相迎。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很值得大夸特夸的事，但想想这要是换了之前的谢彦那肯定脸都得拉老长，还得瞎找事儿。


    说到底还是一句话，全靠前一任衬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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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后面半天相处下来，剧组里的人都对陈嘉楠印象极佳。


    最得人心的是他待人也真诚大方，拍摄间隙还请全组喝下午茶。


    这谁能没好感？


    于是中间休息时，大家就都跑去喝奶茶吃点心了。


    而凌苒得趁着这会功夫返回片场内检查道具，无暇凑上去。结果没过一会，有人就靠近她身边，往她眼前递过一杯冒着冷气的饮料。


    「苒姐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抬眼看过去，就见陈嘉楠一脸温和无害地沖她笑。


    她又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发现室内就他们两人，脸上多了几分戒备，拒绝道：「谢谢，不用了，我还有事——」


    她说着就想往门口退。


    陈嘉楠递饮料的手没有收回，神情里带着些许愧意和懊悔：「其实你不用紧张，也不用这么排斥我的，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


    「以前那些蠢事，我不会再做了。」


    凌苒面上冷了几分，情绪也真实了些许，冷淡道：「哦是吗，但愿你真是如此。如果你还想重蹈覆辙，我也不介意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陈嘉楠似是被她的态度伤到了，眼底划过委屈：「我发誓我这次绝对是真心的。」


    他又带着坦诚和自嘲道：「而且你也算拿捏住我的弱点了，你看我现在都已入行做了演员，是公众人物了，总得注意影响。我不敢再胡闹的。」


    「所以别害怕，也别躲着我，好吗？我还是很想和你做朋友的。」


    公众人物这个理由倒是很充分，凌苒没什么好怀疑的。现在娱乐圈也不好混，新人稍有点起色都要万分小心爱惜羽毛，生怕爆出点什么黑料到时候功亏一篑。


    况且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自然也会有所顾忌。


    再说如今木已成舟，他们都在一个剧组了，日常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总对他这样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反倒更惹人猜疑。


    不如面上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于是她道：「我没有什么怕的，也不会刻意躲着你。之后我们就当彼此是普通同事，正常相处就行。」


    这是婉拒了做朋友的提议。


    陈嘉楠神情黯了一瞬，差点没能绷住。


    连朋友都不肯和他做吗？


    可陈筠元凭什么就可以？！这两年还总借着朋友身份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她发发信息什么的！


    而他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他都快嫉妒死了！


    陈嘉楠心底酸楚得直冒泡泡，眼眶都快憋红了，然而还是要笑脸以对，乖顺地应道：「好，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说着又把手里的饮料往前递了递：「那普通同事请喝个饮料，也不过分吧？」


    话说到这份上，凌苒也不好再推辞，一边伸手去接一边随口问：「什么味道的？」


    「牛油果甘露，少冰五分糖，加奶冻。」陈嘉楠不假思索地脱口道。


    凌苒接过的手滞了滞。


    这是她一直很喜欢的口味，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会喝。


    第七十三章 还能是谁


    凌苒又抬眼去看陈嘉楠，却见他一脸稀疏平常，仿佛并没意识到这有什么异样。


    她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


    过往已然存在，也确实是属于她与他两人的共同回忆。抹除不掉，她也没办法强求对方去遗忘。


    不管是巧合，还是他刻意要这么做，只要她不在意不回应，那就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她接过来往外走，不想和他再待在同一空间。然而刚走到门口她想到什么又停住了。


    过去的事可以不介意，但眼下，当前，有些疑问是不能随便含煳的。


    于是她又转身看他，沉吟片刻后问：「谢彦被换掉，是你做的吗？」


    毕竟他有过类似的前科，让她不得不怀疑。况且他背后的陈家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陈嘉楠面色几经变换，最终扯出一个无辜纯良的笑：「他被换掉难道不是他自己的原因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这次进这个组是巧合，事先并不知道我也在，对吗？」凌苒直白问道。


    陈嘉楠眉头一压，显出点委屈神色，正要开口。


    凌苒又补了一句：「不要再骗我，陈嘉楠。」


    「.......」陈嘉楠眼眸闪了闪，最终长唿出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对，我是知道你在。」


    「但我总不能为了避开你，就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吧？这部戏是个什么档次什么配置你也知道的，前一阵多少人为争这个资源都挤破了头。我想办法争取到一个角色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发展。


    「这样都不可以吗？」


    他神情认真，语气磊落，有股让人不得不信的说服力。


    而且细究他言下之意，似乎他接这个戏纯粹是为拼事业，与凌苒无关。


    话里话外倒显得像她在多自作多情似的。


    凌苒无所谓他怎么想，更不觉得难堪。


    自作多情又怎样？她就是要敞敞亮亮地把话都说清楚了，这样才能安心。


    「当然可以。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她神情放松了些：「刚才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陈嘉楠怔忪摇头，苦笑道：「不，你不用道歉。都怪我以前做得太过分，你怀疑我也是应该的。是我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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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论如何，再相见后陈嘉楠这种放低放软且始终自省的态度，还是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确实表现得规规矩矩进退有度，对待她与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并没什么两样。真就是一副表面同事客客气气的态度。


    除了工作相关，再无任何交流。


    这天的拍摄也进行得很顺利，傍晚准时结束收工。而陈嘉楠一下戏去卸了装束后，出来和众人打完招唿也不再过多停留，带着助理低调离开了。


    凌苒则在片场滞留了一会，拖拖拉拉地收拾好后才出来，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并没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骑上电动车下了山。


    如今又到了夏季，也是每年的旅游旺季。陶山这两年游客日益增多，近段时日还迎来了一波高峰，于是到了夜晚村里经常会自行组织一些庙会祭典之类，以吸引游客。


    今天正好是七月初七「鬼门开」，也是七夕，街上有一场拜神游街的活动。


    凌苒一进村口就被汹涌的人群堵住了。只见前方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满天都是彩纸金箔在纷飞。


    街道中央两排人正抬着一座座神辇缓缓前行，空气中烟雾缭绕，入鼻全是檀香味儿，耳边更是一阵阵锣鼓喧天。


    要在以往，她高低得混里面兴致勃勃地凑凑热闹，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是提不起劲，也没那个心情。


    她面色沉沉地在人流中慢慢蹚着电动车，好不容易才蹭到自家那条巷子口，随即毫不犹豫地转了进去，与主街道上正迎面而来的五彩花车恰好错开又互相偏离。


    于是也就没看见花车另一边的那辆黑色保姆车。


    那辆车停滞了片刻，也缓慢开始行驶，逆着人流龟速行至主街道的尾端，又拐了个弯停在了街角一栋旧式的短租公寓前。


    车内，助理小唐往外看了看四周环境，转过脸有些为难地对后座的人道：「迟哥，你……真要住这儿啊？我看这环境也太简陋了，而且进进出出的什么人都有，挺不安全的，不然咱还是回酒店住吧？」


    陈嘉楠现在对外一概都用的「迟攀」这个名字，公司里除了陈筠元，再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即便如此，公司上下也都不敢怠慢。


    他之前刚回国进公司正式做了演员，经纪人也没有配备，所有相关事务都直接由老总陈筠元全权负责，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有什么不安全的？住里面的不都是人吗？」此刻，他维持了一整天的温良人设才终于卸下，眼神桀骜又痴怔地看着窗外公寓前那一如往昔的红字黄底招牌，目光渐渐失焦，似是怀念般呢喃：「我以前.......也在这儿住过。」


    那应该是他活到现在最温暖最有趣的一段时光了。


    后来很多个夜里，他经常梦到这个地方。


    梦到公寓门口鲜亮夺目的招牌前，凌苒站在那儿沖他笑，眉眼弯弯，神情灵动。


    她递给他一把亮晶晶的糖果，然后骑上电动车和他摆手说再见。


    再见。


    明天还能再见。


    每天都能相见。


    那也是他想疯了都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他的眼眸渐渐混沌模煳，又多了些许怅然。


    小唐刚分配到他身边做助理没多久，对他的性子还没摸透，但也知道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好说话，只能退一步道：「您非要住这儿的话，那我得陪您一起……」


    「不用，」陈嘉楠拒绝：「你回酒店吧，明天一早过来接我就行。」


    「可是——」小唐哪敢就这么丢下他一个人，想了想又道：「我还是先请示一下陈总吧。」


    陈嘉楠情绪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于是小唐顶着压力拨通了陈筠元的电话，把情况向那边说明了一下。


    而陈筠元在电话里沉默半晌，最后只道：「既然他坚持，你就不用管了，随他去吧。」


    如此，小唐也只好作罢，放陈嘉楠独自一人下了车，看着他走进了那间短租公寓。


    ＊＊＊


    凌苒到家后，发现郑建珍和魏奇都不在，厨房里倒给她留了饭。


    结合今晚外面的盛况，凌苒就知道肯定是超市生意忙不过来，他俩都过去看顾了。


    她想着多个人也多个帮手，于是连忙三口两口地扒完了饭，紧接着也赶去了超市。


    到了后她停下电动车，一抬头就见超市门口果然挤满了人。


    她一开始不疑有他，直直就往里走，然而再一靠近了细看，又发现了不对劲。


    此刻挤在门口的几乎都是些年轻女孩，一个个在那儿举着手机满脸兴奋地叽叽喳喳。


    「诶诶，是他吧？就那个穆钊......」


    「肯定是！真人好帅啊~我的穆小将军呜呜呜~~」


    「......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要拍新剧了？」


    「哇那可太好了！！还以为他都退圈了呢！」


    凌苒心口一窒，脑子里也警铃大响。


    穆钊穆小将军，就是之前陈嘉楠特别出演的那个角色。


    当时他凭着这角色在网上获得了不少人气，还吸了一波粉丝，只不过后来因为再无消息，热度也就转瞬即逝。


    没想到现在仍有这么多人记得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让哈！」她有些头疼地拨开人群，往里面收银台走去，而视线也渐渐随之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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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就看见了此处一众人的焦点——背对着门口正和郑建珍聊着什么的高挑身影。


    郑建珍仿佛说到了高兴处，被哄得一脸喜气洋洋的，见到凌苒过来后笑意更深，连忙向她招手，同时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示意她看：「苒苒！瞧瞧谁来了？！」


    凌苒满脸无语，心下一嗤。


    呵。还能是谁？


    而面对着郑建珍的人也随着转过脸看向她，露出一个似讶然又似侷促的笑。


    「我......只是想来看看姑姑，毕竟以前也受到她不少照顾，于情于理都该问候一下。」


    陈嘉楠小心翼翼道：「我没想打扰你，也没想到你会过来。抱歉。」


    第七十四章 再出事故


    郑建珍是知道两人以前的关系的，因此当着她的面凌苒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问候完了就请你离开。」她往周围吵吵嚷嚷的人群看了一眼，本是有些谴责的意思，但又见也有不少人进超市顺手买了东西，确实带动了些生意。


    她梗了梗，说不出违心的话，最后只能冷着脸道：「还有，以后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家人面前。」


    陈嘉楠脸色黯了黯，眼底满是失落，仍好脾气地笑着回道：「好，我知道了。你不喜欢的事我以后都不会再做。」


    他又转头和郑建珍还有旁边忙着给人扫码结帐的魏奇打过招唿，就埋着头离开了。


    随后挤在超市里的人群也跟着陆陆续续散去，空间里也渐渐开阔平静下来。


    郑建珍对陈嘉楠其实有些不落忍。


    凌苒一直没告诉过她当初那些内情，以及「迟攀」的真实身份，因此她对这小伙子的印象一直都不错。


    更何况后来还闹出他被大皮咬伤的事，她始终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于是陈嘉楠走后她就在凌苒耳边念叨起来，无非就是觉得这孩子看着比以前稳重了不少，也没什么坏心，用不着这么排斥人家，能做个朋友也好之类。


    凌苒没有反驳，面上敷衍着应了，但心里却对陈嘉楠更添戒备和忌惮。


    两年不见，他迷惑人心的本事可真是见长。姑姑不清楚他的本性被表象所骗也没办法。


    但她自己可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


    接下来几天都相安无事，说到底哪怕是在片场，两人间的直接接触其实也没多少。


    直到有一天早上上工的时候，凌苒出师不利，上山到半途遇上了倒霉事——她的电动车出了故障，发动不了了。


    她这时刚好到了半山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四下看了看，也没见着路过的人能帮帮忙。


    第一时间也只能想到魏奇，他这段时间因为超市生意太忙就被郑建珍留在了家里，没和她一起进组，倒是可以打个电话叫他把他那辆骑上来替换给她。


    但这样一来肯定得耽误时间，上工就晚了。


    正犹豫间，不远处弯道口拐出一辆黑色保姆车，缓缓朝这边行驶过来，明显是要往山上去的。


    她精神一振，想着先打个招唿看看是不是熟人，说不定能捎上她一段，就冲着那车招了招手。


    车停在了她面前，车窗摇下，却是一张半熟不熟的脸，对她客气笑道：「是道具组的凌老师吧？出什么事了吗？」


    凌苒认出这是陈嘉楠身边的助理，好像是姓唐，昨天拍摄的时候有过交流。


    她没想到会这么巧，偏偏就叫停了陈嘉楠的车，于是下意识往车里瞟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但她知道他肯定在车上，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认错车了，你们先走吧。」


    说着还退后两步让了让。


    车却没动，小唐看了看她身后的电动车，转过脸跟车里人说了什么，又回过头颇为殷勤地对凌苒道：「是不是车坏了走不了了？您就坐我们的车一起上去呗！」


    「不了不了。」凌苒摆手拒绝：「我已经找人过来帮忙了，就不麻烦你们了！你们赶快上去吧，没关系的！」


    「啊？这……」小唐仍是没动，只一脸为难地又往车里看了看，像是在等什么指示。


    后座的车窗这时才摇了下来，露出了陈嘉楠那张俊逸绝伦的脸，只不过凌厉的轮廓此时却糅成了温和的弧度，笑得令人如沐春风：「苒姐，就搭我们的车一起走吧，不然真的要晚了。」


    凌苒：「……」


    她张了张口，仍打算拒绝，突然又听远处一个声音唤道：「凌苒！」


    她转头一看，就见又有一辆车开了上来，隔了段距离停在陈嘉楠的保姆车后面，车里的人正从车窗里探出头对她招手。


    凌苒眼睛一亮：「韩昱？！」


    她面前，陈嘉楠原本一脸的笑意瞬间凝滞。


    而她毫无所觉，已往韩昱那边走了过去：「你不是在荣城拍戏吗？怎么来这儿了？」


    「那边前一阵杀青了，现在来给下一部踩踩点，顺便也去你们剧组探个班。」韩昱笑得疏朗回答道。


    他和叶晖关系不错。


    也是挺神奇的，这两人明明性格相去甚远，年纪还差了辈，韩昱却很受叶晖赏识，算是忘年交。


    不管他目的为何，总之这个时候能出现凌苒是再庆幸不过：「哈哈那敢情好！正巧我这儿遇上麻烦了……」


    最后陈嘉楠眼睁睁看着凌苒上了韩昱的车，两人说说笑笑地越过他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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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唰」地关上了车窗，在昏暗下来的空间里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从容，只剩满眼阴郁。


    ***


    好在有韩昱载了一段，凌苒最后勉强按时赶到了拍摄地点。坏掉的电动车她就留在了山路上，等魏奇迟些上来弄回去。


    下车后韩昱先去找叶晖，而凌苒则往道具组这边走，正好就见到迎上来笑得一脸暧昧的张梓茵。


    「哇！我看见了谁？那不是韩导吗？他是专门来找你的吧？」


    她作为凌苒的跟班儿，对两人一直以来的交情也有所目睹。


    韩昱这两年在圈内发展得不错，导的两三部戏都获得了好口碑，再加上外形条件堪比小鲜肉男爱豆，也一度成为娱乐版面的话题人物。


    他自己却是低调得很，只专注拍戏，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和凌苒倒是一直保持着联繫。


    不过说来也怪，两人虽都身处这个行业，也经常互相念叨着说有机会要合作什么的，但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总是因着这样那样的偶然巧合或阴差阳错，竟一回都还没有合作上。


    也因此他们各自忙碌着，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只是逢年过节凌苒回秦城陪奶奶的时候，在家能遇到来拜访的韩昱，又有奶奶在中间不遗余力地撮合，两人的关系就多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暧昧。


    不过彼此都没有点破。


    「别胡说！人家是来找叶导的！」她否认了张梓茵的话，又叮嘱道：「好了赶紧去做正事儿！今天的活儿更要仔细着点！千万不能出岔子明白了吗？」


    「好嘞！明白！」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天的拍摄很关键且有风险，是一场流放皇子被刺杀后掉下悬崖的戏，需要吊威亚。


    而叶导拍戏一向又讲究镜头真实感，这种戏一般都不喜欢用替身的，所以就要演员自己上了。


    吊威亚有专门的威亚老师负责，但要用的工具还是由道具组准备。凌苒亲自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让人拿到片场那边。


    过了会几个主要演员就位，中心人物陈嘉楠也做好了妆发换好戏服，缓步过来站到了要吊威亚的地点——一处人造假山下。


    工作人员开始给他身上绑装备。


    以防万一凌苒这时也跟了过去，在旁边仔细盯着威亚一步一步地准备到位，随即工作人员也在幕后就绪，一声令下，陈嘉楠开始被慢慢往上吊起。


    她见中间没出什么差错，就放下心来退到了片场外围。


    这时身后有人凑了过来，在她旁边问：「这就是新换上来的那个？」


    她一转头，见是韩昱，双眼正看着半空中还在往上升的陈嘉楠。


    剧组演员换人的事这两天闹得挺大的，韩昱知道也正常，她就点了点头：「对。」


    「看着确实比谢彦要合适。」韩昱客观道，片刻后又转而问她：「听说你之前在组里也受了委屈？」


    凌苒猜这事应该是黄德海嘴碎告诉他的。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嗐！一点小事儿，什么委不委屈的！再说人都走了，还计较个啥？」


    「也是，人都走了，也没办法替你出出气。」韩昱颇有些遗憾地笑笑，又道：「下回再遇上这种事你可以跟我说的，哪怕我能力有限帮不到你什么，当个朋友聊聊天发泄一下也好啊。」


    凌苒心念一动，偏过头认真看了他一眼，暗暗觉得这人还挺不错。


    相处到现在，他始终温柔又包容，举止做派也成熟稳重，这都是她非常喜欢的特质。


    更重要的是，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出，相对而言他对自己有着更多的好感。


    或许等到后面某个合适的时机，捅破这层窗户纸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勐不丁耳边突然传来远处一阵迭起的惊唿：「慢点慢点！小心——」


    而身边的韩昱也突然面色一变：「不好！危险！」


    说着他身体已经有了行动，往前面片场里冲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那边就「砰」的一声巨响。


    凌苒下意识抬头去看，才发现原本吊在半空的陈嘉楠已消失不见，只剩一截细细的钢丝索在悠悠晃荡。


    第七十五章 是我活该


    凌苒只觉得心脏骤停了一瞬，自己仿佛也一脚踏空似的，全身麻了麻，随即意识混沌地跟着跑了过去。


    场地中央已经有一堆人围在了那里，一声高过一声地吵嚷着。


    「怎么样怎么样？人有没有事？！！」


    「摔到哪了？？医生呢赶紧叫过来！」


    「不行就打个急救送医院吧……」


    ……


    大家都被这场突发事故吓得措手不及，在那儿乱成了一团。


    凌苒费力地穿过人群靠近中央，看见了跌坐在防摔软垫上正被人扶起来的陈嘉楠。


    他苍白着脸，不知是被吓到还是真的伤到了哪里，眉眼紧皱唇角绷直，却还若无其事地笑，虚弱着声气对周围道：「没事……我感觉还好，应该没伤到……嘶——」


    话是这么说，他神情却扭曲了一下，一边手臂的宽大衣袖里渐渐淌出血滴来。


    最先赶到他身边的韩昱反应比较快，忙上前去撸起他的袖子查看伤势，最后发现是手心被割出了一道又细又深的伤口。


    陈嘉楠便解释说，刚才他在半空中感觉到威亚有问题时，自己慌乱间求生欲使然勐得抓了一下钢丝索，手心应该就是当时被划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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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也多亏抓了那一下有所缓冲，所以没有摔得很重。


    说这话时，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韩昱的搀扶，自己慢悠悠坐直了身体，眼眸在周围的人群里扫了扫，很快就锁定了站在外层的凌苒，与她四目相对。


    他勾了勾唇，似乎是想给出一个安抚的笑意，可惜还没成型，凌苒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她满心的惊恐担忧，在这一刻逐渐消散，心也平缓冷凝下来。


    这一幕可真是……似曾相识啊。


    她暗暗想着。


    剧组里配备的医护人员很快过来了，在场地边给陈嘉楠做了下大略检查，最后判断确实没伤到筋骨，不过也怕弄出脑震盪什么的，建议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但陈嘉楠摆手拒绝了，只说自己休息一下缓缓就好。


    总之最后算是有惊无险，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凌苒这才转身离开，去了另一边他摔下来的地方。


    不管人最后有事没事，但危险确实是发生了，迟些剧组肯定是要追究问责的，到时候道具组只怕也逃不过。


    她得赶快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已有工作人员正在那儿拆卸吊威亚的装备，她也参与进去一边帮忙一边细緻查看起来。


    韩昱在陈嘉楠那边忙活了一阵，见已无大碍，就跟来了凌苒身边，在她拿起那截断掉的钢丝索时靠近看了看，很快就发现了异样，惊疑道：「这断面……看着不像是意外啊，倒像是经过人为破坏的……」


    凌苒对这方面了解得更多，自然也能看得出来。思考一瞬后她脸色已黑沉下去，再抑制不住满腔的怒气，拎着那截钢丝索起身往片场外走去。


    刚才聚集在场地内的人都已散去，而陈嘉楠也被扶进了一旁的房车里休息。


    助理小唐刚才被吓得魂飞魄散，正心有余悸地蹲在房车外打电话联繫陈筠元，因此没注意到气势汹汹往这边走来的凌苒。


    她直接就进了房车。


    此时里面只有陈嘉楠一人。他坐在沙发上，手上整理着刚缠好的绷带，抬眼一见是她，整张脸都舒展开了，故作轻松地对她笑道：「苒苒，我没事的……」


    可他眉眼一耷拉下来又添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那神情那语气，分明是想要求得她的垂怜。


    只不过回应他的，却是兜头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他脸被打偏，人也懵了。


    「好玩吗陈嘉楠？！」凌苒沉声斥道，细听还带着点颤意：「这种把戏你玩不腻是吗？！到底还要闹成怎样才肯罢休！！」


    陈嘉楠整个脑袋都是麻的，怔怔看向她道：「什么把戏？」


    凌苒满眼的怒急和讥讽：「你还装？我看你是真疯了！连自己的命都能拿来玩！」


    他盯着她的脸呆呆看了半晌，才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仿佛裂开般：「你以为，我刚才摔下来……是故意的？」


    「难道不是吗？！」凌苒冷笑。


    陈嘉楠眼眶瞬间红了，争辩道：「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可能……」


    凌苒不耐烦地把手里的钢丝索一把摔到他身上：「那你解释一下，这么牢固的钢丝，在用之前我还仔细检查过，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偏偏一到了你身上就会变成这样？！这断面明显就是人为弄出来的！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跟你无冤无仇的那几个工作人员吗？！」


    陈嘉楠听着她的话，面色渐渐由苍白转变成灰败，最后一片死寂，被堵得完全无法反驳。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哽了半天，他也只能苍白地重复辩解，又满眼哀戚不忿地看着凌苒，忍不住控诉：「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恶劣不堪的人吗？」


    「那不然呢！你又不是没这么做过！」凌苒厉声道。


    她怎能不怀疑呢？


    还不是因为他从前劣迹斑斑！最初相遇时就是用的这种方式，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引起她的注意，和她产生关联。


    而到了到现在，他竟是变本加厉，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当儿戏！


    自己不惜命就算了，还要带累周围一帮老实无辜的打工人！


    她又怎能不气？！


    陈嘉楠垂下眼眸，惨澹一笑：「也对，是我活该……我以前骗了你，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


    「是我活该……」他眼眸渐渐失焦，轻声反覆呢喃道。


    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让凌苒心间无比窒闷，一时又觉得真的挺没意思。


    打他骂他又有什么用呢？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可他改了吗？


    她瞬间失去了再跟他掰扯的心情，转身想走，却又被陈嘉楠赶上来一把拽住了。


    「苒苒，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可我真的改过了！」


    受了这样的冤枉，他又憋屈又悲怆，再也装不了什么矜持有礼的谦谦君子，赖在地上缠住她的手脚，眼泪也控制不住地一颗颗落了下来，哽咽道：「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再骗你了，以后也绝不会……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就一回……」


    凌苒没想到他又变成这副哭哭赖赖的模样，已经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跑上来找他理论了。


    如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他们还在片场，外面来来往往都是工作人员，这般拉拉扯扯被人看见了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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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头疼，挣扎道：「你先放开我。」


    本以为他还会跟以前一样缠磨着不肯放，谁知她话音一落，他就立即缩回手，一脸惶恐地松开了她。


    「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他闷声道：「我只是想让你多留一会，我们好好谈谈……」


    凌苒看着他哭得一塌煳涂的那张脸，再看看他一身的狼狈，真是又悽惨又滑稽。


    可她也笑不出来。


    「没什么好谈的了。你的存在本身已经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如果你还不肯消停，那我就退出这个剧组，你好自为之吧。」


    她冷漠说完，也不再管他，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才发现刚才上来时明明开着的车门被关上了，她猜测应该是助理为了遮掩车里两人的争吵给关上的，就伸手要去打开。


    而同一时间，车门被人从外面给拉开了。


    她和站在门外的人直直打了个照面。


    视线相对，她定睛一看又愣住，好一阵才认出了眼前的人。


    「......陈筠元？」


    第七十六章 贤惠大度


    这也是她和陈筠元时隔两年后的再见面。


    相比于陈嘉楠，她发现陈筠元的变化似乎更大些。


    倒不是说外表有多大的改变——仍还是那副西装革履眉眼冷峻的模样，只是脸看着消瘦了不少，眼窝也深深凹陷下去，目光沉郁，整个人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病态感。


    不过在面对她时，他眼中还是多了些许精神气，温声打着招唿：「漾漾，好久不见。」


    还没等凌苒回应，身后陈嘉楠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两三步冲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一脸排斥地对陈筠元道：「你来做什么！」


    「我正好在附近，刚刚小唐打电话说你出了事，就过来看看。」陈筠元解释道，又上下打量着陈嘉楠，在看到他手上缠着的绷带时皱了皱眉。


    陈嘉楠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十分忌惮似的粗声粗气道：「我没事！你看也看完了，赶紧走吧！」


    陈筠元刚才在车外已经把里面两人的争吵听了大概，也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此时并没有理会陈嘉楠，而是偏头朝他身后的凌苒歉疚道：「对不起，他刚一回来又给你添麻烦了。」


    凌苒冷着脸绕开陈嘉楠，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也没心思跟陈筠元寒暄客套，直冲沖道：「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就管好他！他麻烦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剧组一大班人！你们高高在上无所谓，我们挨了批误了活儿找谁说理去？！」


    说完她就越过陈筠元，径直离开。


    没走两步，身后又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陈筠元快走了几步，又缓了缓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低声唤道：「漾漾，你别生气。让他进组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全，我跟你道歉，等下我会教训他的。」


    凌苒还在气头上，并不想搭理他，沉着脸继续往前走。


    陈筠元就闷头一步一趋地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只定定注视着她的后脑勺。他个子高，外形又扎眼，两人这一前一后的惹得周围剧组的人直往这边看。


    凌苒并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忍无可忍只能无奈转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陈筠元忙扯出一个尽可能和煦的笑意，眼带恳求道：「我是想问，过会你不忙的时候，我能去找你吗？有事想跟你聊一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凌苒看着他小心翼翼又刻意讨好的模样，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硬着声气勉强答应了。


    陈筠元这才停在原地目送她走远，随后转回身进了房车，抬头就对上了陈嘉楠充满妒意的双眼。


    「你不是保证过不会再掺合进我们之间吗？现在又出现在她面前算怎么回事？！」他恨恨问道。


    陈筠元眼神发冷：「那你之前跟我又是怎么保证的？我明明警告过你不许再用这种手段让她困扰！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很明显，他也怀疑今天这场事故是陈嘉楠自导自演。


    陈嘉楠都快气疯了，瞪着眼吼道：「我没有！都说了不是我做的！」


    「哥！」他转而换上一副委屈神色，哀哀道：「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好不容易再有机会见到她，我怎么可能还敢这么做？」


    陈筠元神情稍滞，也想起了过去那些日子，心底细细琢磨后，多少相信了陈嘉楠的话。


    这事危险性太大了，陈嘉楠再疯也不至于这样犯蠢又犯险。


    一个不好还会得不偿失。


    可光他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陈嘉楠透过车窗还在眼巴巴寻找凌苒身影的样子，他嘆了口气：「这件事我会细查，你不要再轻举妄动。漾漾那边……我等会去替你好好解释一下。」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暗自觉得讽刺。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做出这种在两人之间说和的举动。


    「不需要！」陈嘉楠却并不领情，也不相信陈筠元真有这么好心。


    不趁机火上浇油阴他两把就不错了。


    「你也不许再靠近她！你说过不会再跟我争的！」一对上哥哥陈嘉楠就再也不掩饰恶劣跋扈的本性。


    陈筠元也被挑起了点火气：「我是说过！但前提是她会接受你，心甘情愿地和你在一起。那我就心服口服地放弃，也会祝福你们。」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陈筠元注意到他望向窗外的眼眸亮了亮，紧接着又阴寒下来，于是跟着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片场内凌苒正和韩昱站得很近，在低语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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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语气也更冷了：「不想让我帮你，那我也不介意再争一争，反正你我现在情况都差不多，不是吗？」


    反正都一样的不受她待见，他陈嘉楠还敢腆着脸往上凑，那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陈嘉楠看着外面韩昱盯着凌苒目不转睛的眼神，磨了磨后槽牙，也意识到目前这种情况，多个帮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于是他默认了陈筠元的提议，又有些不甘：「你要帮我就先想办法把某些苍蝇赶走吧！那个韩昱，」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语气尖刻：「你之前不是说过会处理好的吗？为什么他现在还能缠在苒苒身边晃来晃去？」


    陈筠元无奈道：「我能做的有限，最多尽量减少他们明面上有交集的可能。但如果漾漾出于自己的意愿想和谁有私交，我必须尊重，也无权干涉。」


    陈嘉楠嗤笑一声，但又明白他说的话是正确的，一时也无言反驳。


    接着却又听大哥道：「其实平心而论，韩昱……各方面都还不错，家世背景也干净，漾漾总得过正常的生活，若是喜欢，跟他交往一下也没什么......」


    「哈！」陈嘉楠这下再抑制不住满心的乖张戾气，讽刺道：「听听你这语气，跟个帮皇上选妃的太监似的！名分都还没一个呢，倒装上贤惠大度的正宫了！」


    「……」陈筠元被刺得脸一阵红一阵青，片刻后冷声回敬：「那也比你好点，她至少还愿意跟我说说话，你凑她面前看她理你吗？」


    陈嘉楠面色一僵，彻底绷不住了。


    而陈筠元怼完后又有些自我唾弃，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才待在这里跟他菜鸡互啄，简直太幼稚了。


    他最后告诫道：「总之你记住，不管她什么态度，你都不要再做出那种极端的事了，否则只会把她越推越远，明白了吗？」


    陈嘉楠颓然垂首：「明白……我都明白的.......」


    他眼圈红透，眼眶里又聚出水雾：「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我明明都知错了，我在改了.......她不能，」他哽咽一声，抹了抹眼角滑出的泪：「不能就这么给我彻底判了死刑啊！我快撑不住了，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的......」


    陈筠元看着弟弟这副涕泗横流的模样，又是头疼又是心堵。


    同时又隐隐有点羡慕。


    或者说，他其实从小就一直很羡慕弟弟，羡慕他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总能无所顾忌地表达出内心的喜恶嗔痴。


    而他却不行。


    就比如陈嘉楠在国外那两年每天过得如同行尸走肉，甚至后来愈演愈烈还进过几次医院，一度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闹得陈颂最近不得不又松口把他弄回了国。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状态呢？


    只是他的身份，他的责任，他身上所背负的那些沉重隐秘，都逼迫着他必须在面上更善于克制伪装。


    到如今再回想，他只觉得疲惫又厌倦，想逃逃不脱，想求求不得。


    他也快要，撑不住了啊......


    ***


    安抚住陈嘉楠后，陈筠元走出房车。


    时间已至中午，正是饭点，他本来想去找凌苒，结果没两步就遇上了找过来的黄德海。


    陈筠元这回仍是这部剧的投资方之一，黄德海并不知道他和陈嘉楠的关系，只以为他是听说了刚才剧组里的事故赶过来关心演员情况的，就连忙上前殷勤备至地向他解释，完了又要招待他去影视城外的餐厅吃饭。


    陈筠元婉言拒绝了，又当场打了个电话叫助理拨款给剧组加餐，也算是给大家压压惊。


    随后他自己混到工作人员中在餐车那儿领了份盒饭，拿着去找凌苒。


    凌苒这时正一个人坐在道具棚里吃饭。韩昱刚才接了个电话说是临时有事就离开了，张梓茵和另两个组员则在听到有加餐后乐颠颠地端着饭盒跑了出去。


    陈筠元站在棚外咳了两声引起凌苒注意，又举了举手里的盒饭示意：「能进来和你一起吃吗？」


    凌苒本以为他会等饭后午休的时候找过来，倒没成想他就在剧组里解决午饭。


    不过她也没所谓地点了点头。


    陈筠元进去找了个凳子坐在了她身边。


    凌苒夹起一块排骨正要啃，陈筠元却正襟危坐，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问道：「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吗？」


    其实她过得好不好，他也并非不清楚。


    这些日子虽然人在国外，但实际上心思大半都还在国内，聚集的焦点也几乎都是有关她的点点滴滴。


    可他还是想与她面对面，郑重其事地问上这么一句。


    似乎这样，才真的有了与她重逢的实感。


    凌苒哪懂得他这些矫情心思，大大咧咧地吐出骨头，心不在焉道：「昂，还行叭，瞎混着呗！」


    又带了客套地回问：「你呢？过得咋样？」


    「我也……挺好的。」陈筠元垂了垂眸，掩去眸底的纷繁情绪。


    第七十七章 旧日羁绊


    其实说起来，这两年凌苒对陈筠元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除了逢年过节会互通一下问候，偶尔她回秦城在许家也会听周围人提到几句。


    无外乎就是陈家内部一些父子猜忌啊兄弟阋墙啊争权夺利啊之类的八卦小道。


    该说不说，还挺精彩。


    当然啦，她作为旁观者听着是觉得有意思，而陈筠元身处那样的环境中，肯定是过得不容易的。从他现在的状态就多少能感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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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也没兴趣去了解，「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干饭。


    不想两年不见，陈筠元倒是变得话多了起来：「今天的事，等我详细查过之后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我觉得，这不太可能是嘉楠自己做的。」


    「他......这两年过得不太好，他有去看心理医生，也做了不少努力尝试着改变自己，是真的有好好反省......」


    「呵。」凌苒戳了戳米饭，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帮他说话？也对，你们毕竟是一家人。」


    陈筠元一滞，顿时不敢再出声了。


    凌苒也不想跟他废话，只道：「你刚说有事找我，就这个？」


    「不是。」陈筠元默默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是想问一下，关于你妈妈......凌阿姨的事。」


    乍一听他提到凌艾萍，凌苒有些莫名其妙：「我妈？她怎么了？」


    陈筠元看了看她，眼神复杂，却又摇摇头道：「没什么，就问问阿姨的墓地是不是在这边？我想......去看看她。」


    「啊？墓地？」凌苒疑惑皱眉。


    之前他也不是没来过陶山，那时可没见他想起过这事儿。怎么现在无缘无故地突然又......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蓦地就回忆起了之前奶奶说过的陈筠元小时候那件事，不禁惊道：「你想起来啦？！」


    陈筠元愣了愣，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免惊讶：「你也记得？」


    两人有了默契，都知道说的是哪件事，凌苒就道：「不记得，但我奶告诉我了，还叫我别跟你说，怕你想起来。」


    「.......」


    凌苒又不免好奇：「那你啥时候想起来的啊？」


    她记得奶奶说过，陈筠元后来是去做了催眠还是啥的，把那天的事都给忘记了。


    陈筠元扯了扯唇角：「那天你陪我去精神病院见我妈，我被她掐住的时候，听见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凌苒那时候光顾着把人拉扯开，根本没听清她在叫喊什么。


    「她说：『妈妈带你一起走，好不好？』」


    凌苒本来还想继续吃饭，一听他这话停住了，再一细琢磨只觉手臂上一层白毛汗，语无伦次道：「她这是，这是要......」


    「是真的要杀了我。」陈筠元平静接道。


    「那时候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些模煳的画面，也隐约感觉到，我应该不是第一次被她这样对待。」


    「也是从那时起，我晚上经常会做梦，梦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就渐渐想起来了。」


    「所谓的三岁时那场事故，是我妈在家掐着我把我摁进了水池里，想弄死我然后自杀。」


    凌苒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而他仍是一脸淡然，只是眼底混沌一片，仿佛再亮的光都照不进一般。


    她其实有些想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一个母亲要对自己孩子动手呢？难道那个时候他妈妈就精神出现问题了吗？


    只是这终究是人家的隐私，他不说，她也不好问。


    只见下一瞬他又笑了，笑意中带着真切的感激和柔软：「还好当时被凌阿姨撞见，救了我。」


    他眼底划过一丝悲戚：「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你们对我有这样大的恩情，我却......一直都不知道。」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他和她或许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凌苒被他平淡揭开的真相震撼得好一会都没能说出话来，消化了许久，又听他这么说，不免多了几分同情，摆摆手安慰道：「没事儿！以我妈的性格，估计也宁愿你不知情呢！你出事的时候还那么小，这种糟心回忆还是不记得的好！」


    陈筠元面上动容，心底却又泛起丝丝苦涩，仍是坚持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既然都知道了，于情于理都该去好好祭拜一下阿姨。」


    凌苒一时没应声。


    这个请求倒没什么过分的，只是.......


    见她神情似有些为难，陈筠元忙又改口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也不是不方便......」凌苒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会后看了看手机，现在离下午开工还有一段时间。


    她立刻就做了决定，三两口扒完了饭：「你要真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去。」


    ***


    正值盛夏，人迹罕至的后山入眼便是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山间偶有一两汪清泉点缀，水声潺潺清澈见底，带来了清凉，同时又滋养着山间的万物生灵。


    凌苒在前面带着路，陈筠元就跟在她身后，目光仍是时不时地就定在她的后脑勺上。


    一路沉默许久，他没忍住开口道：「听说，那时为了救我还害你受了伤。」


    「昂，是有这事儿。」凌苒拿着一根枯枝在草丛里随意地划拉着，摘下藏在草间的野果，漫不经心道：「脑袋上磕了一下，我之前不跟你说过嘛，难怪总背不进书记不住事儿呢，估计就那一下给磕傻了。」


    她自己只当个乐子说，陈筠元心里却更是难受。


    凌苒又继续往深处走，遇到漂亮的野花和成熟的果子就摘，抱了个满怀。


    最后两人停在了一处溪流边，凌苒蹲下来洗果子，陈筠元以为她是要拿这些去母亲的坟前做贡品的，也跟着蹲在了她身边，认真地帮着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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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着洗着，眼前伸来一只修长匀称却并不算白嫩的手，手里是几颗鲜红欲滴的饱满果子：「吶，尝尝。」


    他怔怔抬眼，就见她挑了挑眉，又往前递了递：「嫌脏啊？这溪水很干净的，放心吃。」


    「不是，我没有嫌脏。」陈筠元连忙接过，捻起一颗放进嘴里，弹软的口感过后，是一股清甜带了点酸涩的汁水，别具风味。


    他满眼赞嘆：「很好吃。」


    凌苒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就坐在原地，和他分着吃起了洗好的果子。


    陈筠元满肚子疑惑，却也没多问，耐心陪她吃果子看风景。


    看着看着，也就真沉溺了进去。


    深山老林里瀰漫着经年积累下来的草木气息，有着清新的前调，又沉淀着甘醇醉人的后调。


    生机勃勃却又古老神秘的空间里，时光仿佛都静止了，只有持续聒噪的蝉鸣和鸟叫在提醒着人，此刻并不是身处画中。


    「这里很美吧？」凌苒托着腮，很是享受地闭了闭眼，惬意道。


    「嗯。」陈筠元由衷地点了点头。


    又各自沉默了一阵，凌苒睁开眼起身，拍了拍手抱起溪边的一把野花：「好啦，回去吧。」


    「回去？」陈筠元错愕：「可是，阿姨的墓地......」


    凌苒对他笑笑：「我妈没有墓地。或者也可以说，这整片山都算她的墓地吧。」


    在陈筠元惊讶的目光下，她解释道：「我们把她的骨灰撒在了山里，这也是她生前的遗愿。她喜欢这个地方，不想被困在黑暗的地底下，说自己化成一捧灰滋养土地也是好的，这下整座山都是她的家啦。」


    那本就是一个生于乡野的女子，骨子里热爱着自由。


    「她走的那阵也刚好是夏天，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来后山走走玩玩，摘点果子吃，算是来看看她，她会高兴的。」


    「.......原来是这样。」陈筠元看着眼前一片绿意盎然，讷讷感慨。


    快要走出后山的时候，凌苒把怀里的野花分了一半给陈筠元：「拿着吧，就当是我妈送你的小礼物。」


    陈筠元郑重接过，再看向她时，眉眼间只剩遗憾。


    她和他之间，明明有着这样深的羁绊，他们本来可以.......


    他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想最后放纵一次，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唔——等会......」凌苒身体一僵，然后挣扎起来，表现出明确的抗拒意味。


    却又听他在耳边哑声道：「就一会，让我抱一会，好吗？」


    凌苒愣了愣，渐渐在他怀抱里放软了姿态。


    他感受到了她的妥协和迁就，甚至其中还透着一丝丝安抚的意味。


    他知道她应该是因为他的那些遭遇而生出了恻隐之心。


    她总是这样善良又容易心软。


    这样想着，他心底更是悲伤不舍，不禁又抱紧了几分。


    而不远处，后山通往外面的那条小路路口，陈嘉楠站在中央，把两人相拥的画面尽收眼中。


    他攥紧了手掌，再一次红了眼眶。


    第七十八章 小猫小狗


    凌苒透过陈筠元的肩膀看见了陈嘉楠，她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陈筠元。


    陈筠元放开了她，又顺着她的目光，两人一起往那边看去。


    只见他身形动了动，慢慢地这边走来。


    「要冷静，要笑，要乖......不要冲动，不要发脾气，不要哭闹歪缠.......她不喜欢，不喜欢......」陈嘉楠紧攥着手里圆滚滚的物件，大拇指在上面不停地摩挲，嘴里喃喃自语。


    只是这架势看在凌苒眼里，就感觉他正紧握着拳头，有些神经质地在骂骂咧咧。


    仿佛下一秒就要跟人打起来。


    她一下子警铃大响，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样要跑上来和陈筠元动手。


    这地方离剧组不远，要闹出什么动静把大家都引来了.......她可丢不起这人。


    陈筠元看出了她的担忧，却很是淡定，看了陈嘉楠一眼后安抚她道：「不要紧的，他现在懂事多了。尤其只要你在，他就会很乖的，不敢再胡闹。」


    凌苒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知道你这语气像啥吗？像那种花鸟市场里卖小猫小狗的跟人说，别怕哈，不咬人的.......」


    陈筠元难得被逗笑了，想了想竟点头道：「那你就当个小猫小狗对待也可以。」


    「心情好逗弄两下，心情不好就打骂一顿出出气，然后让他滚一边待着。」他面色如常，仿佛真的在向她推销一个宠物：「我可以保证，他会很听你的话，也绝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


    凌苒：「.......」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您可真是亲大哥！


    然而接着陈筠元又道：「考虑一下吧。只要你心里还有哪怕那么一点点在意他，就尝试看看？至少不留遗憾。」


    凌苒面色一沉：「在意？你又知道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陈筠元还想说什么，这时陈嘉楠已走到近前，面无表情地瞥了瞥陈筠元，阴阳怪气道：「哥你怎么非要这个时间带苒苒去后山？也太不体恤人了吧！太阳正毒着呢，她中暑了怎么办？」


    再对上凌苒时眉眼一弯唇角一勾，笑意温柔得快要出水：「热坏了吧？我刚让人订了水果和奶茶送来，走吧，回去吃点消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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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却只虚虚地扯了扯凌苒的衣角。


    真就一副伏低做小，乖顺得不得了的模样。


    凌苒本就因为陈筠元刚才的话有些心烦，再看陈嘉楠这茶香四溢暗暗戳戳的做派，更是没来由一股邪火，使劲推了他一把：「谁要你跟来的！都说了离我远点！」


    陈嘉楠冷不丁被这么一推没稳住，往后踉跄了几步，包扎着绷带的那只手中紧攥的东西也不小心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了凌苒脚边。


    凌苒低头一看，只觉得那东西眼熟，再细看两眼，这不就是她之前送给陈嘉楠的小星象仪挂件吗？


    后来两人闹掰时她找他要也没能要回来。


    在陈嘉楠面色惊慌地要来捡时，她先一步弯下身拿了起来，放在手里默默看着。


    深蓝色的水晶球体表面光滑，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里面镶嵌着的碎钻星辰也熠熠生辉。


    一如她刚送给他时那样崭新鲜亮，看得出有被人好好珍藏保养。


    「那个.......是我的......」陈嘉楠面上绷不住了，隐隐有了些凄楚，盯着她手中的圆球喃喃道：「是我的。还给我好不好苒苒？」


    凌苒看到这个小星象仪时首先是意外，紧接着脑海里也不免回忆起了那时的点点滴滴，心底却更是五味杂陈。


    她冷冷道：「你可真好意思说！这是你的吗？」


    「是，就是我的！是你给我的，你亲手做的.......」陈嘉楠眼眸闪烁，语无伦次。


    凌苒嗤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是我给的。」


    「早知如此，给狗咬着玩儿也比给你强！」


    她说着抡起手臂，果断地把手里的小圆球往远处一抛。


    小路的另一边是一道很陡的斜坡，直通山底，也很深。球体顺着斜坡滚下去，没入了杂乱葱茏的草丛中，再不见踪影。


    陈嘉楠呆滞地看着她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跟随小圆球在空中划出的弧形而动，随即又看向了它消失的斜坡。


    他脸上渐渐显出绝望。


    陈筠元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到这时感觉到他情绪不对，上前拍了拍他：「嘉楠？」


    然而下一秒，陈嘉楠就勐地推开了他，往斜坡下冲去，陈筠元想拉都没拉住。


    凌苒没想到他为了个小玩意会这么拼，一时也有些惊住了。


    陈筠元站在斜坡边往下看了看，陈嘉楠的身影早已隐没在层叠茂盛的草木间。


    他沉思片刻，转回头对凌苒道：「我们走吧。」


    凌苒愕然：「走？你，你不管他啦？」


    虽说这斜坡掉下去摔不死人，但下面好歹也是深山老林，又多蛇虫，还是很容易受伤的。


    陈筠元却一脸的云淡风轻：「不用管了。差不多时候他自己就会回来的。」


    凌苒：「.......」


    您确实是亲大哥！


    人家自家人都不管，那她也没什么好费心的。


    只是一回想自己刚才扔东西的举动，又有点后悔，觉得还是太冲动，太感情用事了。


    陈筠元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温声劝道：「不用感到自责，漾漾，你没有错。既然是你给的东西，那你就有权收回，也有权随意处置。」


    「只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斟酌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能找回那件东西的话，你有没有可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凌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从刚才起，你好像就一直在替他说话，几个意思啊陈筠元？做起红娘了这是？」


    「.......算是吧。」陈筠元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反正我在你这里，肯定没可能了，不是吗？」


    「........」


    「至于嘉楠，我还是那句话，恨并不意味着就不爱。」


    他最后深深看着她：「漾漾，遵从本心就好。」


    ***


    和陈筠元出了后山，两人就分开了，凌苒自己回了道具棚。


    张梓茵见到她忙笑呵呵地迎上来，开心招手道：「苒姐苒姐！今天咱们可有口福啦！刚吃完金主爸爸加餐的烤排骨，接着迟大明星又请剧组吃果盘点心！」


    「吶，这都是你的份儿！」


    她指了指摆在桌上的那一堆。


    对于目前还用着「迟攀」这个名字的陈嘉楠，张梓茵自然还有印象，一开始知道换上来的是他时，还在凌苒耳边兴奋地叽叽喳喳了好一阵，直说自己当年眼光好看人准。


    而陈嘉楠现在对待周围人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温和又亲民，于是张梓茵也早忘了他冷脸傲慢的黑歷史，一口一个「迟大明星」地叫着，时不时还花痴两把。


    凌苒刚才后山吃野果子早吃了个饱，哪还有胃口吃这些，草草一瞥后有些疲惫地坐在桌边道：「海叔没来找咱们吗？上午的事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关于上午那场虚惊事故，剧组后续肯定是要查明原因的，且不管怎样检讨会必定得开，道具组多半得背点锅。


    她这个时候带陈筠元去后山，多少也有点逃避的意思。


    张梓茵道：「找是找了，不过他说今天来的那位陈总打过招唿，让别为难咱们！」


    凌苒想起陈筠元刚才离开前说过，这段时间都会留在这里，直到把事情弄清楚为止。


    「嗯，那就好。」


    张梓茵想到什么又拍了拍手，振奋道：「还有还有！刚才他们去查过现场监控，发现事前有个可疑的人接触过威亚，但看不清脸，可以确定不是咱剧组的人。后来一出事就没见他的身影了，威亚出问题多半跟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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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苒怔了怔，好一阵才道：「真的吗？」


    「嗯呢！剧组已经报警啦！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


    凌苒一时无言，脑子里有些思绪纷乱。


    一会是他从高空中跌落的场景，一会又是他抱着自己大腿哭的模样.......


    还有刚才，她扔掉小星象仪时，他瞬间死寂灰败的双眼，和义无反顾往下冲去的背影。


    她闭了闭眼，硬着心肠想：可这又能怪我吗？


    我只是，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罢了，我有什么错？


    陈筠元也说了，她没有错的。


    同时她又想起了陈筠元说的另外那番话。


    在意吗？恨吗？真的一点都不爱了吗？


    遵从本心？可她的本心又是什么？


    凌苒惯常地没耐心去琢磨这些纠结麻烦的问题，索性又打算和以往一样，想不明白就干脆不要想，通通抛之脑后得了。


    她如释重负地仰起头长唿出一口气，再一垂眼扫了扫面前堆着的满满当当的水果点心，再细看竟全是价格不菲的车厘子蓝莓树莓之类。


    也难怪张梓茵会一惊一乍的，这估计是她工作到现在经歷的最壕的一次请客了。


    张梓茵见她盯着那堆食物出神，又递来一杯饮料给她：「这些都是迟攀的助理刚才送过来的，说是迟大明星特意交待过，还给咱们道歉呢，说弄出这样的事情给咱们添麻烦了！」


    「唉，明明他自己也是受害者，还反过来安抚我们，天啊这什么圣父白莲花啊！也太善良了吧.......」张梓茵捧着脸，满眼都是崇拜。


    凌苒却直直看着饮料杯上贴的标籤。


    牛油果甘露，少冰五分糖，加奶冻。


    所以在她对他又打又骂还冤枉他后，他给出的反应......就是这样？


    她蓦地笑了一声，夹杂着气恼和无奈。


    罢了罢了。


    「你都吃了吧。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 她对张梓茵道，唿噜了一把脸，站起身离开了。


    出道具棚后凌苒朝后山的方向走去，回到了刚才和陈嘉楠发生争执的那条小路上。


    她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没找到人。正要开口叫他的名字，就感觉到旁边草丛里一阵响动。


    随后陈嘉楠跌跌撞撞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又是那副满身狼狈的模样。


    脸上脏兮兮的，被草叶划了几道细细的血痕，身上又是枯叶又是泥巴印子，一只手上包扎的绷带也凌乱散开，被染得黑乎乎的。


    而他面上却只有满足和欣悦，双手缩在胸前牢牢护着什么，嘴里也不住地低声叽里咕噜着。


    回到小路上他埋头继续往回走，没两步察觉到有人在，再一抬头就和凌苒来了个面对面。


    「苒苒......你在等我吗？」他愣愣看着她，晦暗的眼眸渐渐又有了光彩，迸发着雀跃和狂喜，兴沖沖又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给她看。


    「你看，我又找回来了！这次不要再扔了，好不好？」


    凌苒垂眸看去，那枚深蓝色的水晶球体已被擦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染过尘埃般，完好无损地躺在他的手心中。


    ————————————


    苒宝：很好，再扔


    第七十九章 谁都可以


    最后还是没有再扔。


    凌苒从他手上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回走。


    陈嘉楠面上一喜，赶紧跟上，语气透着兴奋：「苒苒你是在担心我吗？我没事的！那下面就是草深了些，有点陡，但不危险的！」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又故意把自己搞伤搞残然后赖到我头上。」凌苒头也不回地冷声道。


    陈嘉楠眉眼一耷，又强笑：「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那样的，真的……」


    凌苒没有理他。


    走了两步，他又道：「不过这山里真的好热啊，又好危险……对了你刚才跟我哥去后山做什么了？」


    「没有要干涉你的意思，我就是担心，担心他跟你说我坏话。」


    「你知道他的，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说什么你都别信，还有……」


    他一路絮絮叨叨，凌苒有些烦躁，又莫名生出点恶劣心思来，带了几分讽意道：「知道你哥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让你做我的狗。」


    陈嘉楠：「……」


    凌苒以为这下能堵上他的嘴了，没想到过了一会他竟又跟紧几步小声道：「也，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你喜欢……」


    细听那语气里竟还带了点羞赧和喜意。


    凌苒梗了梗，但也没当真，只以为陈嘉楠在顺着她的话口嗨，无语道：「别，你还是好好做个人吧。」


    谁想陈嘉楠却极快地进入了角色，语气急促又认真道：「我真的可以！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打我骂我都行，我会很听话的！你还可以给我戴狗圈，用链条拴着我让我学狗叫，拿鞭子抽我……」


    他越说越激动，还低喘了两下，眼眸恍惚，仿佛已沉浸在某种不可描述的幻想中。


    凌苒越听越离谱，到后面只觉得不堪入耳，面颊热了热回头怒斥：「闭嘴！」


    「你怎么这样……这样下贱！」


    她很少会用这样粗鲁的语言骂人，此时也是真的惊到口不择言了。


    可陈嘉楠一听这话，却是浑身都震了震，一股隐秘的快意直冲天灵盖，让他头皮都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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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色潮红，也不知是因为暑气还是某种刺激，眼含春情笑眯眯道：「苒苒骂得对，是我下贱！骂得真好！」


    凌苒：「……」


    这是变态吧？绝对是变态吧？


    「你少蹬鼻子上脸！」她才不想如他的意，索性不留情面道：「就你这样的给我当狗我都不要！」


    陈嘉楠面色一黯，随即又浮起几丝阴翳：「……不要我，那你要谁？」


    凌苒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闷头往前走。


    陈嘉楠咬了咬牙，半酸半怨道：「我哥？你喜欢上他了是吗？刚才我都看见你跟他抱在一起了！」


    「……」


    「还是那个韩昱？你今天一直都在对着他笑，你都好久没那样对我笑了……」


    「……」


    这时两人已出了后山，朝着片场方向走。


    凌苒本想甩掉他，谁知他就跟个怨灵一样始终贴在身后，阴着脸碎碎念：「不要喜欢他们，苒苒。他们不好，真的……我哥就是个伪君子，那韩昱更是个小白脸！他们都配不上你……」


    凌苒是又气又好笑，故意刺他：「你说配不上就配不上啊？你算老几？我就觉得他们两个都不错，至少比你好一百倍！」


    陈嘉楠神情僵了僵，满脸落魄道：「你真这么想？」


    「对啊。本来我最近就在考虑要不要和韩昱进一步发展呢，」凌苒无视陈嘉楠快要崩溃的神情，还掰着指头细緻列举起来：「他温和有礼，待人体贴，情绪稳定，家世不错，为人也正派，在一起肯定会给予我足够的尊重。」


    「至于你哥嘛，别的优点没有，就一个大度还挺不错，能容得下别的男人。」凌苒歪头一笑：「这已经很难得啦！和他在一起我还能尝试一下左拥右抱的快乐，多刺激。」


    「所以呢我决定跟他俩都试试看，感受一下不同的体验，至于你，」她看向他的眼中满是轻蔑和戏嚯。


    「不好意思，谁都可以，你不行。」


    她出完一口恶气，也不管他瞬间惨白悽怆的脸色，转身继续往道具棚的方向走。


    身后没有动静了，看来他没有再跟上来。


    她安下心，又走了没两步，突然听见后面「噗通」一声闷响。


    她心头一惊，转身去看，就见陈嘉楠竟面朝下直直倒在了路中央。


    惊疑不定间，凌苒皱着眉头走回去，低头审视了两眼，随后伸出脚碰了碰他：「喂！你又想玩什么？装死是吗？」


    然而趴在地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感觉出不对劲，忙蹲下身又推了推他：「喂！陈嘉楠！我警告你不许……」


    推搡间，她看见了陈嘉楠侧贴在地上的脸，陡然收了声。


    那确实是一张青白交加已失去意识的脸。


    ***


    接下来又是闹哄哄了一阵，上午坚持不肯去医院的人，最终还是被送去了医院。


    凌苒看着陈嘉楠毫无生气地被一众人抬走时，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不仅仅是那种怕担责任的担心，还有一种没来由的强烈恐慌感，就像她上午看见他从半空摔下来那时候，也是这样一种复杂的心绪。


    演员进了医院，剧组安全又出了问题，接下来半天自然也没办法开工了，剧组里就主要在做检修整改。


    凌苒也没多少活干，闲下来了反倒有些心神不宁。她猜想陈筠元这时应该也跟着去医院了，想给他发消息问问情况，然而犹豫了一阵还是作罢。


    好在晚些时候送陈嘉楠去医院的剧组医护人员回来了，也带来了让大家安心的消息：陈嘉楠身体没什么大碍，主要还是之前摔那一下确实有点轻微脑震盪，本来多休息就可以的，但他偏要大热天里在外面跑来跑去剧烈运动。


    再然后又情绪起伏过大，一时气急攻心，就晕过去了。


    简而言之，一是摔的，二是热的，三是气的。


    凌苒听跑去凑热闹的张梓茵回来转述后，不免有点心虚。


    气急攻心什么的……估计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吧？


    但她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摔成那样都没事人一样的傢伙，最后竟因为几句话就气晕进了医院？听起来都觉得荒谬。


    折腾了一天，到晚上快要收工的时候，警察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说是经过排查已经锁定了威亚事故的嫌疑人——唐鸣涛。


    还叫了剧组几个工作人员过去指认。


    乍一听这个名字，凌苒完全都没有预料到，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上回听说这个人的事情还是在两年前，他是被陈嘉楠打残的。


    他最后双手废了，脸上也留了疤，很难再在群演圈里混下去，想给剧组打杂又做不了太重的活，所以没多久就在影视城里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如今他又现身，还混进了剧组。


    不过想也不难，影视城里人口流动性本来就大，工作人员也是一茬一茬地换，两年时间里早都不知换过几轮了，谁还认识这么个人呢？


    也因此他得以避开众人耳目实施了这样一场报復。


    要不是陈嘉楠运气好反应也快，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凌苒再一想不禁一阵后怕，又隐隐有点愧意。


    她确实错怪了他。


    而且当年陈嘉楠虐打唐鸣涛，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尽管并非她授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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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事重重地收了工后，凌苒在影视城门口找到了来接她的魏奇——她的电动车早上坏了，已经被搬了回去。


    两人下山进了村口，她坐在后座不经意一瞟，就看见前面那辆保姆车似乎有些眼熟。


    再一看，那不是陈嘉楠专用的保姆车吗？


    可他现在应该在十几公里以外的邻市医院里，这车开进村又是要做什么？


    她有些疑惑，拍了拍前面的魏奇：「奇哥，咱们跟着前面那辆车。」


    跟了一会，前面的保姆车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停住了。


    车门打开后下来的是助理小唐，只见他行色匆忙地走进那间短租公寓的大门，跟前台的曲叔比划着名说了什么，随即曲叔就拿着一大串钥匙带他上了楼。


    没多久小唐拿着几个袋子又出来了，正要上车时被叫住。


    他一转头看见是凌苒，愣了一下后又笑着走近打招唿：「是凌老师啊！您也住这儿吗？」


    他对凌苒还不太了解，但待在陈嘉楠身边这段时间也大概看出来，陈嘉楠和这个道具老师的关系很不一般，因此他对凌苒也不好怠慢。


    凌苒摇头否认：「不是。」又反问道：「你住这儿？」


    小唐也摇头：「我也不住，是迟哥，他这一阵都住这儿。行李也都在这边。」


    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今天他不是住院了嘛，我过来帮他拿点贴身要用到的东西带过去。」


    凌苒心头一跳，脱口道：「你是说，他这几天一直都住在这里？」


    她下意识看了看公寓门口那块黄底红字「短租公寓 20 元/天」的萤光招牌。


    「是啊，迟哥、迟哥就是这样的个性，接地气哈哈哈接地气……」小唐不太能理解陈嘉楠这种行为，又有点担心被人知道这事，会不会有损陈嘉楠将来的人设形象，只能讪笑着找补。


    凌苒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跟他点点头客气地道了别。


    第八十章 去看看他


    又过了两天，陈嘉楠还没出院，剧组只能做出临时调整，先拍其他戏份。


    不过也有人开始犯嘀咕了：不是说没啥大碍吗？休息了这么些天也该够了吧？咋还蹲医院里不来拍戏呢？


    尤其是导演叶晖，他本就是个犯轴且敏感度高的人，一开始是计划这段时间集中拍男三皇子的戏份，现在顺序一打乱他只觉得哪哪都不趁手，在片场发脾气的频率都高了起来。


    于是这天陈筠元也来了，安抚好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的情绪后，又去找了凌苒。


    凌苒大概猜到他找来的目的，但一开始两人都没明说，就不尴不尬地闲聊了一阵。


    见陈筠元话里话外一句不提但又磨蹭着不肯走，她也没了耐心再迂迴，直接问道：「他怎么样了？」


    陈筠元这才面色一松，似是早有准备道：「身体倒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他情绪上，嗯......好像有些走不出来。说白了，不是身病而是心病。」


    「我听说那天他晕倒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凌苒有些不高兴：「怎么？又要怪到我身上啊？要不是他先一直缠着我，我会那样说吗？！」


    陈筠元忙放缓神色：「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猜到应该是他先惹了你的。错肯定在他。」


    接着他又一脸为难：「只不过，现在他这样要死要活的也不是个办法。」


    「那你想怎样？」凌苒皱眉看向他。


    陈筠元顺势就道：「我想求你去看看他，行吗？」


    「就去看一眼，跟他说几句话。」


    凌苒心里挣扎了一瞬，面上还是不肯：「我又不是医生，去看了又能有什么用！」


    陈筠元却淡淡一笑，语气笃定：「有用的，你相信我。」


    「而且他再这样下去，也会拖延整个剧组的拍摄进程。就算我强行把他从医院挖出来逼着继续拍，以他的状态迟早还得弄出问题。」


    「这不是我们所有人想看到的结果，对吧？」


    「……」


    最终凌苒因着心底那点歉意还是答应了。


    正好这时已临近收工，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陈筠元走了。


    到了片场外停着的车前，打开车门的时候，陈筠元按钥匙的手突然顿住了，脸上也显出片刻的犹豫。


    凌苒拉了两下副驾驶的门没拉开，抬眼疑惑地去看他，却见他神情似是有些窘迫。


    不过很快又恢復正常，按下了车钥匙。


    凌苒打开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后转回头，无意间一瞥就看见了某样东西，眼眸一下定住了。


    面前的驾驶台上摆着一个插花摆件，容器是碧绿的横放着的竹节，里面插着一些风干的花草，细看还有几天前她在后山给他的那一小束野花。


    而那只竹节上还有非常明显的几个黑乎乎的圆形烟疤。


    她一下就认出来，这是拍茅庐戏那天她亲手做做的又烫坏掉的那个摆件。


    因为后来也没办法再用，她当时就让人拿下去处理掉了。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惊讶道。


    陈筠元已经过了那阵窘迫劲，只是说话间还有点心虚：「你做这个的时候，我那天其实也在。」


    那是他时隔两年再次来到陶山，比陈嘉楠还要早一些。


    他迫不及待地就想去见她，却又有些胆怯，只敢在片场外远远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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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看到有人把它拿出来扔掉，想着这么好一件东西扔了挺可惜的，就要过来了。」


    「你会介意吗？」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哦。」凌苒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一个小玩意而已。」


    看了两眼又道：「不过这个都被烟烫坏了，摆出来也不好看啊！你要喜欢的话片场那儿还有个重新做的，等拍完了拿给你？」


    陈筠元眼眸一暖，看着那绿莹莹的竹节摇了摇头：「不用，这个就很好。」


    这是他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同时也亲眼看见了她的辛苦和委屈。


    就当作，这是她留给他的唯一一点念想吧。


    他能独占的，或许也只有这个了。


    凌苒心里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怪，于是也没再提了。


    沉默了一阵，她勐地想到什么，转头道：「谢彦那天晚上被踢出剧组，该不会是你……」


    既然他那天也在的话，肯定会知道片场里发生的事情。


    而当晚谢彦就被制裁了，这时机未免太过凑巧。


    再加上陈筠元也的确有这个能力。


    「对，是我。」陈筠元也没否认，脸色淡淡：「我也是经过综合考量，认为他并不适合这个角色。」


    「然后就换上你自家弟弟了是吧？」凌苒想通后又有些不爽，冷嘲热讽道：「你可真是个用心良苦的好哥哥，别哪天你俩关系被媒体扒出来，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如今大众对于娱乐圈里所谓的「资源咖」「资本强捧」「玩票性质的富二代」这一类人都是很牴触的。


    陈筠元却云淡风轻来了句：「没事，嘉楠已经正式跟陈家断绝关系了，以后他的身份仅仅只是我公司的艺人，不会再和陈家有任何瓜葛。」


    「当然，我私心里还是会把他当作兄弟的。」


    「啊？！」凌苒猝不及防被这个消息砸懵了：「怎么回事啊这是？」


    陈筠元眼眸沉了沉：「这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也有些……噁心。」


    凌苒：「？？？」


    她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人家家里的私事，估计也不好让外人知道，便道：「没事没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而且她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不是不想告诉你，」陈筠元抿了抿唇，涩然道：「更多是怕污了你的耳朵……」


    「说到底，都是上一辈做下的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向她倾诉所有。


    「其实我跟嘉楠不是堂兄弟，而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啊？？？」凌苒再次震惊了，目瞪口呆。


    却又听他继续道：「嘉楠，是我爸和他弟媳……也就是我小叔的妻子，偷晴生下的。」


    啊？啊？？啊？？？


    凌苒脑子里已经凌乱成了一团。


    天，这是什么混乱又不堪的伦理关系啊！


    「我妈当年变成那样，也是因为这件事。她当时正怀着第二胎，知道我爸的丑事后受到刺激流产，紧接着又得知那女人也怀了我爸的孩子，精神就彻底承受不住了，才会做出极端的事……」


    陈筠元的眼神渐渐冷下来：「而他为了掩人耳目，为了维持住在外的正人君子形象，就把我妈关进了精神病院。」


    ……原来是这样。


    凌苒想着，不禁就有些愤怒了，不忿道：「这也太不是人了吧？明明他自己做了错事，凭什么要让你妈受这样大的罪啊！」


    要不是顾忌着那人是陈筠元父亲，她还能骂得更狠。


    「对了，你那个叔叔呢？难道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陈筠元冷笑一声：「他当然也知道了，据说还打算要离婚的，结果没过多久就在国外出了车祸去世了.......」


    「！！！」凌苒突然想起之前许诗曼跟她蛐蛐过那个传言，说是陈颂弄死了自己亲弟弟然后上位掌权。


    她遍体生寒，试探着问：「那他的死，是不是你爸......」


    陈筠元悻悻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我也是两年前完全恢復记忆后才开始查的，可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哪还能查得出来？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凌苒久久无言。


    「是不是觉得我们家烂透了？」


    陈嘉楠满眼苦涩：「对了还有，我和你那桩婚约……也不过是他用来拉拢和控制许家的手段罢了。」


    「因为当年凌阿姨在我家救下我时，也发现了我妈的不对劲，只是后来被我爸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给煳弄过去了。」


    「但他始终担心凌阿姨会把当天所见到的情形透露出去，所以就提出缔结婚约，把两家绑定在了一起，这样许家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会有所顾忌。」


    「幸好，」他自嘲一笑：「婚约最后解除掉了，你也不必搅进这些烂事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过跟嘉楠在一起的话，你就不用担心。」


    「他已经不算陈家人。以后除了我，你们也不会跟陈家任何人扯上关系。」


    凌苒面色一沉，瞪了他一眼：「谁要跟他在一起？少瞎说！」


    陈筠元立即就道歉：「对不起，是我说错了。」


    「我真正想说的是，嘉楠他脱离陈家，一方面是因为他比我更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对这个家，以及他的生父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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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当初怀上他的时候，我小叔已经去世，这事要是传出去外界肯定会起疑。我爸为了遮掩就把他妈送去了国外。」


    「再后来她妈生下他又嫌累赘，扔回到了国内一个乡下亲戚那儿养着，直到他五岁的时候才被接回来。」


    「所以他对这个家也没什么感情。」


    凌苒心念一动，脑海中蓦地就闪过一张藏在树叶间的稚嫩脸庞。


    「而他脱离陈家的另一个原因，」陈筠元看了看她，继续道：「就是你。」


    「哈？」凌苒一脸荒唐：「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毕竟跟我有过婚约，之前还闹出订婚宴那场风波，他不想你再陷入『在两兄弟间纠缠不清』这样的非议里。」


    「跟我们断绝关系，也就断绝了非议的源头。」


    「……」


    凌苒沉默许久，才道：「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都只是他在一厢情愿而已。」


    「嗯，你说得对。」陈筠元温声道：「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觉得，有些事你也应该有知情权，并不是想要绑架你什么，你不用有负担。」


    「总之，一切随心就好。」


    「……」


    ＊＊＊


    进入病房的时候，陈嘉楠正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听见动静转头看向门口，他苍白的脸上一片死气沉沉，却在看见陈筠元身后的凌苒时，瞬间有了生机。


    「苒苒……」他直起身一脸激动：「你是来看我的吗？」


    凌苒打量了一下，发现他身体确实不像有什么毛病，就是面上看着有点憔悴，硬声道：「既然身体都好了干嘛一直躺在医院？戏还拍不拍了？」


    她这态度着实算不上好，可陈嘉楠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笑得牙不见眼，差点都要弹跳起来：「拍的拍的！我马上就回去拍！」


    然后立马就闹着要陈筠元替他去办出院手续。


    陈筠元朝凌苒看了一眼，眼底含着点戏嚯。


    他说什么来着？怎么可能没用呢？


    凌苒：「……」


    陈筠元收起满心酸涩，苦笑着摇了摇头就走出病房去办手续了。


    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凌苒在陈嘉楠滚烫又痴黏的目光中有点不自在。


    她找了张床边的椅子坐下，清了清嗓子道：「之前害你吊威亚摔下来的人被抓到了，是唐鸣涛，你都听说了吧？」


    陈嘉楠连连点头：「嗯，我哥告诉我了。」


    凌苒眼眸晃了晃，面色僵硬道：「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当时不该那样误会你。」


    陈嘉楠又连连摇头：「没关系的苒苒！你也不是有意的，都怪我以前做得太过分，是我活该！」


    凌苒不置可否，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你晕倒前我说的那些话，也是一时气急了才——」


    陈嘉楠要是有尾巴，此时只怕都要摇上天了：「嗯嗯，我能理解！你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


    「……啊，那倒也不是。」凌苒没心没肺道：「说要跟你哥和韩昱都试试，还是很真的。」


    「……」陈嘉楠梗住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紧接着眼眶一红嘴角一撇，眉眼间蕴着水雾气似是又快要落下泪来。


    ——————————————


    苒宝：逗狗真好玩儿～


    下章完结～


    第八十一章 紧紧握住（完结）


    凌苒见他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心里竟更多了几分想欺负的欲望，又添了把火道：「我现在呢也算是想明白了，之前会被你骗得团团转，说白了还是我过去对男人的经验太少，所以才会识人不清。」


    「不，不是的，苒苒……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我……」


    凌苒无视他的喃喃辩驳，一脸若有所思道：「所以我觉得我在感情这方面，还是该多经歷经歷，啥样的人都处处，见识多了也就有底了，就不容易再被骗，你说对吧？」


    说完她还歪头笑了笑，显得颇为无辜。


    陈嘉楠哭丧的脸一下又寸寸灰败，覆上一层真切浓厚的悔恨：「不是的……你不要这么说，你打我骂我甚至捅我两刀都行，但你别……你别……」


    他捂住眼，才感觉到原来真心流下的眼泪竟会是这样酸涩发苦，不然眼睛为什么会格外地刺痛？


    而自己为什么又格外地耻于被她看见这副样子？


    眼看他快要崩溃，凌苒也不好再玩太过。


    毕竟来这趟是要把人从医院里薅出来的，别最后反倒刺激得人下不来病床了，那可完蛋。


    她见好就收，站起身道：「行了行了，都是骗你的，别总哭哭啼啼的难看死了！」


    陈嘉楠一顿，抬起头呆呆看着她。


    凌苒眉眼一竖：「怎么？有意见？就许你骗我，我不能骗骗你？」


    陈嘉楠脸上还是湿乎乎的，闻言赶紧一抹泪两眼灼灼道：「当然不是！你想怎么骗我都想行！但是，但是你千万不能来真的啊苒苒……」


    他眼眸恍惚了一下，仿佛已经臆想出了某种场景，神情绝望：「那样我真的会死的。」


    凌苒嘴角抽了抽，「啧」了一声：「胡说什么！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能！我能的！」陈嘉楠急得拽了拽她的衣角：「我以后再不说这种话了，你别生气。」


    「也别丢下我……」


    凌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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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不为所动，他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道：「你要是真的，真的想多见识见识其他男人，」他闭上眼，字字艰涩：「我也能接受。」


    「但你只跟他们玩玩好不好？不要给什么名分，也不要……不要让我知道，让我看见……」


    他说着又快要哭出来。


    这下轮到凌苒呆住了：「你说真的？这你都可以接受啊？」


    陈嘉楠默默点头，心却仿佛刀割般，直往下淌血。


    不可以又能怎么办呢？


    他在她这里已完全没有了任何优势。


    就连陈筠元那狗东西都因为一个大度就能让她高看一眼！


    「你不是喜欢大度的吗？那我也跟着学就是了……」


    凌苒面上神情转换了几轮，最后只骂了句：「神经病！」


    随后转身就要离开病房。


    陈嘉楠伸手想要挽留她，却又不敢，整个人都颓败了下来。


    都这样了……还是不行吗？


    然而凌苒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又停滞住了。


    沉默许久，她突然出声。


    「最后一次。」


    陈嘉楠懵然转头，愣愣地看向她的背影。


    凌苒闭了闭眼，摇摆不定的心终究还是有了偏向，深唿出一口气道：「最后一次了陈嘉楠，我再给你这个机会。」


    「向我证明，你的真心和悔过，以及忠诚。」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


    而就在她失去耐心打算开门出去时，一阵灼热气息迅勐地从背后扑了过来。


    她一下就陷入了厚实又密不透风的怀抱中。


    脖颈处被一颗脑袋埋进，很快又被一股湿热浸透。


    「苒苒……我爱你……苒苒……」


    「永远，永远，爱你。」


    ***


    第二天一早，陈嘉楠就精神抖擞地回到了剧组。


    从下保姆车开始，他整个人就透着一股类似于孔雀开屏的气息。


    他细心地整理了一下早上出门前精心挑选的衣服，又转身往车窗上照了照，确定形象非常完美才走进片场。


    心不在焉地跟导演组这边打过招唿后，他的脚步就像被磁铁吸着似的，直直要往道具组那边走去。


    小唐忙拉住他：「迟哥你还要去哪？刚才叶导都催了，咱得赶紧去进妆啊！」


    陈嘉楠挣脱开，满眼只望着道具组的方向：「我就过去打个招唿，这是正常礼节......」


    小唐一阵无语。


    大哥，你搞这么明显，谁能觉得正常啊？！


    真以为都看不出来咋地？


    可又哪能拗得过呢？只能随他去了。


    结果陈嘉楠兴沖沖地跑过去，人影都没见一个，才知道今天上午凌苒休息，下午才来上工。


    于是又蔫嗒嗒地回来了。


    拍摄间隙他没忍住，拿起手机给凌苒发信息。


    「苒苒你在做什么呢？还在睡吗？」


    「怎么都不告诉我你今天上午休息啊？」


    「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一来没见到你心里有点空空的……」


    「你下午什么时候来？吃过午饭了来吗？」


    「给你订奶茶好不好？」


    ……


    发过去一连串，凌苒那边半天没有回应。


    应该是还在睡呢。陈嘉楠想。


    可再一想又不对，她一向不爱睡懒觉的，即使休息也依然会早起。


    难道是故意不回的？


    该不会是烦他了吧？


    还是后悔昨晚答应给他机会了？


    陈嘉楠的心又悬了起来，开始坐立不安。想再发信息问问她又怕更惹她厌烦。


    就这样心烦意乱惶惶然度过了一上午。


    直到吃完午饭后，凌苒才来了剧组。


    陈嘉楠早让人一直注意着道具组的动静，一听到消息后立马就精神了，毫不迟疑地找了过去。


    到了那边后，却见凌苒正被几个小朋友围在中间。


    这都是剧组里的小童演，在大人堆里混久了也不怕生，没事就在剧组里到处蹿着玩儿。


    道具棚一般是不让这些小孩靠近的，一来不安全，而来也怕被弄坏东西。


    但凌苒脾气好，对小孩也有耐心，从不生硬粗鲁地驱赶，而是拿些好吃好玩的哄着他们听话。


    这会她正给孩子们分着带来的糖果，转头看见陈嘉楠过来了也没跟他说话，注意力都被小傢伙们分走了。


    陈嘉楠也不在意，站在旁边傻笑地看着。


    只是这样，他都满足地快要飘起来。


    这时张梓茵刚好搬着东西经过，凌苒叫住她，也剥了一颗糖餵到她嘴里，张梓茵笑眯眯地含着糖走了。


    这下陈嘉楠又有些不满足了。


    他慢慢蹭到凌苒身边，目露期待：「苒苒，我也要。」


    「……要什么？」


    「要吃糖。」


    凌苒看了他一眼，又转开，哼了一声道：「没了，都分完了。」


    「再说你不是不爱吃糖吗？」


    「……」陈嘉楠面上显出点失落和委屈来。


    然而没过一会他的表情突然僵住，随即满眼震惊：「你，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你想起来了？」


    之前他故意吞下假血浆想撩她，就假称说自己喜欢吃甜的，后来为了不穿帮，即使两人关系再亲密，他也一直维持着嗜甜的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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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现在却认定他不喜欢吃，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凌苒已经给孩子们分完了糖，叮嘱他们在道具棚外面玩后，就转身往里走：「想起来了又怎样？又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其实两年前在许家看到窗外树上是陈嘉楠时，她就隐约有了点记忆，后来慢慢地也都想起来了。


    也难怪她之前不记得，因为细数下来两人那时候也不过只见了几面而已。


    大概是在她八岁那年，有一天她很偶然地在房间阳台上，看见了隔壁院子里那棵大树上蹲着的小男孩。


    那时他黑黑瘦瘦，跟个小脏猴儿似的，她以为他是被困在树上下不去，还想叫人来救他。


    没想到他自己「呲熘」一下就跑下去了，然后不见人影。


    隔了几天后她又见到了他，就问他是不是隔壁陈家的孩子。


    他也不说话，只摇头，却又不肯说自己的名字。


    她就一直以为他是周围其他家的小孩，瞒着大人偷偷熘上陈家那棵树的。


    那时毕竟还小，哪在意这么多呢？只觉得这小男孩爬上爬下的好厉害，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就说上了话，关系亲近不少。


    她把这当做两人间的小秘密，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但也就这样了。


    因为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了许家。


    她还想起离开许家前一晚，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那天态度还挺冷淡的，不仅拒绝了她送的糖果，还梗着脖子说自己不爱吃甜的。


    回忆到这儿，凌苒冷笑：「你小时候倒比现在诚实多了。」


    陈嘉楠本来因为她想起了过去的事还挺高兴，一听她这么说就有些慌了，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要！是因为那天……我在树上看见，看见你跟我哥一起玩，你也给了他糖果！」


    他那时刚被接回陈家，因为之前在乡下野惯了，觉得哪哪都不适应，只有待在陈家院子里和老家相似的那棵大树上时，才能得到片刻安心。


    然后就遇到了她。


    她是他来到陈家后的第一个朋友。


    可他没想到的是，她和那个蔫吧又无趣的陈筠元也是朋友，甚至比他还要早很多很多。


    她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


    她的糖也不会只给他。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他那天就有些低落，所以后来才赌气不要她的糖，说自己不爱吃。


    他哪能想到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呢？


    而多年后她再次回到许家，他那晚在树上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她却要和陈筠元订婚。


    他很难说清当时是什么心情，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两人在一起。


    于是后来，他带着几分对她的好奇，几分寻找乐趣的心理，以及几分对于陈家的憎恶，决定去接近她，并拆散这门婚约。


    只不过几番和她接触下来后，渐渐的，他复杂的目的也开始变得纯粹。


    他只要她。


    ＊＊＊


    此刻，陈嘉楠很想把自己的内心所想全数剖析给凌苒听，可凌苒已经没工夫理他了。


    她还有正事要做。


    「好了快回你自己的地儿去，该干嘛干嘛！」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还有，别有事没事总往这儿跑！」


    「嗯，我知道了。」陈嘉楠也怕再招她烦，乖乖点头道。


    凌苒不再管他，走到张梓茵的身边和她一起忙活起来。


    而陈嘉楠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刚走几步，又感觉到衣角坠了坠，他一低头，就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跑上来拽住了他的衣服，另一只手举到他眼前：「迟哥哥，给你。」


    只见白嫩嫩的手心里是一颗用亮晶晶的彩纸包着的糖果。


    他认出这是刚才凌苒分发给小朋友的糖，便蹲下身笑着对小姑娘道：「不用，这是姐姐给你吃的，你留着吧。」


    小姑娘却又往前递了递，一脸认真：「不是啦！刚才姐姐说要把最后这颗给你！」


    陈嘉楠一愣，接过那颗糖，又抬眼看向不远处弯下身一边做事一边和张梓茵说话的凌苒。


    一股甜蜜又泛着酸软的情绪涌入心间，让他的眼眶也不禁发热。


    也就在这一刻，一切都豁然开朗。


    就算她的糖会分给许多人又怎样呢？


    只要她肯施捨他一颗，即使和给其他人的别无二致，对他而言那也是独一无二的。


    是独属于他的一颗。


    他摊开手掌看了看，嘴角勾出缱绻笑意。


    最后紧紧握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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