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页 [穿越重生] 《眠春山》作者:朽月十五【完结】 文案: 姜青禾一家三口穿越到古代塞北山野第二年,在春山湾脚下有了一座小房子,两层高,阳台开阔,站在上面能看到远处茂绿的草原。 屋前栽花、搭藤、支鞦韆架,屋后垦荒种菜,还圈了个棚子,养了头野鹿,渐渐的棚子越来越大,从几只鸡鸭,到后面放羊。 他们傍山而居,逐水而眠,游荡在牛马布野的草原。 春初积雪融化,蓬蓬勃勃的苜蓿闯出地面,苦苦菜满山遍野,枸杞头青嫩,冬播春收的菠菜成熟。 夏时水草丰美,放牧的住在夏窝子里,赶牲畜吃草抓夏膘。过了六月红花採摘,择嫩沙葱腌几罈子,冬小麦夏收,忙忙碌碌。 秋起山里的枸杞亮红红,玉米早已饱满,去薅藏在草丛里的野芝麻,等到第一场秋雨过后,摸黑点火把到草原上采白蘑菇,从早霜忙到河水上冻。 冬日雪夜里,生起暖炉,围着火堆吃羊杂,来一碗热奶茶,再灌杯热冬果。打羊毛、织毛衣,酿浑酒,猫冬正当时。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人民炽盛,万物生长。 【本文指南】 古代背景极其架空,跟真实古代差了十万八千里。背景不受约束,极其离谱,想看真实古代文的,可以就此点叉了。 1.女主一家三口穿越,一家三口是指女主,男主和两人的女儿。 2.塞外山林生活,日常流,无极品。架空,所有地名如有重合纯属巧合。 3.主打家庭感情流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种田文治癒 搜索关键词:主角:姜青禾,徐祯 ┃ 配角:蔓蔓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种出美好明天 立意:平平淡淡才是真 第1章 吃青 五黄六月,高山上的青稞熟透,春山湾边陇的冬小麦採收。 边陇地的麦穗青黄混接,湾里人有句话叫「宁收青稍,不收毛腰」。麦子由青变黄不过一晌,等到熟透再收麦粒簌簌往下掉就晚了,算黄算割才成。 「诺,你瞧这种摔摔就掉的,麦子熟过头了,先紧着这片收,」枣花婶把手掌心一摔就落粒的麦秆子扔到一边,谷粒小心装进皮兜里。 姜青禾热的眼前有几道重影,都没听清枣花婶在说啥。拿过腰间的羊皮囊子勐灌了几口,水浸润开裂的嘴唇,她才恢復点精气神。 春山湾地处塞北,每逢夏无风干热。收麦时更是如沸火加柴一般,难怪要把这时候叫做烤麦天。 姜青禾隐在草帽下秀气的脸红成一片,眼睛虚瞟着,唿哧唿哧喘着粗气。 而后扶着膝盖站起身,晃悠悠走了几步,声音干哑地对枣花婶说:「姐,我真拔不动了,有没有镰刀?」 枣花婶弯腰双手使劲拔起株麦子,脚顺势把粘连干结的土块踩落,放到麦堆上才转身瞅她。 瞧她蔫头耷脑的,晓得寻常没下过地的做不来拔麦子这活计,扯高声调应下,「俺给你去薅一把麦镰子来。」 镰刀贵也少,哪怕农田司送的农具里有,山洼子里人也早已习惯简单粗暴的方式:手拔麦子。 毕竟整株麦拔出来,能用来当柴火的地方也多些。而且割麦留下的麦茬利得很,不穿鞋脚得被扎的血直流,麻烦。 但拔麦子最好是满手生了层厚茧,磨得不疼,还要有把子力气,拔起来才不费劲不费腰。 姜青禾垂头盯着自己拔了一上午,包了层布也长满血泡脱皮的手,这就是没有镰刀,赤手空拳的痛苦。 而且拔麦子时,麦穗会扫打在脸上,麦茬扎得又疼又痒。 想当初穿越到贺旗镇时是初春,被安排去春山湾开垦荒田。但二三月冰冻没消,只能窝着猫冬躲倒春寒。四月山野才冒绿茬,后头下田插秧时活也还吃得消。 可收麦不过半天,姜青禾就深刻理解到啥才叫累呛人。 「吶,」枣花婶从麦道走过来,把麦镰子塞到姜青禾手上。汗煳住眼睛,她拎起脖子上的汗巾抹把脸,狠狠咒骂了句,「热死黄天,叫不叫人活了」,又用力扽了株麦子。 这五亩田只有姜青禾跟枣花婶两人收,往远处都瞟不见人,只有一株株麦子倒伏下来。 姜青禾说了声谢,还被枣花婶拿话堵了,让她少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她只能重新往手上缠早就汗湿的布,岔开腿摆出架势割麦。得益于她以前住在乡下,外公闲不住拾掇了好大一片稻田,她年年都会去割水稻,手还不生但疼得她龇牙咧嘴。 割到她感觉自己腰像断节一般,才模模煳煳听到枣花婶说歇缓,回去吃晌午饭。 哪怕是给湾里公田收麦,湾里也不管饭,收完才给两斗麦。 姜青禾一路僵直着身子,手没停过,东抓西挠,麦芒刺的她浑身奇痒无比。 枣花婶跟她走的不是一条路,她从岔路口走到东头的苫草房子,拉开柳条子扎的篱笆院门。 稻草扎的顶,黄土盖的墙,高温天根本一点不隔热,屋里就比火烤好一点,姜青禾迈着靸靸步儿进去。 徐祯正在擦脖子,穿一件无袖的褂子,脸上沾着水,偏黑的肤色。 他拧巾子时说:「喝点盐水,别嫌苦,天热汗多,喝点盐水才有力气。」 她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一屁股墩坐在中间的椅子,闷声闷气地说「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然后端起碗很小口地喝,不算咸但很苦,她都不想再喝第二口。 说起来春山湾并不缺盐,但很缺好盐,磨得细细白生生的那种盐,大半年姜青禾都没见过。 最常见的是用盐硷地里硷水自制的土盐,和给牲畜吃的黑盐,味道苦到沾一点就反胃。 她家用的是和屯盐池的红盐,大块发红,还有个雅名:桃花盐,结果中看不中吃,颜色好看苦馊馊。 她喝完半碗盐水,苦味爬上舌尖,顿时精神许多,一口咽完跑到里屋去擦身子。 出来就说:「再攒点东西,换一些淖尔那地的青盐。」 吉兰泰的白盐暂时换不起,稍微低一档的青盐还是能换的起。 「好啊,」徐祯没有不应的理,手搅着一小盆黄色的煳煳,边答话。 要换青盐只能跟住在春山湾对面平西草原的蒙人换,他们部落有很大一片青盐池。 徐祯背对着姜青禾在鏊子上摊黄儿,黄煎鏊并不平整,中间往上凸起,摊出来就能做到中间薄两边厚。 放到在炉子上烧热,「滋啦」声起,搅好的黄米煳顺边团成个圆。 硬糜子脱壳后就是黄米,它好赖都能活,除了冬麦以外田里种的最多的就是糜子。 仓房里还剩好几斗,口感并不好,咯嗓子。徐祯用的软糜子,软糜子就难伺候,产量也不高,种的人并不多,但吃起来糯。 姜青禾解开细布,坐在桌边给自己挑水泡,嘶了声,问他,「你热不?打谷可是力气活,累得慌,随便对付口吧,蔓蔓也不在家吃。」 蔓蔓被她托给四婆照看几天,白天送去,晚上接回来,她可捨不得才三岁的娃跟他们两个在田地里受苦。 「打谷就是热,有点累。黏饭你又不爱吃,晌午不吃饱,下晌你还能有力气干活,」徐祯说话全然没有湾里汉子的粗气,就慢慢声。 他脖子搭着汗巾,时不时擦把脸,大高个缩在小炉子边,火候掌握得牢牢的。 摊黄儿很少有人这时候做,都是清明才吃。姜青禾不会做,徐祯跟四婆学的,鏊子盖一拨开,摊黄儿盛到粗瓷盘里,又大又圆,底部焦黄顶面亮,暄软又带着甜味,还有点糯。 面煳全摊完后,姜青禾才把水泡处理好,徐祯探头过来嘶了声,给她出血的地方撒了层马皮泡粉,消炎止血特有效,帮她手上新缠了两条细长布。 换下来的被徐祯扔到架上的水盆里,仔仔细细抹了土肥皂。洗完晒外头木架子那里,用夹子夹住,以免风一吹就往地上掉。 姜青禾感慨他的勤劲,给他拿筷子,又给他盛黄米粥,她对这粥已经反胃了。咬摊黄儿的时候可劲儿夸他,「你的手艺已经跟四婆不相上下了。」 徐祯这时就会起身,拿刀给她切成小块,让她再多吃点。 哪怕奔着吃饱才有力气干活的念头,姜青禾也只吃完一个。剩下除了给枣花婶带的,还给四婆留了点,天热坏得块,装在碗里放到冷水盆里盖着。 多的全叫徐祯吃了,又把她剩下的那半碗盐水喝完。用过的锅碗都留不到日头阴下去再洗,徐祯顺手就给用搌布刷干净了。 姜青禾习惯了,洗碗她从来没沾过手,跟啥感情都没关系,主要人徐祯嫌她洗得不够干净。 吃完进里屋土炕上眯会儿,即使铺的草垫子也热得够呛。 姜青禾醒来恹恹地挂上水囊子出门,打谷场跟麦地两个方向,徐祯走后她去麦地把麻纸包的摊黄儿给枣花婶。 枣花婶晌午吃的黄面馍馍,吃了个半饱,她力气大饭量也大,接过麻纸包敞亮道:「俺得你的济,六月能吃上口摊馍馍,夜里到俺家来吃。」 姜青禾弯腰割麦子,闻言婉拒,「四婆起早就忙活,让我们上她那吃,」 四婆家离两人住的草房子隔了一排旱柳,等数到第三十九棵树,上头拴着根毛蓝布,后头就是四婆家的篱笆院子。 姜青禾捆完最后几株麦子也不急着去,先回来擦洗完身子,换套褐布对襟衫子。等徐祯进门拾掇好,才把门口那桶野鸭蛋提上,带好摊黄儿出门。 就算四婆没照看蔓蔓,两人上门也得拿些东西去,不然空奓手儿,在这地界是要被人笑话的。 日头没落前,走在路上都烫脚。但一进旱柳下,它枝干极粗又生满柳叶,树冠膨大到兜住了光照,顿时凉快下来。 四婆特意在旱柳树下搭梯架,种要爬藤的黄瓜秧子、豆角,没直接受到暴晒年年长势都很好。 今年黄瓜藤照旧爬满了架子,黄瓜还瘪着不饱满,但青绿色很诱人。 姜青禾此时又后悔没早点拾掇地,住的院子里土质太差,根本种不了东西,得走远路去把好土一筐筐挑来填上。 她盘算等过了收麦口就去挖土,想着事慢了几步,徐祯已经敲开四婆家的门。 四婆一年四季都裹着她灰黑带绣花的头巾,半佝偻着背,脖子很粗,有个包块。她眼神落到门边的野鸭蛋上,立马伸手指指徐祯又点点姜青禾,「拿这东西做啥嘞!」 直到进门四婆还没唠叨完,不轻不重拍了姜青禾手臂,拉腔拔调,「俺的天爷欸,说你苕的哩,神的摇的哩。」 姜青禾摸摸鼻子,知道四婆是骂她,说她瞧着挺聪明,其实就是个傻的,徐祯就笑眯眯不说话。 她还没开口解释,野鸭蛋是从北海子那片芦苇盪里捡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就有道怪腔怪调的声音在她背后喊,「俺的天爷欸——」 蔓蔓圆鼓鼓的脑袋探出来,她觉得很好玩,摇头晃脑。头上用红头绳绑的小揪揪都在抖,还想咽口水,憋气再喊一句。 徐祯立马弯腰动手一把抄起来,在她娘没发飙以前,把她抱走了,走远了还能听见她中气很足的「爹,欸!」 「爹听见了,小点声。」 姜青禾拧眉,这臭小孩,咋啥都学。 倒是四婆乐呵呵道:「挺好,挺好,听音音,念经经,尕娃多活泛。」 「恁就惯着她吧,」姜青禾长嘆口气,她要是不严厉点,蔓蔓都能被四婆和徐祯惯得上天。 四婆家很大,就她一个人住。说起来四婆并不是孤寡老人,有儿有女有老伴,可大多数都是自己过活。老头闲不住,年年跟着大队转场放羊,也就转场间隔期能回家来歇上几天。 女儿出嫁,儿子在镇上置办了家业,嫌山洼子路远。一年也就赶着年节来一趟,有时懒得来,就托人捎点东西尽尽心意。 怪道人说:娘老子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也不无道理。 尤其她家这地界,前不挨庄户人家,后头背山除了间破苫草房子外,少有人往来。 可自从姜青禾一家住到苫草房子里来,四婆热心肠来帮衬,可不就热络了。 热络到在山地里开闢了小块田,收了不到一石的青稞,眼巴巴请他们来吃青。 四婆特意留了一小捆青稞穗头,没完全成熟还包裹绿色的外壳。吃青除了吃口烤好的青稞外,就是做麦索儿,也叫麦索、麦索子。 麦索要用的青稞很挑,太熟不爽口,磨出来的是麦糁子。太嫩就成不了形,将熟未熟的正正好。 堂屋正中间有个凹陷的火塘,四婆挑开火塘盖,她扔几块干羊粪下去,柴草点燃,白烟从对面的窗口飘出。 「俺们这旮旯,青麦熟了要吃青,」四婆不嫌热,把小木凳拉得离火塘更近点,手里的青稞穗头往火上燎,「不老少人爱蒸着吃,大热天懒得瞎折腾,那不地道。得控青稞,放火上烤熟后搓出麦仁,做的麦索儿才够味。」 「婆婆,吃,」蔓蔓离得远,她手里捧着一小块摊黄儿,埋头啃着,嘴里的还没咽下又说要吃。 那綑扎成一把的青稞在火堆上炙烤,四婆手没停,皱巴巴的眉眼舒展开来,「好,给蔓蔓吃顶好的。」 姜青禾揉眉,她和徐祯都不算馋嘴,咋就生了个馋嘴丫头。 青稞烤熟后外壳焦黑,徐祯和四婆一起围着簸箕搓麦衣,他一点不嫌憋闷,搓得又快又好。四婆夸他,徐祯没受过多少来自长辈的夸奖,还有些腼腆。 剥出来的麦粒,胖胖的,鼓鼓的,有股清香。先给蔓蔓吃,她嚼巴嚼巴咽下,仰头睁着乌灵灵的眼睛说:「还要。」 她委屈,到嘴里就化开了,「我没嚼到。」 几个大人失笑,最后蔓蔓捧着小碗青稞粒儿,坐在小椅子上,眯着眼晃脚心满意足吃了个半饱。 等到吃上麦索,已经将近黄昏,这里天黑得晚,眼下还亮堂。姜青禾看着碗里一段段嫩绿的麦索,像很细的绳索。用烤熟的麦粒经过手磨子一点点磨出来的,徐祯手劲大,磨得特别细腻。 拌上点油泼辣子、蒜泥,嚼到嘴里有最新鲜的麦香味。麦索只能现做现吃,隔夜就馊,四婆做了不少,叫徐祯敞着肚皮吃,怕他吃不饱。 徐祯苦笑,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远处春山边染上霞光,四婆捧着碗咽下嘴里的麦索,转头教蔓蔓,「烧霞出来了。」 蔓蔓念,「sao霞,」她念不好就紧紧闭上嘴巴,开始不熟练地用勺子舀麦索,唇边煳了一圈,徐祯给她擦嘴巴。 姜青禾一小嘬一小嘬吃着麦索,抬头看晚霞,她喜欢塞北方言里的用词,很有趣。晚霞叫烧霞,到黄昏他们会说「暖和跌窝」,等天明拂晓那又是「暖和冒花花」。 以及四婆送他们出门说:「走吧,别等黑达麻煳看不清路。」 「婆婆,明天我来,」蔓蔓扭头喊,四婆让她早点来。 但等出了门,蔓蔓开始数数,每次路过这三十九棵树,她就会用手点着一颗颗去数,嘴里念念有词,「一棵,两棵…九棵,十三棵,十五棵…一百,一千棵!」 个头矮矮,数数口气却很大,每每从一数到九就开始胡说八道。偏偏姜青禾跟徐祯要是敢出声打断,小娃就会闹着要回去重新数。 索性她数到一千就会消停,到屋里姜青禾餵她喝水,然后问,「今天想你爹娘了没?」 「想了,」蔓蔓眼睛咕噜噜转,掰着手指头数,小嘴叭叭:「吃豆豆饭的时候想,吃糕糕的时候想,吃蛋蛋的时候想。」 说到最后她舔唇,「都好吃,婆婆给我做。」 小丫头很郑重地喊:「我跟婆婆天下第一好。」 姜青禾对正在擦脸的徐祯说:「你的种,随你。」 「我可不馋,」徐祯抱起大胖丫头掂了掂,「咱家姑娘一点没亏着嘴。」 「你的种,」蔓蔓突然冒出来一句,可把姜青禾乐够呛,徐祯也笑。 等洗完脚上床,天早就黑了,春山湾靠山,昼夜温差大。徐祯点起羊油灯,淡淡的膻味中姜青禾给胖娃娃多穿了件衣裳。 蔓蔓昏昏欲睡,靠在徐祯腿旁,还要姜青禾给她讲故事。她娘累了一天啥故事也搜刮不出来,倒是想起早先背过的一首诗,随便哼给她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豆角儿香,麦索儿长,响嘶唧茧车儿风外扬。青杏儿才黄,小鸭儿成双,雏燕语雕梁,红石榴…」 她的嗓音在黑夜里又轻又柔,低低吟唱了几遍后,渐渐传来此起彼伏的唿吸声。 姜青禾挨着蔓蔓,大胖丫头火力足,搅得她睡不安宁。梦里反反覆覆都是她从南寨过隧道后,突然站在贺旗镇那面贴满黄纸底黑字的布告栏前,听着耳边陌生却能听懂的方言。 梦里有人说:「没户籍不打紧,开荒田就给落户,给粮给地。」 然后她操着别扭的塞北方言说:「去。」 后来她拖家带口来到了春山湾。 第2章 干拌面 春山湾是个前后环山,一侧环水的山洼子,山洼子里人世世代代都倚靠着春山,在山脚开田引水灌渠种稻种麦为生。 这里冬春漫长,四月冰雪才渐消。 所以春山湾的二三月并不好过,青黄不接,满地冰熘子,走路打滑,冷的骨子里发颤。土炕费柴,姜青禾跟徐祯还得去翻雪地下的牛羊粪,大头要靠跟湾里借柴烧炕。 开荒补给的补济粮又全是糜子,夹杂点小麦。在连吃了一个月黄米稀饭、黏饭,姜青禾彻底对这两样东西反胃。 所以徐祯起早熬了锅糁饭,黏黏煳煳的,盛好三碗放凉,又去洗锅。 这地大多时候糁饭、黏饭、馇馇混吃,糁饭为主,固有「早糁饭,晚糁饭,晌午凉水拌炒面」的说法。 高粱米熬成粥,加黄米面后冒泡冒出来很多面疙瘩,得一直搅,怪不得说「若要糁饭好,三百六十搅」。 味道一般,干吃最多吃半碗,得配一碟子切好的酸菜,蘸点味好下口。 主要是分到的荒地除了深耕过,还没下种。荒地墒情太差,干干巴巴,种下去也成活不了,只能先犁再晒垡,后续指望天下雨,不下雨就要担水去浇地。 所以除了糜子有好几毛口袋外,其他粗粮只有浅兜子,琢磨来琢磨去只好吃黄米高粱。 姜青禾拿筷子戳,有气无力,昨天割麦累狠了,腰酸背痛提不上劲。 蔓蔓已经学会不用勺子,捧着碗,顺碗吸熘一口进肚,四婆就是这样吃的。她在吃上头半点不挑,还转过身问姜青禾,「娘,太烫了你不吃?我给你唿唿。」 她撅着小嘴巴唿唿给旁边那碗糁饭吹气。 姜青禾原本还有点感动,结果看见飞溅的口水,赶紧端起碗,「娘可谢谢你了,你吃你的。」 「噢,」蔓蔓又开始吸熘,她含煳不清地接上,「没关系。」 她老是分不清不客气跟没关系咋用。 徐祯教她,「蔓蔓,你得说,太外道了不是。」 「外道,外面的道,」蔓蔓听音听半截,说完给自己鼓掌,徐祯放弃,给她的水壶灌水。 蔓蔓有个专门的小水壶,铜制挺扁的,湾里人管这叫水鳖子,要是装酒的就是酒鳖子,大概水壶和鳖都一样又扁又大。 她可宝贝这个水壶,要姜青禾裁了花布给做个套,草编麻花做挂带,连出门都得挂身上带着。 给她带好水壶,一点路连日头都还没照到这。非得要戴上柳条编的小帽,然后要求姜青禾跟徐祯两人一起送她到四婆家。 蔓蔓牵着四婆挥手道别,进门前还不忘再重复,「爹娘早点来接我。」 徐祯也沖她招手,「听婆婆话,歇工就来接你。」 姜青禾则心里感慨,要是没穿越,说不准这会儿蔓蔓背的就是小书包去上学。可惜湾里只有社学,而且要年满十二岁才能入学。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还没活动筋骨开割,枣花婶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给她,「早起煨的,不好白占你便宜。」 「姐你这外道了不是,」姜青禾说完才发现咋那么耳熟呢,她也不拉拉扯扯拒绝,人家敞亮,就两个鸡蛋的事。 「给你补补,瞧你瘦叽麻杆的,这还是给湾里收麦,要搁你自家地里不得请麦客子,」枣花婶有些嫌弃,露出自己粗壮的手腕,伸手拍了拍,发出闷闷的声响,那都是实打实的肉。 姜青禾差点没被蛋黄给噎着,瘦叽麻杆可不是啥好词。 不过这地方的人不喜欢瘦,也不追捧胖,他们更喜欢莽的。莽就是健壮,老一辈总爱对底下的娃喊:喝的汤,长得莽。 说起来湾里没有哪几个女人很瘦,大多又高又壮,毕竟她们得骑高头大马、赶骆驼、挤羊奶,没把子力气可咋整。 姜青禾也想壮点,可是连肉都吃不上几顿,实在胖不起来,她割麦的时候嘆口气。 湾里公田种了两百亩冬麦,全都得交田税。分给姜青禾跟枣花婶收割的有五亩,割了三天才收尾,背都晒到发红,脸晒伤。 枣花婶拔麦子一拉一个小坑,远远望去平坦一片,而姜青禾收割的这片麦茬高高低低,矮的贴地皮,高的都快到小腿肚子了。 「挺好,」枣花婶大笑,露出牙花子,「你这片是骑的骆驼赶的鸡,高的高来低的低。」 损人都拐一圈。 「下地好难,」姜青禾嘆气,拢了把自己汗湿的散发,比读书还难。想当年她读民族学,田野调查的时候更偏的地都去过,当时看人家一片片梯田种满稻谷还觉得治癒,现下搁到自己身上就只有一个念头,「劳动人民最光荣。」 可不光荣吗,别人下工了,她还得苦哈哈拿锄头把麦茬挖出来,倒是也可以放一把火烧了做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但枣花婶劝她挖了带回去,麦茬湾里可收可不收。而且分给姜青禾一家那片靠北的荒地大是大,可哪有啥肥力,一亩能出一斗麦都是磕了百来个头烧高香了。 所以从现在到秋末种冬麦的这几个月,都得可着劲攒肥。 贫瘠的地方肥料不外乎土粪和野灰,饼肥几近于无,这里榨过油的芝麻渣、油菜籽饼都得紧着人吃,哪里会埋到地里做肥。 暂时姜青禾只能烧野灰屯肥料,什么氮肥磷肥她想都不敢想。 等徐祯从打谷场下工来找她时,姜青禾盘腿坐在地上,一手薅住麦茬,一手拿锄头刨,刨出来的麦茬用锄头背敲落土块,再扔进篓子里。 「苗苗你,」徐祯凑过去,小声问,「在做啥?」 「看不出来吗,」姜青禾瞅他,「这样挖省力,不费腰。」 说完又严肃道:「我们现在开始要把积肥当做事业,不能浪费每一处麦茬。」 大话说出口,姜青禾转头瘫在地上,谁爱挖谁挖。 「你歇着吧,」徐祯喘口气,利索开干。 她也真不能啥都让徐祯干,自个男人也心疼的不是,咋能真当牛使。 只能站起来继续挖,后来也有劲了,让徐祯歇会儿,打谷是真力气活,一天下来胳膊哪受得住。 徐祯嘴巴很硬,疼也总忍着不说,背上都晒脱一层皮,姜青禾给他撒马皮泡粉的时候,伸手戳他硬邦邦的嵴背。 骂他,「憨子。」 气不过又来句,「大憨子。」 徐祯就憨,姜青禾怀疑他其实前世是头驴,那么爱干活。 骂他也不恼,就笑,只会喊:「苗苗。」 姜青禾又低低骂了句:「憨子」,还是瞒着蔓蔓给他煮了碗糖水鸡蛋,卧了好几个鸭蛋,又搁了勺糖。 不过这碗是两人一起分吃的,不给蔓蔓吃怕她坏了牙齿。 吃完姜青禾拿着空碗总结:「我们太坏了。」 还是差点被蔓蔓发现,她一皱鼻子,东闻西嗅说:「甜甜的。」 姜青禾半点不慌,塞给她个煮熟的鸭蛋,小丫头立马就吃鸭蛋去了。 下工忙活两天,麦茬全被挖出来晾在篱笆院内。湾里人烧麦茬麦秆子积肥,都得开春才收拾,等草木彻底风干后,加上干牛羊粪一起混着烧,烧完就填到春耕的谷地里。 所以麦茬晒了几天彻底干巴后,姜青禾把一篓娄干麦茬移到后院的仓房里她等不到过冬,秋初就得翻出来再晾晒给烧掉。 公田麦子扒拉完后,湾里尕娃胸前背着毛口袋,被他们娘领着去田里拾麦粒。 枣花婶先前问她,「你领不领你家蔓蔓去,能捡一兜子哩。」 姜青禾想想没答应,麦芒刺得她又疼又痒的时候,她就想着不能叫娃去受罪。 等忙过这一茬后,姜青禾终于能空出手收拾屋子,乱糟糟的埋汰。 湾里少有闲置的空房,大多数房屋是类似四合院的庄廓,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有低矮的板屋和平房,还有靠山的箍窑,自己家人住都凑活,更别提收留外人。 土长就把村东头年久失修的苫草房子分给他们,叫人来简单修葺了一遍,把烂透了的苫草换成去年收的稻草。 这草房子当初是个猎户住的,建的很宽敞,前屋灶台联通后屋的土炕,还有间堂屋,外围有个简易茅厕,仓房是姜青禾他们自个修的。 说是草房子,其实除了房顶盖的干草外,其他都是黄土砌成的,包括地面,平常风一大就得扬灰。 所以等开春山路好走后,徐祯从湾里借了木匠要用的工具,拿斧头上山砍了株杉树做地板。 徐祯打小父母就没了,跟爷爷过活。爷爷是个老木匠,把几十年攒下来的手艺经验教给他后,没享过半天福就走了。 每每徐祯说起这个,总是怅然若失。 不过爷爷教木匠活的时候很严苛,徐祯又是这块料,哪怕用并不合手的工具,做出来的东西依旧很细緻。 姜青禾擦着严丝合缝的杉木地板,累得淌了一头的汗,正擦脸的工夫。蔓蔓睡醒了,乖乖从炕上爬下来,坐在小木凳上穿鞋子。 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挂满红色的草蓆印,脸颊红扑扑的,声音哑哑地喊,「娘,喝水。」 姜青禾给她倒了碗冷水,蔓蔓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转头看墙边木架上,她的水壶不见了。 连水都不喝第二口,跑过去扒拉木挂钩,又弯腰蹲在那连墙缝都瞧了,才苦着脸说:「水壶长腿了。」 「啥?」姜青禾一头雾水。 「水壶不见了,」蔓蔓瘪着嘴,「肯定长腿跑了。」 姜青禾摸摸鼻子,早知道昨天就不跟她讲什么物品长腿的故事了。 「没长腿,没丢,我给你拿去煮了,煮完再还给你。」 「娘,」蔓蔓很纠结,抬眼瞧她,「水壶不好吃的。」 她啃过,硬邦邦的,差点把牙都掰摇了。 「你娘我不馋,」姜青禾无语,「煮了给它消毒。」 在没有消毒柜的时候,用热水煮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姜青禾发现,一旦蔓蔓嘴巴闲下来了,这小屁孩的话就特别多,还都是问题,一个接一个让人答不上来。 赶紧取下旁边挂着的布袋子,拿出一小把奶疙瘩塞给她,让她老实坐在那别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耳朵清净了,姜青禾终于能安心收拾,把碗筷从沸水里捞出来,她放进小木盘里摆好,拿到外头晒会儿。 蔓蔓含着奶疙瘩,从门框那探出个脑袋含煳不清地交代,「娘,水壶要挂起来。」 「成,祖宗。」 又把土炕上的草蓆换下来,铺了张新的上去,用过的草蓆捲起来,放到一边,这玩意得拿到河边去洗。 忙到下晌连窗都擦了个遍,徐祯扛着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进来。一放到地上,渴得他接过递来的水咕咚灌完一碗。 「土长给我们算了八斗麦子,」他用袖子擦汗,脸上黑红交加,很满足地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咋有这么多,」姜青禾嘟囔,给他递毛巾。 徐祯擦完汗解开绳索,露出里头带壳的麦子,「我又去打谷又晒谷,自然分得多了点。麦秆子也有,晚点我用板车去拉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姜青禾用手抓起一把麦子,金黄饱满,累了那么多日看到这也值了。 晚上拉了一车麦秆子后,转日两人就拎着五斗麦子,上四婆家借石碾子磨面粉。 今年的新麦不磨成面粉,吃一口面,姜青禾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胃。 而且连四婆都夸今年雨水下得正是时候,麦子灌浆时没下雨,长势好,所以连秕谷和稞头都少见。 农家人不喜欢秕谷,籽粒一点不饱满,有的就空壳,更讨厌稞头,禾穗变黑就说明雨淋着染病了,这株小麦就废了。 这样好的麦子,姜青禾只要磨一遍,磨一遍叫头茬面,白中带黄。就是大伙口里上好的白面,五斗麦子能磨差不离三斗的白面。 四婆直嚷她不会过日子,「娃娃伢伢才磨一茬。」 要晓得她们得磨上两三遍,恨不得五斗的麦出七八斗的面粉。甚至有的人家磨四遍,等面发黑后只剩下麸子,要不麸子也磨进去才满意。 姜青禾尝过黑面和出来的馍馍,比全麦面包还难吃。更难听一点的说法是,猪糠啥味它啥味,虽然她没吃过猪糠。 剩下来的麦麸留给四婆餵鸡,姜青禾还薅走一块发面用的酵头子。四婆让她赶紧走,捂着心口不能接受她居然就只磨了一茬。 「婆阿,晚上来我们这吃,」走出门徐祯又喊了遍。 姜青禾也喊,「不来我让徐祯过来背恁阿。」 「走走走,」四婆摆手,又高声道:「少做点啊,老婆子吃不了太多。」 精白面几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回,四婆回屋时还在念叨,「这俩娃凑对,真是煳涂姨婆乱当家。」 「哎呦,」给鸡餵麦麸子的时候她心疼得直抽抽,「头茬面的麸子,福全被你们享了。」 从鸡窝拿出三个蛋后,四婆的神情才好看点,又伸指头点了五个,凑足八个填满篮底。去外头黄瓜架子上,挑挑选选拔下好几根长而饱满的黄瓜,又挑了根胖胖短短的。 到姜家就让姜青禾洗了,塞到蔓蔓手里,笑得只见一口豁牙,「给俺们蔓蔓磨牙。」 「婆婆好,」蔓蔓嘿嘿直乐,姜青禾觉得这俩应该是亲祖孙的才是。不过在现代蔓蔓也没有享受过隔辈亲,要是她和徐祯没有过早失去爸妈的话,不说也罢。 四婆闲不住,还想过来烧火,被姜青禾劝住了,让她老人家安心等着吃。 论做面食,姜青禾手艺没得说,谁要是在大伯家的面馆做三年免费帮工,也能学一手。 凌晨起来和面,胳膊还没擀面杖粗,站在台阶上揉面,抻面总不使上劲还挨打的日子。 姜青禾好像忘了,她只记得自己做的头一碗面,光素面,浇了一勺清汤依旧鲜美的滋味。 她感慨,虽然她大伯为人又抠搜又不要脸,可做面的手艺却传遍了十里八乡。她揉面、抻面的姿势深得他真传,眼下没有酵母,光凭从四婆家薅来的酵头子也能做出碗筋道的拌面。 这里发面的引子有两种,一种用糟子,黄米碾碎,再蒸熟做圆做饼晾干,能保存很久,去远路的时候就很实用了。 另外一种就是酵头子,四婆用的是上次发面留下来的,得用温水泡开,换好几遍水后,掺点面粉等它发酵。 大热天发酵三个时辰差不多,冷的话得等上一整个白天,心急的吃不了这口面。 其实一般做面条是不用发酵的,只用清水和面就好了。但是这里的面硬,死面做出来的面条也筋道,但不好消化。 尤其是不适合蔓蔓这种年纪小的吃,四婆上了年纪胃不好也少吃。 发酵后的面条只要酵头不放多,再加点盐,揉出来很顺滑也很筋道,不会浑汤。 和好的面煳还要加点硷,硷这玩意在这地不缺,毕竟除了荒田最多就是盐硷地。 塞北的面食很多,臊子面、羊肉扯面、牛肉拉面等,无奈姜青禾啥也没有,干脆做一碗最朴实的葱油拌面。 关键她连葱都没有。 羊角葱早就老到不能吃了,沙葱倒是正冒出头,可在戈壁离着太远了。只能去山脚草丛里薅了把野韭,凑活用吧。 姜青禾把不捨得用的清油拿出来,野韭炝锅,下清酱和盐,盐她放的特别小心,多一点就盖不住苦味了。 干拌面下面讲究滚一遍,把硷味给去掉,再过汤,最后下锅煮,火候得把握好。面韧筋道再裹一圈拌料,黄瓜丝一定得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拌好后姜青禾又给每人碗里盖了个煎好的荷包蛋,边缘煎的焦黄,中间嫩。 这回四婆憋住了没开口嚷,娃得吃点好的补补。 徐祯一口就吃了大半,野韭炝过后也很香,尤其小麦是自己劳动换来的,就更香了。蔓蔓遇到好吃的,反而不捨得,一根根吸熘着来。 姜青禾小时亏了嘴,长大后也捨得吃。她吃过正宗的跳面干拌,吃的细面粗面,要荤油麻油都成,虾子、胡椒、青蒜末一拌,吃到嘴里恨不得跳起来。 可都比不上淌了汗,出了力得来的新麦,磨出来揉出来的这一碗拌面。 当然要是能再有碗浓汤,加点肉就更美了。 四婆她吃得很慢,牙口不好得细细嚼,哪怕姜青禾给她煮软了些。 她吃了一口满是感慨地道:「再往上数二十年,俺爹还在的时候。带俺们去镇上吃拉条子,也就是这样的拌面。」 「俺们吃不起白面,就叫店家下杂面,白面掺玉麦面又掺黄米面,扯出来的面条有筷子粗,羊鬍子花炝锅浇上去,那味俺到现在都记得。」 四婆又赶紧夹了一口道:「可还是白面好吃哩。」 「那多吃点,锅里还有,」姜青禾笑。 但转头听四婆说完话,她就笑不出来了,四婆说:「你磨头茬面俺以为你要做馍,谁晓得你要做面。做面要磨第二遍才更韧劲嘞,你说你这娃。」 「婆,你咋不早说哩,」姜青禾苦着脸,徐祯只顾在一旁傻乐,挨了她一记瞪。 四婆终于舒坦了,「治治你这宁叫肚里流脓,不叫嘴里受穷的毛病。」 不过她老人家也觉得,这白面可真好吃啊。 新磨的面有股麦香,闻不到吃得到,野韭也正鲜宜,面条爽滑又没有发浓的硷味。 最后她种的胡瓜果真是一等一的好,脆熘清甜。 这晚结束在干拌面浓重的香味里。 而第二日,天还麻麻亮,姜青禾开始收拾东西。水壶水囊子灌好热水,蒸好的馍馍用麻纸包起来,盐粒猪油也带上了一点。 取火要用的火绒子,配套的火镰和火石也不能忘带,不然根本打不着火。 徐祯把板车从后院拉到前院里来,又把屋里两个很重的水桶搬到板车上,要洗的草蓆子一併放上去。 蔓蔓睡得迷迷瞪瞪也被抱上车,坐在小椅子上打瞌睡。 昨天他们用完了水桶里的最后一点水,要去远处的北海子打水。 除了打水外,北海子里有鱼有虾有泥鳅,水中的岛上还聚集了赤麻鸭、秋沙鸭、斑嘴鸭等禽鸟。 所以红柳编的小型渔网和鱼笼子、鱼罩子都得带上,捕不捕得到鱼另说,工具得齐全。 素了那么多天,连点油水都没有,他们要去野外打牙祭。 第3章 罐罐茶 塞北没有海,也不临海,却有众多各色的海子。 因为他们把湖泊叫做海子。 春山湾有北海子,西海子,大海子,平西草原旁边的三个湖泊则叫南海子、东海子以及小海子。 姜青禾知道这地方最大的湖泊居延海,要翻过乌鞘岭的鸟道才能到,那里每到开春就有数以万计的禽鸟过来产卵。 飞不到居延海的,就会在北海子安家。 去往北海子的路两边种满了白杨树,每一道弯曲的节点都有它的身影。路上并不平整,满是石头沙粒,蔓蔓被颠醒了。 她伸出小胖手揉眼睛,看见这排又高又粗的树很兴奋,又犯起喜欢数树的毛病。 「一、二、三、四、五…十,十一,十五…」 徐祯在前面拉车,很高兴地转过来说:「蔓蔓,你已经学会从一数到十了,爹教你从十数到二十好不好?」 「好啊,」蔓蔓应得很爽快,数的时候却不配合,就觉得十三后面是十六,还非要说她爹数错了。 姜青禾才没理他们父女间的官司,她一路上都执着于一件事——捡牛羊粪。 积肥是她这几个月的事业,话可不是白说的。 当然不是真上手捡,她有两件工具,一样是五耙弯曲粪叉,牛粪坨很大,天热干得快,用粪叉抄底连土一铲,抖完土把牛粪扔进篓子里。 另一样也是粪叉,但只有两根挨得很近的齿,并不是所有牲畜的粪便都那么大。驴的就小,外皮稍硬又光滑,不使点巧劲都叉不起来。 大伙最喜欢的是羊粪蛋,一点不臭又干爽,用两齿耙一叉一个爽,就是小了点。 这条路是往平西草原放牧要经过的,所以边上干掉的牲畜粪便不老少。等走到白杨树的尽头,露出生满硷蓬和红柳的土地,就到了北海子的芦苇盪,禽鸟的栖息地。 而姜青禾不嫌累地捡了三大篓,她到地才觉得自己傻了,「我应该回去再捡的。」 「就这么点路,能拉回去,」徐祯把板车后面的支架卸下来,扎进土里,板车就牢牢地保持一个平面,不需要往下卸货。 蔓蔓跑去蹲在没有芦苇覆盖的地方,远远瞧着湖中央那座小岛上飞舞的禽鸟,她记得爹娘说不能靠近水面。 在他们一家刚刚抵达,发出些微声响的时候,那些赤麻鸭就很警觉地跳进湖里,游远了。 但是这里到处藏着它们留下来的蛋,在芦苇丛又或是刨出来的坑里。 春天繁殖期的时候,去往北海子的三条路会被封起来。那时湖里湟鱼产卵,赤麻鸭下蛋孵化,各种候鸟生崽。如果有人过去惊扰它们,来年能捕的鱼减少,赤麻鸭会抛弃孵化的蛋,更多鸟类无法出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山洼子里人不懂后世的动物保护,但他们知道不能杀鸡取蛋的道理。 现在过了繁殖期,蛋该捡就捡,孵出来的鸭子太多也会破坏北海子的水质。 她和徐祯一人埋头捡了一篮子鸭蛋,回头发现蔓蔓还在直勾勾盯着湖上的绿头鸭。 「看起来蔓蔓很喜欢鸭子,」徐祯觉得闺女那种认真的表情,肯定是很喜欢小动物。 姜青禾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你女儿,她指定是馋了。」 果然两人一走进,就听蔓蔓在那里念念有词,「肉,好多肉肉!」 「好多会飞的肉肉!」 她一转头,兜着的口水就从嘴角滑落。 姜青禾笑得趴在徐祯身上。 徐祯被他女儿的馋样伤害了,给蔓蔓擦完嘴又不轻不重捏了捏她的圆脸蛋。 两人都没觉得自己能捕到灵巧的野鸭,尤其还没有船。但姜青禾见蔓蔓这么馋,又心软,娃半个月才吃一次肉。 她以前生活在水乡,湖泊里盛产野鸭,村里人捕野鸭都是先撒网,用家鸭引诱,然后抄网把鸭子兜进去。 「试试吧,」姜青禾有些庆幸,她拿红柳纤维编的网还挺大,说不准真能走狗屎运套牢一只呢。 徐祯跟她咬耳朵商量,不叫蔓蔓听见,「要是没网着,我们找徐婆子买一只吧。」 徐婆子是春山湾的养鸭大户,她家养了很多土种麻鸭。 姜青禾掌管家里所有的钱,嗯,就是那任凭她看出花来,也只有一百来个麻钱的财产。 对湾里人家来说,在他们的生活里很少有买这个词,更多的是换。啥都能靠换,比如一头羊换一辆板车,但是暂时没人当这个冤大头。 「成吧,」姜青禾答应。 两个人连网都没下,就已经打算好了后路。 下网得要技巧,而姜青禾不会,徐祯更不会,他钓个鱼坐一天鱼都不上钩。两个人随便把网拽在手里扔出去,一头拴在木棍上。 见网离野鸭十万八千里,便不再管了,只有蔓蔓牢牢守着。 开始顺着湖边缓慢地下鱼篓子,篓子口小肚子大,里头装了点食物,能引诱小鱼小虾入网。 至于鱼罩子得找一块浅滩处,见到条鱼就把它罩在其间。但在这里是很没有用的东西,鱼没那么傻。 最后徐祯发现了种新用法,直接倒过来当抄网。拉住两边的麻绳让罩子渐渐沉到水下,撒一把碎饭粒,等小虾成群游过来,就快速把罩子拉起来。 每次都能收穫铺满浅底活蹦乱跳的虾子,只是太小了,姜青禾把它们炒干放一把盐,也算是一道咸菜。 她还蹲着看还有没有鸭蛋能捡,就听见蹬得很快的脚步声,蔓蔓红着小脸跑过来,布鞋都快挂不住脚后跟。 她喘气吁吁,「有鸭子,」蔓蔓描述不来,最后她说,「在水里绊了一绊。」 每次她不老实走路跌了跟头,四婆都会说尕娃绊了一绊,越蹿越高。 小孩当时记着,现在就用上了。 姜青禾有点不信网住了野鸭,可还真有只绿头鸭在撒网的地方挣扎。两只脚蹼都被细网缠牢了,急得它翅膀扑哧扑哧在水里胡乱拍打。 「看来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徐祯也停下打水的活计,走过来拉住网的一端。那绿头鸭一见会移动扑腾得更厉害了,最后被钳住翅膀,柳条捆住不能动弹塞到板车上了。 蔓蔓凑近看,她不敢伸手去摸那泛着绿光的头顶。绿头鸭见她走进来,蹼掌登在木板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看起来很可怜,绿豆眼一直盯着她。 这回不说吃肉肉了,她蔫蔫的。 小孩子劲来得快,去得也快,蔓蔓搅着手指头跟姜青禾商量,「娘,不吃肉肉。」 「真不吃肉肉了?」姜青禾假做疑问,「肉肉很好吃的。」 蔓蔓扑到她怀里,不说话就一直摇头。 姜青禾松了口气,她跟徐祯两人都是第一次当爸妈,诸如面对这次的事,既想让蔓蔓吃到肉,又不想过小养成她不敬畏其他生命的想法,好难。 她和徐祯都是稀里煳涂被生下来,又磕磕绊绊长大,但在做父母上,他们郑重、清醒、明白地迈出了这一步。 「来,我们把绳子解下来,」徐祯摸摸她的头,又拉住她的手,把活扣给一一解开。 刚一松开桎梏,绿头鸭卖力挥着翅膀,一头扎进了芦苇丛里。 蔓蔓才露出点笑意,「它回家找妈妈去了。」 「找不到家很着急的。」 她又抱住姜青禾的脖子,轻声说:「好妈妈。」 又转头亲了一口徐祯。 再次郑重道:「错了,不吃肉肉。」 姜青禾想,还是可以吃肉的。 徐祯想,买只又肥又嫩的鸭子,庆祝一下 。至于庆祝由头,太多了。 两只水桶打完水要捆好了,水没装得特别满,太满颠的时候就会溢出来。盖上桶盖,拿三四米长的麻绳穿过木桶盖上的洞眼,给桶来了个五花大绑,保证漏不出来。 今天鱼篓子里的鱼也很多,但是大多都是麻食子,一种特别小的鱼,姜青禾很喜欢它一点,没刺。 还混进去两条鲢鱼,虽然不过巴掌大,也让她有点惊喜。本地的鱼种里除了湟鱼、狗鱼外,其他鲤鱼、鲫鱼、鲢鱼等都是从南边来的鱼种,早些年放到湖里不适应死了很多,留下来的在一个个湖泊,一条条河流里繁衍生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把鲢鱼在这烤了吃,」已经将近晌午了,姜青禾拍板。 蔓蔓觉得吃鱼不是吃肉肉,而且她不太喜欢吃鱼,鱼刺会卡喉咙,她害怕。 但是在野地里吃饭她很欢喜,又蹦又跳,去旁边的红柳林里挑了株最喜欢的。 这时候还没洗的草蓆给铺到地上,有红柳遮阴不算热,徐祯拿出小刀,跑到一边去处理鲢鱼。 把内脏和鳞片留给野鸭分食。 他拎着开了花刀的鱼回来,姜青禾用火镰击打火石,冒出火星子加火绒子点燃,架好的干柴很快燃起来。 徐祯掰了两根红柳枝条,捋去叶子洗净从鱼嘴里穿过去。以前吃羊肉串时,钎子一般分两种,便宜的用铁钎子,地道的用红柳钎子 。 红柳生来就带着身盐硷味,烘烤时会逐渐渗透出来。姜青禾只薄薄抹了点姜粉,稍微去下腥,盐粒子放了一星半点。 等徐祯似模似样地开烤,姜青禾又跑到板车边拎袋东西下来,解开布一看是个不大的罐罐。陶瓦罐双耳,还有个壶把,壶嘴突出,没有盖,浆洗得很干净,连火燎上去的黑灰印都没有。 「罐罐,」蔓蔓认得。 「怎么带它了,」徐祯忍不住问。 姜青禾从火堆里扒出几块炭,磊上石块再把陶罐放上去,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徐祯。 徐祯其实是个没有爱好的人,以前爷爷吃啥他吃啥,上学回来后就学刨木花、画线、榫卯,活的跟个小老头一样。 跟姜青禾结,也是随她的喜好。吃什么都可以,一点不嫌弃,很好养活,不过姜青禾觉得一点都不好,哪有无欲无求的人。 非要带着他体验人生百味。 后来徐祯喜欢上了钓鱼,只是没一次能钓上来过,再后来到了这里,他有了个新的喜好,喝罐罐茶。 只是他喝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喝都很满足。坐在小矮凳上,手里拿一块炕好的馍,一边掰一边品罐罐茶,能不出声坐那好久。 那个小陶罐他很宝贝,喝完先拿牛毛刷蹲在墙脚,仔仔细细把黑灰给刷掉。罐里头的茶垢也不放过,再打一层土肥皂,刷到锃亮跟新买的一样,才洗净让它自行阴干。 「我拿它来还能干啥,本来准备熬鸭汤的,」姜青禾故意这么说。 徐祯看透了她,只是笑,轻轻浅浅的。 塞北没有茶树,不然也不会衍生出茶马互市,在这里砖茶是硬通货。早很多年前,往这里运的是红砖茶,毛红茶铡碎蒸制压出来的,又叫厢红。 后来改制青砖茶,也由毛红茶变成老青茶,青砖茶保存越久香气越浓,品起来滋味也愈发好,更受牧民喜欢。 牧民常用的罐罐跟鸡蛋那么大,名字却很大气,叫千里驹,烧开极快喝得也极快,一口进肚。 姜青禾放在石头上熬的陶罐就大了很多,拧开水囊子倒水,下砖茶末。她还带了一块老黑糖,一小把枸杞和红枣干,看的徐祯一愣,差点忘记给鱼翻面。 他自己熬的时候就放一点砖茶,熬到茶水浓酽,也不觉得苦,他吃惯了苦。 但姜青禾说:「今天尝点甜的,好喝以后都这样喝。」 他有点心不在焉。 罐罐茶很快沸腾,一沸就用筷子捣茶沫,所以也有说不是熬茶,是捣罐罐茶,越捣茶香味越浓。 蔓蔓追鸟追累了,汗津津跑回来,蹲在茶水面前说:「娘,我喝,」往常都是不给她喝茶水的,所以她鬼灵精强调,「不喝冷水,喝糖水。」 「喝一点,」姜青禾就知道她会来这一出。 蔓蔓讨价还价,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喝两点。」 姜青禾被她逗笑。 喝罐罐茶是得配馍馍的,馍馍要炕。但是他们没有炕馍馍要用的土炕洞,就搭了架子两面翻烤,烤得酥酥脆脆的。 掰点馍馍,喝口茶,再撕下来一块烤得油汪汪,咸滋滋的鱼肉,有硷味也不妨碍他们吃得尽兴。 回去之前还找浅滩有遮掩的地方洗了个澡,北海子有个口通清水河,不是死水,含盐硷也不多,不经常下水没问题。 不像西海子,有名的盐水湖,周围的盐硷地泛起层层白霜,那里寸草不生。 姜青禾老早就想过来洗澡了,在家里每次都是擦身子,大热天黏黏煳煳的。哪怕回去还得出汗,至少皮脂搓下来也舒服很多。 全部收拾完,火都得给呲掉,再埋一层土。真的要回去了,蔓蔓还很不舍,她问,「下次还来吗?」 「来,」两人异口同声。 其实夏天来北海子并不好,除了热,禽鸟的粪便也到处可见,还有近水多蚊虫,他们或多或少都被咬出好几个红疙瘩,很痒。 但蔓蔓还是想来,追鸟,捉鱼,淌水多好玩呀。 徐祯也想来,捕虾,烤鱼,露天对着徐徐摆动的芦苇,上下盘旋的飞鸟,抿一口罐罐茶,嚼到红枣和枸杞时甜滋滋的感觉。 他还渴望能体会到。 至于姜青禾,洗舒坦了,下次还来。 出来很高兴,回去乐极生悲,两大木桶的水加三篓肥,再坐个蔓蔓,徐祯拉姜青禾在后面推。 两个人走过一棵树就停下来唿哧喘气,而指路的白杨蜿蜒长绕没有尽头。 这个时候两人甚至觉得,做头驴,当头骆驼也挺好的,至少力气大,拉板车不费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等回到家两人都灰头土脸的,姜青禾怨念,澡白洗了。 天还早,徐祯忙着把搂的肥晒出去,姜青禾收拾起那堆麻鱼子,泡在水里去血水。麻鱼子最好过一遍油,炸到微酥,再捞点腌罈子里的泡青辣子,放到瓦罐里小火慢慢煨。 再蒸点馍馍,整一盘野韭炒鸡蛋,鸭子是来不及去买了。 但蔓蔓吃得很高兴,她嚼着麻鱼子,天真地问,「娘,过节了吗?」 「没有,好吃吗?」 「好吃,」蔓蔓表达好吃的表情,是仰头眯着眼,小嘴巴不停动。 夜里蔓蔓睡着了,姜青禾把藏在炕洞边缘的小罐取出来,跟徐祯点着羊油灯在外屋的桌子,数了两三遍。 最后发现,只有一百一十五个麻钱。 麻钱已经是塞北面值最小的铜钱了,可见他们有多穷,这还是靠给别人做木匠活,要么是编点东西,或是卖山货赚的。 大多都是换,不给钱。 徐婆子她儿子要去东北那边闯荡,鸭子不换只要钱。 姜青禾数出三十个麻钱来,说实话她也不知道鸭子多少一只。 这一下两人存款不足一百。 「我们好穷啊,」姜青禾趴在桌子上长嘆一声。 想想别人穿越做麦芽糖,发豆芽,做豆腐,可到了她这,简直把发家的出路都给堵上了。 这地可不兴麦芽糖,麦子虽然多,传统发麦芽的方法要糯米。但这里种不出糯米,还得到镇上南北货行那里高价买。 至于豆芽,大家都会发豆芽,她还吃过四婆和枣花婶发的,可比她能耐多了。 再说做豆腐,浆水豆腐、北豆腐、辣子豆腐、冻豆腐,哪里没点豆腐做法。而且他们磨豆腐用的黑豆都是上好的,磨出来的豆腐可香了,蘸点料汁就能吃。 古人哪有那么笨,能赚钱的路子大多都已经有了。 她虽然会好几种少数民族的语言,但也没啥赚钱的路子。毕竟生活在这片民族混杂的土地那么久,她还没愣是没碰到过几个少数民族的。 钱都是靠徐祯做点木匠活,和去采点山货啥的攒的,哪边赚钱都不容易。 这一夜为着钱两个人都各怀心思。 到了第二日早,姜青禾揣着钱就出门了,生怕慢一点自己会后悔。 结果都走到徐婆子家的鸭舍前,她对门的婶子说:「她闲不住,赶了鸭子下水后,就去稻田了,你到那去瞧瞧。」 说来也巧,徐婆子的水田跟姜青禾分到的是挨在一起的,亲热点可以说挨门邻家。 她又沿着清水河往下走,等见到两架巨型水车时,也就能看见簇绿的禾苗。 以前有人讲南北两地产的谷物,应该是南稻北麦,北边有不少地方长不出稻子。 这话其实说来也有点对,塞北的地长不出糯稻,代替糯米的是软糜子。但在这里长势极好,甚至年年作为贡米送到国都的是粳米。 挖沟渠,架水车,引清水河里的水灌溉,稻米一年长势比一年好。换了粮种后,一亩能出一石多的粮。 为此农家人早早就来伺候这片田,指望靠稻米来换粗粮,丰实自家的粮仓。 比如徐婆子,天刚露出点亮光,就先赶鸭下水,又不停歇来田里拔稗子。 稗子和稻子极像,生在稻田里只会挤占稻子的生长,影响收成,不得不拔。 「妹啊,你也来拔稗子啊?」徐婆子从田里走到田垄上,见姜青禾走来招唿她。 「不是,」姜青禾说出口都没底气。 聊起这个她都不想买鸭子了。 姜青禾早先读过一首诗歌,有几句话她印象很深刻: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弔胆的春天。 现在她只想告诉稗子,在她的田里甭担心,因为她这个煳涂蛋,分不清稗子和稻子的区别。 明明两种长得就大差不差阿。 她很郁闷,庄稼也要搞替身那一套吗。 姜青禾讪笑,「不是的婶,来找你买鸭子的。」 「哎呀,急不急,」徐婆子还想把田里的稗子给拔完先。 「啊不急,」姜青禾说完蹲在自己的那稻田边上,怎么看禾苗怎么长得好,哪有稗子啊。 毕竟从名字上来看,她和稻子是一家,自家人看自家人自然是什么都满意的。 「妹啊,看它也不会立马灌浆扬花的,」徐婆子笑,又问她,「分不清稗子了是不?」 姜青禾有点害臊地点头。 「成,你找俺买鸭子,俺教你认认稗子,顺便给你田里瞅瞅。」 「成啊婶,」有了徐婆子这句话兜底,姜青禾信心快要膨胀出来了,开始挽袖子挽腿准备下田。 现在她又想告诉稗子,你还是提心弔胆吧。 第4章 一个热锅盔 只有长在稻田的稗子,人们说它是害草。 蹿的比稻子快,一株根系能结出满簇的稗子,把稻苗挤占到一边去。就算把高稗子扯掉,那些低矮没冒出头的,也会混在稻田里,吸取肥力和阳光,再次出头。 所以每每稻子将熟未熟前,都得进行最后一次提稗子。 「稻子熟前不拔稗,来年有苦也说不出,晓得啥意思不,」徐婆子稳准狠扔出株稗子,她也不卖关子,「收了稗粒,蒸饭吃到没熟的都不是大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可混到粮种里,稗粒可不像稻子那样容易沤烂,到那时,田里的稗子成殃,哪还有好收成哦。」 徐婆子长嘆一口气,做人难做农家人,苦得很。靠天吃口饭,收成好不好上头都有田税压着,农事半点不敢耽误。 姜青禾看着田间摇曳的稻苗,埋头佝偻着身子,在淤泥里穿行拔稗子的农民,不禁有万千思绪。 她今天出门算早的,连日头都没见影,下田的更是摸着黑,先打草拾谷餵牲畜,咬个黄米馍馍就来伺候秧苗。 有的勤勤恳恳忙活一年,到头来连黄米馍馍也啃不起,还要靠黑面来餬口。 她深切明白,哪怕在工业化的时代,种田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更别提生产力无比落后的朝代,每一株禾苗从育种到出秧苗到插秧,拔节抽穗到成熟那漫长的期间。得操心肥力,担心稗子蹿的太多,忧心鸟兽破坏农田,更害怕天老爷不作美。 一场白灾一场暴雨,就足以覆灭整年的收成。 可惜那么勤谨,也没有享受到丰实。 姜青禾喟嘆,埋头在每一排稻田里寻找稗子的身影,徐婆子说的很清楚。 最直接就是上手摸,稻杆摸着毛刺刺的,稗子则光熘熘,摸叶子也一样。 要不是就看色,瞧着没一点白,那是稻子,叶子能瞅出来白的是稗子。 刚开始姜青禾还是能看出来几株的,可到后头眼也花了,人也煳涂了,那乌泱泱一片禾苗,总不能每株都上手摸个遍吧。 她无比确定,不是每个人吃得起种田这碗饭。 徐婆子手里还淌着泥,笑得差点拍在自己衣服上,「阿妹你瞅你,闲时不烧香,忙了胡抓浆,瞅瞅这秧田里多少稗子哟。」 她边笑边摇头,有啥就说啥,「妹啊你跟你男人,就是一根瓜秧子上的两个瓜蛋子,但凡多来转转哩,稗子都能少捆一把嘞。」 姜青禾没敢搭话,被她说得臊红了脸,自从插完秧还真没来咋转过。 旁边还有来扯稗子的大伯,也听到徐婆子的话,当即站直了身扯嗓子道:「可不能这么埋汰人,徐婆子你懂南墙根的葱——要壅的理不?别把人臊的以后不敢来田了。」 「阿伯,那你可小瞧我了,明天还来,」姜青禾自认脸皮还是比较厚的。 「成啊,明早叔等你嘞。」 稻田四处都响起一阵快活的笑声。 有人拔着稗子唱起花儿,「七更日头照花山,花山上好多的牡丹。想起尕妹者下夜川,三九天冻下的可怜。」 隔道田有人顺口接上,嗓子豁亮,「水灵灵的牡丹清亮亮的泉,吸住了探花的少年。马跑了千山的出一身汗,端为才开的牡丹。」 花儿唱词很清雅,结果横插了句直白的信天游来,「拉了你的绵手手,亲了你的小口口。」 「滚犊子玩意,」旁边有人败兴,扔了一扎稗子过去。 「俺们山毛子,听不得酸曲,就该这样唱,川子再来首,」黝黑的汉子嘎嘎乐。 结果那个叫川子的少年,环抱着胸,捏着嗓子假作抹泪又来了句花儿,「疼俺的少,恨俺的打寒里笑哩。」 可把人逗得差点在水田打滑,又气又笑拽了把泥扔过去。 黝黑的汉子也来句信天游,「牙儿白生生两眼花蓬蓬,谁不说你是个好后生。」 「还得是俺亲哥哩。」 田里又笑又闹。 姜青禾也不觉得拔稗子苦了,听着多可乐啊,她只会哼几句。花儿和信天游属山歌流派,湾里的尕娃都能有模有样唱几句,好似唱不来就丢了丑,失了脸面。 她想,土地贫瘠,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点不贫瘠。 平原上高歌信天游,蜿蜒盘绕的山路会开出花儿。 踩在清水河滩洗满脚泥的时候,姜青禾仍在回味那些或美或直白大方的唱词。 徐婆子也哼着,「园子角里开红花,俺们都是婆婆娃娃家…」 一路沿着河流又回到那间鸭舍,徐婆子问她,「要公的母的,老的还是嫩的,大的还是小的,要不你自个儿挑只?」 「不过挂面不调,有言在先阿,俺只收麻钱,大的十个麻钱一只,小的就三五个。」 现在没什么人买麻鸭,开春后想要菢鸭仔的,买的才多。眼下只有谁家多了个月婆子,生了毛娃想给补一补,才买上一只。 「婶你给我挑吧,挑只老的母鸭,炖汤喝,」姜青禾听到这价格觉得还算公道。 徐婆子是训鸭养鸭一把好手,她捨得给吃料,一只只土种麻鸭养出没有几只瘦的,满身羽毛也遮不住肉。 徐婆子一路上都纳闷,眼下算是问出口了,「咋,要去送礼?」 「不是,自家吃。」姜青禾被她问得一愣。 徐婆子在她肚皮来迴转了圈,悄声问,「揣上娃了?」 「婶阿,你想啥嘞,娃馋肉哩,」姜青禾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和徐祯只会有蔓蔓一个孩子。 哪有那么多的爱能平摊出去呢,爱护好一个就足够了。 徐婆子笑笑,还是说了句,「娃娃不宜惯,吃了馍馍还要饭。」 但也进去挑了只最肥的,她反剪着麻鸭的翅膀,用麻绳绑了两圈拎出来。 见姜青禾看边上才生出没多久,走路还张着翅膀的小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麻鸭小时候颜色不好看,褐中夹杂点黄,尾巴毛髮是黑的,嘴巴粉粉的,圆头圆脑瞧着挺可爱。 「来只小的不?」徐婆子问。 「麻鸭得放到水里养去吧,我们那离河远。」 「害,」徐婆子摆手,「不用也成,就是到水里吃点鱼虾长肉,旱一点也能肥。」 「你去麦田里捡点掉在地上的麦粒子,指定还没拾干净,麦麸也成,牧草咋都成。阿妹你说,要就给你拿几只壮的。」 「选只不太养得死的吧。」 姜青禾只有这个要求,她拿给蔓蔓养。 小娃除了偶尔跟他们出门,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屋里自娱自乐,连玩伴都没有。 就算徐祯给她削了很多木头块可以当积木玩,但一个人玩还是很无趣,没玩几次就腻了。 养只鸭子正正好,让蔓蔓每天都有事做。 果然当姜青禾到家把小鸭子放在地板上时,蔓蔓立即抛弃了她心爱的小水壶,跪在地上趴着看小鸭子一摇一摆走路。 「娘,你把嘎嘎带回家了?」她头也不抬地问。 「给你养好不好,」姜青禾把另外只大肥鸭递给徐祯,让他去宰杀。 蔓蔓狠狠点头,兴奋劲上来,胳膊杵了好几下地板,腿也在地板蹬了好几下。 「那你给小鸭子取个名字。」 蔓蔓不假思索,「嘎嘎。」 她补充,「小鸭子,大鸭子,野鸭子都是这么叫的。」 她尖声尖气地模仿了一遍,然后评价自己,「好听。」 姜青禾夸不出口,她高兴就行。 嘎嘎满屋子乱窜,姜青禾怕它拉在屋里头,扯了根麻绳,从小鸭子头上绕一圈拴住,绑在一边不让它乱跑。 屋里响起弱小无助的嘎嘎声,听到后头就感觉像一连串的叽叽叽。 姜青禾要蔓蔓管住它,还告诉她,嘎嘎不能住在屋里。 蔓蔓说:「爹给做房子,嘎嘎睡外头。」 徐祯忙着杀鸭褪毛,等麻鸭剁成一块块,先焯水再下砂锅,小火慢煮。 他才能空出手应付闺女的诉求。 「要大,」蔓蔓这么说。 她嫌徐祯弄的屋子太小了,就两长条木板搭上另一块木板做顶棚,她作为小监工,一点都不满意。 「不好看,嘎嘎喜欢漂漂的。」 「高一点,我想嘎嘎的时候,头进不去啊。」 徐祯沉默,是不是最后还得自己住进去才成。 干脆徐祯按照狗窝的大小来做,根本不管小鸭子跟手掌心点大。 尖顶斜面,又阔又大,底下还垫了石头,有扇开得特别高的窗。门特别大,至少蔓蔓把头伸进去的时候,里头传来她满意的赞扬,「喜欢大的,嘎嘎也喜欢。」 姜青禾觉得未必,丁点大鸭子就够缩墙脚的,勐地探进个硕大的脑袋,够渗人的,应该说够渗鸭的。 结果屋子做好发现,鸭子腿短,能迈都迈不进去。蔓蔓又有了新要求,「要给个楼梯。」 她想说台阶的,脑子里就没这个词。 徐祯没有不依的时候,拿石头一次垒上去,等小鸭跌个跟头挨一记脑袋,能磕磕绊绊上去后,蔓蔓勉强满意。 砂锅里的汤也炖到时候了,蔓蔓也馋了,她还是喜欢肉肉的。 但她舔着嘴唇,眼神落在冒烟的砂罐里,馋字都快从她嘴角流出来了,蔓蔓却说:「要先给婆婆吃。」 四婆待她是真当亲孙女样疼的,上回送去的那兜子鸭蛋,老人家自个儿捨不得吃,每天蔓蔓过去就剥给她。 怕小娃嫌没味,还拿碗倒了点清酱让她蘸着吃。种下的黄瓜捡了水灵的,切片放糖给蔓蔓吃。 蔓蔓人小,可谁对她好,她都知道。 她肚子咕噜噜叫,咽下口水,撇开眼说:「我给婆婆送过去。」 「行啊」姜青禾舀出一大海碗的鸭肉连汤,正好她想让四婆后天帮她照看下蔓蔓。 她得和徐祯进山拉土,在后院造个菜园。 「好,」蔓蔓点头,「我要带着嘎嘎。」 「带,不能进四婆屋里。」 蔓蔓点头,跑着跟徐祯一起去给四婆送鸭汤。 回来啃着鸭腿,肉还在嘴里就说:「婆婆给我吃肉肉,我说不要,婆婆给我吃。」 徐祯也是无奈,「四婆说自己嚼不动。」 其实四婆还说:让他们自个儿吃好的,别往这送儿,她心疼。 只是徐祯昧下这句话,只当没听着。 没来得及醒面,而且有鸭肉鸭汤,吃面就有些奢侈了,忍住没去动面袋子,而是闷了锅高粱米。 虽然口感不好,可鸭汤油汪汪的,肉煮的软烂,浇点汤在高粱饭上,也算是对得起肚子了。 第二日,姜青禾穿着草鞋出来的时候,徐祯还在比较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他发现自己不上手摸,单凭眼睛去看,越看越稀里煳涂。 看他专注认真,却憋不出一个字的表情,姜青禾就知道徐婆子说的不错,他们两个在种田这件事上,可不就是一根瓜秧子上的两个瓜蛋子。 还是生瓜蛋子。 早知有今日,他俩都应该上农大,而不是一个苦哈哈读了建筑,转头当木工。一个学民族学,到处去犄角旮旯的地方探风。 正经事上没半点用。 一路保持对稗子的高度警惕,下到田里开始埋头寻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隔道田的阿伯笑着喊,「今个男人也带过来了呀。」 「那可不,两个瓜蛋子总比一个有点用吧,」姜青禾笑眯眯地道。 事实上,也并没太有用,在两人第n次把秧苗拔出来。又手忙脚乱塞回去的时候,踩在冰凉湿滑的泥地里,背后却出了一层汗。 两人拎着捆稗子,坐在田垄上面面相觑。 姜青禾沾着泥的脚踩在徐祯的脚上,然后说:「明年稻田减产,我就去拔生在其他地方的稗子。」 长在稻田里的稗子,实在让她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其他地里长的,还怕拔不下来吗,到时候都给四婆家的鸡鸭当草料。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徐祯也很认同,大概也只有到抽穗,才晓得出了多少稗子。 休息的间隙,大伙照例是要唱山歌解乏的。 徐祯听着对面唱,「阴丹衫子绿罩子,月白俩吊给个里子,模样儿像你的好少的,心肠儿跟不上你的。」 他对姜青禾说:「我也会哼一句。」 徐祯唱歌还行,嗓音很轻,他对着田唱,田里有禾苗,「泉水沿上的格桑花,骨朵大,羞答答,活像是尕妹的脸洼。」 自顾自红了耳朵,这都已经是两人结婚的第六个年头了。 以前徐祯唱情歌也不敢对着她的眼睛唱,现在都当爹了,对着田里唱,可真行。 姜青禾当时没说,走在没人的路上对着他耳边唱,「大红的衫子绿绸带,青丝的头髮白飘带;你把我疼来我把你爱,我俩人活活儿难离开。」 她想,听他们大小伙子作怪捏腔捏调对着唱那么多遍,总算唱出口了。 徐祯耳朵不红,改脸红了,凑过去牵住姜青禾的手,她就抠了抠他的手心。 回到家后吃完饭,蔓蔓在门口遛小鸭,她腿蹬得飞快,小鸭跟不上被扯着走,一路叫嘎嘎,嘎嘎。 还没入夜,徐祯坐在门口,开始取出木料准备做活,今天有人拿着两个烂裂有豁口的木桶,让他帮着苴一苴。 苴就是让他帮着在豁口的地方,塞点木片填塞修补,没说拿东西来抵,而是一只木桶给两个麻钱。 湾里人家哪个不会苴木桶,就算娃也晓得拿点锯末给塞进去,再用薄木片两头堵住。 奈何这两个桶裂口挺大,还得重新箍,就这样也捨不得新打一只。 徐祯在外人面前话不多,收了钱就开始干活。做木桶其实也叫箍木桶,富裕人家会用牛皮带剪下来一长条,上下两头打钉给箍得又结实又耐看。 穷一些的就拿柳条子来箍,徐祯以前跟爷爷学箍桶,是拿竹篾子来箍的。柳条耐用也磨得快,终究不如竹子韧劲好。 那时爷爷还说:「有竹无杉难成桶,有杉无竹箍不成。」 杉木做桶耐用,想起这句话,他手一顿,摩挲着粗瓷刺手的桶面,定了神开始裁出适合的小片填塞进豁口处。 全部填完还得削掉凸出的部分,但没有趁手可以打磨的用具,只能先作罢。 至于桶上箍着的快要沤烂的柳条子,徐祯没急着拆下来,等明天进山去砍点竹子。 塞北不适宜竹子生长,从西南移栽来的竹子,有些都活不到第二年,就算活到第二年也出不了笋,没几年就彻底断根。 但春山上成活了,有矮小的箭竹丛,也有一片油竹林,也能出点笋子,长势还不错。 这边徐祯在忙,姜青禾没闲着,明天要进山,晌午是回不来的,得准备干粮。 在湾里出远路要带的干粮,基本都是炒面熟米锅盔。 至今都流传一句俗语,塞北有三宝,炒面熟米老羊皮袄。 黄米炒熟的叫熟米,黄米磨面翻炒的叫炒面,左右塞北这片地离不开黄米。 熟米炒面配咸奶茶还别有风味,大热天的当干粮充飢的话,姜青禾只觉得还是免了,别喝一口水就煳嗓子。 至于锅盔,它除了出远门会做外,农忙时节也会烙上不少个,厚实一个贼顶饱,还能顶着夏天高温三五日不坏。 麦收的时候只有黄米,姜青禾压根不想做,因为做出来不好吃。 现在新磨了白面,也可以吃上一回。 春山湾的铁锅制式与姜青禾之前用过的很不相同,锅大又深,锅底不是尖窝子,而是平坦的。 所以他们用铁锅烙出来的锅盔,每一个都很大,是因为锅有多大锅盔就有多大。 烙锅盔多的人家,会有专门的压面槓子,槓子使劲一压,压得又圆润又规整。 姜青禾没有压面槓子,自己上手在面案子上又压又团,也弄了好几个不算规整的。她做了几个没馅的,但搁了盐和茴香、野韭,还做了几个糖馅的,甜菜熬出来的黑糖,包进去甜甜嘴。 湾里正宗的锅盔要做得特别厚,撕开来里头一层层的。跟后世那种薄脆带肉,烤得金黄一掰能听见嘣,饼皮碎裂那种不同。 所以得控火,火小里头的面就熟不了,颜色还难看会发灰,火一大外面焦黑,掰开一瞧里面还是夹生的。 烙锅盔特费劲,忙活到入夜,吃上这口已经到第二日早。外皮烤得有点焦了,麦面做得嚼起来筋道。徐祯喜欢吃外皮,一嚼就嘎嘣脆响。 姜青禾觉得,吃锅盔应该来碗羊肉汤的,尤其在冬日。熬一碗羊肉,里头有几块羊肉,一点羊杂碎,再把葱花,配一块扯好的锅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没有羊肉汤,鸭肉汤蘸馍馍也凑活。 她回味的时候,蔓蔓嚼着黑糖馅的,吃完糖煳了一嘴,自己伸出舌头舔了舔,咧着嘴笑,「甜的。」 姜青禾看不过眼,一副灰不绌绌的样子。 带着蔓蔓洗完手洗完脸后,姜青禾把一个装着谷料的布包给她,「诺,给鸭子的口粮,要记得餵。」 「是嘎嘎,」蔓蔓不满意。 「给你的嘎嘎早上中午吃的,」姜青禾重复一遍。 蔓蔓才喜滋滋伸手接过,又问,「娘,我吃的可以给嘎嘎吃吗?」 养宠物大概就是什么都想给它尝一口。 「不能,」姜青禾拒绝,说的有理有据,「小鸭子太小,它会撑到的。」 徐祯说:「嘎嘎还小,得吃少少的。」 蔓蔓老实点头,抱着她的嘎嘎,背着小花水壶,拎着个她和四婆的晌午饭,一个超大的锅盔。 蹦蹦跳跳走进篱笆院子里,一样样拿出来跟四婆显摆。 她小手一挥,「都给婆婆吃。」 「哎呦,」四婆抱住她,抱是抱不起来的。她真不知咋稀罕好了,又站在门口停住喊了句,「青禾阿,你来拿俺做的焦辣子。」 「俺种了几株红辣子,拌油炒香做了罐焦辣子,拿着蘸个味。」 四婆特意拿高递给姜青禾,还假做被辣到唿气说:「小娃不能吃,吃了闹肚子。」 蔓蔓她都闻到了,一点辣辣的好香的味道,她扭着四婆的灰布衫子说:「骗小孩。」 姜青禾跟四婆都乐,可不骗她这个小孩嘛。 「山里蛇虫就属这时候多,咬倒是不咬人,看着闹心,你们自个儿当着点心。」 四婆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姜青禾说:「都记着了。」 徐祯还等在门口叠篓子,姜青禾出来把柴刀别在腰间,又搭着板车后头的扶手,喊了句:「走吧。」 板车的木轱辘擦过沙石,走过生满杂草的路口,一座屋子都瞧不见后。鸟叫虫鸣越发刺耳,远远能闻见那股草木晒干后的清香,渐渐走到了春山湾的入口。 第5章 油泼辣子 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每每听见春山两字,总会让人冒出点诗意,继而觉得这个名字不符合塞北。 后来姜青禾知道是自己草率了。 塞北能有东西南北海子,就能有春夏秋冬四个湾,多随意的取名方式阿。 地里刨食的大伙认不得几个字,一辈子连名字咋写都不知道,取名都是捡着顺口的叫。 比如春山湾在他们口中,叫山洼子,而春山则被称为草山,满山遍野除了树就是草,尤其一到夏天那草跟浸了粪一样疯长。 前几天枣花婶跟她说,要做肥烧野灰就去砍草山口的,她没问为啥,眼下才知道,真是砍也砍不完。 春山入口那块进山的牌下,缠满了谷莠子,也就是狗尾巴草,还有灯芯草和不知名的杂草层层叠叠。 姜青禾拿出割麦子的架势,够一捆的量就拉起草绳,一绑一系扔到一边。 她坐在草堆上,解下羊皮水囊,跟徐祯说:「我觉得敢现在进山的,应该是多揣了个胆子。」 因为她割草的时候就看见一条蛇,呲熘从她手边不远处蹿出去了。 她真不咋怕蛇,就是讨厌这种没脚又盘旋起来吐蛇信子的。 哪怕姜青禾没明说,徐祯也知道她指的啥,他并不怕蛇,却很讨厌毛毛虫。 他能面不改色用柴刀挑开一条三指粗的小蛇,却对软体通绿的毛毛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眉头紧皱地碾死。 「虫子太多了,」徐祯抱怨。 姜青禾直乐,「那你以前肯定没给家里鸡鸭找虫子吃过,鸡吃虫子长得贼壮。」 「以后我们养鸡,只给它吃饲料,」徐祯脸一僵,接受不了找虫子餵鸡。 姜青禾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 春山湾没人有吃蛇的习惯,不只蛇,山猪、野鸡、鹿等山野味都不吃,多来野物虽然没有泛滥成灾,但是也会时不时闯下山来。 湾里就在前山和深山的交界处,撒下黑刺的种子,黑刺三年就能成林。再加则每年都会去加固,那一片刺林的刺又硬又尖锐,饶是皮硬的野猪想要穿过,都做不到。 所以只要两人不过黑刺林,进山就没那么危险,但是得注意脚底和头顶,蛇会出没在任何地方。 进山前两人把裤腿塞进高帮布鞋内,然后用布紧紧缠了两圈繫紧。袖口互相帮着缠紧,再带上草帽从开出来的路进山。 「改名吧,什么草山,叫它蛇窟,」姜青禾觉得蛇应该夹着尾巴做蛇,不要东一条西一条倒挂在树上。 徐祯嘆气,「不,应该叫它虫山,」他狠狠用柴刀背颳走爬到脚上的大青虫,迅速踩死。 一路上两个人走的又郁闷又小心。 夏天的春山滋养出茂绿繁密的草木,水曲柳、大榆树、小叶杨长得无比粗壮,却也让昆虫蛇蚁繁衍壮大。 等终于到刨土的山坡,两人脸上都有好几个红疙瘩,蠓子咬的。徐祯在不远处看见一片野艾蒿,跑去拔了几株,在石头上捶烂。 抹了点在手上,蹲下来涂在姜青禾的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涂完他就笑了,「现在跟个野人一样了。」 立马挨了姜青禾一记重锤,等他也涂上好几道,「野人」夫妇开始干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两人要挖的土是黄土,这片黄土最为肥沃,村里人要在院子里拉土种菜,也都是从这片挖的。 大伙不会可着一个地方使劲挖,山里那么大,肥土也多,所以姜青禾他们找到的这片地,下头还有不少土壤。 看得出来地已经被挖过不少次,上面都没有树木、灌木丛,草倒是又盖了密密一层。 姜青禾蹲下来抓了一把土,湿湿黏黏的,两人要开荒的地挖到最下面,刨出来都是土块子,扔地上都摔不碎,得拿锄头一点点敲到变成土粒子为止。 这样的土就很好,捏成一团往地上一扔就散开,没有土块。下种后就不会有太多盘芽出不来。 姜青禾开挖前还有个仪式,把锄头顶在自己的胸前,然后伸出两只手,用嘴对着手呸呸两声。 「苗苗你做法阿,」徐祯不解。 「你懂个啥,」姜青禾做完这套仪式后,准备开挖,闻言白了徐祯一眼。 「没看过电视剧吗,有些人下地前先呸两声,一开挖就有劲了,」姜青禾跟他简直没话说。 也不知道当初,她咋就被徐祯温柔体贴的模样给骗了,其实他就是个年轻帅小伙的外表,老干部的内心。 徐祯都快挖完一篓了,看姜青禾半篓还差一点,故意问她,「这下有劲了吗?」 姜青禾累得汗都要滴到眼睛里了,她喊:「闭嘴,你烦死了。」 骗人的,有劲个鬼。 挖土是个纯力气活,尤其必须得先把杂草给拔干净了,不然草根缠绕在一起,土根本挖不上来。 草不晒干再烧,直接埋在土里要过很多年才能转化成肥料。 种田就没有不累人的时候。 等徐祯挑了两担土下山回来,姜青禾的两个深篓子才装满。 忙活一早上,两人决定先找个石头坐下来吃饭。 锅盔硬的时候也很干巴,大热天的要不是需要顶饿的东西,吃下去才有力气干活,姜青禾更想能喝碗粥。 打开四婆给的焦辣子,其实是很地道的油泼辣子,油亮亮,红汪汪的,辣子太香了。 姜青禾馋四婆后院那块地很久了,拾掇得特别好,分了好几块种辣椒。 青辣子熟得早,五月初就能摘下来捣辣酱煳煳,要不切丁拌酱菜配馍馍吃。 用来做焦辣子的是六月刚熟的红辣子,湾里人把新鲜的辣椒叫活辣子。活辣子还得晒成干辣子,在锅里炕到变成碎末,味呛的人直流泪,辣椒面也碾得细细的了。 四婆在里头搁了点芝麻,芝麻在这叫胡麻,当初从他国传入最先种的就是塞北几个城镇,在这里芝麻不太缺,山里还有好几丛野芝麻,只可惜姜青禾没看见过。 油泼辣子的味太霸道,一打开就香的两人口舌生津,姜青禾只抹了少少一点,她爱吃辣却吃不了辣。 在这上头,她又觉得徐祯古怪了,他贼能吃辣,以前满满一勺辣椒都不会吃的脸上通红,鼻尖冒汗。 「明年得种上一块地的,」徐祯吃完一整个厚锅盔,他又有个了新的喜好,想要种上一片辣子,隔几天就能吃一点辣乎乎的东西。 「到时候让你一天三顿吃,」姜青禾多放了点油泼辣子,就被辣的唿哧喷气,不想搭理徐祯。 下晌又挑了几篓土后,姜青禾开始在山里转悠,都说麦熟杏烂,湾里最后几户人家麦子都收进仓了,杏子应该早就熟透了。 她还没看见杏树,却找到一片野薄荷丛,香气在干燥炙热的山林里有些浅淡,夏天是薄荷生长最快的时候了。 她有点惊喜,赶紧放下篓子,拿出小锄头开始连根带土挖,一连挖了十几株才算完 。 大概记下方位后,又往另一边走,那边果树比较多,远远瞧到一点黄,走进去一看还真是杏树。 可惜烂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熟的还没掉下来,姜青禾伸手拉下枝干扯下来,那杏子的颜色可真好看。 一点不青,红黄交错。 应该是一咬里头果肉软烂,汁水飞溅,甜甜糯糯的。她用袖口擦了擦,也不嫌弃咬了一大口。 「嘶,阿——,呸呸呸」 姜青禾酸的脸皱成一团,舌尖全是酸味,苦的她想流泪。 剩下几个没扔,等走下山看见在板车边忙活的徐祯,她伸手把杏子给他,「尝尝,可甜了。」 徐祯对她一点防备都没有,接过就咬了一口,站在那愣了一会,才面不改色咽了下去。 「不酸吗?」姜青禾不信,他根本吃不了一点酸。 徐祯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心里记挂着昨天姜青禾撩拨他,没找补回来。 姜青禾走进,在草木掩映下,徐祯低下头亲了她一口,交换一个酸杏子味的吻,问「酸吗?」 姜青禾脸都不带红的,回他,「酸个头。」 实则巨酸,她嘴硬,比刚结婚的时候亲吻还酸哩。 徐祯感觉自己牙都要被酸倒了,还碰上不解风情的,他灌了好几口水也不顶用。 姜青禾说:「这杏子中看不中用嘞。」 「以后别摘了,不想吃。」 徐祯可是连特稠的黏饭都能面不改色吃完一大海碗的人,这杏子酸倒牙了。 两人一致把手里的酸杏子扔掉,吃不来这玩意。 回去把土一筐筐卸下来,坑早就挖出来,那些多余的土就沿边磊了一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土倒进坑里后,还得填平,填平后再深耕几遍,先晒几天,最好把里头残存一些虫子杂草晒干。 挖来的几株薄荷先种在一个小木桶里,姜青禾薅了几片,放到凉水前拍一拍,不捣碎,等薄荷浸几分钟味道就出来了。 蔓蔓被徐祯带进来就闻到了,她跑到灶台边,手里拽着的鸭子悬空挥着翅膀,发出悽厉的一声,「嘎——」 没人理它,蔓蔓提出自己的需求,「凉凉的水,蔓蔓喝。」 她又把鸭子捧起来,「嘎嘎也要。」 「嘎嘎喝清水,」徐祯没答应,蔓蔓你别抱着它。」 「噢,」蔓蔓放手,鸭子呲熘滑下来,墩了下屁股,气得它张开扁嘴咬蔓蔓的裤腿。 蔓蔓没察觉,她端着碗凑进去吸熘一口,害怕把绿叶子给吸上来,含在碗边一点点喝。 喝完后她发出hai的声音,她弯起眼,「凉凉的,甜甜的,好喝。」 「装在我的水壶里,明天我要去看,」蔓蔓抓耳挠腮,念了一天要跟爹娘说就忘了叫什么,最后她说,「婆婆说有影子会看。」 啥影子会? 徐祯告诉她,「是牛皮灯影子,明天不是六月六了,湾里请人来唱戏热闹下。」 给湾里公田收麦的时候才五月下旬,眼下才到农历六月六。 「是嘞,」蔓蔓想起来,「婆婆说明天去看牛皮。」 她还是没记住。 但是别的记挺牢,缠着姜青禾说:「我要去看,娘泡多多,装在我的水壶里。」 她说:「我要跟羊蛋哥哥一起喝。」 是的,在塞北少有人叫狗蛋,狗剩,但是叫牛蛋、羊蛋的可不少。 姜青禾记起来,这个叫羊蛋的是枣花婶家的小儿子。 她还问过枣花婶,咋就给儿取了这个名,枣花婶说:本来叫羊粪蛋的,叫着多顺口阿,后来想想粪虽说是个宝,掺名里还是不好听,干脆叫羊蛋。 「给你弄,」姜青禾当然答应。 「娘,你可真好,」蔓蔓又给人灌米汤。 夜里小丫头翻来覆去不睡觉,她挨着姜青禾耳边说,「娘,明天我要穿花袄。」 那件倒春寒时姜青禾裁了花布,塞了羊毛给她做的厚袄子。 姜青禾睡得迷迷煳煳的,伸手拍了拍徐祯,说道:「徐祯,你闺女疯了。」 「疯了,哪起风了,」徐祯快睡着了,没听明白。 蔓蔓坐在那,她想没有风阿。 干脆用嘴吹一个吧,结果发出一声哑炮的「嘘——」 第6章 六月六(上) 六月六,日头红,晒了衣物不生虫。 晒衣晒被晒羊皮袄,皮货毛料满山坳。各家穿了一冬的衣物都拿出来晒晒,有晒在院子里,也有挂树梢处,铺石头上。 唯独不能晒在石碾子上,跟粮食有关的都是农家人的命根子,要是哪个娃想挨笤帚把倒是可以试试。 一早姜青禾让徐祯搭竹架子,昨天两人又往山里跑了一趟,去油竹林砍了几根油竹回来。 油竹林正好经过从春山顶引雪水的水渠,有雪水的浇灌长势不错,挑了几根粗壮的,砍成适中的大小。 拿三根交叉分开,用麻绳一圈圈缠上,这样做四个竹架子,油竹子做竿太细太柔韧了点,晒衣服的竿就选了细木头,刨去外皮打磨干净。 姜青禾把綑扎好的沙毡抱出来,铺在两根竿子间,用两根木棍拍打。 湾里少有人家有棉被,在这里棉算得上是稀罕物。大家睡的被褥基本都是用羊毛做的,铺在底下的叫做毡,得请专门的毡匠,有时还请不到,太吃香了。 「今年冬换条毡子吧,」姜青禾还在拍打沙毡,想换毡子的心更浓重了。她对陪他们熬过一个漫长冬春的毡子,最深的感受就是扎人。 哪怕穿着羊皮袄都觉得扎,怪不得但凡手头有点积蓄的都不睡沙毡。在那么多的毡子里,山羊毛织成的沙毡最硬,最粗糙。 她想要条绵毡,绵山羊的毛纺成的,又暖和又柔软。 除了换盐外,徐祯把换条毡毯也给记下来,再把装着几件羊皮袄的木箱子拿出来。 说来这几件羊皮袄在穿越过来时,就穿在身上的。当时他们还有个行李箱的冬装,都变成了一个包袱装着各式灰扑扑的袄子,不至于让他们一家过得太狼狈。 如今全一件件挂起来晒一晒,姜青禾坐在屋檐下,按照湾里人的做法,把塞了羊毛的袄子给拆开,取出里头结团的羊毛,晒足日头后,塞回去缝好冬天再穿,洗是不能洗的。 蔓蔓说:「娘,让我撕,我撕细细的。」 「那你都给撕开,」姜青禾教她怎么扯开,再一点点铺摊在簸箕上。 蔓蔓也不说话了,两手抓着从结团的羊毛里取出一点点,太轻的絮怕它飞走,连唿气都不敢唿。 结果拆到她穿的花袄,她嘟着嘴坚决反对,「不拆!娘不拆。」 「拆了不能穿。」 她还记挂着今天要穿花袄子呢。 平时穿的都是耐脏的灰、黑、褐色,小娃老早不满意了,她就喜欢花花绿绿的。 「徐祯,」姜青禾不跟小娃歪缠,喊她爹来应付。 「咋了,」徐祯出来手里还沾着泡沫,他在里头把几件单衣给洗了。 姜青禾甩了甩花袄,没好气地开口,「你闺女非得大热天穿袄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你管管她。」 蔓蔓就扒着花袄不放手,她想穿的美美的。 徐祯洗了手出来处理这摊烂官司,「穿了太热会晕的,过几天大市的时候,爹娘带你去挑好不好?」 跟她说通了,小娃还是很讲理的,她要求,「得我挑,要红红的。」 「到时候挑个大花布,给你盖头上,」姜青禾话是这么说的,却已经盘算起大市要带什么东西去换。 至少给娃换块花布,做身对襟袄子。 小市逢三六九,大市是每月十五,摊位在贺旗镇的城门口,从门口一路摆到乌水河口的旱码头。 她趁蔓蔓没反应过来,立马拿剪子挑开花袄,把里头羊毛全取出来。 不过蔓蔓也没注意再看了,而是下了凳子一蹦一跳往门前跑,姜青禾抬头一瞧,四婆来了。 四婆今日换了块绣着红花的头巾,手里牵着个细瘦的小丫头,四婆嗓子有点哑,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了。 见到蔓蔓又笑起来,另一只手牵过蔓蔓说:「这是婆婆的外孙女,你叫她小草姐。」 「小草姐姐,」蔓蔓叫着,凑进去看小草身上别着的红绒花,她惊奇,「不是真的。」 小草比蔓蔓大两岁,却生怯得很,连蔓蔓叫她也只是发出一声嗯。 蔓蔓很少跟湾里其他娃一道玩,见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姐姐,登时就喜欢上了,要牵着小草去看她的花袄。 小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四婆,四婆摸摸她的头,「乖娃,你跟阿妹好好玩,奶跟婶说会儿话。」 六月六,除了晒衣物外,也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时候。 梳油头,戴翠花,红绸袄子绿背褡,带着娃子回娘家。 只是姜青禾看四婆犹有泪渍的脸,就心下嘆气,她牵着四婆想到屋里说,四婆没去,两人就站在旱柳树下。 「小草娘跟她爹过不下了,」四婆在这上头没多说,她拉着姜青禾的手说:「俺想带着她娘进山去找俺老头,闺女出了事,总得叫当爹的晓得。」 今年放羊的大队已经从平西草原春牧场,转到了春山里头的夏营场,去山里头今天指定是回不来了。 「俺就想托你,照看小草一两天,粮俺婆子都给她备好了。」 姜青禾转过头,看着和蔓蔓蹲在一起看鸭子的小丫头,一口应下,「婆你说啥呢,还粮嘞,只管去,小草我给你照看着。」 「就你们两去吗,要不我叫徐祯跟着一道进山,」姜青禾不放心。 「山里俺走过多少趟了,还有俺闺女嘞,不妨事,俺叫她娘把木板床搬过来,让小草在你家凑活睡一晚。」 「好,」姜青禾叫徐祯看牢两个小的,自己跟着去了四婆家,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有力的噼柴声。 「你咋还在干哩,俺跟你说,等见了你爹非得叫他捶你,你个犊子,」四婆还没进院就叉着腰在那里骂。 姜青禾在她后头把脑袋探出去,原以为是个瘦瘦弱弱饱受欺负的小媳妇。 结果等坐在板凳上的身影站起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还没人家半个粗。 姜青禾想给自己一嘴巴子,脑补个啥。还小媳妇,明明是个膀大腰粗,一拳抡过来能打死一头野狼,充满力量感的女人。 虽然个头比她娘高那么多,被训都不敢还嘴,姜青禾就听四婆骂,「都说让你嫁过去就收着点,你倒好把你家婆和男人都给收拾了,俺这把岁数了,还要伤脸蹾沟子嘞,俺的脸往哪搁。」 姜青禾听她嘀咕,「那是他们欠收拾,俺挥了一拳就趴了,怂蛋。」 娘嘞,四婆家这个姑奶奶可真不简单。 她想,怪不得四婆嗓子哑了,原来是吼的。 四婆听了一脑门的火,又压着跟姜青禾说:「这是俺闺女,叫福妮。」 虎妮立马咧着大嘴笑,「妹子,别啥福嘞,叫俺虎妮,俺闺女就托你给俺看几天,俺到时候给你猎头黄羊来。」 「不了,不了,姐,娃我保管给你看好,」姜青禾觉得自个儿胆子变小了点,咋说话颤颤声哩。 「你个糟心玩意,俺叫你虎,」四婆踮着脚啪地拍了一把虎妮的背,结结实实一声,然后踹了一脚让她把床背过去。 粮姜青禾坚决没要,四婆也就不坚持了,但是虎妮走娘家带来的那一刀子猪肉,四婆留给她了,不然到晚上就彻底馊了。 虎妮又拍拍胸脯对她说:「行,俺记下了,妹子你真仗义。」 她又跟小草好好亲近一番,抱起来亲香了记,还想抱蔓蔓举高高,蔓蔓啪得躲到了徐祯的背后。 姨姨好大一只,她害怕。 虎妮还没笑出声,被四婆揪着,背上包袱进山了。 走出去还在拉扯,虎妮怕老娘走不动,非得蹲下来背她,又被四婆给训了一通。 才老老实实跟个鹌鹑似的走远了。 见她走了,姜青禾挨着徐祯,她小声说:「太虎了,我心怦怦跳,腿都有点抖。」 徐祯笑得一抖一抖,扶着她坐下,又进去做晌午饭。 等娘走后,小草又变得拘束起来,她跟娘实在是太不像了,脑袋小小的,胳膊细细的,跟刚生下来的小羊崽子一般。 头髮也乱糟糟的,没梳好,就胡乱绑了两根红头绳。 哪怕到了这里,姜青禾一直都有好好给蔓蔓梳头,农忙时就梳两个齐整的揪揪。不忙就好好捯饬,梳个双麻花挽起来又或是盘起,总没有难看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眼下看着别人家孩子也心疼,她说:「姨给你洗个头髮,跟妹妹梳的一样好不好?」 蔓蔓显摆地凑过来,给她瞧,两边的头髮分开,露出一半的发缝。脑袋中间用头髮扯出个蝴蝶结,红头绳缠成朵简单的花,扎在中间。 她早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头髮太漂漂了,才非要穿花袄。 小草当时过来就看到了这个顶漂亮的妹妹,梳的头又那么好看,她摸摸自己的头髮,点点头。 蔓蔓好高兴,她指着小草衣服上的绒花说:「娘,给姐姐扎花。」 姜青禾把灶上烧开的水拎出来,又使唤徐祯搬桶冷水拌一拌,再拿出自己做的土肥皂,做的时候还加了茴茴草,就可以止痒去头屑。 大热天洗头根本不怕冷,姜青禾得先把小草打结的头髮给梳开了才好洗。 她梳的时候特意瞧了又瞧,才放心,还好头髮乱糟糟的,但没有虱子。 姜青禾最怕虱子了,当时她被同学传染过。大伯大伯娘不管她,痒的她想把头给剃了,后来也折腾好久天天洗头才没了。 所以到湾里后,也一直拘着蔓蔓,不想让她也染上。 小草的头髮打结得太厉害,梳的时候要用力,蔓蔓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的,小草却总说不疼。 等洗完一桶水,姜青禾拿干布给小草擦头髮,擦到半干让蔓蔓跟姐姐一起坐着,晒会儿日头,等姐姐头髮干。 两个小丫头年岁差得不多,蔓蔓话又多,哪怕小草只是嗯一声,也能聊得很起劲。 姜青禾进屋的时候,徐祯已经在炒臊子了,拿来的那刀子猪肉得趁早给它做熟。 徐祯见她进来还挺委屈,「我跟小草说话都不理我。」 他给小草吃糖,想伸手孩子就瑟缩,一瞧就被打怕了。 他又嘆气,「他爹真不是男人。」 哪怕蔓蔓再皮,拿酱油把厨房弄得到处都是的时候,徐祯也没有动手打过她。 「孩子不想说就别问,」姜青禾开始擀面,又说:「等会儿你吃面去隔间吃。」 徐祯更委屈了,唉声嘆气把切好的猪肉丁、野韭下锅,熟猪油早就热了,泡发的干木耳也切成碎末,还有炒散的鸭蛋。 等味道掺在一起,撒盐、姜粉、花椒、清酱熬成一锅臊子汤。 臊子汤徐祯认为现做现熬现煮的好吃,不过湾里人有自己过日子的方法。她们把猪羊肉切到细细的,盐、姜粉、花椒要不辣椒面抹匀,放到罐子里,跟腌肉一样,要吃臊子汤就拿出来熬,也有股不一样的风味。 姜青禾则在揉面时想,她在大伯的面馆里做过好几个月的臊子面,还记得当时有句俗语。 「煮在锅里莲花转,挑在筷子打秋天,捞在碗里一条线,吃在嘴里活神仙。」 她看着撒在锅里的清水面条,细白长条,沉沉浮浮,还差得远呢。 捞一勺面进碗,半勺臊子,青绿绿的韭菜撒一把,嚼一口脆生生的木耳,嫩滑的鸡蛋,面虽做不到薄筋光,却也有股弹牙爽滑的劲。 蔓蔓嘴里吸熘着面,像在吹哨子一样,她恍然,「所以要叫哨子面。」 「是臊子,」姜青禾纠正她。 「哨子,」蔓蔓觉得舌头捋不直了,她怕小草姐姐笑话她连话都说不利索,她就说:「不管啥面,都是好面。」 小草埋在比她脸都快大的碗里笑,她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呢。 她要等娘回来后跟她说,她吃了一碗咸咸香香的汤,白白的面,好多臊子。 妹妹跟她玩,妹妹真好看,妹妹还有只叫嘎嘎的小鸭子。 姨姨给她洗头,擦了香香的胰子,编了头髮,妹妹夸她好看。 叔叔嗯,也好,会给她糖吃,但是她害怕,没拿。 爹给她糖吃,她拿了,爹就打她,好疼。 小草吃着面,却想娘了,娘没有面吃。 但是她没哭,奶说到别人家要高兴,不能哭。 吃完饭小草捧着碗要拿灶台上去,姜青禾忙拦住,「小草你跟蔓蔓去玩,晚点去床上睡一觉。」 小草不想玩也不想睡,她怕绑的头髮散了。 但是蔓蔓要带她玩积木,遛鸭子,躺在有香味的草蓆上,小草迷迷煳煳还睁着眼皮不想睡。 妹妹说晚上带她去看影子会。 还让羊蛋哥哥跟她一起玩。 她好想,一睁眼就到夜里了。 第7章 六月六(下) 六月里来六月六,新麦子馍馍熬羊肉。 春山湾麦收后,土长都会从湾里饲养的羊群里拉两只大肥羊出来,熬一锅羊肉汤,大伙一起补补。 土长相当于春山湾的里长,姜青禾第一次见到她有点楞。这也是塞北最神奇的一点,部落、村庄当领头的,没有男女之分,谁拳头硬,谁做主。 所以这个拳头硬的土长,宰起羊来也不手软,炖了让每户带碗盆去村头大榆树下装,保准管够。 姜青禾在家里磨蹭了好久,她不知道拿多大的碗合适,拿盆去怕被人说嘴,挑来挑去选了比海碗稍大点的砂锅,又拿出四口小碗并筷子,装在篓子里。 蔓蔓早就待不住了,连院子都不肯进,拉着小草在外头说话:「小草姐姐,你吃过羊肉没?」 她好小的时候尝过,到湾里来后只吃过一次,好香好香,肉肉好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想的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尝过呀,」小草说话轻轻细细的。 她娘不去外面上工,她就能吃到几口羊肉。 「是吧,肉肉可好吃了,」蔓蔓吸熘一口说。 小草牵着她的手,也馋肉了。 瞧见姜青禾转身去关门,蔓蔓就拉着小草走在前面,娘都不等了,嘴里一直在嘟囔。 凑近了才能听见她说:「要快快走,不然别人吃上肉肉了,我们没吃上。」 虽然蔓蔓去村口次数不多,但她知道跟着别人走,大家都往一个方向走,好多好多比她高的人。 她数了又数,数到后面稀里煳涂,她好急,「肉肉有好多吗?」 那么多的伯伯姨姨,分到她就没了咋整,她愁哇。 小草也愁,「不晓得啊。」 小娃愁眉苦脸的,徐祯不知道她又想啥,出门前不还挺高兴的。 「爹,你不懂,」蔓蔓想哭。 徐祯一头雾水,姜青禾还能不晓得她想啥,「肉少不得你吃的,多着哩,瞅你个娃,急头白脸的。」 蔓蔓被她说的不好意思,缩在小草的旁边嘿嘿乐,徐祯默默无言。 湾里人算不上少,一共七十来户人家,可一家最少三个人,更甚者一大家子二十来个。 那条种满沙枣的路上,都是拿着碗盆出去舀肉的人,女的穿红穿绿的都有,男的有打赤膊的,被骂不知羞。 那些打赤膊的男人就敲着碗唱,「月亮出来镰刀弯,我是没婆娘的光棍汉,你不照看着谁照看?」 「怪不得没婆娘嘞。」 有婶子说了句实话,人群里一阵笑。 「咋说话哩婶,这不戳俺心窝子吗,」光棍汉不服。 「啥是光棍,」蔓蔓偷偷问小草。 小草摇头小声说:「俺也不晓得。」 两个娃听不懂大人为啥觉得好笑,扭头去看房子。湾里的房子家家户户带着院子,好的用木板条盖一圈,更多是用柳条子绑麻绳缠了好些圈,鸡鸭飞不过去就罢了。 院子里还都种了树,蔓蔓认不清啥树,但她指着那些房顶说:「好怪的房子。」 小草也看,她不知道哪里怪。 在湾里屋子大多只有前半边,屋檐前倾,后半边就像被直直切断一样,只有堵墙,跟人似少一撇似的。 先这样盖的是从关中逃难来的,后来大伙就跟着盖了,为啥,更省料阿。 湾里也不全是这样的屋子,阔气的人家住马鞍架房,屋檐中间一条槓,两头檐面一般高,叫两坡水,下雨前后都流水。 蔓蔓和小草看完房子,又看人,她又奇怪,为啥姨姨婶婶大热天也要包着布。 姜青禾倒是知道,出了春山湾外再往西走,那里有大片戈壁,每年天热颳风就会把黄沙吹过来。 这些年镇里又是开荒,又是在戈壁界边拉沙改土种树后,倒是好上不少。 走到半路姜青禾就没跟徐祯一块走了,他遇到打谷场做活的人,那几个男人上来就拉着徐祯。 又是叫姜青禾弟妹,又叫嫂子的,说拉徐祯去喝点酒聊会儿。 徐祯压根不想去,又不想被人说只想凑婆娘旁边,只能一步三回头走了。 留下姜青禾跟婆姨婶子走一路,大伙边走边谝闲传,东北那管闲聊叫唠嗑,这地就是谝闲传,谁家的闲事都能聊两句。 早前姜青禾一家是她们口中闲传的对象,从南边来的,长得秀气就是不一样哈,瞅那娃长得贼胖乎,指定没亏着嘴。 说他们是熘来户子,也有哂笑说折声子的,熘来户子是外来户,折声子也不是啥好词,嘲笑他们说话有口音。 不过也就是碎嘴的说几句,大伙都忙,东头苫草房子离着又远,平常见不到几面,也就没人说了。 到五月户房的小吏来了一趟,送盖了红印的户籍来,说他们外来户的就没声了。 「妹子,」有个尖嘴凸眼的女人喊她,「咋你领着四婆的外孙哩?」 那些婆姨的眼神落在姜青禾身上,想从她嘴里听到点啥闲话,好叫她们晓得四婆家那个憨妮是不是真过不下喽。 「我家娃缠着要找小草玩,」姜青禾不想多说。 「说啥嘞,」枣花婶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她跟护犊子似的让姜青禾往她后头站。 「没啥,就问问四婆哩,」那女人讪笑,转过头跟别人又开始扯闲话了。 枣花婶拉着姜青禾走远点,「俺跟你说,离水根家的婆娘远点,整天日鬼捣棒,说些没味味子的话。」 又问姜青禾,「带的啥碗,给俺瞅瞅。」 「就带个锅,」姜青禾把中不熘的砂锅拿出来给她瞧。 「你咋这实诚呢,」枣花婶摇头,拿出她特大号木盆,「俺跟你说,你头一年来不晓得。湾里宰羊熬羊肉汤,羊肉指定没多少,每家也就分个头两块的。」 「可羊杂碎多啊,不够就往镇里羊铺买点掺上,收拾剁碎了,煮上个两三锅,管你啥盆来都打一半,再给几个卷子,尽够吃了。」 枣花婶瞅她咋这憨,难得有吃湾里的时候,还客气啥。 姜青禾一拍腿,懊恼道:「亏了。」 可把枣花婶逗乐了,叫她下去长记性拿最大的盆,两人还没走到,姜青禾就闻到羊肉那股味了。 空地上东一块西一块蹲满了人,大伙打了羊肉不想回屋的,等着晚上看牛皮灯影子的,就端着碗蹲在边上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就算有凳子给他们也不坐,就爱蹲着,吸熘口汤,大口嚼面卷子,还要见到熟人来就站起来捧着碗招唿,边吃边说话,走到哪吃到哪说到哪。 蔓蔓早就等在那几个桶前,她没带碗,娘又没来,急得小娃看着前头拿大碗大盆盛走了好多,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连舀羊肉汤羊杂碎的大伯逗她,她都没听着,只管踮着脚往旁边看。 等终于瞅见姜青禾了,她蹦着喊:「娘,来这。」 激动的都快喊噼叉了,那声音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四周正在吃的,还等着吃的全都看过来。 小草捂住脸,姜青禾都不想走过来了,这破孩子。 最后走过去递锅,那拎勺的大伯笑得都露出牙花子了,给她打羊肉和羊杂碎的时候,笑道:「你家这尕娃可活泛了,一直瞧着,人拿一口大盆,她就急阿。俺说给她先盛点,她说没碗吶,碗咋还不来哩。」 枣花婶听得直乐,姜青禾就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快,吃肉肉,」蔓蔓急阿,想看看羊肉,又没忘记小草,蹦一会儿,又回头去拉小草,累得她直喘气。 「吃吃吃,」姜青禾拎着篓子找个有草的地方坐下来,还没把砂锅盖放下,就听见蔓蔓咽口水的声音。 砂锅里羊肉只有两三块,羊杂碎不少,姜青禾把羊肉挑出给小草和蔓蔓,羊杂碎也夹了一把,又给两个娃夹上吸满汤汁的垫卷子。 「不能用手吃。」 蔓蔓:「噢,」她夹不来筷子,干脆用嘴吃。 湾里请来熬羊肉的伙夫可有水准了,早前就在镇上开羊肉馆的。清炖羊肉前,焯水血沫子得撇干净喽,不撇干净腥味也就留在锅里了。 得小火慢炖,大料一加,盐晚些再放,越炖到后头,香味刺挠就出来了,一飘二里地。 再把面擀薄,抹上清油捲起来,放在羊肉汤里蒸熟。本来羊肉垫卷子应该是用几个月大的羊羔,宰杀后直接切小块炒,卷子贴边焖熟。 那么伙子人哪吃得起,就要带汤带饼的,容易饱腹。 羊肉一咬肉就带下来,蔓蔓忙着吸骨头里的渣子和肉沫,再啃一口暄软的面卷子,她用沾着油花子的嘴说:「好呲。」 「小草姐姐吃,呲完去玩。」 小草吃得就比她含蓄多了,又怕沾在衣服上,嚼的很慢。又想跟她说话,差点没呛住。 蔓蔓觉得肉肉啥都好吃,嚼到嫩嫩的,娘说是羊肝,脆脆的是羊肠,还有皮夹杂肥肉,又咸又香的头肉。 姜青禾想,羊肉买不起,羊杂碎可以买点熬一锅。 大榆树下大伙美滋滋呷上一口汤,浑身舒坦。 吃完蔓蔓要带着小草去找羊蛋哥哥玩,枣花婶拍腿大笑,「咋不早说,你羊蛋哥去他姥家吃烤羊肉了。」 本来蔓蔓好失望的,但是她听到烤羊肉又问,「烤羊肉好吃不?」 「美得很,俺跟娃你说,烤的时候羊肉油多着哩,一咬皮脆流油,别提多香呦。」 蔓蔓舔嘴唇,又想,怪不得羊蛋哥哥不来,她也想吃烤羊肉。 她跟小草说:「羊蛋哥哥没来。」 小草点头,蔓蔓又说:「他吃烤羊肉去啦,不能跟他一起玩了。」 「我还想告诉她,我认识小草姐姐了。」 小草握住她的手说:「咱们一起玩。」 两个小姐妹又哄着去看牛皮灯影子,挤进人堆里,姜青禾都追不上。 那些来演牛皮灯影子的匠人刚吃饱,剃完牙就开始把驴身上,背着的箱子取下来。 蔓蔓看着一张白布幔子绷在木框上,时不时晃一个黑影子出来,还有好几盏亮白光的灯笼。 蔓蔓好惊奇,四周闹哄哄的,娃拥着喊:「来一个!」 锣鼓一敲,白布上的小人又动又跳,拿着刀叉对战。匠人吹一口烛火,白布后漫起一团烟,在眨眼人又变了。 把人唬得直「嚯」,拍掌大笑。 前面一排蹲着的娃又闹起来要再来一个,蔓蔓也跟着喊,又蹦又跳。 回去的路上她跟小草说:「我以前还看过有颜色的呢,人会动,在框子里头。」 小草还没见过呢,她问,「下次能带俺一起看吗?」 蔓蔓就摇头,「再也看不到啦。」 她又满足,要是常常有牛皮灯影子看就好啦。 第8章 半只烧鸡 靠山脚的地方,日头一跌窝,热气不再往外冒,夜里就冷嗖嗖的。 蔓蔓和小草睡在隔间木板床上,姜青禾去给两个娃盖件衣裳。她还没在这里看到过很薄的夏被,夜里冷要么多穿衣,要么盖层布。 两个娃回来又追着嘎嘎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出了汗擦过身子,喝过凉凉的薄荷茶后,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得四仰八叉。 姜青禾没睡,徐祯跟他们去吃酒了还没回来,她不放心,出门又看不见人。 索性点起羊油灯,开始掐帽辫,准备编几顶草帽出来,去大市上换点东西。 编草帽她跟枣花婶学的,掐帽辫对湾里女人来说,要是不会就跟烙不好馍馍一样,脸上无光。 麦秆她挑的是杆长光滑质地好的,干的麦秆很容易噼裂,要浸水泡一个时辰左右。能把麦秆对摺却没断就说明软了,不能一直泡,得用湿巾子盖住保湿。 她把麦秆一根根挑过,分做粗细两堆,粗的编出来就要宽,细的就会窄一点也轻薄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通常起头得用三根或四根对摺,编麻花似的。 留一根尾巴再接六七根麦秆进去,如此反覆,一味贪图快就会留好多结头,姜青禾编的很仔细。 她手很巧,以前她每次被大伯骂心情不好就编东西,来让自己不至于太过生气。到春山湾后她也想编点东西,来的太突然,结婚后没长过的冻疮被冷得又犯了,又痒又疼,啥也做不了。 想着事编完了一条帽辫,等帽辫散落在脚边,盘成好几圈后,门外终于响起了动静。 徐祯在外头想散散身上的酒气再进来,今晚他没喝多少,其他人开了两罐用软黄米酿的浑酒,一罐甜滋滋的,他喝了些。 另一罐就很烈,他没沾一口,全程就盯着桌上的烧鸡,熬到他们都喝不动了,趴桌上了。 才假模假样地问,「鸡不吃了吧,不吃我就拿了。」 人都喝懵了,哪里还管啥鸡不鸡的,那半只没动的烧鸡他就连盘拿过来了,到门口才发现劲上来自己也有点醉醺醺的。 就两手端着盘被撕扯开只剩一半的烧鸡,直愣愣看着姜青禾举着油灯开门出来。 他说话有几分傻气,把盘递过去,「苗苗,来吃鸡。」 「你咋把人家盘也拿来了,」姜青禾一手举着灯,一手接过,语气无奈,徐祯老实跟在她后头,「不知道,只有盘。」 徐祯其实喝不得酒,他一喝酒就醉,醉了就是一本正经说不过脑的话。 姜青禾绞了巾子给他,徐祯很慢才伸手接过,对着头擦了起来。 「下次找你喝酒别去,」姜青禾把灶台上放凉的盐水拿过来,家里也没有蜂蜜,晚上喝茶喝薄荷水好像也不好,干脆灌苦盐水。 徐祯灌了一口就被苦得坐直身体,想呸又咽下,倒是清醒了,他把巾子盖脸上,闷声闷气地道:「不喝了。」 「苦盐水也不喝了。」 主要是又苦又涩,比浓茶咖啡中药都还难喝。 姜青禾给他剩了点的羊肉汤,放在砂罐里炉子煨热,闻言笑道:「咋就请你喝酒了?」 「找我打个大轱辘车,」徐祯还挺高兴,咧着嘴笑,伸出手比了个数,「他们给不起钱,说拿五斗麦子,三斗糜子来换。」 他说到这彻底清醒了,「糜子你不爱吃,我就说要六斗麦子,剩下两斗换黄豆。他们说黄豆给一斗,剩下再掺点其他的。」 「我就应了,」他转了个身看向姜青禾,话语问询,「没亏吧?」 「木头谁出?」姜青禾盘算起这笔帐来,打辆大轱辘车至少得要两根粗木。做做也得小半个月多,要是再去山里砍木头,有点亏。 「他们出,明天搬过来。」 「那可以,」姜青禾满意点头。 徐祯松口气,本来他回他们说要回家问问媳妇,结果他们闹着不行。说他咋啥都听婆娘的,非要给个准话,他就估摸着要了。 开口后又后悔,怕亏了,姜青禾倒是不会说啥。可他心里虚,对外他总没有那么硬的口气。 「这个烧鸡他们从镇上买的,我尝了点,味道很好,」徐祯声音压得低低的,他知道蔓蔓早就睡了,跟姜青禾说:「就给你吃,别叫蔓蔓了。」 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他就知道姜青禾爱吃鸡,在食堂里有鸡腿鸡翅都会点一份。 他们两个人是从同村里唯二上县里重点高中的,每次一起回村,对彼此的家庭心知肚明。高中毕业谈恋爱,大学毕业结婚,到了这里还是漫长人生中彼此的慰藉。 徐祯以前总给姜青禾买各种鸡吃,到了这里囊中羞涩,只吃过一次。 这次他亏点心,不叫蔓蔓了。 「你吃个翅膀,」姜青禾忍痛割爱,比起鸡腿她更爱鸡翅。 贺旗镇的烧鸡其实是卤出来的,他们把滷鸡叫做烧鸡。 味道同她吃过的滷鸡很不相同,她吃过的滷鸡皮肉色泽油亮。仿佛是薄薄一层挂着肉,一扯就露出饱满的汁水,她最爱吃透着焦黄色的皮,总觉得那里最入味。 而镇上的滷鸡皮色泽是褐红的,鼻尖一股香,老汤加新汤熬出来滷汁的香。 不知道是不是散养的鸡,肉特别嫩,鸡腿里没腌好就会柴,这却没有,汁水横流。放进嘴里一嗦,肉就脱离骨头,肉丝也没留下一点。 吃的她手上都是汁水,两个人还跟做贼一样,不敢大声吃。就着点微弱的油光,连平常觉得难闻的膻味都被烧鸡的香掩盖了,你一口我一块啃完了这半只鸡。 两个人像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凑在一起洗碗的时候还偷笑。 擦过身子换下衣服,今晚两个人挨着睡觉时,都觉得鼻尖还有那股好陈好地道的香味。 第二日起早,姜青禾奢侈地蒸了一笼馒头,炒了韭菜鸭蛋,几人坐下来美美吃了顿早饭。 徐祯不好意思地去把盘还给人家,又被打趣几句,顺道将木头也运了过来。 姜青禾则又开始掐帽辫,还盘算着过几天到了初伏,该种萝蔔了,到时候后面的菜地也该晒透了。 菜地可以只种胡萝蔔,白萝蔔是春山湾过冬必备的冬储菜,她要在开垦的荒地上种两亩的白萝蔔。 她一边想着去哪户换菜籽,就听见院外有很粗重的脚步声,没等她抬头,一道穿透耳背的声音传来,「妹子,俺来了。」 姜青禾吓得差点没抓稳麦秆,好悬没全撒了。她深吸口气,抬头看去,只见虎妮用草绳绑着三只肥兔子,那兔子还在使劲蹬着后腿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虎妮都等不到走进,她把话全吐噜了,「俺说给你猎只黄羊,被俺爹捶了,说俺是个瓜货。这时节黄羊放不到一天就坏了,不糟践东西。」 「俺想着也是哈,就给捣了个兔子窝,」虎妮把一只兔子拽起来给她看,「诺,这只还怀崽了,养着就有小兔崽子了,养到过冬吃,那兔绒可暖和了。」 她嘴里急急说完,眼神还往后瞟,「你看给你关哪,还有俺家小草听话不,俺进去瞧瞧哈。」 话密得连姜青禾都插不进嘴,拒绝的话要说出口了,虎妮就把兔子给扔到一边,抱起迎面跑来的小草,娘俩高高兴兴说话去了。 留下姜青禾跟徐祯面面相觑。 反正兔子是留下来了,没跟鸭子住一块,另起了个更大的窝,怀崽的那只单独住旁边。 小草也暂时再住两天,四婆家跟虎妮婆家还有的要扯皮,毕竟不同村,赶赶都不方便。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蔓蔓,她既喜欢兔子,又喜欢小草姐姐。 蔓蔓在屋里又蹦又跳,最后抱着小草说:「好幸fu。」 小草也很轻的笑。 之后要小草陪着她去路边拔草餵兔子,姜青禾不让她去,那路边草里说不定有蛇。 徐祯就去割了筐来,让小姐妹两个守着兔子,每次少少的餵一点,手不要伸进去。 给怀崽的兔子多餵点,蔓蔓餵时会说:「小宝宝,不小宝兔多吃点。」 小草就笑,她还没听过小宝兔这个叫法。 如此在姜青禾编了几十条帽辫,徐祯做大轱辘车的车板也做好了后,转眼到了初伏前一日。 这几日小草虽然每次玩的高高兴兴,但一到夜里睡下,就会问姜青禾,「姨姨,娘什么时候来接我。」 姜青禾每次都说快了。 初伏前一日,四婆终于带着虎妮回来,两家再也算不得正经亲家,那边根本不要小草,就像扔掉一株杂草。 虎妮开怀地喊:「小草,娘来接你了。」 她离了那家表里不一的,喊得比往常更有力了,没把旱柳上的鸟给震下来。 小草像只离家很久的雀儿一样飞扑进虎妮的怀里,蔓蔓抱着姜青禾的腿,闷闷不乐,「那小草姐姐还会来这吗?」 她想小草姐姐跟她一起玩。 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头凑头说小话,聊什么都可以,娃娃家就是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她还说到时候有了小兔子,要分小草姐姐一起养。 「以后小草就住婆婆家了,」四婆脸色挺红润,摸摸小草梳的齐整的辫子。 「太美啦!」 姜青禾老是对蔓蔓不切实际的想法,表示你想得真美,小娃还听不懂反义,她表达她真高兴啊。 她要是朵花,那她美得要开花了。 蔓蔓蹦上去抱住小草的脖子,差点没把小草扑倒。 姜青禾也笑弯了眼,「不跟那边过了?」 关于虎妮这件事,她也知晓点内情,把虎妮当壮劳力用,哪里有重活就赶她去干。等她一不在,婆家那做奶和爹就磋磨小草,也不打的她淤青,就动手,还不许娃说出去。 这回碰巧虎妮赶巧碰到,把人揪出来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和离她哥哥出面的,他在镇上有衙门的关系,那边不想答应也应了。 虎妮拍拍自己粗壮的胳膊,笑道:「和离了,他们倒是不想失去俺这个壮劳力,可怕俺的拳头哩。」 天杀的才被这造孽的一家骗了。 四婆也笑,「你们一家都来,晚上咱们热闹下。」 就当庆祝夏天的一场丰收,庆祝自由无边的风穿过麦茬地。 第9章 沙葱拌豆腐 在塞北宴请客人时,阔气的要做八大碗。八大碗又分硬八碗儿和软八碗儿。 硬八碗儿是七荤一素:炖羊、猪排骨、丸子、红烧肉、酥鸡、清蒸鸡、八宝饭、牛排骨。软八碗则是四荤四素:大肉少不得红烧肉、牛排骨、炖羊和清蒸鸡四样,素菜则是凉拌绿豆芽和山药丝,外加个小葱拌豆腐和粉条白菜。 春山湾的人阔气不起来,凑出个四大碗:小葱拌豆腐、粉条白菜、丸子和酥鸡,四婆做的就这几样。 这边的豆腐是北豆腐,又叫老豆腐,用石膏点的。不同于用滷水的南豆腐那么嫩,老豆腐水少,韧劲强,装在盆里颠来倒去也不见掉啥渣子。 小葱四婆前些日子种下,没人管被日头烧得出不了苗,虎妮跑远处戈壁上薅了一篮子沙葱,翠得可以。 姜青禾头回见到沙葱,葱杆极细,比普通的小葱味道要辛辣浓郁,而且很脆。现在不是吃沙葱最好的时候,等夏季雷雨下过一茬,雨后的沙葱才是最嫩最脆的。 做沙葱包子、腌一罐子沙葱都美得很。 沙葱就滚水焯一把捞出来,从饱满立马缩成一堆,四婆三两下切段,同焯水后的老豆腐拌在一起,只加了点盐和清酱,一丁点的芝麻油,竟也很香。 老豆腐口感有点粗,里头入味慢,姜青禾试过味,觉得还是捣碎成好几块蘸酱料吃,口感不错。 粉条不是自家磨的,是去年地瓜收了后,拉到湾里粉坊,雇了粉匠做的,不然自家不晓得搁多少明矾,搁多了烧心,搁少了成不了粉条。 虎妮爱吃粗粉,粉条很粗很圆润的那种。四婆要细粉,那种吃起来软,煮粉条的时候两种都放了点,不能同时放。就将泡开的粗粉先放,再放细粉,最后下从缸里捞出来的酸白菜,切了熬一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酥鸡和丸子都是从镇里买的,这两个费油,四婆捨不得她那罐菜籽油,更不可能下猪油。 菜上桌能吃的时候,蔓蔓和小草围着四公看他用草编醋虫子,就是满山遍野蹦跶的蟋蟀。 四公热天也喜欢带着毡帽,嘴里叼着根用羊脚把做成的水烟锅子。庄稼汉买不起铜制的烟锅,也没有用竹子做的烟筒,就干脆把羊的腿骨煮熟掏空做烟锅。在底部摁一把菸丝进去,凑近火点燃,一吸一吐从鼻子里喷出阵阵白气。 可把蔓蔓给看呆了,她偷偷对小草说:「公公是不是着火了?」 小草觉得不是,她说:「这叫啥水烟,俺奶老说让俺爷别抽了。」 四公瞥了眼两个小丫头,瞪眼道:「你奶那是说瞎话。」 他这个放羊倌,离不了毡帽也离不了菸袋子,他吸完最后口烟,抖抖烟沫子,把烟锅子别进自己裤腰带里头。编好的醋虫子给蔓蔓和小草一人一个,才跟放羊似的赶两个娃进屋。 见两个小女娃又蹦又跳,活泛得很,他披着件外裳在后头慢慢晃悠,呸了声。就李家那破砖房还要找个会男娃的婆娘过日子,瞧不上虎妮兇悍,又嫌小草是个女娃。 女娃多好啊,就跟虎妮似的,长大后又高又莽骑大马。 今天难得有这么多人,四婆特意腾了张大桌子,好叫人都坐得下,虎妮叉起酥鸡的大腿,她说:「今天是俺的好日子,鸡大腿俺吃一只。」 四婆立马拽回来,「你吃鸡屁股,鸡腿给两个尕娃吃。」 蔓蔓和小草一人啃一个鸡大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差点把肉喷出来。 虎妮哦了声,鸡屁股她才不吃,就夹个肉丸子,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油花。她一嘴塞了三个,又给小草夹了几个,才含煳不清跟坐在一旁的姜青禾说:「你晓得俺以前想叫啥不?」 「叫啥,」姜青禾啃着徐祯给她抢来的鸡翅膀,美滋滋啃着,头也不抬地回。 自从知道虎妮比她小好几岁后,姜青禾就再也不觉得她虎了,虽说这个妹子长得是着急点。 虎妮嗦了嗦沾着油星子的手,「叫肥妮,俺就爱吃肥的,有油肚子才饱,肥字多好听啊,一听就晓得以后能顿顿吃上肥的。」 可惜她娘怕她取了这名更嫁不出去,压根没同意。但要是知道李家在她出去挖水渠挣钱的时候,对小草动辄打骂,要不是这次她回来的早,都抓不到现行。这样想还不如就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哩。 想到这,虎妮又恨恨咬了个丸子,皮苏肥肉多,有嚼头,真好吃。 徐祯就喜欢吃粉条,粗粉口感特顺滑,酸白菜又开胃,他一个人不吭声就吃了大半碗,最后一点也进了他的肚子。 饭后两个娃去玩,几个大人说起种萝蔔的事,农事上可真一点耽误不得。 「菜籽你跟俺家换好了,之前都还有剩,」四婆在自己的裙袱子上擦了擦手,去拿出两个个小皮袋出来,怕种子受潮,封口弄得很严实。 去年留的籽,就是还没好好挑拣过,得把空壳和不饱满的给剔除。 姜青禾最大的问题不是菜籽,她有点赧然:「可咋种萝蔔,我们都不会。」 一下把四婆说懵了,四公的烟锅子抖了抖,只有虎妮嘎嘎乐,「明早俺来教你。」 别瞧她虎妮长得粗,她可是种田的一把好手。 头伏萝蔔二伏菜,三伏种荞麦,毕竟萝蔔喜热不喜冷。 春山湾渐渐到了最热的时候,一站在日头底下,姜青禾就觉得要被烤熟了,汗不断往外冒。 她跟虎妮说:「跟站在火口子顶上似的。」 火口子顶上是烧炕是最热最烫的地方,冬天都不太往那边躺。 虎妮早就习惯了这鬼天气,以前最热的时候她都在挖水渠做苦力,她还能仰头直面日头,都不带眯眼的。 姜青禾都怕她吼一句,有本事更热点。 菜地里的土昨天傍晚她和徐祯又翻了一遍,土块全都给碾成土渣,再用铁耙把石头子都给筛出来。 石子太多就会让萝蔔根部分叉,到时候长得稀奇古怪,啥形状都有。 虎妮给她示范用笆子拉出一条条沟来,再刨出小坑,胡萝蔔籽很轻,得捏着放,不然一撒一把结果都长得又密又不好,还得把土给盖上。 「别觉得旱就往死里浇水,小半碗小半碗浇,别把苗给浇死了,浇死就没得吃了。」 虎妮又拍胸脯,「真到时候俺给你点。。」 她一把将汗给抹掉,半点不带喘地说,姜青禾只顾着往嘴里头灌水了。倒一点点在手上啪啪往脸上敷水,这天干的她脸都起了一层层皮。 这时候等下雨是决计等不到的,得三五不时挑水过来浇灌,还不能浇得太多,会把籽给沖走了。 胡萝蔔没几天就能出苗,大头还在白萝蔔地里,姜青禾去的时候,徐祯背后的衣裳已经被晒出一块白的来,都是汗渍反覆被晒干。 分给他们的这块荒地就是下等田,稀烂的那种,土块特别多,踩也踩不碎,要抡起锄头狠狠地敲和砸。 徐祯以前是个夏天绝对不光膀子的人,他连背心都没穿过,到了这里实在受不了,都想脱光上衣好好刨个一天。 姜青禾把加了薄荷的水囊子递给他,徐祯直接一口闷,他唿气,扭头小声和姜青禾,「我现在只想脱了衣服去河里待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那你通知我一声,到时候我去围观。」 两个人打嘴仗都有气无力,顶着烈日开始继续刨田,前几天已经来深耕过一遍,把杂草、碎石什么都给刨了,让田地充分晒垄。 又将隔几天就去捡的牛羊粪全给混着干草烧了,埋在土里,到了昨天徐祯过来给浇一次水。 两个人把选出来饱满的白菜种子,在刨出来的小碗大的口中,每个口埋三四粒种子,再埋土。 种完这一茬的萝蔔,两个人又晒黑了点,离彻底融入湾里人的平均肤色只差那么一截。 夜里蔓蔓说要给爹娘捶背,小草就经常给她捶背,她也偷摸跟着学,小草她娘让她重重地捶。 蔓蔓就学会了,她握紧拳头,小脸涨红,一手一个重重捶在姜青禾跟徐祯的背上。 「谋杀亲娘啊你,姜十安,」姜青禾大喊一声。 徐祯揉着肩膀,「我闺女还挺有劲的哈。」 蔓蔓缩着脖子,一旦她娘叫她大名就表示她屁屁要完。 不过姜青禾也没动手,而是又趴回去说:「你轻轻的拍,你要是敢下死手,我就捶你噢。」 蔓蔓嘟着嘴,不过真的坐在土炕上,一人一边轻轻地拍一下。 刚开始还数着,娘一下,爹一下,到后面就眼皮打架,想着爹娘咋还不喊阿,就趴在两人中间睡着了。 胡萝蔔和白萝蔔种下去没多几天,就从地里冒出一点点绿绿的嫩芽,稀罕得姜青禾大热天也趴在那看。 当然野草也一同冒出来,得三五不时去把草给拔了。还得将紧挨的萝蔔苗给分开,想要萝蔔长得大,那么苗就得稀,太密挤占土地长不大。 要是太稀疏的地方,就将苗移过来点,保持「稀留密,密留稀,不稀不密留大的」的原则,靠着这句姜青禾学会了间苗。 她觉得,种菜也没有那么难嘛。 但是真累挺阿,每天都得去地里看一圈,有没有杂草冒出头。 日子在看顾萝蔔苗中一天天过去,怀崽的兔子肚子渐渐显露出来。那些从湾里拿来的麦秆全都用完,姜青禾也编了五十来个不同花样的草帽。 终于到了六月十五,贺旗镇大市的日子。 第10章 小零嘴 每逢贺旗镇大市的日子,最热闹的地方是靠山一侧的清水河口。 大大小小的筏子停靠在河口边上,那些筏客子除开严冬初春外,偶尔夏季汛期不行筏子,常年都飘在河流上。 他们的筏子有羊皮筏和牛皮筏子,底下用充满气的羊皮囊和牛皮囊十几二十只绑在一起,上头再用木质排架固定。 单个皮囊古语叫浑脱,制作复杂,保养得当能用五六年。 湾里人有谁要去镇上,要去其他村都在河岸口等,等筏客子赶着筏子来。没有骆驼、牛马的人家都愿意掏两个麻钱,坐小半个时辰到镇上,不然得走一个半时辰才能走到。 蔓蔓不是第一次坐筏子,她依旧很惊奇,筏子上没有凳子,上去后只能盘腿坐着,有点晃荡。 她戳戳排架下头的羊皮囊,很硬,又觉得那皮囊很像一只只饱满的小猪崽,尤其扎口的地方,很像尾巴,就捂着嘴笑起来。 想着晚点回去见到小草姐姐,要跟她说,又耷拉眉头,可惜婆婆不让小草姐姐和姨姨出门。 说大伙要说闲话,她苦恼地皱眉,她不懂。 蔓蔓坐在上头是一点不怕,还想伸手去摸水。姜青禾虽说坐过一次了,可照旧心慌慌,这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全靠筏客子手头的杆。 揽着蔓蔓让娃坐在她和徐祯中间,徐祯给了筏客子十一个麻钱,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去镇上,占掉一个位置要额外给两个麻钱。 筏客子从上游的亚口村已经载了五六个人,加上姜青禾一家就够小筏子的载重,筏客子喊一声号子,蹲在船头撑桨渐渐离开岸口。 清水河这一段河面很宽阔,吹着湿润的河风,姜青禾渐渐放松下来。 徐祯说:「在筏子上钓鱼肯定很舒服。」 「少来,你打个窝都钓不到,」姜青禾才不信他的钓鱼技术,没瞧去北海子坐在半个时辰,没一条鱼上钩,徐祯摸摸鼻子。 又各自眯起眼,任河风吹乱头髮,听筏客子喊号子,蔓蔓跟着瞎喊,渐渐追上前面的筏子。 路上还在另一艘筏子上碰到枣花婶,裹着花布头巾,箍着旁边黑脸娃羊蛋的手,不让他去摸水。 枣花婶也看到了,坐在那喊:「禾阿,等俺一起去嘞。」 「好嘞姐,」姜青禾跟她隔着数米,大喊回她,喊得太大声,喊完还有回音。 她都不觉得羞耻了,这地方的人都是大嗓门。 清水河路段的河水还算清澈,可一行到主河乌水江,蔓蔓指着那水说:「黄色的,有点红,」她又摇头,「黄的,好黄,跟土一样。」 筏客子都见惯不惯了,他用褐布短褂子擦了把脸,大声地朝后说:「乌水江夏天上游涨水,每年河水都是黄的。」 姜青禾想,就跟后世的黄河一样。 乌水江特别宽阔,一眼望不到岸,水流有点湍急,吹来的风就不那么舒服,怪味呛人。 等到了河岸口,徐祯刚把草帽拎起来,枣花婶牵着羊蛋就到了,还没到就开始抱怨,「这筏客子急头白脸的,差点把人掀下去。」 又吐糟这乌水江,她说:「镇里有啥好,你瞧瞧这水,黄不拉叽,一舀一瓢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所以到了乌水泥沙淤塞的时候,明矾卖得最盛。镇里人家总要买些,投到水缸里用高粱秸夹着明矾顺着边慢慢搅,黄沙沉到底下,水才能澄得清荡荡的。 枣花婶眼下就挑眉呲牙乐,她晒得黝黑的脸团起两抹红,叉着手夸耀清水河的水清,才不用加明矾。 姜青禾嗯嗯应着,心早就飘到岸边摊子上,挤满太多人她也看不清啥。 但是好热闹,热闹中夹杂着羊膻味、牲畜的体臭、汗臭,大市里有专门牵牛羊骆驼来交换的。 但也不妨碍蔓蔓兴奋地跳脚,她跟羊蛋说:「羊蛋哥哥,你看那有卖枣儿水的。」 她不知道枣儿水是啥,但听人喊就跟着念,念完生出满嘴口水,她想吃。 羊蛋这个娃能跟蔓蔓玩在一起,两个人都馋,但凡凑在一起就嘀咕啥好吃。 他也馋哩,这水他就喝过一次。 羊蛋扭头跟他娘商量,「娘,俺想喝枣儿水。」 「甭想,一碗指头大的水一个麻钱,回去俺给你水里放个枣就行了,」枣花婶绝不充大户,她今儿个带的钱不多,得紧着刀口用。 蔓蔓则看看姜青禾,又瞅瞅徐祯,最后她站在中间说:「爹娘买碗枣儿水吧。」 她生出短胖的手指头说:「就一碗。」 卖枣儿水的摊就在入口处,木桌上摆着好几个黑釉大瓦盆,旁边摞着一叠小碗,摊主就站在一边吆喝,「枣儿水哇—咧哟——。」 钱在徐祯身上,但他不敢做主,就同蔓蔓一样瞟向姜青禾,搞得跟他也想喝一样。 姜青禾嘆口气,「来一碗,你跟羊蛋哥分。」 买两碗枣花婶指定是不行的,还觉得占了她便宜,但都到这了,小娃想吃就给她尝点。 「哇唿,」蔓蔓跑去跟羊蛋拍手,枣花婶说:「买那玩意做啥嘞,羊蛋你个小崽子。」 她真心疼这一麻钱,不过边骂边掏钱,「就喝这一次。」 羊蛋接过钱蹦跶得更高,跟一只从山野里放出来的蚂蚱一样,就是黑了点。 两个娃乐颠颠地跑过去,而后端着碗小心翼翼跑回来,嗦都没嗦一口。 商量说要给爹娘先吃,几个大人都没尝,蔓蔓就喝了,冰冰凉凉的,有点枣儿的甜味。 枣儿水里都是用鲜枣的,挑五六个用芨芨草穿成一串,一个砂锅里放十几二十串,小火慢熬,糖加的不多,全靠枣的甜香。 一碗枣儿水,挑出一串煮到内里软糯的枣放进去,一口气喝完枣儿水,再慢慢抿着枣。 还了碗,两个娃才舔着甜枣牵着爹娘的手去里头瞎转悠。 里面的摊子其实也不是正经摊子,而是一个个木头桩子,铺了看不清颜色的旧毡布,要不就直接在地上铺了一大很块的毡布,什么东西都往上放,要哪个跟摊主谈,他给你扒拉出来。 有卖靴子、铁锅、兽皮、皮制品、麦子、菜种、果苗等,连一捆柴花子都有人背来换。 枣花婶要拿鸡蛋去换东西,姜青禾准备先找个摊卖草帽,她的草帽除了按照本地标准的气死风,就是最细帽辫掐的,要压七露三,一带上小风根本吹不动。 还有压四露六的寻常草帽,压二露八凑成尖顶再加一圈帽檐,跟斗笠差不多,很能遮阳。 还做了几个现代常见的帽子款式,圆顶大宽边,花边款等,开卖前她信心满满对徐祯说:「就凭我的手艺,这些款式日后肯定很火爆。」 然后她看着路过的女人低头看了眼那些造型略有怪异的帽子,同情对她说:「编坏了是不?甭担心,总有人要的哩。」 姜青禾听见徐祯的笑声,她的心哇凉哇凉的。 还要强撑着笑道:「姐,你要不看看这个,」她拿出镇里最常见的几个款式,编法标准,又十分齐整,连结头也没有。 「多少一个?」女人有点心动。 「两个麻钱,」十分低廉的价格,手工在这里值不了多少钱,而且编帽辫五盘卖给专收这个的,也才一个麻钱。 「来一个吧,」女人仔仔细细把草帽摸了个遍,才掏出两个麻钱。 蔓蔓欢唿,「赚钱啦!」 姜青禾看着两个麻钱陷入沉思,才发觉她想的时新的款在这里根本没人买。 她们一致认为,做坏了的东西就不要带出来卖了,留在家自个儿带着玩吧。 最后倒是就卖出十几个,毕竟就个草帽,自己做的就算差劲点也能带。 姜青禾郁闷,反倒是徐祯这头的生意不错,她凑过去帮忙一起收钱。 徐祯卖的是瓤瓤子,很薄引火用的木片,镇里人家都要用,俗话说:「扁担像弓,瓤瓤子像笏板」,又长又宽。 刨瓤瓤子得用杨木,剥皮后锯成一尺多长,进水后稍微风干就开始刨,拿着特质的长刨子一刮一仰,一片两头翘薄薄的木片就出来了,一天能刮八十斤来斤。 镇里人家通常买上一捆,把一片瓤瓤子掰成好几条,去茅厕就点个两三条,上完熄了就上床。 也有买用来记帐的,那商铺的伙计穿着短打,一买买十捆,他瞧这瓤瓤子颳得很像个样子,又薄又透,宽度也合适。 扔下十个麻钱,还瞧到旁边有个胖乎乎的娃瞧她,眼珠又亮又黑,从怀里摸出条捲起来包着麻纸的果丹皮递给她,「拿着吃吧娃。」 也不要她道谢,挑着担就走远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蔓蔓看姜青禾,她想吃。 「你吃吧。」 在这个时代还没人在吃的里头搁啥东西。 果丹皮在镇里也算是紧俏货了,用的是山楂,这地叫山里红。做出来的果丹皮很红,很宽一张,韧劲堪比牛皮,蔓蔓撕不下来,用力咬才咬下一小块。 她哭丧着脸,「崩牙。」 但是嚼到嘴里的时候,她先是被酸到,嚼到后面又觉得甜,一点点甜她就满足了。 姜青禾两人都不爱吃,蔓蔓就嚼巴嚼巴收起来,带回去给小草姐姐吃。 大市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徐祯张罗着开始收摊,瓤瓤子全都卖光了,总共卖了百来个麻钱,剩下有人用鸡蛋换,都给换了。 姜青禾新款的帽子只卖出两个,还是头型很大很圆润的妇人,说刚好能带得上,差就差点吧,她都想哭。 徐祯把钱袋子给她,很沉一袋,「诺,这都是你的。」 嘿嘿,蔓蔓傻笑,姜青禾满意了,家里哪个赚不是赚。 第11章 烂者香哟 大市上的摊子没有任何规律,卖鸡鸭鹅蛋的旁边掺杂卖黄米凉糕的。地上铺着陈年皮货诸如鹿皮、貂皮、老羊皮的,边上还跟卖面粉的,一个个皮口袋敞口装着。 姜青禾收了摊,徐祯背着一篓麻钱,太重不好揣怀里,一手牵着蔓蔓,要去找找有没有花布卖。 花布很紧俏,镇里一般卖的都是毛蓝布、褐布和麻布,灰和黄是这个地方最大的基色。 最后在羊群后面找到卖布的摊子,布头针线零散的放着,摊主还靠在一头羊身上丢盹,听到声麻眉皱眼地看过来,他说:「没得花布。」 「布索索有,一捆十个麻钱子,要不?」 布索索就是布头,姜青禾对摊子上摆出来的零碎灰布杂色不满意,更别说蔓蔓了。这些布头只有要做袼褙制鞋的人家才会买,但姜青禾又盘算着买一些,她瞟了眼徐祯穿的布鞋,边缘都快磨出洞来了。 她挑拣着布头,问摊主,「翠一点的色有不,这些布索索不值十个麻钱子,三个也顶天了。」 说话就得这么直,漫山绕领的大伙都听不懂。 「这些你要三个拿走,搭个边的事情,」摊主说完,走到羊群后面的骡车上拎出个包袱,边走边说,「要是你没来,俺就不拆了,翠点的你瞅瞅。」 蔓蔓就伸脑袋过去瞅,颜色她认全乎了,红的、蓝的、白的,她拉着姜青禾的手晃荡:「花花的,要这个绑头上。」 徐祯也瞅了眼,乱七八糟的,花哨,他欣赏不来就埋头在胸前的背篓里,等着到时候数钱。 那布索索大块也有,长条短块都掺着,姜青禾没辙,「好少些不?」 「你买两捆,俺算你九个麻钱,」摊主也实诚,姜青禾就不好再还价了,让蔓蔓挑了两捆,自己又买了六七捆灰布头,准备闲下来都给制成袼褙纳鞋。 一下出了四十个麻钱子,摊主还搭了几枚扎花针,又送了纳鞋用的老母子针和顶针。一个又长又粗连皮底都能穿过去,一个带在手指头能把针给按进布料里头。 姜青禾满意,蔓蔓更满意,要不是怕布条扯开掉出来,她现在就想全拆开瞧瞧。 徐祯拎着布问,「咋买那么多布条子,也做不成衣服。」 「都给你当鸡肠带,」姜青禾打趣他。 徐祯就笑,山洼子里人穿的裤子,□□特别宽。能垂下来好多,裆小上山下田就怕扯裂了,这样的裆被叫吊裆裤儿。 裆大了裤腰也大,皮带是没的,可也不能精沟子,就扯了布条子缠裤腰上,叫鸡肠带。 姜青禾虽然也不喜欢这种裤子,漏风,可大热天的确实舒服,前提里头要穿裤衩子。 「你瞅你,布鞋前面都要顶出个口了,」姜青禾又往其他摊位上瞧,她漫不经心说,「得给你多做几双。」 徐祯也低头瞧自己的布鞋,他和姜青禾都有两双换洗的布鞋,大热天的,每天都出汗,粘脚难受,他就天天下工回来蹲在那洗鞋子。 哪家布鞋经得起天天洗,可不就是越磨越薄。 他有点心虚,下次就不使那么大的劲了。又想,还是多做点鞋垫子吧,洗起来不费劲。 「我也要,」蔓蔓指指红布条,「做个红的,穿起来美。」 姜青禾跟她打商量说:「可以,那没买着花布,给你做两双鞋?」 「再要绑头上的,」蔓蔓也挺满足,她今天喝了甜枣儿水,又吃了零嘴,还有新布鞋。 不能再要了,贪心就得屁股挨抽,蔓蔓从小就特识时务。 姜青禾拎着一篮子鸡蛋,热天鸡蛋容易坏,不像鸭蛋还能腌成咸蛋,她决定换点出去。 找到家卖醋的,跟他商量二十个蛋换一葫芦醋,这里的醋是酽醋,酸味特足。本地葫芦产得多,一半给卖瓢的,一分为二做葫芦瓢舀水,另一半就都给卖醋的。 至于为什么要用葫芦装醋,大概图个方便。 「糖也得换些,」徐祯跟在后头说,家里缺啥他都记得很牢,「买块猪板油再熬些猪油吧。」 他很不喜欢吃羊油,熬透了也全是膻味。可偏偏近草原牧场的,牛捨不得宰,羊成群繁殖,可不就是羊油最贱最多。 他嘀咕,「点灯都不够亮的。」 「那你去找找看,有没有卖的,」比起熬猪油,姜青禾更想养一头小猪崽,她馋塞北厥麻猪很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养起来十分省劲,压根不用圈养,它就跟牛羊一样在草原上放养,自己去山地草原刨食,尤其爱吃草药厥麻,肉特别细嫩特别香。 不过春山湾还没什么人养的,因为厥麻猪长不大,最重也顶天只有八十斤,大伙觉得是亏本买卖。 但她还想养,肉多好吃啊,可惜她现在连猪崽都买不起,穷得只剩叮噹响。 「买多少,大块的吧,」徐祯跟她商量。 「都成,」姜青禾让他赶紧去,蔓蔓也要跟着一块,她想吃肉肉。 姜青禾自己又拿鸡蛋换了一包甜菜熬的老黑糖,摊子上很少有秤。卖米卖面有专门的容器:升和斗,卖糖的就用碗,一碗糖十个麻钱,用鸡蛋换得要二十。 零零散散的东西装了一篓,提着都费劲,姜青禾还买了一罐三麻钱的糨子,就是糨煳,摊主交代这玩意不能吃。 自家的糨煳是用面粉熬的,这糨子用的面粉是从粮行淘来的,筛过之后还有土渣子,进嘴就得茅房蹲一宿,不过煳布头挺好的。 市集上姜青禾最想换的是青盐,但盐这玩意你私底下换,衙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大集上,没人敢拿来交易。 说也说不得,这是私盐不得买卖的朝代,但还好边塞管控度不高。 她只能去官盐摊子转了圈,最后两手空空出来,啥盐要五六十一斤,抢麻钱也不是这么抢的。 最后去换了一叠草纸,只有这种纸最便宜,当然也很糙,擦个屁股凑合吧,她更怀念现代便宜又好用的卫生纸了。 盐没买,姜青禾就去乌水江码头等徐祯,她看着黄水中筏子顺水飘忽,葱茏郁郁的山峦,来往操着方言扯着嗓子喊的山民,鲜活又真实。 远去的现代生活才更像做了一个梦,一个长久又不真实的梦。 她放空地盯着前面,徐祯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咋了,回去不?」 「回,」姜青禾站起来,瞟到他手里还提着用草绳穿起来的羊杂碎,「咋还买这个了?」 「你上次不是说做点来吃,这玩意便宜,等会儿到湾里,在河滩就给它收拾了。」反正徐祯手脚麻利,他也不嫌脏。 蔓蔓走了那么多路,此时蔫巴了,上了筏子就靠在姜青禾怀里打盹,下筏子都是迷迷煳煳的。 别人都往家里赶,偏姜青禾几个在河滩边上,找了棵红柳树让蔓蔓靠着,她和徐祯下水洗羊杂。 羊杂很费水,从北海子挑点水不容易,捨不得浪费。羊肠子翻出来,内壁白膜就扯下来留着给鸭吃,羊心羊肺都得把血水挤出来,羊肚得翻出来一点点清洗,羊肝徐祯没要,煮起来口感不行,换了点头肉。 洗了小个时辰也没洗干净,太油了得放点面粉和粗盐,姜青禾捨不得,等回去用麦麸再洗一遍,加点土盐搓搓。 两人回到屋子里又费了半盆水给羊杂洗干泡会,徐祯开始在肉案子上切羊杂。 不能剁,得切细丝长条,容易烂,羊杂得炖好些工夫,镇里卖羊杂的吆喝,都是「烂者香哟」,羊杂就是焐得越烂越香。 这地吃羊杂还分原汤和老汤的,原汤的就是清汤,老汤是卖羊杂碎的常年一口锅。锅里汤天天煮,料往里头搁,但底汤不换,熬出来色跟酱油一般,有人就好这一口醇美。 羊杂炖好的时候,姜青禾的猪油也熬到时候了,把热油倒进罐子里,夜里冷就会凝固起来。 猪油渣炼得酥酥的,她自己拿了一块,又餵了徐祯一块,然后叫:「蔓蔓。」 蔓蔓就屁颠屁颠跑进来,张着小嘴叼走一块猪油渣,脆脆的。她又要了一块就不吃了,有点油。 吃上羊杂时满天霞光,蔓蔓嚼着又脆又嫩的肚丝,她说:「烧霞出来了。」 这个烧字她念得又对又准,她再吸熘一口汤,好鲜,接着道:「婆婆说,晚点烧霞没了,日头就淹山了,然后就黑达麻煳。」 徐祯嚼完有韧劲的羊肺,笑着问,「那日头担山呢,蔓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蔓蔓拿大眼睛瞅他,一脸爹你这都不晓得,她老气横秋地表示,「那就是太阳它回家了,它家在大山里头。」 她说完愣住,「哎,太阳住天上的啊。」 姜青禾差点没把羊杂给喷出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蔓蔓还埋头啃着羊杂,她品味着说:「羊的全家都好吃。」 徐祯这下碗都差点没端牢,背过去笑。 第12章 赛蟹黄 春山湾的晚霞漾得很漂亮,橙红一道,云海起伏,旱柳上搭窝的雀儿咿咿呀呀叫唤。 蔓蔓仰头盯了很久,她说:「日头化了,就变成烧霞,把烧霞拿下来穿身上,很漂漂。」 小孩子的想法总让人发笑。 姜青禾也看了会儿,说要进去收拾布条子,蔓蔓就小跑跟进去。 她双脚跪在木椅上,手肘抵在桌子,布条子零散放在桌上,她就很艰难地顾涌着将手往前抓。 「少作妖,给我老实坐好,」姜青禾瞪眼,蔓蔓立马爬下来乖乖坐在凳子上,她把双手叠起说:「我好老实。」 姜青禾正在捋直布条子,头没抬地说:「你出去遛嘎嘎。」 「嗷,兔兔也没喂,」蔓蔓从椅子上下来,噔噔就跑走了。 过一会儿又旋起一阵风,蔓蔓跑得脸红直喘气,她喊:「啊呀,小宝宝出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她伸手点手指头,掰下两指说:「有三个。」 「母兔子下崽了?」姜青禾扔下布条子,沖门口在给大轱辘车收尾的徐祯喊,「徐祯,你快过来。」 徐祯拎了桶刨花进来,他咦一声,「人呢」,听到后院有响声,他掀起帘子,就见娘俩蹲在兔子窝边头凑头,他也走过去蹲下。 母兔边上蜷缩着三只没长毛,浑身通红,跟小老鼠一样。 蔓蔓嫌弃:「没毛老丑了。」 「你小时候刚生下来也这样,」姜青禾想起那个时候的蔓蔓,她从产房出来睁眼也被丑到了。 蔓蔓震惊得张大嘴,她向徐祯询问,「爹真的吗?」 她不相信,她明明就好看得不得了。 徐祯也想到刚生下来的蔓蔓,很瘦一只,全身红彤彤的,眼都睁不开。但他没觉得,那时他只想流泪。 那时他和姜青禾都没有人帮衬,生怕养不好这个娃,可是她很乖又很听话,越长越壮实。 他摸摸蔓蔓的头,「不丑。」 蔓蔓松口气,她臭美,「我不可能丑。」 她很认真地说:「我像妈妈,妈妈那么好看。」 其实蔓蔓好久没叫过妈妈了,比起叫娘,她更喜欢叫妈妈呀,她好小的时候每天都要喊。 不过她人生学会的第一个词彙是爸爸。 因为姜青禾不想被每天一声声妈妈,消磨她那没有多少耐心的母爱。就教蔓蔓喊爸爸,有事就找爸爸,徐祯也不怕被折腾。 两岁前蔓蔓的吃喝拉撒都是他一手包办,姜青禾只生了个娃,半点没操心。 姜青禾看蔓蔓说:「小马屁精。」 「我不是马屁,我是蔓蔓 ,」蔓蔓反驳。 母女俩逗嘴完,徐祯给母兔倒了点水,餵草,三人都没伸手碰小兔子,怕沾染上人的气味,母兔就不给小兔餵奶了。 还好另外两只两只笼子里的是公兔,不然就母兔一个月生一窝,养都养不起。 夜里睡觉时,蔓蔓抱着姜青禾喊:「妈妈。」 姜青禾应她,「嗯。」 蔓蔓说:「我就喊喊。」 「乖囡,」这是姜青禾为数不多有母爱的时候,徐祯也不吃醋,他就笑啊。 第二天,蔓蔓发现小兔子长了层很薄的绒毛,她好惊奇。 缠着徐祯要他带她去找小草玩,这种事她只会磨她爹,谁叫她爹脾气好。 小草早就想找蔓蔓玩,听她说说大市,她长那么大就去过一次,那时都是人只能看到腿,还是坐在娘的肩膀上才能看见。 从四婆家往回走,蔓蔓手舞足蹈地说:「小草姐姐,我给你留了一大块好吃的。」 她又问:「你牙牢不牢,太硬咬不动。」 小草就呲牙给她看,蔓蔓瞧后笑着说:「能吃,姐姐快来看小兔子。」 两个人就手牵手跑前头去了,也不管没敢迈开步伐跟着她们走的徐祯。 回去后跟姜青禾说:「一点都不顾忌她老父亲的感受。」 「明年才到三十,还不老,」姜青禾回,徐祯还没来得及感动,她下一句话就说出口了,「趁你年轻力壮多干点,萝蔔地草得去锄了,还得再浇一茬水,稻田里稗子得拔,今天牛羊粪还没去捡。」 「这么一听,是不是感觉立马又有干劲了。」 徐祯摇头,「不,我只想躺下。」 他迟早得进化成一头驴,一头在这方黄土地上打转的驴。 去干活前徐祯带上草帽,姜青禾卖不出的那几款其中一款大宽边,她终于发现,没做好市场,这玩意下地带头上好好笑,一低头连路都看不清。 「别戴这个了,换尖顶的,」姜青禾又给他的羊皮水囊灌水,「热也别脱衣服,背上晒得都脱皮了。」 「晌午早点回来。」 姜青禾除了得看着这两个娃外,她要做袼褙,昨天徐祯那双鞋子回来后就彻底绷开了。再不做双新的,他就没得换了。 「好,」徐祯背上篓子,拎起锄头出门,姜青禾又追上去给他塞了两个鸡蛋。 回来拧开那瓶糨子,姜青禾拿出一片片长短相近的布头,在木板上把底布刷上糨煳,另一块布头按压上去粘起来。 怕粘得不牢就拿厚木板压一压,粘五六层做出来的布壳子就是袼褙,她一口气把全部的布头给粘完,拿出去晒干。 袼褙煳的糨子到晌午就晒干了,摸起来热烫烫的,怕穿进脚底走样。中间得再鞝上几针,她拿重物压着,压得里头结结实实,保管纳鞋底时咋样都不变形。 做鞋可急不得,姜青禾起身去张罗晌午饭。看不了具体时间的日子,她就在门前立根竿子,要是日头照到竿子,影子变得很短的时候,那就到晌午了。 要是没有日头,那就凑活着烧。 她摸出藏在灶台边上的罐子,一打开木盖子。好浓一股咸味,她舀出两个咸鸭蛋,又拿出五六个鲜鸡蛋敲碎。她准备做道赛蟹黄,也有叫赛螃蟹的,用料简单,但凡再多点啥东西,她都做不出来。 就是有这么穷。 她用蛋壳把蛋黄和蛋清分开,蛋黄里再掺两个碾碎的生咸鸭蛋黄。为了更有螃蟹味,其实她以前都是放蟹棒的,吃起来类似蟹黄的口感更足。 到这里螃蟹都没几只,其他更别想了。 蛋清和掺了料的蛋黄在熟猪油里各炒各的,白的白,黄的黄,堆叠在粗瓷盘里错错落落,蛋白蛋黄都嫩生生的,色相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味还不够,惯常要用陈醋,姜末是一定得多放的,还得要白糖、淀粉和水,姜青禾凑活调的,把醋用量减少,放了磨碎的黑糖,一点淀粉。 等锅微热倒料汁再浇在盘子里,她夹起一块尝了尝,比起真螃蟹差点意思,但尝个鲜够格了。 她夹起一块尝了尝,嫩滑,酸甜口,姜味很浓,不爱吃姜的尝不了这道菜。 姜青禾又想,凭她的做菜手艺能不能去十里八乡混个伙夫噹噹,不过转眼她又清醒了。 这地界没有啥好吃的,都是因为用料太省了,一块羊油在没凝固前穿根绳,凝固后挂起来,要用就握着绳在锅里擦几下,大半年就擦破点皮。 油捨不得用,盐也捨不得放,酱醋糖更是管得牢牢的,她要是去做伙夫,做完当天就得被要求倒贴钱。 一想那个惨状,她立即歇了这个心。 炒完蛋黄浇料汁,满屋都瀰漫起很浓的香味,蔓蔓虽然不是属狗的,但鼻子跟狗一样灵。 立马探出个脑袋来,先恭维,「娘,你烧得好香,」又问,「能吃了不能吃?」 姜青禾开始掀盖看锅里的馍馍,白面掺黄米面做的,她用筷子戳了戳说:「等你爹回来。」 「爹啥时候回?蔓蔓又问。 「你数一千个数。」 蔓蔓嘴巴特快,「一二三…一千,」她眼巴巴地盯着,「数到一千了,能吃吗?」 姜青禾被逗笑,就不惯她这毛病,「上外头候着你爹去。」 小丫头一步三回头,这时徐祯扛着锄头回来,蔓蔓立马蹦上门槛,口音很重地说:「俺爹来了。」 徐祯满脑子都是俺爹,他还是觉得好土,更喜欢蔓蔓喊他爸爸。 蔓蔓又去把小草拉过来,按着她坐下,自己也老实坐好,脚也不晃了,怕她娘不给她吃。 等徐祯洗完巾子晒出去回来才开饭,蔓蔓都快蔫了,一夹起鸡蛋进嘴,她形容不出好吃的味道,她还没吃过螃蟹呢。 但她对小草说:「希望大公鸡大母鸡以后都生这样的蛋蛋。」 小草也小声地说:「母鸡才会下蛋。」 蔓蔓就啊呜又吃了口蛋蛋,她说:「公鸡真没用。」 两个小娃又开始笑。 徐祯没说话,他表达好吃的就是把剩下没吃完的馍馍,掰开蘸着料汁全吃进肚了。 起身带上灰色围布,拿搌布把碗给一口口抹干净。 姜青禾开始拿出鞋样子,又取出一卷黑布照着裁鞋面和鞋跟,最要紧的是纳鞋底。她把鞋底样拿出来在袼褙上比划,费力剪下来。 拿斜着剪一指宽的白布,开始餵鞋口,得要仔仔细细把白布粘在边缘处。 她做完开始喊,「徐祯,你来纳鞋底。」 这样费力的活,徐祯来做最适合,他力气大,鞋底特厚实,有时候姜青禾带着顶针的手被戳破,老母子针都没扎进鞋底。 徐祯就当做木匠活,还拿出个很小的锤,用锥子一点点沿着边敲,留下一圈针眼,再用穿着麻绳的子母针缝。 他缝的特别密,又整齐,鞝出的鞋底子就很结实。 「都给我来纳,」徐祯还想多纳几双鞋垫子,这样他用力擦洗就不怕鞋破了。 「谁让你比较费鞋,」姜青禾瞅他。 徐祯咧嘴笑,一点也不恼,挨个敲鞋边,又想,这年头做鞋,可真不容易啊。 第13章 酿皮子 初伏之后,一日更热过一日,但晌午后下田的人更多了,要不停担水去浇田。 怕一茬茬抽穗灌浆的苞谷旱死,又怕萝蔔在地下烧苗,过年冬储菜没着落。 粮食粮食,农家人的命根子。 蔓蔓又开始白天去四婆家玩,四婆看顾俩娃,四公又回到了夏牧场,而虎妮扛了所有的农活。 甚至还有余力挑着两担水,过来给姜青禾这边萝蔔地浇水,她煳了一脸汗,两腿岔开蹲下来扒拉那些蔫耷耷的萝蔔苗,「长得不算孬,得牢牢跟着追肥。」 姜青禾用草帽盖住脸,她拉扯着地里的杂草,热得不想说话,又发愁肥料。毕竟夏营场转到山里去后,北海子的牛羊粪少了一大截,过去打水也最多只能捡一篓。 可她有十亩的荒地。 她抓了把汗湿的头髮,耷拉下肩膀,「肥不够。」 湾里人家一年除了冬末地上冻外,其余时候全都在攒粪,俗语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 他们甚至把粪称为「粪金」,就晓得对此的重视程度,所以他们从年头攒到年尾,肥力没那么缺。 可姜青禾缺口太大,光靠每天一星半点的攒,她到秋末就只有两三亩地的肥能上,而且冬天最基础的供暖都成问题。 虎妮撸起袖子,露出壮硕有力的胳膊,一口气拔完两排的杂草,蹲在另一头嗓门特响地喊,姜青禾都没拿稳草帽。 「你们得弄个粪坑。」 虎妮扫视完一圈,没见啥杂草就开始抡起一桶水。一手拖着桶底一手就开始拽着桶边,压根不要马勺和瓢,就往田沟里倒水。 姜青禾对她的力气目瞪口呆,而后才说:「弄个粪坑?搁哪弄,别哕得人吃不下饭。」 其实哪怕过去半年,对牛羊粪接受度很高的姜青禾,依旧没有办法适应旱厕,更不想每天对着腐熟的肥料。 所以哪怕沤肥堆肥比烧肥更容易追上肥力,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俺跟你说嘞,啥哕不哕的,非弄不可晓得不,腐熟沤烂的才能长得壮,这荒得连草都不生,咋你今年不吃饭了,改吃土哇。」 虎妮扔下桶,撸起袖子准备跟她好好说道,姜青禾连连伸手,「弄,弄一个。」 「这才像话,」虎妮拎起桶,「走吧,给你刨个出来。」 姜青禾要求离屋子远点,又把徐祯给喊回来,三个人商量在后院离屋子较远,够不着菜地的地方,一下午挖出个大坑。 全靠虎妮蛮干,不然凭徐祯跟姜青禾两个人,这点活磨磨蹭蹭得干小两天。 沤肥池里粪、干草、落叶、肥土都能放,沤制出来的肥料比烧制的更有肥力。 不过坑挖完,给四周砌石头又花了好几天,蔓蔓刚开始对这个大坑很热情,问姜青禾,「娘,这要灌水吗?接下雨的水?」 姜青禾回她,「不,装粪。」 当时蔓蔓就由咧嘴笑,立马哭丧着脸,拉着小草就要走,她越走越快跟逃似的说:「害怕,会把人吸进去。」 她特别害怕上茅厕,尤其蹲在边缘就开始抖,得要姜青禾拉着她的手才行,她老是说:「娘,好怕。」 一口气跑过了菜地,关上门才松口气。 等到姜青禾进来在灶台上揉着盆里的面团,开始搓面筋,蔓蔓又才凑过来,她说:「娘,晚上吃啥?」 「不吃,」姜青禾逗她。 蔓蔓说:「娘骗人,」她哼一声,跑出去前说,「不理你。」 姜青禾自顾自在那上下揉着很硬的面团,搓面筋就得要硬面团,搓到盆里的水从清越来越白,到换水又只漂浮一点白,她手里的面筋也差不多成型了。 扯成饼状上锅蒸熟,熟透后就是气孔很多又弹的面筋了。 她切面筋的时候蔓蔓又进来了,她蹑手蹑脚进来,小声喊:「娘。」 姜青禾没理她。 她又加大声音喊,「娘。」 姜青禾开始用瓢舀洗完面筋放置的水,只留下头白色的淀粉,调成面浆,舀一勺在圆木盆里左右旋转,再上锅开始蒸,熟后是淡黄色的。 蔓蔓她此时鼓足劲,把手放在嘴边大喊一声,「娘——」 姜青禾被她吓一跳,取面皮的手一抖,差点把面皮给翻在地上,她没好气地说:「别喊我娘。」 蔓蔓嘿嘿直笑,大眼睛咕噜咕噜转,没说话跑出去,过了会儿又回来。 她凑在姜青禾腿边,仰头小声叫:「苗苗。」 「啥,你再说一遍,」姜青禾以为自己听错了。 蔓蔓刚开始还有点气虚,现在就理直气壮了,她捧着脸甜甜喊,语气轻轻软软,:「苗苗。」 十足的像徐祯,徐祯每次喊姜青禾小名时,语气就这样,念的又轻又柔和。 「谁教你的,」姜青禾又气又笑。 蔓蔓玩着手指头,她给自己辩解,「你不让我叫娘,那我就叫你苗苗阿。」 「妈妈,你的名字好好。」 「我叫你,就像在叫一株小花苗。」 蔓蔓说:「我喜欢小花苗,给它浇水,妈妈喜欢我,每天给我做饭饭。」 「娘,今晚吃什么饭饭呀?」 姜青禾把一张张蒸好的面皮撂成一叠,心下刚生出那么点柔软的情绪,她就听见这么一句,又好笑又无语,小屁孩已经学会拐弯抹角了。 也不再逗她,「吃酿皮子。」 「娘皮子?」蔓蔓不确定。 姜青禾又说了一遍:「面皮。」 蔓蔓跑出去,她对小草说:「姐姐,晚上吃面皮,不是面面,猜错了。」 「猜错有糖吃吗?」 小草说:「猜错只能吃一颗。」 蔓蔓吃了糖又问,「猜对能吃几颗?」 小草笑,「也只有一颗呀,我只有一颗糖,都给你吃。」 小姐妹抱在一起,小小的脑袋紧紧挨着。 姜青禾退回到屋里,她笑着。 徐祯脸上淌汗进来,舀水洗脸的时候问,「苗苗,你笑什么?」 姜青禾不笑了,她伸出脚轻轻踢了下徐祯,徐祯也没躲,只是眉目带笑的望着她,包容她那点小小的脾气,哪怕突如其来。 「不准在你女儿面前叫我苗苗。」 「她都学会喊我苗苗了。」 徐祯楞了下,又哈哈大笑,他说:「小学人精。」 「喊一声没事的。」 姜青禾瞟他,「非要我在她面前喊你小名吗?」 徐祯也有小名,他爷爷给取的,叫木木。小时候听着还挺可爱,长大后就只剩羞耻了。 「不,你别喊,」徐祯有点慌,看向外面,就怕蔓蔓突然冒出个脑袋来说,「爹,我都听见了嗷。」 姜青禾得意,她开始切酿皮子,吩咐他,「喊虎妮几个来吃。」 要不是为了招待虎妮,姜青禾都懒得做酿皮子,酿皮子是本地的叫法,其实就是后世的凉皮。 当然湾里人家更爱好另一种酿皮子,别名黑墩子,褐色厚方块,蒸的时候得加彭灰水,硷性足,吃起来厚弹。 而她做的就比较麻烦,搓面筋蒸面皮,要是做不好就是软面皮,得煮着吃。而酿皮子吃的就是个筋道,切成宽面皮一点不断。 她拿了油泼辣子、蒜泥、酽醋,调成料汁,前些日子大轱辘车做完,换的六斗麦子,一斗黄豆,剩下一斗是山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她拿黄豆发了豆芽,切下来水济济的黄豆芽,擦一点还嫩的黄瓜丝,拌一拌,油汪汪一碗酿皮子。 吃的虎妮头也不抬,两口一碗,蔓蔓直吸熘,她说:「面皮好吃。」 虎妮附和,「真够味,姐你这皮子掴得贼有劲。」 姜青禾小慢口吃着,她听着咋不对头。 吃饱喝足,虎妮说:「这坑是做成了,但你得沤阿,得有肥,草肥,畜生肥都成。」 「俺晓得个地方,那草厚的,一踩一个牛粪坑。」 「去不?」 蔓蔓举起小手,「去。」 不过她没想到,天还黑着,她就被姜青禾抱在怀里坐在大轱辘车上。 而姜青禾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清早起来去拾粪。 第14章 咸奶茶 当走出春山湾路口的大槐树,往右是盐硷地,荒茫戈壁。往左是沃野千里,牧草葱绿又密集,牛羊如同在草浪里浮水,而一座座尖顶的蒙古包要越过起伏的草场,往里走才能瞧见。 赶着马骡子的虎妮一挥鞭,大轱辘车往右缓慢前行,天麻麻亮,她眺望着草原,她说:「这草场哌哌好。」 「哪里好?」姜青禾靠在徐祯身上,怀里拥着蔓蔓,困得眯着眼还不忘捧哏。 「草厚牛羊吃得又肥又壮,挤出来的奶哗啦啦的流,尤其扒开厚草甸子,一踩一小水泡子,保准边上就有粪堆,还不好啊,保你捡个够。」 「还有剜青嘞,你拿刀去割,一割一箩筐,一割一个不吱声吶,都是好料,餵兔子哌哌长膘。」 蔓蔓揉着眼睛,缩在姜青禾怀里小声说:「姨姨吃了癞哌子?咋说话哌哌声呢。」 姜青禾憋住了没笑,徐祯笑出了声,癞蛤蟆在这被叫癞哌子,稻田那边就贼多,哌哌直叫。 蔓蔓上次跟着去拔过一次稗子,边上有个伯伯抓了只癞哌子给她玩,她也不怕,一戳癞哌子肚子它就叫。 「我戳姨姨肚子,她会不会叫哌哌,」蔓蔓又问,徐祯就跟她解释,「哌哌好就是特别好。」 小娃似懂非懂地点头,爬下大轱辘车后,她想了想沖虎妮说:「姨,你拉的车哌哌好。」 虎妮叉腰仰起头,半点不害臊,「那可不,俺稳着哩,一点不抖。」 「哌哌好。」蔓蔓给她捧场。 后面姜青禾沉默地拍拍被颠得生疼的屁股,过山车都没她能颠。 这时候才睡醒的小草爬起来,虎妮两手夹住她咯吱窝,把娃抱下来。 蔓蔓站在草原上,蓬蓬勃勃的苜蓿蹿到她小腿,她摸着草芽,对小草说:「姐姐,你来摸摸。」 小草欢喜地蹦了下,她难得有这么外露的情绪,她也学着蔓蔓的样子摸草苗,蔓蔓挨着她说:「我娘说,每株草有名字,小草姐姐也有名字。」 「才不是杂草。」 小草牵着她的手点点头,她也觉得,自己才不是爹口中说的,就不该长出来的杂草。 蔓蔓拉着她在草上跑,吁吁喘气中她喊,「小草姐姐哌哌好。」 小草脸腾得红起来,风吹过草浪,吹过她红扑扑的脸蛋,也带走了她说的,「蔓蔓哌哌好。」 然而兴奋不过片刻,蔓蔓说:「完蛋了。」 她想夹紧屁股,不过又要抽出陷在小水泡子里的鞋子,她蹲下来,静静看着沾满泥水的红布鞋子,另一只鞋前混了点泥。 蔓蔓用手拖着下巴,又看了眼只有比她脑袋大点的水泡子,最后她把另外只脚也伸进去。 反正都得挨一顿扫帚。 她就在水泡子蹦了起来,一开始她还点慌,只是小脚踏着泥水,东张西望,怕她娘从草里伸出手,一把拍在她屁股上。 可是踩水坑真的很好玩,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呀。 新鞋已经脏了呀,反正都得洗,那就玩呗。 她哈哈笑着,开始越蹦越高,泥点子往四处飞溅,草叶上沾满了,蔓蔓还喊:「小草姐姐,你来一起玩,哌哌好玩。」 小草摆着手,她不玩。她想要是苗苗姨姨要揍蔓蔓,她能拉得住吗。 拉住姜青禾的不是小草,也不是徐祯,而是虎妮,她说:「俺早就想说了,做啥拘着娃。」 「你养的太草细了,醋虫子棒出子不让玩,摸草又怕娃给割了,水泡子也不让娃踩。」 虎妮指指春山湾,「俺们山洼子里的娃,哪个没在地上爬过,秋里上山都哄着伴去,一个个长得多莽。衣裳鞋挏脏了没嘛事,洗洗再穿。」 她嘀咕,「俺才闹心嘞,你瞅俺娃都不敢玩。」 姜青禾在带娃上还保有现代的思维,觉得啥都会出现危险,踩水泡子会生病,玩土太埋汰,上山有危险,捡麦粒子会扎到。 她站在那里也没说啥,徐祯牵她的手,「本来上学也是去玩,到这老给她关在家里。」 「反正衣服鞋子我保准给她刷的干干净净。」 姜青禾反思过后,她说:「玩吧,带了衣服鞋子的。」 徐祯趁虎妮往两个娃那边,亲了她一口,他喊:「苗苗。」 然后就不说话,看着娃蹦哒,姜青禾也抱臂看着,谁小时候没穿过雨鞋,经过路边积水的洼子,踩上过几脚呢。 虎妮就不懂了,她的娃咋就跟她不是一个脾性呢,小草不敢踩,虎妮把娃拎起来,放到另一边水泡子里,她说:「踩,娘哪回骂过你,娃就得黑脏点才好晓得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小草试探性地踩了下,蔓蔓换了水泡子踩,她喊:「得蹦,小草姐姐,你蹦阿,我们比比谁高。」 小草也蹦,她跳不起来,就溅了一腿的泥水,脸上也煳了点,但她突然觉得好好玩。 两个娃也不瞎跑,就在很浅的水泡子里头蹦跶,草原上还有很多深水泡子,有的能淹死马。 姜青禾还是没让娃玩太久,估摸着就让她们回来,蔓蔓捂着屁股扭扭捏捏。 「又不打你,自己把鞋子脱了,晒会儿。」 姜青禾觉得玩该玩,水泡子里的水又不干净,而且泡水久了脚会发皱发白。 蔓蔓坐在倒伏的草上,脱掉湿哒哒的鞋子,仰头笑,露出两边的酒窝,「娘,你哌哌好。」 姜青禾给她擦了把泥水,又给小草脱鞋,问她,「你是癞哌子吗?」 「不阿,我是哌啦鸡,叽叽叽,」蔓蔓撅着嘴叫,她把光着的脚踩在柔软的草叶。 「管你啥,别给我跑了,跟小草好好待着,」姜青禾还得去扒拉草,给两娃一人一块奶疙瘩。 也没给穿鞋就拿着篓子走了。 留下蔓蔓跟小草光着脚丫躺在草地上,偶尔有小虫子跳到脚背上,就抬一抬脚,风吹得好舒服。 而姜青禾跟着虎妮一边割草,一边拾粪,而忙忙碌碌把篓子装满,坐在草地上休息时,一抬头朝霞满天,日出的金光从春山后缓缓升起。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草原的日出。 晚烧平芜外,朝阳叠浪来。 没有人出声,大家静静欣赏了草原的朝霞、日出、虫鸣以及葱绿泛起草浪的平原。 然后虎妮说:「再往里头走,俺在草洼子还有个识得的人。」 大家又爬上了大轱辘车,沿着蒙人开闢出来的碎石路,越过满眼的绿色,停在一座白色毡顶的蒙古包前。 车赶到时,都兰正在给羊挤奶,一挤一捏羊奶落到奶桶里,她哼着歌,听见声音站起身。 麻花辫垂在胸前,她穿着一身草绿的宽大蒙古袍,头上裹着蓝色帕子,皮肤不黑,眼神有草原养出来的明亮。 她跑向虎妮,用浓厚的塞北方言说:「妮,你咋来了呢。」 姜青禾觉得塞北方言有点毁颜值。 虎妮跟她手舞足蹈叽里哌啦一通,然后都兰说:「来,都进来,额给你们茶喝。」 大伙推拒不了,都兰太热情。 都兰还有个妹妹,但很怕生,一见很多人进来就躲到外边去了。 虎妮说:「娃怯生,俺们坐会就走。」 都兰已经在小桌上,摆出一盘黄澄澄的酥油,一小碗蓬松的炒米,松散的糖块,盐巴罐子,还有一块被掰了点的青砖茶块。 「晚点我去找她,」都兰有点忧心,又笑了笑,点起铁皮炉子,她说:「还好有鲜奶。」 不然连熬碗苏台茄都不成。 咸奶茶得要先用青砖茶末子加水熬,都兰把茶叶捞出来,再加点鲜奶和一小撮盐巴,熬成微黄的咸奶茶。 都兰怕大伙喝不惯,又挨个给每人碗里加了一点酥油和炒米。蔓蔓和小草她没做咸奶茶,就是煮了点鲜奶加糖,她妹妹也不爱喝咸奶茶。 递茶的时候,姜青禾欠身双手拿过奶茶,都兰看了她一眼,就笑起来。 姜青禾喝过咸奶茶,刚入口被咸味沖的受不了,喝惯甜口的会得有点怪,但等舌尖习惯,慢慢能品到醇香的茶和奶碰撞的味道。 觉得淡淡的咸味,新鲜的奶,砖茶的醇,泡开的炒米和融化开的酥油,咸香口的很好品。 不过徐祯觉得,甜口的能接受,咸口的有点怪,也勉强能接受。 都兰尝了口,她说:「要是有乌日莫就好了。」 姜青禾就想,加点奶皮子确实更好喝。 第15章 荞面搅团 都兰的蒙古包并不大,包架就小,四周的围毡也补过很多次。到处有杂色的补丁,但毡布和乌尼椽木桿都很干净,没有烟燻火燎的痕迹。 只有姐妹俩生活的毡包,摆放着零散的小物件,两个人细瘦不妨碍走动。再加几个人就显得很窄,怕一伸胳膊就碰掉什么。 喝完咸奶茶徐祯先出门,他再去割点草,难得碰上这样厚密又嫩的绿草。 蔓蔓嘴唇上都是奶沫子,虽然比起牛奶来,羊奶的膻腥气更重,但甜滋滋柔滑的口感,让她觉得还想再来一碗。 她说:「姨姨煮的奶顶哌哌。」 都兰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蔓蔓又指指那有一条缝的厚毡布,她问,「可以去找姐姐玩吗?」 「可以去看看,」都兰多想妹妹琪琪格有个玩伴,蔓蔓就拉着小草从厚毡布跑出去。 虎妮问,「娃咋还瞧着比以前更内秀了呢。」 早点都兰父母还在时,他们一家曾在春山湾住过两三年,跟四婆家是邻舍。 那时虎妮还没出嫁,都兰也才十岁,一晃那么多年过去,都兰没了父母,而虎妮也有了女儿。 虎妮还记得那时的琪琪格,比蔓蔓还爱玩,天天在旱柳树上爬上爬下,有匹特别俊秀的小马,她三岁就能骑着小马从东头跑到北海子。 如今牧草割了又长,草原上栖息的候鸟都换过一群,大家也早就长大。 都兰说:「额吉阿布没了,小马也没了,琪琪格就不爱说话了。」 她每天忙着挤奶割草,学着种青稞,准备过冬的酥油、奶皮子、奶渣,把牛羊粪晒干,要带十头羊放牧吃草,去盐硷地舔食盐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等她冬天闲下来时,琪琪格也总是一个人待着,默不作声帮她忙,想到这都兰忍不住皱眉。 虎妮扯开话题,跟都兰叨唠番近况,说起自己的事情,两个人说话,姜青禾就悄悄退出去,走到蒙古包的后面。 蔓蔓蹲在旁边揪着牧草,小草挨着她,琪琪格蹲在另一边,看水泡子里的麻花鸭喝水。 蔓蔓愣是憋住了,一句话没跟琪琪格说,后面她跟姜青禾讲起,「是我要跟姐姐玩的,她可以不跟我玩的。」 后面蔓蔓和小草手牵手围着蒙古包跑了一圈,姜青禾就找了块空地坐下来,拔起几根芨芨草,随意编了个潦草的小马出来。 要进门时她递给琪琪格,用生疏的蒙语说:「走过当拉山。」 当拉山是蒙语里雄鹰飞不过去的高山。 琪琪格这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姜青禾发现小女孩有双很深邃的眼睛,像草原夏夜里的繁星。 姜青禾笑了笑,转身进屋,都兰说要张罗他们在这吃顿午饭再走。 虎妮说:「俺们带了,借你这搭个火。」 就没想要占都兰的便宜,虎妮一路上都说都兰在这草洼子讨生活不容易,这回说是要来剜青拾粪,其实也是想给她送点粗粮。 都兰很爽朗,「好啊,等额烧图拉嘎。」 「啥叫图拉嘎?」虎妮拎着一袋荞面进来问。 姜青禾指指蒙古包中间那环铁架子,上面有几条支架能架锅的,「这叫图拉嘎,按我们的话来说叫火撑子。」 这玩意是早前蒙古族常用的锅架子,熟铁锻造的耐用,能移动带着又方便。用它在蒙古包生火即使没有烟囱,烟也能从穹顶飘出去。 都兰盯着她看,端起铸铁锅放到火撑子上,问姜青禾,「你会说蒙语?」 「会一点,」姜青禾给她递火绒,蹲在边上说:「你听过,铜布、勺子、西纳哈,一口气说了三种话吗?」 都兰点头,贺旗镇地处边陲,大大小小的游牧民族混杂,其中汉民、蒙民、藏民人数最多。 铜布是藏语里勺子的意思,而西纳哈是蒙语里用词的勺子,在这里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能说几句蒙、藏话。 姜青禾也能比较熟练使用这两种少数民族语言,她大学的室友有两个蒙古来的,一个藏族,她学了四年怎么也能有点样子。 而且这地的方言跟她学过差得并不多。 都兰又笑起来,没再问,她自己都能说几句藏语呢,更别提她也会镇上方言。 虎妮舀出一勺荞麦面,她说:「这有啥,俺还能给你唱一段。」 她嗓音浑厚地唱了一段,「手里拿的是西纳哈,奶 ·子哈啦啦里舀下,腿肚子软着没办法,就活像绑给的搅把。」 唱的都兰直笑,她烧着火跟姜青禾说:「你叫额都兰。」 都兰在蒙语里是温暖的意思。 「姜青禾。」 都兰不认识字,但她知道青禾,青禾在这地也有青稞的意思。她随口来了段,「青禾开花麻沙沙,葡萄结籽一串拉。」 「好名字,」都兰很喜欢这个名字,青稞在草原牧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吃青稞饭,烧青稞酒,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青稞,人人都离不开。 姜青禾大方地接受了她的夸赞,「你的也很好。」 两个人坐在火撑子旁笑,虎妮插了句,「不如俺的好。」 她名字都带虎哩,还能不好。 说笑间,锅里的水滚了,虎妮抓起把灰扑扑的荞面散到水里,另一只手用擀面杖在锅里搅,这得用力才不结团。 都兰稳住锅撑子,她喊:「虎妮,你劲收着点。」 都快把她的铁铸锅给捣碎了,都兰平时都捨不得拿这锅烧饭,要是蹭破点铁皮心疼得直抽抽。 虎妮讪笑着收住手,不敢再使劲,怕真要赔人家一个锅。 姜青禾接过慢慢又有规律地搅动,确保一点干面结都没有,她手劲比起之前算是大了点,可搅这还是有点费劲。 搅团就是要搅,不捨得出力气,搅出来的是松面煳,搅团要又光又劲道又有黏劲,吃起来才正宗。 搅完还得看稠稀,太稠得加水,太稀得再掺点。看有没有搅好拿根筷子试试,沾一点面煳,拉起慢慢流不断线就成。 中火慢熬,锅里的搅团咕嘟嘟响,搅到半透明一点疙瘩都没有就能出锅了。 虎妮说:「搅团就得吃荞面的,苞谷、冬麦、洋芋也好,俺就爱吃荞面的。」 她给每口碗都盛了一满满的搅团,倒上醋汁,醋汁好,搅团才会香,把醋汁一点点搅进去才会入味。 蔓蔓搅不起来这碗,太满了。她试了试,憋红了脸,结果差点把碗给掀翻,徐祯接过给她顺边一点点搅匀。 姜青禾跟徐祯咬耳朵,说悄悄话,「等会儿你多吃点。」 倒不是为了占便宜,而是搅团这玩意在粗粮制品中,味道算不错的,滑熘,拌好料汁后酸辣入味。 但是它在农家人眼里只能算小吃,算不得正经吃食,农忙谁要是做搅团吃,都得发一通脾气。 因为水分大,面只搁一点就搅出一大锅,看着满腾腾一大碗,吃两碗觉得特顶饱。其实走一段路就消了,所以又有「哄上坡」的趣话,撒泡尿就没了,压根不抗饿。 「以后我们做,拌点豆芽菜,再浇点油泼辣子,」徐祯夹起长长一条不断的搅团,吃到嘴里又黏又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都兰尝了下,她说:「来点洋芋丝更好吃。」 姜青禾觉得,还是等玉米熟成,搅一碗玉米搅团,再配一碗茄辣西,那才是美哩。不过茄子、洋柿子和红葱还有得等,还没下种,一点影都见不着。 蔓蔓肚子里还是饱的,她吃不下搅团,剩下的徐祯不嫌弃全给吃了,就闹着要出去看大嘎嘎嘎,也就是麻花鸭。 都兰想了想说:「琪琪格,你去。」 琪琪格没吱声,慢吞吞出去看着。 吃完后虎妮要洗碗,都兰拦住了,她心疼自己的碗。 姜青禾就在蒙古包内转转,她拿起一个奶桶对都兰说:「这桶都裂了,叫我男人给你修吧。」 都兰看向那只桶,有点赧然,原本平西草原有木匠的,只不过后来转场了就再没有见到。 她的桶坏了都是自己胡乱塞点木片,后面水一泡,桶又烂了,也只能看着它烂。 「你男人是木匠?」 「对啊,」姜青禾想了想问,「草场上还有人家要修桶的没,做桶也成,我们想换点达布斯。」 换盐可不是正经交易,姜青禾用蒙语替代,她更想说青盐,但是青盐叫希克力柯克达布逊,实在是太长又拗口。 木匠在哪个来说都很吃香,但春山湾有老木匠,就显得徐祯这个年轻的木匠不牢靠,小件请他修修就算了,大件的立柜、大轱辘车等都少有人找他。 「换达布斯?」都兰说得明显就流利很多,她想了想说:「太多要做桶的了,夏季羊出奶多,桶烂得快。」 「你等额去问问。」 都兰掀了毡布帘子就跑远了,然后过了很久,徐祯跟姜青禾又割了好几捆草。 她才甩着两只麻花辫跑回来,脸蛋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她喘着气跟姜青禾说:「达布斯只能换一点,你们明天来修桶的话,可以换白食。」 她用方言说:「酥油、羊奶、牛奶、奶疙瘩都可以,达布斯不多,部落控着。」 姜青禾笑的眼睛弯起来,她说:「等回去拿了工具,明天就过来。」 草原的鲜奶,哌哌好。 第16章 灰豆子 回程的时候,绕了个大圈,没从村口走,而是拐到了戈壁滩。 虎妮甩着杆跟姜青禾说:「俺不是怂,也不是怕村口那群谝闲传的。」 一群婆姨就晓得睇高高,丢凉腔,没娃在虎妮都跟她们对着呛。有娃在就不好撸袖子跟人干一架,动手她在行,吵嘴她说不过人家。 「我还没来过这,顺道摘一篮子沙葱,回头腌了吃,」姜青禾站在只生满硷蓬的土地上,更远处是裸露的黄沙。 虎妮从车上跳下来,她看着远处的沙漠,上面有一簇簇绿色,那都是沙葱。 她朝那边抬抬下巴,「等农忙散了,每家都得去那边栽树苗子。」 黄沙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痛恨春夏季风盛的时候,吹来的黄毛风,也有叫黄沙云彩的。 铺天盖地的黄,沙子扑簌簌地落,男不离帽女不离头巾,都是从黄毛风吹起开始的。 姜青禾知道黄毛风,这个叫法太轻盈了,后世的名词沙尘暴更能体现它的肆虐。 「栽不出来树的,」姜青禾想,这里水土流失太多,而且只会蛮种,就像不远处沙窝子里旱死的柳条子,除了拉走当柴烧外,也没有办法。 大伙更不懂后世的麦草方格沙障,也就是草方格种法,而且种下去也不全是耐旱耐硷的树苗。 姜青禾注视着沙漠,那样无边的黄,怪不得古人要把沙漠叫做瀚海。 她这边感慨颇多,那边蔓蔓要徐祯给她挖捧沙子,最好给她在院子挖个沙坑出来。 蔓蔓抓着沙子一把扬出去,突然说:「小朋友去上学,都会玩沙子。」 她还记得呢,要上学的地方有个很大的沙坑,还有很多玩沙工具。 徐祯摸摸她的脑袋,他从车上翻出个毛口袋说:「爸爸给你做沙坑。」 虎妮捂脸,这沙有啥好玩的,不过她也问了嘴小草,「闺女你玩不?」 「跟蔓蔓一起,」小草细声细气地说。 「行,」虎妮撸起袖子,呸了声在手上开挖。 等姜青禾满头是汗,一手拎着捆好的沙葱,另一手挎着塞满沙葱的篮子。就见几人不嫌热地用手刨沙子,她觉得能理解,但有病。 大抵她也病得不轻,放下沙葱就跟过去一起铲,弄得大汗淋漓,姜青禾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沙子。 骂了句,「憨货。」 没人恼,都哈哈大笑。 不过回去就没车坐了,马骡子就算再力大无穷,也拉不动那么重的货物。而且虎妮可宝贝这匹马骡子,压根不捨得折腾它,任何一头能拉货的牲畜,在这里都是宝贝。 从戈壁滩绕到进山那条小路,到家门口天都快擦黑了。四婆坐也不坐住,在那条旱柳树下从头走到尾,时不时往路口张望。 等老太太听见声,心安稳下后,又悄悄回了自家篱笆院子,沖灰头土脸的几人喊:「收拾好来俺家吃。」 每次在四婆这吃饭,她从没有沽汤麻水的时候,都是稠谷冒饭,打的又满又多,明明这年月粮食自家都不够吃。 四婆煮了一大锅黄米混高粱的米饭,又端出一锅褐色的豆子,颗颗饱满,小草认得,她跟蔓蔓说:「这是灰豆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虎妮舀了一勺,她好这口,「别瞧不起眼,伏天少不了这口味。」 「禾阿,你跟阿祯都尝尝,」四婆拿勺给两人盛了一大碗。 「婆你自己也吃,」姜青禾尝了口,有点惊讶,她原本以为这是下饭的。没想到又甜又绵,一抿还有股红枣的香,冰冰凉凉的,沙沙的,跟绿豆沙的口感又不太一样。 「婆婆,好吃,」蔓蔓哇了声。 「好吃四婆还给你和小草做,」四婆要吃特别软的,她一点点抿着,笑着说:「下次婆就给你俩做甜醅子。」 「好吃不?」蔓蔓问。 虎妮回她,「保你喝了一口还想再喝第二口。」 徐祯吃美了,他现在有点爱吃甜口的了,每次跟姜青禾喝罐罐茶,也不老是要喝酽茶了。而是试着加点糖,加点干枸杞、红枣干,让他觉得品一杯甜滋滋的茶,比苦茶更有尝头。 他跟四婆讨教灰豆子咋做,四婆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这要麻豌豆,青豌豆不行。」 麻豌豆是本地独有的,颜色偏灰,比红豆个头要大。 「你煮前要先给麻豌豆泡一夜,还得加点灰。」 「啥灰?」徐祯很好奇,灶灰肯定是不成的,草木灰还凑合。 四婆又喝了口,「蓬灰阿,不放它你再咋熬,豆子还是硬邦邦的,要软和就得加它,要甜得搁糖和红枣,要在砂锅里熬。」 「下次俺教你,难得碰到个好后生愿意学,禾阿你也学着些。」四婆语重心长。 姜青禾说:「好啊,婆你多教他,让他多学点。」 四婆状做要赶人,姜青禾跑到虎妮后面,安安稳稳美美吃了一碗甜软的灰豆子。 在这样苦盐齁油的地方,还得是甜的滋味好。 入夜姜青禾在准备干粮,蔓蔓用铲子挖坑,她可有志气了,说要自己挖个坑出来。 刚才姜青禾去看过,埋头苦干一小时,坑就比头大点,还没挖到底。 徐祯在收拣他的工具箱,攒了那么久其实也没多少工具,刨子、斧子、锯、不正规的量尺、凿子、钻子,还有些零散的配件。比起他原来的少了一大截,只能凑活着用。 他一点点规整后,也没闲着,他还得把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走过草原沾了土的鞋子都给在院子外一点点刷干净。 明天晒干后天又能穿,他从小就爱干净,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姜青禾要不让他做,半夜都能起来刷。 明天去草原不让蔓蔓一起去了,姜青禾跟小娃讲道理,蔓蔓有点生气,她捂住耳朵不听。 姜青禾从来不会对蔓蔓说,你要乖,又或者夸她听话,懂事。 她觉得大人的有些夸赞实在是很坏的,表明以后希望孩子都这样做。 所以姜青禾说:「草原上水泡子太多了,你一看见水就想踩,很危险。而且爹娘明天都有事要做,姨姨也得下田,小草也不去。」 蔓蔓把脚擦干爬上床,她知道自己去不了了,趴在炕沿有点委屈地说:「那明天要给我带好吃的。」 「行…」 姜青禾觉得亏啥也亏不了她闺女的一张嘴。 隔日蔓蔓还在睡的时候,夫妻俩轻手轻脚起床,把昨晚蒸的馍馍和炒虾皮放在桌上,拿罩子罩住,才出门。 虎妮晚点还得下田,赶得飞快,到蒙古包都来不及跟都兰寒暄几句,就急匆匆走了。 草原还笼罩在薄薄的雾里,远处蒙古包的炊烟融进雾中,都兰掀开厚毡布,捧着热腾腾的羊奶出来。 她招唿道:「还早哩,来喝碗羊奶。」 草原的早上让穿着单衫的两人忍不住打寒颤,一碗冒着热气带着点甜的羊奶,让人浑身舒坦。 徐祯不太会跟其他人打交道,道声谢就开始修补起朽坏的木桶来,得把烂掉的皮带给拆开,朽坏的木片重新安上。 都兰在一边的红漆小桌旁跟姜青禾交谈,「草场有三十来户人,每家都有要补的物件,补桶他们只肯出一头羊的奶。做两只桶,换一碗达布斯。」 她把那口两只手掌大的碗拿给姜青禾看,意思是只有这么多能换。 姜青禾没让步,她把条件摆出来,「要再加一两羊毛。」 都兰明显愣住,她很犹豫,羊毛得交羊毛税,两头羊要交八两的毛税。 牛羊毛在牧民眼里看得很重。 「额能给你半两的毛,」都兰做不了其他人的主。 姜青禾也郁闷,要是有棉花种就好了。 要翻过乌鞘岭,再往远处走,到西城域才盛开无数长绒棉,而这里最多的是羊毛。 她们两个说着话,徐祯在乒桌球乓打木桶,从门口传来一喊声,「都兰。」 都兰说:「是巴图尔大伯。」 巴图尔还没走进,又用蒙语说了一长句。 姜青禾满眼放光,巴图尔说的是,「要是给我做辆大勒勒车,啥达布斯,我给他一头小羊羔。 她只想说:讲话要作数! 第17章 熟酸奶 勒勒车,牧民时常会在吆牛拉车的时候喊勒勒,所以久而久之,除了牛牛车、罗罗车以外,又多了个名字。 牧民搬蒙古包、运送皮货、拉草料都得靠它,多加上个棚,那就是牧民移动的家。春夏转场时女人小孩睡在车上,男人睡车板下,所以每家每户除了蒙古包外,还得有辆勒勒车。 说要做一辆勒勒车的巴图尔,有着张长满络腮鬍的脸,他宽大的体格就像健壮的犏牛,一走进来都兰的蒙古包显得更窄,需要多吸几口气才能缓解那种空气稀薄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他睩睃着徐祯,眉头拧起,「不会是个劣巴?」 劣巴这个词在蒙语里很难听,说人技术特别拙劣,外行。姜青禾很护犊子,她当即就拿着做好的桶撞到人家眼前,语气坚定地说:「啥劣巴,他是个木匠把式,小把式。」 本来她想说老把式的,可徐祯太年轻了,连鬍子都没有,面皮嫩瞧着就像个学徒,别人不信也是必然的。 春山湾的石木匠为啥人人都找他做活,一是他老,二是他会做棺材,别瞧着晦气,十里八乡哪家不需要棺材,自然就把徐祯给比了下去。 没想到把生意拓展到草原,还有鄙视链。 姜青禾有点不服气,巴图尔笑得很大声,用生疏的本地方言说:「要额看到他的刷子才成。」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表达啥,后面姜青禾扶额,人家想说要看徐祯是不是真有两把刷子。 巴图尔特高兴,他用蒙语沖姜青禾说:「你去当歇家准能行。」 这个词太超出了,姜青禾没懂,她重复了遍又问都兰,「啥是歇家。」 都兰用了个通俗的词,「就相当于你们说的牙人。」 姜青禾明白了,其实就是买卖双方的中间商。但其实歇家在这地很特殊,原先都是官歇家,是官府在出入境的道上设立旅店,有专门的人帮蒙藏牧民交易货物、完纳赋税。 后来衍生出私歇家,这批人懂蒙藏语又通中原话,还能跟官府打交道,到现在就变成牙侩、通译等的称唿。 说起歇家,巴图尔暂时把目光从徐祯身上移开,他语气沉沉,「草场要是有个歇家的话,也不至于每年春秋羊客皮客来,都被刮去好大一层皮。」 牧民大多都很朴实,又不太能说好中原话,每每春秋剪羊毛或羊羔下崽,外地客商过来,总会以最低廉的价格出手皮货和羊羔。 所以平西草场的牧民看着拥有成群的羔羊,其实还不如春山湾里有地的人生活滋润。 姜青禾觉得有点意思,她问,「当歇家有赚头吗?」 都兰和巴图尔神色诡异起来,然后都兰小声说:「没麻钱子。」 巴图尔很直接,「只有皮货和羔羊。」 怪不得没人来给草场当歇家,没搞头阿,姜青禾很现实,她其实是个朝钱主义者,一听没钱,立马熄了心里蹿起来的小火苗。 毕竟羊羔和皮货再攒攒也能换,什么歇家都是虚头巴脑的生意。 她转到正事上说:「我男人手艺很不错,把式不把式你们瞧了就知道,勒勒车得让我们瞧瞧。」 「噢,额瞅瞅,」巴图尔探头去瞧,本来蒙古包穹顶上还有光能照见的,结果巴图尔一来,愣是把光遮得死死的。 徐祯干脆起身,把木屑包在围布里,兜成一团,地上没漏一点,才将补好的木桶递给他看。 巴图尔也不客气,举起来对着光一顿瞧,又舀了勺水进去晃荡,丁点没漏。 他大笑一声,厚实的手掌拍了拍徐祯的肩膀,说:「好样的,有刷子。」 徐祯求助地看向姜青禾,他不知道咋接,姜青禾就问都兰,「还有桶要修不?」 「太多了,」都兰拾掇出一堆的大桶小桶,有些朽到已经不能用了。 徐祯把那几个明显看起来坏太多的拿出来,「打几个新的吧。」 「哎,」巴图尔着急,「不去看勒勒车了?」 「要一家家修阿,晚点再去,」姜青禾回他,哪有那么快。 巴图尔很急,「那先修。」 他的勒勒车坏了,才没能转道去更西边的贺旗山脉夏营场,而是留在了草原。 修来修去,坏掉的地方补上了,但原本在夏季茂盛牧草地、崎岖坡道、泥泞沼泽都能灵活飞驰的勒勒车,拉起来变得特别费力。 勒勒车坏了,在草原上就变缚手缚脚起来。 巴图尔在旁边絮絮叨叨,关键徐祯一点也听不懂,只能把换木条的速度加快。 而姜青禾跟着都兰去剪羊毛和梳羊绒,她养的都是绵羊,绵羊一般五月末到六月初剪春毛,而山羊要在五月初抓绒。 绵羊的春毛并不算好,光泽度较差,一般牧民会用来搓绳子,或做春毛毡。 都兰一个人很难捆住羊,琪琪格太瘦弱了,所以她很多次都错过了剪春毛的时候。 这回有姜青禾帮忙把羊捆起来,都兰用剪子的时候笑得双颊鼓鼓,她说:「春毛还不够好,下次你秋天来帮我剪秋毛,给你一两的秋毛。」 秋毛的毛质好,长而且柔软,做出来的秋毛毡一点不扎,很舒服,所以纳羊毛税都得用秋毛。 姜青禾帮她按着羊,不让羊挣扎,她很爽快地点头,「成啊。」 其实剪羊毛应该贴着皮肉剪,剪出来的羊毛长,才能纳成毛线,可都兰很担心会剪到羊的皮肉,所以动剪子很犹豫,每一剪子都剪的很小心。 等她十头羊都剪完,姜青禾出了一身的汗,才拎起那团轻飘飘的半两羊毛,具体是多少也就估摸个大概。 都兰暂时不做新桶,她也没有盐可以换,就用半两羊毛加一罐子酥油抵了。 「走走走,」还没等徐祯东西收拾好,巴图尔就要拉着人走,姜青禾想说急啥啊。 巴图尔的蒙古包离都兰家的不远,就绕过几座蒙古包。不过这段路几人走了好久,没别的,经过一个蒙古包就有牧民出来寒暄,一听到是木匠,又拿出自家要修的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耽搁来耽搁去,到巴图尔的蒙古包都快晌午了,他家的包架特别大,里面柜子、锅、桌子都比都兰家要大上一倍。 到的时候只有他的妻子萨仁在纺羊毛,她是个很温柔的蒙古女性,拿出一桶乳白色带酸味的奶制品,要招待他们。 「这是塔日嘎,」萨仁挖了满满冒尖一勺,微黄凝固的乳液堆叠成小山包。 姜青禾跟徐祯说:「那是酸奶,他们叫塔日嘎。」 牧民觉得在夏天吃酸奶有助于消暑。 巴图尔还拿出挂在毡布上的皮口袋,取出一把硬邦邦褐红色,上面纹路清晰的肉干,他管这叫宝日查,就是风干肉。 跟腊肉宝日兹的发音近似,都是冬天做,能保存到来年的食品。 巴图尔很好客,还要拿出一罐马奶酒,要跟徐祯喝,徐祯立马头摇手甩,抓起一条肉干说:「我吃这个就行。」 然后往嘴里塞,用力咬,嘶,没咬动。 吃风干肉没点牙口可真不行,咬下来还费腮帮子,他嘴里咬的一鼓一鼓,很浓盐渍过的味道在嘴里绽开。 他后头顺着纹理去撕咬下一条,很有韧劲连带着肉的纤维,嚼在嘴里刚开始不见得味道有多好,属于紧实耐嚼越嚼越香,到后面满嘴牛肉香。 但是嚼多了不仅腮帮子痛,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姜青禾比较喜欢吃肉酥,风干后掉下来的渣渣,不用大嚼特嚼,又酥又香。 巴图尔自己喝起了马奶酒,叫他们尝尝自家做的塔日嘎。 跟后世那种浓稠的酸奶不一样,草场的酸奶分两种,生酸奶和熟酸奶。 生酸奶就自然发酵,大多数牧民把挤好的奶一盖,等奶发酵凝固柔软,跟豆花差不多就能吃了。 萨仁给两人端上来的是熟酸奶,熟酸奶要往新奶里放引子搅拌发酵,不过得等好几天才能变酸。 很多牧民都不等熟酸奶桶里的酸奶喝完,又往里加新奶,只要每天搅拌及时就不会变质。 熟酸奶的酸味很重,姜青禾有点不敢去舀,萨仁在一边瞧着她,她只能用银匙舀了口,很浓郁又很奇怪的酸,但很顺滑。 她吃不惯这口,觉得发酵过头了,很久酸味还在舌尖蔓延,真酸吶,她克制住自己五官不扭动。 然后跟巴图尔和萨仁分享了她带来的干粮:荞面巴子,用荞面做的馍馍。 巴图尔说:「配马奶酒很好。」 吃完就去看那辆坏了的勒勒车,跟春山湾的大轱辘车有点像,都是一对大车轮,不过勒勒车的车身比较小,更灵活轻便。 徐祯试着拉了下车,卡顿明显,他来回排查,最后说:「车脚子坏了。」 他指指那对大轱辘,湾里人把它们叫车脚子,车脚子要换其实还不如重做。 「再做一辆吧,」姜青禾用蒙语跟巴图尔说。 巴图尔捨不得,他反覆摸着车轱辘,最后说:「给它换对好使的脚。」 牧民对草原上太多东西有感情了,不到万不得已,宁愿修都不愿意扔。 「换吧换吧,」姜青禾拍拍徐祯的手。 徐祯思考了下好使的脚,他建议,「可以换对挎瓦脚子或是皮轱辘。」 木脚子太容易磨损了。 姜青禾不知道咋说,做个通译费头髮阿,她最后翻译:「要不用铁包木的轱辘,要不换牛皮轱辘,保管还能用五六年。」 巴图尔眼神亮得可以,好像打开了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叽里哌啦地说:「两个都做一只。」 「没有这样的做法!」 「那屁股露,」巴图尔又来显摆他那蹩脚的方言。 「是皮轱辘,」姜青禾都要冒烟了。 最后说了一通,定下来挎瓦脚子,至少铁的耐用。 姜青禾还给他泼冷水,「就换轱辘,也要一头羔羊。」 「给给给,脚要好使,」巴图尔很阔气,他可是羊大户,光羊羔崽子就有五十来头。 姜青禾后悔了,她应该宰得更狠一些的,毕竟她仇富。 第18章 豆花泡馍 草场也许不需要木匠,但生活在草场的牧民很盼望木匠的到来。 他们有很多要补的东西,大到挤奶桶、安在牛马背上的驮桶、水桶、木桌、立柜,小到篦子、哨子、箸笼子、粪叉子等等。 桂乐苏大娘还想让徐祯给她新做个羊圈,原先的木头朽坏了,羊角一顶就裂个大口子,好悬没叫羊熘出去。 姜青禾让他们挨个说要做啥,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叠瓤瓤子,这玩意引火好用,在买不起纸的时候拿来记东西更好用。 她穷得连毛笔也买不起,倒是想过用羊毛做一只,后面发现,谁要一写就掉毛的笔啊。 姜青禾立马转换思路,毛笔不成就做炭笔,柳条子做炭笔好使。不过她只是看别人做过,真自己上手废了很多柳条。 最后把折成粉笔长短,筷子粗细的柳条,塞进很小的铁罐里,煳一圈泥巴堵死。那个铁罐本来就漏孔,她把其他小孔堵死,只留个孔出烟,再架起火烧,等烟不往外冒,拿出来的柳条子就烧的乌漆嘛黑,几根碰撞在一起像钉子敲击。 徐祯很费心把木头掏空,按炭笔大小给她做了个好几个笔套子。再把前头一点点削尖,写在瓤瓤子上头字迹挺清楚,当然跟铅笔是比不了的,但对于她来说很可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你还识字?」巴图尔惊讶,就相当于看到头牛会自己耕地,他又感慨,「该做歇家的。」 姜青禾当然会,她的会不是说写汉字,而是这边的文字,一种类似繁体字又稍微要简单一点的文字。 大伙没文化惯了,难得见到个能读书识字的,啧啧惊嘆,都凑过来看。姜青禾也会指着上头的蒙语名字说:「这是朝鲁图德大叔的名字,那是塞音的名字…以及琪琪格。」 会说蒙语姜青禾也自然学了蒙文,她在语言上头有那么点小小的天赋,说写都很像样。 那个总是不说话的琪琪格看着那一长串的文字,她盯着最后一个名字,沉默良久。 「南边那么好,为什么来这里?」有牧民问姜青禾。 大伙都认为,会认字还能写字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春山湾,更不应该出现在平西草原。 「也许长生天要我们来到这里,」姜青禾说。 毕竟再也回不去了,她也只能这么说。 在草原游牧民族眼里,长生天就是他们永恆的信仰,姜青禾说到这个,大家都没话好说了。 他们不会质疑长生天。 当姜青禾记满五六张瓤瓤子,徐祯收好东西,她把一堆风干肉、奶渣、一块奶皮子、一罐酥油还有羊毛装在袋子里,徐祯拎过那桶刚挤的羊奶,巴图尔说要送他们回去。 「明天早点来。」 「桶,新桶等着用哩。」 姜青禾沖他们招手,「会早点来的。」 直到勒勒车拐向更深的牧草里,巴图尔说要从北海子那拐,越往里走,黄花苜蓿渐渐消失,野韭菜占据了视野所及的全部土地。 「到秋天,这里野韭菜花开了,要做野韭菜花酱的,」巴图尔想起那辛辣的味道,抹一点在水煮羊肉上,再也没有比那更好的吃法了。 牧民每年入秋家家都得来采野韭菜花,细细剁碎加盐腌成韭菜花酱,是冬天里少不了的滋味。 「是啊,韭菜花酱要配羊肉的,」姜青禾附和。 她又跟徐祯说:「你知道长满野韭菜的地方,在蒙语里叫什么吗?」 徐祯摇头,又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在劳作中都已经变得很粗糙,掌心却很温热。 「叫海拉尔。」后来就成了一个城市的名字。 而现在野韭菜还是野韭菜,姜青禾在颠簸的勒勒车上跟徐祯说,等换到青盐,她要腌好几坛的野韭,腌出来味道一定很不错。 徐祯说会给她择最嫩的。 在这片野韭菜地里,充满了对美味的嚮往。 等穿过北海子,在旱柳树下巴图尔吆车,骏马踢踏蹄子,慢慢停下来。 姜青禾说要请他进屋坐坐,老实的蒙古汉子连忙摆手,立马调转车头走了,喊道早来接他们。 「明天得你自己去了,」姜青禾也很忙的。这几天田地浇水除草都是虎妮帮着做的,她还要把捡来的牛羊粪晒出去,餵兔子,以及把鲜草晒成干草料,还得晾晒粮食,怕有虫蛀。 听到这话,原本嵴背挺得笔直的徐祯,立马松垮了下来,他挨着姜青禾,一遍遍说:「不想一个人去。」 其实徐祯从小到大都特别独立,但他失去所有亲人后,就很黏姜青禾。以前那会儿他刚毕业被调去外地建筑公司上班,愣是每周高铁来回折腾,没过半年就辞职了。 他说不想离开她那么远,后来就做木匠接活,陪姜青禾做田野调查到处跑,灰头土脸的,他反而乐在其中。 姜青禾不知道他有啥可乐的,一穷穷一窝。 她生起炉子,又拿出个罐子熬羊奶,见徐祯眼巴巴瞧着她,她嘆口气,「再陪你一天。」 徐祯立马恢復精神,他笑着凑过去,姜青禾推他,「大热天的,别挨着我。」 「噢,」徐祯开始挽起袖子在水盆里仔仔细细洗手,他擦干净手蹲在木桶边伸手捞了把泡开的黄豆,一颗颗胀鼓鼓的。 此时羊奶也沸腾起来,边缘起了很多泡泡,渐渐的又凝结成很薄的奶皮子,姜青禾就夹起来放碗里,加点糖和徐祯一人一半吃了。 也没等它再沸,而是提着泡开的黄豆和那罐羊奶,还有一些奶制品去了四婆家。 他们也没有石碾子,更没有手磨子,要磨豆浆做豆花只能去四婆家。 「做豆花好啊,」虎妮兴奋,「你晓得俺娘今儿做了啥,锅盔!」 她咂了砸嘴,「上回俺吃豆花泡馍,都过了好几个年头了,掰点脆馍,浇一汪辣子,那豆花尝起来真叫人馋嘞。」 话还没说完,背就挨了四婆一掌,「叨叨啥,过来磨。」 姜青禾还真没尝过豆花泡馍,她只吃过咸豆花和甜豆花。 做豆花泡馍要先熬豆浆,要磨得细,还得一遍遍过筛,蔓蔓嚼着奶渣蹲在旁边看,她看着豆浆从纱布里一点点漏下来,说了句,「跟羊挤奶一样。」 「豆豆也要挤才有奶吗?」 徐祯回她,「豆豆挤出来的叫豆浆。」 前几个月生活太贫瘠,蔓蔓还没喝过豆浆,煮出来的第一锅豆浆她先尝了,又喝了口羊奶,她很苦恼。 徐祯问她,「好喝不?」 「豆浆有豆豆的味道,羊奶有小羊的味道,都好喝。」 蔓蔓问,「为啥下雨不下奶?」 四婆大笑,「俺们蔓蔓是缸瓦盆倒核桃——瓜拉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我顶哌哌。」 姜青禾说她,「你想得挺美。」 「我本来就挺美,」蔓蔓骄傲。 一时间哄堂大笑,笑闹间打了滷水的豆花成型,不像南边那种嫩豆花,这里的豆花粗拉拉,泛黄。 四婆拿出捨不得吃的油棒子,也叫麻花子,跟后世的麻花差不多,就是更憨实。 油棒子掰碎,投到豆浆里泡开,姜青禾以为再把豆花舀进去,没想到四婆又把锅盔切成稍带点厚度的薄片,也一起扔进去,过会儿再拿笊篱捞起来分到粗瓷碗里。 舀一勺豆花,洒把盐,浇一勺油汪汪的辣子,最后来勺滚烫的豆浆。 徐祯满怀期待,他尝了口软烫的豆花,又夹起泡软的馍片和油棒子,又咸又辣,他不是顶爱吃,这口味就跟喝不来咸奶茶一般。 姜青禾反倒觉得还可以,虎妮是老爱这口味了,馍片烙得香,油棒子吸足了汤汁,豆花又滑,豆浆香中带咸,她咂舌,「美死个人咧。」 蔓蔓说:「我尝尝,咋美。」 只能吃甜豆花,她可眼馋了,虎妮整个人就很粗,娃说想吃,虎妮就夹了点豆花给她。 蔓蔓满怀期待地进嘴,然后哇地呸在桌上,她眼里浸出一点泪,喊道:「啥美,麻人。」 小草赶紧把豆浆递给她,姜青禾半点不担心,笑趴在一旁,四婆也笑又恼,「哪有你们两个这样当娘的。」 蔓蔓见四婆气了,她喝完豆浆后小声说:「我也有不对啦。」 问她啥不对,她说顺嘴闲传的,逗得众人又是笑。 吃过豆花泡馍后,第二天早上他们吃了煎老豆腐,配黄米馇馇,吃美了去草场做活。 再去的时候,徐祯自己在那修,姜青禾去搂青草,割韭菜,拾粪,她还可惜这水泡子没鱼苗,不然她还能捞点。 又搂回一堆奶制品,吃的蔓蔓嘴里身上都一股奶味。 转天姜青禾就不跟着去了,徐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晚上回来说:「听不懂,又要我喝酒。」 他都不想去修了,窝在姜青禾肩头抱怨,但第二天早早就走了。 修了三四天,徐祯就真不去了,他在家里做桶,不过没木料,做勒勒车的轱辘得要桦木。 「进山一趟吧,」姜青禾收拾东西,「还得攘点柴。」 「去西头那片?」徐祯问。 桦木春山上多得是,不过东头那的桦木林里有人居住。 「去西头吧,」免得打扰到别人。 第19章 脂油包 山里一丛丛青枸杞快要熟了,进山的人也多了起来。 夏日山里火气盛,沾点火就能烧了半座山,一群菸瘾犯了的男人盘腿坐在山脚背阴处,就着干牛粪点了,唿哧咕噜吸着烟。 石木匠叼着羊角把烟锅子,手里还拎着斧头,也凑在人堆里,瞥见徐祯来,他乐呵呵招唿,「砍木头去?」 他是徐祯在春山湾为数不多交情还不错的,虽说都是木匠,有点竞争,可两人说起木匠活来都头头是道。徐祯又尊老,每次上门也总会拿些吃食,石木匠早就把他当成小辈看。 「石叔,我砍点桦木去,」徐祯停住脚跟他寒暄。 石木匠吸完最后一口烟,他把羊角把别在灰黑的裤腰带上,沖边上交代了句,又跟徐祯说:「俺老汉跟你一道去。」 徐祯扭头看姜青禾,刚好有人在喊她,姜青禾就推搡了一把他,「你跟石叔走吧。」 她自己提了篓子往另一边走,喊她的是湾里叫毛杏的年轻小媳妇。 姜青禾住得离湾里远,平时跟大伙打交道得少,这毛杏她倒是晓得,五月稻田插秧背着娃来了,娃嚎得田里的癞哌子都吓得钻洞躲远了些。 毛杏脸庞挺大,眼底青黑,手里还拿着黄纸,上头有墨字。 她腰间拴着个毛口袋,里头有几捆青草,扯出个笑,跟姜青禾并肩走着,她长嘆口气,「俺家那个女娃子,姐你也晓得吧,把俺们都磨得睡不成觉。天天哭,这不到师家那里请了符,叫俺贴桃木上。」 「还得叫人多念念,」毛杏把黄纸递过来,她不识得字,可上头那几句话她都给背下来了。 小娃夜哭在现代也闹心,但还有医院能瞧,在湾里就靠师家写个符,贴在树木和人走过的路口,请大家帮忙念一念。 姜青禾没法子,跟着她念,「天皇皇,地皇皇,俺家有个夜哭郎,过路行人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毛杏也就是图个安稳,姜青禾打了捆草,问她,「咋不找郎中瞧瞧?」 「这不去请了,」毛杏把符纸用糨子抹了点,踩进半尺高的草里,用手将符纸按在桃木上,朝东头桦树林那块指了指,「那里起的屋子就是老郎中住的。」 姜青禾只晓得住了人,之前进来砍柴看到有烟雾,还以为是山里着了,火急火燎跑上去,才知道是从烟囱里冒出来的。 虽说住山洼子里,可毛杏挺害怕进山的,以前她被山野猪撵过。但娃夜夜哭,婆婆撒手不管,只骂到生的女娃还有脸哭,她男人嫌烦直接分屋睡。 她捨不得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揣着符纸进山了,一路腿肚子都在打颤,难得碰到个稍微眼熟的,赶紧贴上来。 「姐,你跟俺一块去吧,」毛杏说着,摸出个麻纸包塞在她手里,「俺做的带馅馍馍你尝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别的毛杏吹不起来,可这做馍馍的手艺那也是高个儿里头的高高个。 姜青禾知晓真情假意,也没推,把自己和了羊奶的馒头给她分了块。然后掰开毛杏的馍馍,馍馍太憨实,她懒得上嘴咬,全都靠掰。 结果溅出点油星子,姜青禾问她,「做的啥馅?」 「脂油包,」毛杏也是个馋的,她说:「正经啥大肉买不起,俺就捡别人不要的那点羊油拿过来,熬成羊油不还有点渣。油渣剁了和馍馍渣混在一起,可不是油汪得很。」 确实,这馍馍很油润,沾着发黄的馍馍,姜青禾嚼了口,还挺暄乎,羊油也不算膻。 毛杏她觉得姜青禾不像一些婆姨口中说的傲,她打开话匣子开始闲扯,「还有油瓤馍馍,你搅面放点清油,蒸出来喷香。」 「芽面馅子你晓得不,那些出芽的冬麦拿去磨面,做芽面馍馍还有点甜味哩。」 姜青禾又捡了根四仰八叉的枯木回来,她拖着那截木头连连点头。 论起过日子,她属实比不上湾里的女人,那种芽面口感不好,又粘牙又泛甜,可她们就是能找到适合的方法,做芽面馍馍,又发现炒干做炒面,配凉水喝滋味更好,有些人就把麦子闷到发芽。 两人也有话聊,一路走到桦树林里,里头有一座茅檐草舍,边上有桦木搭的棚子,关着几只鸡鸭。 还有柳条子混着木条做的篱笆栅栏,院子里摊着好几张用芦苇编的晒席,席上铺着好些干草药。 毛杏站在外头沖里头喊:「李郎中在家不?」 「老头子上山薅艾草去了,」有个头髮花白的老太太从窗户里探出头喊,「寻他看病进来等哈。」 姜青禾想着天色还早,索性也陪毛杏进去等会儿,她对这里的郎中还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 老太太在里头切药材,身上带了一股浓郁的苦味,她走出来问,「家里有谁风黄脑疼了?」 她瞅瞅毛杏,「你这心思病害得有点严重阿。」 「可不是咋的,恁瞅俺眼底,再瞅瞅俺的眼睛仁儿,娃夜哭闹得根本没法子睡。」 老太太问,「给娃拜过干老了没?」 春山湾有个习俗,娃有病一直好不了,又或是受了惊,夜啼,就觉得是邪气作怪,要拜个干老驱邪气。 干老子也不是随便找的,通常都是拜八大匠,也就是石匠、铁匠、木匠、毡匠等。湾里人觉得这些人有胆气,走南闯北不咋生病,一定是神灵保佑,拜了他们为干老子,娃的病也就好了。 「还没呢,娃那么小,再说也不晓得拜哪家的,」毛杏想着确实得拜个干老。 老太太想了想,「湾口不新来了户人家,俺听说里头不就有个木匠。」 姜青禾还蹲在那看干草药,闻言差点没蹦起来,喊道:「他不做干老。」 老太太一愣,毛杏哈哈笑,「甭怕,你男人可做不成干老,岁数太轻了。」 「原来你就是山下那户木匠家的啊,」老太太笑,「你看啥时候有空,给俺家打个木桶。」 姜青禾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只要不提劳什子的干老子,啥都好说。 老郎中还没那么快能回来,老太太就让她们坐着。她闲不住,自己取了剥下来的柳树皮来,外头的炉子里生了火,把柳树皮在火上一点点烧,轻轻地燎。 姜青禾蹲在旁边饶有兴致地问,「婆,你这个也是做药材吗?」 老太太摇头,她骨节粗大的手慢慢翻烤,皱巴巴的脸上浮现一点笑,「闺女,俺也不晓得你忌不忌讳,这都是做骑马布子的。」 在这里,骑马布子就是月经带的称唿,湾里女人来月事就用粗布叠几层,干了后再拿出来洗,通常硬邦邦的,得放热水里泡好久,洗到发软晒干,收起来下次再用。 也有往里装草木灰,稍微好一点的人家,会用羊毛来代替棉花。 姜青禾来这最窘迫的时候,拆了一件羊皮袄子做了月事带,那时她每一天都无比怀念后世的卫生巾。 「这咋做?」姜青禾真的好奇,毛杏走远了去瞧瞧郎中,没在这,老太太也就敞开了跟她说。 「你去剥柳树皮,不用晒太干,放火上烤,」老太太把柳树皮两头折起,已经没那么硬邦了,「要是能折好几道,柳树皮烤软了就不用再烤。」 然后顺着柳树皮的纤维,一点点撕成细丝,再上手揉,揉到明显蓬松后,还得晾,晾干后就填进布带里,月事来的时候就能用。 比草木灰要轻便,又比羊毛要省,没哪几家女人来月事用得起羊毛的,但柳条满山遍野到处都是。 姜青禾眼神还是充满疑惑,她又没好意思问,老太太一生经过那么多事,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即爽朗大笑,「闺女你想啥呢,老婆子咋可能给自己用。」 她说完声音又渐渐低下来,「俺这不是给那些不省事的丫头子用的,娘在娘也不管,没娘就更不晓得咋弄哩。」 老太太想起那些丫头子,曾经她教她们咋做,可连出来抽出空烤柳条的时间都没有。 忙着屋里屋外打扫,去割草,去捡柴拾粪洗衣裳,没半点空闲。老太太心软,就让她们每次上山的时候过来拿。 这也让姜青禾想起她来初潮的时候,虽说学过知识不恐慌,可每个月都会为此发愁,她的青春期充斥着月经贫困这四个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她低下头软声说:「婆,我帮你一起烤。」 什么割草,攘柴,找枸杞子,她都忘了,抽出一个下午,就当帮帮曾经那个极其窘迫的自己。 第20章 豆腐菜 桦树林的午后并不燥热,春山地势高,树木荫蔽多,山风又凉快。 姜青禾撕扯着柳树纤维,一把把抓在手里揉搓,指甲都染上青黑的颜色。 一捆柳树皮揉尽,她知道了老太太姓苗,多么亲切的姓。 苗阿婆说话很爽利,姜青禾问她为什么住这,她笑着说了句,「兔子缘山跑,不离旧窝坑。」 闲谈时她还谈道:「早些年还吃树皮嘞,你晓得啥最好吃不,榆树皮最好。」 又指着柳树皮说:「这个也能吃,槐树不好吃。你瞅到前面的桦树了没,俺们那时不吃,就扒了树皮喝汁水。」 「眼下日子倒是好过起来,还是得扒它的皮,」苗阿婆笑笑,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碎屑,让姜青禾看她做的桦皮桶和盆。 「可惜漏了,桦皮桶也不中用,这才想着叫你男人给俺们打个桶,」苗阿婆一脸可惜,又不捨得丢了,不装水就装些干枯的树叶子。 姜青禾一口应下,「成啊。」 毛杏这时候回来了,身后跟着个扛着捆鲜艾草的矮个子老汉。 苗阿婆从屋里拿出药箱给他,李郎中歇了会儿说:「俺跟着下山去瞧瞧。」 「姐,你跟俺下山呗,」毛杏整张脸汗津津的,她爬了老远的山路,发着抖一路喊。 今儿要是寻不到郎中,她婆家是决计不会放她闲半天出门的。 「不了,我往西头走,」姜青禾还得先去砍点竹子,再去西头瞧瞧徐祯。 毛杏也就不说啥了,苗阿婆说:「下回你进山来,婆给你烧酸汤面。」 「哎,」姜青禾应,明明连见面和认识半天都不到,就已经张罗下一见面请她吃啥了。 她也想着,砍点油竹子,噼点竹篾子编些竹箩,送几只给苗阿婆,至少晒柳条纤维和药材比铺在芦苇席上要好。 还一碗没影的酸汤面的情,姜青禾砍油竹的时候笑,但其实她想的是,谁让阿婆姓苗呢。 油竹很好砍,又不粗,姜青禾都没咋费力,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一捆麻绳,把三四根油竹绑好。 再多就真不能砍了,要看明年春笋能不能冒出头,不然油竹林里的竹子只会越来越少。 油竹林近春山雪水引流下来的水渠,土湿黏黏的,姜青禾捆好油竹的时候,四处转了转,发现在水渠边不远处有一丛螺丝菜,也有叫甘露子和宝塔菜的。 拔出来一个个白胖沾满泥土,比起说像螺丝,姜青禾觉得更像蚕。她以前在乡下水边挖过很多,这玩意喜欢水源或者温湿地,顺着水渠走果然又挖到一大丛。 但有些还刚开出花苞,底下根茎都没有长好,秋天才是挖螺丝菜的时候,她只能停手,其他拔下来的尝个鲜。 姜青禾抖落螺丝菜上头的土,已经盘算着咋吃,她不太喜欢蒸着吃,蒸熟的味道和百合差不多,有点苦。 做酱菜泡菜特别好,盐渍入味,口感脆脆的。 她也没再转悠,背着一浅篓的螺丝菜,上面塞满她打的青草,拉着油竹准备往桦树林走。 而东头的桦树林里,徐祯拿着柴刀环切树皮,六七月的桦树汁水充沛,剥皮很容易。 石木匠看不上桦树皮,他也丈二摸不着头脑,「剥这当柴烧咧,真够费劲的。」 徐祯打了个哈哈,他总不能说他剥桦树皮,是给自家婆娘做本书。桦树皮一层层剥下来,做好的树皮纸钉成书,比写在瓤瓤子上头要好。 只是他说不出口,石木匠要是知道指定跟白日见了鬼一样。 「俺跟你一道来,就想问哈你,」石木匠捆完几根桦树,一屁股坐在上头,嘴里叼着没点的烟锅子,「有没有空给俺来打下手呗?」 「打什么下手,」徐祯还在剥树皮,流下来的桦树汁淌了他满手,黏乎乎的,他忍着不去洗手。 石木匠吧嗒吧嗒吸着烟锅子,「枸杞子快熟了你晓得不,年年都有枸杞客赶来这边。装枸杞子可不是篓子箩筐就行的。」 他一副你这就外行的表情继续说:「得要猪血料子涂的箱装,你来帮俺,俺给你十麻钱一只箱。价钱还好商量,不会短了你的,只这手艺不能教你。」 那是他传给两个儿子的看家本事。 徐祯也没有立即答应,他盘算了下手头要做的木桶和车轱辘,先紧着车轱辘做都得要两三天,还得是整天。 「四天后去成不,应下别人的活还没完,」徐祯把桦树皮一张张叠好塞进篓子里,边塞边说。 「咋不成哩,等俺去搞点猪血,把猪血料子先给沤下,」石木匠也没那么心急,他木料不少,可就是猪血难搞了些。 又砍了几株桦木,两人一次扛不完,来扛了好几趟,最后一趟要下山的时候,刚好和姜青禾遇上。 「叔,晚上来我们这吃点呗,」姜青禾也不是客气,她以为石木匠自个儿要砍树,没成想人家就是帮徐祯砍的。 石木匠用汗巾掸掸身上的碎屑,忙摆手,「丫头你不晓得,俺这哪是帮忙,老汉是叫你男人来给俺做活哩,可不得出点力,抓雀儿呵还要撒点秕谷子哩。」 人家连荒地都没咋上种,前头他路过那地时,墒情太差,肥力就甭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这一家过冬口粮都难办,他个老头子就更不好占便宜了。 「下次,下次来吃,」石木匠拉着自家的板车走了。 姜青禾帮徐祯推着板车时说:「石木匠还挺照顾你。」 「下次拿些酥油啥的给他,」徐祯说,他心里门儿清,这做装枸杞的箱,他两个儿子就能帮衬,请他去帮忙也不过是照顾罢了。 两人都不得不承认,虽然跟湾里人打交道并没那么多,可大伙还是顶有人情味的。 回到家,院子里晒着一张张豆腐皮,桌子上还有晒的干瘪的豆腐干。上次换的黄豆虫蛀得有点多,毕竟是陈年的,晒晒也没啥用,只能尽早把它解决。 豆干姜青禾抹了点盐,晒得干巴能保存很久,要吃拿出来泡一会儿,炒着吃炸着吃都行。 她还找四婆借了个大火盆,用竹子编了个架子,把老豆腐压得一点水都没有,再切成有厚度的大块。 放在架子上慢慢烤,火盆里不能是明火,得是炭火,觉得火不够时,就撒一把木头锯下来的粉,熏得出来的豆干叫做香干。 四婆嫌麻烦懒得拾掇,姜青禾给她送了几块,用油炒着吃再拌点辣子,虎妮能就着香干吃好几个黄米馍馍。 姜青禾还发了豆芽,一斤黄豆能发好几斤的豆芽。她和徐祯挑了小半个时辰的黄豆,把一颗颗饱满没蛀虫的倒进大桶里,浸个一整夜,等黄豆泡开。 再捞起放在能漏水的篓子里,盖一层透气的麻布,湾里靠河边的人家会拿着篓子去河里浸水翻一翻。 姜青禾就早晚淋几遍水,天热出芽快,等芽越蹿越高浇水就得浇透。熟得差不多了,姜青禾把麻布给掀了,放在窗户边照到光,回来就能吃了。 晚饭徐祯操刀,他拌了个豆芽菜,炒了盆香干,又煮了豆腐皮汤,蒸几个荞面馍馍。 蔓蔓只夹豆芽吃,她不喜欢吃香干也不喜欢吃豆腐皮,她说:「我的小嘴巴说它不喜欢吃。」 「小嘴巴要吃,」姜青禾逗她。 「那夹一点点,」蔓蔓伸出手指头,比了一点点,她坐在凳子晃脚嘆气,「谁叫你是我妈妈呢。」 姜青禾头一回被击中了,徐祯老早挂上了老父亲的笑。 蔓蔓吃了一点,她很诚实地说:「妈妈夹的也不好吃。」 「爸爸烧菜菜很苦,我再吃一点点吧。」 她忘了辛苦咋说,不过才三岁的娃,已经懂得端水了。 徐祯骄傲之余又格外感慨。 姜青禾也就稍稍感动一会儿,然后把挖的螺丝菜倒在盆子里,准备用刷子一点点刷干净,然后倒进罐子里腌起来。 蔓蔓拿着木铲子去外头刨沙子,这已经是她下午吃完饭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 她走路老是蹦蹦跳跳的,结果今天就被路边的小凳子绊倒了,额头在地上磕了下。 不过她没哭,三两下爬起来捂着额头,风一样跑进里屋。姜青禾手里还咋还沾着水,不晓得她要做啥,也跟着跑进里屋。 蔓蔓正拿着铜镜照呢,她眼泪汪汪的,额头被撞红了,还有点青。 看见姜青禾进来,她哇地哭出来,把外头在洗碗的徐祯都给吓了一跳。 跑进来说:「咋了咋了?」 蔓蔓抽噎着说:「我不漂漂了。」 姜青禾忍俊不禁,「没事,我给你涂药油。」 蔓蔓也就哭那么一下,她在额头上比划着名说:「娘你给我做个跟四婆一样的,要花花的,我戴好看。」 「徐祯,你闺女不是摔傻了吧。」 徐祯也笑,很无奈。 哪有小娃戴头巾的,说出去都要叫人笑死。 徐祯出去洗干净擦手,抱起这个胖娃娃,拍拍她温声说:「葫芦是吊大的,娃娃是绊大的,没事没事。」 夜里睡着的时候,蔓蔓迷迷煳煳还拍拍自己,叽里咕噜念道:「绊大的,别怕。」 第二天真肿出来了,小草来找她玩,摸摸那块问她,「咋摔的?」 蔓蔓摸着头,她很大声地说:「土地婆婆太喜欢我了,跟她一起磕了下。」 在场大伙哭笑不得。 第21章 奶皮子 等再去平西草原的时候,蔓蔓额头上的包消了下去。 她不再嘀咕要个花花头巾,转而被车上两个包了铁皮的轱辘吸引。 徐祯告诉她,「这是挎瓦脚子。」 挎瓦脚子中带的瓦是铁瓦,里面用桦木做的木脚子,徐祯找了湾里的铁匠,要了几张边角破损的铁瓦,价钱能便宜点。 铁瓦一张很大又很宽,得费老大才能把铁瓦掰弯牢牢贴在木头上,又用了圆头铁钉固定了一圈。 安在勒勒车上后,巴图尔一直啧啧称赞,他不说有两把刷子了,最近学了个新词,他感情非常充沛,且激昂地喊出一个词,「中!」 多么地道的口音。 他又夸,「能行。」 徐祯接不住他的话茬,只有蔓蔓捧场,她拍手,「哇,哌哌好。」 巴图尔特别高兴,蒙语一连串冒出来,姜青禾都听不明白啥意思。 最后他收住兴头,摸了又摸那对挎瓦脚子说:「有了好脚,它哪里都去得。」 「来,额带你们去熘一圈。」 巴图尔一拉氂牛,换了对好脚的勒勒车转得飞快,绿草在它的轱辘行驶过时一丛丛倒伏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车轱辘踩过浅水泡子,蔓蔓被溅了一脸水,她小手抹着脸哈哈大笑,又觉得好玩,开始伸手在嘴上打哇哇。 绕过沼泽地,惊起草丛里的鼠兔探出脑袋,又扑哧缩回去。 草原的天是澄澈的蓝,绿草如织成的缎带,天鹅在不远处扇起雪白的翅膀。 在勒勒车驶过的每一个角落,草原都美得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蔓蔓从喊:「好美腻」到「我看过这片草了。」 最后勒勒车停在远离蒙古包的草地上,那里有树枝扎起的围栏,里面的羊圈连排。松木做的屋子,上面盖着厚重的干草,边上还有好几个草垛子,一层层草码上去,防止冬春没有草料,牲畜断顿。 疏漏的栅栏里塞着绵羊雪白的毛,一头头羊像云朵那样涌动。 巴图尔说:「那是额的羊圈。」 姜青禾看花了眼,压根数不清里头到底有多少只羊,只觉得羊圈里密密麻麻全都挤着羊。 她的羡慕嫉妒恨都快淌成深水泡子。 巴图尔却说:「这算啥咧。」 毕竟做牧民的都明白,家财万贯,喘气带毛的不算,这些羊不折,长得又肥又壮能换钱的也就那么点。 「来,挑只肥的。」 羊羔不和母羊一起养,而且羊羔也要分能吃草的和刚产下来的乳羔,吃的不一样都得分开关在不同的羊圈里。 守着羊圈的是巴图尔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是养羊的一把好手,大儿子哈布图是骟羊能手。 「诺,那个圈里的羊都是羯羊,」巴图尔指着那堆活蹦乱跳被骟了的公羊,「这些羊羔子壮实,还挺好养活的。」 「来只母的吧,」姜青禾想着养一只母羊羔,长大后配种挤奶梳羊毛,比一只公羊要划算得多。 「那给你挑只两岁的,」再大巴图尔也捨不得,那都是成堆牧草餵养的。 羊的年龄得看牙齿,两岁的羊有两对门齿,叫四齿子,而成年羊有八个牙又叫满口。 母羊比公羊要温顺点,姜青禾喊:「蔓蔓你来挑一只。」 蔓蔓正靠在栅栏边,试图摸摸小羊捲曲的毛,小羊咩一声,她也跟着咩咩叫。 她咩一声,一蹦一跳地说:「来啦。」 她蹲在栅栏边眼神来回瞟,最后伸出手晃晃,有只小羊跌跌撞撞从后头跑过来,准备舔她的手,结果发现啥也没有。 拿脑袋拱了拱她的手,蔓蔓顺手摸了把,她惊嘆,「好软。」 小羊羔没等到吃的,伸出舌头舔了圈嘴巴,蹄子也不蹬了,前脚踩在栅栏上,黑汪汪的眼睛看着后面的哈布图,仰头讨食。 「娘,要这只!」蔓蔓觉得小羊跟她好像。 一样的馋,姜青禾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要叫它白白,」蔓蔓搂着小羊羔说,她热衷于给动物取名,鸭子叫嘎嘎,之前的三只小兔子,她给取了大一,小二,老三。 但是姜青禾只让她给小兔子取名,一但取名叫出感情来,大兔子也就捨不得杀了。 那不成的,她还盘算着取兔皮做几只兔皮帽。 「那就这只,」巴图尔拿过麻绳在小羊脖子上绕了一圈,打个结,他交代姜青禾,「绵羊没那么好伺候,它喜欢吃芦苇和胡杨树叶子。」 不像山羊还喜欢吃红柳叶、苦豆子和甘草,苜蓿也吃。 回去的时候巴图尔还劝她选山羊, 姜青禾说:「谁让绵羊生的毛好。」 山羊毛太刺拉了,编毛线也刺手得紧。 巴图尔在这点上跟她说不到一块去,拉着勒勒车送他们回了草场的蒙古包。 此时都兰的蒙古包外摆了好几个火撑子,上头支着各家牧民大婶凑出来的铁锅,旁边放着好几桶刚挤下来的羊奶。 她们要教姜青禾怎么做奶皮子、奶饼、奶酪,这是她们生活在草原上为生的本事,也并不吝啬教给别人。 姜青禾走得快,徐祯又被拉去修桶了,而蔓蔓牵着小羊走在后面。 都兰甩着两根粗壮的辫子跑过来,蔓蔓张开手,她知道自己有那么点点重的,等着都兰蹲下来拥抱她。 蔓蔓贴着都兰的脸蹭了蹭,迫不及待地炫耀起她的小羊羔,一头站起来跟她差不多高的小羊羔。 「好羊羔,」都兰笑着牵起她肉乎乎的手,「咱们去做酪蛋子。」 「啥是蛋子,鸡蛋、鸭蛋?羊能不能下蛋,」蔓蔓好奇,她又说:「对哦,羊蛋是哥哥。」 「是吃的,羊奶做的,」都兰回得很中规中矩。 姜青禾正帮忙烧火,闻言差点笑出声,萨仁大妈在用棍子搅奶,让她火小点,煮奶熬滚做奶皮子,火就不能太大。 牧民阿妈做奶皮子,都不用木柴,直接塞牛羊粪,为了防止火烧得太旺,还会往上头撒一层灰。 奶滚沸后就得熄火,用勺子上下扬动,搅出泡沫来,奶皮子才会是厚厚一层,底下还沾着乳白凝固的奶汁,还得穿过木棍子晾干。 萨仁大妈说:「夏天不做这个,羊奶里水多,做这个太湿了,放不了几天。」 这张奶皮子只是为了告诉姜青禾咋做的,平时她们都不掀奶皮子,太费劲了,八九斤鲜奶才能出一张。 晾干后的奶皮子吃起来像干嚼黄油,牧民很喜欢,姜青禾觉得有点腻。可掰碎泡在咸奶茶里,湿奶皮一咬一口浓厚的奶香,没有那种腻人的口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奶皮子就得配咸奶茶的。 当然牧民阿妈们更喜欢做酪蛋子,用酸奶挤出酸水,一块块晾干后就是酪蛋子,黄澄澄有厚度的硬块。 蔓蔓试着咬了一口,好酸。但她忍着没吐,鼓着嘴,眯着眼在嘴里用舌头左边抵到右边,直到能整块吞进去。 「大人吃,小孩不吃,」蔓蔓喝完一小碗甜奶后,当即退后表示。 都兰老稀罕她了,抱着她说:「别回家了,来额家好了。」 蔓蔓踮起脚摸摸都兰的头,摇着脑袋说:「不行呀,我是苗苗家的,琪琪格姐姐才是你家的。」 姜青禾扶额,这臭宝,又开始叫这个称唿。 「你可以做琪琪格的小妹妹,」都兰不死心。 「可我就是小妹妹阿,」蔓蔓捧着脸,她是羊蛋哥的妹妹,是小草姐姐的妹妹。 也是琪琪格和都兰姐姐的妹妹。 嘿嘿,蔓蔓傻乐,逗得其他几个牧民阿妈都要抱她。 她说:「有奶的味道,好香。」 像羊妈妈抱小羊,蔓蔓也跑过去搂住拴在一边的小羊羔。 然后她埋头在小羊羔身上闻了一口。 哕。 好臭。 蔓蔓她悄悄跟姜青禾说:「白白太臭了,娘你给它洗个澡吧。」 她又要求,「给嘎嘎、大一,小二,老三都洗。」 姜青禾只想说,别折腾你老娘了。 今天做好的那些奶酪、奶饼都还得晾干,巴图尔说会给她送过来,最后蔓蔓挨着小羊,姜青禾抱着换来的一小皮口袋青盐坐在勒勒车上。 而徐祯又被塞了几个破掉的木桶,即使勒勒车拐出去,还能听见牧民的喊声,「给额的先修阿!」 徐祯说:「幸好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巴图尔很好心告诉他,他小声嘀咕,「我听不见,听不见。」 到了家,蔓蔓牵着小羊就要去四婆家显摆。 小草不敢上手,她挨着蔓蔓说:「小羊,你的?」 「昂,我滴。」 虎妮反反覆覆看了圈说:「哎呦,真不孬。」 然后问姜青禾,「明天瓜地去不去?」 「摘啥瓜?」 「地道旱瓜。」 生在沙地上,长出来水灵灵的「□□眼」。 可稀罕了。 第22章 旱地西瓜 砂田种瓜,并非天书奇谈。 姜青禾听过硒砂瓜的名号,却从来没有吃过。在后世也因为种下去的瓜会急剧消耗土壤的肥力,导致土壤退化而渐渐被禁种。 但在这里,却仍旧是稀罕物。 自从旱地铺砂保墒的方法出来后,沙地里舖上石片砂,细绵砂,浇水下雨后土壤的水分不会被晒干。 所以大伙就在沙地里种庄稼、种瓜。 而这片旱砂地白天能热得人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像在火堆里翻面烤。 虎妮踩着日头到山半腰的点到的,砂田里的热气直扑人脸上,蔓蔓跳脚,她喊,「烫,脚要焦了。」 虎妮一把抄起她放在板车上,而姜青禾环顾着这片砂田。沾着黄灰的绿皮西瓜窝在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上,甚至都见不到下头的土壤。 偏偏西瓜长得又圆又长,也没见缩水太多,属实罕见。 「虎妮,来看瓜吶,」晒得黑瘦的瓜把式从旁边窄小的窝棚里出来,带着顶草帽,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缠腰子。 虎妮喊道:「对咧三舅,带俺姐和孩子上恁这打秋风来哩。」 她让小草喊:「三舅爷」,小草细声细气的喊了句。 虎妮半点不客气,「恁给俺们弄的哈蟆眼尝尝呗。」 又沖姜青禾说:「这是俺亲三舅,可着吃。」 三舅又笑又恼,「你这憨丫头。」 他从砂田里的干瓜秧圈里,挑出个褐黑皮的西瓜。 虎妮瞅到说:「俺舅这回出血本了。」 寻常点的瓜底下就垫几块石头,那些一看就水灵,能卖上好价钱的瓜,都得做几个干瓜秧圈给围起来,不叫风给吹跑了。 三舅抱着个大瓜回来,本来想一拳砸开的,想想还是摸了把刀出来,擦了下几刀切开。 坏瓤、中间糠心都没有,西瓜皮薄个头大,果肉红彤彤的,脆生生的,熟透的瓜才是沙瓤。 三叔切了两大块递给蔓蔓和小草,他憨憨笑着,「娃吃,保甜。」 姜青禾都有点忘记,在酷夏吹着凉风,炫半个冰西瓜是什么感受了。 这里也是酷夏,但没有凉风,穿田而过的风都带着热气,连西瓜也是温的。 蔓蔓埋头啃了一大口,甜脆的果肉进了嘴,汁水充盈在舌尖,她嘴唇旁边还沾着籽粒,好奇问道:「哪里有哈蟆,是吃了要说哌哌话吗?」 三舅大笑,「诺,在这哩。」 他指指瓜瓤上的籽粒,红褐色,两边都还有个小黑点,可不就像哈蟆那双眼,叫癞哌子眼就不好听,镇里人嫌俗。 就把这瓜叫哈蟆眼,别听名字难听了些,可这是瓜里最甜,最脆的,沙瓤抿着也不逊色。 还有白瓤的瓜,叫雪里红,也是照里头的籽取名,籽是红色的,长在白瓤上可不就雪中一点红。 三舅讲起这些头头是道,「俺还吃过镇里的黑将军,那皮是花白的,籽特黑,也甜得紧,就是太沙了。」 「也有那黑皮的,名却叫白娘子。咋的,那籽是白的,可惜俺这地里种不出来,都外来的瓜种,挑地得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伺候这点瓜可磨人了,得日夜守在瓜田里,夜里困得没法子就熬一砂壶罐罐茶,炕几片馍馍吃。 蠓子咬得人睡不成觉,还能听见野狼沟那群绿眼狼的嚎叫声。而且这地白天热得脱一层皮,夜里却要烧牛羊粪取暖。 但三舅黝黑干巴的脸上都是笑,「等瓜贩子来把瓜收了,俺就回去伺候庄稼。」 庄稼汉闲不住的,都是丢下耙儿捞扫把的性子。 蔓蔓吃得满嘴都是西瓜汁,她含煳不清地说:「买,娘买一个。」 「给爹吃。」 徐祯去给石木匠打下手了,天不亮出门,摸黑才回来。 三舅听了连忙摆手,「娃要吃,拿几个,别外道了。」 虎妮帮腔,「沾着亲哩,拿几个走呗,别跟俺三舅客气,他可是瓜大户。」 说完挨了三舅一掌,真憨嘞。 蔓蔓嘻嘻笑,小草就缩脖子,她还是很害怕别人动手。 虎妮给三舅留了两块砖茶,让他少熬点罐罐茶,人又黑了,三舅白她一眼。 姜青禾还有点奶渣奶干,给了三舅一大袋,三舅乐呵呵给装了三四个瓜,还冲虎妮说:「你瞧瞧人家。」 最后上车要走了,蔓蔓朝三舅摆手,她喊:「三舅姥爷,下次来吃哌哌。」 可把三舅给稀罕坏了。 夜里徐祯回到家,正悄摸打水洗脸,差点摔了,脚踩在一个圆不隆冬的东西上。 「啥玩意,」他摸着咋那么像瓜哩,冬瓜南瓜都还没好吃呢。 姜青禾拿着羊油灯出来,就看徐祯摸黑在那嘀咕,忍不住出声,「傻瓜,摸啥嘞,那是西瓜。」 徐祯笑了,「没摸出来,就觉得像个瓜。」 「给你留了块 ,」姜青禾从罩子下拿出来一块来给他。 「甜,」徐祯埋头啃完一块说。 跟石木匠做那猪血料子太累人,徐祯有点吃不消,他又啃了块西瓜,跟姜青禾说:「挣石叔二十个麻钱不好挣。」 那猪血料子臭得可以,拿鲜猪血倒桶里,再撒熟石灰粉,石叔捣的时候他就觉得臭了。还得拿稻草反反覆覆搓,撇去泡沫。 剩下灰绿色的水,石叔让他刷箱子,徐祯只想呕,可应了别人的活计只能咬牙应下。 「你闻闻,」徐祯都有点习惯这股味了。 「少来埋汰人,洗洗去。」 姜青禾沖他说,又给他煮了碗红糖鸡蛋。 然后她开始搬出瓦罐,倒出麻钱一个个数,徐祯擦着脸,一手摸出兜里的二十五个麻钱,一个个放上去。 「五百十六,」姜青禾挺惊喜的,早些时候两人的财产才刚过百,都捨不得花。 在这挣点麻钱不容易。 可现在两人一点点攒钱,从一百到五百,虽说不多,连起座新房子的零头都没有。 但五百可以买十几匹新布,五六头小羊羔,可离换头骡子还差得远嘞。 她想要头骡子或是驴,至少去北海子拉车的时候,不用再那么费力,犁地也能省些力气。 不然她老是有种,她和徐祯是两头拉磨的牲畜,一直在干活的路上打转。 可光靠徐祯做木匠活只能日积月累攒点钱,不是没试过新奇玩意,都无人问津。对于湾里人来说,越新鲜越藏着鬼名堂,没人买。 而姜青禾编筐纺毛线是转不了几个钱的,只能换些菜种、菜蔬、鸡鸭蛋,她愁哇。 想着挣钱一直到末伏快过去,萝蔔地里的秧子越来越绿,底下萝蔔渐渐饱满水灵。 她给地里上完最后一茬粪肥,整个头用灰布头巾包着,扛着粪勺,跟湾里的女人没啥不一样。土就一个字,不说第二次。 然后有车轮声从后头传来,她听见巴图尔的声音,他喊:「前头那个嫂子停一停。」 啥嫂子!她还没那么老,三十都还没到! 而且明明前些天见面还喊人家妹子的。 姜青禾停下脚步,半拉下头巾,转过头虚着眼瞧他,也没说话。 「哈呀,」巴图尔大笑,「妹子正找你呢。」 「找我干啥,」姜青禾不想搭理他。 巴图尔拉住牛,他翻身下来小声问,「想不想赚点麻钱子。」 他伸出五个手指头搓了搓,动作特别标砖,然后他又嚷道:「妹啊,粪勺拿开点呗。」 都快戳到他脸上了。 「咋赚,」姜青禾有点不信,这人兜里都掏不出几个子。 巴图尔愣是把话憋到了她家里,才扔出一袋钱,砸在桌上敲在姜青禾心里。 「草场上的大伙,说买你做个歇家。」 「啥?」买她就这点钱,至少得再加几袋,姜青禾想。 「不是不是,」巴图尔连忙解释,「驼队来了草场,大伙想请你去做歇家。」 「你去,他们还给你三头羊。」 第23章 羊肉泡馍 姜青禾能是被一袋不足百个的?麻钱, 加上?三头羊晃花眼的?人吗? 当然不?是?。 但巴图尔说:「额叫草场上的崽子去给你捡肥,十筐,二十筐都成。」 「给?你打草,堆好几个草垛子, 叠得比你人还高。」 「打住, 赶紧打住, 」姜青禾忍不住都要拍案答应了,她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能叫肥阿草阿沖昏头脑。 她唿出一口气,把咕嘟冒泡的?茶壶拿下来?,撒了点砖茶碎在粗瓷碗里, 给?巴图尔沖了杯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思绪如浮动的?碎茶沫上?下漂浮,她用手?肘杵在桌子边说:「我没做过歇家?。」 「你试哈, 」巴图尔急得差点把茶碗撞翻, 他一着急蒙语连珠炮直冒, 唾沫星子溅得哪哪都是?。 「大伙老实?, 那边来?的?歇家?不?是?个好人样, 一斤羊毛只给?半两砖茶。」 「买卖不?就讲究你情我愿,他们压价压得这么?低, 那就别做这笔买卖, 」姜青禾没搞懂, 一斤羊毛至少也得出半块砖茶, 给?半两都不?是?诚心做生意的?, 搭理他们做啥。 巴图尔将茶碗磕在桌子上?,嘆口气, 「这笔买卖得做啊。」 「额们养的?都是?蒙古羊,滩羊, 耐寒耐旱,耐粗放,精心养着长得膘也多,可?养大一头羊得花一两年工夫,冬春几个牧场一转,又得折一大半。」 「要是?来?场白灾黑灾,没草料没黑盐又舔不?到硷,羊一饿就瘦,要不?就没了。交完税又给?部?落上?供,还能剩个啥。」 巴图尔回?想起?驼队带来?的?羊,眼大有神?,胸部?宽阔,四肢有力。那歇家?说最重可?达到一百五十斤,啥都吃,一点不?挑,烂菜叶子、剩饭剩菜都能吃,很容易肥。 还有那条大尾巴,里头都是?油,而且毛量又多,公?羊每年都能剪下五六斤的?毛,母羊虽然只能出两三斤,可?细毛很多。 牧民哪个不?是?羊把式,一瞧那些羊的?体态,眼神?就晓得是?好羊,想要几只羊来?配种。 可?驼队的?人惯会狮子大开口,十头羊外加两斤绵羊毛才换一头。 牧民又气又不?甘心,十头羊真的?出不?起?,但他们嘴皮子说不?过驼队。巴图尔就说要不?也请个歇家?,大伙都想到了姜青禾。 谁叫她会说蒙古语,还识字能写,对于牧民来?说,有这两样本领可?就太能耐了。 「额们都想要大尾羊,一年上?下能够长到足够的?膘,要是?两年三年才能卖,每年转场就得没一批羊,」巴图尔诉苦,「养牲畜就跟种青稞一样,靠天靠人,差上?一点就没收成。」 姜青禾想了想把钱袋子推回?去,巴图尔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他想就该带上?都兰的?。他一个大老爷们哭起?来?不?合适阿,沾点唾沫涂脸上?不?晓得成不?成。 「明天去,事成给?我,事没成也别赖我,」姜青禾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 巴图尔从凳子上?蹦起?来?,喊了声:「成。」 夜里徐祯回?来?,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没想到屋里还亮着灯。 姜青禾把蔓蔓哄睡了,自己出来?编箩筐,其实?夜里她基本不?编东西,羊油灯就那么?一小团光,太伤眼了。 但她闲着会胡思乱想,索性编点东西。 「咋还不?睡,」徐祯关上?门压着声问。 「有事,你坐下我跟你说。」 徐祯听完,他笑,「你去呗,明天我跟石木匠支会声,到时候我带着蔓蔓给?你捧场去。」 「那些人不?就仗着牧民老实?巴交的?,可?我们还啥人没见过啊。」 徐祯打水擦土肥皂洗手?,水声轻轻的?,他说话也轻,「说不?过就让蔓蔓抱着人家?大腿哭。」 姜青禾差点没笑出声,「成啊。」 第二天早,徐祯从虎妮手?里借了她那匹马骡子,虎妮老大不?情愿,「别磕了俺的?骡子,悠着点。」 徐祯点头,赶马骡子可?不?,得牢牢把着绳,不?然它看见啥都想一头钻进去,不?小心人就被它从车座上?颠下来?。 早几个月的?徐祯指定要被马骡子牵着走,那就是?马骡子遛他了。可?半年多的?劳作?下来?,力气增长不?少,赶个车还是?不?成问题的?。 最关键的?是?,他会跟马骡子套近乎,给?它餵糖块,餵盐巴,马骡子也晓得好坏哩。 徐祯赶的?车很稳当,少有颠簸的?时候,姜青禾搂着蔓蔓缩在布衣罩子下,迷迷煳煳又睡了过去。 等听见一阵阵清脆的?驼铃声,从不?远处驻扎的?帐篷延伸出去,姜青禾从布衣罩子下探出头。 灰黑色粗毛布加几根木棍支起?的?小帐篷,几十头骆驼被绳索绑着,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从水泡子舀水给?骆驼喝。 还有好些赤膊浑身黝黑的?男人,还在扎帐篷,给?骆驼卸货。 大轱辘车还没经过帐篷,巴图尔骑着马绕了一个弯跑到他们面前,跟姜青禾小声嘀咕:「那就是?驼队。」 「诺,你瞧到那人了没,是?他们请来?的?歇家?。」 经过最前头的?帐篷时,有个小鬍子小眼,带着顶青皮帽子的?人背着手?走出来?, 小鬍子遥遥跟巴图尔招手?,嘴里叽哩咕哝,巴图尔假装没听见,马鞭挥得飞快,离得远了他长唿一口气,「不?能跟他说话。」 「额怕把羊白送给?他。」 姜青禾没懂,但没等一会儿,小鬍子骑着骆驼赶到蒙古包前,他从骆驼上?翻身下来?。 「哎呦,大哥你跑啥嘞,」他沖巴图尔喊,用袖子抹了一把汗,「害俺追了一路。」 「俺就是?想请你们晌午去俺们那吃顿羊肉泡馍,处个交情,啥买卖都不?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他笑得不?猥琐,眼神?里也没有贪婪,大概眼睛太小了,只有条小缝,啥也瞧不?出来?。 巴图尔身后有几个牧民阿叔拱他,硬生生把他给?拱出去,搞得巴图尔两只手?撑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 蔓蔓在徐祯怀里刚清醒,透过指缝看骆驼,正巧看到这一幕咯咯直笑。 失了面子的?巴图尔被笑也不?恼,他没说话,往姜青禾那一瞟一瞟。 姜青禾借着撩袖子的?时候,沖他点点头,傻啊,有肉吃都不?去。 一群人到驼队扎的?帐篷前,还有骆驼客从水泡子里一瓢一瓢舀水出来?。水浑浊不?说,里面还有黑色的?碎末漂浮,直接倒在木槽里让骆驼喝。 巴图尔急啊,他不?想跟小鬍子说话,扯了姜青禾到一旁说:「让他们别餵了!」 昨天驼队一来?就跑到浅水泡子边上?给?骆驼餵水,他拦着不?让。那时小鬍子没来?,驼队那些骆驼客只听得懂几句,他急得也只会往外吐露蒙语,根本扯不?到一块去。 驼队不?想吵,就悻悻赶到下一个水泡子那,可?巴图尔又跟了过来?,接连好几个,真把驼队首领,大家?喊领房子的?那位给?气着了。 大喊:「鞑子。」 隔日小鬍子来?了后,管事的?不?肯罢休,说非得宰他们鞑子一顿不?可?。 「咋就不?能餵了,」姜青禾低声跟他交谈,又了瞟眼骆驼舔食的?那点水,确实?脏了些。 巴图尔很急地说:「不?能喝浅水泡子里的?水,那底下全是?牛羊粪,别瞧现在还没臭,就水脏了点。」 「可?牛羊喝这水,会闹肚子,一直拉稀,治不?好的?都有,你叫他们别给?餵了。」 这住在草原上?放牧的?都知道,牛羊不?能胡乱餵水,它们也要喝干净的?水,才不?至于生病。 巴图尔淌了一脑门的?汗,想冲上?去拦,边上?那个戴帽嘴里叼着铜锅子的?男人立马站起?来?,还撸起?袖子。 他大喊:「咋草场你种的?,心眼就这么?丁点大,喝点水你急头白脸的?。」 「要喝井水喝流水他也犯不?着拦,」姜青禾回?了他一句,又走过去跟那男人说:「瞅到那水槽底了没,黑的?全是?牛羊粪。」 「那咋,他们还拿牛羊粪当柴烧,用羊粪混着泥煳墙,」领头的?很不?满说,铜烟锅子都不?抽了,抬下巴说:「俺给?骆驼喝点水咋了,那牛羊粪渣全给?他留着当宝,夜夜枕着睡觉,总成了吧。」 他还为昨天那事耿耿于怀。 这就是?语言不?通的?坏处,人说的?东门楼子,他指的?腿上?的?瘊子。 「牛羊粪干的?时候是?个宝,」姜青禾被他挤兑了也不?恼,笑了声说:「可?湿的?时候泡水里,那就是?毒药。」 她反问,「你的?骆驼脾胃就那么?好,脏水喝下去一点不?生病?」 「就算骆驼脾胃好,你们带来?的?羊呢,这蒙古牛羊可?都喝不?了这水泡子里的?水,动辄拉肚子,草场可?没兽医,医不?好就只能埋了。」 姜青禾指指巴图尔,「他也是?好心,不?想叫你们带来?的?牲畜折在这里。」 说的?领头的?脸色僵硬,他昨天还气了半宿。眼下又心虚起?来?。 他们这种驼队又叫一把子,里头管事的?,叫领房子。是?驼队的?一把手?,给?骆驼看病,武力好,啥都能应付来?。 专门管探路,跟人谈事,找水的?叫骑马先生,是?二把手?,还有最底层,专门管拾粪、放骆驼的?等杂事的?叫拉连子。 按理说,能当领头的?啥也会一点,辨识水源更不?再话下。可?这个管事的?,他本来?就半路出家?,又没来?过草原,从前都只走山路戈壁那地段的?。 昨天骑马先生去找歇家?办事了,现在还没回?来?,他看见那些水泡子里的?水还挺深,瞧着也挺清亮,可?不?就张罗着给?骆驼喝。 谁曾想,这水不?能喝。 领头的?话都不?想说,叫骑马先生知道,又得大半夜来?帐篷里找他谈话。 「这件事是?俺不?对,多亏了蒙人兄弟啊,」领头的?只能大度表示,「都是?误会,误会,换羊换皮货羊毛还有得商量嘛。」 「我跟歇家?谈谈。」 找了中间人,又把人家?撇开,双方自己谈,那叫人家?咋想。 听到有人叫他,小鬍子从简易炉灶后探出头,两撇鬍子耸动,「不?急哈,等羊肉炖好再谈。」 他烦得嘞,下次不?接骆驼客的?生意了,急得连让人填个肚子都要催。 催也没用,他馋这口羊肉老一阵了。 羊不?是?现宰的?,这里到处是?浅水泡子,羊要在这宰,血水都能凝成个新的?水泡子。 驼队拉了只特?能吃的?大尾羊,夜里跑到清水河边去宰的?,洗干净了大清早就上?锅炖。 驼队出行必带铜锅,还有轻便的?炉子,他们走到哪,柴就捡到哪,有头骆驼身上?专门扛着柴火堆。 正宗的?羊肉泡馍应该是?羊肉片,加点鲜烫软嫩的?羊血。可?驼队都是?大老粗,把羊尾上?那块油,切片贴锅边,熬出油来?。 羊肉剁成大块的?,放点百里香,柴火跟不?用捡似的?往里塞,烧得锅滋滋作?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一点都不?懂啥叫小火慢炖,他们都习惯吃勐火烧出来?的?大锅饭,尤其是?烩菜,炖的?粉条子贼香。 可?别说这大火烧出来?的?羊肉,味可?真够挠人的?,不?吸都往鼻子跟前凑,就像羊肉香织了个网罩在脸上?。 「别瞧了,还没到能吃的?时候哩,来?来?来?,自己吃的?馍自己掰阿,」小鬍子搂了一盆死面锅盔,比他脑袋还大上?一圈。 吃羊肉泡馍是?得自己掰馍的?,别人掰的?馍不?成。小鬍子从锅盔上?掰了块小拇指大小的?,「就掰这么?大,太大就再掰掰。」 「要能掰成跟黄豆粒大的?,那就是?行家?。」 他还挨个给?骆驼客发碗,牧民自己带了碗,这地是?没有凳子桌子的?。大伙盘腿坐在草地上?,碗放中间,拿了馍馍开始掰。 死面的?锅盔特?别硬,很费手?腕力气,姜青禾一掰就是?半个手?掌大,她扭头瞧别人,巴图尔掰急了,用手?搓,也不?嫌埋汰。 那领头的?实?在看不?过去,两人讲开了,语言不?算通都一副哥俩好的?架势,自己掰一点,扔到他碗里一点。 蔓蔓更掰不?动,她悄悄问,「可?以咬不??」 「自己咬的?自己吃,」姜青禾拿了特?别小一块给?她。 她欢欢喜喜接过,然后开始啃,结果好不?容易磨下来?一块。 嘴巴一动,就给?咽下去了,干巴的?差点卡在喉咙里,一股怪味。 「不?好吃,我不?吃。」 她把馍放在碗里,塞在徐祯腿边,「爹吃。」 不?好吃的?都留给?她爹,可?真行。 徐祯应了声,就专心掰馍,掰得特?别细。 把一大块馍馍掰得特?别碎,得费好大的?工夫,小鬍子掰着就开始说,跟练口条子似的?,「这羊肉泡馍分四种,哪四种?口汤、水围城、干拔、单走。」 「啥是?口汤,」小鬍子也不?管有没有人接他话茬,自顾自说下去,「吃到最后剩一口汤。」 「这就得泡,泡到馍把汤给?吸满了,汤也就少了,一吃一大口,剩口汤就成。」 姜青禾实?在不?理解。 「水围城,就跟乌水涨洪一样,镇子在中间。那馍也就这样,都往中间走,边上?全是?汤。」 「干拔的?话,没汤,跟熬的?黄米黏饭似的?,能戳筷子不?倒。」 「单走不?是?让你走嘞,是?一碗汤一碗馍,馍泡在汤里,吃完再喝一碗汤。」 「名堂讲究多了去,今天没得其他,来?一碗水围城,喝点羊汤舒坦舒坦。」 牧民跟听天书一样,巴图尔刚开始还能听进去几句,后面就只管掰馍,说的?啥鸟语。 只有小鬍子自己越说越来?劲,不?过羊肉炖好后,他也不?说了。 伙夫还在羊肉汤下了把泡开的?粉条子,一点黄花菜,熬了两大锅,一掀盖大伙都不?掰了,掰不?动了。 最后大馍加小馍,浇上?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几块羊肉连粉条子,飘着几根黄花菜。 馍馍掰碎泡开也不?散不?软,不?会烂成馒头汤,吃的?就是?那口筋道,羊肉大火炖得一抿就脱骨,汤鲜粉条滑,干黄花菜嚼起?来?脆脆的?。 两大锅羊肉汤,大伙你一碗我一碗,坐在草地上?吸熘吸熘吃进肚。美得只想躺下来?,叫嫩草扎着脸也没事,好好睡一觉。 姜青禾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就想睡,小鬍子倒精神?了,用蒙语说:「之前没谈拢,接着谈谈。」 巴图尔点了点姜青禾,其他牧民嘴里还泛着羊肉的?余香,也不?想吱声,只是?伸出手?来?同?巴图尔做了相?同?的?动作?。 「她是?额们草场的?歇家?。」 小鬍子有点震惊,眼睛都睁大了点,不?过他在塞北这地啥没见过,这里可?没有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啥说法,衙门里都有女衙役。 远的?不?说,春山湾的?土长不?就是?女的?。 「十头羊换一头羊,一斤羊毛换半两砖茶,这种买卖就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没指望,」姜青禾嘴皮子也挺熘,她说:「你也晓得有句话,叫人心换人心,半两对八斤。」 「都实?诚点,他们是?真想跟你们换羊。」 「你们还得往前走吧,」姜青禾刚去熘达了一圈,发现他们每头骆驼上?的?东西都鼓鼓囊囊的?,这是?压根没出手?。 「我瞧你们也就二十来?个人,得拉骆驼,又得腾出手?管那么?大一匹羊,不?在这换,再去别的?草场,就不?怕路上?出点啥事。」 「活物哪有死物安心。」 「妹子你可?真有眼光,俺老早就跟他们说了,哪有羊换羊的?,倒腾皮货才有赚头阿。」 小鬍子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领头的?瞪他,这人还晓得自己哪边的?不?。 「咳咳,」领头咳一声。 小鬍子没搭理他,「换价当然好商量,这群羊走到这里,都折」 领头侧过身,朝他耳边重重咳了声,小鬍子转头,一脸不?解,「咋,你犯病了?」 领头快要暴起?了,哪找的?这么?个没有眼色蛋蛋的?歇家?阿! 后面姜青禾说:「羊容易死,还得每天带它喝水,给?它找草料,可?做成肉干,你放到明年都坏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小鬍子就说:「哎呀风干肉是?越嚼越香。」 姜青禾又说:「硝好的?皮货耐保存,羊皮做袄子,牛皮做鞋子,谁穿谁知道它的?好。」 「可?不?,老羊皮袄,皮窝子,这两样过冬少不?了,」小鬍子捧哏。 姜青禾还想开口,领头的?喊道:「打住。」 越听越听不?下去,他都觉得以羊换羊,是?他脑子叫水泡子里的?水给?淹了。 就在他想拍板的?时候,远处有两人骑着骆驼赶来?,几个骆驼客站起?来?喊,「是?骑马先生回?来?了。」 「后头跟的?那个人是?谁?」 骑马先生拉住缰绳,利索地从骆驼上?跳下来?,他看了围了一圈的?众人,神?色不?解,「你们跟牧民都谈妥了?」 「天爷,俺才把找到的?歇家?带过来?嘞。」 他找的?歇家?在骆驼背上?下不?来?,抓着骆驼背颤颤巍巍喊:「扶俺一把阿。」 大伙都没听见,视线齐刷刷移到那小鬍子身上?,领头的?看看骆驼背上?的?歇家?,又看看小鬍子,神?情震惊,「他是?歇家?,那你是?啥。」 「对啊,你是?啥人?」巴图尔也不?解,后面好些张纳闷的?脸。 小鬍子站起?来?不?慌不?忙掸了掸身上?的?草屑,声音平静地说:「俺是?徐了旗的?蒙人阿。」 「俺从那赶着骆驼过来?,你们非得拉住俺,说俺是?歇家?,那俺不?就顺你们的?意。」 好大一盆羊血,浇得大伙心拔凉的?。 巴图尔凑近跟姜青禾说:「见了鬼的?蒙人阿,这不?像好人吶。」 徐了旗的?就是?汉人在户籍上?转成蒙人,蒙古可?是?八旗之一,塞北户籍制度宽松。 像姜青禾这类的?来?开荒的?,叫做客民,上?的?客籍。其他本地还是?少数民族,都上?土籍,也就是?本地户口。 不?过塞点给?户房东西,啥籍都能上?。 「还谈不?,俺说你们谁想出来?的?羊换羊,简直一点谱都没有,」小鬍子完全无视了那四周射来?的?眼神?,蹲在地上?揪着草问。 「谈个球球。」 领头的?万念俱灰,这笔买卖做的?,他还亏了头羊,又搭上?那么?老些死面锅盔。 他的?心就跟死面锅盔里发不?起?来?的?面,一样的?硬。 后头赶来?真正的?歇家?嚷,「啥羊换羊,你们骆驼客还在路上?养羊,真闲得蛋疼。」 这下子领头的?心被戳得稀碎。 骑马先生也被他蠢到了,「来?来?,俺们谈谈皮货啥的?咋换。」 姜青禾都快笑抽过去了,她问巴图尔,「后悔不??你当初说的?话还算数不??」 巴图尔揉着脑袋,沉痛点头,「算数。」 明天起?是?草场上?的?娃灰暗日子的?开始,拾粪剜青嘞,谁干谁知道。 「羊就算了,不?白占你这个便宜,钱我收一半,肥和草给?我打满,」姜青禾要求。 姜青禾也不?白拿这笔报酬,给?没来?的?草原阿妈揽了个活计,她跟骆驼客说:「肉干路上?带着特?划算,你们做肉干不?成,草场上?的?阿妈的?手?艺一绝。」 「你们羊太多,全换是?吃不?消的?,剩下的?羊你们赶着也麻烦,还不?如都请阿妈给?你们做成肉干。」 她拿出一兜子肉干,叫大家?尝尝,蔓蔓在旁边嚼的?口水直流,还夸,「哌哌好吃。」 小鬍子搂了一兜子,他也是?出了力的?好不?,他使劲嚼着,「换这不?亏,你们赶五十头羊来?换,路上?死了十来?头,」 「闭嘴!」领头瞪他。 骑马先生翻了个白眼,他拿起?一根,越嚼越香,肉渣子在嘴里迸溅,他问,「咋换?」 这姜青禾就做不?了主了,得去问阿妈他们。 牧民阿妈可?比牧民大叔嘴巴要活泛得多,问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带了哪些货物来?。 来?草场换货的?人不?多,就算来?换每次都是?些糖块、砖茶、铁锅,时兴点的?东西全都没有。 她们要是?想换东西,不?会去贺旗镇,要去草场更里面的?蒙藏市集换,每次得走两三个时辰,到那也换不?了太多,照旧是?那老套的?几样。 骆驼客走南闯北,从塞北运送水烟包包、皮货、羊毛往各处运,又换了南边的?东西运回?来?。 到平西草场,东西有大批还没出手?,骑马先生就说:「要不?摊开给?你们瞅瞅。」 其他骆驼客把包袱拿下来?,一个个摊开铺在草地上?,南边的?货物琳琅满目,他们随便挑了些带回?来?。 有油纸裹的?糖块,一叠子油纸,微黄的?泛着油光,牧民阿妈说:「能拿来?包奶渣。」 还有一卷卷生丝,光泽度很好,姜青禾没碰,她现在的?手?糙得能把丝给?勾花。 有叠起?的?棉布,蓝的?和白的?居多,细棉布轻薄,厚棉布重得压手?。布料不?管在哪地都是?紧俏货,其他的?姜青禾能忍住,可?唯独布料她特?想要。 贺旗镇上?最多的?就是?麻布和褐布,线麻产得多,山羊毛更是?漫山遍野。可?这两种布,都磨得人皮肤生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她都忍不?住心动了,更遑论其他人,一直嚷着问咋换,出头小羊羔都成啊。 「换换换,」小鬍子在旁边帮腔。 可?骆驼客愁的?是?咋写蒙人的?名字,谁拿了啥,谁换了啥也不?晓得,这生意哪有记在脑子里的?做法。 小鬍子最多能把自己名字写清楚,着实?无奈,帮不?了他们。 这时候姜青禾又从她随身带的?包里掏出炭笔和一叠子瓤瓤子,徐祯上?次给?她做的?桦皮本子,她可?舍不?得用。 她说:「我帮你们记帐,但是?棉布得给?我留三匹,打个折。」 都到这份上?了,哪有不?应的?道理。 姜青禾自己都顾不?上?换啥,先给?阿妈一个个记帐,都兰也来?换了,她只换了棉布条子和糖块。 她手?头太拘谨了,就她和姐妹俩过活,再多抠半个子都抠不?出来?,不?过她也要帮骆驼客做肉干,还能换半尺白布。 牧民阿妈要换的?东西并不?算太多,除了布匹、针头线脑、糖油盐等等,酥饼啥的?点心,她们用奶制品换的?。 可?把那些娃乐得跳脚,姜青禾有点怜悯,吃吧,多吃点,毕竟明天还得干活,不?过这也都是?娃干惯了的?活计。 都兰把自己换的?糖块包,拆开拿了点给?蔓蔓,蔓蔓在身后扭着手?,她小声说:「娘说给?我换的?,我不?吃。」 她一点不?馋,怕都兰硬要塞给?她,跑到姜青禾旁边蹲着看地上?拆开的?糕点,吞口水。 等大家?换的?货一一对过了后,姜青禾揣着刚拿到手?还热乎的?酬金,连多少钱都没数,开始买。 有好些货其他人都不?认识啥,可?姜青禾知道啊。 那一个个圆滚滚棕黄色的?干货,可?不?就是?桂圆干,剥开里头的?肉特?别紧实?,很补。她喜欢生吃,撕扯下那层肉在嘴里嚼,不?过以前她家?乡那地,更喜欢把水煮沸,将桂圆放进煮,煮到肉从干瘪到饱满。 招待人时要不?放红枣,要不?磕两个鸡蛋搅散或是?就鸡蛋包。 以前她都不?爱喝,如今到了这里都是?奢侈了。 桂圆干在南货里卖的?并不?算好,骆驼客也只带了一小袋,全叫姜青禾包圆了。还有那袋灰扑扑很难看的?笋干,也没人要,她也拿了。 「这看着都要烂了,别买。」 「对啊,这不?能吃的?。」 牧民阿妈们忧心忡忡的?,姜青禾就跟她们解释,「我认识的?,都能吃。」 她还看到一袋面粉,不?过兴致缺缺,骑马先生说:「那不?是?面粉,叫糯米粉。」 「换,」姜青禾丝毫没有犹豫。 徐祯戳戳她,「问问地上?那桶桐油。」 桐油阿,这地根本不?产,要价特?高。买也买不?起?,石木匠做家?具都是?上?漆的?,春山上?有特?别多的?漆树。 可?漆树操作?不?当就会让人过敏肿成猪头,徐祯中招过好几次,脸倒是?没肿,但手?肿得巨大。 还是?桐油实?在。 「搭给?你,走个交情,」骑马先生做主,领头的?那位还在自闭,小鬍子找他说话都不?搭理人家?。 「这咋好意思,」姜青禾也就客气几句,又问,「你们都去南边了,没带些海货?」 天知道她有多盼望能换到一星半点的?海货,这里是?极度缺碘的?地方。没有加碘盐的?日子,姜青禾每天都想换干海带和紫菜。 缺碘就会得甲状腺疾病,四婆的?粗脖子就是?缺碘,而且为啥湾里的?好些女人保不?住胎, 可?能也是?因为极度缺碘。 「海货在另一队那里,他们要晚些时候来?,也不?晓得到这还有没有剩。」 姜青禾有点失望,不?过暂时能换到这些东西也满足了。但除了赚到的?麻钱全都得贴补进去,还要倒付给?他们五十个钱,这让她很心痛。 不?过总体她心满意足,徐祯也满意,蔓蔓更满意,她嗦着甜滋滋的?蜜饯,还有好几条崭新的?红头绳,忍不?住要翘脚了。 等全部?的?事情敲定好,已经入夜。徐祯做不?到夜里赶着马骡子回?家?,只能留在草场过夜。 牧民阿妈要招待他们喝温达茶,温达茶里是?要加手?抓羊肉的?,中午吃的?羊肉油太大,放不?了。 所以她们在每锅半稠的?鲜奶里,加了奶皮子、茶沫,自己做的?奶油,也就是?酸奶发酵后,上?面那层乳白的?奶,捞起?来?放碗里,再舀进奶茶里。 因为没有加盐,只加了点糖块,所以这碗奶茶又温又醇,喝得蔓蔓直点头。 小鬍子也还没走呢,别人问他家?在哪,他就说在草场附近。此时也坐到牧民大叔旁边,美滋滋品着茶。 不?敢离骆驼客太近,怕人家?揍他。 夜里喝一碗奶茶,羊油灯都吹灭,此时草原的?风唿啸穿过,偶尔能听见几声悠远的?狼嚎,不?过都掩盖在骆驼时不?时的?嘶鸣声里。 蔓蔓先前昏昏欲睡,到了空置的?蒙古包外,她又清醒了,不?想进去。 要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临近秋天,夜风更加凛冽。 单衫在这是?熬不?住的?,又一人裹了外套,才出来?躺在草地上?,仰望草原的?星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月亮从高耸的?春山湾后探出头,那么?亮,今夜还有云,浮动着,添了几分朦胧,星星蜿蜒,像织了条长长的?银河天路。 蔓蔓瞧着月亮,她问,「月亮能吃吗?」 她看着那圆鼓鼓的?月亮,说:「它好像黄米糕。」 都是?圆圆的?,黄黄的?。她幻想着,「吃起?来?甜甜的?。」 「把它切了,娘一块,爹一块,我一块,」蔓蔓掰着手?指头数,「婆婆一大块,小草姐姐一块,姨姨一块…」 「月亮不?够分了怎么?办?」徐祯问她。 「那就叫娘做黄米糕,做好多好多,大家?都吃。」 蔓蔓困得打哈欠,眼里挤出点泪花,还坚持说:「月亮再大点就好了。」 她枕在毛茸茸的?草地上?,慢慢合上?眼,砸吧着嘴,不?过没有了甜味,只有柳条子蘸青盐刷过留下的?咸味。 但她梦里月亮掉在了地上?,她噔噔迈着步子跑过去,咬了一口,一点都不?甜。 徐祯捂着被蔓蔓咬了一小口的?手?臂,擦了擦口水,有点愁,这娃咋啥都啃。 第二天起?早,草原秋雾濛濛,姜青禾拒绝了巴图尔的?挽留,家?里可?还有一摊子事呢。 驼队的?人早早就牵着骆驼,穿行在薄雾笼罩的?草原上?,带着骆驼吃嫩草。 碰撞间发出悠扬的?驼铃声,也是?昨天喝温达茶的?时候,大伙围着火堆闲聊,她才知道,并不?是?每头骆驼都会挂铃铛。 头驼会挂一串铁铃,最末端的?骆驼也会挂,不?过头驼挂的?铃铛像桶,叫驼铎,而尾驼的?像碗,大伙称咋铃子。 两串铃铛发出的?声并不?相?同?,却能叫骆驼客知道,有没有骆驼没走丢。 那都是?来?自民众的?智慧。 要上?车了,蔓蔓还睡的?不?清醒,趴在姜青禾身上?,招手?要抓雾。 小鬍子自来?熟得跟过来?,舔着脸问,「俺也要去春山湾,载俺一程呗。」 「你不?是?徐了旗的?蒙人,不?住草场? 」姜青禾收拢着东西,给?他腾出一片地。 「啥徐了旗的?,」小鬍子摆手?,「俺那都是?胡吹冒撂的?。」 「这世道,出门在外,身份不?都是?自己给?的?。」 「你瞧我这脸,哪跟蒙人扯得上?边,大兄.弟,你说是?不?,」他的?眼就差眯成一条缝了,除了这两撇鬍子可?能跟蒙人祖上?有点像,其他的?八竿子打不?着。 许是?有了蹭车的?交情,小鬍子也说了句实?话,「俺今年二十六。」 徐祯差点没拽稳,姜青禾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二十六? 她以为他四十六。 「俺叫王盛,俺娘俺亲戚都叫俺大眼。」 「缺啥喊啥呗。」 姜青禾真喊不?出口。 王盛自来?熟得可?怕,一路上?话就没停过,啥都能说上?几句。姜青禾原本还能搭理他几句,到后面插不?进去话,就听他一个人念叨。 到春山湾那株枝叶蓬松的?大槐树那,王盛也没要下来?,他扒着车板说:「送俺去土长那呗。」 「俺是?她的?本家?弟弟。」 说到这,姜青禾瞟了眼他,压根没瞧出来?这货能是?土长的?亲戚。 主要每回?姜青禾见到土长,她都是?一副死羊脸,没有笑模样的?时候,让人从心里打憷。 「俺姐就是?面冷心热,」王盛止住了话头,他本来?想说,要不?然你们咋进的?湾里。 想了想,又没说。 土长家?就在村头,那座高房子就是?她住的?,早前是?瞭望塔,现在没了匪患,边关战事也停息后,渐渐不?再有人上?塔放哨。 边上?叠了不?少草垛子,还有一个个鸡窝,王盛走进院子里喊,「姐,你出来?接俺一下呗。」 土长冷着脸从屋里走出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头髮盘得很板致,穿一身黑布袄子。 也没搭理王盛,而是?沖姜青禾道:「来?得正巧,有件事跟你支会声。」 她对王盛说:「王大嘴,滚一边去。」 「俺叫大眼!!」王盛不?满。 姜青禾咽了咽口水,朝徐祯摆摆手?,自己一个人进去,土长的?家?里并不?空旷,杂七杂八叠了很多东西。 各式各样的?农具、一袋袋粮种,沾着土的?树苗子,草籽,墙上?还有本翻得翘边的?黄历。 只有入口处边上?的?屋子空旷些,摆了好几张桌椅,土长让她坐,自己也挑了个位置坐下,她说:「本来?是?想去找你的?,不?过碰上?了也就跟你说声。」 「镇里说再拨几个人下来?开荒,湾里住的?地方你也知道,就你们那片空了点。」 姜青禾回?想起?她家?房子驻扎的?地界,除了四婆,前后就只有那一座屋子。 像被割裂在春山湾那些聚拢的?房子外,其实?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一家?是?湾里的?编外人员。 土长打断她的?思绪,继续说:「明天就在那边上?再起?几座房子。」 「叫你男人也去帮忙吧,一天五个钱。」 那片地也不?是?姜青禾,她自然没办法说啥。 出了门徐祯问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她说:「要有新邻居了。」 第24章 酸辣肚丝汤 全?春山湾属东头的地最秃, 房子稀稀,树条子也长?得不密实,没?的好土。 「这孬的,」老把式三德叔伸腿在荒地上呲了把枯草, 起土还得先拔草。 就这地还造房子, 整个窝铺得了。 「妹啊, 土长叫俺起个你们这样式的房子,俺来瞅瞅,」三德叔招唿声,一扯裤腰子大摇大摆走?进去。 蔓蔓正蹲在地上给小羊羔梳毛,三德叔路过顺手?摸了把她?的脑袋, 随口夸道:「尕娃长?得活眉泛眼的。」 也没?进屋,猫着腰蹲在墙根处, 又踮脚瞅那稻草顶, 嘟囔着, 「这比地还孬。」 做了大半辈子的粗木匠, 都在跟房子打交道, 三德叔最不喜欢草房,就比窝铺好点。 「妹啊, 也亏俺们?这旮旯下?不了多少雨点子, 」三德叔薅了把脑门上的白布巾, 屈起干裂的指节敲敲这墙面。 他背着手?摇头嘆气, 「尽早起个新?屋吧, 砖房盖不起,木头房攒点家底盖间总还成。」 「这屋子苫得不好, 你瞅这墙,黄泥混草的墙隔一两年就得刷一次。还有那顶, 稻草最容易生虫,下?场雨就给沤烂了。」 「别到时叫雨给小娃浇得吱哇乱叫的。」 「是得换个顶,」至于其他的,姜青禾咋不想起座新?屋,可谁叫现在钱咬人,百十个麻钱连泥瓦匠都请不到。 屋顶徐祯已?经在琢磨着做了,前一阵子还好好的,现在野风多起来,每晚睡前一抖草蓆子,全?是稻草渣子。 一看那顶已?经漏成了筛子,到下?雨就等屋里?浇出?几个水泡子。 「你叫你男人打层木板子,钉在上头,早点打算。」 三德叔话就说到这,咬着草叶子出?门,扛着靠篱笆墙外的锄头,哼着调走?了。 蔓蔓还坐着给小羊羔梳毛,有时候跑到后?院给兔子餵草,嘎嘎长?大后?不能下?水就很臭,还老喜欢啄她?屁股。 她?就不爱往那边凑,不过有时候真的想摸,又害怕,非得叫她?爹用火钳子夹住嘎嘎的嘴巴,伸手?快速撸几把。 她?小手?卷着毛,试图学姜青禾那样把毛搓长?,脚塞进小羊羔的肚子底下?,她?只会揉成一团。 手?上搅着毛问她?娘,「娘,邻居什么时候来?」 她?知道邻居,就是要住在她?家旁边,这对小娃来说,又是值得天天盼望的事情。 「你瞅那块地,」姜青禾腿上放个竹箩,一点点挑羊毛,头也没?抬地回她?,「等那里?屋子盖好,人就到了。」 「明天,明天能盖好吗?」蔓蔓趴在小羊羔身上,转头看着啥也没?有的地又问。 姜青禾让她?明天起来看看,第二天早上姜青禾都还没?起,蔓蔓自己踩着凳从炕熘下?床。 徐祯正在烧锅灶,他以为是姜青禾就说:「再煮两个咸鸭蛋?」 「好,我爱吃蛋蛋,」蔓蔓熘熘跑过去,她?知道咸鸭蛋在哪个罐子里?,两只手?旋开盖子,另外只手?就要往下?探。 徐祯赶紧将罐子拿起来放在桌上,见娃头髮乱蓬蓬的,找到木梳给她?梳头。 蔓蔓也更喜欢爹给她?梳,一点不疼,她?也不老实坐好,脑袋要向前仰,眯着眼往门缝里?瞧。 「坐好了,」徐祯拍她?,差点扯到头髮。 「嘘,爹,有声音,」蔓蔓用气声说话,「我瞧瞧去。」 说着就要跑,被徐祯扯回来,「梳好再去。」 等她?梳好头髮跑出?去,压根没?人,只有几筐磊得齐整的牛羊粪,好几捆绿草。 姜青禾出?来蹲在边沿处,用牛毛做的刷子蘸点青盐刷牙,她?鼓了鼓水吐掉,「咋巴图尔做好事不留名阿。」 连门都不进,连想说叫娃别给拾了都没?法?子。 徐祯左手?拽几把草,右手?拎筐子,蔓蔓跟在他身后?拖着捆草在地上磨。 不远处昨儿刚来过的三德叔扛着一根木头,后?面还跟了好些?个汉子。 「叔,今天就动工阿,」姜青禾甩了甩全?是水的手?,上前几步问。 「今天宪书上说日?子好嘞,不好也得干啊,人就这几天过来,」三德叔放下?木头喘着粗气,他嗓门大,站在远处说话也听得见,「妹啊,俺们?跟你家这几天打平伙呗。」 「都是些?粗汉子,活又重,总不能还叫人吃硬糜子窝窝就酸菜,得把人夜里?饿的啃草料,做点啥都成,俺们?都不挑。」 「成啊,」姜青禾就问,「看叔你拿啥粮食来,就做啥菜呗。」 打平伙姜青禾还是知道的,以前是农忙结束,几家凑钱买一头或是几头羊来,烧了同吃。现在就是主粮或是有新?鲜吃食,几家凑一起也这么叫。 「俺都拿了,一袋子赤豆,」三德叔叫几个小子把东西拿上来,又敞开一口袋的面,有点肉疼,「这是二茬面,给大伙蒸几个馍馍吃。」 还有一筐刚从地里?拔出?来沾着土的萝蔔,她?地里?的还差些?呢,捨不得过早拔,而且拔了总不能就放地上,一过冬叫霜打上一波,又给冻上,那就真的一点鲜菜都剩不下?。 三德叔摸摸索索从衣服袋里?取出?一吊子麻钱,要塞给姜青禾,她?忙摆手?拒绝,「我这还有点子事要托您嘞,可不敢收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起草房也就一两天的事,歇了能不能给我们?这挖个地窖,再给这屋顶帮着换一换。不白做工,粮食抵或是多少个钱一天都成。」 夏天也就罢了,东西放哪都坏得快,可入冬要是没?个地窖,那白菜萝蔔腌菜罈子都往哪搁。 挖窖是个顶累人的活,就算姜青禾想省下?这笔钱,她?跟徐祯再叫上个虎妮一起挖,地里?农活又绊着,得挖上半个月。 三德叔是个敞亮人,后?面那一帮都是跟他做活的徒弟徒孙,他把钱装回去说:「啥钱不钱的,你买点肉炖一锅,俺们?尝了就行,两天完事。」 「成,」姜青禾也不磨叽了,用手?肘杵了杵徐祯,「还不去做活,五个钱也是钱。」 徐祯刚把鲜草和牛羊粪全?都投进粪坑里?,熏得他连早饭都不想吃,「成,那晚点送几个馍馍来。」 石木匠那头的活也没?剩多少,他几个儿子尽够用了,做了五天拿了百文钱。徐祯也就不去了,给三德叔打下?手?,五个麻钱也是钱。 做苫草房子多简单,三德叔只管吩咐,「墙根拿石头磊一圈,二驴你去担点黄土给搅和搅和,三蛋吶,草给拔透了,你这东留一撮,西留一串,咋不把自个儿的头也剃成这样的。」 「那边快些?编帽辫,还没?女娃子手?巧,一个个憨货。」 至于徐祯他给安排做木门和窗的活计,三德叔菸嘴子还在嘴里?,夹杂着吐烟的声说:「凑活做,草房镶不了金疙瘩。」 而那头姜青禾先把红豆给泡上,混着高粱熬一锅红豆米汤,灶里?火不撤,温温地烧。 她?舀出?盆水,拿刷子洗萝蔔上的泥,顺便使唤蔓蔓,「你拿小凳子来,帮萝蔔把泥给洗一洗。」 「好嘞,」蔓蔓嗷一声,要姜青禾给她?系上小围裙,一条全?是用各种布头拼拼凑凑起来的,很花的围裙。 系好了她?先是用手?在水里?扑腾,两只手?盛起一点水往萝蔔上浇。 姜青禾也不管她?,跑着去四婆家,让她?过来帮下?忙。 四婆正在用手?抓一把麦麸散给鸡鸭吃,闻言忙点头,将手?在围布上擦了擦,她?拿篮子又掐了点豌豆尖,绿油油水嫩嫩,这时候的豌豆还不能吃,她?摘满两篮子,沖里?面喊:「小草,出?来走?喽。」 到姜家时小屋子里?热气熏腾,锅里?的红豆扑哧扑哧往外冒气,四婆掀起锅盖瞟了眼,又加了瓢水。 小草一到就蹲下?来跟蔓蔓一起抹,她?手?脚可比蔓蔓勤快多了,又利索,但蔓蔓说:「姐姐,你不要快,一快我老急了。」 「你跟我一起洗就好了。」 两个小姐妹就一起蹲着洗一个萝蔔。 姜青禾说:「婆,你这豌豆尖可真嫩,拿来下?面再浇点辣子。」 「数你最会吃,俺们?放滚水里?烫熟了,拌点焦辣子就美死哩,哪捨得吃面,」四婆往灶膛里?又塞了点柴。 她?用火钳子捣鼓几下?又说:「也不晓得哪下?来开荒的,就怕是几个不好处的。」 姜青禾连晌午馍馍都发不起来,更别提做面了,她?干脆舀点猪油,融进滚水里?,立马放豌豆尖下?去,一瘪撒点盐花就能吃了。 颜色翠绿好看,味又鲜。 她?把汤舀在大桶里?,笑着说:「那房子起的离我家这还有一条过道口,不好处那就不处呗。」 四婆又跑去洗萝蔔,闻言嗔道:「你可长?点心吧。」 姜青禾从不担心这,担心也没?用啊。 她?利索得把熬得炸皮的红豆米汤盛出?来,汤少红豆高粱多,又端出?一盆萝蔔丝拌菜,杀过水的萝蔔拌一点油辣子,油汪汪红艷艷的叫人馋。 之前还剩的馍馍每人一个是做不到的,干脆切成片,每人两片搭一黑窝子碗的豌豆尖汤。 晌午活做歇,那伙子人来领饭,没?吃前还会胡吹几句,吃上后?就只听见咕嘟喝汤声和吞咽声。 「嫂子你可真捨得放油咧,吃起来可真香。」 「可不是,油汪的,俺都捨不得抹嘴了。」 一个个嘴巴还挺会说,三德叔端着碗蹲在边上往嘴里?扒红豆米汤,牙口不好就爱喝这口。 红豆软烂,米汤熬出?黏黏煳煳,混着些?高粱米,吸熘到肚子里?那叫一个舒坦。 「妹啊,你这手?艺下?回有啥就请你掌勺,」三德叔说,他嘀咕,他要跟土长?说,别再每回都叫那些?个做饭只会下?大酱,土盐,做的菜齁咸的那群婆娘来掌勺了。 「行啊,有麻钱子和粮食就去。」 白干是不可能的。 等大伙把刮干净锅里?熬汤凝结的那层膜,都给铲干净,豌豆尖喝得碗反着拿都漏不出?一滴,那萝蔔丝的汤水都用馍馍片擦了又擦后?。 一群人可算吃饱喝足,拉着徐祯说:「哥,你可真是有福气。」 徐祯跟湾里?男人关系很疏远,尤其是之前打谷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赤膊脱光上身唿哧唿哧打谷,休息就盘腿坐下?,挨个抽旱菸,扯些?有的没?的。 更有的,直接哄伴要去河里?搓澡。 他做不到啊,再热得慌都得穿个短打,旱菸他也不会抽。下?工后?一群人约着去喝点小酒,有人叫他,他也说自己不会喝。 在这地方,不抽点菸叶子,不抿点黄米酒,还老是一本正经的,半句荤话也不说,跟湾里?的汉子就凑不到一块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他们?那时总说一句话,「男子无刚,不如糟糠。」 徐祯就埋头干自己的活计,也不搭理他们?。 这次能聊得上几句,还是託了姜青禾的光。 不过勾肩搭背啥的,徐祯觉得还是免了,一股汗味。 上午黄泥搅的差不多,坑也挖了,就开始立柱,沿边砌石块。草编的帽辫在柱子缠裹,再用黄泥抹上去当土坯。 这些?活一日?就完工了,到第二日?开始苫屋顶,几片木板一钉,干的苫草混着泥齐边抹上去。 三德叔还算是有良心的,木板钉的厚实,怕刮一场风把草吹没?了,爬到屋顶上给上下?纵横编起来,又压了层木架,这样大风一时也刮不倒。 这种苫草房子,专做这个的,做得细緻能用二十来年。他们?做快活的,别说五六年了,三年就得再刷一层泥,不然?土坯一裂一条缝,雨水一泡日?头勐晒全?完蛋。 门窗都是最后?安的,能合得上,又不雕花又不用漆上一遍,也就快了。 日?头跌窝后?,这一座宽宅草顶房也就做得差不多,又吃了一顿豌豆尖拌面,三德叔拍板,明早说啥也要鸡叫一遍,就过来给她?把窖给挖了。 不过三德叔问,「你挖啥窖子?」 「你挖圆井那样的,得挖深,要用绳绑着桶,人是下?不去的。」 「挖个方的,要搭梯子,人就能下?去。」 湾里?有些?人家粮食多,打个窖的也有,一个圆的就放些?地瓜土豆,另一个方而阔的地窖,白菜、腌菜、粮食啥都堆在下?面。 「当然?挖个大的,」姜青禾当然?要挖个大的,至于有没?有那么多冬储菜和粮食放,那就再说。 第二天早早的,大伙扛着傢伙什来挖地窖,地窖的入口选在仓房的边上,到时候挖空了还得搭几根木架子,上面再叠一整块木板,用土一层层盖住。 只留下?个入口,三德叔叼着烟锅子,蹲在边缘让二驴用土堆个台阶出?来,用木梯子爬下?去太危险。 塞北干是干,春夏两季可能一点雨都没?有,但一入秋大雨叠着小雨,能淅淅沥沥下?小半个月。 所以地窖上面还得盖个棚子,这个活又做了一天,等到第三天,徐祯给屋顶做的板也成了,大小伙子轮流上屋顶把稻草给扯了。 屋子里?是不能待了,东西能移的姜青禾都移了出?来,不能移的她?都给盖住了。 蔓蔓跑出?来看,她?躲在姜青禾后?面,灰溅得到处都是。 一开始她?看得嘎嘎乐,到后?面她?就拽着姜青禾的衣裳,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娘,房子会倒吗?」 倒了他们?可就没?地方住,要睡地上了。 「想啥呢,」姜青禾蹲在她?环住她?的肩膀,指着那告诉她?,「换个更漂亮的屋顶,到时候下?雨就不会漏进来了。」 蔓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她?其实想的是,雨进屋子里?多好玩呀,到时候她?可以踩水玩。 但她?不敢说,莫名有种娘会真揍她?的感觉。 屋□□好后?,屋子里?一遍狼藉,三德叔进去转了圈后?,他摸着下?巴说:「你们?要搞个仰尘。」 「就是木条杆在顶上搭个架子,再买点麻纸用糨子煳起来,啥灰阿草阿不都得兜住了。」 「要想不落灰哎,就得弄。」 徐祯连连点头,他还不知道有仰尘这玩意?,知道早就买了麻纸自己煳了。 两个人还没?说多少话,外面就叫开饭了,前头两天姜青禾坐筏客子的筏子去了一趟镇里?,买了好些?肉,一大半给切成小块炖成肉了,还加了把粗粉条,大伙蘸馍馍恨不得全?塞进去吸了汤再拿出?,咬上一大口。 第二天就做了臊子面,葱花、鸡蛋、肉、干木耳,做的料子特鲜,面又筋道,哪怕面在肚子里?盘胀起来,都想再吃一碗。 今天最后?一顿,肉还剩点,姜青禾切了薄片,又把萝蔔切成滚刀块,加上粉条炖了一大锅。 虎妮赶小市还给她?带回两个猪肚,她?摸索着做了碗酸辣肚丝汤。 但收拾猪肚费劲,里?面的翻出?来一堆脏东西,油滋滋的,得用面来洗。现在一点啥面姜青禾都捨不得用,还是四婆出?了一点生了虫的黑面,让她?拿远点拾掇。 肚丝要切得细,本来就不太容易烂,活辣子没?了,四婆早前晒的干辣子,姜青禾还留了点,拿出?来拍碎和姜片一起放到肚丝汤里?。 醋得悠着点倒,一倒多就酸。 她?还抓了一点红薯淀粉做了个勾芡,再撒一把葱花,这肚丝吃起来脆爽,汤粘稠又酸又辣又开胃。 众人连黄米馍馍都觉得好吃了,一咬一口馍,一喝一口汤,吃得蹲都蹲不住,得要盘腿坐下?来好好尝。 「嗝,下?回嫂子有事,还得找俺阿。」 「别找他,他往肚里?塞得多,俺光干活吃饭少哩。」 一个个要走?前耍贫嘴,被三德叔一人一脚给踹到前面去了,徐祯送他们?走?过了岔路口再回来。 屋子原先沾满了草屑,灰尘,除了灶台和土炕,其他都搬空了,如今有四婆和虎妮,还有蔓蔓和小草一点点抬东西。 也渐渐收拾齐整了,墙上挂了一个个干货袋子,墙角的水缸搬回去了,水盆架子也移到原位,装衣服的箱子也叠在了土炕边,就连煳了层白麻纸的窗户缝,都叫小草踮着脚擦干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姜青禾夸她?,她?就羞红了脸。 忙活了这么几天,姜青禾把晌午抽空剥出?来的桂圆干给煮了,还没?泡开的桂圆干会沉在底下?,粘连在一块,得时不时搅动。 渐渐的,砂锅边缘的水泡越来越密集,桂圆干吸饱了水,变得圆润而又饱满,水也变成了黄色。 她?给磕了好几个野鸭蛋,野鸡蛋她?暂时还没?找到,蛋一点点搅散凝固,放点糖就能吃了。 四婆和虎妮还没?吃过桂圆茶呢,四婆再一次吐出?核说:「这玩意?的核咋吐不完呢。」 「阿,」虎妮惊讶,她?都是一口一个给吞下?去的。 「你可真憨吶,」四婆拿手?指头戳她?的背。 蔓蔓安慰她?,「没?事的姨,不会长?出?来的。」 「俺知道,」虎妮继续喝,要是真长?出?来就好了,大伙都笑,只有小草悄悄摸了摸她?娘的肚子,一脸担忧。 等桂圆里?的核一颗颗吐出?后?,茶水也被喝得一干二净,早就不知道时辰,都困得眼皮一眨一眨,沾床就能睡着。 累了好几天,难得睡个长?觉,人总是发懒。 可休息一天可不行,入秋就进入农忙时节,就算他们?今年种下?去的东西只有那么点,但还得扎根在地里?。 这会儿起早扛着篓子,手?里?还拿着筐子,到地里?拔萝蔔去,地窖起好,萝蔔也可以出?窝了。 拔萝蔔可不像收麦子那么累,姜青禾就把蔓蔓给叫上了。 这片荒地紧挨着山,方眼望去但凡是深耕过,还秃着的地全?是她?家的。姜青禾没?有喜悦,那么多地的肥,得填到猴年马月去。 索性这地里?她?紧着追肥,萝蔔虽然?不像上等田肥力足出?的那么大个,但是比手?掌要长?她?就心满意?足了。 「拔萝蔔,拔萝蔔,嘿呦嘿呦拔萝蔔,」姜青禾哼着儿歌,双脚岔开,顺着萝蔔秧子一把薅住拔了起来。 毫不费劲,为啥,因为白萝蔔小啊,又短。 而且底下?石头太多了,捡也捡不干净,所以好些?萝蔔都是分叉的。 蔓蔓又拔出?个两条腿的萝蔔,她?说:「萝蔔在地下?走?路。」 她?出?了一脑门的汗,也唱拔萝蔔,她?唱,「拔萝蔔,拔萝蔔,拔不动,拔不动,嘿。」 拔到株大萝蔔,摔了个屁股蹲,她?懵了。 屁股墩在土上,有点疼,她?瘪着嘴要哭,姜青禾跟徐祯连忙转过去,继续拔萝蔔,当做没?看见。 蔓蔓也就没?好意?思哭,她?擦把脸,继续开始拔萝蔔。 姜青禾小声跟徐祯说:「还是这招灵。」 以前蔓蔓一哭徐祯就想着哄她?,小孩子那性子可不就是越哄越来劲。 后?来但凡她?走?路不小心摔倒,又或是不小心受伤,只要没?流血,两人就默契当没?看见。 没?了关注,加上也就那么一会儿,蔓蔓就学着不哭了。 种了两亩地的萝蔔,一个上午就拔完了,六个大筐把这些?萝蔔都给装完了,板车一趟就能拉完,真是少得可怜。 等三人拉着一车萝蔔回去时,原本早该到春山湾的邻居,现在才浑身挂着大包小包,跟土长?一起走?过来。 姜青禾想,应该是一家四口。 第25章 萝蔔丝饼 新邻居一家大布包缠身上, 男的个挺高,络腮鬍子长浓眉,女的头巾包的严实,一手拉男娃, 另一手拽着女娃不让走。 女人扯下包在嘴边的头巾, 两片嘴唇子动的飞快, 口音没?那么?地道也能懂,「没?打土炕咋睡哩,哪有睡地上睡箩筐里的,都要睡炕上的,桌子椅子没?了就蹲着吃, 这?没?炕…」 土长打断说:「明天叫人给你盘一个,钱湾里给先垫着, 得还?。」 「还?钱阿, 」女人搓了搓衣角, 「哎呀, 哪会不还?, 俺男人是天把式,之前在俺们那地栽的果老好了, 等俺们稳了就还?。」 「但这?土炕得砌好?的, 不能跟房子那么?煳弄, 你瞅那墙煳的, 一点都不板致, …」 她的话比地里草还?密,从?镇里说到湾里, 从?湾口扯到了东头,把也算能说的小鬍子都给说跑了。 土长摆脸色对女人压根没?用?, 她脑瓜子嗡嗡的,指着那头来的姜青禾说:「比你前头来的,有啥你问问人家。」 说完就走,一条腿跟撵着另一条腿似的,转个弯就不见了。 女人快走几步招唿,「妮,俺们是新来这?旮旯的,」她拉下头巾就往板车上的萝蔔瞅,连连摇头,「哎呦,这?萝蔔咋种的这?么?孬嘞,地里石头多?了是不?」 姜青禾楞楞点头,她把手一拍,头一甩,「俺就说,你这?孬得卖不上价阿。」 「自家吃,孬就孬点呗,」姜青禾回她,确实挺孬的,没?几个光熘完整的,头回种能有一茬萝蔔收,她挺知足的。 「自己吃也得筛地里的石头子,一点点拨,得把地给养熟了,种出来的东西才水灵。 要不然你就种苞谷,哎呦,俺们净在路上赶了,苞谷、糜子、谷子啥啥都没?赶上种。」 女人托着沉甸甸的布包,坠得她整个人驼着背,嘴里还?一直在念,等姜青禾都走到自己篱笆院子前,才知道女人叫宋大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宋大花家其他人就蹲在那,看?她扯,老早就习惯了,娘/媳妇太?能说,导致这?三人都一副寡相,不看?不听不说话。 姜青禾要进去,宋大花也不进院,扒着篱笆院的柳条子说:「妮,俺跟你说,那萝蔔缨子炒着不如腌着好?,你就给洗一洗晾一晾,杀点水放罈子里泡,切点红辣子和点盐腌,石头盖一盖叫水蹿出来,腌的可有味了。」 姜青禾连连点头,又委婉说:「姐,你们屋里不得收拾吗?」 「得收,俺这?就去,妮阿,你要是不会腌,俺教你,别看?你这?萝蔔长得孬,萝蔔缨子还?挺嫩的。你听俺的,俺以前还?做过腌菜的买卖,多?少人买了回去夸口阿。」 宋大花往前走,又回头说一句,不带喘气的 ,终于她说够了,才捧着包袱回那草屋去了。 姜青禾嘆气嘆得很明显,蔓蔓也嘆气,她挠着脑袋说:「这?个婶婶老能说了。」 徐祯早早推着板车进去,萝蔔只留小半筐放在屋里,盖一层厚厚的草毡子,剩下全部?要进地窖猫冬。 地窖上头盖着板子又堆了土,还?搭了个棚,白天下地窖也很黑,看?不清楚,只能让蔓蔓举着羊油灯照点光。 其实白萝蔔应该要过了霜降后再拔,叫霜打过一遍更甜更饱满,可在这?地不行。 春山湾的早霜来得格外早,无霜期很短暂,见霜后夜里冻得人打颤,要是不早点收萝蔔,等碰上黑霜,厚得跟大毛毡似的,啥都能给冻住。 收来的这?批萝蔔不能直接叠筐里,就扔地窖里头。之前三德叔做地窖的时候,就留了个大窟窿没?填。 他说:「萝蔔得放坑里,土盖得严实,保管糠不了也坏不了,最多?长层白毛。」 萝蔔储存无非是窖藏和埋藏,窖藏就是搁地窖里头,埋藏就得挖坑填埋,三德叔说湾里人就直接在自家后院挖个坑,把萝蔔埋进去,上冻也不怕,水渗不进去。 可姜青禾宁愿麻烦点,要是地里太?潮萝蔔烂了可咋整。 萝蔔进坑前得去了萝蔔缨子,立直贴面放在坑边,一层码上去,土也埋严实。 姜青禾接过羊油灯,让蔓蔓在上面跳,把土踩平,地窖挖得深,以蔓蔓现在的身高,跳起来也够不到顶。 等往外走时姜青禾说:「等再冷点,还?得往上盖好?几层苇席。」 不然萝蔔埋地底下也会被?冻伤。 外头菜地里还?有一地胡萝蔔要收,不过这?不急,胡萝蔔不能看?着长得还?行就一股脑收进来。 前几天姜青禾拔了几个,想着长得还?可以,小是小了点,一炒并不甜,还?有点辣。 跟虎妮说到这?件事,虎妮就笑话她,「胡萝蔔看?底,底太?小了你这?萝蔔没?长好?,拔出来就涩口。不过也不能太?晚,地里放久了萝蔔一点都不水了。」 可姜青禾看?不来胡萝蔔到底能不能收,就每天去拔两个相距最远的萝蔔,炒一盘来吃,要是吃的觉得还?不够好?,就先不拔。 也是办法中的笨办法了。 姜青禾打了盆水,泡了一株萝蔔缨子涮洗,她准备把这?些萝蔔缨子一半做干菜,另一半压缸子里腌成?酸菜。 她搓着萝蔔缨子上的泥喊,「徐祯,你去把竿子换下来,吊根麻绳。」 趁着今天日头足,在锅里煮滚后,拧干水分?,将它倒挂在绳子上,等着晒干好?好?保存。 冬天拿出来泡水里,泡开后焯水去苦味,剁碎跟粉条子炒一起包成?菜包子,要不搅进面里蒸菜团。 在青黄不接的春三月,有口干菜吃也比天天吃馍馍来得强。 徐祯晾完萝蔔缨子,他走过来盯着还?剩一摞的缨子说:「做点梅干菜吧。」 「你会做?」姜青禾疑问,因为她就没?见徐祯做过,不过搁以前,也用?不着自个儿费劲去做,哪买不着。 「会做,以前村里萝蔔缨子都是拿来餵鸡的,俺爷是经过饥荒的,勤谨惯了。就每年去搂别人不要的萝蔔缨子来蒸梅干菜,那么?多?年给他打下手,咋都能学会了。」 徐祯挑着萝蔔缨子,语气平平,可姜青禾就知道他想爷爷了。 她有个念头,等晚些时候再跟他提,要不要在这?给去世的亲人立个碑,想想现在还?是没?说。 做梅干菜最好?用?雪里蕻,可这?里没?有,其实除了萝蔔缨子,芥菜、白菜也能做。 但很繁琐,不是像干菜那样晒干就行,得先晒,晒到菜叶发蔫。 再搓盐杀水,码到缸子里,一层萝蔔缨子一层盐,拿石头压上二十来天,再拿出来三蒸三晒。 姜青禾听完连声说:「打住,盐可经不起你这?么?造。」 「那就简单点,味道肯定会差一点。」 徐祯惋惜,要是用?土盐腌,那味道还?不如不用?腌的做法。他把萝蔔缨子洗干净,晾在另一头的绳子上。 准备等晒软再放锅里煮,焖一晚上拿出来,估摸着蒸半个小时差不多?,不要蒸太?干,晾一整天,再蒸再晾。等到第三次,太?干加点水,要时不时看?,免得蒸过头,最后次晾晒到乌黑干枯就成?了。 泡开掺点肥肉做梅干菜烧饼,可谓一绝。 但他的梅干菜才迈出第一步,还?晒着呢。 上午又把剩下的萝蔔缨子给腌下去,姜青禾累得打摆子,晌午饭徐祯做的,炒了盘绿油的萝蔔缨子,炖了白菜粉条子,配馒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蔓蔓跟小羊玩,滚了满身的泥回来吃饭,姜青禾给她掸土,「你真是越来越埋汰了。」 「我脸不埋汰,」蔓蔓在她的小水盆里搓手,又有点心虚,手黑脏黑脏的。 徐祯给她一点点搓掉,打了一遍肥皂,洗干净后她立马伸手凑到姜青禾跟前说:「不埋汰了噢。」 「赶紧吃,吃完带你去新邻居家,」姜青禾说。 新邻居总得送点东西过去,她琢磨着,送一捆萝蔔缨子,一把干辣子,再加点红白萝蔔。 人还?不熟,拿太?多?了上门下回人家把你当冤大头宰。 「我吃快快,」蔓蔓一口啃下大半的馒头。 「你慢慢吃。」 蔓蔓咽下馒头说:「蔓蔓在吃。」 姜青禾后悔给起了这?个名,「叫你慢点吃。」 蔓蔓咂头,她吃完就要推着姜青禾去看?新邻居,见姜青禾手里提着篮子,她站那想了会儿,她跑去拿了个油纸包出来,揣在口袋里。 到新起的屋子门前时,隔着段路都能听见宋大花的声音,「咋那么?馋,等娘进山给你薅把草叶子,蒸起来给你吃。叫你吃个肚饱。」 她正挤兑要吃蛋的儿子,姜青禾在犹豫要不要出个声,宋大花一转身就瞧到她了。 「妹,你咋来了呢,害,俺这?还?没?收拾立整,你瞧连个坐的地方都没?。」 「我们不坐,姐你不是说萝蔔缨子腌的好?吃,我给你送了点来。」 姜青禾把篮子递她,指指篮子说:「你找个东西装一装,篮子还?得带回去哩。」 「这?咋好?意思,」宋大花嘴里是这?么?说的,手底动作很利落,连忙从?堆满杂物?的东西里找到条破布袋子。 一边往里装一边说:「姐是得了你的济,俺们到这?还?没?个熟人,往后还?得你多?教俺点。」 「也不跟你说虚的,萝蔔缨子大萝蔔俺都缺,粮食也没?多?少,俺这?会儿没?啥能给你的。」 「不过你放心嗷,姐不白拿你的,你地在哪儿,明天带俺去,保管给你把白菜拔完,再给你犁遍地,带俺娃再去给你挑石头。」 「姐,你拿着吃,真不用?,萝蔔早拔完了,都是挨门邻舍说这?话,」姜青禾属实说不来啥客套话,再多?说她就词穷了。 两个大人你来我往交谈着,三个娃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没?先开口。 「我是蔓蔓,」蔓蔓说。 「虎子,」虎子头大身子也大,皮肤粗黑的,说完话就闭着嘴。 「俺叫二妞子,你叫俺妞子姐,俺比你大,」二妞子说话很利索,她都七岁了,说话老成?。 「虎子哥,妞子姐,」蔓蔓叫完自个儿乐了,「我还?有姐姐叫小草。」 「哦」「嗯」,两个娃没?走心地应声。 「你们吃糖块吗?」 「糖?」「糖块?」 这?回声音都大了点,蔓蔓拿出油纸包里仅剩的两块糖,「吃不?」 她还?不太?会按人头分?东西,不知道给了别人自个儿就没?吃了。 妞子说:「掰碎,俺们吃一小块中不中?」 「中,」虎子说。 蔓蔓楞楞点头,也跟着喊,「中。」 掰碎后变成?了好?多?碎渣子,妞子和虎子趁她娘不注意,偷偷捏了小把,忙不迭塞进嘴里。 宋大花平时管得特别严,尤其是迁徙的路上,压根不让他们拿别人的东西。偷着吃一小搓糖渣子就够让两人心惊肉跳的,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 因着糖渣子,两个七八岁的娃,跟个三岁出头的也能聊到一块去。 姜青禾要回去之前,他们已经聊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蔓蔓说:「我是娘生出来的。」 妞子和虎子都摇头,异口同声说:「俺们都是娘从?乌水河里捞起来的伢伢子。」 「乌水也会生小孩吗?」蔓蔓老好?奇了。 「会啊,不然俺们从?哪来的,」妞子对自己是从?乌水河捞上来的事深信不疑。 谁叫她娘总说,伢伢子都是从?河里飘来,她在岸上一捞就捞到两个不省心的。 蔓蔓被?忽悠住了,她啃着手指头,咋她是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呢。 回去的路上,她再也忍不住啦,她问:「娘,我是从?河里捞起来的不?」 姜青禾被?她问得一愣,有点想说对啊。 但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大人会逗小孩,一度相信自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不是啊,你在妈妈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才生下来的。」 「可妞子姐和虎子哥都是从?河里捞出来的,河也会生小宝宝吗?」蔓蔓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 「可能他们在河里,娘在岸上挑,挑到了就进娘的肚子里,伢伢子都是娘生下来的。」 蔓蔓不说话,等夜里她翻来覆去不睡觉,趴到姜青禾怀里,用?头拱了拱姜青禾的肚子。 她想,那么?多?娃娃,妈妈就挑到了她。 明天要跟虎子哥哥跟妞子姐姐说,他们说的是对的。 秋天里早晨的白雾浓得像干挤出的羊奶,要等日头爬到山岗才会散去。 每每这?时候,巴图尔总能把肥和草料送来,那些草料都叠了好?几个草垛子,姜青禾今天推开门,终于没?有肥料和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昨天才见到巴图尔,让他别送了,估摸听进去了。 她撸起袖子,把昨天没?晒透的萝蔔缨又倒挂晒出去。 挑了篮洗干净的萝蔔,她又去拿了把礤子,专门擦丝的,这?玩意很锋利的,她从?小就怕,被?削去过好?几次拇指上的肉。 现在用?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擦到底,擦出来的萝蔔,她要晾在编的竹箩里,晒成?萝蔔丝。 晒成?细细短短微黄的萝蔔丝,到时候抓一把,热水注开,萝蔔丝就从?干巴变得特别有韧劲,剁碎做萝蔔丝饼。 小小一个,面团煳着萝蔔丝,到油锅里炸一炸,表皮金黄酥脆,萝蔔丝韧而爽口。南边好?多?人卖这?个,有的会加肉,有的还?会加虾。 但她觉得就放点小葱末,配萝蔔丝那股自带的甜味,就足够了。 擦完萝蔔丝,还?剩下那么?多?没?擦的萝蔔根部?,扔掉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要晒成?萝蔔条。 萝蔔丝跟萝蔔条很不相同,一个细细的,另一个就是粗,嚼起来脆脆的。 晒萝蔔条得先切,切成?小拇指粗细,撒把盐腌上一个半时辰,她不知道时间,就等竿子的影子变短撒盐腌萝蔔,等到影子渐渐拉长后,再攥紧晒干。 这?个时候她的院子吊着萝蔔缨子,叶子总是最先干的,风一吹就摇,有的晒得太?干了,碎渣子就飘到了蜷缩的萝蔔丝里。 蔓蔓一嗅,她说:「都是萝蔔味了。」 可不是,要是在往湾里走,那股萝蔔味就像在这?扎根了似的,小半个月都难以消散。 这?会儿正是腌萝蔔,晒干菜的好?时候。 当然也是收割稻谷的时候。 等拔完最后一茬稗子,放掉稻田里的水,饱满而沉甸的谷穗,栓在细杆子稻秸上,满山遍野的黄。 今年又是个丰实年。 姜青禾比谁都盼望着收稻子,她想念米饭的味道很久了。 第26章 面疙瘩 收稻子要用镰刀割, 而不是?手拔水稻。 稻谷这一茬能抵春冬两季小麦,大伙指着稻子?换更多的粗粮过冬,不能有丁点抖落在地里。 这时他们会拿出专门的镰刀,叫禾镰, 形状像弯月, 镰头宽而镰尾窄, 并且刀刃上有一排细密的锯齿。 禾镰是?从南边传进来的,早些年找打铁匠打一把还得多加点钱,当然现?在也?不便宜,二十个钱一把。 贵是?真贵,而且年年只用这一季, 不像条镰那么实用,虽说直刃粗重, 可砍柳条子?、酸枣枝、芨芨草特利索;也?不像草镰一年四季都能用上, 割山草、芦苇、茅草贼好使。 但姜青禾还是?掏了钱, 买了两把, 总不能用笨方法, 比如用手掰下?稻子?上结下?的谷穗。 收稻子?得?趁早,等四婆家?的鸡叫第二声时, 两人翻身起床, 徐祯去装馍馍, 姜青禾打着哈欠给蔓蔓穿上衣裳, 今天可没人能带她。 等把拌桶也?给搬到板车上, 车轱辘压过石头子?,夜里听?着刺啦炸响。 「割稻去阿, 捎俺几?个帮你去,俺跟你说, 一天不下?地浑身不舒坦,」宋大花打开门,麻熘地缠上布包,后头虎子?跟二妞子?垂着头,时不时哈几?声气。 「就?种了一亩地,也?没出多少稻子?,姐你还是?带着孩子?回去再眯会儿,」姜青禾说。 宋大花跟她并排走着,一甩头巾说:「俺瞅你有眼缘,乐意给你干活。」 二妞子?撇嘴,人家?给东西没处还,她娘心里不得?劲嘞。 姜青禾咋说得?过她那一张嘴,也?就?随她去了,越往湾里走,火光越盛,家?家?户户门前?插了根火把。 人多嘈杂,拿桶的,还没蒸好馍馍的在那嚷,小娃夜哭,驾车的长长吁一声。 姜青禾也?就?认出几?个熟的,招唿声,宋大花压根不认识都凑过去唠嗑,「叔你这拌桶好,又敞又深,料子?还不孬嘞。」 「可不是?,俺这是?枣木…」 宋大花又起手喊路过的,「婶,这裙袱子?挺别致哈,捡稻粒是?不,捡了就?往兜里装,半点漏不出去。」 「妹啊还是?你懂,俺跟你唠会儿…」 徐祯打小就?腼腆,看见?熟人都说不出啥,他嘆为观止,问姜青禾,「从东北那地来的?」 「啥呀,贺旗镇人,到关中闯闯,遭灾了又回来,」姜青禾语气飘忽,一路上就?瞅着宋大花跟那些婆姨处得?跟自家?亲戚似的。 她来湾里那么久,人还认不全乎哩。 水稻田前?几?天挖了条排水沟,水田变旱地,偶尔有几?处还软塌塌的,靠田内侧茂密的杂草在开镰收割前?,全部扯光殆尽,田里只留着一簇簇稻子?。 姜青禾让蔓蔓趴拌桶里,底下?垫了层草垫,自己摸出禾镰下?地,宋大花也?有把,她也?不急着先割,掂了几?株稻穗,又摸了摸有没有秕子?,「挺沉手,这一亩估摸能收个一石。」 徐婆子?也?这么说过,但水稻本来就?精耕细作,水田肥力又挺好,一石还是?少了点,一石半才差不多。 湾里水稻有最多出过三石多的,捨得?下?饼肥,就?是?炸过油的枯饼,用胡麻、萝蔔、油菜籽饼,要不山里乌桕籽炸出的枯饼,粪肥也?不能少,一层层肥力叠上去,才能出一亩三石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可在后世一亩千斤稻,都已经无人在意。 而姜青禾还在计较到底能出一石还是?一石半,多五斗省着能吃好几?个月。 眼下?要紧的是?割稻,禾镰要贴着稻子?底割,宋大花说:「别割那么老高,扎脚。」 她跟头牛犊似的,哪怕雾气蒙蒙,在田里都能自如穿行,姜青禾才刚起个头,人家?割到了底。 宋大花正在那用草根捆稻子?,交叉拧转,绾在一块稻子?就?不会散架。 拎着捆稻子?跟拎棉花似的,走过来半点不喘,跟虎妞是?一个道上的人。 宋大花拉开羊皮水囊上的塞,怼着嘴灌了几?口,她听?着四周禾镰割过稻子?的声说:「等稻子?晒完,粮客就?来了。」 「你咋晓得?的,」姜青禾纳了闷了,她也?没比别人多长张嘴啊。 「这不唠唠大伙说的,嫩咋混滴,」宋大花手起刀落割稻子?,边割边说:「都给支湾边缘头了,不去活络,啥好事都轮不上。」 「还能有啥好事,」姜青禾这一排稻子?终于割到了头,坐在田垄上唿哧唿哧喘气。 宋大花哼一声,问她,「那官田收红花你去了没?」 姜青禾都不知道有这事,宋大花把镰刀一别腰上,两手拍的直响,「喏俺就?知道,你等着。」 「我等着啥?」 「等着入冬菸叶撕筋的活阿,俺可得?把这个活给俺们俩撕下?来,一天挣十来个钱,俺都给攒着。」 「那土房俺迟早给它换成青砖大瓦房,盖上好的炕,磊一屋的柴。等晚些俺还要去拉沙改土,那一大片地都得?种上,来年俺要种出两石多的稻子?,」宋大花整个人活络得?不行,冲着钱奔着粮食,她特别有兴头,浑身的劲压根使不完。 姜青禾楞楞点头,割稻子?的手速慢了下?来,她内心萦绕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其实说实话,姜青禾自从穿越到这里后,虽然看似忙里忙外,手拿把掐,试图让自己的生活变好。 但她压根没融入湾里的生活,哪怕说着方言,她也?从来不说俺,不愿意总是?裹着头巾。也?不太愿意跟湾里人打交道,跟谁都挺热情挺来劲,但交情也?就?这样?,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她无比怀念现?代的生活,嘴上不说,心里总是?忍不住做点对比,她习惯不了旱厕,她不喜欢用粗砺的草纸,更不愿意总是?睡土炕,她习惯了睡床。 她怀念柔软的被子?,怀念只要拧开就?会流出来的水,而不是?用点水都特省,洗澡成了奢侈。 更不喜欢总是?吃馍馍,吃粗粮,和顿顿少油少盐少糖的饭,她喜欢吃米饭,□□细粮,也?不想娃吃一顿肉都觉得?像是?过年。 她没那么热爱土地,什么开荒种田,其实她只喜欢便利的生活下?,那片别人耕种着,充满生机的农田。 到了这里,天干风吹日晒,她已经都有很久没从镜子?里看过自己的脸,皮肤一天黑似一天,手指更是?充满大大小小的伤口,粗糙得?像树皮。 说白了,到这里的半年,她压根没振作起来过,有种面向?太阳内里腐烂的感觉。 做什么都像赶鸭子?上架,被荒地赶着,要上肥要深耕要上种,被时令赶着,这个节气种什么,那个节气种什么。 连挣钱也?是?啊,草帽不适合就?不再做,别人说请她去当歇家?,她下?意识地想先拒绝。 姜青禾觉得?自己只是?把这里当做落脚地,而不是?家?乡,她更像背井离乡打工的人,每天做着数不完的活,可深夜里想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 可是?,回不去了。 她垂下?头,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问,「那姐,你们在关中住了那么久,想想也?有啥割捨不下?的,咋就?回到这了呢?」 「咋没割捨不下?的,哭都哭过,争都争过,人这命不就?这样?。 当初俺在镇上支了个铺子?,真是?老赚钱了,街坊邻里哪哪都好,俺还能给虎子?和妞子?三天吃一顿肉,喝一碗奶。」 宋大花语气释然,「可老天爷的事俺们哪晓得?,发了场大水,那淹的,俺的铺子?房子?,钱全都没了。」 「妹子?也?不怕你笑话,当时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叫老天爷把俺的东西都还给俺。」 「可后头也?想明白了,俺还有条命,岁数又轻,咬着牙肯干,到哪不能再把日子?把体?面给挣回来。」 人吶,有时就?缺乏从头再来的勇气。 此时日头穿破了雾气,姜青禾背着光,她看了眼面朝日头的宋大花,那样?横生皱纹的脸上,有着年轻蓬勃的朝气。 「人到哪不是?过日子?,俺刚到关中的时候,啥话也?听?不懂,别人也?不搭理你。没地方住,就?窝那墙根底下?。」 「怕包袱被别人抢了,整夜整夜不睡觉,俺跟俺男人真是?吃足了苦头,可到这里还能听?得?懂话,还有田地分给你,水田能种稻,就?算是?荒地咋了,只要肯上肥,俺啥不能种。」 宋大花说话干活两不误,一大片稻田割完,扭头一看三个娃蹲在那里玩癞哌子?,她掐着腰喊:「虎子?,妞子?,领着妹娃子?来拾稻粒子?,也?不怕自个儿变成癞哌子?。」 姜青禾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姐,他们拾的稻粒你全给拿回去,到时候再给你拿一斗的稻子?,你觉得?成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这可不兴说玩话,俺当着了,」宋大花傻的才会把粮食往外推,但她也?说:「给五升吧,一斗太多了,地里的俺是?真捡阿,保证给捡的一点不掉。」 「捡吧捡吧。」 宋大花喊:「你俩捡仔细着点,捡满一袋就?有你们一口饭吃,捡不完还吃灰面馍馍。」 虎子?:「不想吃。」 妞子?说:「啥灰面馍馍,干死噎活的。」 蔓蔓跪在地上,麦粒子?太小了,她趴着捡的,脸都快贴到地面了,她扭头问:「啥是?干死噎活?」 妞子?没说话,给她做了个砰砰拍自己胸脯,往上翻白眼的表情,然后说:「懂了不?」 「噢,」蔓蔓点头,还是?没懂。 她捡着捡着,就?不想捡了,跑过去趴在别人家?的田垄边,看别人割稻子?,突然问:「伯伯,你家?咋没有娃来捡嘞?」 「还没收完哩,等收完就?有娃来捡了,」大伯擦着汗笑眯眯回她。 「我们能捡不?」 「你捡了,那俺孙娃来,没得?捡能去你家?捡不?」 蔓蔓摇头,「我家?有人捡了。」 她拍拍胸脯,跑回去跟二妞子?说:「好险。」 「好险啥?」二妞子?捡的正起劲。 「忘了,」蔓蔓说的理直气壮。 二妞子?跟虎子?悄悄说:「娘让俺们多让着点妹妹,是?该多让着点。」 「她是?只小煳涂虫。」 虎子?嘎嘎乐,稻粒子?都抖了好几?颗。 蔓蔓闲不住,又跑去看徐祯拎着把稻谷,对着拌桶左一下?,右一下?打谷,飞扬出的谷粒大半进了桶里,还有不少溅了出去。 麦子?得?拉到专门的打谷场去,可稻子?一是?水田沟多,高高低低不平坦,车拉不进来,不好运。 二是?耗损多,路上运的时候,太熟的稻粒子?落进草里,想拾都拾不起来。 各家?基本是?把拌桶拎进来,在自家?田场打完谷,毛口袋一袋袋背出去,运到戈壁滩那的晒场晒谷。 水田少,每家?每户也?只有一亩,不像荒地只要愿意开荒,哪里都能种。 全家?齐上阵,一天也?就?收完了,剩下?的稻粒明天再来拾个半天。 等日头渐渐西斜,姜青禾牵着毛口袋,徐祯拿着三角斜面的畚箕往里倒稻子?,扬起一层灰。 这时虎妮从另一片田拎着镰刀过来,两颊通红,离得?老远就?喊:「割完了不?俺家?收利索了,俺娘催着让俺过来瞧瞧。」 「收完了,」姜青禾喊,「晚上我这吃饭。」 她又跟宋大花说:「姐你也?来吃。」 宋大花跟虎妮异口同?声地问,「吃啥?」 「吃面疙瘩。」 面煳姜青禾是?回去后现?搅的,她学过很多种方法,有直接和成面煳,烧一锅滚水,倒进锅里快速搅拌,面煳在滚水中分开又聚拢,凝结成块后大大小小都有。 大的跟枣似的,小的能缩到黄豆那样?,放一把嫩菜,吃到肚子?里囫囵一碗汤。 她不喜欢这种,太大的面疙瘩极有可能没熟,一嚼有股粉芯子?感。 也?有和成光滑的面团,一点点揪到面汤里,姜青禾就?直接用勺子?刮,一小团散在锅里,萝蔔丝、肉沫子?再加把菜,烫到面皮光滑就?能捞起。 宋大花没喊她男人来,哪有拖家?带口上人家?吃白面的,从她口中剩下?点匀给他就?得?了。 「白面,还是?头茬面,哎呦,俺这嘴还能吃得?上这口,」宋大花没吃就?开夸。 四婆哈哈笑,「谁叫她亏啥都亏不了自个儿的嘴。」 虎妮吸熘着,「好吃不就?得?了,娘,你明儿也?做一回。」 「吃吃吃,就?知道吃,败家?玩意,」四婆挤兑她。 小草偷偷跟蔓蔓说:「俺婆老是?这样?骂俺娘,憨货,败家?玩意,个倒灶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啥意思,觉得?好玩就?学了。 蔓蔓歪头,二妞子?和虎子?听?得?一脸牙碜,她/他娘也?这么骂他们。 秋收第一日,大家?伙有凳坐凳,没凳蹲着,和和美美吃了顿面疙瘩。 散伙后姜青禾突然靠在徐祯肩头上,手环住他的腰,徐祯正在抹灶台,温声问:「累了?你先去睡。」 「不是?,」姜青禾站直身子?,环顾着这间小屋,之?前?觉得?凑活着也?能过去。 现?在认真打量了一遍,黄土墙上有不少裂口,粉末掉在地板上总也?扫不干净,就?算徐祯天天扫,每天都有新的掉落下?来。 袋子?乱七八糟地挂在墙上,墙边堆叠着农用具,窗子?煳的麻纸也?被吹黄了,整间屋子?一到日头落下?就?变得?特别昏暗,低矮而又逼仄。 睡觉的那间屋子?,大是?挺大的,除了土炕外,连个窗户都没有。 在此之?前?,姜青禾也?想过要换一种居住环境,但她想着也?许哪一天能回去。 现?在看,只有落地扎根,奔向?更好的生活。 「等开春,我们重新起一座房子?,没钱就?攒嘛,青砖啥的就?先缓缓。」 徐祯没有说话,眼神沉默而温柔,姜青禾继续说:「我们可以自己造一座木屋,你画个建筑图纸出来,要用的树我们俩一起去山里砍,一点点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感觉大花姐都比我有志气多了,她一开口就?说要造个青砖大瓦房,」姜青禾说。 「木屋也?很好,」徐祯一遍遍顺着她的嵴背,后面两个人挨着坐在在一起。 徐祯不用问,他哪能读不懂她的眼神,他都知道。 其实不只姜青禾,徐祯也?总有种每天行走在棉花上的不踏实感,好像突然失去了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 不再一辈子?都朝着房子?车子?,孩子?上学结婚那套流程,走完按部就?班的人生后,也?会迷茫。 姜青禾说:「还得?养一群鸡,一群鸭,每天都有鸡鸭蛋吃,给蔓蔓蒸鸡蛋羹,做鸡蛋糕。」 「给你吃鸡肉喝鸡汤,」徐祯补充。 「今年土地肥力不够,只能种麦子?,」姜青禾想着,「明年我们要种软糜子?,种一地的甜菜,可以熬糖,给你种一茬辣椒,熬好多焦辣子?,天天蘸馍馍吃。」 徐祯说:「明年要弄更多的肥,叫稻田长出两石的粮,隔几?天就?能吃一顿米饭。」 「今年省着点吃,今年过冬要攒点肉,猪肉羊肉,到时候我们吃几?顿好的,涮锅子?,羊肉烩菜,炖肘子?。」 两人努力说着对今年和明年的期许,确立一个个目标,每一个都是?在这里生活的动力。 那是?平凡而普通的人,热爱生活的方式。 姜青禾说:「那就?在这里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至于那些再也?不会谈起的话题,比如后世,比如穿越,又或者?是?优越的生活,那些造成落差的对比,就?留在今天。 姜青禾难得?俏皮地说:「但我还是?不会说俺。」 因为总是?说塞北方言,有时候私底下?说起普通话都会卡壳,她害怕自己彻底融入后,完全忘记以前?。 「那我也?不说。」 至少留下?点印记,好叫他们自己知道,来时的路在哪。 不要忘记。 第27章 大米饭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来, 肚里垫了两个馒头,灶膛里煨着火,泡一锅滚水洗脸,现在这天凉水开始冻手。 徐祯从后头的仓房里扛着两条晒凳出来, 姜青禾则搬出杉板, 一条条架在凳上, 再摊开一张芦苇粗杆编的蓆子。 苇席编得很糙,还要铺一领高粱蔑,这些原本是湾里人在院子里晒麦子用的,正巧现在用来晒谷。 本来要去戈壁滩晒的,但在那晒一天都要人守着, 实在不方便。 姜青禾就?把?前院移出来,晒到干瘪的萝蔔丝装进换来的油布口袋里, 萝蔔缨子用草绳一捆一把?系好, 盘着放到瓦罐里, 油纸按在瓶口处, 绳子缠几?圈。 萝蔔条晒的刚刚好, 姜青禾收拣到大口圆罐里,晒了不少, 两大罐都装满了。 这些收完, 前院空了, 晒凳摆得满满当当, 红黄格纵横交错的高粱蔑上, 铺满金黄的谷粒。 姜青禾弯腰把?很明显的杂草,碎石子, 稻草杆子给挑走,到时候谷子还得过筛几?遍。 她还没学会用铲子扬稻子, 做不到一把?将稻子高高扬起,让杂草被风带走,碎石子落在地下。 只能先一点点挑,今年稻田出了一石三的稻子,这一石三还是?少了点,连前院都没晒满。 除去给宋大花那?半斗外?,剩下的稻子,姜青禾跟徐祯商量,出六斗的稻子换粗粮,其他留着自己吃 。 比往日不同,看着汗水浇灌过的稻子,她此时竟也期盼粮客的到来。 粮客一般都得等晒完谷后,才赶一群驮着粗粮口袋的毛驴,背上缠着升斗进湾。 他不收没晒或是?没晒好的稻子,因为没晒足日头的稻子含水较多,闷着就?容易霉变,还容易发芽,只有彻底晒透的稻子才好储藏。 等待粮客进湾前,姜青禾缠起头巾,拿上粪桶,拎着粪勺到荒地去给大白菜上肥。 头伏萝蔔二伏菜,二伏天种下去的白菜从一株株幼苗,长到现在已经包心了,包心的白菜得追肥。 这荒地的土板结得厉害,不松不壤,实在不太适合种白菜,那?种大而卷叶子多的,姜青禾没种出来,这片地里全是?缩着长的白菜。 叫以前她就?会怀念后世的娃娃菜,又或者是?杆子少叶片多,吃着又甜又爽口的大白菜。 可现在她会想,能在这样贫瘠没有多少肥力的土上,长出白菜来已经不孬了,小就?小点吧。 她沿着根部一点点上肥,上完肥后还得浇透水,菜地里味道并不好闻。可望着荒地上,长出来一株株白绿的大白菜,此时也有了种奇异的满足感。 这是?她和徐祯忙里忙外?,一瓢水一泼肥不断种出来的。 她有点能在繁忙的农事里,找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富足感,可惜还有点少。 上完肥又挨株看看有没有虫眼后,姜青禾拎着两个桶往回?走,在离苞谷地不远的地方遇到了土长。 要是?以前,她只会点头或是?打个招唿,也不会多上去攀谈什么,可今天她犹豫再三后走上前。 「土长,你来看苞谷阿?」姜青禾说完,觉得自己像是?没话找话尬聊。 土长没有摆出一副死?羊脸,面部柔和点头说:「今年苞谷种下去晚,稻子收了它还没熟透,俺来瞧瞧。」 这还是?两人除开姜青禾到湾里来,第一次能聊几?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本来话到这就?该结束了,姜青禾应该走人,可她愣是?没走,落后土长一步,搓着手指头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 「这苞谷、谷子啥收了,是?不是?就?要农闲,」 「咋,」土长站定,「有啥话就?说。」 她语气没那?么强硬,「你进湾里来,户籍也上了,就?是?湾里的人。俺管着湾里大事小事,你住的又远,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别扭捏,想说就?说。」 「我想问问,湾里有啥活能给我做的不?」姜青禾放下桶,也像是?放下她自己的害臊说:「我识得字,也能写字,编绳纺线啥的也利索,做吃食也有一手,虽说油盐耗了点,不过要是?湾里有啥事要烧菜,我会省着点的。」 土长没说话,她想着这半年来姜青禾的举止。说实话,当初镇里要她去接人下来开荒,她是?很不情愿的,尤其那?一家三口长得细秀,跟湾里压根融不到一块去。 当时湾里空房也有不少,拾掇出来就?能住,可她还是?给人撵到最偏的东头。 那?时她满肚子考量,一怕这一家不安分,进湾里来把?淳朴的风气给带坏。南边阿,那?对湾里人来说,是?遍地稻子,顿顿白米,精良细货都不缺的地方。 南边来的人见识也高,说话间难免会透露出优越,而湾里人世代?生活在山洼子里,又没有见识,哪怕只是?描绘出来的富贵生活都会迷花人的眼,会增长不平衡的欲望。 二来,土长也知道,湾里好些婆姨懒汉嘴多犯贱,刚来啥不懂的人就?跟他们处在一块,日日被揪着说嘴,到最后谁也受不了。 还不如就?让他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是?她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做对。 可这半年多瞧下来,她发现姜青禾一家是?真安分,半点不提她曾经在南边的日子。 「坐会儿,」土长用要跨马的架势撩起下摆,随意坐在干草团上,「其实有个活,俺想找人帮俺。」 「可王盛说让俺来找你,你帮西?头那?蒙人当过歇家?」 姜青禾把?粪桶拿远好些,才跑回?来坐在地上拢着腿,想了想王盛是?谁,脑中出现个小鬍子小眼的人。 她阿了声说:「误打误撞,找我帮忙也就?去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王盛那?人多会描补,在他的嘴下,姜青禾能说又会道,压得驼队只能乖乖照办,后头认不出人来记不了帐还得请她帮忙。 虽然?土长知道王盛那?张嘴惯会添油加醋,时时念叨,她也有点动摇。 「粮客进湾收粮这事你晓得不?」 姜青禾点头,土长继续说:「那?帮孙子太细碎了。」 其实她更想骂嘴是?个蜜罐罐,心是?个蛆窝窝。 「一斗稻换两斗半的麦子,四斗给个尖的硬糜子,三斗的荞麦,」土长皱眉,「要是?正经换也就?算了,年年都吃他们的暗亏。」 啥新?粮里掺陈粮,装好的粮底下有一堆沙… 「那?就?另寻条路子,找别的粮客换,」姜青禾她想了想说。 土长说:「咋没找过,一听是?春山湾里头,以为俺们都没见识,压价压得更低。」 她说着看向姜青禾,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有着莫名的情绪,「俺想请你试试。」 「给湾里人找条新?的路子出来。」 「真能成的话,俺从湾里支百个麻钱给你,再出一斗稻子,一石麦子,其他有想要的,你可以说。」 姜青禾可耻地心动了,她现在心动的底线很低,并且第一反应是?答应,而不是?退缩。但她摇头,「这件事办成,湾里给我头驴要不骡子,成不?」 当然?要是?牛更好,可有一头驴或骡子也能省事不少,等秋分种麦前深耕土地,就?不需要再拉着厚重的犁头,磨得肩膀鲜血淋漓,最后换锄头一点点挖。 「成,只要你能找到个实诚的,但收粮的价要比俺说的高。」 两人起身?,姜青禾跟土长再三强调,她不一定能找到也保证不了,但她愿意去努力,就?算不为了更好的生活,也为了能替代?两人的那?头牲畜阿。 「不强求,反正还有个兜底的。」 能找个新?的最好,不能找就?拉倒。 等土长都快走到岔路口了,姜青禾又追上去问,「我们想开春起座木屋,山里的树能砍老些不?」 之前都是?砍几?棵,小打小闹湾里不管,可真要是?砍一大片,土长估计得抡起她硬得跟石头一样的拳头锤人。 「砍老些不成,之后还得往上头种树苗子,你们趁深秋冬闲走远一趟,去贺旗山那?里砍。」 说完土长就?走了,而姜青禾抬头看那?座伫立在远处,遥远而庞大的山脉,得穿过平西?草原才能到达。 而她现在就?得去一趟平西?草原,之前的驼队还没走,带来的羊肉都成风干肉好久了,他们还驻扎在草原上。 姜青禾回?去换衣裳,灶房里瀰漫一股蒸菜干的香气,徐祯的梅干菜已经进行?到第三次復蒸,这次蒸完拿出去晾干,梅干菜就?好了。 她给对襟袄纽上扣子的时候,徐祯扒在门边说:「真不要我跟着去?」 「我自个儿去一趟,很快就?回?,」姜青禾给他身?上加担子,「你走了以后,这些谷谁收,蔓蔓谁看,还有你的干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徐祯学着蔓蔓那?样「噢」了声,蔓蔓跑过来说:「我去行?不?」 「不行?。」 父女?俩这一刻的表情如出一辙,垂头丧气。 姜青禾暂时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也不管两人了,拿过徐祯给她蒸的菜包子,她背上一小袋谷粒,摆手,「很快就?回?。」 正巧虎妮在外?头喊她,「禾姐,你快些。」 「来了来了,祯阿你晚上来接我,」姜青禾一屁股坐上车,又喊了一嗓子。 徐祯和蔓蔓站在柳条子目送她远去,他高高应一声,又跟蔓蔓说:「菜包子你吃不?」 「吃,」蔓蔓馋得直吸熘。 父女?俩难得的伤感,都没超过一分钟。 至于姜青禾,路上吃的那?两个菜包子,都要叫虎妮给她全颠下来吐干净。 到地方时,她趴在车板上,一脸菜色,下来揉着自个儿的屁股,一瘸一拐走过去。 虎妮嚼着菜包子,她喊:「晚点俺还来接你阿。」 「别——」,姜青禾差点没喊破音,「你让徐祯来接我。」 她的屁股暂时没那?么早想退休。 她话还没说话,虎妮赶的大轱辘车嗖得飞了出去,可谓是?风驰电掣。 姜青禾走到驼队扎的帐篷时,骆驼客在綑扎草料,除了草原上的牧草,他们还去了北海子收割硷蓬子,充满盐硷的硷蓬子是?冬季结冰,没办法让牲畜舔食盐硷土时的救济草料。 而那?批骆驼则被带到更远的地方吃草去了。 从夏末到秋中旬这段地上,骆驼得餵到膘肥,等它们全身?换完毛,长出一层新?绒毛后,晚秋才能起场运货。 不然?到冬季骆驼羸瘦,没有鲜草只能餵干草的日子,骆驼又要运货,那?时候很容易死?在路上。 骑马先生领姜青禾进帐篷时说:「草场的牧民也不会赶俺们走,就?留在这儿再多吃几?日。」 领头的对当时那?件事也看开了,他对姜青禾的到来,虽然?没有骑马先生的热情,可也表示欢迎。 欢迎的方式就?是?问姜青禾,「肉干吃不?」 「骆驼奶喝不?」 「那?酒呢?」 在姜青禾表示拒绝后,他自己嚼着肉干,喝一口骆驼奶,再抿一口马奶酒,才跟刚睡醒了一样问,「你说来这找俺们干啥?」 「人老了,记性不好。」 姜青禾怀疑他绝对是?报復,又耐着性子说:「你们驼队晚点起场往哪走?要换的货都选好了,稻子你们收不收,不要钱,要粗粮换。」 「你见过南边的稻子不,想来你」领头的右手将酒杯底磕在桌子上,准备来一番大吹特?吹。 姜青禾直接一记绝杀,「我就?是?南边来的。」 「阿,哈,你也真是?的,这也不早点说,」领头的干笑,他爹的又失策了。 骑马先生觉得不该放任这蠢货说话,他揽过话茬子,「贺旗镇种稻二十?几?年,稻谷肯定比不了南方百来年筛出来的粮种。」 「俺们从南方拿货会捎上粮食,可一进入塞北的关口,只会换皮货、羊肉干、水烟、羊毛这些,麦子也会收点,往南的路上有人会要。」 「稻子是?精白米,价贵,没哪几?户人家吃得起,边陲几?个镇也就?贺旗镇富庶些,更远的地方,种的是?麦子,可年年吃的是?黑面馍馍。」 「从这运去到南边,稻子淋雨会发芽,而且太重了,晚秋骆驼起场最好保存膘肥,这实在不划算。」 姜青禾捧着杯热茶缓缓点头,人家说得委婉,她也听出来了。 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一锤子买卖,她把?拿来的稻子解开袋口放在桌上,「我是?不觉得这里的稻子,比起南边来就?差太多的。」 「不然?也不会被当做贡米,这些都是?贡米稻出来的粮种。」 颗粒短,谷粒饱满,虽然?剥开并不是?那?么莹白,那?也称得上一句尚可。 「至于你们说得没办法运输,我瞧你们运货都是?骆驼扛着,这样确实长途跋涉,跨山过河更方便。」 「你们就?没有考虑安个车座,就?跟牧民那?样的勒勒车,沼泽、谷地、草原都能用,怕下雨就?再安几?个木棚,保证雨也淋不着。」 姜青禾越说越兴奋,她终于生出来自现代?知识储备能用的感觉,掏出包袱里带的炭笔和瓤瓤子,三两下简洁明了地画出一顶帐篷类似的。 「要是?你们怕下雨骆驼安不下,你用这个,安四根木棍,上面用油毡布盖着,想用就?支开,不用就?收起来,也不耽误事。」 她参考了后世买卖人家常用的遮阳伞,能摺叠的不占地方,至于徐祯能不能摸索出来,她心虚地想,应该能的吧。 「有了我说的这些,你们路上能运的货物不就?多些,下雨也不用急急再找地方避雨,稻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两个人对稻子没有啥兴趣,反而对她说的勒勒车式棚子,和那?个摺叠能用的伞有点兴趣。 「这不就?是?比油纸伞大点的伞,要是?你们有的话,拿来俺瞧瞧,好用我们收几?把?,稻子真不行?。」骑马先生说。 领头的站起来说:「那?伞有不,俺跟你回?去瞧瞧。」 姜青禾讪笑,「还没做。」 对面两人一副啥,你说啥?还没做的东西?你说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不过你们明天晚上可以来东头,那?间草屋看见过不,来尝尝这新?出来的大米,跟南边的口感不一样,尝尝再说。」 「行?啊,」这回?两人异口同声答应,有白米饭吃不去吃,都是?傻子。 最后姜青禾背着包裹出来,倒也不懊恼,边走边琢磨到底咋能把?粮给换出去。 其实就?算能换给驼队,也就?是?暂时的,这路子压根不稳。 她愁哇,她的骡子咋才能搞到手。 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后面有人喊她都没听见,都兰都快把?手摇出残影来,一声喊得比一声响。 姜青禾才勐地回?头,小跑迎上去,「啊呀,刚才没听见。」 都兰双脸红扑扑的,眼神晶亮亮的,「刚想你来着,上次说给额剪秋毛,还记得不。」 「没忘哩,地里事情忙着,现在就?剪?」姜青禾看着天还早,她开始撸袖子摆架势。 「不不不,」都兰忙摁住她的手,又揪着草叶子绕手指,才不好意思?说:「你们湾里不是?收了稻子,额想换一点。用羊毛换成不?」 「听人说米粉搅的煳煳好,想换点给琪琪格补补。」 「行?啊,你想咋换?」 姜青禾这时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稻子换不出去,大米磨成的米粉成不成? 其实要是?能做成米线更好,可粳米除了熬粥煮饭磨成米粉煳煳外?,她也想不出能做啥。 做米线要用籼米,打年糕和糍粑得是?糯米,粳米不掺点其他东西?,都折腾不出花样来。 她把?注意力放回?都兰身?上,都兰比了两个手指头,「一斤半羊毛一斗稻子?」 一头羊产得羊毛最多也就?小半斤,她也才十?头羊,还得交羊毛税,再多就?是?添点奶制品了。 「一斤羊毛半斤奶干,」姜青禾做了让步。 「行?,额啥时候去拿?」 「明天晚上成不,你叫上巴图尔,来我家吃白米饭。」 都兰当即摆手,连连摇头,姜青禾想着反正请两个也是?请,再请两个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损失的这点米饭,土长会不会补给她。 她现在太穷了。 姜青禾拉着她又去见巴图尔,人家正在守着那?群大尾羊,看它们吃草,脸上尽是?老父亲的笑。 他准备开春暖和点,就?开始着手配种的事情。 听到姜青禾让他去吃饭,他先是?拒绝,拒绝不过又想着带什么上门呢。 最后徐祯赶着车来接姜青禾时,他也没想出来。 姜青禾颇为心累地挨着徐祯的背,她声音疲累地说:「想不出来新?的路能卖出去。」 「那?不想,能卖出更高的价就?卖,卖不出去就?换条路子赚钱,」徐祯说。 姜青禾也没有高兴起来,她在通往想像的生活上,开始有点急躁。 有时候也会可惜自己那?半年错过的,春天没有摘的野菜,夏天进山没采的毛桃和山樱桃,芒种时没下种的土豆,没种上的番薯… 徐祯拉住马骡子,让它停下来,将带来的长木条插在地上,将缰绳拴在上面。 然?后他向姜青禾伸出手,微笑着说:「那?就?来打个滚吧。」 以前姜青禾烦躁时就?喜欢在床上打滚,现在换成了土炕,打不了滚,头没那?么炕没铁。 姜青禾跳下来说:「神经。」 但她暂时没打滚,就?和徐祯两个人静静躺在草地上,看白云滚滚。飞过一群一群南迁的大雁,远处有空灵的鸟叫,混杂着牧人赶羊的号子和羊群的哼鸣。 秋天的草场蟋蟀蚂蚱还是?很多,草芽不再新?绿,草顶渐渐枯黄,可是?还有来自土地的味道,很浓的青草味。 就?这样放松不说话,不去想开春的房子能不能造起来,不去想换不出的稻子,也不去想错过那?么多茬的粮食。 静静躺一会儿就?很好。 徐祯突然?往旁边滚了一圈,头髮上还沾着草屑,他咧着嘴笑,「真的不滚吗?」 「滚,」姜青禾状似回?答,又状似骂人。 两人真的在没有人看见的草场滚了好几?圈,咕噜咕噜地滚,压过一片片草地,最后停下来时,浑身?沾满了草屑,两个人哈哈大笑给对方身?上拍打,又抱在一起。 赶着车离开这片草地时,两个人还在笑,那?种突然?看破,从内心涌起的笑容。 直到面对蔓蔓,两个人不敢笑得那?么开心,打滚可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呀。 蔓蔓才不是?这样想的,「我最喜欢吃。」 「我想吃饭饭了。」 「明天晚上吃。」 这两天天气实在太好,稻谷基本晒得差不多,姜青禾只舂了半袋子稻米,其他的还是?收拢回?袋子里,等着明天再晾晒一天就?能收仓。 舂好的米,筛了又筛,放在锅里煮,灶火始终不敢太大,生怕烧煳了。 对待这一锅新?米熬的米饭,一家三口都很虔诚,守着走也不走。 等白气缓缓蒸腾,锅里水扑腾的声音一点点小了,姜青禾掀起木盖子,一锅白腾腾的米饭。 「吃,我吃,」蔓蔓伸长脖子,扒着灶台边想要尝。 「先尝一点,」姜青禾抑制住激动,这锅米饭煮的并不算完美,可当吃到嘴里,又软又黏的口感,差点想让人落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这一口饭,从二月等到了秋九月,走过了七个月漫长的时间。 第28章 红烧肉 米饭放的水少, 上?头的米熟了?,底下就结了层焦黄的锅巴。 沿边铲下来,翻转折面,铲几下, 蔓蔓得到了一小块锅巴, 她?两只手捧着, 锅巴有?咬劲,韧而不脆,她用牙顺边一点点啃。 「最好炸一炸,撒点椒盐,」姜青禾说, 她并不喜欢锅巴蘸白糖。 徐祯递过来一个罐子,他说:「撒点胡麻盐, 炸的话就算了?, 费油。」 这里的油最便?宜的是羊油, 其次是猪油, 牛油不多见, 油菜籽榨的油叫清油。清油一壶要五十个?钱,芝麻油更贵。 姜青禾当然不捨得用来炸锅巴, 撕下一块锅巴, 撒一点点胡麻盐, 吃起来味道?跟椒盐差不多。 胡麻不是芝麻, 是亚麻。八九月收了?胡麻取种, 胡麻籽小火焙熟烤干,加盐磨成粉, 湾里人?常用它抹面皮上?做卷子?馅,口感咸鲜。 锅巴吃完后, 炉子?上?煨的砂锅也咕咕沸腾,里头炖的红烧肉,五花三层的。已经炖软了?,筷子?能哧地一声,直接从皮穿透底下的瘦肉。 在镇上?买点猪肉也不容易,瘦肉和肥肉价不相同,她?也理解,大伙都喜欢肥的能熬油。可五花瘦中带点肥,比肥肉要贵上?两个?钱,排骨也贵,猪屠家说骨头还能剃下来熬个?汤,两样?东西一样?价,自然贵。 姜青禾只买了?一长条五花,一大半切了?大块炖红烧肉,另外留下一点肥多瘦肉少的,徐祯要做梅干菜烧肉。 五花切块煸油,煸到瘦肉有?点焦,下锅煮半熟,放泡开的梅干菜接着炖,炖到小火收汁,梅干菜裹着五花肉,红腻亮透的色泽。 小孩总是有?特权,能在菜开盘前尝一块,红烧肉的酱汁黏在蔓蔓的脸上?,她?很?认真地嚼着肉说:「我能吃三碗饭饭!」 姜青禾将肉倒扣在深底的盘里说:「你吃十碗。」 「十碗,」蔓蔓掰着指头数了?又数,才很?认真地说:「我吃不完。」 她?的肚子?最多最多能塞下三碗啦。 等姜青禾把菜摆好,饭打散盛在木盆里,门外有?人?喊,蔓蔓嗖得迈过门槛跑出去。 领头的进门就夸,「你家娃真活泛。」 「昂,我棒,」蔓蔓听得懂夸奖,她?一点没?害臊地应声。 逗得领头哈哈大笑。 都兰和巴图尔是在两人?之后到的,都稍显侷促,都兰手里拎着一袋子?羊毛,又提着沉甸甸往下垂的奶制品,一股脑塞给姜青禾。 巴图尔手上?拿着个?篮子?,里头装了?一锅水煮羊肉,他往外掏时说:「野韭菜花长成了?,韭菜花酱腌了?,不捨得宰羊,就买了?块肉煮了?。」 韭菜花酱抹羊肉上?,羊肉本来就有?咸味,再来点绿稠稠,香喷喷的酱汁,抹一把,进嘴鲜香直往喉头涌,不过也很?容易有?味。 姜青禾晚点去给都兰剪秋毛,也得采上?一点,熬几罐,到时候冬天?窝屋里,打火锅炉子?的时候,卷几片羊肉蘸韭菜花酱。肥厚的羊肉片,得配天?然的蘸料。 这时领头的说:「有?白米还有?肉,俺带了?两瓶酒,咱喝一口哈。」 姜青禾推徐祯,「诺,你陪着喝。」 她?和都兰蔓蔓单独一桌,不陪喝酒,她?们就喝汤。本来说让四婆几个?也来吃点,几人?都不肯来。 「那我喝一点,」徐祯头疼,被领头的拉过去,先给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就沾了?点,姜青禾说:「先吃菜吃肉哈。」 除了?红烧肉、梅干菜烧肉,她?还炒了?盘萝蔔缨子?,开了?罐之前腌的沙葱,全是下饭菜。 红烧肉配白米饭是一绝,一块肉一点酱汁拌在饭里,先吃皮后配饭,可把蔓蔓吃美了?,她?喊:「还要肉肉和饭饭。」 尤其刚出来的新米,晾晒后舂出来的,米粒虽然小,可颗颗分明,糯得可以,一点都不牙碜。 男的吃肉扒饭喝酒,领头的自个?儿就灌了?半瓶,他喝飘了?,脑子?也不清明,只觉得人?家拿好菜好肉招待,连白米饭都上?了?。 一拍桌子?,嘴巴控制不住秃噜出来,「妹啊,俺给你找条路子?,俺镇里有?认识的粮商。」 骑马先生没?拦住,他也说:「吃人?的嘴软,稻子?俺们不收,粮商俺们也有?熟的,看你们想咋换价了?。」 吃人?的嘴软,吃白米嘴更软,吃红烧肉嘴都飞了?,啥话都能应承出去。 「哥你给问问,一斗稻能换三斗半麦子?不,要新麦,要是上?年的麦子?得四斗半,要不就五斗硬糜子?。」 这换价也不是姜青禾瞎喊的,她?昨天?又跑去问土长,啥换价能接受,两个?人?是商量不好的,还叫了?几个?叔伯婆姨一起商讨了?番。 结合之前的换价,他们都觉得这种出来的新麦,比去年的要好,秕谷更是少,按之前的换价来太亏了?。 这个?价姜青禾又往上?提了?五升,做买卖就没?有?不讨价还价的,把底价都给摆出来,别人?一压价,那哪有?赚头。 「俺帮你问问,明天?让他自个?儿先来瞅瞅,俺们收粮食眼力是有?点的,但不像粮商,他们打眼一瞧就知道?粮差在哪儿,压价更是张口就来,」骑马先生抿了?口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语气带了?点语重心长,「俺只能把他请来,能不能留住他,那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哎,这是自然,」姜青禾连连点头。 「还有?你上?回说的那个?,」骑马先生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期待地问,「做了?没??」 姜青禾有?点楞,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啥,「那么大的也不晓得你们要不要,木头是砍了?,还没?动工,但做了?把小的,哥你瞅一眼。」 春山湾一夏无雨,但入秋后,雨点子?说不准啥时候就落了?。 姜青禾会做油纸伞,还是很?早以前田野调查的时候,有?个?村全是做油纸伞的,学了?一手。做的算不上?很?精细,但是形制是对的,开合没?问题,美丑暂且不论。 南方盛行油纸,在贺旗镇防水的叫油毡纸,也有?叫油毛毡的,上?面涂的麻油能避水。 一卷得四十个?钱,而且只有?一米长,半米宽,做把小伞也就刚凑活。 但是麻油防水肯定?不如桐油。 「做大的要多少麻钱子?,」骑马先生照着自己身高比了?比,要做个?比他高的,撑起来能盖住一两头骆驼。 「能做的话,要十顶,」他说,其实塞北境内遇到雨的时候并不多,反倒南边多雨,山林又多,避雨很?麻烦。 不光避雨,用来遮日?头更好。 「油布你们自己出的话,架子?要十五个?钱,」姜青禾也并不是狮子?大开口,要做那么高,光是噼架子?就得噼好久。 而且没?那么多竹子?能砍,还得徐祯一点点在木头上?刨出来。 「行啊,油布桐油都俺们自己出,」骑马先生也卖了?个?好,「剩下的那点边角料也给你们。」 别小看这些边角料,对于姜青禾来说,拿针线拼拼凑凑,都能做件带帽雨披出来,前提是边角料足够多。 骑马先生避开人?,拎出一串钱,「这里有?五十个?麻钱子?,算是俺定?了?,再过小半个?月,俺们得起场了?,抓点紧。」 姜青禾满怀激动地应下,「成,肯定?在你们起场前能给做好。」 然后开始一个?个?数,钱数就得当面数清楚。 「剩下的一百个?钱,到时候你看要海货还是钱?」 「海货?」 骑马先生等她?数完无误后又说:「另外批骆驼客也快到了?,上?次你说的海货都有?,你要是要海货,俺就给你留着,凑一百个?钱。」 「那不要钱了?,都换成海货,到时候我自己去挑,」这钱就算她?拿了?也是要买海货的,不然凭从鸡鸭蛋里获取微弱的那点碘吗。 事情商量完,姜青禾回去一看,蔓蔓趴都兰身上?睡着了?,巴图尔还很?精神,领头的彻底喝趴下了?。 被两人?架着走时,还在嚷,「再喝一杯。」 都兰走前借了?点火,燃起风灯,四片都用纸包裹着,风是吹不灭的。 她?把米袋子?背在身上?,利落地翻身上?马,头巾裹住她?半张脸,都兰在驾马离开前说:「剪秋毛再来找你。」 说完就一甩缰绳,疾驰在黑夜无光的路上?,她?一个?人?赶过不知道?多少次夜路,压根不需要等着巴图尔几个?并肩同行。 徐祯喝得两颊泛红,步子?有?点不稳,摸索着开始收拾桌子?。 姜青禾抱蔓蔓进去睡觉前说:「明天?再收吧。」 「不,不行,」徐祯坚持。 桌子?上?的饭菜都被一扫而光,他抹起来毫不费劲,连油花子?都没?有?。 擦完后他洗了?脚上?床,抱着姜青禾喊:「苗苗。」 「哎。」 「苗苗,」他又喊。 「嗯?」 「苗苗,」他这一次声低了?下去。 姜青禾说:「傻子?。」 「辛苦了?,」徐祯这话含含煳煳的,为这个?家辛苦了?。 反正姜青禾没?听到,她?早就睡了?。 第二天?早,稻谷晒出去后,姜青禾给后院那几只餵完饲料就打算出门了?,徐祯则留着看谷,把做大伞要用的竿子?都给削出来。 有?钱就有?干劲。 昨天?晚上?没?数,早上?两人?头对着头数那么一罐子?的资产,然后惊奇地发现。 赚来赚去还是五百个?钱。 又开始痛苦地一一对帐,明白一个?道?理,钱到哪都不经用阿。 节流对于他们来说太难了?,还是得开源。 她?背着篓子?出门,刚遇上?宋大花扛着土回来,姜青禾帮她?推了?把,「咋这老沉?」 「唿,这不是想多背点省事,俺得把后院那地给拾掇了?,种菜虽说甭想了?,也得叫雨给浇透。」 宋大花的肩膀垫了?两块厚布垫,也被勒出两条深痕,她?揉着肩膀说:「俺打听过了?,这地有?种土叫红土,就搁春山那片崖背往里走。说是做水窖好,保管雨来了?,就留在窖子?里走不出。」 「你瞅眼见着快下雨了?,不得留点雨,下雪就别说,这水虽说不能吃,可种地浇苗咋都好使。就起早去,你男人?加俺男人?,挖一两车尽够用了?。」 姜青禾现在对她?是心服口服,没?见过啥事都上?赶着,还那么有?活力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去,今天?我还寻土长有?点事,明天?晚点你瞅行不?」 「咋不行,你让你男人?先把窖子?给挖了?,」宋大花说,「到时候俺男人?挖完,也去给你们帮衬把。」 宋大花压根不相信,就徐祯那样?身板的,能在一天?内把窖给挖完,悬嘞。 要是她?的心里话被姜青禾知道?,她?指定?得说,姐,你没?说错。 宋大花太能哌啦,好不容易姜青禾才打住她?的话头,一路狂奔到土长那。 双手扶着桌子?喘了?好半天?气。 土长说:「还是年轻,有?点子?虚阿。」 想她?当年十八九岁,连夜赶路,第二天?在农田插秧都没?那么喘过。 「今天?新粮商就会来,」喘完气后姜青禾才把话给说出口。 「下次这种话,在你喘气前早点说,」土长也想喘气了?。 走出去叫人?,眼下各家晒谷都晒得差不多了?,她?喊了?几家把粮食袋子?拎来,怕粮商进湾一家家看,有?哪家说话不中听就撂脸子?走了?。 这都是曾经血泪的教训。 「啥?真给找了?个?新粮商?」一个?老头扛着袋子?进来就说。 「咦,俺说这闺女?真不孬嘞,」长脸大姨拿了?小袋子?,啥也不管先夸再说。 …… 土长说:「打住,人?来了?你们再夸,这笔买卖别给搅黄了?,不然今年这粮按往年的换。」 几个?大爷姨婆相互递眼色,把嘴给闭紧。 粮商来得挺早,几个?人?骑马来的,姜青禾有?点心疼那匹马。 无他,这粮商头厚脸肉多,那肚子?圆鼓鼓的,姜青禾都以为他下不来马,没?想到人?家下马挺利落,是个?灵活的胖子?。 也不客套寒暄,「粮呢,带俺去瞧瞧,俺这两个?兄弟找俺夸口,说昨天?吃了?你们这粮,真不孬。」 「粮在这,俺们这里有?七十几户人?家,只拿了?十来袋,」土长笑得不自然,话语倒是殷勤给他引见。 领头的落后几步悄悄跟姜青禾说:「他好吃,你瞅瞅那身板,有?啥好菜就上?点。」 这点土长早就安排上?,用木甑蒸了?一锅白米饭,那小火炖的,一掀锅全是米饭的香气,叫人?直咽口水。 又请了?做过伙夫的炒了?几个?菜,做了?好些油花,青稞面裹了?清油和香豆,一个?个?贼暄乎,一按立马回弹,伙夫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一大锅烩羊杂碎,还做了?几只烧羊蹄,一半骨头另一半包着肉,一脱骨头就滋熘出来,红汪汪火辣辣的。 当然这些不是买的现成的,都是临时忙慌从各家借的,才能做做体面。 姜青禾从灶房回到里屋时,那粮商十来个?袋子?都已经挨个?打开看过,手伸进粮袋中间抓了?一把稻子?,捏一捏,剥开皮看了?又看。 才收回手说:「今年这稻子?属实还不错,精米谈不上?,但这稻长得实,每袋俺随便?挑了?点,都没?有?秕谷。」 他想背着手,摆出一副架势来,可是肚子?太大,手一背到后头,肚子?挺得更大了?。 叫湾里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垂着头一耸一耸的。 粮商只能抱住自己胳膊,他咳了?声说:「俺兄弟也说你们这湾里头不错,买卖先不谈,带俺在湾里走走,各家的粮食再看看。」 其实换粮的怕粮商奸诈,用的升斗都是做过手脚的,新粮夹陈粮,有?的还生虫。 可粮商也怕他们乡人?变着法子?要把粮食加重,掺沙掺石头,或是把那些泡过水的卖给他们。 吃亏吃多了?,哪怕熟人?介绍,他也不会轻易点头。 土长有?交代大伙别乱说话,可也说不准,心里忐忑,面上?就越发没?有?表情。 这也是姜青禾头一次完整地看春山湾的结构,院子?和院子?并排挨着,院子?里栽着大大小小的树。少有?砖瓦房,大多都是黄泥屋子?,间隔着低矮的板屋。 黄土路上?嵌着大小不一的石头,还有?牛羊粪残留的痕迹,路上?大多种的沙枣,沙枣已经快到熟透的时候。 有?不少小娃在树下蹦高高,想要拉下一簇,摘一点来尝尝,到底好吃了?没?。 四拐八拐的道?也有?不少,都是宽街大道?,不少人?家院子?用绳子?牵着,倒挂干菜,新收的黄豆放在木盆里晒,屋檐底下挂着红艷艷的干辣椒,干大蒜一左一右用绳子?缠成串,挂起来。 娃会在院子?里跑,又或是三五个?聚在一起,玩官兵抓贼的游戏,高低不齐的声音喊:「官兵抓贼,猫头两捶,过金桥,过银桥,问你大老爷好不好?」 一喊完就抓签,长短签红黑签都不相同,男娃女?娃撒丫子?跑,抱着头,撅着屁股,生怕自己头挨两锤,脚被踢几脚,嘎嘎直乐。 还有?要是有?匠人?住的地方,门口插块铁的就是铁匠,粘着一团毛的是毡匠,立根木头的就是木匠,大伙也好找些。 粮商甚至还去社学里头也转了?圈,其实说是学房,不过是低矮的木屋连排,做了?很?高的院子?。 现在秋收,先生也要管自家地里的事,就早早放大伙归家。 「这地方不错,」粮商看完粮食,在湾里走了?一圈,走到土长那座高房子?瞭望台上?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姜青禾跟在后面心惊胆战,毕竟这楼梯年纪久了?,吱呀吱呀格外会响,绝对不是粮商太重压的。 站在高处就能俯瞰整个?春山湾,连绵不绝的屋子?,一大块一大块的农田,川行其间的河流,茂绿高耸的山脉。 下来后粮商又吃了?顿合他口味的饭,连最后一根烧羊蹄,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一斗稻子?换不了?三斗半麦子?,」粮商打了?个?烧羊蹄味的嗝,喝了?半杯水顺顺气又说:「你们也是实诚人?,刚才各家的粮俺都看了?,跟先头看的也差不多。」 「这样?吧,三斗新麦,糜子?俺就不跟你们争了?,五斗给你们,俺叫人?运粮去了?,晌午后能到。」 大伙都没?来得及惊喜,姜青禾问,「那明年恁还来收吗?我们湾里的稻子?恁刚才也见了?,一点都不孬。」 「要是恁年年都来收,换价都好商量,没?必要定?死了?,粮价也会跌,年成好和年成不好的粮价不一样?咱们都明白。」 「只是瞧恁瞅着实诚,为人?又和气好说话,做的买卖也良心,都想跟恁做长期买卖。」 粮商这才认真看了?眼旁边长得秀气的姜青禾一眼,骑马先生说:「哥你也老是在村里收粮,这湾里都是老实人?,大伙就想稳一点。」 「先收三年,」粮商拍板,「三年后要是还成,以后都来收也可以。」 「那恁给我们签个?红契呗,」姜青禾直接顺藤爬。 其实不管是湾里人?,又或者是其他地方的乡民,私底下交易的时候,签的都是白契,就是没?有?官府盖印的私契。 而红契是有?官府戳印的,又叫官契,衙门有?卖但是贵,可有?印记的就代表有?效力,土长手里有?几张。 「成,」签个?红契而已,粮商答应,反倒更高看姜青禾一分。 还偷偷问她?,是不是从镇里来这做私活的? 直到姜青禾再三表示,自己就是湾里人?,他才感慨着后生可畏。 签了?契后,土长深吸了?口气,面容还算平静,姜青禾更平静,只是会想应该让徐祯和蔓蔓过来的,她?现在也有?点积极向上?的样?子?了?嘛。 这时湾里也静悄悄的。 可等到骆驼拉的大轱辘车进湾里,每一辆车板压着沉甸甸的粮食,那关乎着湾里人?过冬的储粮,是一家老小能不能吃饱的口粮。 「换粮嘞——」 「快,抄傢伙,树根你背粮食,老头子?你快些!」 「你跑得快,抢个?头的。」 有?个?老婆婆背着粮走得趔趄,跟一旁的老头子?说:「比往年多一斗的糜子?,留几斤稻子?,其他全给换了?。」 「今年可以吃得饱点了?,不用只吃夜里这一顿。别老吃黑面馍馍了?,俺们也换点麦子?,吃一碗面条。」 「可不是,多一斗的换价,俺家今年出了?二石的稻子?,那就多了?老些,总算能松缓些了?。」 大家晒得黝黑,天?天?在地里劳作的脸上?,此时都是舒展的笑容,哪怕没?吃上?一口稻子?,顿顿吃着咯嗓子?的糜子?,缺油少盐,他们也从来没?怨过生养他们的这片土地。 反而时时感恩,土地养育了?他们。 姜青禾坐在一旁记帐,她?心里到此时真的明白,粮食为啥是农家人?的命根子?。 多点粮,哪怕是粗粮,也能在冬日?不挨饿,不求一日?三餐,只想能过上?一天?吃两顿的生活。 换粮的人?里徐祯用板车拖着自己和四婆家的粮食来,蔓蔓站在板车上?,有?人?说:「前头记帐的娃子?厉害的,粮商就是她?谈来的。」 「那个?是前半年来湾里的,住东头那家,都不出来走动的,叫啥名俺给忘了?。」 「南边来的可真有?本事阿,俺真不知道?咋谢她?哩,今年俺媳妇刚生了?崽,正愁粮呢,」一个?汉子?眼里有?泪花,粮食是农家永恆的根。 「那是我娘,」蔓蔓大声地说,她?可骄傲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徐祯忙把她?抱下来,沖四周笑笑,蔓蔓摇着脑袋咧嘴笑,「爹,娘可真厉害。」 她?不知道?发生了?啥,可她?就是晓得她?娘老厉害了?。 「对,你娘天?底下第一棒,」徐祯说。 他有?点说不出来话,听着那些由衷的赞扬,他与有?荣焉。 换粮的时候,苗阿婆也来了?,在车队还没?来前,姜青禾跑了?一趟山里告诉她?。 其实两个?人?除了?后来,姜青禾进山给她?送桶送簸箕外,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可她?还是跑了?这一趟。 也许还记挂着苗阿婆曾经说要给她?做酸汤面吧。 「闺女?,山里的高菊花开了?,到时候你来,婆给你做酸汤面。」 苗阿婆搬完粮食后又折返说。 「哎,婆你等我,」姜青禾扬起个?笑容,两颊鼓起。 换粮现场闹哄哄的,可笑声却没?停过,搬粮食的汗大颗砸在地上?,但心里太踏实了?。 帐记完了?,粮食也换的差不多了?,宋大花还到姜青禾借了?四升的稻子?,拼拼凑凑换了?五斗硬糜子?,而姜青禾那六斗稻子?,全换了?麦子?,她?太讨厌吃糜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换完粮晚霞铺满整片天?,姜青禾看着众人?喜气洋洋的脸,想着等会儿要挑头特别健壮的马骡子?。 没?想到,有?好些大娘围过来,手里提着篮子?,很?热情地握她?的手,那样?粗糙的指腹,姜青禾却没?伸回手。 把装在袋子?里的黄豆,自家腌的酱,好几串干辣椒,一个?又黄又大的南瓜,大蒜干姜全都塞到她?怀里。 那种具象化成实物的热情洋溢到满出来。 「给你补补,瞧你瘦的。」 「俺真承你的情阿,你是俺们湾里的好娃子?。」 「婶没?啥能给你的,这些干菜你收着。」 …… 太多太多难以承载的热情。 姜青禾觉得自己做得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她?们不觉得,得叫娃知道?,她?为湾里做了?多大的好事。 姜她?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心肠很?硬,她?几乎从来不哭,可怎么感觉眼里下雨花了?。 最后还是土长出来说:「换了?新粮,一家出一斤粮食,明天?全湾吃顿饭,放人?家回去吧。」 她?摇头嘆气,「你们这群婆姨呦。」 最后属于姜家的又高又壮的马骡子?,套在了?板车上?,拉着满车的东西驶向夕阳落下的地方。 姜青禾看着逐渐远去的人?们,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棵种子?,受到热情的照料,就想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她?恍然间有?了?极大的归属感。 第29章 浆水面 那头马骡子进了?后?院的新棚, 姜青禾挑了两根尾部分叉的胡萝蔔怼到它嘴边,又在槽里倒了?剁碎的苜蓿干草。 蔓蔓蹲在一边瞧了又瞧,她说:「像马,又不像。」 姜青禾怎么告诉她, 马骡子本来就不是马, 公驴和母马生的叫马骡子, 它力大无穷,而母驴和公马生的是驴骡子,擅长奔跑运输。 索性蔓蔓也没在上面纠结,她要去看板车上有什么东西,湾里人?送的都是自家地里种的, 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 她挨着老大一个南瓜,轻轻拍了?拍说:「吃瓜米汤。」 四婆给她做过?, 南瓜和黄米熬的, 又浓又甜。 「行啊, 到时候把籽掏出来, 晒干留种, 」姜青禾拎着柄把南瓜抱起来,老沉手了?。 今年这地肥力不足以种黄豆, 本来还想着找四婆换。没想到被人?家塞了?好几?袋, 全?都给倒进竹簸箕里, 再晾晒会儿, 到时候做黄豆酱。 还有干辣椒和大蒜结, 她也学着湾里人?那样挂在屋檐下,至于?麻布口袋里圆鼓鼓的, 是番薯和土豆。 这两种产量高,他们自家地里种的又多, 就凑在一起送了?一堆,省着点吃,能吃到开?春。 还有些白菜、萝蔔、胡萝蔔、鸡毛菜,都是山野地里长出来的,另外一半她给骑马先生和领头的了?,毕竟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麦子也给了?两三斗。 夜里灶房炉火还没熄,灶膛里烧着稻草秸秆,木锅盖里咕噜咕噜起泡,一只?只?又白又鼓的饺子沉沉浮浮。 调一碗料,猪油、葱花、清酱、一撮盐,舀起一勺沸腾的汤,饺子满满当当挤碗沿。 桌子上羊油灯燃着,光线昏黄,三人?围着木桌吃饺子,蔓蔓咬到了?一个笋干馅的,她头一次尝到这个味道,上回换来的笋干还没做过?呢。 「脆的,」她嚼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徐祯告诉她,「这叫笋干。」 笋干泡开?,切成细细小小的粒,加上一点点肉末,炒熟包进去的,照样爽脆。 姜青禾吃到的是萝蔔粉丝馅的,谈不上鲜,可素馅的蘸一点点醋,那可真爽口阿。 最爽口的是酸菜馅饺子,里头搁了?一点剁碎的猪油渣,爆出的汁里有酸味,吃起来不酸不咸,正正好。 「做这太费心了?,不过?你这手艺哌哌好,」姜青禾咽下嘴里的饺子,毫不吝啬地夸奖。 「哌哌好哇~」,蔓蔓说得抑扬顿挫。 「那你多吃点,」徐祯又起身给她碗里加了?几?只?饺子。 平时他是不会费这劲的,可他想着,要是今天能跟粮商谈下来,那就当庆祝,要是谈不下来,吃一顿好的解解愁,不行就两顿。 最后?一大锅饺子半只?没剩,吃得肚饱滚圆,还举着灯跑去后?院挖没挖完的水窖,刨了?一地的土。 最后?累得沾床就睡。 天还黑着,又爬起来赶着马骡子跟宋大花两口子挖土去。 宋大花特能说,她男人?则沉默寡言,带着顶破毡帽,满脸胡茬,干起活来嘎嘎使劲。 红土地得沿着春山走,都走到树木越来越稀疏,才找对地方。 「就这准没错,」宋大花用小锄头敲土,「昨天俺怕找不对地方,找人?带俺走了?一趟,挖了?一篓子才走。」 「你们都使点劲,这土挺难挖,胶在一块跟分不来了?似的,」宋大花又是用手挖,又是用脚踹,才把石头边的给震下来,刨出来一堆。 她男人?更是挥着锄头唿唿生风,啥难挖,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一搂一大堆细土。 姜青禾跟徐祯两个人?望而却步,他们想挖土,但不想把自己的胳膊折进去。 挖到最后?筐都填满了?,姜青禾喘着气甩手,徐祯努力保持平稳的气息,宋大花啧了?声,「都说啥锅配啥灶,论干活来说,你俩真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姐,你这话我?就当你夸我?了?,」姜青禾也不害臊,谁能有她这样的体魄。 挖完红土后?得和泥,人?力没办法把泥和到有黏劲,得拉头壮牛来。没有牛,马骡子也凑活能使,但不能拉过?头了?,不然?骡子会废掉。 徐祯就把品相不好的胡萝蔔都拿出来,吊在马骡子前面,它拉着搅泥的木棒在坑里转两圈,他就餵它一根。 吃了?一袋胡萝蔔,外加一大捆干草料,红泥才算彻底盘好,比水泥还稠,大花男人?会煳水窖。 关键不是把泥抹一圈,而是要钉窖,选一个大小适中?的位置,往里敲泥棍,让泥都连接在一起,确保没有渗水的地方。 当然?他们不为喝水,只?为储水灌溉就没做那么精细。要是水窖想储存雨水供自家吃喝,那么口径就得挖得小,底下要挖得又大又深,到十?几?米,这样等雨水雪水沉淀后?,用水桶拎出来的水是澄清的。 做水窖留给两个男的做,姜青禾带上蔓蔓,宋大花叫二妞子两个别蹲着看抹泥坑了?,跟着一起去给四婆家掰苞谷。 本来苞谷要比稻子收得早,今年时令不对头,湾里好些人?家都种晚了?,眼下才到能收的时候。 那一大片苞谷地蹿得特别高,苞谷叶杆发黄,露出带着鬍鬚的苞谷。 「小禾,你也来收苞谷阿,俺家的好,你拿几?个呗,」路过?的姨喊姜青禾。 姜青禾连连婉拒,她昨天才在湾里有了?点名气,大伙还很热切。 但她不认识人?啊,宋大花则一把上去揽住那大姨的手说:「水婶,你要不见者有分,要不就收着,给了?她,不给俺,那可不成。」 说到最后?,一人?往篮子里揣了?两个老苞谷才往前走,苞谷地又深又茂密,人?在里头都发现?不了?,她们找四婆这片地,费了?点力气。 她们到时,四婆割苞谷杆子,虎妮一手拽着杆一手咔嚓掰下苞谷,往旁边筐里一扔。 现?在的苞谷都已经老了?,玉米粒硬邦邦的,那种嫩苞谷得还没太熟,苞谷叶绿油油的时候,那掰下的苞谷嫩的,就水煮都特别甜。 这种老苞谷,都是剥下来晒干磨苞谷面的,到时候烙苞谷馍馍,搅苞谷煳煳。 四婆埋怨两人?,「你们咋把娃也给带来了?呢?」 「我?想来给你们帮忙阿,」蔓蔓反问?四婆,「婆你咋让小草姐姐也来了?呢?」 四婆没话说了?,小草见蔓蔓和二妞子几?个来急了?,在那拽着虎妮的衣角说:「娘,你给再砍几?根甜杆。」 虎妮让她别急,撩开?一群苞谷杆,找了?几?根没穗没长玉米的,这种就是甜杆,多汁又甜。 小草蹦着去跟蔓蔓碰头,把甜杆分给他们,二妞子问?:「这是啥?」 「甜杆,」小草说话已经没那么畏缩了?,声音还有点小,她撕下甜杆的皮,里头是青的,一点不糠,她咬下一小截,一声碎响,嚼开?有汁水蹦出来。 虎子在她没剥皮前就咬了?,连皮带肉进嘴里,涩得他吐出渣子,呸呸呸了?好几?声。 二妞子瞅他,说了?句瓜娃子,自己学着小草那样生疏地掰开?皮,咬了?一口,反覆地嚼,她眼睛亮晶晶的,「甜的。」 瞧她们都吃上了?,蔓蔓拿着甜杆压根撕不下来皮,急得她喊,「等等我?,等等我?,皮粘住了?,剥不开?。」 二妞子和小草一起给她剥,她才咬到一口,吮着里头的那点甜味,把渣子也给咽下去了?,然?后?才呸呸吐出来。 几?个大人?掰苞谷,虎妮和姜青禾一掰一个不吱声,宋大花把她在关中?那点子事都捣腾出来说,说到关键处还手舞足蹈,把几?人?听的目瞪口呆,又一阵大笑。 其间还掺杂着高低起伏的呸呸声,一群小崽子找了?片日头照不到的地方。排排坐,一人?身边都堆着好些长短适中?的甜杆,在那里嚼阿嚼,再一起呸呸呸吐出渣子来。 午后?的日头渐渐西斜,风从山野掠过?苞谷地,树叶摩擦沙沙。 等几?人?把这片地苞谷收完再去看这几?个娃,小草倒在地上,蔓蔓缩成一团,二妞子和虎子互相挨着,全?都睡着了?,嘴里还吧唧吧唧个不停。 「俺家这两个猪崽子,吃了?睡,睡了?吃,」宋大花压低声音说。 四婆很会溺爱娃,「别给吵醒了?,娃想睡就让他们睡。」 「反正也指望不上他们能干啥活,」虎妮心直口快,她还怕苞谷被嚯嚯了?。 最后?一筐筐苞谷搬上大轱辘车,收好的苞谷杆子铺在上面,虎妮劲大,一手抱一个娃,途中?虎子醒了?,趴在苞谷叶上又睡了?过?去。 路过?掰苞谷的一伙人?还笑着问?,「从哪收的这么多伢伢子。」 「地里结的,」虎妮说。 笑声顿时响彻在这片苞谷地。 到家后?才被叫醒,一个个盘腿坐在苞谷叶上,眼皮还不时往下垂。 宋大花上去拉虎子和二妞子的手,「你们两个做哥姐的,咋好意思的,赶紧下来,等会儿吃饭都不赶趟了?,喝西北风去吧。」 「吃,吃啥,」蔓蔓立刻爬起来,也不犯困了?,顺带抹把嘴边的口水。 「吃你行不?」宋大花逗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蔓蔓被姜青禾抱下来时,伸出手拍了?拍宋大花的肩膀,一脸严肃,「姨,你去看看吧,咋能吃小孩呢。」 这语气让宋大花笑得直抽抽,拿自家碗的时候手都在抖。 昨天换粮相当于?另一次大丰收,土长收了?每家一斤的麦子,她又出了?一袋豆子,磨成面粉,叫十?来个人?揉面,做浆水面吃。 浆水在这地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找个缸,舀点麦面或玉米面,要不就是豆面、杂面,倒进锅里滚水中?搅和开?。 一定得加菜,春天用苜蓿、山野菜,夏天嘛芹菜、豆芽,到了?秋就会放煮沸后?的萝蔔,冬天则是大白菜,都得煮熟才能放缸里。 一缸浆水要能发酵,得投浆水引子,也就是酵子,发到微酸不起白花,那才算成。 夏天几?乎家家都会发一缸浆水,或是老浆水投新菜,豆面混麦面和成二合面条,吃起来十?分开?胃。 姜青禾一路寒暄过?来,拿着碗到的时候,架在炉子上的几?个大锅正在呛浆水,酸味瀰漫。 油热下野葱花,浆水倒下去滋啦滋啦地响,虎妮嗅着这股味说:「地道,浆水就得呛一遍,吃着才不涩口。」 她还非得挤进去看看人?家做的啥面,看到是一截截短面后?退了?出来,「今儿吃寸寸子面,挺好,不孬。」 寸寸子面就是很短的面,浆水面一般会用这种面,要不就是长面。 自家吃的时候,会把面做的稍微粗点。可要是人?多的话,她们就会把面擀得极薄,切的细细,过?滚水一趟捞出。 浇上浆水,一点辣子,几?片腌萝蔔,一片老腊肉,底下旋着细短的面。 大伙领到面后?蹲在路边,吸熘吸熘往嘴里塞,酸辣凉口,越吃越开?胃,这些天收稻、掰苞谷,割麻的疲全?消了?。 「爽嘞,再来一碗,」有人?喊。 「可把俺吃美了?,这几?天总觉得心口汪着,这下全?消了?。」 一群人?把切的面全?都给吃了?,最后?剩的浆水也倒不出一滴来,才完事。 姜青禾以为吃完就走人?了?,有大娘招唿她,「别走啊,还得杀麻嘞。 」 「啥杀麻,」姜青禾把碗放回到篮子里,不解。 大娘笑道:「就是取麻籽、放麻进涝池沤麻和剥麻线,这三道叫杀麻。你瞅天还早,俺们都要去取麻籽嘞,一天给两个钱。」 「你们平时都在东头,那地远,俺们又碰不着面,连你名姓都是昨儿才知晓的,一起坐下来谝会闲传,大花可少不得你,一起走。」 姜青禾被大娘拉着,她一手还紧紧牵着蔓蔓,四婆她们家不来,还赶着回去掰苞谷。 走到打谷场那,堆了?一地的麻,大伙随便找了?个地坐下。 男女老少都有,一人?兜着个袋子,拿起株线麻开?始搓,搓不下来就给揪下来。 这个活不累人?,但很磨手还枯燥,蔓蔓就熘到一边和二妞子几?个玩。 「禾阿,你说说你们南边那的事呗?」有人?喊,之前都没来往,现?在还不容易坐在一起,可不得好好唠唠。 土长也在,她这会儿可不怕湾里人?被带歪了?。 「啥,」接受到几?十?道明里暗里投来的视线,姜青禾有点磕巴,她手里一下下揪着麻籽,脑中?快速运转,肯定得诉苦。 「南边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好,那里赋税更是不得了?,田税得翻三番,除了?田税、商税、竹子木头啥的只?要你去卖就得上税。」 「一出门你就得往外掏钱,地也不是啥人?都有,一亩山地都得二三两,你没地种,只?能掏钱买。」 她把仅有的那点知识都拿出来添油加醋一遍,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可把大伙都给听楞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不是说南边遍地金银,全?是稻谷,不愁吃穿,穿的叫啥绸,最差也是粗布,用棉织的,比他们这地用山羊毛纺出来的不知道好多少。 姜青禾生怕他们不信,又加了?句,「要是南边那么好,我?们咋会拖家带口往这里赶,可不就是盼着有块地阿。」 枣花婶扑哧笑了?出来,揭她短,「你有地了?,也还是个生瓜蛋子嘞。」 被旁边的人?怒视,「她能记帐,你会不?」 她不会,枣花婶老老实?实?闭嘴。 宋大花则帮腔,「别说南边了?,就说俺们从关中?来的,那房子起的,灰砖大瓦,地上都铺砖,阔气吧。」 「人?人?穿着时兴,头巾都不带的,带帽子,绸帽小花帽,大红粉的都不少哩。可咋呢,一场水不就浇完了?,啥也没剩,羡慕别人?日子做啥,俺现?在就想守着田,有朝能种出一亩三四石的稻子,顿顿吃面,肉奶不缺。」 「你尽扯吧,」有人?笑着打断她。 「咋还不叫人?想想嘞,你瞅瞅你,连想都不敢想,俺就敢想,俺到时候放一百只?羊馋死你嘞,」宋大花这嘴不是盖的。 说的一群人?哈哈直笑,刚起头的那个被笑回去了?,还有人?说他怂得哩。 搓麻籽搓的手都发绿,一股味,天上的晚霞这时候才露面,大伙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起说笑。 有个大伯唱,「一年四季苦太大,吃的是杂面的疙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俺要做苞谷面的疙瘩呢,你吃下呢么吃不下,」立马有人?笑嘻嘻地接上。 「吃下,吃下,」一群小娃跳起来喊,蔓蔓也跟着喊,喊完才说,「吃下啥?」 她二丈摸不着头脑,又蹲在一旁看二妞子和其他女娃玩踢脚游戏,别人?喊,「金子脚,银子脚,点喽,点喽,点到一个二半脚。」 她也跟着乱七八糟地念,「金脚,银脚,点点点,点到一个脚。」 到后?面她不会念了?,一个劲,「脚,脚,点脚,我?点点点。」 有个小女娃还带她一起玩,叫她妹妹,发现?蔓蔓不会玩,就牵着她在旁边走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夜渐渐深了?,线麻也还有老些没取完籽,姜青禾彻底干不动了?,她把手凑到徐祯面前,「瞧,绿手。」 徐祯也默默伸出自己的手,更深更绿,两人?握了?个手。 第二天还得来搓麻籽,这次徐祯没来,她搁那听各个姨婆开?始真正谝闲传的功力,唾沫横飞,表情生动,手不停摆,有时还搔一把腋窝,从春山湾能扯到贺旗镇某个不知名的街道。 说里面有个缠头回回,老有麻钱了?,一顿吃三四碗白米饭,两天吃一头羊,够扯的。 可那些婆姨阿伯都信阿,一个个说这败家玩意,又说谁嫁过?去,可不就跌到福窝了?。 太过?一本正经地回答,让姜青禾差点笑出声,低头紧紧咬着唇。 最后?麻籽取完了?,手也不能看了?,她用土肥皂也搓不掉,索性不管了?。跟在众人?身后?去看沤麻,七拐八拐才到了?一个兜着水的涝池,水颜色青黑,一股刺鼻的味道。 一群壮小伙挨个下到池边,把捆好的线横着放进池里,用棒子捣下线麻浮在水面的头,沤麻要完全?把麻给浸进去,怕浮起来,还得在上面搁石头压着。 最少也得沤七八天才能好,而且沤好还得捞上来晒四五天,才能剥麻线。 剥麻线湾里会给钱,十?盘麻线两个钱,这些麻都得由湾里卖给收麻人?。 临回去了?土长喊住她,「到时候收麻你也来记帐,以后?你帮湾里记一次帐,五个钱行不,当天给,不赊不欠。 姜青禾当然?同意了?,她现?在都不嫌钱少了?,积少成多嘛。 「还有搓麻线这活吧,俺们这地,男的干的多,你把你男人?叫来搓,领回去也成。」 姜青禾阿了?声,又直愣愣点头,她还真不知道,湾里男人?还有这一手嘞。 土长跟她并排走着,「倒是你也可以去学学咋织毛口袋和褡裢,这个活也有钱,一个袋八个钱。」 「其他的活等秋闲俺再给你张罗几?个,想起房子也起个好点的,三德叔的手艺不错,到时候你可以叫他过?来给你们长长眼。」 之前姜青禾说的话,土长也给记着了?,其实?她心还挺细,当时宋大花说要弄个土炕,当天下午就让人?来弄土炕和锅灶了?。 姜青禾想说声啥的,土长立马背着手走了?,她都四十?来岁了?,最不耐烦听那些外道的话。 等她目送土长的背影离开?,转身慢慢走回家,感觉有东西落在自己脸上,抬头一瞧。 下雨了?。 这场雨下了?足足有三天,刚做好的水窖里灌满了?水,还在地里的白菜都吸饱了?水,待要秋播的地旱情缓解。 而除了?地里的活之外,山里的野菌子在第一场雨后?,会齐齐冒出头来。 正是采菌子的好时候。 第30章 酸汤面 菌子最多的地方, 在春山靠北的云杉林里?。 进山的路湿滑,姜青禾手里拿根棍子,背着?篓子,还要分心看管蔓蔓。 蔓蔓带了她喜欢的小水壶, 自从姜青禾告诉她?, 这个水壶叫水鳖子后, 她?每次喝水前总会喊,「鳖子,俺要喝水了?哟。」 那腔调,就跟拐了?七八个山头,又蹭蹭蹭滑下来似的。 把同走在?一边的大爷大娘手扶在?树上, 笑得够呛。 姜青禾后悔地捂住脸,今天徐祯留着?看家, 丢脸全丢她?一个人身?上了?。 蔓蔓头次进山特兴奋, 走路也扭着?屁股, 一下拐到草堆子里?, 一会儿又趴在?树上四处张望。 「你给我好好走路, 」姜青禾终于忍不住了?,几步上前将她?一把提熘回来。 「噢, 」蔓蔓夹着?屁股, 老老实实做娃, 但她?很不服气呀, 嘴巴撅得老高。瞅见路边有只?麻雀, 飞上飞下走走跳跳。 她?停下脚步,双手叉着?腰, 指着?那只?麻雀嚷道?:「好好走路,当只?好鸟。」 说完还呲牙沖姜青禾笑, 「坏鸟,不好好走,蔓蔓好,走路老实。」 还学会自卖自夸了?,姜青禾哭笑不得。 等娘俩赶到云杉林时,蔓蔓彻底蔫巴了?,她?找了?个石头坐下,抱着?脚喊,「娘,我的腿好辣。」 姜青禾正用棍子翻开沾水的叶子,看看有没有菌子,全神贯注的时候嘴巴也开始胡说八道?,「那你喝点水。」 「给腿喝点水?」蔓蔓犹豫着?,但还是准备照做,娘说的肯定是对的。 「不是,」姜青禾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才明白她?说的腿好辣,是腿麻了?。 姜青禾蹲下来给她?揉腿,一边揉一边说:「让你跟你爹待家里?,非得闹着?跟我进山,你诚心的是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我真?心的啊,」蔓蔓摇头,她?抱住姜青禾的脑袋说:「我要陪你呀。」 「少来,」姜青禾不吃糖衣炮弹。 「好吧,」蔓蔓摊手,然后说得很大声,「我也要来撅蘑菇老家。」 那是宋大花昨天雨停的时候嚎的,她?说自个儿要把山里?菌子老家都给撅了?,跟虎妮一道?,黑灯瞎火就上山去了?。 「你撅吧,」姜青禾把小棍子递给她?。 蔓蔓站起来,给她?娘撅了?个屁股。 被姜青禾用棍子打?了?下,她?立马老实拿过木棍去刨土,她?娘不让她?用手去碰菌子,也不能沾树,万一有毒呢。 虎妮说云杉林里?的蘑菇有三种,最多的是紫蘑菇,其实它还生长在?地里?的时候,颜色是褐红的,晒干后颜色才会变紫。 也有白蘑菇,菌盖泛着?点黄,出现在?任何出其不意的地方,而松乳菇会生长在?云杉树下,更多的是依附于松树,在?树根探出橙红或杏黄的脑袋。 紫蘑菇挺值钱的,一斤晒干能有二十个钱,虽然长得有点其貌不扬,但炖鸡是真?鲜阿。虎妮一想起那味就狂咽口水,说没吃上肉还能熬一熬,没吃上这口菌子她?半个月都睡不着?。 但最要紧的是,不能采狗尿苔,它有毒。还跟一般的毒蘑菇鲜艷色泽不一样,它颜色偏黄,总是一长长一群,能够生长在?任何犄角旮旯,包括粪坑边。 所以姜青禾特别小心,看见狗尿苔就铲下来用土给埋了?。 雨后的山林,云杉茂密森绿,鸟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偶尔有湾里?人的说笑声,在?更深的树林子里?。 姜青禾挎着?篓子,跟在?蔓蔓旁边专门找地皮上,虎妮交代有出现裂缝或是褶皱的地方,往下抠,能找到没冒出头的蘑菇。 她?掰开一层层腐叶,一簇乳白的蘑菇串挨在?一起,蔓蔓在?旁边使劲拍手,「娘,你找了?蘑菇一家。」 「这是爹,」她?指着?个头大的说,又摸了?摸个头矮点和最矮的,「这个是娘和蔓蔓。」 「这是蘑菇一二三,」姜青禾让她?闭上小嘴巴,再说这群蘑菇都变成他们一家了?,还咋下嘴。 挖出这一簇蘑菇后,找蘑菇就变得顺利多了?,围着?树根走,一找一个准,那些?肥厚菌伞又大的蘑菇,姜青禾伸出两根手指头,穿过菌柄掰下来,确保不损伤菌子。 所有长过菌子的地方,姜青禾又用土给盖了?回去,明年这里?还会长菌子。有句俗话说:「廊檐水照窝窝下滴,紫蘑菇照坑坑长大。」 等篓子被菌子装满后,姜青禾又抖出个毛口袋,准备再找找看,就听蔓蔓跑过来叫她?,小脸红扑扑的。 「娘,那株树上长了?好多,黑黑的耳朵!」 她?眼睛睁得特别大,却?又很兴奋,要拽着?姜青禾去看。 雨后出来的不仅仅是蘑菇,还有喜欢长在?朽木上的木耳,一叠重在?另一叠上,长势很足。 姜青禾努力?辨认这些?树,好像是废弃的槐树,如果它是长在?有毒的树干上的话,那野生木耳也是带毒性的。 「这叫做木耳,」姜青禾告诉蔓蔓。 蔓蔓歪着?脑袋看着?一簇簇的木耳,她?问?,「木头也会长耳朵吗?」 「那我跟它说话,它能听见吗?」 「你可以试试,」姜青禾回她?,自己上手将木耳小心摘下来,木耳她?挺喜欢吃的,不过她?吃的一般都是干木耳,泡发后炒的特别脆。 鲜木耳她?尝过一次,跟干木耳不是一个味,很软很弹。不过有些?人说鲜吃有毒,可能会浑身?瘙痒起红疹,在?这个医药不发达的朝代,更会有致命的可能。 她?还是不享用这口美味,回去后把木耳晒干再吃。 摘完这片大大小小的木耳,和刨了?又刨的蘑菇后,母女俩坐在?木桩上,吹着?凉风,吃了?几个萝蔔丝馅的包子。 终于决定先?下山。 上山的人多,下山的人少,每个路过的人都得往那筐子和袋子里?瞟几眼,那装的满当,都会说几句,「咋不再摘点。」 又说:「真?不孬阿。」 姜青禾也会把摘的木耳给他们看看,那些?老一辈啥没见过,还很热心告诉她?,「别就拿回去炒了?,这玩意你得晒干了?才不麻嘴。还有这玩意最多的,你瞅着?那片林子了?没,下晌叫上你男人,多揣几个袋子上那摘去。」 姜青禾应声,又寒暄了?几句,走到桦木林那段路时,她?犹豫了?会儿,苗阿婆正出来餵鸡,眼尖地瞥见了?,忙出来招唿她?,「进来坐会儿嘞。」 「婶,蔓蔓你叫婆婆,」姜青禾几步走上前。 蔓蔓这会儿其实又困又累,但她?还是扬起脸,甜甜地喊,「婆婆。」 「哎,」苗阿婆都不知道?咋稀罕才好了?,从屋里?找出一堆零散的糖块,非得塞给蔓蔓。 「婆婆,我吃两个,」蔓蔓还是很有几分机灵的,全部的话,她?娘肯定不让她?拿,但只?要两个,婆婆肯定还会给她?。 这会儿她?要是有尾巴的话,指不定被自己得意到翘得高高的。 「乖娃,」苗阿婆夸了?又夸,蔓蔓坐在?小椅子上吃糖,含着?糖瞄来瞄去,苗阿婆的院子里?晒着?很多的草药,她?不喜欢闻,捂着?鼻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可巧你今日进山了?,面俺昨夜就给和下了?,本来俺闺女说要来家的,临头又让人捎了?口信,她?婆母害病了?,叫她?老汉去看了?。」 苗阿婆拉着?姜青禾的手,那手粗糙温热,「这面俺老婆子一个人哪吃得下,你带娃留下吃,俺麻利得很,一会儿就能烧好。」 「成啊,老早就盼着?吃这口了?,一直没凑上,」姜青禾也爽快,「婶我给你烧火。」 「好好好,」苗阿婆将醒发好的面团拿出来,放在?面案子又揉了?揉,「俺给你们做饸饹,你晓得是啥不?」 「之前不知道?,前两天有人扛着?饸饹床子找我男人修,这才晓得。」 姜青禾往灶膛里?又添了?块干桦树皮,想起那饸饹床,其实压根称不上床,挺老长的一个。 苗阿婆搬出饸饹床子,用硬杂木做的,底下一根粗木桿掏个圆洞,圆洞里?头有张掏了?好多个圆孔的铁皮,面团搁里?面,上头杵棒用力?往下捣。 一根根光滑的面条被挤出来,滑落在?滚汤里?,太长得用刀切断,不然跟长寿面一般特别长。 苗阿婆累得有点喘气,她?说:「做饸饹面得适中,软了?就黏,一段段的,太硬就压不动。饸饹还得用荞麦面,煮出来炝完锅配酸汤才好吃 。」 荞麦面很松散,不像麦面那样很容易和成一团,她?们做的时候还会加点野生蒿籽面,成型后吃起来就筋道?了?。 更有的会加生石灰水来和面,姜青禾反正是不敢尝试。 饸饹煮好,就得拌酸汤了?。 苗阿婆调酸汤全靠高菊花,一种七八月开花,有点类似菊花的植物,跟草原的野韭菜花应该相同,姜青禾觉得挺像的。 这玩意别名?很多,有叫麻麻花或是择蒙儿花的,这地就高菊花跟麻麻花混着?叫,民歌也有唱,「七月二十八,麻麻花开赛菊花。」 苗阿婆等锅里?油七八成热,开始顺锅边冒白烟,才把晒干的高菊花倒进锅里?,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瀰漫整间?小屋。 蔓蔓从外头探进个头,她?鼻子一耸一耸嗅着?,「好香。」 太过于霸道?的香气,姜青禾被熏得想打?喷嚏。 「到时候俺带你去摘点,现在?还有高菊花哩,你摘了?花脑晒干,捏碎捣成饼饼,呛锅的时候放点,那贼拉香。」 苗阿婆笑着?说,姜青禾此时也只?觉得香的人胃口大开,跟苗阿婆请教。 苗阿婆一边回答她?的话,又往锅里?熘了?点醋,舀瓢水倒下去,等酸汤沸腾起泡,再倒进盛着?饸饹面的碗里?,还舀了?勺素臊子。 这碗酸汤面,酸得过瘾,香得熏人,而且饸饹顺滑,姜青禾还要了?勺辣子放进去,搅一搅,更觉得这味对了?,吃的背上冒出点热汗来。 苗阿婆一个劲给她?俩夹面,吃到后头,蔓蔓趴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也许大多数时候一个人住在?山里?,没有啥人能说话,难得见到人,苗阿婆就特别殷切,吃了?饭又要带姜青禾去采高菊花。 还告诉姜青禾一个采蘑菇的好地方,不在?云杉林里?,而是顺着?桦树林一直走出头,有片腐地,里?头的蘑菇长得不算特别多。 但每个蘑菇都有拳头大,肉质特别肥厚,苗阿婆采了?就往她?的篓子里?装,「你到时候烘干了?,等大市拿过去卖,短于二十个钱别卖,那伙子人卖南边去,百来个钱都能叫得出口嘞。」 姜青禾对老人的好意总是很难拒绝,可她?只?摘了?小半篓,实在?不好意思摘了?。 准备到时候拿些?东西过来,有来有往才行。 苗阿婆送她?们一直走到山脚,把那袋木耳帮姜青禾一道?拿下来,她?说:「得空就来走走。」 「婆婆,你要好好吃饭,」蔓蔓握着?她?干枯到皮一扯就松的手,小表情很认真?,大眼睛亮亮的,「要跟我这样式的才好看。」 姜青禾还以为她?能说出啥话来,差点没笑出声,蔓蔓一直觉得好看,就是得跟她?这样胖嘟嘟的,脸肥肥的才好。 「好好,」苗阿婆也笑得合不拢嘴,没再留她?们,自己一个人利索得走回山上去了?。 等到家,蔓蔓抱着?徐祯脖子,小嘴叭叭,「爹你咋不去嘞?」 娘背不动她?阿。 徐祯以为她?想爹了?,忙扬起笑准备说,爹也想你了?。 就听蔓蔓嘆口气说:「你不去,我累了?,都只?能自己走。」 「小没良心的,」徐祯捏她?鼻子。 姜青禾喊,「别腻歪了?,赶紧干活。」 鲜木耳直接整袋倒出来,铺在?高粱篾上头,底下压得稀烂的,全拿出来,倒在?桶里?,到时候煮了?餵马骡子。 还有采的蘑菇,趁还鲜的吃一口,徐祯将紫蘑菇洗干净,切块熬汤,松乳菇片成片,油煎一煎,配大米饭,拌汤一绝,鲜灵的舌头都尝不出其他味。 吃完后蔓蔓还蒙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蘑菇一家可真?好吃哇。」 夜里?还得拾掇蘑菇一家,要想把干蘑菇卖出去,靠晒干蘑菇是不成的。得先?烘,这个昨天晚上姜青禾还去跟四婆讨教过。 挑拣出坏得不成样子的蘑菇,姜青禾拿出个竹网子,和徐祯一起用棍子把四周撑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底下搬一个火炉子,放点干柴烧,只?留燃得最烈不冒火的炭去烘蘑菇,等蘑菇上附着?的东西一点点掉在?火上,呲起一簇火花。 等第?二天再拿出去晒。 雨一停几乎湾里?的人都出去山里?采蘑菇了?,昨天徐祯的大伞也进入收尾,第?二天夫妻俩趁蔓蔓还睡着?,打?着?火把摸黑进山采,走了?好些?地方,采了?两篓子,又收穫一袋木耳才回来。 第?三天,就只?能见满地被翻乱的土,只?留下零星点的蘑菇。 姜青禾也满足了?,晒干后的蘑菇总共装了?两个大袋,她?不知道?有多重,用手掂了?掂,估摸着?有个四五斤。 蘑菇的水分太多了?,尤其刚下过雨采的蘑菇,十来斤烘干才能出一斤干蘑菇。 辛辛苦苦忙活好几天,一斤才能赚二十个钱,姜青禾都有点捨不得卖了?。 她?蹲在?蘑菇边思来想去,实在?不甘心,又没想出个好主意。 蔓蔓在?她?旁边走来走去,她?也蹲下歪着?脑袋问?,「娘你要当蘑菇吗?」 「我恨不得自己是蘑菇,」姜青禾说完,看到院子里?晒的高菊花,她?突然想到,可以做蘑菇味精。 就是把干蘑菇碾碎磨成细细的粉末,不管撒一点在?汤里?,还是炒菜放一点,都能有提鲜的作用。 最要紧的是,一斤干蘑菇能出好几斤的粉,姜青禾还能叫徐祯给做个类似后世那样的调料瓶子,转开能一点点撒出来,把转片拨回去,就漏不出来了?。 至于去哪卖。 姜青禾看向平西草原的方向,虽说不能逮着?同一头骆驼薅。 可谁叫那群骆驼好薅呢。 与此同时,平西草原刮过一阵凉风,领头的摸着?自个儿胳膊,他说:「咋后背冷嗖嗖的。」 第31章 麻腐包子 平西草原的草渐短渐黄, 有几块地甚至被啃到只剩个秃瓢。而骆驼出了一层短绒毛,长得膘肥体壮,骆驼客开始綑扎草垛子,修补鞍子, 准备过几天起场向北运盐去。 姜青禾从板车上跳下来时, 几个汉子围着骆驼, 有人跪在地上?抬起骆驼的蹄子,比比划划,领头的带顶毡帽在一边指指点点。 「掌柜子,你们做啥嘞,」姜青禾隔了几步外就吆喝, 以前?她?说话还?细细声的,现在恨不得扯嗓子高调子喊。 「拿氂牛皮给骆驼掌包一圈哩, 走戈壁那石子多得磨掌, 氂牛皮硬, 包圈骆驼脚掌好受些, 」领头的谈起专业来侃侃而谈, 此时一点不像没谱的。 领头的几步蹿过来,手扒拉板车上?堆着的木伞, 嘀咕, 「看来也不咋能挡。」 「咋开, 快打开让俺瞧瞧, 大?头, 你去?喊二当家的让他?过来掌掌眼。」 骑马先生走过来的时候,徐祯正?被一堆人围着, 活也不干了,骆驼也暂时扔在一边, 都跑过来看他?咋开伞的。 徐祯利落地将伞往上?推,卡住扣,伞面彻底被撑开,像一朵巨大?的蘑菇,瞬间遮蔽了大?半的阳光。 单根木桿肯定不好固定,徐祯给做了圆柱木桶和方?形板,中间掏个圆洞固定,撑开后绝对?不会左摇右晃。 「嚯,」有人喊。 每一把伞都撑开伫立在草原上?,骆驼客全部一窝蜂地围过来,围着伞面看有没有洞,又是拿水一桶一桶往伞上?倒,伸手摸摸有没有漏水的。 「哎呀,这木匠把式别看年纪轻轻,活做的真板致,一点不孬,」领头的夸完又笑,问徐祯,「来你瞅瞅,这个活能做不?」 他?从兜里掏出块马蹄木涩,形状就跟马蹄一般,用厚木板锯出来的,上?头凿出四个孔洞,到时候用细麻绳在马蹄对?应的孔洞上?绑住,能保证蹄掌不被沙砾咯到。 「能啊,」徐祯点头,话语直白,「有锯子和钻子的话,现在就能给你做。」 姜青禾从徐祯身后探出头,「别给钱哈,我们这交情,做个木蹄掌而已,让他?给你多做点。」 领头的半点没被惊喜到,他?摸着自己褐衣下的手臂,毛毛的。 尤其?听到姜青禾笑眯眯地说:「要起场了是不,今天我做顿面,给你们尝尝呗。」 他?更是汗毛直竖,两人打过交道好几次了,都差不多摸清了对?方?啥性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妹子你有话就说,哥这人虽说风里来雨里去?,戈壁滩鬼门关都闯过,可你这一套还?是怪渗人的。」 姜青禾笑容僵在脸上?,她?就该直截了当的,磨刀嚯嚯向猪羊,直接宰。 「是有件事要谈,等?你们尝尝才好开这个口阿。」 「那你还?是直说吧,」领头的怕一吃找不着北,吃人的嘴软啊。 他?为了不直白拒绝,搜刮肚肠还?找出了句夸人的词,「你是拨吊子舌头,转环子嘴,能说会道得很。」 嘛玩意?,姜青禾发现跟他?打交道好痛苦。 她?取了包袱里的蘑菇粉,领头的接过来,抖了抖,没打开,他?嚷道:「啥玩意?。」 「你转一转就开了,」姜青禾给他?展示了一遍,有个能旋开的,费时费力,后面都做了盖子口能掀开,露出里面钻了洞的盖面,粉一倒就能出来。 姜青禾倒了点在手上?说:「山里蘑菇磨的粉,特别香,不管煮二合面条,还?是面片子或拌汤,加点盐撒把粉,准香迷煳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领头的不为所动阿,他?个大?老粗,好不好吃都能凑活,绞尽脑汁想如何委婉拒绝。 「山野地头的东西很难卖出特别好的价格,」骑马先生接过话说,他?又伸出手问,「能瞧瞧这个瓶子吗?」 姜青禾也不气馁,把瓶子递给他?,骑马先生开了盖,试了试能不能流畅地把粉末倒出来。 他?沉思了会儿,才说:「进来谈谈吧。」 「你可千万别腚子一热,就想买哈,」领头的跟在旁边一直嘀咕。 姜青禾一听还?有迴旋的余地,立马揣了包袱进帐篷,留下徐祯一个人苦哈哈在外面锯木头。 「俺们不要粉。」 姜青禾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这么直白的拒绝,她?差点没放稳包袱,当场「阿」了一声,那找她?谈啥诺。 骑马先生笑了声,「你要是想当歇家的话,也算条路子,只不过还?不够沉稳。咋能别人拒绝,就把神情摆到眉眼上?。」 「而且你要做买卖,得费劲去?找客主,这粉像俺们这种行客,也许会买,但是俺们吃啥都成,不挑味道。你最好就是卖给南边的贩子,卖给酒楼。」 「在这里你想赚点钱,至少够自己衣食无忧的话。你得先知?道人家要啥,再琢磨你有啥。蒙人想要茶叶,湾里人要盐,庄稼汉爱抽旱菸,女人喜欢花俏的衣裳。」 「山洼子里的山货,就算你把它说的天花乱坠,它也卖不出绸缎的价,可茶和水烟就能。」 骑马先生原本是不会说这么多的,别人能不能赚钱关他?啥事。可跟姜青禾打交道那么久,他?觉得人谈吐举止很不错,能值得提点一二。 帮她?忙也记着,不是口头上?说说的,不吝啬在这里就很难得的,他?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姜青禾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过说起歇家,她?觉得自己跟真正?能大?包大?揽的歇家,完全够不上?边,她?最多最多能当个说客。 但骑马先生的话,除了让她?开窍一点外也让她?开始沉思,做事头一榔头西一榔头,没找准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真正?想要换到的是什么。 这还?是得慢慢琢磨啊。 姜青禾并不挫败,反而很真诚地连声道谢。 「那来说说这个瓶子,粉不要,但瓶子很好,你可能不知?道好在哪里。」 姜青禾确实摸不着头脑啊,她?说:「不知?道。」 领头的也凑过来小声说:「俺也一样。」 骑马先生取了包碾碎的黄菸叶子,展开麻纸包放在桌子上?,又拿了镇里男人抽旱菸最常用的布袋子,这种叫烟包,最后抢过领头的腰间别的旱菸筒。 「哎,」领头的也只能喊这一声,弱小又无助,他?还?刚想点火抽点来着。 「大?伙平常要吃烟的话,都是手撮一把,揉揉往里放,会有渣子掉下来,要是用纸捲菸丝来抽,掉的就更多了。」 骑马先生给姜青禾示范了一把手抓菸丝,扑簌簌掉下来很多粉末。然后他?把空瓶子里装上?菸丝,那些黄菸丝很细短,很顺畅能从孔洞里出来。 「这个瓶子能卖给烟行,但给改,改成一个大?口出菸丝,能怼着烟锅子口进菸丝那种。」 姜青禾一拍大?腿,她?嘶了声,要不说人咋不能赚到认知?以外的钱,这完全在她?的知?识盲区外啊。 她?突然灵光乍现,慌忙找出炭笔,又拿了张瓤瓤子开始画,那种下宽细口的款式,只要再加个木塞就成。 而且开取菸丝也方?便,只要把上?头那个口给取下来,想要装回去?就再摁进去?。 她?把徐祯也叫进来,三人都围在他?身边看打磨出这个瓶口,连晌午过了也没管,任凭肚子在唱空城计。 最后出了成品,方?方?正?正?一个小瓶,取下活塞,怼着烟锅子,菸丝顺畅地往里进,不想倒太多,就一抖一抖地倒。 领头的摸着这个爱不释手,他?半点不害臊地说:「你们懂解手后,又想吃一口旱菸的苦吗。」 姜青禾面无表情,她?并没有那么想懂。 埋汰玩意?。 最后这个瓶子经由骑马先生介绍,卖给烟行,他?们骆驼客每年都帮着烟行运送水烟往南边,关系很亲近。 但是这瓶子本身也没有多少的技术含量,买断啥方?子跟说玩话一样,只不过相?当于?是从烟行手里领到了这份活计。 瓶子在家做,每个瓶子三个麻钱,百个一付,签了契,每月要两百个瓶。 相?当于?一个月能有六百个钱的固定收入,在这地别小看六百个钱的购买力,湾里大?多数家里,三四个月都赚不了一两银。 这笔钱,也意?味着两人离房子又近了一步。 姜青禾拉着徐祯的手说:「只是你要辛苦点了。」 徐祯回握她?的手,在奔向富裕的路上?,总要相?互扶持,共同努力的。 领头的还?交代说:「这活要做得上?心,别瞅烟行只出菸叶菸丝,他?们也有木工活的,做得好,下回有活不就找你了。」 姜青禾真不知?道咋感谢了,其?实当时她?也就只想卖点蘑菇粉,没想到蘑菇粉一点没卖出去?,倒是被买椟还?珠了。 「承你们的情,要不我还?是出一成的利,」姜青禾还?没说完,被骑马先生笑着打断,「你要真想谢俺们,做顿饭交交束脩就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毕竟从他?们这里学?了点东西,钱这玩意?他?们都不缺。而且拿了钱,人情可就没了,还?不如欠个人情,万一以后有事要相?求呢。 姜青禾把这事牢牢记心里,特意?在起场那一天请两人来家,给他?们整治了一桌饭菜。揣着钱去?湾里买了只土鸡,那大?娘每天给它放出去?吃食,长得特别肥。 但肉也真的老,要在锅里炖很久,熬出来的鸡汤油黄的,皮肉都煮得差不多,往汤里放泡开的干蘑菇。 本来鸡汤就香,干蘑煮开后吸足了汤汁,又嫩又滑,老汤浓稠。跟她?吃过的东北的小鸡炖蘑菇不相?上?下,干榛蘑和小鸡炖出来的滋味也特鲜香。 她?炒了一碟子黄豆芽,一盘胡萝蔔炒肉片,外加蒸了锅麻腐包子。 前?些日子搓的麻籽,姜青禾领了一小袋,跟别人学?了咋吃,有炒着剥粒的,也有做成麻腐包子的。 麻籽晒干后,用石磨碾碎,捏成团反覆在水里揉搓,姜青禾还?过筛了好几次,才起锅将麻腐倒进去?,一锅白白的浆。 小火慢熬,姜青禾一直盯着看,哪里沸腾了点,她?就舀勺水点一点,一锅浆渐渐凝成一团,很像豆腐。加点盐,一小撮葱花,炒成馅就能包了。 除了做包子,湾里女人还?会擀点小麦皮,揉成个大?圆,再放馅捏成半圆的,抹一点点油去?煎,这种叫麻腐盒子,吃的就是那股香。 麻腐包子蒸好后很香,蔓蔓第一个尝的,她?咬开包子,馅就顺着开口流下来,她?张嘴去?接,嚼了嚼,「一点也不麻。」 「为什么叫麻麻包子,」她?不解。 「这叫麻腐。」 蔓蔓跟着念了一遍,她?没搞懂。 上?桌吃饭时,照旧叫错,她?喊骑马先生吃包子,「吃麻包子。」 又悄悄贴近他?耳朵边说:「我吃了,不麻的。」 把他?逗乐了,离开前?还?抱蔓蔓骑了骆驼,她?坐在骆驼的驼峰中间,小手轻轻摸了摸骆驼的毛,好光滑。 骑马先生牵着骆驼走了一段,问她?,「怕不怕?」 蔓蔓摇头,她?两手张开,要他?抱下来。 下来后才摸摸骆驼说:「好骆驼,我有那么一点点重?,不骑你。」 可她?不知?道啊,骆驼每天能背起三百多斤的东西,一直走啊走。 「这是饼子、锅盔,蘑菇粉你们也带点,还?有干蘑菇,路上?带着吃,路上?小心着点,」姜青禾拿出这两天收拾的一袋东西,都没啥值钱的。 好几罐蘑菇粉,干蘑菇也给了一大?包,还?有从山里摘的枸杞子,自家做的梅干菜、萝蔔丝。 骆驼今晚就得起场,一般他?们骆驼客会在夜里赶路。 「每年来这地,都是孤零零走的,没人送过啥东西,」领头的抱着东西,以为他?会来点煽情的,结果他?说:「妹子阿,下回哥再来,你能给俺整顿烤全羊不?」 姜青禾赶紧挥手让他?走。 两人骑上?骆驼后,回头说了句,「有缘再见。」 「一路平安。」 夜里的风大?,两人挥着手告别,不紧不慢骑着骆驼缓缓走进黑夜,他?们唱着,「一两驼毛百斤草,骆驼客靠它养老小,驼峰鞍子骑到老,一辈子不知?道啥味道。」 等?深夜,戈壁滩会响起阵阵驼铃,驼队奔波在黄沙里,穿过广阔无边的草原,离开塞北的关口,来年待到青草蔓发,又会回到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上?来。 蔓蔓问,「叔叔会带着骆驼回来吗?」 姜青禾解开他?们留下的包裹,除了之前?说换的海货,一包包解开,有一捆捆干海带,还?有一摞紫菜干,剩下的是一包虾干,夹着一袋小鱼干,还?有一包蜜饯糖块。 她?收拢着东西说:「当然会,骆驼的家在这里呀。」 骆驼客的心也栓在故土里,难离。 等?骆驼客走后,平西草原又变得空荡荡的,姜青禾站在这片土地上?,还?有点恍惚。 风掠过草原,也不会出现沙沙作响的声音,草越来越短,几近于?无。 她?去?帮都兰剪羊毛,秋天绵羊的毛蓬松而细长,剪下来长长一段。 只是都兰没那么高兴,她?的面容带着点愁。 「等?过几天羊客来了,他?们挑完了羊,大?伙要搬离草场了,去?冬窝子了。」 姜青禾一怔,她?问,「去?哪里?」 都兰说了个很长很长的地名?,她?说:「得走好远好远的路。」 秋天万物都在告别。 稻子离开土壤,人走向远方?。 第32章 干蘑炖沙鸡 今年羊客迟迟没有来, 眼见快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要是误了?时候,那么去?往冬窝子的路会更难走。 巴图尔着实?坐不?住,和几个牧民阿叔跑到镇里打听,临到夜深才?冒着寒霜回来。 蒙古包人影绰绰, 深夜灯也没熄, 隐隐有人低声哭泣, 更多的是沉默。 第二日都兰骑着马来找姜青禾,带了?一小包她挑拣过的羊毛,和一袋晒干的蘑菇。 「今年羊客和皮客不?来了?,」都兰笑笑,只是笑容里多少夹杂着苦涩。 本来她今年有三头羊能出手?的, 现在只能再多养大半年,那大半年里有太多的不?确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姜青禾给?她倒了?杯茶, 语气担忧, 「怎么就不?来了??」 「沿边大道封了?, 羊客就不?愿意来了?, 」都兰说得很简单, 她也只知道这么些。 沿边大道是边关通往京师的交通道路,每五里一墩, 墩上有房舍, 里头驻扎着守卫, 镇里人叫他们粮子。 说是有粮子在的路, 就没有人敢抢敢劫, 土匪是不?会来这硬碰硬的。甚至运粮车也都从沿边大道过,以至于?此路骡驮车挽。 但要是沿边大道封道的话, 皮客还好些,皮货只要不?淋雨就成?。可大多数羊客是决计不?会过来买羊的, 赶着羊走塞北关口,那茫茫戈壁滩,无边瀚海只是让羊白白送死。 而边塞牛羊最多,除了?走旱码头往南运,又?或者是南边羊客自己来买,本地人会买的少之又?少。 都兰昨夜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早上倒是想开了?,她指指那包羊毛说:「给?蔓蔓做件夹夹,额挑了?最好的一些毛,很暖和。」 「这包蘑菇是下过雨后在草原摘的,那次摘了?很多,可惜忘了?叫你,等额回到这,再教你咋采。」 都兰有点懊恼,转眼拉着姜青禾的手?说:「你带上蔓蔓,额教你捕沙半斤去?吧。」 「啥是沙半斤?」 「就是沙鸡,蘑菇炖沙鸡好吃。」 草原上的沙鸡特?别?多,泛滥成?灾,尤其雪后白茫茫一片,草全被覆盖后,沙鸡会成?群飞来刨雪。 姜青禾想了?想应下来,都兰来的时候,她才?刚从荒地上回来。在宋大花的指导下,先?去?荒田里把积攒的肥给?埋进去?。 明天还得往地里头钻,空出半个下午也不?妨事。 她问?都兰能不?能多带几个人,都兰说行,她一个人走到宋大花那个草房子外去?叫蔓蔓。 自从二妞子和虎子来了?后,几个娃每天凑在一起,由二妞子起头,虎子断后,蔓蔓跟小草听指挥。 不?是在旱柳路那里蹿来蹿去?,爬树掏鸟窝,就是刨沙坑里的沙子,散的到处都沾满沙子。更有一次跑到湾里跟其他娃玩,不?知道是不?是在地上摸爬滚打,脸上身上煳了?一层泥巴。 虎妮每次都笑呵呵的,宋大花每天浆衣裳累得要命,气得拿了?条棍子,满院子追着两个娃打。 吓得蔓蔓赶紧跑到徐祯身后,可怜兮兮地说:「爹,不?打」,眼神却瞟向姜青禾。 把她都给?弄得没脾气了?。 当然今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个娃聚在路边,围着一滩红土,上次弄完还剩了?一些,被虎子偷摸拿了?点,搅和成?煳状。 玩绊泥炮的游戏,湾里小男娃很喜欢玩,挖一块红泥捏成?中间凹,两边高的碗状。放在手?掌心,快速翻手?将泥扔在地上,会发出砰的碎裂声。 蔓蔓手?短,又?翻不?过来,干脆捏泥巴玩,眼睛瞟到她娘走过来,赶紧伸手?抹了?两下脸,结果?煳了?半边的泥巴。 「嘿嘿,」她傻笑。 「要玩泥巴还是捉沙鸡去??」姜青禾嫌弃地给?她抹了?把脸,蹲下来看他们几个玩。 虎子勐抬头,「沙鸡?杀只鸡来吃?」 「我家没有鸡,」蔓蔓摇摇头。 小草说:「沙子里的鸡?」 「哎呀,俺去?!」二妞子嫌弃几个娃,听话都听不?到重?点。 「去?啥嘞,」宋大花甩甩水淋淋的手?,顺手?把巾子挂在外头,走出来问?道。 「说去?捉沙鸡,姐你去?不?,」姜青禾站起身说。 「走走走,捉鸡都不?去?,人傻了?不?成?,再叫上虎妮。」 听到这话,宋大花应得很急,立马回屋拿上自己编的柳条罩子,又?找了?几个毛口袋,往罩子里塞,匆匆忙忙出门。 临走前还不?忘叫几个娃都去?上遍茅厕,免得到了?草原上要拉,平白肥了?那里的地。 而姜青禾把家里有剩余的干货,挑拣了?些送给?都兰,又?装了?一袋小米,让都兰不?好意思,又?高兴得红了?脸颊。 去?捉沙鸡照旧是虎妮赶的车,都兰骑着马在前面带路,驶过一片又?一片荒芜的草地时,临靠近山边,才?停了?下来。 几个娃趴在板车上,揉着屁股哎呦哎呦地喊,颠得尾椎骨都疼,宋大花也有点受不?了?,她嘀咕,「俺下回还是走路得了?。」 姜青禾嘶嘶唿气,勉强走了?几步,太疼了?。 都兰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根很长的马鬓辫,凑近说:「这是马鬃编的绳子,额们套沙鸡用这种,你们没有,可以用麻绳,要编的细。」 虎妮揣着弓,啥套沙鸡,她都是直接打的,放上石子瞄准,一打一个准。 她一把抱起小草走在前面,「闺女,娘带你打几只鸡补补。」 只有宋大花反覆叮嘱两个娃,「不?要给?俺跑远了?,嘴给?闭严实?了?,吵着鸡了?,别?逼俺抽你们。」 二妞子撅嘴,虎子老实?点头,他娘可是真会抽。 沙鸡经常出没的地方,在一丛丛柳条子边上,沙鸡喜欢窝在里面,也喜欢啃食草籽和叶子。 一群人走过去?,动静有点大,一只只肥嘟嘟,黄褐色翎羽的沙鸡,四?处逃窜,嘴里叫着「唧jun」「唧jun」,一双粗绒脚蹬得很起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都兰扯直马鬃辫,一头拴在柳条子上,另一头绕个弯做成?活扣,放在地上,再撒一把草籽,去?壳的谷子。 「去?后面,别?叫沙半斤看见,你们瞅着,等它们看见了?用爪子刨,刨进坑里就能套着了?。」 都兰太过于?信心满满,说的话底气十足,一群人没怀疑,都屏气凝神,趴在有点起伏的草坡后头,只敢探出半个脑袋来瞧。 然后等了?又?等,都不?见沙鸡飞过来,好不?容易有只熘达熘达走到边上,几个娃更是牢牢捂着嘴巴,生怕沙鸡飞走了?。 结果?沙鸡用尖嘴啄食完草籽后,扑腾扑腾翅膀飞了?。 「阿——」 大伙发出失望的声音。 虎妮这时从后面的山里走出来,拎着一串用草绳绑紧的沙鸡,她的弓可不?是盖的。 一弹一个准,沙鸡走得毫无痛苦。 「都兰你这法子不?成?啊,」虎妮满脸嫌弃,老半天连一只都抓不?着。 宋大花也憋不?住了?,「哎呦,要不?妮你也教俺一手?,咋使弓嘞,俺也去?猎点来。」 都兰也不?恼,挠着后脑勺说:「总有只傻的会上套。」 大伙又?是笑又?是无语,合着是在这守树待鸡啊。 姜青禾撸起袖子,她说:「让我试试。」 还没问?她咋试,人拿过宋大花的柳条罩子,在上面栓了?根麻绳,又?掰了?根粗的柳条,将罩子支起来留道缝,撒了?把稻子。 不?信还网不?到沙鸡,这个法子还是来自于?学过的课文,试还是头一次试,她在下罩前也指望有几只傻的进罩。 姜青禾小心把绳一点点放长,趴在一边死死盯着,这下只有唿唿的风声,和鸟盘旋钻过柳条子的响声。 稻米可能比较香,还真有沙鸡低着头冲进去?啄食,姜青禾当即拉绳子,只听啪的一声,两只沙鸡在罩子里蹦,满头乱窜差点掀翻罩子。 「嚯,」宋大花惊奇,都兰惊嘆,还有这种法子,到时候去?冬窝子试试。 二妞子喊,「姨姨,你真厉害。」 「我娘棒!」蔓蔓嘚瑟。 「虎子,你管好自个儿的爪子,别?把盖给?掀了?,跑了?咋办,」宋大花叉腰在那喊,跑过去?揪住虎子的后领,把他拽回来。 还是虎妮出马,一捆捆两只,姜青禾打算先?不?杀,到时候分一分,养着先?。 这种要吃的牲畜,她是不?会让蔓蔓养的,虽然自从之前捕到野鸭,闹着要放生后,娃也懂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懵懂的。 最后被冷风吹了?一下午,战绩斐然,一个袋子都装满了?,全靠虎妮和她的弹弓。 现在姜青禾真觉得人能猎一整头黄羊了?,那力道和准头真不?是吹的,太行了?。 猎了?那么老些沙鸡,几人准备回家。 「别?回去?,跟额去?吃羊肉,」都兰一手?拉住姜青禾,一手?拽着虎妮,还要面朝宋大花说话。 「要搬草场了?,羊客不?来收羊,有些羊老了?,等不?到转到冬牧场,只能杀了?,大伙吃一顿,」都兰解释,这里面还有她的一头羊。 宋大花连忙摆手?,脚往后退,「吃肉俺们就不?去?了?,咋好意思嘞。」 本来也就今天刚见上面,吃点旁的就算了?,肉可万万不?成?的。 姜青禾跟虎妮也推脱,小孩都想去?,嘴里口水涟涟,面上神情沮丧,好想吃一口羊肉阿。 在寒风中扯皮了?好久才?同意,几人把补来的沙鸡也匀出几只,再拿点干蘑菇,凑一道菜。 虎妮回去?喊徐祯,大花男人和四?婆,把他们三个人给?拉上,不?然自己吃香喝辣的,留下他们总不?道德。 三家也不?好白占便宜,又?拿了?一堆大白菜、萝蔔,还有土豆和番薯,准备好好做一桌。 四?婆几个到草原的时候,小孩的欢唿在每个蒙古包后面绕来绕去?,即使蔓蔓跟他们语言不?通,指手?画脚都能玩到一块去?。 现在都围着巴图尔,看他在火堆上翻转羊肉,切的厚厚一大块的羊肉,穿进红柳钎子里,抹一点点盐巴。烤得滋滋冒油,皮焦肉嫩。 「来,娃吃。」 巴图尔给?每个娃都分了?串,虎子直接下嘴,咬到了?羊肥油,那油呲的一声溅出来,他舌尖被烫红了?点,还顽强地把肉往嘴里塞。 蔓蔓说:「烫,吹吹吃。」 她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吃,肉太大了?,吃完一块后,她表情很沉痛,不?舍。 想想还是跑到蒙古包里进去?,把那支沾满油花的肉串递给?姜青禾,她偏过头说:「娘吃一个,爹吃一个,还有四?婆吃一个。」 她才?没忘记,她跟婆婆天下第?一好。 「哎呦乖娃,」四?婆把她揽在怀里,「你自己吃。」 「你吃,等会儿叫叔叔再烤一串,」姜青禾摸摸她的脑袋。 蔓蔓立时笑了?起来,客气完了?,拿过肉串就跑出去?了?,嘿嘿,她还有好几块。 现在各家的蒙古包都搬得空荡荡的,牧民将各家的火撑子都凑到一起,摆上锅,塞进牛羊粪开始烧。 那些羊的肉质老,烤全羊得要羊羔,所以巴图尔的妻子,萨仁大妈就将羊肉连骨头剁成?大块的,放点姜、料,炖成?手?抓羊肉,其实?跟水煮的也没有多少区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到时候端上桌,一人一大块,扯下带着筋的羊肉,抹一点野韭菜花酱蘸着吃。 宋大花张罗煎洋芋,实?则这活真不?能让她来,她舍不?得倒油。只在丝瓜瓤子上倒了?一点清油,在锅面反覆涂抹,才?倒入一盆土豆块,眼见不?成?型,才?又?忍痛倒了?点油。 没叫众人笑,反而都觉得就该这样,油这玩意能省一点是一点。 而姜青禾则放料炖沙鸡,这时候的沙鸡脱了?毛,那肉肥厚的,让牧民阿妈都啧啧,「风干了?吃,到时候跟干蘑菇炖一炖。」 在她们心里,沙鸡不?管咋吃,跟干蘑菇一起炖最好吃,还得是她们草原上长的白蘑,又?叫口蘑,也有黄蘑菇,这里称做黄盖子的。 炖鸡配这两种蘑菇,那真是肉肥菌美,比羊肉都还好,关键一点不?膻气。 「吃,大伙来吃哎——」 「来来来,」 在这寂静的草原,夜晚风唿唿,连月亮都没再出来,但蒙古包内欢腾吵嚷热闹,连牧民平常不?捨得点的羊油灯和长蜡烛,都拿出来点了?。 一个蒙古包压根不?够坐的,大伙都端着碗盘腿挤挤挨挨坐在地上,好些人又?不?愿意走,就端着碗,挤缝隙里站着,时不?时走动夹一点菜。 大口啃着羊肉,几罐野韭菜花酱从屋子最边上,传到中间,又?传到后面。 菜的香气混合着马奶酒的味道,在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声里,交织在一起,有股熏人的香气。 连姜青禾都忍不?住喝了?几口酒,好奇怪的味道,她咽了?下去?,脸却有点红了?。 屋子里人多热腾腾的,好几锅羊肉全都吃完了?,只留下骨头,巴图尔把这堆骨头都凑在一起,之后还可以扔火塘子里烧。 吃完姜青禾一行人也没走,你推我拉的说去?外面烧篝火,坐一夜聊聊再走。 几个汉子在地上垒了?个石头圈,抱着腿粗的木头架在一起,里头填了?些干草牛羊粪,从烟雾被风吹得四?散,大伙都被迷了?眼睛。 到突然火苗蹿了?上来,缠绕在每一根树干上,烧得噼啪作响,小孩子最高兴,也不?觉得冷,围着大人绕圈圈跑。 大人坐着烤火,热烫烫,橙黄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烤着火,坐下来聊会儿,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能吐露一点。 「羊客不?来,额的羊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今年就折了?好几只了?,」有个牧民阿叔沉沉嘆气。 他的羊岁数渐渐大了?,长得又?壮,就指望今年能出几头,但是谁叫天不?遂人愿。 「额那么多羊羔,还有成?堆的皮货哎,别?到时候叫虫蛀了?。」 巴图尔说:「都能到冬窝子那的。」 其实?赶着羊群到冬窝子不?容乐观的,但在草原上生活,哪有顺心如意的事情。也许会有白灾,也许有黑灾,要不?雪下得冻死牛羊马,要不?就只下一点雪,没有雪水灌溉长不?出新草,饿死牛羊。 像羊客不?来也是时常会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看惯了?,可仍旧会难过,说出来就好了?,跟那些扑腾扑腾燃烧的火星子,一同炸掉,一同消失。 只是姜青禾仍旧惋惜,她的能力在这里极其有限,根本帮不?了?他们,只希望有一天,她有一点小小的本事。 除了?姜青禾外,四?婆、虎妮几个对?蒙古话都不?通,硬要比划也能说几句,只有宋大花,她是半句也听不?懂,但就能跟大伙聊得很起劲。 火堆烧到后面,又?有人堆了?点柴上去?,风唿唿从衣裳里灌进来,可手?还是热烫的。 有人弹起了?冬不?拉,在草原上响起,有人低低合唱,也有牧民阿妈邀请姜青禾转个圈,跳一跳。 传统的蒙古族舞蹈她也不?会,但跟着转圈还是会的,越坐越冷,索性大家都起来跳舞。 小孩则穿插其间,起闹乱跳,又?是往左蹦,又?是往上跳。 还胡乱哼着歌,有唱蒙文的,有哼着花儿的,也有像宋大花那样高唱信天游,「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了?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把她男人都给?弄红了?脸,羞的,这声太粗犷了?,把大家的歌声都压了?下去?。 又?是笑又?是闹的,最后姜青禾不?跳了?,她跟徐祯牵着手?,围着草地走了?又?走,这样两人独处静谧安静的时刻,真是少有了?。 到后半夜,有人守着火堆不?让它熄灭,其他人相互靠着彼此的嵴背,围着块厚毡毯迷迷煳煳的睡去?。 直到天明,今天是个少有没起雾的天气,阳光倾泻在草原上。 蒙古包昨夜就拆了?,安在勒勒车上,领头的勒勒车走出了?很远,羊群被牧民赶着,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 巴图尔挥手?,他喊,「明年再见,额们还会回来的。」 都兰也要走了?,琪琪格在旁边安静地等她说完话。 「额到冬窝子也会用罩子套沙半斤的。」 姜青禾拍拍她,「等你明年回来,我还帮你剪春毛,你教我采草原上的蘑菇。」 大家都没有说啥太过煽情的话,都习惯了?离别?,知道还会见面,盼望平安归来,就行了?。 不?需要说太多的语言,等到明年春末牧草长满原野,那些蒙古包又?会搬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只有小孩子不?知道啊,紧紧抱着,互相哭的稀里哗啦。 被大人掰开,还要追着跑,直到勒勒车带着羊群,彻底驶向看不?见的远方。 连坐上车时,都还在抽噎,累得互相靠着睡着了?。 其实?一车大人都有点恍惚,好像昨夜的那一团篝火,像一场梦。 梦醒了?,又?站在黄土地上忙着耕种,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土地不?会等人。 姜青禾昨天已经给?这片荒地漾粪了?,今天徐祯赶着马骡子,拉着犁头开始犁地,让肥与土充分融合。 她蹲在田里,挖地里的垡子,也就是特?别?大又?不?碎的土块,全都搂到边上。 等着垡子晒干后垒起来,这叫垒灰,火镰子在火石上擦一把,扔点牛羊粪进去?,把垡子给?烧了?,是烧灰。 还得翻灰,烧红成?块的土块要用榔头敲成?灰烬,再撒进田里漾灰,当肥料。 这七八亩地把姜青禾跟徐祯两人折腾够呛,其他都顾不?上了?,每天天不?亮在地头里,天擦黑再回去?。 终于?到秋分,种麦时节。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冬麦种植也得看时候,太早种下去?,麦子很有可能不?能成?活,太晚种下去?,麦粒长得不?饱满。 所以这里秋分种麦正正好。 各家都开始忙着在田地里打窝,麦子窝要小点,只放五六粒种子就行,盖土浇粪。 秋分夜里还下了?场小雨。 可把四?婆给?高兴的,她说:「秋分下雨麦子长得好,来年是个好年景。」 像俗语说的,秋分不?宜晴,微雨好年景。 秋分有雨来年丰。秋分半晴又?半阴,来年米价不?相因。 第?二天照旧是个晴天,那么一大块的地,一眼都望不?到头,甚至宋大花还拉上她男人,来给?两人帮忙,生怕种得太慢,以至于?耽误了?来年的丰收。 但饶是这样,还是弄了?两三天才?秋播完毕,连最后一茬肥都掏出来,全部上完,都累得够呛。 缓了?一天才?缓过来,还请宋大花一家吃了?顿饭,用海货里的鱼干炖了?汤,再剁了?两只沙鸡炒块,放一把干辣子,炒的油汪汪,红辣辣的。加上大米跟黄米掺一起煮的杂饭,吃得人满嘴流油。 事后徐祯砍木头的手?都在抖,他说:「再不?种这老些麦子了?。」 「是啊,不?种了?,」姜青禾深深的表示贊同。 可等过些天,麦子从地里生出一片短绒的绿苗,那样贫瘠的土地上,麦苗齐齐整整的从地里蹿出头,一天天长高。 两人都没再说不?种,两人懂了?什么叫盼望,希望麦子能安稳越过寒冬,来年长满沉甸的谷粒。 在麦子刚蹿出绿苗不?久,春山湾迎来了?初雪。 第33章 烤红薯 初雪只下了薄薄一层, 树梢积了点雪,路上都没堆起来。 蔓蔓还没来得及激动,晌午又下了场小雨。 她搬了凳子?坐在门前,惆怅地说:「雪泡汤了。」 徐祯伸手扔了几根柴进火堆里, 继续用钻刀磨杯筒, 他接了句, 「还会下大雪的。」 然后积雪不化,整个山野白茫茫。 「蔓蔓你把门给关?了,来试试这件夹夹,」姜青禾喊,她刚巧坐风口处裁衣裳, 风灌进来冷嗖嗖的。 「来了,」蔓蔓合上门, 拖着靠背小木椅, 一步一步挪过来。 天冷下来后, 姜青禾收拾出一堆冬末的厚衣裳, 又晾又晒。结果发现?, 蔓蔓长高了,袖子?短了一截, 衣服下摆连屁股都遮不住。 而且原先纽上扣子?后, 两侧衣摆间稍显紧绷, 现?在也松垮了下来。天天跟着哥姐出去?外面?混, 饭一吃完, 立马搁了筷子?下凳要跑出去?玩,瘦一些是正常的。 只?不过衣裳还得?再新做几?件, 小孩长得?快。 她把之前换到的细布裁了做里衬,耐脏的毛蓝布做外衣, 加上絮好的羊毛,缝成无袖的夹夹。 还买了一捆灰布,比照蔓蔓身?量放大做了几?件罩衣,长袖的,开口在后面?。湾里还有种套裤,只?剪两条裤腿的样式,缝在一块长布上,套进去?用绳子?绑在腰间,又能耐脏又省布。 蔓蔓很?不满意,她不喜欢灰色,趴在姜青禾腿上跟她商量,「娘,要花花的。」 「过年给你做件大红的,」姜青禾只?肯让步到这,就?凭她现?在这埋汰劲,好好的衣裳穿出门干干净净,穿回来一抖半两灰。 用土肥皂洗也很?累的,她还跟宋大花一起去?北海子?那浆衣裳,学会煮粥时?将米汤舀出来些,衣裳泡进汤里,又揉又搓。在石板上用着棒槌反反覆覆敲打,洗净晒干。 然后第二天,衣裳比风干肉还硬。 宋大花说还要捶光,衣裳就?软了,当然她自个儿太省了,压根不会放米汤。都是用草木灰泡开洗,费劲。 姜青禾不知?道自己图啥,土肥皂不好用吗。 「鞋子?也要花花的,」蔓蔓继续磨人。 姜青禾收了针线,放在木盒子?里,她用手点点蔓蔓的额头?,「找你的羊玩去?。」 「它有名字的,」蔓蔓强调,「它叫白白。」 小羊现?在长得?挺壮一只?,要吃细草,茎叶稍微粗些的它都不吃,要喝水,还得?舔盐硷土,比马骡子?还难伺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外头?风夹杂雨点,屋里火盆烧得?旺,姜青禾拿着拨吊,一种纺线工具。两边长中间穿一根铁,头?要掰成弯头?,羊毛扯松挂住,手快速转拨吊,羊毛转成细细的线。 这种拨吊都是就?地取材,一般用羊骨,羊骨用不起,就?拿个洋芋来洗干净插根筷子?捻,实在不行就?手搓。 姜青禾用的是木头?的,徐祯一点点磨出来,涂了一层桐油,不磨手。她坐在火堆旁,手里转着拨吊,时?不时?扯一把羊毛添上。 她准备织三双毛手套,羊毛要是还有剩余,再织几?条围巾裹着脖子?。 「别个来喊你去?搓麻线,你咋不去?,这些活都可以晚些再做嘛,」姜青禾纺毛线的手停下来,打趣地问徐祯。 徐祯神情明显一僵,他实在没办法接受,一群大老爷们围着个火炉,手里握着麻线,边捻边谝闲传,啥话都能聊。 先扯一顿镇上那大事小事,再说到湾里谁去?年跑西口挣了钱,鼻孔朝天看,往常搓麻线就?那小子?最勤快。 后面?越说越没边,跟喝了酒一样编排起婆姨姑娘来,这个钱他一分都赚不了。 「你非得?提这个的话,那我们来说说蒙古牛的事情,」徐祯一想到这事,还觉得?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下换姜青禾笑不出来了,自从帮湾里换粮后,不知?道谁到处乱传,说她本事特?大,不仅会蒙语,跟蒙古那些牛羊都能说得?上话。 后来有天,有个阿婆拿了一袋豆,杵着拐颤颤巍巍来找她,也不说啥事,就?让她帮着去?说和说和。 姜青禾看她腿脚不方便,动了点恻隐之心,没想到跟着她去?了菜地后,那阿婆说:「闺女,你去?帮俺跟那头?畜生说几?句,让它管住自个的蹄子?,再把俺的菜给糟蹋了,跟它没完。」 姜青禾当时?想,她的业务都拓宽到跟牛对话了吗? 她是有点疯了。 反正最后牛没听她的,还差点把她拱出去?。 那袋黄豆是给她的赔礼。 之后又有几?家来找她,没一个需要跟人沟通的,啥牛羊鸡鸭狗都有,弄得?她每次兴高采烈地去?,被撵着回来。 「闭嘴,」姜青禾伸手去?捏徐祯的脸,揭她的短最不能忍。 徐祯也摸她的脸,两个人互相打闹间,听见门外有动静,立马各回各的位置。 她拉开门缝,雨势渐渐小了,从大雨倾盆到小雨滴答,宋大花搂着一捆麻,带着二妞子?和虎子?绕开黄泥浆水坑走过来。 宋大花还特?意在门口呲了几?下鞋底,泥浆粘底,才抬头?说:「咋麻绳都不去?搓,俺给你拿过来了,一起搓点。别看一两个钱少,攒着攒着可不老少嘞。」 「俺家这两个待不住,你家蔓蔓哩,」宋大花将麻放在地上,四处张望,见屋里只?有她和徐祯,问了一嘴。 「姐瞧你真是的,快进来吧,在后院看羊呢,妞子?你们去?找妹妹吧,」姜青禾忙把两个小孩拉进来,二妞子?叫了声姨,喜滋滋地拽着虎子?跑后院去?了。 姜青禾又把纺了一半的羊毛收进筐里,捞过几?根麻开始剥皮,剥皮后才好搓麻绳。 「等雨停了,拔芨芨草去?不?」宋大花手利落得?很?,抠出个头?一撕一拉皮就?扯了下来。 「去?呗,」姜青禾认为芨芨草比柳条子?编筐好使。 宋大花搓着麻绳继续说:「多拔点,俺想栽扫帚,多栽几?把到镇上卖。」 她压低了声音,「俺都打听过了,一把三个钱,趁着闲一点,多编些挣了腊月花。」 宋大花的心都长在钱眼里了,之前没啥能卖,就?去?村头?跟大伙唠嗑,知?道别人要挖洋芋、番薯,跑去?别人地里帮着干活。 也不要太多,就?跟那户人家说收完后让她在地里拾,拾出的番薯、洋芋都归她。她家的口粮全都靠她一点点积攒下的,她男人则天天跑外头?去?,看看有没有人要种果树的。 两人日子?过得?苦,宋大花那么多话的人,可在上头?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成啊,」姜青禾也过了段苦日子?,知?晓没粮没钱的痛苦,所以格外理解宋大花,偶尔也会留她吃饭,但不会做得?太好,都是些家常的。 比如今天,削了点洋芋,切块下锅煎,油可以少放。但洋芋得?煎到起一层锅巴为止,要黄要酥脆。 宋大花说:「烤几?个洋芋得?了,别嚯嚯这点油了。」 姜青禾才不听她的,不挑洋芋,抱出一罐焖红薯,昨天夜里烧火盆,炭还剩好些燃着,不想白白等着它燃尽。 用火钳子?夹到炉子?里,又去?后院挑了一些很?小的红薯,去?皮后放进砂锅里,放点水后提到炉子?上,小火慢慢焖上一夜。 拿出来红薯软了生出一层糖,在火口边烤干水分,粘稠的糖浆溢了出来,掰开也不会流汁,但这种红薯又糯又甜。 尤其是放过了一段时?间的红薯,会比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要甜上很?多。 蔓蔓最喜欢舔着外面?那一层黄而硬的糖,将它舔化,再咬下一大口红薯。 宋大花连皮一起吃的,沾了糖的,哪捨得?扔,她抹着嘴说:「以前老吃干面?子?的番薯,白次次色,又干又面?,吃它噎挺再灌壶水,肚子?管饱就?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现?在想想,不管肚子?饱不饱,还是这种会出蜜的番薯好吃啊。 「这种吃的话扎几?个口,蒸久点说不定就?糯了,」姜青禾也吃过,有些还好,有几?个品种不喝水都吃不下,不过磨成红薯粉出粉率挺高的。 「改天试试。」 她们两个说话,徐祯完全跟不上趟,只?能默默吃红薯,加点洋芋配馍馍,偶尔帮蔓蔓擦下嘴巴,然后蔓蔓就?会把手伸出来,意思是手黑脏的,也要洗。 吃了饭,夜里宋大花又待了会儿,这捆麻绳搓完才走的,麻绳不急着搬,到时?候一起交给土长,还得?一笔笔记下嘞。 第二天雨没再下,姜青禾让徐祯帮她绑袖子?,太宽的袖子?拔芨芨草不好使,她要背上筐走前,徐祯还跑出来送了麻织的手套。 「你可别忘了带,到时?候又出水泡。」 姜青禾应了声,啄了他一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宋大花也刚出门。 拿着两个焦黑的烤洋芋,在火盆里扒出来的,别看外头?黑,里头?是微黄偏糯的。 吃完两个人互相看了眼,嘴上一圈焦黑的,笑得?不行,擦又擦不掉,避着人到水塘子?边赶紧伸手沾水,抹了又抹。 又笑了会儿,才往春山湾外头?的戈壁滩走去?,每年秋收后芨芨草根茎才会饱满,所以有句话说田黄芨芨黄,这之后的芨芨草很?适合编织东西。 到那已经?有不少人,裹着头?巾扛着筐子?,拿根撬棍在拔芨芨。省力的方式就?是用撬棍绕芨芨,棍子?一端把土给顶起来,再一拔就?成了。 这还是旁边的大娘看不下去?,教这两个直头?直脑上来拔芨芨的,「亏你们还晓得?下雨后来,不趁雨后来,你拔都拔不起来。」 芨芨的根也挺深的,拔芨芨得?在小雨过后,土软了才好拔,哪有生拔硬拽的理。 「还有啊,栽扫帚成的,你们得?把眼放亮,专找比自个儿高的拔,」大娘很?热心肠,一边用撬棍帮她们撬芨芨,一边把经?验告诉她们。 「这栽扫帚和扎笤帚,扎笤帚用糜子?杆,你们没有的,去?山里砍些药草杆,泡水后再编。」 宋大花还没学到扎笤帚呢,忙拉着大娘问了遍,也稀里煳涂的,大娘拿着扯来的草,随便找了地方坐下,一点点扎给两人看。 跟姜青禾以前学过的做法完全不一样,没会之前挺复杂的,会了后其实没那么难。 拔了半天的芨芨草,大娘给她们上了大半天的课,说得?两人恨不得?立马跑回去?试试。 栽扫帚简单的,等芨芨草晒干后,杂叶都给去?除了,本来要用木头?棍做扫帚栽子?的,太麻烦了,姜青禾直接用稻草杆綑扎起来,再取出一截细麻绳将芨芨草綑扎起来,使劲磕尾部,让芨芨草对齐。 笤帚没扎,来不及扎,光是做好一样都够费劲的,倒是她们按这个法子?试了几?遍,扎出来还挺像个样子?的。 扎好的扫帚一把把倒立靠在墙上摆放,等着再编些筐到时?候拿过去?一起卖。 这期间,姜青禾还有功夫搓麻绳,和搓草绳,砸烂晒干后的芨芨草,但是要砸得?连带纤维,不能砸断,浸水泡上会儿。 等芨芨草水润后,上手分成两股,搓成单股的,她一般会把单股再凑两根,拧成三股绳更牢固点。 编完后的第二天,几?个娃都没带,让四婆帮忙看会儿,把草编的东西挨个摆好,各家跟各家的区分开。 拉到镇上去?卖,卖也是分开到远点卖的,不抢占对方的生意。 徐祯先把瓶子?送到镇上的烟行,对了帐,取了两个月的钱。因为下一个月,入冬后得?下大雪,到时?候河流上冻,道路难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来趟镇里。 烟行挨个检查了个遍,伙计才说:「春山湾那头?的,你们土长上回说要来拉菸叶,给湾里揽了个撕筋的活。」 伙计又侧身?看了眼他的车,摇摇头?,「你去?支会声,明天过来拿,多来几?辆车。」 徐祯说好,他把一粒碎银子?上戥子?称了,指给徐祯看,「一两二钱啊,没错就?画押。」 徐祯伸头?去?看,也看不懂,又怕到时?候自己亏了,他现?在能厚着脸皮问,「能给旁人看看吗?」 「对面?有家典当铺,俺可以跟你一起去?问问,」伙计说,毕竟这可是一两二钱的银子?。 问完了,确定没一点错漏后,徐祯才揣着银子?,镇定自若地架着车回到摊子?里,姜青禾正给一个老头?找完钱。 「苗苗,你摸摸,」徐祯抓着她的手往他怀里塞。 姜青禾抽回手,瞪他,「大白天的。」 徐祯顿时?脸红,他低声说:「你想啥呢,让你摸摸银子?,一两二钱。」 他小心拿出放在布袋子?里的银子?,被他捂得?有点温热了,塞进姜青禾的手里。 那种沉甸甸的重量,硬邦邦的触感,姜青禾好激动,她悄悄看了眼,不是雪白的,偏灰偏黑,但这可是一两银子?。 她的手心都有点濡湿了,心怦怦跳,又塞给徐祯让他赶紧收起来,财不外露阿。 「真银子??」姜青禾悄悄问,忍不住嘴角翘起。 徐祯使劲点头?,用口型回她,保真。 其实两人这几?个月一起攒钱,徐祯除了做瓶子?,有时?候还给人出去?修补东西,赚几?个麻钱。而姜青禾给湾里记帐,搓麻绳,编筐子?,包括给湾里人帮点忙,各种杂事,一个钱两个钱地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各自的手都完全不能看了,全是裂口,出水泡后挑开结的痂,骨节也渐渐粗大。但两人都没有那么在意了,劳动人民的手没有好看的。 值得?一提的是,几?个月下来,两个人攒的钱,终于突破了两千个麻钱! 从小陶罐换成了大陶瓮,每次扔钱进去?,姜青禾都会享受一把丁零噹啷的声音。 可还是不如银子?来得?更惊喜。 「买点东西庆祝一下吧。」 「吃点好的庆祝下?」 两人异口同声,又各自笑了。 努力和勤奋不会被辜负,往前走的每一步都算数。 第34章 暖锅 最后几把扫帚也折价搭了出?去, 姜青禾揣着钱,徐祯背上筐在大市晃悠。 摊上有今早新杀的蕨麻猪,半扇半扇挂在肉架上,鲜红色泽。猪屠家摸着搁在肉墩子上的宰刀, 「这都是赶猪客从外运来的生猪, 肉哌哌好, 下回雪道?不能走了,就没这么肥实的肉嘞。」 「来半扇,做燻肉吃,」徐祯说?得小声,跟姜青禾打商量。 姜青禾盘算了今儿带的钱, 还从瓮里摸了三吊麻钱,加上刚赚的百个钱。她狠狠心开口, 「来半扇, 要最边上的。」 「得嘞, 」猪屠家勾起半扇肉, 一称两百来个钱。 姜青禾跟他还价, 猪屠家说?:「那再搭你一堆肚肠好了,别觉着臭, 洗洗炒一盘喷香。」 可?能觉得寒碜了点, 又加了块猪肝。姜青禾也不好意思再还价, 让猪屠家顺着肉纹理剁碎, 骨头剁小点。 剁好的肉装进木桶里, 徐祯牵着马骡子缓缓走在人群里,姜青禾则盯上了角落卖酱菜的。 「来点不, 」小贩带着顶羊皮毡帽,掀起盖子一个个介绍, 「又甜又脆的糖蒜,自家种的绿萝蔔腌的萝蔔干,跟白的那种尝起来不是一个味。」 他夹起一条乌黑的黄瓜,「酱黄瓜,就着撒饭、馇馇吃,保你吃了一顿还想再吃第?二顿。」 还有大头菜、莲花菜、韭菜花,腌的色好看?,味道?尝了几根也不错,尤其小贩还一个劲介绍花花菜,边上盆里花花绿绿混杂的。 「十?个钱一罐,你瞅有萝蔔丝、辣子丝、芹菜丝、山药丝…,」小贩一连报了十?来种,「拿去摊饼子,抹点辣子酱,夹些花花菜,一咬那叫一个脆,不好你来找俺。」 姜青禾本来只想买两罐的,最后心一横,买了罐糖蒜、酱黄瓜,并两罐花花菜。给了小贩四?十?个钱,喜得人家还送了她一小袋麻纸包的圆蛋蛋,「自己捏的豆豉,你拌啥都成嘞。」 「承恁的好嘞,」姜青禾笑,招手让徐祯过来搬,又买了点杂七杂八的,最为?惊喜的是,她在角落里瞅到个卖暖锅的。 地道?的土暖锅,用砂土烧的,灰扑扑一大个,中间凸起中空的「大烟囱」,到时候炭火装在里面。 老沉一个,师傅要了四?十?个子,他这是找好土烧的,别糟践,能用二三十?年都不坏。 拉拉杂杂买了一大堆,姜青禾掏出?最后几个子,要了两个葱花烤馕,又大又圆,金黄色。 只是这里的烤馕叫馕饼子。 从馕坑里刚拿出?来的馕饼子还烫手,徐祯跟姜青禾一人拉住一头,顺着缝扯下来。脆脆的,内里层次丰富,葱花很香,就是越嚼越干巴,吃几口灌好些水。 等着虎妮和宋大花收摊过来,两人还在嚼馕饼,后来变成了四?个人不说?话,鼓着嘴,大口大口嚼着。 上车往春山湾赶的路上,宋大花揣着一兜子钱,摸了又摸说?:「全卖了,照俺说?,镇上的是要有钱些哈,卖四?个钱一把也没几人还,下回俺还来卖。」 「俺也来,到时候给俺娘和小草扯件新衣裳,」虎妮盘着腿坐在一堆东西中间,脸上笑得憨气。 姜青禾也笑,伸手将头巾扯松了些说?:「赚了钱,吃顿好的,晚上来我这吃暖锅子。」 「哎呦,不早说?,」宋大花拍着自己大腿喊了声,「早知道?刚才就买块老豆腐了。」 她愣是没捨得买。 「俺娘指定又要说?,」虎妮嘿嘿笑,「俺可?不管,到时候把俺娘晒的黄花菜偷摸拿点,可?惜鸡仔太小了,不然也能拿了熬点汤。」 「妹啊,你可?省省吧,」姜青禾怕四?婆上了年纪,到时候被虎妮气出?个好歹来。 接下来这一路,顶着风三人商量,家里有啥,什么东西什么菜谁拿过来,宋大花不好意思叫上自个儿男人,她说?:「晚点让俺男人去山里攘些柴送你家来。」 姜青禾忙说?用不着,可?人不同意,犟得很,刚到家门口,拿着筐下车。 东西往屋里一放,腰间揣把柴刀,左手拎着二妞子,右手拽着虎子,后头跟着她男人,急哄哄往山里去了。 嘴里还念叨:「晚上叫你们过了嘴瘾,不干点活白吃白喝想得美?。」 姜青禾站在那,连拿东西的手都停住了,她喃喃地说?:「那股劲分我点呗。」 坐个车都累得半死,只想先躺炕上瘫会?儿,她继续往外拿罐子,一转眼虎妮把装着肉的桶拎了下来,还一脸轻松地问,「放哪?」 「放这吧,」姜青禾嘆气,抹把脸,太没用了。 刺激得她都没好意思躺会?儿,找出?条五花肉片得薄薄的,撒点青盐腌一腌。徐祯则拎着暖锅子,一手拽着草绳绑的肠子,手腕还套个篮子,里头放了刷子、麦麸、土肥皂,还有刮子,小刀和叫不出?名的工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知道?的以?为?你去洗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做啥大事,」姜青禾话是这么说?的。 但其实洗肠子很臭很噁心,对于爱干净的人很痛苦。而且冬天?水冷得刺骨,徐祯他不说?,总是默默揽下这种活。 她从屋里掏出?两样东西塞到筐子里,「皮手套你带着,还有口罩,你避着脸人用。」 其实皮子是之前给都兰剪羊毛的时候,后面又给其他人家帮忙,东拼西凑要了点皮碎,整皮的换不起。 拼拼凑凑缝了双,口罩是特意给徐祯做的,夹棉双层,缝了好几个,锯木头碎屑太多老飘脸上。 徐祯捏住口罩,折了放自己衣裳里,「放心,我找没人的地。」 「回来给你泡壶罐罐茶。」 「好,」徐祯干劲满满地出?门了,他还得先去跟土长交代声,关于菸叶撕筋的事。 他前脚出?门,后脚四?婆牵着蔓蔓和小草上门来了,她进门头一句喊,「俺的天?爷欸,你日子不过了是不?」 「俺的天?爷欸,」蔓蔓从四?婆后面探出?脑袋,「娘你做啥嘞?」 虎妮拎着只老母鸡,左手挂着筐,长嘆一声,「俺管不住俺娘。」 姜青禾脸皮越发厚了,她插科打诨,「这鸡肥,涮锅子炖汤肯定好。」 「啥炖汤,叫你养着,年底吃,你瞅瞅,尽想着吃,」四?婆一屁股坐到灶台上,恨铁不成钢。 姜青禾讪笑,她也没拒绝,从另一个屋里取了包东西出?来,没给四?婆,直接喊虎妮,拆开放桌上一样样嘱咐。 「这叫紫菜,你撕点注汤,放点盐就能吃。还有虾干,煮面放点,海带煮汤,隔三四?日吃一顿哈。」 四?婆还没开嚷,姜青禾就收起东西,牢牢绑好递给虎妮,「你要是不收,那鸡也拿回去,省得说?我占便宜。」 后面四?婆横眉瞪眼的,也拿她没办法,哼了声也没再说?话。 姜青禾又拉虎妮出?去一顿哌啦,其实早在拿到海货时,她就想给四?婆了,毕竟四?婆的大脖子病说?不定就是缺碘。但当时四?婆肯定不会?要,她只能隔三差五端碗汤过去。 其实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怎么对待长辈给予她的好意。 毕竟她没有对她好的长辈。 该说?的全都说?了,姜青禾只觉得放下了块大石头似的。 张罗起晚饭来,虎妮带来的青萝蔔,还没糠呢,水汪汪的,切成片码盘。干黄花菜泡一泡,洋芋削皮切了,要带点厚度的,从缸里捞出?一把酸菜,洗净切大片。 还有萝蔔片、大白菜、笋干等等。 桌子不够大,虎妮又去搬了自家的桌,拼凑在一起。 老母鸡四?婆不让杀,姜青禾去捉了两只关在后院笼子里的沙鸡。用刀对着头干脆利落地拍下去,再抹脖子,直接抹脖子她还是做不到。 热水一浇,退毛极其容易,加点苗阿婆教她做的高菊花饼,捏碎放点在鸡汤里,香得不行。 几人忙忙活活到夜里,期间蔓蔓肚子一直咕噜噜叫,她还兇巴巴地跟肚子说?:「别吵,再吵就揍你屁股了。」 她眼巴巴地盯着,盼阿盼,终于盼到大花姨带着妞子姐、虎子哥拎着柴回来,盼到她娘说?,可?以?吃了。 蔓蔓立马拉小草坐到位置上,一盘盘菜上桌,暖锅子早就移到了中央,浇上高汤,中间凸出?的烟囱里加上炭火,滋滋冒泡。 暖锅跟涮锅吃法并不相同,涮锅是生菜放下去涮熟蘸料吃,暖锅则是熟菜热吃。 所?有上桌的菜基本都半熟了,四?婆是吃过暖锅的,她会?摆,萝蔔片贴锅沿放,锅底码一层洋芋片,再放泡开的粉条子、生白菜、干蘑菇,一层层叠上去,最后放炒好卷边的五花肉。 等熬的香浓的鸡汤翻滚,汤汁咕噜作?响,大伙的筷子全都往锅里伸,宋大花先给两个娃夹了五花肉。 自己也夹了片,带点肥肉又焦的肉片,浸了汤的,她一咬完,喊:「娘嘞,香得要掉舌头。」 「太香了,」虎妮夹了一筷子粉条,又粗又顺滑,她用筷子转了好几圈,吸熘吃进嘴里,都捨不得嚼断。 蔓蔓喜欢洋芋片,尤其是炖的一夹就断,她用勺子碾碎,叫姜青禾给她舀点鸡汤,再拌一点点饭,好吃得她恨不得站到桌上自己夹。 白菜叶子大伙喜欢,白菜梆子都快速嚼吧嚼吧咽下去,酸菜是真好吃,尤其夹在五花肉里,爽口又解腻。 外面天?寒地冻,风拍打着窗户,屋里暖意融融,暖锅吃的大伙身子都出?了层汗,连搁在桌子底下的火盆子,都觉得烫脚了。 所?有菜全吃完了,姜青禾还端出?一叠烙饼子,宋大花跟虎妮烙的,又把花花菜拿出?来,夹点放进烙好的饼里,嚼着咯吱咯吱响,咸香可?口,再喝一口鸡汤,美?得很。 吃的大伙都懒得动弹,实在是太舒坦了。 饭后男的搬桌子扫地,几个小娃擦桌子,其他女人帮着把锅碗瓢盆给洗了。 弄完后大伙也还没走,拉了凳子围着火盆坐,说?说?闲话。 徐祯起了个头,「土长去运菸叶了,明天?能领到撕筋的活。」 「俺上回就说?要把撕筋的活扯下来,你问了多少钱没,」宋大花打了好几个嗝,拍着胸脯问,紧接着又打了个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三十?张一捆,一个钱。」 「这活还成,」虎妮拨了拨炭火,「早些年还是五十?张一个钱,烟行的人忒黑心。」 说?着说?着,话题又说?到了砍树上。 「小禾,你们啥时候去砍树嘞,不是说?开春后起个屋子,」四?婆很关心这件事,起房子可?是大事。 她老操心了,又摸出?张红纸头,「上次俺去问了做师家的婆子,她翻黄历,给了几个好日子,砍树也得挑日子的,跟起屋子有关的马虎不得。」 「哎,婆你,」姜青禾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接过来,跟徐祯凑近对着羊油灯看?了好一会?儿。 宋大花急急地问,「哪天?日子好啊,再晚些下雪了,路都走不了。」 「纸上说?,五天?后是个好日子。」 姜青禾收起纸,揉揉被羊油熏到的眼睛。 四?婆拍拍虎妮,「现在闲了点,虎妮也没事做,叫她跟你们一起去。」 「俺们也去,」宋大花连忙开口,她也想熟熟路,之后自己要是想起房子,到时候也去那里砍。 蔓蔓听明白了,她手举得高高的,「我也去。」 四?婆忙揽她,「你跟婆一起,你不去。」 二妞子还在吃饼子,她嘴里包着东西,含煳不清地说?:「那俺们呢?」 「你们吃干粮得了,」宋大花说?。 虎子一瘪嘴,他最讨厌吃灰馍了,喊了声「亲娘嘞。」 可?把众人笑够呛,又坐了坐,大伙都顶着风回去了。 徐祯提了水壶倒滚水,又兑了点冷水,端着洗脚水过来,姜青禾早就脱了鞋袜,踩了进去,徐祯随后踩在她的脚上。 蔓蔓有自己的洗脚盆,她踩着水玩得不亦乐乎。 「土长说?叫你明天?记帐去,」徐祯说?话时,用脚掌摩挲她的脚背。 「去去去,你明天?在家把砍刀都给磨一遍,别到时候砍树不好使,」姜青禾拉他的手,捏了把,「图纸画好了没?」 她说?的是房子的设计图。 徐祯还差一些,画是快画完了,每一处都是一家三口商量的,姜青禾喜欢高一点,视线开阔的屋子。 蔓蔓要大,她不喜欢小小的,她还想要自己的房间,要有张软软大大的床。 她说?:「我想要小草姐姐和妞子姐,跟我一起睡。」 而徐祯想要一个阳台,能够站在上面眺望远方的风景,姜青禾觉得阳台很好,晒衣服方便。 一家三口一致都觉得,院子里一定要铺砖,哪怕贵了点,至少不用一下雨就满脚的黄泥,粘上后踩哪都不合适。 还想种两三棵果树,交错结果,每个季节有新鲜的果子吃,再种花,借些颜色装点院子。 说?到洗脚盆里的水都渐渐冷却,擦干净脚,睡在烧得热烫的土炕上,梦里都还在想房子。 一幢漂亮的,未来会?属于他们的房子。 而这一天?的到来,不会?太漫长。 第35章 猪肝面 起早徐祯出门餵马骡子, 才发现外头上冻了,马圈下面垫的干草又冷又硬,冷得马骡子往角落缩。 「得给马圈做扇门,」徐祯掀了帘子进来, 将缩着的手往火盆上伸, 姜青禾嚼着酱黄瓜, 又吸熘一口粥,最后剥个糖蒜。 才开口:「先拿苇席遮一遮,别给冻病了,到时候还得拉木头呢,草料再多加点。」 干草从夏季割到入秋, 整了七八个草垛子,还有?几大?筐放在仓房里?, 吃到开春没问题。 两人又腻歪几句, 姜青禾套了双毛手套, 又揣进两只袖子里?。实在是天一冷, 之前生过冻疮的位置, 又开始痒蒙蒙。 出门后宋大?花还笑她,「你弄啥名堂嘞, 唱戏去?」 「你不懂, 」姜青禾嘆气, 她极力克制自己不挠手。一路大?伙看了个稀奇, 湾里?人再冷都缩脖子缩手, 一般不揣手。 姜青禾也随他们瞧去,直到进土长?的高房子前, 她才伸出手,拽下手套进门。一捆捆还犹带着点绿的菸叶堆得到处都是, 菸叶得撕完筋才能晾晒出去。 屋里?没放火盆子,还敞着窗,冷得她一个哆嗦。 来得早,其?他人都还没到,只有?土长?正坐地上,捻着一张张菸叶数到三十放边上,抬头瞧见姜青禾进来松了口气,招招手,「来数菸叶子,三十一捆哈。」 姜青禾没先去翻,她搓着手,手热了点不僵才蹲下去数,趁着没几个人来,她数好一堆放边上。 然后才问出口,「土长?,就东头那片地,我们屋子后不是还空着吗,能划拉点给我们起个屋子不?」 「那地宽敞的,一点人烟气都没了,荒土杂草的,除了俺们还有?啥人来住阿,多划拉点给她得了,」宋大?花帮腔后,她搓了搓手指头,撕开两片紧紧粘连的菸叶。 土长?站起身?够垒的最高的那捆菸叶,她想了想说:「晚点让人去给你划拉片出来。」 话?也就说到这,门外裹着头巾的婆姨陆陆续续进门,吵吵嚷嚷的。 「撕筋吶,去年?四十张才给一个钱,俺家里?事都给扔了,才挣三十。」 「还是今年?合算,先给俺来十扎的。」 一下涌进好些人,屋里?头都比刚才要暖和些。 撕筋是个利索活,一手托着菸叶,一手拽菸叶中间的筋,很顺畅地撕拉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婆姨围着一边撕,一边嘴里?叽里?哌啦说个没完,手上活计都没停。也就是土长?在这,不然有?些人在她们的嘴里?,分分钟身?败名裂。 姜青禾就管记帐,冷得连笔都握不住,要不是记帐有?钱拿,她真想撂挑子走人。 终于熬到土长?让三德叔去给她划拉地皮,宋大?花还在那撕筋,兴头特别足,姜青禾只好揣着手出门。 最后划拉出来的地皮,是从菜地开始往后扩,划了大?概半亩多。 三德叔这个老把式眼?睛利得很,他折了几根枯枝插进地里?,指着枯枝圈进去的地说:「要盖啥二层小院,到时候拉墙根就拉到这,盖得宽些,上头不倒。」 他吸口旱菸,随意用?粗枝划了道,「还有?水眼?洞得做,不然水排不出去。」 「你们要墁院子的话?,俺认识个白活匠,人砌砖盖房的,青砖比别人要便?宜点,」三德叔唿出口烟雾,语重心长?,「青砖还是贵了点,俺们这大?多是打胡基的。」 姜青禾冷得跺了跺脚,「叔,啥是打胡基?」 「俺们这地的话?叫打土坯,把土装模子里?打出来,找老把式做,甭管颳风下雨都耐用?得很,湾里?不好些土坯房,都有?四五十个年?头了,」三德叔说完,被冷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喷嚏。 徐祯请他到屋里?头坐,又给他倒了盏罐罐茶,加了红枣枸杞把人喝舒坦了。 三德叔也就愿意多指点指点,「院子可以铺青砖,那种?边角碎了,不算上好的,俺可以给你们谈下一个钱两块砖。这种?砖别看它边角裂了,可也是抢手货,不走点关?系还拿不到。」 「拉墙根肯定要好些的,那种?好的青砖,一块十来个钱,你们起个屋子至少几百块,一下出了四五两,不值当。」 他又抿了口茶,拍拍胸脯说:「你们要是信得过俺,就选胡基砖,价不贵,先打了胡基,再从砖窑烧出来,砖又大?又抗造,抢手得很,比青砖不差啥。」 姜青禾听得一愣一愣,她实在听不太懂,只会问大?概得多少钱,三德叔给她比了数,意思是往好了做,不算木头其?他,光砖得要四两齣头。 加上再请泥水匠,请粗木匠连带一帮徒弟,最最少连砖加起来,都得十两。而?姜青禾现在积攒起来的钱,最多只有?四两,她心里?盘算着。 再往后说,她就再也听不懂了,反倒是徐祯特别感兴趣,他本来就是建筑专业读出来的,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好些。 从院子朝向要坐北朝南,屋顶坡度要小,北不设窗,南窗要大?,这样?春夏季防风防沙。 说到一半,三德叔还非得拉徐祯出去,拿着枯枝在那块地上指指画画。 姜青禾听得稀里?煳涂,索性去灶房琢磨晌午饭,昨天还有?块猪肝,她撕下筋膜,改刀切成薄片,加点盐腌一腌,裹上一层淀粉。 猪肝大?火现炒,过油后又薄又嫩。 面团她每天晚上都会多和点,第二天发酵好,直接擀面。 一把小葱,一勺猪肝,几片滚过的菜叶子,加上筋道的面条,三德叔吃得美滋滋。 吃人家这么好的东西,他还真过意不去,非要吃完拉着徐祯去山里?,教他咋砍树,砍树也是有?技巧的,不能一通瞎砍。 姜青禾没拦住,索性也随他们去了。 等她收拾碗筷的时候,蔓蔓在后院喊,「娘,娘——」 「咋了,」姜青禾洗了手去掀帘子,蔓蔓扭扭捏捏,并着脚站在羊圈旁,都不敢抬眼?瞟人。 姜青禾一瞅她那死出,心里?明儿清,问:「尿裤子了?」 蔓蔓捂着自己的眼?睛,她把头埋在姜青禾肩膀处,哼哼唧唧的。 秋末裤子穿得厚,系带也缠得紧,她拉不下来,一急就弄裤子上了。 「娘,你别告诉别人嗷,」蔓蔓很要脸面的,她嘘一声,小眼?睛四处转悠,说话?声压得悄悄的,「这是咱俩的秘密。」 「抬腿,还怕别人晓得,」姜青禾颳了一下她的脸,「羞不羞。」 蔓蔓撅嘴,换好裤子又跑出去找二妞子玩了,结果过会儿宋大?花上门,笑得都露出牙花子了。 「你家蔓蔓是不是尿裤兜子了?」 「你咋消息这么灵光,」姜青禾心想她可是很遵守诺言的,半句没说。 宋大?花嘎嘎乐,「俺家妞子问,蔓蔓你咋换裤子了呢,你家闺女说,羊拉她裤兜子里?了。」 她说完笑得更大?声了,姜青禾捂脸,这傻娃。 「不说这了,赶紧收拾收拾,撕筋去,」宋大?花催姜青禾,她在家可闲不住。 一连撕了几天菸叶,临到要去砍树前一天,姜青禾窝在家里?没出去,昨天夜里?和了一小盆面,又选了些个头大?的干红枣,下锅煮沸,和进软糜子面里?,上锅蒸熟做枣儿甜馍。 又蒸了一大?笼软糜子窝窝,做了一大?摞锅盔,姜青禾还装了一罐辣子,这是明天几人的口粮。 上山砍树不能穿布鞋,到时候弄得脚都生疮,其?实最好穿皮窝子,用?牛皮做的鞋,里?面装草说是特别暖和,冻不着。 牛皮买不着,羊皮也没有?,之前油布碎还剩下些,她就给全煳在鞋面上,加了好几层厚布头子。 最要紧带顶毡帽,穿上羊皮袄子,裤子先用?绳绕一圈,再缠上厚布头一圈圈绑好,避免到时候被冻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而?徐祯临走前还把锯子磨了又磨,斧子也一点点磨锋利,砍小树也没什么,但真正经去伐那特粗的木头,那可是碰到一个不当,能送命的。 四婆送他们上车前,心还扑通直跳,反反覆覆叮嘱道:「早些回来。」 姜青禾从沙毡底下探出头,摆摆手让她早些回去。 马骡子缓缓走出去,行走在一片雾气中,从北海子穿过,直达平西草原。 远处伫立的贺旗山脉,看着那么近,可赶了一个时辰,也没走到。 徐祯停下来给马骡子餵胡萝蔔,宋大?花裹得很厚实,但风吹得手脚屁股发麻,她唿唿给手哈气,又搓了搓耳朵,瞟着对面那山脉说:「这山瞧着就几步路的事,咋还这么老远呢。」 「还有?得赶呢,早前俺和俺爹去那砍过树,鸡叫一声去的,愣是走到日头都照山了,才到那,」虎妮啃着软糜子窝窝,对此?还记忆犹新?。 等大?家都吃了干粮垫完肚子,又拉着车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山脚。 不同于春山底下有?村庄环绕,贺旗山这一侧少有?人烟,以至于树木葱郁,小树苗都很少,全是大?腿粗的木头。 入山口有?人为修建的石梯,蜿蜒而?上。 虎妮拍了拍旁边十分粗大?的树干,她仰着头看那条小道,「这路是早前大?伙进山建夏牧场的时候,找了不少人修的。」 一直修到了快山顶上,再往上一片白雪皑皑,压根走不上去了。 造木屋最好用?红松木,住着冬暖夏凉,可这片山那么老大?,一眼?放去密密麻麻都是树,压根找不着。 宋大?花进了山,地上到处都是枯根断枝,就跟耗子见了油缸似的,拔出腰间的柴刀,剁了几株较长?的枯枝,她说:「找不到就先攘点柴。」 啥也不能耽误她捡柴花子。 第36章 骨汤挂面 进山不搂柴, 等于白进山。 宋大花甚至还带了一把筢子,五齿的柳条耙,筢子背在后面,人往前走, 枯柴荒草都会缠在耙上。再捋下来, 搓一把干草捆上, 先提熘到边上,要下山再串成一串拉下去。 贺旗山的枯枝实在太多,不像春山上的都被搂干净了,姜青禾掏出毛口袋,顺着风一抖, 埋头就是一顿搂。 「我们往上去看看有没?有红松木,」徐祯拄着木棒交代声, 和大花男人沿着小道往上走了。 要是没?找到松木, 用?杉木做屋也成?, 毕竟这地杉木更多一些。 姜青禾应了声, 又去旁边的树林子里扒拉, 山里雾气大,那?掉落的枯枝被雾一浸变成?湿柴了。 虎妮说:「湿柴重一点, 扛回去拆开放放, 没?过几天就干了。」 反正干柴湿柴山里人都?不嫌弃, 只要能烧的就是好?柴。 贺旗山的树木太多, 光漆树占了一大片林子。宋大花忙拉着姜青禾往另一边走, 嘴里嘀咕着,「这树老蜇人了, 要是着了它的道,又红又肿那?脸完全不能看。」 几人绕道往上走, 深山里的草木此时还有茂绿的,偶尔有几声尖锐的鸟鸣。但山风唿啸,裹挟着山顶的雪吹得人从?背嵴一直冷到脚趾头。 这时大花男人在上一片林子喊:「到上头来,红松找着了。」 三人也不东张西望了,埋头往上走,红松林的地上落满了松果和松针,一棵棵红松树枝干都?很粗,长了起码得有百来年。 这里盛行夏不伐青,春夏是树木生长的时候。而秋冬伐木,树木里的水分在逐渐风蚀日晒中减少,干枯的树木比较容易砍伐,这时候砍伐的树不易生虫。 伐木也不是瞅准哪棵顺眼就乱砍一通,得挑,几百年的粗木不能砍,刚长出来的树苗不能砍。 还要辨别空腐木和外腐木,一个里头蛀空了,要好?好?挑,一个外头凭孔洞能瞧出来腐朽了。徐祯在这上头还是有些眼力劲的,他走在松塔路上,在咯吱咯吱破裂的声中,给选中的树绑一根布头。 他选的树是长在比较稀的地方?,还要看看有没?有鸟或松鼠做巢,树叶是否茂密,太茂密的不要。 等他挑拣完,光是松针宋大花和虎妮就搂了几个毛口袋,毕竟这玩意?晒干后,可是引火最理想的干柴之一。 而姜青禾则很惊喜地捡松塔,她找了相对完整的,一掰开露出包裹着硬壳的松子。 春山上没?有松树,更没?有红松,虎妮也不认识这玩意?,她瞟了眼问,「这能吃哈?」 「能吃,老补了,」姜青禾知?道东北盛产红松,贺旗山能有片林子纯属走运了,而且是结松塔的林子。 红松五十来年才?结松塔,成?熟期大概两年,十斤松塔才?出一斤籽,可不是挺珍贵的。 「那?俺多捡些,王贵你?找根棍子,俺瞧树上还有不老少,你?去给打下来,」宋大花头也不抬地捡着地上的松塔,不管青的褐色的,还是大的小的,全都?收进袋子里,还不忘指使?她男人。 大花男人去找长棍子,松塔长在顶上,太高了实在够不到,勉强只能打下几株,还引得松鼠连忙逃窜。 徐祯说:「砍了再取松塔吧,地上的先捡点。」 「其他的让它生在树上吧,」姜青禾抬眼瞟了这圈自然生长的红松林,有些松塔都?没?长成?,打下来的只有松针。 打完了松塔,明年再来可能就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虎妮倒是很想爬到树上摘,无奈松树并不好?爬,她只能作罢,低头用?棍子四处搜罗。 好?些松塔都?被松鼠吃了,挑挑捡捡两麻袋,也就暂时先收手了。 「贵哥,你?来和我砍一株先,」徐祯拆下毛手套放兜里,又朝姜青禾温声说:「你?们走远些,免得被砸到。」 毕竟伐木中有很多意?外,比如东北那?边说的「坐殿」,树木全都?锯透了,该往山坡下倒却没?倒,反而还好?好?立在那?,一跑一有风树木立即倒下来。 当然比较会出现的情况是「回头棒子」,林子本来就密,砍伐的树木一往下倒,剐蹭其他的树木间容易飞溅出很多树杈木头渣。 站边上都?很容易被误伤,徐祯和大花男人是只露出双眼睛外,其他包裹得巨严实,谁都?不能保证意?外的发生。 姜青禾让他们小心点,拉着宋大花和虎妮一起往半山腰走。 等人走远后开始伐木,用?来伐木的锯子是锯齿特别长的,一人拉一头,有节奏地锯,你?来我往,他们先锯株中等大小的,试试看先。 锯木要先锯朝下山走的那?面,再从?山顶那?面锯,锯透后徐祯两人立马往旁边远处跑,喊:「顺—山—倒—咧!」 大树缓慢地朝山下斜着倒去,轰地一声落地。压断不少松树的树梢子,溅起一阵尘土,有几只松鼠在几棵大树间四处逃窜。 徐祯松了口气,和大花男人又开始锯另一株树,等第二株也安稳落地后。 姜青禾走过去说:「你?们小心着点,我们去那?边林子瞧瞧,砍点柴先。」 本来她们三个来也不是伐木的,是木头伐完后帮着一起运到山下去,此时坐那?看他们伐木也帮不上忙。 大花男人解下毡帽扇了扇汗腾腾的脑袋,往旁边处指了指说:「去那?边,俺刚才?过来瞧见有几株核桃树,上头的野核桃还没?人摘哩。再走过去点,还有一片酸枣林,瞧着还没?烂。」 「快走快走,还有袋子不,」宋大花立马停下捡柴的动作,急急站起身?。 「还有几个,」姜青禾从?兜里拿出来,进山一趟几乎腾空了所?有的麻布口袋和毛口袋。 宋大花推着她,又嚷着,「虎妮你?走快些。」 往另外一边山道走,崎岖不平,要拉着树借力才?能走上去,姜青禾挨在一棵树上喘气。 低头一瞧,枯叶里卧着好?几个核桃,再看旁边,那?几棵核桃树上挂的果子都?干瘪开裂了,原来饱满的青皮,眼下四分五裂露出里头包裹的核桃。 宋大花瞧了那?满地的核桃,唬了一跳,又带上笑,赶忙捡了几颗核桃。干核桃用?手一捏就开,核桃肉是白生生的,她撕皮后尝了一口,脆的,有股回甘的甜。 树上长的还没?掉就不行了,光捏是捏不开的,要不炒熟要不一顿勐砸。 春山也有核桃树,只不过几株罢了,每年还没?熟透就被侯着的人摘走了,连掉地上的摸了个精光,每年都?赶不上趟。 「今年咱们捡个够,」虎妮年年只能吃上一两个的核桃,还是别人漏的,可不叫她记在心上了。 背着筐利落地爬到核桃树上,抓住枝条抖核桃,听着核桃扑通扑通落到地上,她笑着说:「以前俺小的时候,俺娘在地上摸到几个核桃,拿回来皮都?不去,放火膛子里盖一层灰。煨熟了给俺吃,可真是香得很。」 「诺今儿有这么多,全都?煨了叫你?吃个够,」姜青禾笑着说,嘴里还嚼着去皮的鲜核桃。其实她还是爱吃炒过的核桃,口感很丰富,单论营养还是鲜核桃好?,油润清香,又脆又嫩。 虎妮一边打核桃,姜青禾跟宋大花就埋头在地上捡,压根捡不完,连晌午饭都?是胡乱嚼了几口馍馍,就着水吃了个肚饱。 直到半下午后,才?捡了个大概,装满了几个大袋子,人挨着袋子坐下,一伸手,从?指缝到整只手全都?蜡黄乌黑的。 「还去看酸枣不?」虎妮从?怀里摸出块锅盔,咽下去才?问。 宋大花还蹲那?扒拉树叶子,她站起身?扭扭脖子,头一个响应,「走啊,酸枣都?不摘,人傻了不成?。」 姜青禾腰酸背疼,她靠着袋子,嘶了声,「大花你?拉我一把。」 站不起来了。 宋大花和虎妮啧了声,一人拉她一只胳膊,把她架出「二里地」。 「得嘞,我自己走。」 姜青禾甩甩胳膊,两个有着牛劲似的女人,架得她胳膊生疼。 酸枣林在更里面,一进去就能看见火红的一片林子,酸枣叶都?掉完了,红玛瑙似的酸枣还挂在干枯的枝条上。 姜青禾想一头钻进去,虎妮连忙拽住她,「你?别叫上头的刺扎烂你?的衣裳。」 虎妮折了段枝条,酸枣小小的,上头的刺却不小,尖头的很锋利,以前她可没?少被扎破手流血。 「嚯,还真扎人嘞,这咋摘,」宋大花戳了下那?个刺,她手指头上那?么厚的老茧都?能戳进去一个坑。 姜青禾也啧了声,不敢闷头往林子里沖了。她以前吃的都?是直接买的酸枣,还真没?摘过。 「要弄个钩子,」虎妮在旁边找趁手的棍子,找了根树条子,折断一点,夹进去两节的树干,草绳绑几圈,勉强能勾住树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她用?树条子勾住酸枣枝,宋大花跟姜青禾小心避开刺,一个个摘下来。 尝了个,有点酸,再嚼就变得酸甜可口。 姜青禾看着这一大片的酸枣林,想着春天要来一趟,其实酸枣她最喜欢的是酸枣叶,能制茶,比砖茶要好?喝得多。 「看天也不早了,不摘了,咱们先回去。」 实在摘不完,这酸枣刺格外多,就算直接上手捏着没?长刺的地方?摘,也摘得格外慢。而且她们没?带篮子,只能装在袋子里,还怕压扁了。 这些先摘点给娃尝尝鲜。 眼见远方?天色渐渐黑了,虎妮肩膀扛着一袋核桃,左手还拿着一捆好?的干柴。姜青禾则和宋大花拎一袋核桃,一人手里都?提着东西,先把这些拿到山下。 她们搬第二趟的时候,徐祯和大花男人扛着一根红松木下来,正坐在木头上喘气,各自揉着肩膀,这根木头太重了。 而且伐木费力,前头两个人配合不默契,一天也就锯了十根红松。 「木头先不搬,把砍下来的树顶拿回去吧,」徐祯转着生疼的肩膀,就算靠他们几个人,也没?有办法把那?么一长根的木头全部搬下来。 只能先砍,到时候请三德叔跟他那?一群徒弟来帮忙运木头,出点钱总比折腾自家人要好?。 早上搂的柴,捡的松针松塔和核桃全都?搬下来后,姜青禾两腿颤颤,上车后靠在袋子里累得想睡觉。 也确实迷迷煳煳睡了过去,直到徐祯叫她,天早就黑了,四下冷寂中只有四婆家还亮着灯。 老人家拄着拐出来,蔓蔓跟在她身?后揉眼睛,爹娘还没?回来,她忍着一直没?睡。 小草更是睡不着,心思重的孩子一晚上都?守在门边,二妞子蹲在一旁逗她,只有虎子万事不愁,唿唿大睡。 「别收了,先进来吃面,」四婆唤着,一手拉一个进屋。 屋里正中生了火塘,四婆又加了几根干柴让火烧得旺旺的,墙面上摇摇晃晃映着好?些交叠的影子。 四婆从?火塘里夹出几块炭,塞进一旁的炉子里,连声问,「咋这么晚才?回来,砍得咋样?了?」 「砍了几株,还没?砍完哩。我们在那?捡柴,又碰见了几株核桃,还有酸枣,捡得慢了些。」 姜青禾一一回答,冻得僵硬的手伸在火炉里,蔓蔓困得将小脑袋搁在她的大腿上,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虎妮则抱着小草去外头拿了一袋核桃,打开袋口抓了一小把埋进火塘里,用?火钳子夹了点灰上去。 她跟小草说:「娘给你?烧核桃吃。」 小草困得趴在她背上,喃喃点头。 核桃还没?烧好?,四婆的面好?了。 她下的是挂面,市面上买的干面条,很细很长。等热锅子里的汤又沸起来,她将捏成?几段的挂面下到锅里,不然到时候面太长,夹不起来。 熬的汤是骨头汤,觉得不够油,四婆还特意?又往里加了一勺猪油,挂面要油汪点吃起来才?香。 还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卧了个煎好?的荷包蛋,一小把菜叶子,满得都?要溢出来。 四婆喊:「快来吃,面得趁热吃。」 一窝子昏昏欲睡的人清醒起来,端过自己的面,有些不好?意?思,都?劝四婆下回别烧了,干粮还有呢。 但本来肚子里饿得慌,浑身?上下冷冰冰的,一口又软又细的挂面嚼在嘴里,吃一个煎的有些焦的荷包蛋,再喝一口骨头汤。吃得人不仅身?子热起来,舒坦得更想窝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饭后各人洗各人的碗,洗好?后宋大花把那?袋酸枣拿进来,又将几个睡着的小朋友喊醒,「来吃果子了。」 姜青禾给蔓蔓嘴里塞了一粒,蔓蔓还没?睡醒呢,她缩在姜青禾怀里,无意?识地嚼了嚼,「甜的。」 她砸吧了下嘴,又张开嘴巴,「还要。」 几个娃都?异口同声,「还要吃。」 只有四婆抿着甜滋滋的酸枣说:「俺个老婆子吃啥,都?给娃吃。」 虎妮才?不管她的话呢,硬又给她手里塞了好?几个,然后用?火钳子扒拉出煨得滚烫的核桃。 夹起来放在一边地上,冷了后大家一人分两个,敲开核桃壳,里头的核桃仁热气腾腾,入口香甜。 剥开的核桃壳扔进火塘子里烧掉,小娃没?吃够,都?闹着还要再煨点。 四婆还去拿了几个小土豆和番薯,也混着核桃煨了,叫几个娃吃得嘴巴煳了一圈黑,肚里吃得饱饱。 而几个大人出来卸货,都?先放到四婆家的屋檐下,忙完了再分。 累得回屋倒头就睡,第二日照旧起早往山里赶,这回姜青禾几人只管摘酸枣去了,一天也摘得差不多,还留了点给鸟兽。 第三天只有大花男人跟徐祯两人一起,带上干粮去伐木。 而姜青禾从?袋子里取出一堆松塔,放到自己的腿上,掰开壳取出松子。 生松子味道很不错,但是不好?开口,蔓蔓用?门牙没?咬开,她呸呸吐出来,还是剥起了核桃。 今天日头特别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姜青禾放下松子,拿出布巾子擦了擦外头的竹竿。 从?屋里将前几天熏好?的肉拿出来晒晒,还有一节节油汪汪红白相间的香肠,至于酸枣全都?倒在竹簸箕里晒到干瘪,等再冷一些做成?酸枣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做好?后那?种土黄色跟土坯子似的砖块,挖一点沫子沖泡,又酸又甜的。 她又剥起了松子,一边看着院里,免得叫哪里蹿出来的鸟把晒的东西给啄了。 这时屋外头有个陌生,却又带着点熟悉的声音喊她,「大妹子,还记得俺不?」 姜青禾停住动作,扭头看过去,两撇标志性的小鬍子。 那?个曾经在驼队驻扎这时,被当成?歇家的小鬍子。 太久没?见,姜青禾一时喊不出名字,最后她蹦出一个词,「王大嘴。」 王盛推开栅栏走进来,他满脸带笑,高高哎了声,然后又忙摇手,「错了,错了,是王大眼。」 「哈哈,」姜青禾干笑,其实还是王大嘴这个名字更适合他。 姜青禾从?屋里搬了把凳子出来,「来,坐会儿,」又问他,「核桃吃不?」 王盛摆摆手,他又不馋,而且他来有正事的。 「妹子,你?想不想年前赚点钱花花?」王盛帮她一起剥松子,压低声音问。 这些天太忙,赚钱的心都?没?咋活络,自从?之前骑马先生告诉她要找准赚钱的路子,要看大伙想要啥。 可她知?道归知?道,手里头也没?有东西能往上凑。 一时也有了点兴致,她不好?太上赶着,就假装不在意?,剥着松子问他,「啥买卖?」 「倒腾皮货阿,俺最近从?各村入手了硝好?的皮货,上品,」王盛也没?说全,只又说,「想年前卖点出去,找你?做个搭手。」 「赚的钱咋分?」姜青禾只关心这个问题。 「两成?银,一成?皮货,再也找不出比俺还大方?的了。」 姜青禾没?立马答应,她想了想说:「你?先教我认认皮货。」 上赶着骗人买,肚子里也要有货才?成?。 第37章 猪油盒子 在姜青禾说要认识皮毛料子之后。 她发现自己草率了。 尤其?当隔天?她?和王盛在去湾里熟皮坊的路上?时, 王盛说:「这收皮毛的皮客分的贼细碎,什么小毛细皮、大毛细皮、粗毛皮、杂毛皮、胎毛皮。俺们不这么分。」 他顿了顿后说:「俺们这分家畜皮和野牲皮,野皮子少,那种水貂皮、旱獭皮、红狐皮、豹子皮, 一年也没见过几张。」 「家畜皮就可多了, 你瞅像骆驼皮、马皮、牛皮这种, 最多的是羊皮,羊皮分得细,有老羊皮、山羊皮、黑山羊皮、猾子皮、白羊皮,好些,数也数不清。」 王盛有啥说啥, 倒豆子全说出来,听的姜青禾左耳进右耳出, 只记住了个大概。 熟皮坊孤零零伫立在清水河的下游, 最近的一户人家也隔了半条河的距离。 周围没有树木遮蔽, 门前堆着好几个大缸, 木头架子上?零散挂着几张皮子, 黑白混色的羊皮,不远处还有一堆碎皮子。 带顶黑毡帽的汉子围着口大锅, 用木棒顺边使劲搅动, 空气中瀰漫着芒硝夹杂其?他东西?发酵的臭味。 「汗腥烂臭的是不, 」王盛每次走到这都?会被?熏得头脑发胀, 他捂着鼻子说:「没事, 这味道闻久了你就…」 「yue…」 王盛跑到另一头勐吐,闻久了就会吐是真的。 姜青禾勉强还能?忍受, 只是熏得眼睛疼。 不远处的汉子将棒子挨着锅边,拍了拍手走出来问, 「王大眼你小子做嘛呢?」 「叔,这是昨天?俺跟你说过的,」王盛从河里?掬水抹了把脸,好受些才?上?来说:「把你那些皮子拿出来给人瞧瞧呗。」 皮匠生了一张长脸,额头有颗大痦子,眉毛也粗,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他瞥了姜青禾一眼,用脚勾起火钳子,弯腰拿起,捡出锅灶里?还在燃的木头。 他声如洪钟,「大牛,你来熬胶。」 有个又黑又壮的小孩从屋里?出来,嘿嘿笑着接过棒子,沖王盛挤眉弄眼的,而后就专心熬起锅里?的皮胶。 「叔这是熬啥嘞?」姜青禾瞅了眼问。 王盛接话回她?,「胶子,用那堆皮子下脚料熬的,熬出来晒干跟皮冻似的。」 他又嚯一声,「你可以买些阿,你家男人不是木匠,」 皮匠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下,他说:「这玩意木匠买得多,就村头的石木匠常来买。胶子熬好后,你切一块,加点水小火放罐子里?熬一熬,涂在卯上?打进眼里?,比啥都?牢。」 石木匠常来买,皮匠也晓得不少。 姜青禾想的是,早知?道有胶这玩意,她?早来买了,黏开口的布鞋都?要?省事点。 「多少一块?」她?今天?出门急,一分钱都?没带。 皮匠说:「还有不少零头杂碎的,也是好胶,你拿去用着先,要?是好再来找俺。」 他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开口,「上?回换粮多亏了你。」 说完他就先进屋了,王盛跟姜青禾解释,「俺叔这人就这样,他心里?头不晓得多感谢嘞,嘴上?不会说。上?回多的那些粮食,都?填给俺老妹了,她?前头不刚生了,有了这些粮月子能?坐好了。」 不然你觉得俺叔咋会教你认皮子哩,这都?是看家的手艺,王盛本来想说的,又憋住了没说,到时候还搞得人家不好意思。 姜青禾害了声,「粮食你们自个儿种的,跟我有啥关系,到时候该给钱给钱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只是她?心里?终归有不一样的悸动。 但被?屋里?皮匠的喊声给击碎了,「王大眼你磨蹭啥。」 「来了来了,叔你别喊那么老大声,被?你魂都?吓没了。」 姜青禾赶紧跟在王盛后面,走得小心翼翼。屋里?堆着大大小小熟好的皮子,墙上?挂着大铲刀、小铲刀、铁梳子等等用具,还有张很大的木桌板,坑坑洼洼的,全是钉子孔眼,扔着张还没铲的羊皮。 还要?穿过一条狭窄的楼梯,摇摇晃晃,人走上?去就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等下了楼梯突然亮堂起来,一片开阔。 屋子一侧全是敞开的窗,阳光斜射照在红木大桌上?,显得桌上?洁白柔软的皮子毛髮自然下垂,蓬松而又顺滑。 坐在桌子后面的女人头巾裹得很严实,只露出双眼睛,她?左肩上?挂着一绺彩线,右手握着针,从皮子间上?下穿梭。 女人听见动静将东西?归拢到一起,扯下点头巾露出笑盈盈的脸庞,目光柔和。而姜青禾不敢直勾勾盯着她?,女人的左脸上?有一大块暗红的胎记。 姜青禾并非歧视,只是她?怕自己盯着别人看不礼貌。 「没吓着你吧,」女人说话又轻又温柔,她?将头巾重新带上?。 「婶你说啥呢,」王盛笑,「你长个三头六臂人才?会怕哩。」 姜青禾认真地摇摇头,「我这人连鬼都?不怕。」 「但婶你知?道我怕啥吗?」 这下三人都?转过头看她?,姜青禾笑着说:「我怕自己脸皮太?厚,跑到人家里?头来学手艺,还啥也没带。」 都?怪王盛没说清楚,急急要?走,她?东西?都?没收拾好,只带了桦皮本子和炭笔。 一时几人愣住,而后王盛笑了声,「带啥东西?啊,这不一句话的事,姨,你快教教她?吧,瞅人家急的。」 毛姨也笑着拢了拢自己的头巾,「闺女你来,俺教教你,咱们不讲究那些个虚礼。」 「妹啊你跟俺姨学,俺姨可是湾里?顶好的毛毛匠,」王盛说,他说完推着皮匠出门去了。 毛毛匠其?实是特殊的裁缝,专在皮毛上?缝缝补补的,毛姨后面的那一片墙柜子里?,放着小巧的皮靴,最中间挂着一件老羊皮袄子,一狐皮尖顶帽,竖着靠墙的皮箱子,好几个束口的皮口袋… 最显眼的是堆起来那一摞又柔又滑,色泽极好的皮毛,好多颜色混在一起。 毛姨取出叠在篮子里?的小块皮毛,她?笑着说:「昨天?晓得你要?来,俺早早就备下了,你看这块。」 姜青禾坐在凳子上?看过去,这块皮毛特别白,毛色好,而且绒毛很长。 毛姨将这块料子放到她?的手心,「你摸摸,皮客不上?手光瞧都?能?瞧出来好不好,咱们刚认,得要?摸。」 这块毛质很细润,但姜青禾并没有摸,她?刚想摸来着,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开裂好了些,虽然她?也有涂羊油或是猪油润手,但终究还是糙得不行。 织毛线的时候就老勾,她?怕把别人这样好的料子给勾坏了。 「俺以前不做毛毛匠时,手都?不管它的,」毛姨笑着说,「你就多抹点油,冬天?养一养,这皮毛刮花了不要?紧。」 姜青禾也试着用两?个指头摸了摸,很顺滑,毛穗一点不打绺,她?边摸边把自己的想法给说出来。 「这种叫二毛皮,俺们有非三十?日?龄而不剥的说法,意思是羊羔满三十?日?就取皮。」 毛姨说话轻轻细细的,她?还没说完,瞧见姜青禾取出个本子和根木头似的东西?,在那头写写画画。 「婶你说,我把这些记下来,怕到时候自己忘了,」姜青禾察觉到她?的视线,连忙解释。 毛姨还抬头瞟了眼,啥也认不出来,她?想了想接着说:「这要?等滩羊的羊羔满三十?日?,取的皮才?轻,毛穗自己往下垂,每缕毛髮都?清楚,不结在一起。好的皮毛它用十?几二十?年,都?不会结毡打绺。 最好的皮毛上?毛穗弯曲多达九道,这种叫九道湾,是皮货中的上?上?者。」 「要?是太?早取的毛皮,就跟这皮毛似的,它的毛是短的,摸着不顺手,而且这种毛卖的便?宜,压根不耐寒。」 「取的太?晚,绒毛特别长,不好看,你瞅这种它整个皮板取下来都?是厚的,要?反覆去铲皮。」 毛姨一边说,还边拿皮毛让姜青禾感受下,二毛皮在贺旗镇或者说整个塞北都?是出名的,在认识各种皮毛中,得要?先认识它。 如果连二毛皮的好坏啥都?不晓得,这地的皮货生意就甭掺手了。 说完二毛皮后,姜青禾记了一大堆,毛姨没想着一口气叫她?全记住,其?他可以慢慢来,跟她?说些比较有用的行话。 「猾子,咋写俺也不晓得,」毛姨拿出一块皮摊在桌子上?,让姜青禾过来瞧,告诉她?,「山羊羔的皮叫猾子,摸着很糙的,这颜色还得会看,你瞅有青猾皮、黑猾皮、白猾皮,这种皮咋洗都?没事,但是天?冷穿不了,不抗冻。」 她?还说了一大堆,其?中有云板,这个词很陌生,而且解释了姜青禾都?有点一知?半解,啥叫未届生流产的羊羔的皮,毛姨说是流产的母羊皮。 还有板子,跟木头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山羊皮,铲得很干净,一点绒根没有的皮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太?多太?多的知?识,姜青禾记得晕晕乎乎,但是一上?手摸,还是能?蒙对大半。 「一两?天?肯定学不会太?多,」毛姨说,「你先回家记一记,这农闲时节俺有空,你过来俺教你。」 姜青禾本来以为就学辨认个最基础的皮毛,还能?心安理得一些。可没想到人家真的是把毕生所学,掰开揉碎了教她?,这让她?不自在起来。 她?想想还是没有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婶,大伙的手艺都?是只传徒弟,传亲友的,不传外人的,要?不我…」 「啥手艺不传外人,」毛姨摆摆手,「在俺这没有这个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俺巴不得多几个人学,能?学会是她?的本事。」 「闺女,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俺爹当初不愿意教俺,非得传给徒弟,俺是偷摸学的,那时也有个女毛毛匠,她?肯指点俺。俺这才?学成了。」 毛姨拍了拍姜青禾的手说:「你放心,你就跟着俺学。」 俺像当初那个女师傅教的那样教你。 姜青禾本来没想学一门手艺的,她?只想着自己要?是以后买了皮毛,不叫人骗了就成。 可现在,她?涌出一股劲,咋样都?要?给学会几成。 当然拜师的话毛姨根本不会同意,毕竟当年的女师傅也没叫她?拜师,没叫她?给老人家送终。 姜青禾满腹感慨地提着一包碎皮胶出来,她?脑子乱乱糟糟的,走几步又拿出那桦皮本子左看右看。 好半天?站在那没动。 直到徐祯牵着蔓蔓从弯道口走过来喊她?,蔓蔓裹得圆鼓鼓的,戴了顶塞满羊毛的帽子,只露出双眼睛。 顶着风噔噔蹬跑过来找她?,一把抱住她?,仰着头问,「娘,你在看啥?」 「我在看这本书上?的字,」姜青禾将桦皮本塞进兜里?,牵起她?的手。 「学得怎么样?」徐祯伸手给她?拉了领子,牵起她?另外只手,语气带着笑问。 姜青禾前后甩着一大一小两?只手,她?想了想说:「回去再说。」 蔓蔓是个藏不住话的小孩,她?本来想憋住的,但是快到家的时候她?真的很想很想说了。 她?拉住姜青禾的手说:「娘,你蹲下来点,我要?跟你说话。」 徐祯嘆气,吃了糖说要?进屋再说的,一点不守信用。 姜青禾看看这父女俩不明所以,还是蹲下来听听,蔓蔓能?说出啥来。 蔓蔓扯下自己的围脖,露出小脸蛋来,吧唧一口亲在姜青禾的脸上?,她?悄悄地说:「妈妈,祝你,额,高兴。」 说完挠着头奔向徐祯的怀里?,她?很懊恼,「爹我忘了。」 她?明明想了一长段的,但是她?说着说着就给忘了。 「啥呀,」姜青禾捂着被?亲的脸蛋,笑着却不解。 徐祯偷偷在蔓蔓耳边又重复了句,然后蔓蔓嘿嘿笑,跑过去说:「妈妈,生日?快乐,爱你呦。」 姜青禾愣住了,她?真忘记她?自己的生日?了。 其?实很早以前也没人给她?过生日?的,后来她?和徐祯两?个人互相给对方过生日?。但是来了这里?后,每天?忙着,日?子早就过得稀里?煳涂了。 她?搂着蔓蔓,后面又抱住徐祯,当然只有那么一会儿,还要?左右看看,免得被?宋大花看见取笑她?。 「走走,去吃糕糕,」蔓蔓拉着姜青禾往屋里?走。 屋里?的火盆只留了点炭,徐祯去生炉子,菜全蒸在锅里?,灶膛里?的火没熄,滚滚白气。 「糕糕呢?」蔓蔓扒着灶台没看见,她?扭头问徐祯。 徐祯掀开锅盖说:「晚点再吃。」 蔓蔓哦了声,姜青禾则从他身后探过去看,认出来有一碗大盘鸡,炒的油亮,混着辣子和土豆,一碟蒸香肠,水嫩嫩的蒸鸡蛋,还有一大碗梅干菜燻肉,少不了炊出来的大米饭。 比起长寿面,姜青禾更?爱生日?的时候吃点自己喜欢的,因为有好几次徐祯给她?擀长寿面,老长一根,她?忍不住咬断了。 之后他们家就不吃长寿面了。 今天?没请其?他人,过生日?安安静静地过,一家三口人在一起吃一顿饭。 吃到一半,蔓蔓催促:「糕糕,给娘吃。」 徐祯起身去拿装在盘子里?的猪油盒,外皮金黄酥脆泛着油光,很像蜂蜜面包的底部,一整块大方盒。 他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想做鸡蛋糕的,忘了咋做,奶油蛋糕更?不会了,跟四婆学做了猪油盒。」 「好吃,」蔓蔓吃过边角料。 姜青禾吸了下鼻子,她?说:「蜡烛呢?」 「哦哦哦,蜡烛蜡烛,」徐祯忘了这茬,起身去找。 蔓蔓跟在后面团团转,「蜡烛呢?」 后面找到蜡烛后,外面天?黑漆漆的,屋里?只点着根微弱的蜡烛,姜青禾短暂地许愿,吹灭蜡烛。 然后徐祯举着羊油灯出现,他说:「来吃猪油盒子。」 一人一大块,那种撕扯下来层层叠起的软面皮,外表又酥又脆,咸口的,夹杂着猪油的香,葱末点缀,一点都?不油腻。 三人还坐着喝了罐罐茶,加了奶块熬出来的,浓香可口。 夜里?睡觉的时候,蔓蔓问,「娘你许了什么愿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姜青禾才?没告诉她?,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要?守着,不会说出口。 蔓蔓打着哈欠小小声地说:「娘你高兴吗?」 「高兴呀。」 蔓蔓又说:「那你会有很多很多的高兴。」 这才?是她?的祝福,小娃说完终于?心安地睡了。 徐祯只是牵着姜青禾的手,他的祝福很简单,是「平安和健康。」 两?人悄悄熘下床,喝了点热酒庆祝。 庆祝在一起好多好多年。 第38章 荷包蛋汤 第二天的?早饭是昨天没吃完的猪油盒子, 上?鏊子用热油再煎一煎,外酥里软。 要是有一碗热豆浆,撕一点猪油盒的软面皮,能把?人香迷煳。 不过徐祯按照四婆说的, 烧了一砂锅滚水, 小心地磕了三个鸡蛋, 不搅散,等它慢慢凝固成白而椭圆的?荷包蛋。 往里撒一小把?葱花,加点盐,再来一些撕碎的紫菜。 就着?荷包蛋汤,猪油盒子扯下来一块, 筷子夹住,浸在汤里, 或是蘸一点汤, 意想不到?的?吃法, 竟也格外融合。 冬日寒凉里, 好似就该吃一点热乎的?。 反正姜青禾吃的?尤为满足, 开始翻箱倒柜找能送出手的?礼,学手艺不拜师, 至少也不能空手上?门。 她倒出半袋红松子, 又?装了把?干核桃, 燻肉挑了最肥的?一条, 用麻纸裹好, 免得叫人看出来,还在缝隙中?塞了两?条香肠, 抓了一大把?干菜。 这对于现在的?姜青禾来说,算是很重的?礼了, 再好的?吃食也拿不出来。至于其他好东西,最好的?还是几?件羊皮袄子,那也不是自己挣来的?。 出门前姜青禾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茧,最好连眼睛也不露。她穿了件褚袄子,双层厚布夹一层羊毛,里头?还有夹袄,猫在屋里时还成,出了门感觉像是裸奔。 顶着?寒风走的?每一步,她的?心里都在琢磨要不要花个一两?银子,买点绒长毛厚实的?羊皮,但想着?还没?影的?屋子,她决定还是先买点羊毛。 今天皮匠没?在家,守门的?是他小儿子大牛,姜青禾僵着?手掏出一把?奶块塞给他,乐得娃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嘴巴。 毛姨却恼他,停下手里正在缝的?皮帽,说话温和中?又?透着?严厉,「娘咋跟你说来着?,不要贪嘴。」 大牛低着?头?不说话,姜青禾让小娃去玩,她解下手套将篮子搁在地上?,揉了揉硬邦邦的?脸说:「婶,你就怨我吧,一点奶块不值当跟孩子置气。我今天上?门还带了点东西,你要不收,我都没?脸学,叫湾里人知道?,次次空着?手去,都得说我是给个脸好染大红。」 毛姨拧起眉头?说:「闺女你这是做啥,」她看着?姜青禾解开麻纸包,露出一截泛着?油花,红腻的?色泽,扑面的?烟燻夹杂咸味晃花了她的?眼。 登时她都顾不得掉落的?头?巾,露出脸上?完整的?胎记,只急急地说:「俺不收,你这不是臊俺吗。」 各说各的?理,一个是真想给,一个也是真不想收,弄得脸红脖子粗。 姜青禾争得累了,她坐下来时突然想到?,清了清嗓子说:「这东西我给叔,」 毛姨没?等她说完,横插一句说:「他更不会收。」 「我找他硝皮子呢,我家养了三只老?肥的?兔子,这不是天冷,想宰了皮毛做兔皮帽子。」 这三只兔子那时没?让继续繁殖,因为三只老?兔子超级会打洞,姜青禾一点经验没?有,有一两?次差点被它们逃了。 只能关在木头?笼子里,然后又?发现它们也会啃木头?,甚至能把?很厚的?木头?啃个对穿,养这三只老?兔子加另外三只小兔子已经够筋疲力尽,天天加固牢笼。 等她啥时候有钱可?以打几?个铁笼子时,她一定要养上?十几?二十只。 「熟几?张兔皮子也用不着?给这么老?些,」毛姨语气渐渐低下来。 「我还想请叔帮我们杀一下,咱们也不晓得咋留皮好些,」姜青禾说。 后面又?说了不少话,毛姨才同意,只是她也把?话说前头?,「熟皮子的?话,这冷天不好弄。皮子取下来晒干后得浸冷水缸,天热只要一天,天冷得浸个二三天才成。」 「刮肉啥都弄完后,得要用芒硝、盐、黄米面下缸沤皮子,天热俺们只沤个七八天,冷的?话短则二十日,长要三十来日,兔皮时间短些,也起码得大半个月。」 「没?事?,那等叔回来看他哪天有空,到?时候我拎着?兔子过来,」姜青禾想着?要是现在宰,到?最冷的?时候能带上?兔皮帽。 「说到?兔皮,那俺教你认认兔皮子,」毛姨从最底下的?柜子里取出手掌大的?兔皮,她依次摆在桌子上?说:「这是俺那么多年碰到?过的?兔皮,家兔和野兔的?皮毛差得挺多,家兔养的?皮毛水滑也不少,厚薄也难说,俺没?遇见过几?只好的?。」 「不过本地野兔皮毛,你瞧它毛量充足,虽然颜色没?那么漂亮,但这毛你放日头?下照是很翠的?,不管做帽子,做袄子都暖和得很。」 毛姨一口气说了不少,她起身倒了杯茶接着?说:「但是野兔皮用不了多久,你翻过来看看它的?皮板,又?脆又?薄,硝好了还能多用几?年,硝不好半年就裂了,不耐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姜青禾一一记下,她反覆感受着?指腹下皮毛带来的?细微区别?,以及皮板的?厚薄。可?能她沉下心来,完全沉浸时,能够领悟到?一些东西,只是还很浅薄。 毛姨做匠人都有三十来年了,懂的?东西特别?多,她还教姜青禾一定要学会分辨皮子产的?时间。 可?以说每个季节的?皮子都有很大的?差别?,冬皮似宝,春皮如草,秋皮较好,夏皮凑活。 能学会辨别?的?话,是能够唬人的?。 「最好的?皮子是冬皮,哪个时间取的?皮才算冬皮,从立冬到?立春,」毛姨看着?姜青禾记好,才又?继续说:「冬天取的?牲畜皮毛,大多皮板很肥壮,毛髮又?稠密,底部的?绒毛能瞧到?它特别?丰厚。」 尤其冬天猎的?野物,那时为了御寒,动物生出厚密的?毛髮来保暖,所以取下来的?皮也最为暖和。 「但山羊板皮不同,你过来摸摸,哪块最好,」毛姨把?姜青禾选的?皮毛搁在桌上?,然后告诉她,「山羊板皮最好的?就是这种秋皮,冬皮绒毛厚但板皮又?薄了,抻的?时候不如秋皮,油性也不算好。」 姜青禾努力吸取着?知识,额头?胀鼓鼓的?,她揉着?脑袋,毛姨又?笑了,「这几?天想学到?俺几?十年的?本事?,当然难了,现在只是让你出门装装样?子,卖皮货的?时候不要怯。」 「但装样?子只能唬住别?人,有没?有真本事?,自己心里清楚,」毛姨拍拍她的?肩膀,「女人得自己有本事?才成,要是活得跟俗语里说的?那样?,穿的?小姑儿鞋,吹的?娘家牛皮,自己啥也没?有,可?不就叫人笑话。」 靠山山会倒,靠猪猪会跑的?理,姜青禾明白得很早。她垂眸看着?记的?密密麻麻的?知识,然后说:「婶你接着?讲。」 「还讲啥,」毛姨招招手,「你回去吧。」 姜青禾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她觉得才到?这也没?多久啊。毛姨搭着?她的?肩推她走了几?步,「你去把?兔子捆来,俺教你咋宰。」 做毛毛匠之前,她曾是个很老?手的?皮匠,一人剥一头?羊都做过,别?提杀几?只兔子了。 「哎,」姜青禾应得很轻快。 她穿戴好后从小路跑回家,徐祯正在磨锯子,看她回来还问了句,「咋跑那么急?」 「回来拿兔子,婶说帮忙剥皮,」姜青禾往后院走,她喊,「徐祯你快些,我一个人提不动笼子。」 这三只兔子天天要吃一大捆的?草料,养的?肥硕,薄薄一层皮毛底下全是肉,估摸着?一只有七八斤。 装在笼子拿给毛姨看的?时候,她摸了把?毛皮,「水色还成,小了点,一人做一顶兔皮帽还得添点,到?时俺给你搭点边角料。」 她扭住兔子耳朵,敲晕后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放血后在桌上?顺着?兔子的?豁嘴切开,一路流畅地割到?底,撬边取出完整的?兔皮。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滞涩感。 毛姨自己利索取了两?张兔皮,剩下一只让姜青禾试试。 姜青禾看了会儿信心满满,然后她上?手发现,手底的?皮毛很脆弱,只要稍稍一用力,没?使?对方向,从皮底起会出现一道?道?裂痕。 她努力调整,手部力气收着?,在各种关节拐弯处都格外小心,急得大冬天她后背出了一层细汗。 剥一点喘口气,接着?剥,毛姨一会子能搞定的?事?情,她愣是从一大早弄到?了大晌午,手酸胀也没?有放弃。 剥出来的?皮子前面还看得过去,后面皮板坑坑洼洼,裂痕东一道?西一道?,但还算完整,姜青禾觉得很满意。 「挺好的?,」毛姨看着?这张皮子说,「取皮的?时候得用巧劲,不能蛮横一把?扯下来,这样?就算皮子干了后,还得重新鞝线,麻烦。」 毛姨还想教姜青禾刮肉里,用铲刀将皮板上?的?油脂筋膜全都铲下来。 但这个活计很难,新手一铲裂一块皮。 毛姨只好边刮肉里边给姜青禾讲讲要点,一说说到?半下午,秋末的?日头?软绵绵的?,一点都不暖和。 但姜青禾提着?两?只兔子回到?家时,身上?还热烘烘的?。毛姨不要肉兔,她都懒得争执,撒腿就跑,一路跑回来的?。 「咋吃?」徐祯问,他扔出一堆肚肠,兔肉还没?有开剁。 姜青禾正在木盆子里洗手,用土肥皂搓了好几?遍,实在是手上?沾着?油花不好洗,味道?也不好闻。 她搓着?指缝没?有半分犹豫说:「冷吃兔。」 兔肉她最爱吃麻辣兔头?,又?麻又?辣又?上?头?,其次就是冷吃兔,放多多的?红辣椒,煸得兔肉又?干又?辣,撒一点芝麻,等到?冷的?时候完全入味了,哪怕辣得唿哧唿哧喘气,都忍不住往嘴里塞。 徐祯用充满遗憾的?语气说:「可?惜它是野兔。」 冷吃兔的?肉嫩,在于肉不焯水下锅,但野兔的?肉不焯水放姜片,重油重辣盖住味,估计难以下嘴。 当然焯完水的?的?兔肉,肉质可?能会变老?。 「那爆炒吧,」姜青禾退而求其次。 徐祯拿了一把?干辣椒切碎,油热爆锅,迅速升腾起一股呛人的?辣,熏得人要流泪,开了窗也不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但等辣味过去,倒入煸过的?兔肉,炒的?红辣辣,姜青禾夹了块,没?有预料中?吃起来有点拧巴的?口感。 肉味更浓重,嚼着?很细嫩,全靠浓油酱赤掩盖了腥味。 姜青禾点点头?,「我盛两?碗给虎妮和大花尝尝。」 这几?只兔子还是虎妮给打的?,她当然没?忘记。 去的?时候拿着?两?碗兔肉去的?,回来也没?有空着?手回来,四婆给舀了一大碗粉条,还挑了两?块厚腊肉片盖在上?头?。 至于宋大花她吃洋芋煳煳,非得要给姜青禾来一碗,配上?她自己做的?腌菜,格外有滋味。 天冷后蔓蔓没?有像往常那么爱跑出去玩,实在是姜青禾给她穿得不少,胳膊都不好伸展开。 也拘着?她,让她待在屋里,生怕一个不留神,感染了风寒,到?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能不生病就不生病。 甚至饭后,姜青禾会熬一锅红糖姜茶,一小块干姜切成细丝,姜这玩意切得越小辣味越重,再加一点红糖。 「阿,」蔓蔓一点都不想喝,她从姜青禾开始熬的?时候,把?脑袋用袄子裹起来,整个缩在徐祯后面。 觉得到?时候娘肯定找不到?她,连唿气都没?敢唿,捂着?小嘴巴。 当她被姜青禾揪出来时,她保持一动不动,默念娘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喝,」姜青禾扯下她的?袄子,将一小碗姜茶塞进她手里。 在外头?尚有一线光照的?时候,蔓蔓被揭了袄子后,一直愣着?,她想说妞子姐骗人,这话压根没?用。 她只能抽抽噎噎,老?老?实实喝完。 但她也只难受了一会儿,徐祯给她粒奶块,小娃立马高兴了。 然后徐祯问她,「明天还喝红糖姜茶吗?」 「喝,」蔓蔓小眼睛瞟来瞟去,她小声问,「我只喝红糖,不要姜。」 小小的?她懂得了,姜是坏蛋,她不喜欢,吃肉肉的?时候讨厌,喝糖水的?时候更讨厌。 夜里蔓蔓在对着?烛火摆弄手指头?玩,姜青禾看会儿子记的?资料,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全都给背下来先。 徐祯则在计算图纸,盖房子还得要多少的?木头?,他砍了二十来棵红松,二十来株杉木,还堆在山上?没?拿下来。 各自忙各自的?事?,生活照旧,姜青禾起早忙活完家里一堆事?,白天去跟毛姨学,晚上?则回来接着?背。 如此学了十日光景,姜青禾初步学会了点皮毛。 然后那天下午王盛穿着?件灰不熘秋的?羊皮袄子进来,毡帽下的?头?发左一簇右一条蹿出来,小鬍子更浓密了,整得跟四五十似的?。 他抓了把?头?发,毫不在意地说:「前几?天不是在镇里蹲皮客嘛,哪有工夫打理哦。」 「学的?咋样?了?」王盛不客气地坐在毛姨旁边 ,用指甲剔了剔羊皮袄子上?粘的?东西,抬头?问姜青禾。 毛姨取了几?块皮条子,长短拼凑间说:「还成,不信你问问。」 「这地最稀最好的?皮毛是啥?」王盛问了个比较浅显的?。 姜青禾不假思索,「驼毛毡,白骆驼毛的?。」 这里最好的?皮毛不是二毛皮,而是骆驼毛,甚至都被运往海外诸国贩卖。 王盛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张皮毛,「这是啥皮?」 姜青禾接过先看颜色,黑的?,能确定基本是羊皮,色泽跟野牲皮不一样?,一眼能瞧出来。 她又?摸了摸,在山羊和绵羊中?间,确定是黑绵羊,因为绵羊毛天然捲曲。 板皮很轻软,色泽也好,跟二毛皮差不了多少,能跟二毛皮类似的?皮毛只有那么一两?个,她想了想说出个答案,「紫羔皮。」 她默默在心里念,藏绵羊皮毛黑,取紫羔皮得羊羔不超一月。 「嚯,有点样?子,」王盛拍板,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才最后问了句,「会藏语吗?」 姜青禾会藏语,但是她说得并不算流畅,只挑自己感兴趣学的?日常用语,她说:「会一点。」 「藏民皮袄咋说?」 姜青禾有点印象,因为吃喝住行她比较了解,她试探着?说:「熟拉?」 王盛拍手,姜青禾问他,「我说对了?」 他理所当然摇头?,「俺哪里晓得。」 不知道?你拍什么手,姜青禾想翻白眼。 「你懂点就成,」其实不懂也行,他请了行家的?。 反正王盛一如既往不靠谱,他说:「甭管了,收拾收拾,明天你跟俺去皮货集。」 第39章 奶豆腐 去皮货集前?, 王盛带着姜青禾去见了皮梢子。 梢子在这里是很有能耐的意思,一般湾里夸人?优秀会说条梢子。 王盛说:「为嘛叫他皮梢子,他瞅皮料老拿手了。」 「你们两个搭伙不挺好?,」姜青禾不解, 有?看皮料的把式, 王盛他自个儿也贼能说, 何必多?来?个人?分成。 当时她问?过一次,王盛说需要她记帐,姜青禾觉着人?没说实话,可上门来?的生意她也不会往外推就是了。 「害,」王盛抓了把乱糟糟的头髮, 神情苦闷,「别提了, 皮梢子他说话咬舌子。」 咬舌子就是说话大?舌头, 听不清楚说的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皮梢子人?长得?很壮, 说话时哼哧哼哧的, 他每个字都像往肚子咽了半截, 他喊王盛叫碗伸,叫姜青禾每着, 其实他说的是妹子。 尤其说长句时又急又快, 前?面一个字没说完后头立马跟上, 姜青禾一句没听懂, 脑瓜子嗡嗡的。 可说起他们?要卖的这批皮货时, 皮梢子的大?舌头也没那么严重了,至少?能听清人?在说啥。 「猾子皮, 」皮梢子努力说清楚,他半句半句地说, 「青猾皮,大?的这一张,要半块砖茶,和?三百钱。」 姜青禾看桌上展开,少?有?一米来?长的皮料,她摸了摸,猾子皮是山羊羔皮,一般羔皮都很小,这么大?块是用三四块皮子缝起来?的。 估摸着皮子有?些烂的不能修补,才缝在一起凑大?块卖,料子算不上好?。 「到时候出的话得?往高了喊,」王盛从屋里拿了两?本册子出来?,还有?几只新笔和?一罐墨,他转身关?上门,走过来?时说:「像这块就跟他们?要半块砖茶六百钱。」 他又说:「当然人?家能答应才是见了鬼了,俺们?腆着脸漫天要价呗,万一撞见个傻的嘞。」 他将两?本册子搁在桌上,推给姜青禾,「俺们?记两?本帐哈。」 「这本记皮子进时用啥东西,多?少?钱换的,你瞧这块皮子,熟得?多?好?,俺拿两?斗麦子并半块砖茶换的,」王盛虽然字不会写?,帐更不会记,但他记性特好?,每块皮子用啥换的都一清二楚。 「当然,这批皮子不是卖给皮客的,」王盛摸了摸自己的两?撇鬍子,声音压低了点,「皮货集是四里八乡的人?过来?买做冬衣的,没啥眼特别利的,只有?那么一两?个皮客来?凑热闹。」 「俺为这批皮货穷得?叮噹响,想借着皮货集先把皮子给脱手,」王盛将自己的盘算说了说,「这钱到手不分。」 姜青禾转着笔,等他把话说完。 王盛咳了声,「俺想请你明天去蒙藏牧民那摊子里,谈下他们?今年的绵羊冬皮,山羊子的秋皮,最好?是羔皮。 「俺找的皮客只要这几种皮子,有?三十来?张才能进皮毛栈跟他谈。」 好?皮子湾里太少?了,凑也凑不到几张,不像牧民有?好?些羊把式,养的羊皮毛顺滑,膘肥体壮,皮子一张赛一张好?。 姜青禾沉默了会儿,她问?,「换不到呢?」 「那就只能按俺们?这批皮子卖出的价来?算了,」王盛也直接,「最多?的话你能赚个一张皮子,五六百钱。」 「能换到的话,钱有?几两?俺不敢说,皮子起码能有?三四张满口羊的皮子。」 事到临头给她憋了个大?的出来?,她斜眼无语,「你为啥不早说?」 「俺昨天才晓得?啊,那些皮客才到没多?久,谈皮货买卖的歇家陆续过去,拿回来?的皮子他们?不满意,」王盛也很委屈,年年皮客只要好?皮子照单全收,今年反倒只特定收这几样?,凑都凑不到。 「也就是说你请我做歇家谈买卖,还要帮你记帐卖货,没说错吧。」姜青禾有?话直说。 王盛点头如捣碎,他多?精明阿,请了姜青禾帮忙,今年他就不用再单独请个记帐的,不用僱人?来?做买卖,连生意也能谈,稳赚不亏。 她说:「没谈成我也不开这个口,但凡能谈拢,起码六张皮子,不要羔皮,只要大?皮子。」 「成啊,」王盛并没有?拒绝,省了雇好?几个人?的钱,他已?经赚了。 两?人?谈拢后,又接着谈皮子买卖的事情,帮忙记帐,罗里吧嗦弄到半下午。 回家前?她还去了趟隔壁宋大?花家,宋大?花守着火盆,盆里只有?一小截还在烧的木头,她低头搓麻绳,她男人?去后院噼柴了。 「你咋来?了呢?外头冷不,俺给生点火,」宋大?花连忙站起身,将麻绳搁一边,搓了搓手,准备去拿几块柴烧旺些。 姜青禾拦住了她,「有?点热乎劲就成了。」 其实这屋子里挺冷的,虽然不透风,可无孔不入的冷意会钻进衣服里,宋大?花又不捨得?烧火盆,干坐着脚会发麻。 姜青禾帮宋大?花搓了会儿麻绳,问?她,「姐明天皮货集你去不?」 「卖皮子的,那得?老贵了,俺眼下哪买得?起,也就攒了这么几个子,」宋大?花摇摇头。 「那只花几十个子呢?」 宋大?花惊声,「还有?这好?事?」 「皮碎子的话估摸一斤十个钱,多?买几斤,挑挑捡捡能做件衣裳。」 姜青禾也不是乱说,毛姨教?她的,要想省钱的话,去买碎皮子,缝补好?了也不寒碜。 再想好?些,买差皮子中皮板没裂的,好?好?拾掇也能穿好?几年。 宋大?花被说动了,她盘算自己存的钱,又想想两?个娃略为单薄的袄子,决定明天一道?去。 姜青禾从她家出来?,又拐道?去了四婆家,不过四公养了羊,今年虽然没回,羊皮却寄了回来?。 她去的时候娘俩正拿着羊皮在小草身上比划,学了十来?天,眼力一般,皮子好?差还是能瞧一些出来?的。 给小草那是最软最蓬松的绵羊皮,桌上铺的基本是山羊皮。 四婆剪羊皮的时候说:「还剩的皮子,俺凑凑,给小草和?蔓蔓都做顶帽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小草很高兴,「和?妹妹戴一样?的。」 「好?,」四婆笑着应下。 姜青禾也不好?说不要,扫两?人?的兴,到时候还些其他的东西也行。又略略坐了会儿,回去收拾东西。 隔日要出门前?,她顶着雾气给剩下的三只兔子塞了一大?捆干草,一点切碎的胡萝蔔粒,羊和?马骡子的槽里填得?满满的。 蔓蔓她给抱到四婆家去了,带着娃去不方便。 这时四野全都笼罩在雾茫茫中,风勐烈地吹着,徐祯给大?轱辘车做了个简易棚子,几块板子拼搭的,虽然很糙只有?一个窗户,可也遮蔽了大?部分的寒冷。 姜青禾裹着块毯子缩在角落里,宋大?花火力足,她不盖毯,靠在板背上,搂个包袱打着鼾,时不时被颠醒。 皮货集在平西草原往北走的山下,那里前?挨着镇子,后有?蒙藏部落驻扎地,每年十一月初开集。 但往那的路不好?走,有?时徐祯得?拍拍车板支会声,要下来?推着车子走。 即使?跟虎妮再借了头马骡子,两?头拉着也难以走过泥泞的黄泥路段,还有?一个个莫名出现的小沼泽坑。 天不亮出发,等到地时,大?家都长唿口气,颠得?人?要散架,赶紧爬下来?松缓松缓筋骨。 姜青禾在地上呲了下鞋子边的黄泥,一抬头,嚯,跟进了牲畜市场似的。 一眼瞧去拴着十来?头骆驼,间或穿杂着几头牛和?马,多?数几头马凑一起。来?卖皮货的牧民没有?弄啥摊子,他们?的皮货都堆在车上,自个儿带顶毡帽坐车头,有?谁来?问?就从车上跳下来?,走过去拿给人?瞧。 他们?的皮子基本是原板晾晒,剥皮下来?后,将生皮板直接晾在干燥的地方,所以羊皮都有?不同程度的蜷曲,整张皮也凹凸不平。 而其他养羊的镇民,摆出来?的皮子是钉在木板上的,能看出完整的皮子走向。两?只前?肢直直往上,后肢牢牢被固定在下面,皮必须展开,一寸寸贴着木板。 这样?取下来?时,照旧板正,来?收购皮子的皮客不会因为皱缩而记残损压价。 更多?的是堆在地上敞口的麻袋,里头全是削碎的皮子,一堆人?围着问?价,挑挑捡捡。 王盛并不急着摆皮子出来?,他说:「先逛逛,听听别人?喊啥价。」 他希望有?人?比他还黑心,这样?他就能安慰自个儿,他还不算奸诈。 宋大?花看不来?皮子好?坏,但是她会听别人?咋说,揣着个包袱凑到旁边人?堆里。竖着耳朵听得?可仔细,连姜青禾喊她,她也说让他们?先走,她再听会儿。 姜青禾只能随她,拉着徐祯往前?走,最外面的全是皮子,像是卖皮毡子、皮桶、皮靴、皮袄的都在最里面。 王盛走到旁边挑起皮子,他拿起一张用蒙语问?牧民大?叔,「咋卖?」 「半块砖茶,」牧民阿叔带着蒙古帽,瞟了眼要了个价。 皮梢子也能听懂蒙语,他不大?会说,但他努力捋直舌头告诉姜青禾,「不好?。」 「是冻板。」 姜青禾听到个陌生的词,她立马追着问?,「什么是冻板?」 皮梢子说得?很慢,「板面白的,晒,在,冷的地方。」 「就是冻的,你瞅那皮子,皮板底白的,瞧着跟萝蔔糠了似的,这种叫冻糠板,」王盛拍了拍手,走过来?低低地说。 「你去摸摸,记住别买这种皮子,差劲。」 姜青禾还真去摸了,反反覆覆看了遍,直到在另一个摊子上又碰到两?三次,才算记住。 「嚯,」王盛笑了,「你瞅这块霉烂板,这种都能拿出来?凑数。」 霉板在山羊板皮中也有?不少?,取皮子后遇到连雨天,没法晾晒堆着就容易生出很多?霉点子。 姜青禾拿出炭笔来?默默记下,然后又走过一家。 皮梢子叫王盛,几人?走过去瞧,姜青禾也看他手上拿的皮子,差皮子各有?各的差,可好?皮子的好?相似得?雷同。 这张山羊皮,板皮肥壮,拉一拉弹性也强,被毛虽然算不上很长,绒毛也有?点稀疏,但不可否认是张很不错的秋皮。 王盛惊喜地问?,「这皮子咋卖?」 然后姜青禾听到个熟悉的声音说:「一块砖茶。」 她刚才只顾着看皮子了,这下抬头看去,才发现守着勒勒车的是带着顶大?毡帽的巴图尔。 今天姜青禾裹得?特别严实,她甚至用头巾把自己的脸遮到只剩双眼睛,遮住了脸就算声音听着熟,也认不出来?。 「阿叔,」姜青禾瞪大?了眼睛,还没说话时脸上先带了笑意,她扯下头巾,跟巴图尔打招唿。 巴图尔一时有?些懵了,他挠着自己的脸,而后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大?妹子!」 距离巴图尔他们?离开平西草原已?经有?一个来?月,能在此时碰头,两?人?都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王盛一拍手,「这不俺哥吗?哎呦刚真是没认出来?。」 巴图尔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鬍子!」 「俺叫王盛嘞哥。」 巴图尔才懒得?管他叫啥,他连皮子都不看了,跑得?跟阵风似的去后头,拽着他大?儿子的衣领让他看摊子。然后一手拉王盛,一手推徐祯,让几人?去后面的帐篷里坐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这次他从冬窝子里出来?,带着其他牧民的皮子来?卖,好?几天都回不去,索性在这空旷的地上支了两?座帐篷,四周用石头压着固定住。 帐篷里萨仁大?妈和?都兰守着一堆皮子,腿上盖着毯子,手指僵硬地打着毛线。 听到帐篷被掀起的声音,都兰把毛线搁在小木桌上,然后她望着门口进来?的人?,看了又看,有?点愣神。 才勐地站起来?,差点掀翻桌子,脚有?点磕到了,走的时候挺疼。她完全不在意,满脸带笑地跑过去,紧紧握住姜青禾的手。 「你咋来?了呢?」她的语气热切。 姜青禾揽了揽她的肩头,「来?帮人?卖皮货的,你们?怎么不在冬窝子,我都没想到。」 其实她到现在都还有?点懵。 「晚点说,来?,去喝奶茶,」萨仁也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 姜青禾实在盛情难却,走到另一个帐篷后,巴图尔已?经熬上了奶茶。 萨仁大?妈则从旁边的桶里,弯腰取出块用麻纸包着的黄色的砖块,一大?块,放在木案子上时能听见砰的一声,邦邦硬。 都兰拉着姜青禾的手说:「苏恩唿日德,」她又解释,「就是你们?说的奶豆腐。」 「额们?出来?前?做的,现在冻硬了,不能吃,得?烤一烤。」 都兰有?好?多?话想跟姜青禾说,但她要先去帮萨仁大?妈切奶豆腐,沾着水抹一抹刀面,再切成厚厚的小方块,穿在签子里。 等奶茶咕噜噜起泡后,巴图尔拎走多?穆壶。 都兰拽着把奶豆腐,小心靠在炉子上,挨着一点点的火,翻转慢慢烤。随着巴图尔倒奶茶,小小的帐篷里瀰漫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烤到奶豆腐从微黄,渐渐被火燎上一层焦糖色,表皮烤得?干而焦。烤好?后掰开拉出细细的丝,很软像是要立即融化似的。 巴图尔倒好?奶茶,萨仁阿妈则又取了罐酥油,用勺子颳了点,放到奶茶里搅搅等它一点点融化。 乳白的奶面浮上一点点油光,再加勺炒米,甚至还掰了块奶皮子。 在这么临时的居所里,好?客的牧民还是将好?东西全都拿出来?,塞在一碗奶茶里,生怕招待不周。 帐篷里,帘子被放下。昏暗的光线里,大?伙围着中间的小桌坐下,一人?捧着碗热腾腾的奶茶,嚼着一大?块软弹弹的奶豆腐。 烤着火,抿着奶茶,说说这么多?天各自的境遇。 第40章 皮子买卖 「到冬窝子走了?大半个月, 赶着?羊哪走得快,」巴图尔又往碗里添了勺炒米,坐下慢慢说,「那天早走的, 到晚上也没走出去。」 「第三天哈图家的小子海日找不到了?, 」都兰到现?在还记得那时怦怦怦要跳出来的心。 萨仁大妈接话, 「没想到那小子夜里冷得睡不着?,窝进羊群里睡的,大伙找他大半天,他才从一堆羊里爬出来。」 当然去往冬窝子的路上,并非都是有惊无险, 比如起雾天难判断方向,或是走了五六天羊群渴得要喝水。找到个结了?层冰的深水泡子敲开, 结果有头?羊被撞得栽了?进去?, 捞上来也没气了, 平白折一头?。 一路坎坎坷坷充满意外, 索性也平安抵达。 都兰还很?高兴地说:「冬窝子那里有很?多沙鸡, 用你的法子套了?好些。」 「后来大伙都学会?了?,沙鸡也不往额们这飞了?, 」巴图尔接话。 冬窝子实?在枯燥, 万物枯黄苍野茫茫, 好不容易有个消遣, 没想到捉的太多, 到后头?沙鸡一见人立即从头?顶逃难似的甩翅膀飞走了?。 大伙听了?一阵乐。 「你们呢?」都兰递给姜青禾一根烤好的奶豆腐,转过头?问她。 姜青禾简短说了?下她重复而枯燥的日子, 然后说:「这不碰巧了?,今天出来卖皮子, 就遇上你们了?。」 「转场的时候皮客羊客都没来,俺们手里头?压着?不老少的皮子,晓得有皮货集,赶了?一天路过来卖的,」巴图尔神情有点愁。 姜青禾却指着?王盛笑道:「皮子瞧瞧,这不他正想买皮子呢。」 「哎哎哎,对,俺要买皮子,但得先瞅瞅是啥皮子,」王盛连忙搁下碗站起身。 巴图尔也站起来,揽住王盛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带你们去?瞅瞅。」 几?人走到了?另一个帐篷那,一摞摞皮子堆在地上,皮梢子进帐篷后蹲在地上,拿起张皮子细瞧。 姜青禾也拿了?张,一触手她皱了?下眉头?,手感太糙,毛髮粘连严重,存储不当。 皮梢子也说:「皱了?。」 皱缩严重是这批皮子主要的问题,甚至后面把皮子全?都移出去?了?,看皮板的残缺破损一定得在光照充足的地方,对着?光能瞧到皮子上存在的问题。 皮梢子拿着?皮子指点姜青禾,「陈板,」他拉一拉皮子,硬得毫无反应。 「这是敖陶格图家的皮子,确实?放了?好多年,」巴图尔说,他能认出来是谁家的皮子,因为皮子上都有各家的戳印。 「漏裆了?,」王盛将皮子扯直,指着?底部缺的那一块跟姜青禾说:「这种缺了?点的,皮子就算熟得再好,价都得短一截。」 漏裆是主要位置没有割下,皮子不完整,这种皮子也不少,牧民?觉得漏掉一点没啥,皮客到压价时必定得藉此?压上一大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牧民?养的羊多,所以也能出不少好皮子,可遇到皮子受损的也多,尤其一下取了?太多皮,没办法全?都硝制好。 所以有成批的霉烂板,姜青禾瞧着?上头?的霉点,特别惋惜,这种皮子根本卖不出去?,就算剪烂做个搭头?,也得被挑出来还得念叨一番的。 更别提老公羊皮,这种没有骟过的公羊,皮子从里到外充斥着?一股很?浓重的腥膻味。 甚至有的皮子还存在疔伤,痘伤,灼伤等等,一堆的烂皮子,皮毛一般的也有不少张,好皮子满打满算十张,全?是山羊板。 好皮子价钱倒也能谈高,但这成堆的破损皮子,实?在叫人惋惜,半买半送也许有人看得上。 「阿叔,你们这些皮子都是咋处理的?」姜青禾翻翻这堆的皮子,有些要是精心硝好了?,能卖出个好价钱的,眼下只觉得尤为惋惜。 「实?在卖不出的,拿来擦脚,要不剪了?塞鞋子里,」萨仁大妈开口道,她伸手摸摸这堆皮子。 明明晓得好些卖不出的,也会?失落。牧民?饲养百来十头?羊,天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羊病了?自己也急得生个大火泡。谁不想皮毛养得水滑,叫羊吃得又?肥又?壮,可也真是有心无力。 王盛也惋惜,「有几?张熟好的话也能换几?块砖茶的。」 皮梢子也没法子,这种皮子寻常人家要得少,皮客更看不上,只能牧民?自己拿来用。但又?不是一两张,是数十成百张,真是下不去?手。 在一众沉默之际,姜青禾开口道:「其实?还有个法子。」 巴图尔急得快要跳起来,「啥法子?」 「你不会?是想把这些皮子都剪碎了?熬皮胶吧,」王盛忍不住猜测,他摸着?下巴,「熬胶也算是个出路。」 姜青禾找了?个墩子坐下来,她摇摇头?,「你们没想过卖给皮作?局吗?」 之前没遇到巴图尔的时候,她就想过了?,要是皮客不要皮子,她能不能找一条别的路出来。 她知晓皮作?局管制革、收熟成的诸色皮货等等事宜后,一直在琢磨,跟毛姨也反反覆覆商量过很?多次。 眼下提出这个方法,纯属事赶事才说出口。 「啥?」 「你说啥嘞?」 巴图尔十分惊诧,震惊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而王盛则用很?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在场的人都很?不理解,她能提出这个办法来,实?在是太超出他们的认知。 要知道皮作?局也属于衙门管辖,里头?的大使?、副使?在底下人看来是官身子,不能高攀的,生怕有一点冲撞,就拉到牢里打板子。 平常有好皮子的时候,大伙都不敢拿着?皮子上门,更别提卖破损烂皮子给他们了?,那是万万不敢想的。 「妹啊,你可快歇了?这个念头?吧,」王盛疯狂摇头?,他平常老是笑呵呵的,这会?儿眉头?拧的死紧,生怕到时候会?在牢里看见姜青禾。 他的态度闹得屋里一伙子人都紧张起来,忙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姜青禾好笑又?心酸,在这种阶级分明,职权压迫的朝代里,害怕官吏不敢冒犯亵渎,好似牢牢刻在众人的骨子里。 所以哪怕本地有皮作?局,大伙也更愿意积攒着?好皮子,等千里迢迢而来的皮客。 即使?他们以各种挑剔,无理由地压价,提出各种要求,大家也都咬牙忍了?,来年还要把皮子都卖给他们。 但姜青禾不明白,她很?早就产生过疑虑,皮客压价压得那么狠,为什么还要年年復年年的卖给他们。 后来她想,一是眼界,生在这片土地上,日夜操劳着?农田,或是全?身心放牧,眼里只有这一亩三分地,所见即世界。 二则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销路可以走,如果有,大家又?不是傻的,还能不往好的上面凑。 「你们别急,」姜青禾安抚道,「先听我说。」 「皮作?局我没去?过,可衙门的人我是打过交道的,不管是司农司的主事,还是管上户的保正,下到小吏都不吓人,更不会?随便拉人打板子。」 姜青禾开荒上户口就跟衙门的人接触过,不说服务有多热情,但绝对没有眼高于顶的。 她能想到皮作?局,是在接下王盛说的卖皮货委託后,她还找土长了?解过,毕竟掌管一个湾,跟衙门打交道最多。 土长说官营里有皮作?局,她打过几?次交道,风评一直不错,大使?是个顶和气?的人,要是想往那边去?谈生意,也算条路子。 她还将皮作?局做啥都交代一清二楚。 毛姨也补充了?不少,说能谈一谈。 这滋长了?姜青禾的勇气?,人总要大胆地往前走一步。 她后面又?说了?一大堆话,勉勉强强让大伙心里安稳点。 但徐祯一直站在她旁边,并没有说几?句话,只是悄悄地告诉她,「想做就去?做。」 姜青禾握了?握他的手,又?对一直试图阻止的王盛说:「我自个儿去?试试,没成也不亏。」 王盛哪是怕她亏不亏,是怕她折进去?。 他挠了?挠头?,「要不你带着?我那批好皮子去?试试?」 「其实?我想说很?久了?,好皮子到哪都不愁卖,但能把烂皮子卖出去?,才能算作?是我的本事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姜青禾其实?一直对谈买卖,做歇家提不起劲,因为第一次碰上王盛,乌事件,第二次卖粮走的驼队关系。后面卖蘑菇也阴差阳错,到这次买卖皮子,她也没觉得自己出了?多大力。 但她这次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试着?不靠别人,走出一条路来。 巴图尔很?认真地说:「你想去?就去?,额跟你一起去?。」 「去?吧去?吧,」王盛也同意,被她那句能把烂皮子卖出去?才是本事给击中了?。 确实?啊,好皮子哪会?卖不出去?,只是价钱不理想罢了?,但烂皮子能全?给兜售出去?,这够他吹嘘的了?。 「今天太晚了?,我还是先帮你卖皮子去?,」姜青禾分析了?下,现?在去?皮作?局不行,到镇上就晚了?。 「哎呀现?在还卖啥皮子哟,」王盛被她给急到了?,「快说说你的打算。」 「那就先挑批皮子出来,要底板不能烂的,上头?毛烂的不管它,」姜青禾蹲下来挑皮子 。 都兰终于忍不住问了?,「这种皮子就能跟他们谈?」 「大概,」姜青禾只知道能拿皮毛差而底板好的皮子制革,这点毛姨跟她有明确说过,镇里熟皮坊的人会?做,皮作?局也有做这种的。 她更详细的计划,等会?儿会?再捋一捋。 大伙一想到要跟官衙打交道,都心慌乱跳,恨不得从这堆皮子里挑出花来。姜青禾不慌不忙,她甚至还能让徐祯出去?找一找宋大花,免得人到时候找他们找不到着?急。 可人压根不着?急,徐祯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跟在人屁股后头?学呢,半点不急。 听到姜青禾说今天不能替她看皮子了?,宋大花也说:「那正好,俺再出去?瞧瞧。」 至于留在这里过夜,一开始出门就说好了?,皮货集要办五六日,没办法那么早走。 姜青禾又?问王盛,「那你的皮子咋办,真不现?在卖了??」 王盛说:「卖谁不是卖,卖给皮作?局,给你先搭个人情吧。」 「不保证能卖出去?,」姜青禾可不打包票。 「那就拿回来卖呗,多大事。」 「敞亮。」 就这件事,一下午都在找皮货集上的牧民?打听,知道一星半点的消息,姜青禾也都给记下来。 问他们要是皮作?局收皮子,到时候是想卖给皮作?局还是皮客,好些牧民?说东西给的差不多就卖给皮作?局。 哪怕皮作?局这么多年也不曾庇佑过他们。 夜里大伙坐在帐篷里,那是商量又?商量,恨不得字字斟酌过,有的也忍不住打退堂鼓。 都兰满脸担忧地握着?姜青禾的手,用蒙语说了?好几?遍祝福语。 宋大花则说:「别孬,别怂,往前铆劲,啥事办不成。」 后头?她又?道:「要不你带上俺,人不同意,就搁那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面子里子全?不要。」 逗得大伙哭笑不得,也没那么紧张了?。 姜青禾也笑,然后去?翻翻毛姨曾经说过的,又?去?问皮梢子,反反覆覆问了?好些。 夜里睡觉前感觉脑子里充斥着?大量的信息,但睡得挺好的。 第二天雾气?濛濛,天光乍露时,马骡子拉的车已?经停在了?皮作?局门口。 皮作?局连门都没开,王盛和徐祯在车里打盹,他们三更天就赶着?车出来了?,怕到时候一细想,胆气?就没了?,但没想到来得太早了?。 姜青禾下车前又?翻了?翻自己要说的话,长唿口气?。走下来坐在车头?上,看着?皮作?局那扇大门,漆掉的掉,木板裂的裂,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等了?又?等,里头?才有个带顶皮帽的老头?出来开门,他推开门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们做啥?」 姜青禾说:「叔,大使?在不?」 她顺手递出包菸叶,从王盛身上薅的。 老头?打开纸包一瞧,顿时变了?脸色,将菸叶揣进兜里,笑着?说:「在里头?呢,俺带你们去?。」 王盛预想当中几?个衙役叫他们赶紧滚的画面并没有发生,甚至他们被请到堂屋里,还喝上了?砖茶。 这叫他觉得不可思议,只捧着?茶,并不敢喝,就算看屋里那些摆设都是用余光瞟的,屁股死死黏在凳子上,生怕到时候被赶出去?。 姜青禾也紧张,但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随后屋门外传来脚步声,来的是个四五十穿皮袄的中年男人,他一进屋就笑了?。 「刚听门房说有人找,俺寻思是哪位皮商,没想到啊没想啊,你们可真的是俺们皮作?局的稀客呀。」 大使?笑容和蔼,他在任这么多年,平民?百姓主动找上门来的少之又?少,来来往往的也大多是皮匠和皮客。 更别提主动上门要找他做生意的,他一听就觉得,挺有胆识的,值得一见。 这一笑顿时让大家松了?口气?。 「听说你们找俺谈皮子生意阿,说来听听嘛,」大使?呷了?口茶,瞟了?眼对面衣着?普通,容貌也一般的三人,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轻视。 王盛压根不敢开口,姜青禾没露怯,她带了?愁说:「大使?不瞒您说,俺们也是没法子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咋就没法子了??」大使?被她搞得一头?雾水,不是说来谈生意的吗,这闹的又?是哪出。 连王盛和徐祯都没想到她会?示弱。 「这不是前几?天来了?批西口的皮客,俺们这也攒了?堆皮子,结果去?问了?,呸,忒黑心,一张好皮子只给一块砖茶,您瞧瞧,」姜青禾将特意挑出来最好的那块冬皮递给大使?。 大使?接过皮子,先瞧后摸,这么多年跟皮子打交道,他一眼能瞧出是好皮子。 「一块砖茶确实?心黑了?,」大使?皱眉。 「可不是咋的,这不俺又?去?了?皮货集,想着?能不能出手。可进去?一瞧,满地的皮子,大伙都愁死了?,直说年年行情不好,都被皮客压着?价。」 「您说这养点羊容易吗?天天起早又?摸黑,忙一点春夏秋冬四个营场到处跑,就为着?年底能有件新衣裳,可这事闹的。」 姜青禾把打好的腹稿说出来,「俺越听越恼,就问大伙呀,这镇上难不成没有个收皮货的地方吗,俺们贺旗镇的人被外来的压一头?,俺们合该忍这口气?不成?」 「这下大伙说了?,哪没有,镇里有个皮作?局,又?能制革又?管屯边将士的皮衣皮袄,俺一听这不是条好路子吗,他们一听俺要来,都劝俺说压给皮客算了?,这么多年一块半块砖茶都卖了?。」 「可俺觉着?得上门还问问啊,那么好的皮子,万一皮作?局要呢?好的东西总要先紧着?自家人,大使?您说是吧?」 大使?听的先是气?愤又?臊得慌,最后被姜青禾带了?顶高帽子,一个自家人,闹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哎,俺们这哪不收皮子,年年都收。 二十年前大伙有了?皮子就给皮作?局。后来皮客给的价高,说好的皮子也飞了?,大伙全?都卖给了?皮客,那年皮作?局的黄槓差点没凑齐,再后来更收不到好皮子,只能往其他镇收去?。」 话赶话,大使?也忍不住倒苦水,当年皮客收皮子可是翻了?三四倍的价,皮作?局压根出不起。 「那皮作?局给的皮子啥价,」王盛终于壮着?胆小声问了?句。 「看你们是要砖茶还是要钱,」大使?说,「像你刚拿来的好皮子,俺们给三块砖茶外加两百钱,稍微差一点的也有两块砖茶了?。」 听到这,王盛的心怦怦直跳,手脚不自主发麻,他声音发抖,「现?钱吗?」 大使?挺有底气?,「当然是现?钱。」 「这种好皮子还有不少,皮作?局收吗?」姜青禾问。 「收阿,只要拿过来是好皮子就收,」大使?说。 「但其实?俺们想找大使?您谈一谈,这种破损皮子的生意,」姜青禾突然来了?个超级大转弯。 「啥??」大使?震惊。 第41章 油茶面 随着?姜青禾的话音落下, 本来就漏风的屋里更加冷嗖嗖的。王盛的腿不由自主颤了起来,而大使则拿起茶盏,他要缓缓。 大使喝完茶后开口:「什么破损皮子的买卖?」 他实在心里抓痒挠腮地想知道,哪家上皮作局谈皮子买卖, 不都得拿着?好皮子来, 一张张横挑竖看, 生怕有一点烂的。 这倒好,来谈啥破损皮子买卖。 姜青禾小小唿了口气?,她笑着?道:「刚才?听您说,每次收好皮子都要往其他镇上去收,这路途遥远不说, 关口难走,难道您不想让镇里卖皮子的, 自己把好皮子送上门吗?」 大使原本有些松散的嵴背, 倏地坐直了, 他眼神犀利, 语气?变得缓慢, 「什么意思?」 姜青禾的脸色并没有变,她卖了个关子:「您知道牧民一年?能出几张好皮子吗?」 「这得看他们宰多少?头牲畜了, 没有定量的, 」大使耐着?性子回她。 「但是我知道, 养羊大户宰一百头羊, 能出二十来张的好皮子, 普通人?家宰十五六头,只能出两三张好皮子, 」姜青禾不急不缓地继续说,「剩下全是我手里的这种?破损皮子 」 姜青禾站起身, 把放在脚边的皮子拿出一张来,递给大使瞧。 大使接过,指腹底下手感粗糙,毛髮?打绺,他好多年?没瞧过这样皱巴巴的皮子了。他只管收好皮子进贡,副使管制革,至于去各处收皮子自有专门的主事。 「这是…回水板?」大使不确定地开口,让他说哪些好皮子来他头头是道,可说起这种?破皮子,他实在不确定。 「大使您眼力真好,这确实是回水板。」 大使有点嘚瑟,这么多年?他的眼力还是有点的,不然被难住了,他面子往哪里搁。 「当然我这里还有淤血板、烟燻板、疥癣板、伤痕板…」,姜青禾跟说相?声?贯口似的,边说边一张张把皮子拿出来。 大使越听越不对劲,他咽了下口水,干咳一声?,「这跟你说的让大伙自己把好皮子送上门来,有甚关系?」 他只觉得那一张张满是伤痕,破破烂烂的皮子刺穿了他的眼睛。 「怎么没关系,那是连瓜带秧的关系,」姜青禾把想说的掰烂刨碎,一字一句说出来。 「大使敢问您,好皮子愁卖吗?」 这个问题都不需要回答,好皮子没有卖不出去的时候,那只有卖的价高价贱的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像我手中?这种?皮子呢?它好卖吗,不好卖吧,基本都是被人?挑挑拣拣,用它做袄子又嫌弃,扔了吧,哪里舍的。」 「一头羊只出一张皮子,好皮子难得,差皮子却堆满了山,没人?买,只好拿剪子绞了,缝缝补补凑合过一冬。难道牧民不想每张皮子都跟冬皮那样好吗,他们想的,却办不到。」 姜青禾抬高了点音量,「大多数牧民连自己衣食都难以维持,天天吃青稞,顿顿凉水配炒米。养一堆的羊,四季转场,刨草挖土,结果自己穿光板皮衣,一天天捱着?,不就为能出手皮子,换块砖茶,吃顿饱饭,好叫家里娃过得像样点。」 「可皮客压价,好皮子换不出价,差皮子搭了一张又一张,也换不到点茶沫子。」 她盯着?大使的脸问他,「所以您说,牧民年?年?愁的到底是能把好皮子卖出个比天的价格,还是说愁堆积成?山的皮子没有销路?」 「您问我怎么让大伙自己将皮子送上门,我会告诉您,只要您能给这些破损看起来卖相?不好的皮子找个销路。」 姜青禾又立马接上,「当年?为啥大伙都愿意卖皮客好皮子,除了开的价高,更是因为皮客收购了所有的皮子,哪怕以很?低廉的价格,这才?叫大伙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到一年?年?都把好皮子攒着?,卖给皮客阿。」 她也没乱说,这是很?多上了年?岁的牧民回忆时说的,哪怕皮客近些年?因着?没有竞争对手,频频压价,他们还是念着?对方?的好。 念着?那几个叫他们换了带毛袄子,买了糖块给小娃甜嘴,能够坐在屋里喝一碗甜滋滋奶茶,不用愁皮毛如何卖的冬天。 其实在来之前,姜青禾甚至想过到皮作局后,上来就先提出破皮子的销路,比如贺旗镇上比较盛行的蹴鞠,用羊膀胱塞羊毛做的,她可以提议,用这种?不太好的皮子包一层,类似后世的足球。 或者是说用这种?皮子做皮靴,再?蘸牛奶擦皮子,会使皮子变亮,也能填充皮板缝隙。 甚至还可以画出时兴的花样子,做皮帽皮筒皮袄… 但她见到大使后都放弃了,那种?穿着?朴素,皮子还打补丁,面容又很?和蔼的老?实人?,跟他谈生意还不如掏心窝子说说心里话。 要是他没有一星半点动容,其他的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大使怎么会没有动容,他生在这片牛羊布野的土地上,能不明白土地荒芜的地方?,四里八乡的人?年?年?靠水烟和皮毛维繫生活吗。 他太知道了,他能不知道皮客压价吗,但一年?年?瞧下来,他也麻木了,有好皮子拿上门就收,没有就去外头买。 但是听着?姜青禾这么说,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像灌了酽醋的葫芦被扎破了口子,全都倾倒出来,酸熘熘的真叫人?难受。 大使的心里充斥着?浓烈的酸意,理智却逼他开口,「俺们这从没有收这种?皮子制革的,算了算了」 他没说完,嘆口气?,冲着?外面喊道:「,阿顺吶,你去找找副使。」 「俺一个人?做不了主,听听副使咋说吧。」 副使来得很?快,他是个面容更为憨厚的男人?,他大嗓门问,「咋了,嚯,你们三个来卖皮子阿,拿来俺瞧瞧。」 姜青禾把那一堆各有问题的皮子抽了几张给他,副使拿到手脸色僵硬,他不自觉收了音量,瞅瞅他们,「拿错了?害,拿错皮子不要紧,回去换嘛。」 大使拉他到一边,跟他嘀咕了几句,副使出来后揉着?脸,他坐下说:「俺们这制革吧,主要是给屯边的将士做鞋,又叫皮甲履,分?生熟皮。」 「熟皮的都是好料子,这种?做出来的俺们喊革千,生皮可以稍微差点,这种?履做出来是革踏,都给将士过冬穿的,你说料子太差对得起人?家吗。」 但他话音一转,「当然熟皮也是得分?的,要是不带毛的俺们叫光面皮,带毛的就是裘皮。你这带来的皮子嘛,做裘皮是万万不能的,但是光面皮的话…」 姜青禾听出点名堂来,她抽起张羊皮,翻转过来,两手拉开给他瞧,「要是那种?春夏皮,皮板没半点好的,哪里敢上门来。您瞧这个板皮,肥厚吧,虽然皮毛确实生了不少?疖子,但是制革我能说,绝不会穿几次就开裂。」 「将士们要穿好靴子的理我都懂,可以做鞋底面呀,这种?也牢固,还能用这皮子做活里活面的袄子,拆洗下来再?换都成?,最要紧的是,绝对便?宜。」 「有多便?宜?」副使两眼放光。 这个价钱来之前大伙都商量过了,姜青禾说:「一块老?砖茶四张满口羊的皮。」 价并不是定死了的,都有往下还的余地。 副使也觉得可行啊,本来好皮子的价就要贵,做一双靴子有时不止要一块大皮。皮作局有成?熟的工匠,将这堆皮子的皮毛全都削掉,胡杨硷脱脂,再?制革的话也能用。 他拉拉皮子,弹劲很?不错,虽然皮毛差,但他不要毛的话,这个就不是问题了,最最要紧的是,这个价钱合适。 谈钱可能皮作局还有点为难,但谈砖茶,皮作局最不缺的就是茶。 但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堆皮子便?宜是便?宜,再?来上千张他们也能吃下,但是之后呢,年?年?都收不好的皮子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他们又不是冤大头。 大使问,「这堆皮子俺们全要了,好皮子会自个儿送上门?」 他最关心这个问题,别到时候被一顿忽悠,破皮子啥的全给包圆,人?家把好皮子转手卖给了皮客。 「不如换个地方?谈一谈,」姜青禾指指外头,「我想请两位一道去皮货集,去问问那些卖皮子的人?是怎么说的。」 「我昨天问过两边都收起皮子来咋办,有的人?说没有交情那肯定谁价高卖给谁。但是你们要是能收破皮子,他们告诉我,打折的牛肋巴往里偏。」 这话的意思是无论咋样,人?总是会偏向自己人?。 「如果没办法决定,那就去皮货集瞧瞧吧。」 这个要求让大使跟副使面面相?觑,但商量后还是决定走一趟,做决定不能那么草率。 不过副使出门前问姜青禾,「你不是俺们这地来的吧?」 姜青禾坦然,「我是春初来这的。」 「俺说一听就不对味,咋来这地没多久,跟牧民交情都处那么好了?」副使试探着?问。 姜青禾大大方?方?告诉他,「因为卖皮子的有我的朋友,所以我们就跟秋鸡娃子下蛋,仅腔腔儿努似的,厚着?脸皮来了。」 大使和副使相?互瞅瞅,都听出点名堂来,点他们呢,人?家才?来半年?多都肯厚脸皮奔波。他们在这活了那么多年?,就为几个抬高价的皮客,而瞻前顾后,真是老?了。 两人?商量着?先往门前走了。 屋里的王盛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他叫唤,「祯阿,你快来扶俺把,俺腿麻了。」 徐祯正?襟危坐那么久,他也迈不动步了。 而姜青禾擦了把手心的汗,望着?这揉着?腿的两人?说:「丢人?。」 王盛压根控制不住自个,他扶着?桌子跺了跺腿,然后小声?问,「你叫两位大使去皮货集,都安排好了?」 「安排个啥,」姜青禾摇头,「啥也没有,我连他们会说啥也不晓得。」 王盛想掐一把自个儿的人?中?,啥都没安排就敢领着?人?,俺的天爷欸。 「你就不怕事全搞砸了,」王盛压低声?音,他的心怦怦直跳,一想到大伙说了点啥,到时候全都泡汤,他就眼前犯晕。 姜青禾啧了声?,「你瞅你,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你听过没,你到时候不会找巴图尔带头喊几句阿。」 难道特意安排好的,人?家能感受不出来,还是说叫牧民学些好听的话?这些太虚伪,她更相?信真心换真心。 她又说:「徐祯你快来扶我一把。」 她也有些腿软,刚都是强撑出来,徐祯连忙扶着?她上了车。 坐在车里时她开始復盘,说实话她确实莽撞了点,做事谋取东西时应该更周密,有些话可以说的更好更委婉。 但她又想场面话能说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说,又不是对着?油滑的商人?。她想想,还是朴实的语言更能打动人?,当然下次行事前,她也有了经验,会更加谨慎。 从贺旗镇一路抄小道,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个时辰,到地已经晌午后了。 皮货集的人?不少?,即使来自近山口的大风勐烈吹拂着?皮毛,好些牛马都抬腿瑟缩嘶鸣,生皮的味道混杂着?芒硝,藏语蒙语方?言交叠着?,买卖双方?语言不通也手舞足蹈地交流着?。 大使从车上跳下来后,见到的就是堆成?山的皮子,穿着?光板袄子的牧民老?汉瑟缩着?靠在马背旁。 顶着?个不合身大帽的小娃冷的嘴都犯青紫,两团不正?常的红,她的额吉抱着?她说:「等皮子卖了,给你再?做件新袄子。」 可大使去瞅了眼她的皮子,大多都有破损,看着?完整的只有几张。大使很?久没来过皮货集了,他数不清有多少?年?了。 他甚至已经忘记,当初创办皮货集时,其实他也参与牵头过,大使站在风口,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那时办皮货集的初衷。 明明是为了叫皮贩能有地方?卖多余的皮子,让冬天没有皮袄穿的人?能来挑件自己满意的衣裳过冬,两边都能皆大欢喜。 可是并没有。 大使积压着?内心的情感,他走过去用蒙语问,「你的皮子咋卖?」 他随便?挑了张熟得不太好的皮子,那个年?轻的额吉双眼立即亮了起来,她很?快地说:「你给多少?是多少?,五十个钱?一两砖茶都成?的。」 生怕他嫌贵,年?轻的女人?又说:「实在不成?,三十个钱,真不能低了。」 其实这种?皮子最差也该卖一百五十个钱的,大使低低应着?,他拿出一吊子钱,约摸有五六十个,放在皮子上。 他立马拿起皮子转身就走,不想看见女人?感激涕零的眼神,可他回头,瞧见女人?抱起娃贴着?脸,两人?都笑了起来。 大使捏着?皮子站在路边,有不少?人?从他身边穿过,而两边是连绵往深处的皮子车,他有点不敢走下去。 姜青禾走到他身边说:「每年?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哪有那么多好皮子,更没有那么多会熟皮的匠人?。全靠着?这堆中?规中?矩,要不破损的皮子过活,总想着?能卖出去,今年?卖不出,就想着?明年?,放来放去成?了陈年?板皮,自个儿和小娃还没穿上件新皮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您要不收当然成?,我相?信没人?会哭闹着?哀求,往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但您要收,心里已经有个章程的话,我能说不会叫你失望。」 「谈谈吧,关于这些皮子,」大使完全动摇了,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收这些皮子。 他甚至跟副使说:「收了吧,不收的话,俺夜里睡不着?,都想蹦起来抡自己脑袋。」 「好的,我现在就去叫人?,」姜青禾只觉得自己走起路都像长了翅膀,她示意王盛敲响锣鼓,这个还是从巴图尔那借的。 咚咚咚,王盛恨不得用百成?的力气?去敲,一声?比一声?有劲,响彻整个山脚,从地面伏延出去,惊得被拴住的牛马长长的嘶鸣,而人?们争相?探出头来。 姜青禾也顾不得众人?的目光了,她等鼓声?停歇,大伙彻底安静时喊:「各家卖皮子谁能做主,出一个人?到皮子扬起来的地方?,皮作局的大使找你们谈买卖,。」 她又用蒙语讲了遍,可这里头还有不少?藏族同胞,她实在说不利索,准备比比划划告诉他们。 这下大家像是死火山突然喷发?,叽哩哌啦一大串话涌出来,手不停比划,有人?跑过来拉着?对方?的手,他们都在问,「是真的吗?有没有听错?」 得知没有听错后,刚才?平静的神情立即飞扬起来,眉毛要翘到额头上,嘴要咧到耳朵旁,又蹦又跳。 明明还没谈,可大伙都高兴的不得了,没有人?提出异议来扫他们的兴致。 副使站在车上挠了挠脑袋,「哥,这声?势不是把俺们给架上了,不买都不成?。」 「可不是不买都不成?啊,」大使说,「买吧买吧,反正?也有销路。」 他真不忍心站出来扫兴啊。 巴图尔是最先来的,他看着?姜青禾几人?说:「长生天保佑。」 天知道,他这半天坐立不安,心直跳,眼皮也跳,都忍不住想跪下来叫长天生保佑了。 王盛让巴图尔摸他的胸膛,「俺都快吓尿了。」 「咦,」随后赶来的宋大花嫌弃,「大男人?一点用没有。」 「俺就晓得,你肯定能办成?的,俺给你求了各路神仙菩萨保佑,」宋大花拍拍姜青禾,但她凑近时小声?嘀咕,「你晓得俺今儿个流了多少?汗不,衣裳都湿透了。」 都兰跑过来说,她笑着?笑着?眼睛突然湿润,「还有额,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姜青禾她知道啊,她紧紧握着?两人?的手,因为有人?挂牵,她才?有勇气?去搏一搏。 等叙旧结束,各家卖皮子能做主地成?群结队过来,一圈又一圈将大使一堆人?团团围住,知道的以为说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围殴。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你说我嚷,王盛一敲鼓,立时都闭紧了嘴不说话。 姜青禾看着?这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她摘下头上带的帽子,面容认真地说:「这是皮作局的大使,他来找你们谈谈皮子买卖的事情。」 她声?音加重,「有人?就得问了,啥皮子买卖,是熟好的冬皮还是秋皮,不,他们要买的是你们那些破损的,你们陈年?、烤焦、冻糠那些皮子。」 「阿?」 「阿——」 「阿!!!」 大伙从惊疑到不可思议,甚至发?不出其他的声?音,他们好像只会啊啊啊地喊几声?,激动到浑身颤慄。 大使好像也被感染地从身体里生出汹涌澎拜的情感,他拿出块木牌证明身份,然后喊道:「要卖皮子的,明天到皮作局来。」 「父老?乡亲们,只要你的皮子皮板没有裂,还能用,皮作局以一块老?砖茶三张皮的价收,当然价格还能谈,你们要卖,就上门来,皮作局的门会一直开着?!」 牧民愣住了,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流泪大喊,「俺要换!」 「俺也要换 !」 一时更是混乱,有人?哭天抢地,有人?匍匐在地,也有人?追着?上来语气?惶惶不安地问 「这是真的吗?真的有这样好的事情?」 姜青禾则再?次站起来告诉他们,「皮客年?年?压价,好皮子只肯给一块砖茶,从前没得办法,但是现在,皮作局收好皮子给三块砖茶外加两百个钱。」 「如果皮客出的价比这个高,你们可以卖给皮客,」大使说,「俺更希望你们能多赚点钱,过个温饱富足的年?。」 「要是皮客不肯出那么高,你们尽管卖到皮作局来,俺们不会压价,俺们是地地道道的贺旗镇人?,你们都是自家人?呀。」 巴图尔适时大喊,「不卖给皮客,额以后的皮子都要卖给皮作局。」 这下跟点燃了引线似的,众人?的声?音霹雳啪嗒地在耳边响起,都喊:「不给皮客!给皮作局!」 一直吵嚷到半下午,大伙连皮子都不卖了,开始张罗晚饭,一定要留大使们吃一顿再?走。 他们临时驻扎在这靠山的角落,吃食都带的是干粮,准备得并不丰富。 然后开始各家凑一凑,你家出个炉子,我家出口锅,那边搭点干牛粪生火。再?抖抖面袋子,只有点今年?新磨的麦面,一起商量着?做顿油茶面。 一个老?大娘颤巍巍掏出块包得严严实实,只颳了点皮的牛油,她说:「要做牛油的。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她们自己吃油炒面,哪捨得用牛油,只刮一点羊油润润底,面沾点油花子,就着?水壶喝个肚饱。 这会儿却捨得掏出好东西了,蒙古族阿妈拿出一罐糖,藏族年?轻女人?摸出买给孩子吃的核桃仁,还有人?说:「俺有袋芝麻,采的山里野芝麻,炒熟后老?香了,搁点进去。」 「那俺也有点蜜,本来留给娃吃的,都放都放,反正?之后还能买。」 明明都不咋熟,可都能凑一起帮帮忙,你生炉子我热锅,再?推出个厨艺最好的。 狠心剜一块牛油,来炒碾碎的核桃,都叫小火煸炒一遍,香气?瀰漫。 面也得再?炒到微黄,一点点地翻,加入切到细碎的核桃粒,撒一把熟芝麻。 大伙在一堆碗里找出最好的,没有裂口的,才?小心翼翼地将炒好的油面舀进碗中?,加一勺糖,再?搅一筷子的蜜,注入滚水。 沖成?一大碗的煳煳,油茶面得油而不煳,没有面疙瘩,她们自己捨不得吃,沖好后捧过去端给大使和姜青禾几人?。 都生涩地说:「你们吃,你们吃。」 姜青禾实在不好拒绝她们的好意,拿起勺子舀了勺,特别甜,因为又搁了糖又放了蜜,齁得慌。 可这碗油茶面真是她来这里后,吃过最甜最甜的东西了。 那么多的热情和真心熬成?的,她没有辜负。 等吃完后,牧民们也没放大使和副使走,他们想问的更多。 而姜青禾则走出去到拐弯口放放风,然后她看着?山底下有辆熟悉的车,赶车的好像是虎妮。 她立马拉着?徐祯过来看,「是不是虎妮?」 徐祯揉了揉眼睛,他说:「真像。」 车上有小娃站起来沖她挥手臂,隔得太远喊得听不清,姜青禾却认出来,那是蔓蔓呀。 哪怕隔着?老?远的距离,当母亲的也一眼能认出来。 她和徐祯从缓坡半点不停地跑下去,距离一点点变近,大轱辘车上坐的娃都看清楚了,小草、蔓蔓、二妞子和虎子都来了。 没有棚盖,虎妮给每个娃都裹了厚厚的毡毯,只留出一点缝隙。 「你们咋来了呢?」姜青禾喘着?粗气?问。 虎妮扯开点头巾说:「不是说一天就回了,到半下午也没见回,俺和婆都担心,小娃又闹着?,俺就去问土长借了头马骡子,赶过来瞧瞧。」 姜青禾抹了下眼睛,蔓蔓从毡毯里钻出来,她眼睛还红着?,但她说:「我才?没哭,刚风砸到我眼睛了。」 她趴在徐祯怀里抽噎,姜青禾老?心疼了。 「下回要带我,」蔓蔓要跟姜青禾拉勾勾。 姜青禾跟她拉钩,「带你带你,到哪都带着?你。」 明明从昨天晚上起跟小草睡就在哭,一直闹着?要见爹娘要回家,可见了爹娘,她又被哄好了。 因为孩子总是能那么轻易原谅父母。 但姜青禾却还是自责,她又抱了抱虎妮,一个人?能带四个娃过来。 「少?矫情,」虎妮轻轻捶了她一下。 几个娃腻歪了下后,也不要坐车了,自己拉着?手要往坡上跑,可怜徐祯跟姜青禾在后面一路追。 两人?到的时候,宋大花正?抱着?俩娃呢,而巴图尔满地方?则找姜青禾。 好不容易瞧见了,他赶紧走过来说:「快来快来,大伙说要聘你做歇家呢。」 王盛也冒出头来说:「是请你做蒙藏两个部落的歇家哎,专门给他们买卖皮子的。」 「听他们说,每季卖出皮子后,各家出一头羊要不羊羔给你,」他拍拍姜青禾肩膀,不无艷羡地说:「你要成?羊大户了!」 他又嘿嘿笑,「赶紧学藏语哦。」 姜青禾完全被这消息砸懵了。 她眼前好像出现一群雪白的羊羔,她挥着?鞭子在那数,这头是我,那头也是我的。 可是凛冽的山风把她吹回了现实,她现在连一张皮子都没有拿到手呢。 第42章 羊绒被 蒙藏有很多的部落, 想?请姜青禾当歇家的两个部落,一个是以巴图尔为首的散户,他们这?些蒙族牧民都属于土默特部落的分支,而另一个藏族部落只有十来?户, 来?自朵甘思部落。 藏族部落的语言十分古老, 姜青禾听得稀里煳涂, 要不是巴图尔能给她?做通译,她?觉得自己只会说阿拉巴拉,就是藏语凑活马马虎虎的意思。 她?坐在?帐篷最中间的位置,一圈男男女女围着她?,那一双双明亮又饱含风霜的眼睛注视着她?。 姜青禾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有人问她?,「皮作局年年都会收这种皮子吗?」 她?想?了想?措辞, 摇摇头, 「并不会。」 大伙泄气, 他们阿了声, 小声嘟囔。 「你们的皮子自己也知?道?的, 很多皮子差成这?样,都是自己没有上心, 」姜青禾面对皮作局时说牧民有多不易, 但到了这?群牧民面前, 她?想?说点不好听的心里话。 藏族的好些人也能听得懂蒙语, 相互翻译, 一时牧民的面色都不太好看,也就是昏暗的天色遮掩, 才看不清低沉下来?的脸,他们嘀嘀咕咕, 心里却都明白。 「皮子皱缩,为什么不钉板子呢?学会怎么钉板并不难吧,只是你们觉得只要熟好了,随便晾晾等它晒干就成了,」姜青禾言辞颇为犀利,她?一方面哀其不幸,另一方又恨其不作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这?种好皮子拿回去都得重新再?熟一遍,并不板致,按三块砖茶的价来?收,那是皮作局的大使他们做了让步,并不代表皮子真的很好。如果你们能够在?取皮子的时候多做几步,不要钉板钉得过紧,」姜青禾环顾这?群人的脸庞,她?说:「说不定四五块砖茶都值得。」 这?些放羊老把式一个个臊红了脸,有人摸起挂在?腰间的羊脚把烟筒,想?吸口烟冷静下。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习惯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取了羊皮直接找个阴凉地铺开晾晒,稍微讲究些的,还能支个树杈子挂一挂,晾干后就挂蒙古包墙上,到时候一起熟皮。 那么多年皮客压他们价,他们除了恨,难不成不知?道?自己皮子的问题吗,知?道?的,只是太难改了。 沉静中,巴图尔先开口,「额明年的皮子,会钉板。」 「可是额不会,」好多人说。 姜青禾瞥了他们一眼,「不会就去学,冬窝子离得太远,你们春初回来?草场,想?学我可以找人教你们。」 「一直不学,要是年年都是这?样的皮毛,」姜青禾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她?语气轻,话语却很有分量,「我做不了你们的歇家。」 她?没办法一直卖别人烂皮子,她?也有良心。做不到每次用弱势群体来?绑架其他人。 「额学,额肯定学。」 「肯定学,额们不是劣巴。」 这?下刚才还有些推三阻四的,立马表态起来?,紧张地直搓手,有的推推巴图尔,让他赶紧说句话。 巴图尔咳了声,「除了钉板还有呢?」 姜青禾则又说:「明年回水板、霉烂板、冻板…」她?一气说了好多烂板,然后语气严肃地说:「是绝对绝对不会要的,陈板更不要拿出?来?。」 她?没等大家说话,缓和了语气,「今年是皮作局看到积压的皮板太多,担心你们没办法过个好年,才说要收。」 「明年你们还拿出?这?种皮子,对得起人家吗?」 那些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的人,脸立刻腾得红了起来?,连连摇头。 老实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也是要走歪路的,淳朴不代表没有欲望。 姜青禾语气彻底柔和下来?,「但皮作局已经答应,明年起会收板子,皮板要肥厚的,春夏皮不要,只收秋冬。」 板子是没有绒根没有毛的山羊皮,这?种用来?制革很合适,可以熟好后直接脱脂,来?做皮衣皮靴都很好。 刨除绒根后,就会减少各种伤痕板、回水板、霉烂板等等出?现?,甚至能够让陈板渐次消失。 她?说:「只要你们肯学肯好好拾掇,我能说,你们以后取的每一张皮子,都能换钱!」 这?是多么振奋人心,又让人生出?无限希望的话阿。 他们先是沉默,而后怀疑,再?到交头接耳后兀自欢唿,雀跃,有人哼着歌,悠扬的曲调从窄小的帐篷传出?去,从地面乘风又跨过高山,传向远方。 欢唿完了才有人想?起,「请歇家口头说说就成了吗?」 一时大伙又紧张起来?,目光灼灼看向姜青禾,生怕她?到时候不守信,跟别的部落跑了。 「我能给你们立个契阿。」 姜青禾傻了才会跑,一年卖出?皮子、羊毛等等,每户会给她?一头羊,她?更怕这?群能让她?未来?成为羊大户的金主给跑了。 两边都不是很相信对方的信用。 立契对于姜青禾而言是行之有效的,但她?傻了才会让这?群少数民族给她?立契。 她?说:「明天给你们卖皮子,我也不收羊,毕竟我还不算你们的歇家,你们给我张皮子就成。」 然后她?着重强调,「等你们春初回来?草场,」她?指指蒙古牧民,「你们各家要对着长?生天起誓,请我做歇家,不得反悔,不能给我病弱无法成活的羊羔或是生了暗病的满口羊。」 姜青禾还让巴图尔对藏族部落的人说:「你们各家则对毛鬼神起誓。」 毛鬼神是这?地藏族部落信奉且让人胆颤的神灵,对着祂起誓,绝不会有人反悔。 而姜青禾则说:「到时候我跟你们两边一同立誓,」一句话立即让两边的牧民打消心里顾虑,咧着嘴高高兴兴答应。 他们还得收拾皮子,好皮子,一般的都要分出?来?,而且皮板裂掉烂掉的,皮作局是不要的,全?部分类挑好。 他们哼着小调整理,也不觉得冷,更不觉得累,有时候忙碌才幸福。 终于商量完后,姜青禾掀开帐篷走了出?来?,蔓蔓缩在?徐祯怀里,困得脑袋直往下点,她?都不肯一个人先睡。 她?揉了揉眼睛,犹带困意?地喊:「娘。」 「哎,」姜青禾从徐祯怀里接过蔓蔓,软软一坨,差点没抱住。蔓蔓抱着她?的脖子,脑袋一歪,砸吧了几下嘴巴睡了过去。 徐祯笑着说:「晚上带着她?骑了骆驼,又跑马,跟妞子几个玩疯了。我哄她?睡,她?就要等你。」 「我也等你。」 徐祯勾了勾她?的手指。 等一家三口窝在?那小小的地方,互相挨着时,徐祯轻轻地说:「苗苗,我为你骄傲。」 他内心充盈的柔软和像涨潮似涌来?的情?感,充斥着他整个人,让他的无数次抬起头凝望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最后他只说,为她?骄傲。 姜青禾更深地抱紧他,但她?说:「我也骄傲。」 可是她?不能跟其他人说,只有徐祯能知?道?,她?碎碎念,「其实我很害怕,有时候手都在?抖。」 「他们看我时,我会心慌。」 「但是你做得很好,」徐祯毫不犹豫地肯定她?。 姜青禾翘起头,因为有人无条件肯定她?,她?才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蒙着毡毯,两个人又说了很多,最后徐祯说:「苗苗,你教我学蒙语吧。」 他其实很害怕,大家说着他不懂的语言,他听不懂,连反驳都没有办法。 他更讨厌自己只会畏缩,总是停步不前,不曾往外走出?几步,明明他能做到的。 「好啊,到时候我学藏语,教你和蔓蔓学蒙语,你们父女俩个比比嘛,」姜青禾有点困意?了。 蔓蔓睡梦里也在?耸鼻子抽噎,牢牢扒着姜青禾,她?环抱着孩子,脑中想?起蔓蔓晚上哭红的双眼,她?跟徐祯说:「其实我们做父母挺失职。」 徐祯也承认,在?下地干活时,外出?时或者?是其他没有办法带着孩子的时候,都将她?留给了旁人。 这?次更是,以为能早早完成回去,但是总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不管在?哪里,两人都没有办法做到很好,因为当小孩时没有体会过父母的照顾,以至于现?在?笨手笨脚地抚养一个小孩。 虽然孩子不会怪他们,可自己会自责,在?做父母的路上,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两人这?一夜说了很久,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出?行时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从山坡往下看,连绵起伏的车马行进在?小道?上。 蔓蔓从棚子上探头望出?去,她?看了很久,然后坐下来?跟小草姐姐说:「没有叶子了。」 好多树被?风吹得只剩光杆了,她?抬着头,露出?有点忧伤的神情?,在?大家以为她?要来?点伤感语录时。 她?鼓起脸说:「我都看不到风了。」 宋大花跟虎妮不晓得她?的意?思,只有姜青禾懂,以前树上有叶子的时候,看叶子就知?道?风来?了,知?道?风的朝向。 秋初多风时蔓蔓总是蹲在?旱柳树下,抬头凝望柳条子摆动,对她?而言这?是让她?乐此不疲的事情?。 虎妮也憨,以为孩子要看风,她?推开了车棚的两扇门。本来?车就从高处往下走,她?开了门山风滚滚而来?,全?都灌进来?,吹得大家吱哇乱叫。 姜青禾抱着蔓蔓的脑袋,她?自个儿的头巾被?吹得要往外飘,宋大花忙挥着手喊:「关门关门!」 虎妮连忙将门给关上,她?嘿嘿笑,车里几个娃哀怨地看着她?,二妞子头髮都散了,她?指指自己,「姨,你看俺的头。」 一时众人又是恼又是笑,但好像也不觉得难熬了。 到皮作局前,大使和副使应该是穿了簇新的衣裳,搓着手站旁边,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有个应该是帐房,手里拿了盘算。 「哎呦都来?了,拿着皮子到里头来?,外头太冷了,各家的皮子各家自己拿阿,俺们都有人给你看的,」大使站在?门口先把话说清楚了,「好皮子俺就不说了,其他的皮子都有人给记上的,告诉你哪些不能用,那种实在?烂的话,你们都给去熬成皮胶哈,皮作局也收的。」 「来?来?一家家进哈,帐房会给你把帐算清楚的,给的现?钱和砖茶,回去买件新袄子穿穿,买点糖块甜甜嘴嘛,过年就甭愁了,」大使也不会说话漂亮话,他就说了心里话。 却叫底下一堆牧民听着,觉得哪哪都熨帖,一家家也没有挤破头闹着要抢第?一个,谁来?谁先进嘛。 副使进去管着,大使则边走边和姜青禾聊起了她?的提议,他说:「你昨天提的,牧民带一张好皮子来?,才收十张山羊板子,俺们觉得不太好。」 姜青禾说:「想?得太浅显了,其实我昨天想?说的是,你们可以收山羊板子,再?提出?拿一张好皮子来?可以换砖茶和钱以外的东西,比如糖块、菸叶啥的,或者?是给了十块好皮子,送他们点小玩意?都可以。」 昨天她?想?的是捆绑买卖,今天她?就想?到类似于积分换购,大多数人喜欢占点小便宜,为啥后世开业送鸡蛋,银行存钱换东西能长?盛不兴,也有关系。 大使眼睛一亮,但他稍后又摇摇头说:「晚点你就能晓得,皮客会哄抬价格了,到时候大伙听见消息只会后悔卖给皮作局。」 人心是最无法预料的。 「您可以问问的,或者?我帮您问,」姜青禾说,她?没办法控制大家的选择。 屋里牧民正扯着皮子,证明皮毛虽然不好,但是一点问题没有,嘴里不停说,手里还要比划,生怕别人不要。 还没有排到的就等着,一点不耐烦都没有,昨天还无精打采的,今天大伙笑意?洋洋,看到大使两人进来?,连忙站起身寒暄。 姜青禾咳了声,屋里有很多的皮毛碎屑,之前裹着头巾还好受些,现?在?直面这?些飞扬的皮毛,她?终于知?道?为啥会得支气管炎了。 她?捏起头巾遮住鼻子,然后抬高了点音量说:「好皮子的话,皮作局看料子最多能给到四块砖茶,」没等他们欢唿,她?立马泼了盆冷水,「但是皮客现?在?能出?价到六块,你们不卖皮作局也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当然皮客出?价六块砖茶是两人商量后编造的,只是觉得最多能出?到六块,再?来?点他们彻底亏本。 六块和三块差得实在?有点多,当然会有人犹豫,那种犹豫的声音就期期艾艾地说:「他们收这?种皮子吗?」 「当然不收,」姜青禾又说,「想?卖给皮客的也可以,明年板子还是能拿来?卖的嘛。」 这?会儿没人犹豫了,管他皮客价高价低,明年后年以及以后的羊皮,难道?皮客都能给他们包圆了吗。 今年好皮子的钱是赚了,那这?些烂皮子呢,明年之后的山羊板子的钱呢,这?笔帐大家能算得明白。 「不会后悔?」 王盛吊儿郎当地说:「赶紧卖吧,皮客就算开出?十块砖茶一条皮子,俺都不会后悔。为啥,你们想?想?呗,没有皮作局,皮客给你们的是啥价,一块砖茶,长?点心吧!」 这?下众人铁了心,一定要把皮子留给皮作局,至于其他人,他们管不着。 其实要是姜青禾自己的话,她?能先收了皮子,转手卖给皮客,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皮作局是不会这?么搞的。 而皮客还待在?皮毛栈里,穿着厚裘衣,烤着炉火舒舒服服等着歇家把皮毛拿上门,准备再?挑三捡四一番,最后半个字不用花,一块陈年砖茶就拿到上好的皮毛。 以至于收到皮作局居然要拿三块砖茶两百钱换皮毛的消息时,一个个嚷爹骂娘,捶胸顿足。 因为他们知?道?,前几年压榨牧民,以极为低廉价格收进皮毛,是皮作局默不吭声,一年年滋长?了他们的野心和贪婪。 如今要用更高昂的价格去换取皮毛,他们一个个往外掏钱如何不情?愿。 但是他们又生怕皮子都给皮作局包圆了,忍痛出?一张好皮四块砖茶,心痛得要滴血。 也有皮客还喊了五块、六块的高价,当然他们肯出?高价,皮毛市场立刻活络起来?,大伙卯着劲要卖给皮客。 本来?这?次皮客就没带多少砖茶,还得去钱行取钱,乱糟糟闹到最后,他们实在?出?不起那么高的价格了,不肯再?收。 剩下的好皮子自然被?皮作局给包了,它反正背后有衙门拨砖茶,自然亏不着,好皮子再?多都能吃得下。 当然在?现?在?,谁也想?不着之后皮客会惨澹退出?。大伙都还坐在?这?里,一张张皮子算钱呢,看着被?挑出?来?的破皮子捶胸顿足,下一刻又惊喜于能熬成皮胶换钱。 巴图尔是带了部落其他几户的皮子来?卖的,要一个个算得很清楚,最后算到他自家,他手发抖,声音也颤,「多少?」 「二十块砖茶六百钱,」小吏笑着说,「到时候拿着这?张红票去后面帐房领。」 「天吶,」巴图尔不敢置信,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大伙比他还控制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 要知?道?他们上一年辛苦养大了羊,取了皮,卖了一堆羊崽才赚了十块砖茶,至于钱,压根连影都见不着。 外面有人趴在?一堆砖茶上面,又哭又笑,屋里屋外都有人流泪,他们真真正正能过个好年。 他们可以拿着这?些砖茶,去蒙藏部落边界的市集,换要用的盐、糖块,甚至是皮袄、木桶,什么要用换什么。 王盛才不哭,他笑的见牙不见眼,要不是怕在?一众呜咽声中太显眼,他恨不得放声大笑出?来?,老子这?个年关终于有钱了。 他没要砖茶,这?一堆除了留给姜青禾的皮子外,他全?都换了钱,他从来?没有捧过十两以上碎银子,他的手在?抖,钱却攥得紧紧的。 这?里用不着姜青禾,她?就跟大使出?门拿了三块的砖茶回来?,这?是大使自掏腰包,非要送给她?的。 她?很豪气地对徐祯说:「给你,都给你熬罐罐茶。」 然后她?听见王盛要喘不上来?气的声音说:「这?个也给你。」 姜青禾被?他塞了四粒沉甸甸的东西,她?偷偷瞧了眼,立马紧紧握在?手心里。可任凭她?怎么握,都藏不住那银白的光芒,她?两只手交叠着,心扑通扑通直跳。 连忙塞进衣服兜里,她?小声问,「几两?」 王盛左看右看,才悄悄比了个数,「本来?只有三两的,多出?的那一两是俺给你的。」 「要不有你,俺哪赚得了钱,」王盛突然眼眶红了点,「俺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钱。」 「谁不是呢,」姜青禾此刻很想?抱着徐祯,在?这?四处都有人走的灰砖大道?上蹦一圈,好叫大伙知?道?她?赚钱了! 她?有将近八两的巨款了,她?还会有一堆的好皮子! 太激动,激动到她?看见车上叠了十来?张皮毛水滑的皮子时,她?面无表情?,傻楞着站在?那里。 没办法,穷人乍富是这?样的,她?没昏倒已经算是很得体了。 这?时换好皮子的一堆人跑出?来?,做了姜青禾敢想?而不敢做的事情?,在?大道?上人群里从皮作局一路跑到拐弯口。 在?那里发出?了一阵长?而高「桀桀」的笑声,路过的人还以为这?群穿着光板皮袄的牧民都得狂牛症了。 有蒙藏两边的女人来?找姜青禾,拉着她?的手,说不给皮子,但请她?一定要在?这?里等一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然后一路狂奔着跑向远处,姜青禾呆呆地说:「她?们要做啥?」 徐祯也微张着嘴巴摇摇头,他不知?道?。 在?等她?们回来?的时间里,姜青禾已经数了好几遍巴图尔和王盛给的皮子,她?数:一张羔羊皮做帽子,两张羔羊皮给蔓蔓做件袄子,这?张羊皮给徐祯缝双皮靴,这?张给自己。 还有这?张特别大的给大花,这?张给四婆做件夹袄,再?给虎妮缝双手套… 她?恨不得趴在?这?堆皮子上睡觉。 而当她?真的趴在?皮子上眯了会儿时,她?感觉身体被?很柔软却沉重,带着点淡淡羊味的东西压着,还罩了个满头。 她?扒着那柔软的皮毛探出?头,被?惊住了,这?是一条洁白顺滑的羊绒被?。不是那种塞了羊毛做成的,而是一整条用绵羊羔皮熟成的皮子缝补而成的被?子。 所以颜色深浅不一,但是厚重而暖和,只盖了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姜青禾甚至出?了点汗,她?冻僵的手指快速回温。 而都兰在?车外笑着,「暖和吗?她?们说没有那么多的好皮子能给你,又特别想?谢你,就用换了砖茶的钱给你换了条被?子。」 「还有一件呢,你快出?来?看看,」她?招手。 姜青禾喉咙梗着,她?小心地将被?子一叠再?叠,那么大一团压在?皮毛上面,弯腰走下来?时还格外小心,甚至连连回头一看再?看。 都兰赶紧伸手拉着她?去看,在?勒勒车上紧紧裹着的一团,姜青禾看着那露天下白得晃眼的一团,她?不敢相信地问:「这?也是给我的?」 都兰重重点头,旁边围着的女人叫她?摸一摸,「可软和了!」 是啊,这?曾是姜青禾睡在?山羊毛做的沙毡上时,被?扎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第?二天起了一身红点时,曾经梦寐以求的绵毡阿。 哪怕她?的指腹粗糙,她?也会记住,此刻绵毡轻柔细软的触感。 她?有点恍惚,其实她?已经习惯了沙毡硬邦邦的感觉,皮越发糙后,没有东西能够刺痛她?了。 但现?在?姜青禾却被?这?两团柔软的被?子和毯子刺到了,她?甚至有点难以幻想?。冬天外头积了层雪,墙上还挂着冰棱的时候,不用烧火炕,在?沙毡上面铺一层绵毡,再?盖着厚重而温暖的羊绒被?时,大概都不愿意?起床。 她?不敢大声说话,怕会惊醒这?场梦:「这?比皮子还要好。」 这?比皮子贵重太多太多了,她?已经被?这?份具象的温暖彻底笼罩。 是每一个冬天里,只要看见就叫人心里热腾腾的慰藉。 第43章 羊肉水饺 那么一大团的羊绒被, 简直要把从后街逛了一圈回来的几人给惊呆,宋大花没敢上手,她伸长脖子瞅了又瞅,嘴里一直念叨:「娘嘞!」 虎妮也啧啧赞嘆, 「哪里搞来的羊毛褥子, 那么老长一张, 得要?七八张皮子吧。」 「十?二张羊羔皮,」都兰回她,「额们在这?也有皮毛把式的,这?是她年前最后张羊皮褥子了,被俺们抢来了。」 她说完, 边上一群带着蒙古帽的女人爽朗笑?了起来,有一个拍拍绵毡说:「这?也是抢来的。」 这?些玩意都得自己?拿羊皮和羊毛去找匠人定做, 她们纯靠十?大块砖茶下去, 把两边匠人砸昏头了, 也不说留着自用了, 收拾收拾让她们拿走。 一群大人从羊皮褥子说到了绵毡, 又谈到栽绒毯和花毡。后头这?两样铺在地上色彩斑斓的毯子,在这?充满灰扑扑或是土黄的家中, 要?是谁家有一张毯子, 都叫人艷羡。 有女人拉着姜青禾的手说:「下回你攒着羊毛, 找额给你做花毡。」 之后姜青禾才知道, 这?个女人并非正统蒙古族, 她来自哈萨克族。她们很会做花毡,有一种叫首席花毡, 能够铺满一间屋子的地板,还能做到花色斑斓、组合规律。 也许等她有了新房子, 想想还真能铺一条花毡,鲜艷的颜色总会让人心情愉快。 她们兴致勃勃地讨论,而几个小娃也钻进车子里,蹲在旁边东瞧西看,虎子想伸出他的小脏手碰一碰,挨了妞子一记打,「你瞅你埋汰的。」 虎子噘嘴,他不服气,「不黑!」 他不黑的准则是跟炭比,他至少比炭要?白?点。 而蔓蔓悄悄伸出手碰了下又收回手,软软的,她又耸耸鼻子深深嗅了嗅,味道有点像她常喝的羊奶。蔓蔓唔了声,小草几个娃转过?头瞧她,然后她说:「想喝奶。」 二妞子倒地,小草捂脸,而蔓蔓很无辜地用大眼睛看着两人,她确实馋奶了呀。 家里最后一小袋奶块都熬成奶茶进了她的肚子里后,她好?久没喝过?奶了。只有每隔几天就要?喝的姜茶,她都快忘记奶是什么味道的了。 姜青禾跟宋大花进车子里,拿着羊毛绳綑扎被子,把它紧紧团在一起塞进布袋里时。二妞子就说:「姨,妹妹要?喝奶。」 宋大花立即瞪眼,「俺看是你馋嘴了。」 蔓蔓摇摇头,「是我想喝啦。」 姜青禾想着家里所剩无几的奶块,以?及要?见底的糖罐子,她看天色还早,兜里又揣着银子,她决定花出去一点。 奶块是跟一群牧民阿妈换的,一块砖茶换了一大袋杂七杂八的奶制品。上有一小团的奶饼,硬得可以?砸东西的奶干,还有厚实的奶豆腐,下有小罐酥油,一包用麻绳缠紧的黄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换完后,都兰将最后一袋风干肉塞进蔓蔓手里,她上了勒勒车后挥挥手,「走了,明年再见。」 巴图尔已经不说啥道谢的话了,但他又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挠了挠脑袋说:「下回春耕让额的牛给你去刨地,还有让娃给你捡牛羊粪,打草垛。」 「原来你喜欢牛羊粪阿,下回额也让娃去给你捡。」 「额那边草场多的是,到时候捡了都给你。」 一个个纷纷附和。 「阿——不是啊,我…没有啊…」 但一群人说得热火朝天,彻底淹没了姜青禾的解释,她内心泪流满面,其实她是个很世俗的人,啥粪不粪的! 她更希望大家用羊崽、羊毛和皮子狠狠地、不要?客气地砸她,淹没她。 当然随着勒勒车一辆辆驶离,已经无人在意她无力的解释,他们都已经深深地默认,原来这?个嘴巴厉害的女歇家喜欢牛羊粪和草料。 他们要?投其所好?。 以?至于在不久后的春初,每天都有牧民用勒勒车载着一筐筐晒干的牛羊粪,送到东头这?座屋子里来,到叠满了大半个小院才停止这?疯狂的送粪行为? 而姜青禾年纪轻轻,虽然没成为?羊大户,但是她荣登了大伙眼里的牛羊粪大户。 她只想说,这?真是个极其美丽又带点味道的误会。 而现在送走了牧民,整理?好?羊毛褥子和绵毡。天边隐隐有阳光倾泻,从晨起天不亮到这?,忙活完却已经是晌午后。 「回去不,还是去逛逛,俺以?前是住镇里的那犄角旮旯里的。结果去关?中一趟,地也没了,房子早塌了,就跑到湾里去开荒。」宋大花靠在车棚上碎碎念,这?么多年过?去,要?说怀念也是有点的。 只不过?她从来不去想,想也没用。 「那你带路,我们在镇上逛一圈,」姜青禾拉了拉宋大花的手臂。 说实话,除了几次大市以?外,她基本?没在镇子里好?好?逛过?,最多在城门?口那条路走过?几回罢了,毕竟兜里没钱,又什么都想要?,逛一回就心里受煎熬一回。 可她现在已经有了一点点资产,她逛的就有底气多了,至少她现在能路过?肉摊面不改色,买半扇猪肉眼都不眨,可能还是得眨那么一下。 「走啊,正好?俺还记得哪家的布料子便?宜,你不是说想扯点红布给蔓蔓做衣裳吗,来来来,俺带你们去,」宋大花一下来了精神?,腾地站直了身子,一边拉一个往前走。 虎妮和徐祯则分别?赶着车缓缓跟在后头,几个娃手拉手又蹦又跳。 镇子上的屋子大多起得很高,一熘的灰砖黑瓦木门?,檐角上下错落,地面也多是灰砖,只有边缘露出些黄土地的色泽。 这?一排人家每家门?口悬着布帘子,大抵爱俏,帘子并不素净,艷红、橙黄、普蓝、草绿等交织着繁复的花纹。 早先她来时总觉得灰扑扑的,默认为?灰是这?里最大的基调,但现在阳光勐烈,颜色都显现出来。 能瞧见刷了绿漆的古窗,长势极好?的细葱生在大红的陶罐里,黄蓝交织的地毯,一串串雪白?的花从墙角冒出头来… 街上穿杂而过?的人也别?具异族风情,白?帽白?衣的回族男人很显眼,对面那个红帕子缠头穿粉绿宽下摆长袍的女人,一眼能瞧出来是蒙古族的。 皮作局坐落的这?条街是南来北往的主道,哪怕晌午也兴盛得很,对面车马店亭子下的水槽就没歇过?,前头走了一批双峰驼,后头又赶来一群绵羊,低头吸熘水喝。 可把蔓蔓看得直楞,眼睛瞪的又圆又大,她边看边「哇…」,移不开眼,小草更是惊嘆地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其他两个也没好?多少。 这?对面半条街都被车马店占了,边上一左一右分别?是兽医铺和修车铺,牲畜的膻味浓重,剩下除了皮毛行、饲草店、骡马铺,旁的吃食铺子隔得很远。 大多是小贩来叫卖,有的肩上背着褡裢,或是斜挎一只红漆木箱,还有前挑筐,后挑炉的,他们的吆喝声又高又亮。 「红鸡蛋,白?鸡子,小柴鸡仔子,」 「量炒面来——」 「辣子豆腐嘞——」 「烂者香哟」 等再走过?一条街,吃食摊子便?多了起来,一间间支了牛毛毡挡风,也没有啥招牌,卖糖块的摆出一堆糖,卖枣糕的全是一盘一盘整块的糕,要?买就现切,琳琳杂杂好?多的吃食。 直把几个娃看得都走不动道。 蔓蔓摸着自个儿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眼巴巴望着人家包水饺的摊子,她停住不动。 其他三?个娃也有样学样,盯着小摊上店家舀一勺红彤彤的肉馅,塞进面皮里,三?两下捏好?一只饺子,再投进一边滚滚沸腾的热汤里。 店家看着蹲在摊子前的四个娃,不觉好?笑?,他问,「吃羊肉水饺不?」 蔓蔓摇头,长长嘆一口气,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衣兜,她没钱哇。 「多少一碗阿,」姜青禾走出去又折回来问,娃想吃就买点呗。 「五个钱,俺这?都是自家养的肉,打小就给煽了,又放了好?些大料,一点不膻,来几碗。」 「来八碗,」姜青禾瞅了眼虎妮,又瞟了眼徐祯,两人都贼能吃,索性多来几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宋大花扯住她,压低声音说:「你疯啦,买那么老些。」 一想到吃点肉疙瘩花四十?个子,她就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串的麻钱,要?被砸晕了。 姜青禾够抠搜的了,但她一想自家包顿羊肉饺子,四十?个钱也就买一两斤羊肉,忙活来忙活去,还不如在摊上吃。 况且她可不想叫娃以?后每迴路过?这?,都会想起那一碗没吃到的羊肉水饺。 最要?紧的是,她赚钱了呀!赚到点钱都不捨得在吃的上头花钱,那相当于只赚了个钱疙瘩。 「姐,你瞅你,这?回出来忙前忙后,皮子也没给你好?好?挑,吃碗羊肉水饺咋了,」姜青禾不理?会她,开始往外数钱。 宋大花拦不住她,就说:「俺和妞子几个吃一碗。」 姜青禾没答应,宋大花索性一咬牙,她跟店家说:「买八碗不说钱少点,肉总得给俺们多包些吧,装实诚点。」 「得嘞。」 最后端上满满冒尖的羊肉水饺,汤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脂,葱花一小撮。水饺白?馕馕的一大只,里头一团肉,怪不得有人叫它肉疙瘩。 蔓蔓唿哧唿哧吹气,她咬边边,娘说里头有汁水,要?小心烫,然后她对着口吸,吸到一口混合肉香的汤。 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舔舔嘴巴,好?吃。 羊肉是特别?细腻的羔羊肉,掺了胡萝蔔,薄皮大馅多汁,在这?样冷的天里,吃一碗简直要?热得起汗。 娃不能吃辣的,但几个大人又放了醋,加了勺油泼辣子,灌到水饺里,一咬流油又喷香。 汤也一点没剩,花钱买的哪有剩的到底,最后一点破了皮粘在上头的沫子都要?刮干净,大伙吃的肚饱鼓胀。 最后一碗没下,只要?店家给了饺子,让虎妮回去煮给四婆吃。 等大家坐在颠簸的车上回家时,车棚子里充满喜悦,蔓蔓尤其高兴,她觉得自己?是条鱼。 因为?她美得冒泡泡。 嘴里含着裹了蜜的枣子,一边兜里塞了满满的葡萄干,另一边则装了块包着纸的油糕。娘还让她选了布,她喜欢红彤彤的,娘又给她买了块花花料子,说都给她过?年做袄子。 蔓蔓砸吧着嘴里的枣,默默数着啥时候过?年呢,她一边数嘴巴就忍不住翘起。 她现在可厉害了,已经能从一数到五十?了,她一遍遍数着,数着,然后把自己?数睡着了。 嘴巴还嚼着枣子,两只手紧紧扒着兜,连回到家姜青禾脱她衣裳,她都不肯放手。 等给蔓蔓洗了脸,又泡了脚,最后姜青禾用盐蘸着给她刷牙时,娃都是半睡半醒的。 到后面睡觉时,蔓蔓只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团云上,还是一团很暖和又舒服的云,她蹭阿蹭。 原先睡觉时总冷到缩着的身子彻底躺平,她无意识地将手脚打开,热得她有点想掀开被子,但最后完全放松睡过?去,软软的,太舒服了。 今晚她的梦里都是甜而软的。 她睡了,姜青禾则跟徐祯收拾,几天没回来,还要?先给后院的羊和兔子餵草料。鸭子也拌了点饲料,幸好?走之前干草放得多,没叫它们饿得啃土。 姜青禾拎进来一堆的皮毛,那么好?的料子她都不舍放地上,最后全给堆在桌子,顺着毛摸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她说:「要?留条皮子,做几双拖鞋。」 一定要?软又暖和的全包拖鞋,而不是现在穿的邦邦硬的鞋子,脚塞进根本?不暖和,而且越冷鞋子硬到抵着脚趾,一泡脚时生疼。 一双舒服到合脚又暖和的鞋子,也是过?冬时的好?物。一从外头进来,脚伸进鞋子里就让人感觉到幸福的东西。 徐祯则跟在她后面拿进一壶芝麻油,放在灶台上,他顺手拿起碾布擦了把灰,边做边贊同,「你给自己?多做几双。」 姜青禾点起一根蜡烛,足有小孩手腕粗细,用羊油浇筑的。这?是今天路过?蜡烛铺买的,点起来能照亮大半间屋子。 而不是像羊油灯似的,只有四方?桌大小那样微弱的光芒,每次晚上要?做点啥,都只能凑到蜡烛前,还被熏得眼泪直流。 除此之外,姜青禾拥有了正式的册子,一叠枸皮纸,一只很好?用的羊毛笔和一罐墨水。终于不用在总是瓤瓤子上写写画画,虽然瓤瓤子加炭笔也挺好?用的,但总归还是纸记起东西来才更正式。 她还买了叠白?麻纸,到时候让蔓蔓画一画,孩子太小,她是觉得不要?过?早让娃学认字的,学语言还是要?趁早。认字可以?晚点,但画画涂鸦符合这?个年纪的儿童,只是颜料还太贵,而她暂时没有那么多钱。 等她有钱了,迟早得给娃整一套。 她甚至迫不及待地伏案,将之前从毛姨那学来的皮毛知识进行整理?后,抄在册子上,温故才能知新。 这?一次买卖成功,让她认识到自己?对于皮毛甚至其他的知识,都只接触到浅显的表面。还得学,只有学才能让她更有底气。 徐祯忙完坐下来看着她的侧脸,将蜡烛往她移了点,又点燃羊油灯,不亮点夜里太费眼。 他摸着桌子那浅浅的木痕,他开口,「苗苗,我明天去找三?德叔,让他再雇几个人把山里的木头运下来。」 「成啊,今天还买了点羊肉,明天再叫大花给我搭把手,你到时候喊贵哥也一道去,」姜青禾抬起头,「他肯定不要?钱,正好?把皮子给大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上回也是,大花男人辛辛苦苦帮忙砍那么多天树,愣是一分钱没要?,只是说还之前欠姜青禾的稻子,最后她又给了半斗麦子才好?受点。 「成啊,」徐祯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他想了想说:「你说我跟三?德叔出去盖房子咋样?」 这?件事他琢磨了挺久,其实之前三?德叔来给后院划拉地皮的时候,就曾经提出过?。让徐祯跟着他去四里八乡盖房,当个正儿八经的粗木匠,至少比细木匠赚得多。 当时他没同意,他不愿意离妻儿太远,这?会让他惶惶不安。 可是这?几天他想明白?了,他要?比苗苗更努力才是,养家的担子不能只落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就算他走出门?,他也会像一只飞行翱翔的风筝,即使走得再远,那一头线也被紧紧攥着,只要?他想,他就能回家。 姜青禾搁下笔,深深地看了他的脸,忽然想起以?前刚结婚时,徐祯要?去很远的地方?搞建筑,他每周都宁愿折腾往返,到后来干脆辞职。 他一直都很没有安全感,也很害怕失去最后的亲人。 但今天他能提出来,他愿意走出去。 「很辛苦的,」姜青禾看他,握着他粗糙的手指。 徐祯笑?着说:「总是要?辛苦点的。」 他不怕吃苦,他只是懊恼自己?醒悟太迟,可他又觉得现在正正好?。 夏收太苦,他不能让苗苗一个人干活,秋割秋种天天下地,他也得承担起来。只有现在转眼要?到冬闲,可以?休息的时候,他才好?安心出门?。 「好?啊,到时候你出门?前,我给你准备干粮,」姜青禾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她的眼里有很浅的泪意。 她知道搞建筑的苦,不管是以?前还是说现在,又累又磨人,从天黑起到天黑歇,没有轻松的时候。 她又说:「别?人吃馍馍,我们家不吃馍馍,给你炕肉锅盔,做肉馅烧饼,叫你吃美了。」 两人都没说,万一三?德叔不要?他去盖房子呢,因为?就算不让徐祯去,他还可以?出门?自己?找活。 他想,要?为?更好?更舒适的生活打拼才是,而不是在屋里等着活上门?。 即使他确实离不开姜青禾,更捨不得蔓蔓,但是只要?想着,他就有往上走的力量。 因为?人不能永远一成不变,不能停步不前。 第44章 肉夹馍 隔日是个大晴天, 微风和煦。 徐祯走在?去往三德叔家的路上,各家往外挂冬储的干菜。有几家丰实的,院子里挂了一吊褐红的腊肉,让小娃搬了椅子坐下面守着。 以前他走这?条路时, 大伙只是站在院子瞥他几?眼, 如今也有不少人知道?, 这?是?早前来湾里开荒能做木活的细木匠。瞧他没生鬍子面条也嫩,都叫他小把式。 穿着立整的阿婆问:「小把式,你做啥去,晚些来俺家瞅眼那炕柜呗,也不晓得?咋脚子断了。」 有妇人端了盆水出来浇树根上, 也说道?:「还有俺家那火盆架,被小崽子给烧了半截, 小把式你有空来瞅瞅, 能不能苴一苴。」 徐祯今天?没带工具盒出来, 他挨个?回復, 「晚点拿了傢伙什再来修, 婆,我去找三德叔。」 「三德阿, 他在?院子里噼柴嘞, 俺给你去喊一声, 」阿婆说完进屋后隔着道?矮墙喊, 「三德, 小把式找你。」 「晓得?喽。」 三德叔的家夹在?两户人家中间,院子又阔又大, 里头?堆了好些木柴,三德叔兀自吸着水烟, 他放下斧头?坐在?木头?上问,「找俺老头?做啥嘞?」 徐祯说了他的来意,三德往边上吐出口烟,搓了搓自个?儿的手又瞧天?,一口应承下,「得?,今儿个?天?好,俺找十来号人去给你扛木头?。」 他又问,「砍了几?株,没双的吧,你木料堆的咋样,可别东一株西一株,这?都是?犯祖师爷忌讳的。」 三德叔这?老把式信奉祖师爷鲁班,起土造屋样样都得?挑黄道?吉日,砍树要挑日子,伐木不能伐双数,得?要单的才成,砍下的木料要堆好。 徐祯站着不好跟他说话,这?堆木料上沾了一层土,他不想弄脏衣裳,只好蹲下说:「都按恁交代过那样做的。」 他一鼓作?气将话出口:「叔,上回你说叫我跟你做粗木匠,去别处造屋,这?话还算数不?」 三德叔抽水烟的手一顿,他又长长吐出口白?烟,磕了磕羊脚把烟筒,「真?想好了?」 徐祯点头?,三德叔大笑一声,站起来说:「老早就跟你说了,在?湾里做细木匠是?没有多大赚头?的,你苴个?柜,修个?车轮子也就一两斤的豆子米面煳个?口,费劲吧啦才赚多少。」 「你总不能像石木匠那样,仗着家里有好些大小伙子,阳气足,能做棺材板子赚钱是?不。你家就你婆娘,还有个?女娃,做那多渗人。」 三德叔叭叭抽着烟,嘴里也没停,他是?真?看好徐祯阿,那做活架势起得?好,肚子里有货。而且做的东西板致,一点不毛糙,人又能当细木匠又能做粗木匠,可不是?能耐。 比他带的那些徒弟不知道?扎实多少。 「其实你不来找俺,俺也想去找你,」三德叔说,「你家那边不还有成片空地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徐祯点头?,看他要叠柴,站起来顺手捞起几?根柴递过去。 三德叔满意点点头?,一边垒着柴一边说:「山上李郎中说要搬下来,也在?你们那片起个?屋子。」 「他家不一直住山里,咋突然要搬了,」徐祯问,他跟李郎中没有交情,但他知道?苗阿婆。苗苗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老高兴了。 「山里其他时候住住也就凑活,天?冷后骨子缝都是?冷的,年轻时候身子骨还康健,这?岁数上来了,哪能这?么着,」三德叔往外呸掉烟沫子。 「前两天?你们不在?,地都瞧好了,就在?你们屋后头?不远,等今儿给你搬了木料子,明儿给他们起屋动工。」 三德叔抹了把汗,他拍拍徐祯的肩膀,「你这?运好,做屋就在?你家旁,趁现在?多学点,到时候出门就能上手。」 冬天?落雪也可以造屋,只要土地没上冻前,还能起土动工。屋子要是?赶得?急,不想等黄道?吉日,可以请个?师家来起道?符,这?样就无所禁忌了。 哪怕上冻后只要屋子框架在?那,还能量了尺寸做门做窗,一家要是?庄廓的话。十好扇窗,七八扇大门,光做门窗就有大半两的赚头?,还不算主家给的红封。 三德叔做了几?十年的粗木匠,对这?些都门儿清,他连窑洞都会造,但他估摸着只能教徐祯窑洞要做的窗亮子和门样子。 在?叫了十来个?徒弟,十来辆车去贺旗山扛木料的路上,三德叔还说:「跟着俺做活,没叫你有吃亏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说:「像你明年春造屋,不是?要用砖,到时银钱不趁手,俺还能给你先赊来,年底再把这?债给还了,打个?白?契的事情。」 三德叔看徐祯面上沉思,他说:「总不能为了起个?屋子,全部钱一分不剩给花出去,还叫家里打饥荒吧,你说是?不?」 徐祯有些腼腆笑笑,「这?我做不了主,得?问家里当家的。」 这?种大事诸如打白?契他确实做不了主啊,他又不管帐,甚至连私房钱都没藏过。 三德叔被他噎到了,烟都抽不下去,指指他又摇摇头?,「你可真?是?…」 那句话咋说来的,男子无刚,不如糟糠。 前头?赶车的小子直笑,三德叔对着他后脑勺来了一掌,「你笑个?毛,你个?连婆娘都没的光棍汉。」 这?下其他几?辆车上坐着的大伙全都笑了,一窝蜂起闹。 一堆人上了山拉木头?,而这?边姜青禾起早将绵毡晒出来。 羊毛褥子横在?两根竹竿上,挂在?阴凉处风吹,不能在?日头?下暴晒。她?只能用木板轻轻地拍,飞出来很多细小的浮毛。 然后她?拍着拍着发现,白?生生的东西在?这?片黄土地上多么耀眼,耀眼到她?怕鸟雀飞下来拉屎。 于是?她?喊:「蔓蔓,你出来。」 「来喽,」蔓蔓头?上披着块花花料子,将自己的大眼睛箍紧到成吊梢眼,左脚绊右脚跌跌撞撞跑出来。 她?差点被门槛绊住,挨着门框拉下点料子,她?说:「娘,我美吗?」 姜青禾看着那一团沉默,美啊真?是?美,没有眼睛没有嘴。 「别作?妖,今天?你来看被子,小鸟来了要把它赶跑,」姜青禾扯下那一条布料。 蔓蔓说:「小鸟不跑呢?我可以跑吗?」 「你想跑就跑。」 姜青禾去屋里拿上皮毛塞进袋子里,然后拎着袋子交代声蔓蔓,又叫二妞子去陪她?玩一下,才往毛姨家走。 到熟皮坊时,门口堆了更多的碎皮子,成小山似的,之前皮匠熬胶的大锅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皮匠和他儿子小牛一人搅一锅。 「叔,咋搅那么老些胶?」姜青禾拎着袋子一步一踉跄走过去,太沉手了。 小牛沖她?笑,「俺爹说皮作?局收胶,多熬些攒点钱给俺买枣糕吃。」 皮匠拍了下他的背,「馋嘴玩意,俺哪有说过,」可脸上分明是?笑着的。 熬胶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姜青禾有点反胃,她?寒暄几?句进了屋里,毛姨正对着光看皮子。 瞧见?她?来也没拉起头?巾,而是?放下手里的皮子笑着说:「听王盛说你干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害,婶你别听他胡吹冒撂,我跟你学了才几?天?啊,也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姜青禾连连否认,她?不可敢班门弄斧。 两人又谈了好些,毛姨才拿起放在?桌上的灰皮子递给她?,「瞅一眼,这?是?你上回拿来的兔皮,熟得?还成吧。」 姜青禾都不用摸,光是?瞧着那皮毛在?阳光下的色泽,就知道?上了心熟的,她?笑着说:「岂止还成,是?很不错。」 「婶,我还换了一堆的皮毛,想让你帮忙做几?双靴子和袄子,该多少钱是?多少钱。」 她?说着把布袋里的皮子一张一张拿出来,毛姨的眼神都变得?专注而热切,她?拿起皮子说:「这?熟皮子的手艺多好啊,做袄子成啊,你再拿点厚布来,俺给你做成活里活面的,到时候里头?能拆洗。」 「做皮靴的话,你拿这?两张皮子跟俺换,换一大块生抓皮,你晓得?啥是?生抓皮不?」 姜青禾摇头?,她?还没学到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这?可是?俺的绝活,一般皮匠都学不会,」说到这?毛姨有点怅然,她?这?还是?跟之前女匠人学的,牛皮匠的绝活。 牛皮取下后用酥油或生奶来揉皮,揉好后的皮子做皮靴做好使,耐水耐浆不开裂,熟得?好能穿几?十年。 「还有皮底,俺给你用干烟皮做,也是?牛皮,诺就是?这?种脱了毛烟燻出来的,做鞋底你使劲磨也磨不坏,」毛姨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想的还特?别细緻。 「你们俩的皮靴就是?连皮带里脚往里套,娃年纪小,得?做大点的,俺给鞋子后头?打几?个?孔眼,穿些股儿绳进去。」 毛姨越说越兴奋,每张皮子都说了详细要做成什么,只是?耗时有点长,她?不停歇地做也得?要小半个?月。 姜青禾说不急,转而跟毛姨聊起个?她?想了蛮久的问题,「婶,你试过给皮子染色吗,像染布那样的。」 「试过,皮子不好染,你要染就是?废几?张皮子,」毛姨摇头?,不管是?皮革还是?皮毛,要是?好染色的话,市面上早卖疯了。 姜青禾有点失望,原色的皮毛并非不好看,只是?她?想着要是?能染的话,之后销路不就能拓展开了。 「皮子染不了,但羊毛好染色阿,」毛姨将皮子一张张铺平,细小的褶皱也给扯直,「你像红花、大黄、茜根茜草都好染。」 羊毛染色,姜青禾眼神一亮,「婶你会不?」 「俺只会点皮毛阿,染出来没多久会褪色,这?种你要真?想学,要不去找藏族那边的,」毛姨说到这?想起来,「你还能去找住山里的苗阿婆,她?染东西的手艺特?好。」 像是?回忆起什么,她?笑了笑,「苗阿婆现在?老了,没那么爱折腾了。像早些年腿脚利索的时候,年年种蓝靛染蓝布,秋起就去挖茜根染红,啥颜色都会染些。」 「真?的啊,」姜青禾的语气也并非不可置信,而是?想到了苗阿婆慈眉善目的脸。以及第一次碰面时,坐在?那撕扯着柳条,还有后来吃过那一碗酸汤面。 她?笑了笑,「是?应该去讨教一下。」 当然她?今天?还没跟徐祯碰面,自然也不知道?又会多一个?新邻居的事情,她?现在?只是?怀揣着莫名的情绪。 等跟毛姨商量完,付了半两银子的手工费后,她?才回家做晌午饭。 她?到家时,蔓蔓和二妞子也没老实等着,两个?都在?挖沙,玩得?不亦乐乎。 姜青禾也没管,煳了几?个?饼子叫两个?娃吃饱,自己啃着饼,掀起炉灶上的砂锅盖子,一掀开扑鼻的肉香袭来,这?是?她?昨晚滷的肉,准备晚上打算做些肉夹馍请帮工吃。 比起入味还差点意思,她?又往里搁了点料继续炖,然后洗手烙馍。夹肉的馍得?是?白?吉馍,正宗那种铁圈虎背菊花心,她?不会。 可宋大花会啊,她?虽然现在?抠搜了点,可也是?富裕过的。姜青禾一喊她?,她?就穿了围布过来。 「你就揉呗,揉成个?碗似的,再上锅烙,」宋大花说的简单,手法却不简单,三揉三醒,一个?个?烙出来的馍皮白?而薄,切开里头?很绵软。 宋大花砸了下嘴巴,「以前俺在?关中吃过的那个?馍啊,又白?又软,搁的可不滷肉,是?腊汁肉。肥瘦都切一点。还要搁青辣子,一切开馍放肉沫再浇点腊肉汁,那手艺真?叫人吃了一次忘也忘不了。」 那外皮又酥,里头?混着腊汁肉,一嚼一口香,都捨不得?往肚子里咽。 「现在?俺觉得?,白?馍切一切,蘸点肉就香得?不得?了。」 姜青禾夹了块肉剁碎,拿刀横切了个?馍,塞进肉又灌了滷汁,递给宋大花,「诺,正宗肉夹馍,赶紧吃。」 「俺吃个?啥,又不是?娃要贪嘴,」宋大花说完她?声音小了点,「你听到了啥声?」 那种吸熘后又咕咚往下咽的声音。 两人一致往门口瞧去,蔓蔓和二妞子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上下交叠着,小的那个?吸熘着,大的那个?咽口水。 「你瞅瞅,馋得?嘞,」宋大花真?是?好气又好笑,她?利索地将肉夹馍一分为二,递给外面两个?小娃。 蔓蔓接过说:「姨你真?好,」然后埋头?啃了一大口,唿,好烫,但是?不捨得?吐。 宋大花还训二妞子,「当姐的,带点好。」 二妞子嗯嗯点头?,然后眼巴巴看着,「娘,能给俺了吗?」 「吃吃吃,你个?馋娃。」 打发了两个?小的走后,姜青禾还跟宋大花说了要教蒙语的打算。毕竟在?这?里生活,听不懂藏语还成,但不会说蒙语的话,也许就要少很多机会。 「姐你让二妞子和虎子也一道?过来学呗,」姜青禾想着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三五个?也要教,那干脆都教。 等她?把最基础的词,以及如何教整理好,蒙语课堂就能开课了。 宋大花翻饼子的手顿了下,她?指指自己,「你说俺也跟着你学咋样?」 她?想着多学点东西多一门出路。 「成啊,到时候把虎妮都给叫上,」姜青禾兴致沖沖答应,转头?又苦着脸,这?么多人她?也不一定能教会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老妹姐就说你这?人敞亮。」 姜青禾苦笑,反正她?话是?应承下了,至于教学水平完全不敢保证,此时她?无比怀念都兰和巴图尔。 之后姜青禾还蒸了一锅二合饭,大米和高粱,又和宋大花张罗了几?个?菜,炒香干、干菜炖肉、萝蔔粉丝汤… 然后就听见?院子外有车轮压过土地的声响,几?人说话的声音浑厚而吵嚷,蔓蔓几?个?都不玩了,全跑出蹲在?一旁看,姜青禾走出去一瞧。 打前的是?两三头?骡子拉着好几?根长松木,边上有不少大小伙子推着车往前,大冷天?的汗煳满了整张脸。 到地后又拉到后院,三四个?人鼓足劲将木头?从车上搬下来,脸胀得?通红,嘴里喊着号子,一鼓作?气将五六根木头?叠起来。 这?辆车搬空,又赶紧补上另一辆,一连卸下十辆的,将红松木一根叠在?另一根上,堆成了比人还要高两个?头?的小山。 徐祯是?跟最后那两辆车过来的,一车装的是?杨木,打窗户和门的料子,一车是?这?群大小伙子帮忙捡的柴火,堆了满满一辆车,用绳子从来回捆了好几?圈才固定住。 「来,先喝口茶,」姜青禾赶紧将泡好的茶汤倒了点递过去。 一群汉子接过仰头?勐灌,三德叔捶了捶腰背,也伸手接过说:「砍的木料造屋够用了。」 他又说起早上提过可以赊青砖的事情,揶揄地笑,「你家男人说他在?家做不了主,让俺问问你。」 「这?也能赊帐?不会到时候打了契又不做数,」姜青禾在?这?上头?还是?挺谨慎的。 三德叔摆摆手,「压根不会有这?回事,不赊的话也成。你开春要造屋的话,青砖胡基啥的眼下就得?买了,本来砖窑开工一天?造出来的砖也少,到那天?你再想着去定,又得?排几?个?月。」 「大概得?要多少砖块,」姜青禾问。 三德叔就拉着徐祯,又叫上姜青禾,对着后院那块空地来来回回算了一笔帐。 也就是?说,青砖先估摸着定要四两上下,表墙用胡基砖得?二两左右,这?都是?大概算的。 也就是?说,还没捂热的钱,就要飞了。 姜青禾倍感心疼,不过想着日后这?空地上起的院子,她?又没那么心疼了。 三德叔一直说到开饭的时候,要吃饭他就不说了,嘴里塞着肉夹馍,手上夹干菜,哪有功夫说闲话。 一群大小伙子吃的那叫一个?盆干碗净,连汤都不带剩的,烙了四十来个?馍,一大锅干饭,全都扒拉到一点不剩。 才摸摸圆鼓鼓的肚子,招唿了声离开,反正明天?还得?来这?里做活。 三德叔让姜青禾好好算算这?笔帐,自己也赶着车走了。 这?片刚才热闹吵嚷的土地倏然冷静下来,只有穿过屋檐的风吹出来的响声。 还有屋里灶台边洗碗时发出点瓷器碰撞的声音,几?个?娃围着蜡烛轻轻地吹气,姜青禾则扫着地。 这?时屋外传来怦怦的敲门声,宋大花擦干最后一点油渍,她?抬起头?说:「谁东西忘拿了不成?」 姜青禾也纳闷,她?放下扫帚走出去开门,然后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来人,「土长,快进来坐。」 她?又有点想笑,土长骑着驴进来的,整个?人裹得?很严实,坐在?矮矮的驴背上,她?又人高腿长,双脚碰到地都站不直。 「不了,前两天?你们没在?,俺现在?跟你说一声,明天?要去挖渠。」 「去哪挖?」宋大花挤出个?脑袋,又噗嗤笑出声,「土长你这?座驾可真?别致阿。」 土长骑的驴打了个?响鼻,土长没理会,「就你们后头?走到底那,湾里从那再挖条渠出来,剩下的明儿再说。」 她?说完就驾着驴走了,那驴瞧着个?头?矮矮,跑起来真?不慢,就是?土长坐在?上面一颠一颠地,拉着绳还要扯嗓子喊:「二蛋。」 笑得?人要打跌。 笑完后姜青禾跟宋大花面面相?觑,啥意思? 开渠要经?过东头?这?片地,也就意味着,她?们要拥有一条河流了! 意味着取水将不用花大半天?要跑北海子那里,还要担心没捆好,撒大半的水。 意味着太多太多。 「俺不是?做梦吧,」宋大花喃喃自语。 姜青禾捏了一把她?的胳膊,她?疼得?一激灵,「天?吶,真?的跟做梦一样。」 可不是?吗,在?这?片黄土地生活那么久,见?证它贫瘠不能栽种,也要见?证有水流从远处来,浇灌这?片土地。 第45章 羊肉粉丝 冬日?挖水渠是个苦差事, 地比春秋两季还要硬,更怕土冻上了,一往下凿锄头被砸出个豁口。 大伙缩着?脖子,对面清水河上的风唿唿地吹, 他们基本穿着件陈旧发黄的羊皮袄子, 男的带毡帽, 女的则裹头巾,站在要挖渠的闸口处。 「土长,今年?不种树苗子,咋改挖渠了,」有汉子踩了踩这地, 扯高?嗓子喊。 其他女人只关?心,「这做一天多少个钱啊?」 昨儿土长只说要来挖渠, 其他啥也没说, 害他们几家?串门?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土长和专管挖渠的监工说完话, 犀利的眼神盯着?一群人, 直到他们渐渐闭嘴, 才开口:「挖渠是前个月定下的,找把式一步步探过, 从哪开挖咋挖都选好了, 今天才找你们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至于为啥挖渠, 要引水浇地种棉, 」土长扒拉下土锹, 指了指远处,那片靠近山脚从来没有开垦过的土地。 「前几年?镇里从南边那要了棉花种, 司农司在各乡地里都栽种了,刚种时一亩地只能收三斤皮棉。」 「害, 才三斤,」有人嚷到,「还不如多养几头羊,又有毛皮又能吃肉,种啥皮棉。」 「二槓子,来你站到俺边上再说一遍,」土长冷笑,二槓子顿时缩头。 别瞧土长现在说话平和了些,早些年?可是能杀土匪的,要不然她?咋能当上土长的,因?为湾里没男的能打过她?。 敢跟她?唱反调,头都给你拧下来。 其他心里有想法冒头的,立马给憋了回去。 土长嗤了声才接着?说:「俺说了是刚种,才出三斤,有些人就急头白脸的,显着?你了。 今年?秋他们在平口、西乡、连湾、陈村、上林村收的皮棉,最多一亩地出了四十斤,最少也有二十六斤。」 这个斤数一出来,一群人嚯了声,虽然他们生活在山洼子里,也晓得?棉这种作物。尤其前年?大碗家?得?了南边来的一卷棉花被,又厚实又暖和,可把大伙给艷羡的。 不像他们家?土炕垫的是陈年?沙毡,一抖一捧灰,盖的老羊皮,不说暖不暖,只求别往下掉沫子就成。 大伙交头接耳,土长拿起铁锹拍了拍地,让众人静下来,「今年?皮棉收的多,这批的棉籽都留种了。棉籽没那么?老些,咋能全?镇都有,俺们湾里是俺去求来的。」 「不挖渠不种也成,别人明年?收皮棉,弹了棉织布做衣,冬天穿棉袄子,脚底踩棉窝子,盖的厚棉被,你别闹就成。」 这笔帐哪家?算不明白,一亩地要是能有二十来斤的棉花,一家?几口人至少能做几件袄子,不用硬挤一张炕,一条毡被盖全?家?。 「种,谁不种谁是苕的!」 「挖个渠俺看谁怂。」 一个个说着?撸袖子拿上铁锹就要开干,虽然挖渠没钱,但土长说挖渠后五天包一顿晌午饭,这下叫众人干劲又昂扬起来。 论要挖渠种棉,最高?兴的要属姜青禾,这种高?兴甚至超过了知?道苗阿婆要搬下山的喜悦。 即使羊毛再暖和,她?骨子里仍旧是喜欢棉花的,喜欢那种柔软蓬松的触感,喜欢棉布织的衣裳,而且棉布轻薄又好染色。 并不像山羊毛织的褐布那样扎人,而且只有土褐和灰两种颜色。一年?到头在湾里,偶尔有女人穿一点鲜亮的颜色,其余除了树木花草本色点缀,触目全?是土黄和灰黑。 如果她?没有见过后世各种花俏的颜色,也许她?能接受的。 她?正愣神的时候,宋大花拍了她?一掌,「想啥嘞,土长说要分段挖渠嘞,一家?挖一截,赶紧去瞅瞅。」 在这挖渠并不是大伙劲往一处使,从头挖到尾,而是分地,一户挖一段渠。宽度和深度都要相?同,至少得?挖两米深三米宽的水渠,渠道太小开闸后水会满出来。 而且渠道两边包括底部?得?用铁锹背将?土夯实,至于给水渠砌砖,那又是开春后要干的活,不买纯靠湾里几个把式带着?下头人开窑烧胡基砖。 姜青禾一家?分到中段将?近两米长的土地,估摸她?和徐祯两人轮着?挖,也得?挖上六七天。 而且徐祯早上到晌午挖渠,晌午后还得?起屋子,真是冬闲人不闲。 这种土梆硬,整个人得?使出浑身力气,压根不好挖,徐祯甩臂挥铁杴,只刨了个坑。 姜青禾干脆在地上用小锄头将?嵌在土里的大石头给挖出来,在她?后一截的宋大花笑她?,「你做小孩子把戏吶?」 前一节是虎妮,挥臂挥得?虎虎生风,一挖跟山裂了似的,那土块纷纷落地,叫人嘆为观止。 这时候土长走过来,她?也瞧见了姜青禾这干活的架势,也没说啥,反正这段渠能给挖完挖通,管人家?用什么?方式。 「之前你不找俺说自个儿做菜手艺不错,」土长将?边上的石头踢远点,「挖渠这几天晌午饭给你来烧咋样,馍馍有人做,你烧顿肉菜就成。」 「有啥肉阿?」姜青禾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问。 「俺叫人宰了三头羊。」 姜青禾唔了声,「吃一天?」 土长静默,她?有点想翻白眼,「吃五天。」 想啥美事呢。 这回换姜青禾沉默了,三头羊几十个人吃五天,那就意味着?羊头、羊身、羊杂拆了吃五天,有点为难人啊。 土长问她?,「能做不?」 「能做的话,土长你考虑给我?们这地也挖条渠吗?」姜青禾说得?很认真,要是能挖条渠,她?就在院子里打个专门?的水窖,孔小肚子大底深十几米的那种。 土长说:「滚犊子。」 她?又说:「挖渠做梦,只能挖条沟。现在能做了吗?」 「那必须的,」姜青禾朝徐祯招唿声,跟土长往前走,嘴里一直问,「羊血还在吗?」 土长说:「有好几盆。」 「粉丝有吗?」姜青禾又问。 土长嘆气:「给你凑一毛口袋,够不?」 「姜呢?」 「你能一气问完吗,你真是老牛不站,稀屎不断,」土长嫌她?墨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我?这不是打柴的跟上放羊的转,样样得?问清楚才好做活阿,」姜青禾委屈。 到了土长家?她?的问题也问完了,土长也嫌她?罗里吧嗦,领到地方自个儿跑去挖渠了。 土长家?那两口灶台和铁锅特别大,人坐在里面都不成问题。 姜青禾见羊血颜色还鲜亮,倒进锅里煮了,给她?烧柴的是土长的奶奶,嘴巴特利索,啥也能说上几句。 她?一边回一边捞出煮熟的羊血,不管是羊血还是猪血,在煮的时候都得?小火慢炖,不能大火勐烧勐煮,勐煮很容易会出现蜂窝状,吃进嘴里全?是渣渣。 就得?软而弹,表皮顺滑没多少孔的,她?下辣子炒一炒,葱蒜爆香,汤汁一调。粉丝煮到快软时,下羊血再煮。 熬出来油汪的,都是羊板油熬出来的油,还好味道不咋膻。 这样一大锅的羊血粉丝汤辣得?过瘾,至少吃起来够热乎。尤其下饭的是喇嗓子的黄米馍馍,显得?这汤滋味更鲜,有人干脆洗了把手,一点点掰馍馍扔进羊血粉丝汤里,等馍馍胀开后,筷子扒拉着?吸熘下肚。 吃完见底后才坐在地上,要土长下回种树苗子也张罗这样的好饭菜。 土长瞥了他们一眼,「长得?矬,干活稀烂,想得?还挺美。」 顿时一群人哄堂大笑,直把那人臊得?脸红。 挖渠第二日?,姜青禾昨天也挖了个下午,胳膊都抬不起来,烧羊肉抓饭时都颤颤巍巍的,那么?一大锅的饭她?差点翻不过面,全?靠左手抓右手一同使劲。 当然羊肉抓饭,没有大米饭,土长只给吃黄米和高?粱米,不过有油浸润着?这锅饭,吃起来有滋有味。 第三日?羊杂碎凑了一锅,杂碎少汤多,有人喝了一碗又一碗,半上午光跑茅厕去了,还非得?跑回家?去上,竟耽误事了。 所以第四日?,姜青禾吸取了经验不放汤,炒羊肉丁,放一大锅的土豆块。 最后一日?时,剩下的羊骨头、剔出来的羊肉碎熬一锅,放了黄米、萝蔔、白菜,煮成了黏黏煳煳的一锅粥。 这回终于不是黄米馍馍了,最后一天做馍馍的那个婶子也腻味了,掺了软黄米面加白面,又倒了些豆子,蒸了好几笼的二合面馍馍。 配粥贼软乎,直把人吃的还想再干几日?。可一家?七八口壮劳力齐上阵,这截水渠早就挖通了,还有余力能把渠背上挖来的土担走。 像姜青禾这种两口子来回干的,还只挖了三分之二,剩下那一点是土长带人给她?挖的。 当然五天渠是挖不完的,整条至少有二三百米长,前五天挖了百来米,后几天天越发冷,河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外,土地过霜后上冻,几十人一天只能凿个二十来米。 如此挖了小半个月,姜青禾手又生了冻疮,又疼又痒,水渠才算挖通。 来不及兴奋,第二天大雪覆盖山野。 雪一直整整不停地落了三天,视野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等雪停后,徐祯搭了梯子,靠在屋檐边上,拿着?竿子勾屋檐上的雪,不打下来不成。那么?厚的积雪,夜里躺在炕上时都睡不着?。 只听着?屋檐咯吱咯吱响了,再下几天只怕雪要把屋顶给压垮了。 姜青禾则扶着?梯子,一个劲地叫他小心,瞧着?怪吓人的。 等屋顶除完雪后,还得?扫出一条路来。 索性下雪前毛姨将?皮子全?部?给拾掇好了,所以一家?都带着?厚毛皮手套,外头穿皮袄,里头一件毛髮向内反穿的夹袄,头顶兔皮帽。 尤其穿着?长到小腿的靴子,里头加了一层毛,牛皮熟得?好,没有天冷就梆硬,穿进去暖和得?直冒汗。 特别是在屋里,换下皮靴还能套进毛茸茸的拖鞋里,甚至有多的皮毛,毛姨还给长短块补了补,缝了两条色彩不一的垫子。 以至于下雪那几天,外头雪蒙蒙的一片,屋里生着?火炉,坐在羊皮垫上。两个炉子各置着?一大一小的砂锅,大的那个放了奶块融化成白花花的奶,小的则加了点砖茶捣了又捣,熬罐罐茶,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随着?炉子的熄灭而渐渐停歇。 这几天才是彻底的冬闲,不用挖渠,也不用再去盖房上樑,就放空自己缩在靠背椅里烤着?火,喝一口甜奶茶,想想中午吃梅干菜烧饼,还是晚上喝盅炖汤好呢。 当然也不完全?只是烤火,第二天一家?三口在落雪最响的时候,围着?桌子写写画画。蔓蔓拿着?笔笨拙在纸上涂鸦,她?会画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指着?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说:「这是娘」,又指着?另一团更大以及黑到破了个洞的说:「俺爹。」 「我?最漂亮」,她?点点那个勉强能看清圆脸和五官,还有头上顶两根直线的东西,晃着?小脚道。 没人反驳,她?爹娘都沉默地可以。 然后她?开始边画边数数,「一是一,二是二,三不知?道,四胡乱跳,五是大老虎…」 全?部?都她?自己胡编乱造的,姜青禾打算等过年?时再教她?写一写数字。 而蔓蔓在自娱自乐外,姜青禾则还在绞尽脑汁编写蒙语内容,她?实在是水平有限。而徐祯跟了三德叔学了十来天后,在造屋这件事上更有心得?,他开始修正自己之前的设计图,设计的完全?不符合这地的风向,还有窗户的坐落方位等等细节修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下雪这几天时过得?美滋滋,所以在大伙说的大寒小寒,冻死老汉的天里。姜青禾甚至还觉得?用铁锹除起雪来有点热,连生了冻疮的手涂了药膏后,也不再犯痒。 扫雪是个大工程,姜青禾跟徐祯两个从屋前开始,一个在前头铲,一个在后面扫,不多时身上热腾腾的,而雪只除了那么?一小点。 蔓蔓穿一双后绑带的靴子在雪上走,踩得?咯吱咯吱响,姜青禾见了就说:「别踩雪上过,小心摔。」 蔓蔓没听,她?想踩雪呀,然后下一刻她?脚呲熘打滑,一屁股墩在了雪上。穿得?厚,屁股没事,但她?用手捂住脸。 因?为二妞子在另一边哈哈大笑,还扯了虎子来看,「你瞅,蔓蔓像只罩窝鸡。」 罩窝鸡是在鸡窝里孵化小鸡的母鸡,蔓蔓能听懂,她?脸红成一片,然后气鼓鼓的,她?站起来手叉着?腰。 扯下手套挖了一团雪,整个身子都气得?颤起来,然后对准二妞子扔了过去。 飞到半路就掉了,她?压根没有距离观念,都不晓得?自己站的地方离二妞子那隔了老远,使劲也扔不到。 还被冰得?又蹦又跳,于是她?大喊,「妞子姐大坏蛋。」 可怜她?只会这么?浅显骂人的话,让二妞子笑得?要打跌,然后她?也摔了个屁股墩。 这回蔓蔓笑了,她?先略略略几声,然后大喊:「妞子姐,罩窝鸡,叽叽叽。」 这话让出来扫雪的宋大花笑得?差点没拿稳扫帚,姜青禾也笑出了声,徐祯笑着?摇头。 扫雪扫出条路后,又吃了午饭,姜青禾这座小屋里就热闹起来,连四婆都拄着?拐杖来了,她?也想听听啥蒙语课。 搞得?姜青禾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压力山大。 最开始上,她?也没急着?要教啥,反而是跟他们讲起了蒙古族。 以及后面又用蒙语唱了句,牧民最常唱的,「麻阴阴天,拉豌豆雷,你男人打你哥疼你。」 这种爬山歌,底下大家?都听不懂,姜青禾又用方言唱了遍,可把宋大花逗得?直乐,她?也唱:「哥哥的肚子里心思?儿多,实话哈说,心腹哈俺抓不住了。」 虎妮嘿嘿唱道:「只怪你的门?道深,门?道深着?钻不成。」 可叫四婆笑得?差点喘不上来气,几个娃看着?大人又是笑又是唱,也没听懂,一时只顾跟着?乐。 当然正式开始学的时候,一个个笑得?更是头磕桌子,脚乱颤,念得?稀奇古怪。 第46章 腊八粥 像南方十?里?不同音, 蒙语当然不同地区的音调发声都不同。 姜青禾则按照平西草原牧民?的腔调,她先教打招唿的词,赛拜诺是蒙语里?你好的意思。 虎妮昂起头,她猎野猪都不怕, 还能怕读个蒙语。她咳了咳, 信心满满地开口, 「三~百~奴!」 姜青禾发誓,她绝对没笑?。但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尤其二妞子最夸张,趴在地上笑?得跟只鸭子似的,嘎嘎嘎, 屋顶的雪都被她震落了。 虎妮哼了声,她一把拉起笑?得露出?牙花子的宋大花, 「你有本事你来。」 「来就来, 」宋大花站起身?, 理理自己的袄子, 又清了清嗓子, 她准备好,架势也足了。 然后她挠了挠脑袋, 「啥词来着?」 全叫虎妮给闹的, 她全给忘了。 姜青禾又说了遍, 宋大花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 仿佛那?里?有蒙古人在跟她对视, 她大喊:「赛~拜~奴~」 明明是连起来念的,宋大花跟唱戏一样。一时?连姜青禾都憋不住了, 背过去肩膀一耸一耸,都快笑?抽过去。 屋里?笑?声此起彼伏, 学语言的就是会闹出?很多名堂,后面简化到你好就只用说个「赛」。一个词的话?,小娃学得特别?快。 尤其是蔓蔓,她简直憋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喊:「赛!」 「赛音,」二妞子鼓足劲回她,赛音是蒙古语「好」的意思。 之后几天,几个娃碰头第一句话?,小草说:「赛,蔓蔓。」 「赛赛赛,」蔓蔓回,可把人笑?得够呛。 学到后面,每个人有了自己的蒙语名 字,虎妮的最直接,她自己也最喜欢,叫巴尔思,蒙语虎的意思。 四婆说不好,虎上加虎,到时?候更瓜眉什眼。她还说了句,草包虚大汉,能吃不能干,可叫虎妮不乐意了。 宋大花要叫自己阿拉坦花,里?头带个花,这?名又叫金莲花,没有金银首饰,名字里?带个金多好。 她甚至还想,要不要改名叫宋金花,被?她男人拦住了,说自己名里?带个贵也没有贵起来,金字压不住,她这?才作罢。 其他人起的名正常多了,比如小草是宝音都楞(福满),二妞子叫额乐(鹰),她希望自己比鹰还厉害,虎子叫陶都(清澈)。 蔓蔓给起了叫朝宝的名字,寓意聪明伶俐。 这?让徐祯突然想起,那?时?给刚生下来的蔓蔓取名,生怕取不好,他和苗苗字典翻了一遍又一遍,才定?下小名。 小名取自成语蔓蔓日?茂,意思天长地久一天天茂盛。至于大名,又要好写又好记,则取了姜十?安,那?时?两人给她写了十?个安字,诸如:平安、安康、安宁、安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到现在徐祯都会自得,这?个大名取得好,主要好在特别?好写阿。 至于姜青禾她没取,徐祯是选择困难,四婆很忌讳取名。 一个个有了蒙语名字后,学起蒙语那?叫一个斗志昂扬,蒙语名字太难写,他们要求学写自己的名字。 是的,并不是学认字,像宋大花和虎妮,她们对于认字的兴趣并没有那?么大,也许比起认字,她们更喜欢学算数。 比如怎么能快速数清有多少钱,知?道这?些数怎么写。 当然她们不学,并不代表不压着娃学,她们态度是只要学不傻,就往死里?学。 姜青禾并没有一定?要求她们学识字,这?个世界并没有规定?人只有认识字才完整,认字也好,不认字也好,不强求。 日?子在几个小孩时?而高兴,时?而痛苦的学字中过去,一晃眼到了腊月。这?期间又下了场雪,只不过半日?停止,而姜青禾有时?从后院餵完草,会瞟到伫立在不远处孤零零的偏顶房子。 这?座不大的屋子造好后,还没有移灶造炕,期间李郎中来过一次,他说秋末山里?路滑,苗阿婆扭了腰,虽说没大碍。却叫他家闺女吓得够呛,搬到镇里?去住段日?子,等开春再回来。 雪后姜青禾叫上徐祯,也去给苗阿婆的屋顶扫雪,两人还手拉手,你牵着我,我扶着你走去麦地里?看麦子。 麦地里?的青苗全都盖上一层雪被?,路上也碰到有大爷来看麦子,说了句:「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今天晌午吃馒头?」徐祯偏头问?她。 姜青禾拽着他往前走,「不吃馒头,吃萝蔔丝馅的包子。」 冬天吃什么馒头,就要吃热腾腾的包子,一掰开汁水溢出?的那?种。 到腊月时?,湾里?各家都得忙年,年味从腊月初七开始瀰漫。 蔓蔓跟二妞子、小草去了湾里?玩,回来时?三个娃蹲下来看地上孔里?结的冰,嘴巴一直念:「腊月八,眼前花;还有二十?二天过年家。」 二妞子唱:「有猪的把猪杀,没猪的打娃娃。」 蔓蔓连忙摇头摆手「娘啊娘啊你莫打,」 三人一起哈哈笑?:「门背后有个猪尾巴,唆得口上油辣辣。」 「猪尾巴啥味?」蔓蔓歪着脑袋问?,小手从兜里?翻出?一块枣糕,掰了掰,三人分分。 二妞子瞟她,「猪味呗。」 「俺知?道,是肉味,」小草抿着枣糕,她说得很小声。 蔓蔓很捧场,嘴巴吃的糕屑簌簌往下掉,还要说:「小草姐姐说得对。」 三个娃头凑头又高高兴兴说话?,虎妮穿着到膝盖的双牛皮靴过来,扛着铁锹问?,「你们仨宝,砸冰去不去?」 「去!」 看热闹哪有不去的。 虎妮跟姜青禾支会声,哄了这?仨去清水河上砸冰,此时?冰面早冻得邦邦硬,压根没有虚的冰,一踩掉河里?,只会人踩上去打刺熘滑。 河上蹲着不少人,都是趁着腊月七来凿冰的。湾里?腊七有个习俗,凿了冰放粪堆上,等腊八熬了粥,舀出?一勺粥放冰上,看腊八粥冻得软硬程度来占卜来年收成。 湾里?其他裹得很厚重?的男娃在冰上熘得飞快,他爹在后头喊,他们穿着皮靴子在冰面呲熘呲熘往前,他爹在远处砸冰喊,「毛小子,别?叫俺抓着了。」 蔓蔓左手拉着二妞子,右手牵着小草,两个大姐姐先是小心牵着她在冰面上走,而后架着她踩着冰面跑。 蔓蔓的帽子被?风吹得往后飘,要不是有绳子繫着,早就飞了。她踩着冰往前滑,兴奋极了,双颊红扑扑的,一直在「哇,飞了,飞了…」 跑得太尽兴,只顾头不顾尾,还差点跟熘过来的男娃撞在一起,还好二妞子扯了人往旁边,小草坐在冰面上唿唿喘气,二妞子也喘:「好险。」 只有蔓蔓躺了下去,太累了,休息会儿?。 叫虎妮先拉手,后抄背,一把抱了起来,「瞧你湿淋淋的,再玩你娘等会儿?要抽你,走走,小草拉上你妞子姐,砸冰去。」 几个娃能砸啥冰,虎妮站在岸上,一铁锹砸下去,冰面裂个豁口。 她一边砸一边用脚勾那?些碎冰子,让蔓蔓几个玩,还支会她们仨,「玩会儿?,回去别?跟你们娘说,晓得不。」 不然她还得挨批。 蔓蔓嗯嗯点头,一脚将冰踢得老远,乐得她在原地拍手。 虎妮砸了几块冰,脱了牛皮手套,从兜里?掏出?个木质陀螺样式的东西,又摸出?根鞭子,踩了踩一边的冰面,她招手:「来,俺教你们打冰牛。」 三个小脑袋立马凑过来,「啥是冰牛?」 虎妮一甩鞭子,抽得陀螺在冰上嘟嘟转,她说:「在冰上转的就叫冰牛。」 这?玩意就得在冰上打才有意思,越转越快,小草她喊:「娘,你快停下,叫俺试试。」 虎妮把鞭子给她,叫蔓蔓跟二妞子走远些,别?被?伤着了。她就带着娃在冰上玩了半下午的打冰牛,几个娃皮靴上都沾了不少水才回去。 回去前还得挨个摸摸,背上有没有湿,免得生病。 蔓蔓简直像只要待点燃的炮仗,激动的心情呲呲要往外冒,回去后一把扑在姜青禾怀里?。 小嘴叭叭说自个儿?下午玩了啥,完全忘了虎妮的交代,姜青禾听着伸手摸摸她的背,热乎乎的,又脱了鞋看看脚湿了没,干的就没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徐祯挑完豆子将竹簸箕递给姜青禾,然后抱起蔓蔓,笑?着问?她,「玩得高兴吗?」 「嗯嗯,老有意思了,那?冰牛一打就嗷嗷转,」蔓蔓手舞足蹈地表示。 徐祯又抱着她出?去摘挂在屋檐下的冰熘子,她带着皮手套,伸手拔了根下来,在徐祯的眼皮子底下,半点没带犹豫地塞进自己嘴里?咬了口。 「快吐掉,」徐祯话?还没说完,姜青禾在屋里?瞟见?了立马发飙,「徐祯,你带点好头。」 蔓蔓赶紧呸呸呸吐掉,抱着她爹的脑袋,父女俩挨训,然后蔓蔓贴近徐祯耳边说:「爹,这?玩意不好吃,没味。」 逗得徐祯差点笑?出?声,又挨姜青禾一记眼刀。 夜里?豆子全要泡胀开,黄米也给浸上,姜青禾这?小半年来完全入乡随俗。湾里?吃腊八粥要用豇豆、红豆、红枣、软黄米、小米、绿豆等,姜青禾从腊月起就跟宋大花一起,去找湾里?人换了一大把豆子。 而且熬腊八粥要天不亮起来熬,说是腊八粥越早吃,来年秋天麻雀不吃糜子,也有说庄稼成熟得早。虽然两者的联繫不知?道在哪,但姜青禾还是从暖和的被?褥里?爬起来,叫上徐祯早早熬粥。 毕竟明年他们也要种糜子,种庄稼。 四婆说熬腊八粥想要颜色红,还得加点硷。豆子全都泡好后加米加糖熬得黏黏煳煳,米软豆子烂。 腊八粥熬好的时?候天都还没亮,蔓蔓散着头髮被?抱起来喝粥时?,她没睡醒揉揉眼睛问?,「晚上还要喝豆豆粥吗?」 「现在是早上,」姜青禾给她端了碗放凉的腊八粥。 她非要自己拿勺子,吃的差点埋进碗里?。 晌午也喝腊八粥,吃的四婆家和宋大花送来的,三家互送腊八粥。 四婆熬的里?头还搁了花生、百合片,一口粥满满全是料,宋大花熬的简单。她把红枣切成细丁,小米、黄米、黄豆、红豆混一混,虽然不够黏煳,但剩在粒粒分明。 晚上姜青禾要熬咸的腊八粥,她和徐祯从小到大都是吃咸的,基本没喝过甜的,而且他们的家乡是在晚上吃腊八粥的。 咸的腊八粥一定?要有骨头肉、和炖好的瘦肉切成块,下芋头、红豆、大米、花生,一大锅煮出?来颜色偏灰,不像甜的颜色红褐好看。 当然这?个吃法也许并不主流,但吃了那?么多年,要是不吃口咸粥,感觉今天跟没过腊八似的。 姜青禾还捧了两大碗端到四婆家和宋大花那?,两家人都被?惊到了,因为她们只吃甜口的。不过咸粥加肉谁不爱,宋大花直说她叫腊八粥煳了脑袋,连那?么老大肉都捨得加。 可叫粘稠的腊八粥被?煳了脑袋的,不止她一个。那?些平日?素来十?分勤俭的湾里?人,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基本不往镇上跑。有啥东西实在要买的,托筏客子买了,塞钱给他时?还要念叨这?花出?去的一两个子。 可腊八后,仿佛变了天,湾里?小娃兜里?都装上了麻糖,嘴里?嚼着糖瓜子。有的阔气揣了一堆糖,要跟其他娃玩公鸡头的游戏。 手里?攥着糖,嘴里?问?,「公鸡头,母鸡头,母鸡下蛋哪一头?」猜中哪头下蛋,就有糖拿。 蔓蔓跟着他们一堆男娃玩了好几次,拿到三颗糖,自己跟小草和二妞子赶紧分分掉。等会儿?轮到她发糖,她没糖了,拿核桃抵的。 叫那?群男娃瞅瞅她,又瞧瞧核桃,不想再跟她玩了,可她眼睛圆圆,脸也白,肉乎乎的,带着个兔皮帽不说话?又显得贼乖巧。 一时?又心软,还是叫她玩了。 湾里?这?堆男娃在一起,聊得不是摔泥炮,就是上山下田捉虫子,这?回有个肚子圆鼓鼓的男娃说:「俺娘说过年给俺买个地老鼠。」 「哇,」蔓蔓率先捧场。 那?男娃就问?,「你晓得地老鼠是啥不?」 蔓蔓吱吱了两声,才说:「会钻地的老鼠。」 其他围着的一群娃笑?得都趴在地上,腿乱蹬,胖男娃哼了声,「没见?识,是会在地上蹿的炮仗。」 蔓蔓被?取笑?了,她气性大的很,撅着嘴叉腰跑回家,她缠着徐祯,从后面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爹,买炮仗,我也要玩地老鼠。」 徐祯兜里?一个子都拿不出?来,他不想叫蔓蔓失望,就看向姜青禾。 「明天去镇里?集上瞧瞧,」姜青禾除去给了三德叔八两银子买砖外,手头还剩了三四两。这?得加上徐祯给苗阿婆的屋子做工赚了半两银子,还有给烟行做的瓶子也没落下。 这?回载去烟行还能再拿六百个钱。 自从腊月二十?三以后,镇上的市集不再按照三五七又或者是四六八排了,而是天天有集,一直到除夕。 这?种集大伙叫它乱号。 第47章 涮锅子 清水河上冻后, 筏客子收了羊皮筏子歇业,隔壁村车马队则赶着铁车过来拉活赚点钱年里花。他们车又阔又大,车轮一圈钉子,十分耐磨。 要去镇里市集的, 一人给三个麻钱拉一趟。 平常婆姨们得跟他们好好杀杀价, 两个麻钱尽够了。 可年底你涨他?涨, 约定俗成的事就甭要占口头便宜,免得?影响来?年的运。 还有那叫啥水根婆娘的想白蹭车,可惜姜青禾只有一头马骡子,拉几个人都拉得?够呛。还得?并了虎妮那头,两头一起拉才能拉动这么老?些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自然不能叫水根婆娘上车, 她又恼又气嘀嘀好一阵,也没人在?意?, 大伙只顾着自个乐呢。 挤挤挨挨坐在?没有遮盖的大轱辘车上, 西?北风四面八方灌来?, 直渗进衣裳里, 还得?盘腿坐着, 跟一个个萝蔔长在?田坑子里似的窝着。 哪里会舒服,可就是?傻乐呵, 小娃叽哩哌啦地说个不停, 大人自顾自聊着到集市上要採买些啥, 说着说着又各自笑开。 过?年对于农家来?说真是?件喜事, 可以放下地里的活、往日那些不愉快, 能让四处做工的家人回来?团聚,一起和和美美吃顿饭。 所以通往镇里的大道上, 平日一眼只能看见茫茫苍野。现在?却东一辆驴车,西?一辆牛车, 快到镇上的旱码头更是?不得?了,一辆辆车满满当当停着,连夹个缝挤进去都做不到。 只能停在?隔了百米外的柳树桩子那,大花男人死?活要守着马骡子不肯走,他?怕一走马骡子被人给?牵了。 明明也不是?他?的骡子,可他?就固执地守着,宋大花说:「叫他?守着还安心嘞,跟他?个犟板筋没啥好说的。」 「快走快走,那么老?些人,到时候能啥也买不到,」宋大花瞅着密得?挤也挤不进去的人,打了个哆嗦。 东西?可以买不着,娃是?一定得?看牢的,拍花子最喜欢挑人多的时候下手。 四婆和虎妮牢牢牵着小草,宋大花一人就能拎两娃,徐祯抱着蔓蔓,姜青禾只管挤进人堆里买。 年底卖醋的人家一缸又一缸摆出来?,旁边支了个木架子,灌醋的葫芦一排排摆开,风一吹哗啦啦,砰砰砰撞在?一起。 旁边紧跟着卖清酱的小贩,一个人站在?一堆大木桶中间,木桶全都做了半面钉死?,半面能掀开的。要是?灌酱,得?拿酱瓶子递过?去,小贩会问:「要几两的?」 他?手边的桶旁挂了两个木提子,分二两和四两,姜青禾要了八两的酱。小贩利索地接过?瓶子,漏斗一套,木提子一舀,浓稠的酱油灌得?满满当当,一滴不漏。 姜青禾提着瓶子,手上挎着篮子,瞅见边上路过?的好些大爷帽里插着红纸卷,她以为又是?啥她不知道的习俗。 还腆着脸拉住个大爷问,「阿公,你们?这红纸在?哪买的,买了非得?插帽里才成?」 大爷听了笑得?直摇手,「哪啊,俺们?就不乐意?拿手上,插帽上瞧着喜庆,」他?自个儿乐了一阵,指指边上几挤都挤不进去的摊子说:「你要买红纸就去那买,要是?请门神、灶王爷也搁这,想叫人写?点吉利话,你往城门口去,有个书生在?那摆摊子,两个钱一副联子。」 姜青禾忙谢过?大爷,熘进人堆里,再?出来?盘的发?髻散了,脚后跟被人踩了脚,鞋子差点都掉了。手里虚握着一大卷红纸,篮子里一堆花花绿绿的纸马。 她深深地喘了口气,才发?现跟大伙走散了,她也不急,绾好发?髻又踮起脚往里瞅。 地上的毛毡毯堆了又长又大的湟鱼,全都冻上了,穿着乌黑羊皮袄的湟鱼客吆喝,「从青府运来?的湟鱼嘞——」 姜青禾买了两条,小贩干脆又利落地从鱼眼处穿绳递给?她。 年货集啥东西?都有卖,叫姜青禾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都买一些,钱不钱的全都抛在?脑后了。尤其那色彩斑斓瞧着又喜庆的年画,她搂了好几张。 农家磨的粉条子,又大又光熘,她也买了两捆猫冬吃。 她这边买的起劲,那一边蔓蔓叫徐祯抱着,小娃眼神又亮,一眼瞧到卖麻糖的铺子,浓郁的芝麻香,还有长条厚实的酥糖。 她晃着手,身子往前?倾,要徐祯去买糖。索性徐祯身上有钱,又啥都肯依她。 一气买了两包糖,前?头又有外来?的商贩叫卖,「麦芽糖喽,又甜又香的麦芽糖——」 蔓蔓嚼着麻糖,她身子往上耸,想要看看是?啥糖,「爹,啥是?芽糖,牙也能做糖?」 「是?麦芽糖,用麦子做的糖,想吃不?」徐祯换了姿势抱她,他?闺女可真沉吶。 蔓蔓点头,她就没有不想吃的。来?卖麦芽糖的是?个老?婆婆,胸前?挎着个木箱,敞口的。黏腻而浓稠的麦芽糖装在?罐子里,她拿出两根签子相互搅拌成一团,塞给?蔓蔓。 甜腻腻的,小娃最喜欢。 徐祯还给?她买了回族人做的糖麻丫,油炸的面食,裹了红糖,还有句唱词:「糖麻丫、酥麻花、回回的美食人人夸。」 这些价都算不上贵,一百来?个钱买了一大堆,一手抱娃一手拎着几大包东西?,挤在?人群里去找卖炮仗的。 最后在?棵树底下才找到的,所有的烟火炮仗全都堆在?一起,用了几大块木板隔开,小贩站起前?面介绍。 蔓蔓大声地说:「要地老?鼠!」 她满心以为是?真的老?鼠,结果?小贩拿出来?的只有手掌大小带着引线的圆盘,她有些失望。 「咋不是?老?鼠?」 小贩笑呵呵地说:「这点了跟地老?鼠一样到处蹿,可不是?像老?鼠。」 「娃你瞅瞅这个咋样,」小贩从后面的木箱里掏出个身子狭长,纸上有眼睛嘴巴的迷你耗子,长长的引线充作尾巴。 他?介绍,「这叫水耗子,你点了放在?水里,它会钻进水里等烧着了又浮出来?,也不贵,这种俺收你五个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蔓蔓觉得?有意?思,她说要买,然后伸出手指头掰掰,「这个我要三个,小草姐姐、二妞子姐姐、虎子哥哥。」 「不对,还有蔓蔓,要四个。」 徐祯则地老?鼠和水耗子各要了五个,他?想着苗苗万一也想玩呢。 小贩笑得?合不拢嘴,又给?父女两推荐一款叫小黄烟的焰火,很安全没有炸药,点了之后只会噗嗤嗤冒黄烟。 徐祯还买了一长串包着红纸的炮仗,晚上守岁估摸着时候能放,加起来?得?要一百二十六个钱。 带的三百个钱快挥霍一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剩下的那些钱全都花蔓蔓身上了,全给?她买耍货子,也就是?玩具。 买了个叫哈哈笑的响器,一吹会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小贩手上那个居然是?玻璃融了做的,可惜要价太?贵。 他?自个儿卖的全是?木头削成极薄的喇叭形,吹出来?的哈哈声则有点沉闷,不空灵。 蔓蔓使劲吹着,听着这笑声,她也哈哈笑,然后念小贩教的顺口熘,「哈哈笑,打破没人要。哇哇哭,大人笑,你看热闹不热闹。」 她又吹起另一个陶土烧的,有六个孔的埙,卖的人叫它哇呜,因为小娃吹不起来?,只能吹出一阵阵哇呜声。 要回去前?,徐祯花了最后几个钱,买了个蹴鞠,蔓蔓可以自己玩,也可以几个娃轮流着踢。 这一趟买年货可把人累得?够呛,徐祯回到车上时,手都快废了。甩甩胳膊,叫蔓蔓拿出个油饼给?大花男人吃。 接着收拾一堆东西?,姜青禾也是?这个时候来?的,胸前?挂了长条红纸,下面夹着各种纸马。左手里篮子堆的东西?怕是?来?一阵风,就能先把上头的韭黄吹倒了。 她右手拽着一条草绳捆的猪肉,没走到急急忙忙说:「徐祯你快来?,提不动了。」 徐祯赶紧给?她拎过?来?,姜青禾甩甩手,又拉上徐祯往里头走,「赶紧的,刚才还看见有人卖牛肉。」 就这样,最后她还抢到了一块牛板油和一长条牛肉,坐在?车上压根不想动。 不光她购物慾旺盛,连平日里抠搜过?日子的四婆,都忍不住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宋大花也捨得?拔毛了。 但是?坏处也很明显,加上东西?后马骡子压根拉不动,只能娃和四婆坐上面,几个大人跟着车走。 真是?甜蜜而沉重的负担。 回到家里后,徐祯收纳东西?,糖块糕点放一堆,炮仗先放边上,能挂的先挂起来?。牛板油姜青禾自己先拿过?去,切成一片片,下锅加料熬牛油,到时候煮火锅吃。 蔓蔓则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天都黑了,她吃了饭要带着地老?鼠去找二妞子和小草,压根等不到过?年。 夜里风大,四个娃离得?老?远,看徐祯用还烧着的火把去蹭地老?鼠,呲的一声被点燃。 在?大家远远的注视下,地老?鼠开始冒出白光,先是?打着圈转,而后突然毫无章法边往外呲花边转悠。 蔓蔓嗷嗷叫,「跟老?鼠打洞一样。」 虽然她没见过?老?鼠打洞。 一个很快就放完了,蔓蔓又闹着要再?放一个,徐祯也肯依,又放了好几个。 后面每个娃手里塞了根小贩送的火梨花,拿在?手里一点燃就呲呲冒白色的焰光。 蔓蔓挥舞着,她又蹦又跳拿着火梨花挥着手臂转圈,小草也跟着她学,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黑色的夜幕下,这一小团地方有小小的火星子往外冒,那么一根火梨花,却叫娃们?笑着蹦着跳着,一圈圈地跑。哪怕焰火熄灭了,笑声却依旧欢扬。 蔓蔓真快乐呀,她洗脚的时候都哼着歌,姜青禾给?她穿了毛袜子,赶她进被窝睡觉时,她还趴在?羊毛褥子上。 翘起腿,两手托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她又在?炕上翻身,她边翻边说:「好幸福啊。」 姜青禾捉了她回来?,拿过?镇上买的面油给?小娃抹脸,涂开一层油脂脂的。但涂了后冬天小娃也不会绷瓷脸儿,也就是?不会生冻疮。 她边涂边问蔓蔓,「你还晓得?啥是?幸福啊。」 「我当然知道啊,幸福就是?有糖吃,有炮仗玩,还有爹给?我买耍货子,娘你给?我涂脸,」蔓蔓钻进被窝里又笑,这就是?她觉得?幸福的事情啊。 那要是?一件件说,小小的娃会觉得?幸福的事情更多了,有姐姐带着她一块玩,四婆和姨姨老?是?塞给?她吃的,虎子哥哥会背着她跑… 以及今天爹把她抱起来?,举高高,能看得?老?远了,而不是?只能看一堆的腿。 又或者是?今天娘给?涂的面油很好闻,有奶的香味,她闻了又闻。 这就是?她觉得?幸福的事啊。 当然最幸福的要数除夕,娘给?她穿上了新做的花花袄子,穿了红红的鞋子,美得?蔓蔓在?镜子里照了又照。 然后跑到宋大花家,沖二妞子显摆。 结果?发?现二妞子也穿了件红袄子,宋大花还在?一旁交代,「你长点心,少学你哥竟钻土里,这袄子脏了你也穿着过?年。」 二妞子这会儿老?老?实实点头,她和蔓蔓抱在?一起,然后手拉手去找小草。 小草没穿红袄子,但是?穿了件很花哨的衣裳,现在?她头髮?养的黑润,虎妮还用红绳给?她从麻花辫里穿过?去,瞧着可漂亮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蔓蔓小嘴巴甜甜,她说:「哎呀,我们?三个好漂亮。」 可不是?,叫四婆看了稀罕,忙端了果?子叫几个娃吃。 晚点姜青禾跟徐祯提着一篮子东西?上门来?了,有燻肉、香肠、面粉、酥饼等等各拿了些。 这一年要不是?仰仗四婆的关照,估计蔓蔓也早跟两人吃了不少苦头。 「你瓜的是?不,拿回去,俺不要,」四婆是?真急了,忙叫虎妮递迴去,她拉着姜青禾的手苦口婆心地说:「你们?明年要造屋,都是?要用到银钱的时候…」 其实四婆真像家里极亲的长辈,之前?托三德叔买砖的时候,她拿出个蓝布包,里头装了表皮发?黑的银子要给?姜青禾,估摸有五六两。 说让姜青禾不要去打白契,赊那笔砖,银钱不趁手婆借你,啥时候有钱再?还。 那笔钱姜青禾真的接不了,一个老?人多年攒下的积蓄说要借给?你,烫得?她都拿不住。 背地里抱着徐祯倒是?倾诉了一场。 虽然两人确实缺钱,但缺就慢慢赚,钱是?两人努力并为之奋斗的目标。但不能日日钻钱眼里,叫钱给?绑架呀。 赚钱也不能急于求成。 姜青禾跟四婆推拉好久,叫虎妮拉着她,自己拿上写?了字的红对联,抹了浆煳贴四婆门上,同样的操作也在?宋大花家上演。 不过?今年叫她没想到的事,湾里也有好些女人拿了红纸头,请她写?几个字。 之前?都是?叫社学里的先生写?的,今年有人说了嘴后,大伙又想起南边来?的这么号人物。 一个人不敢来?,就三三两两哄伴过?来?,虽然没给?钱,但来?的或多或少给?了点干货,总不能叫人白干活。 更没想到的是?,半下午的时候王盛跟他?爹提着只宰好的小羊羔上门了,王盛见面就扬起笑脸,「家里宰了几头羊,给?妹你送头来?,过?年吃好喝好阿。」 「叔阿,大眼阿,你们?这是?做啥嘞,我可受不起,」姜青禾堵着门不让两人进,她咋好意?思拿人一头羊。 王盛他?爹眼睛也小,又是?个大嗓门,「闺女你收着吧,俺跟大眼他?娘念叨来?念叨去,老?早就想上门了。」 「俺家大眼没你,可赚不了这老?些,你羊要是?不收,下回俺在?湾里都没脸见你。」 姜青禾哪扯皮扯得?过?他?,王盛嘎嘎乐,「一头小羊,你收着呗,俺还指望你明年也能带带俺嘞。」 「成啊,你先给?俺找个会说藏语的,」姜青禾提出条件互换。天知道在?这里找个会藏语的有多难,不然她老?早就学了,不像她皮毛知识隔三差五找毛姨学,肚子里也有点货了,可藏语还说不明白。 「成啊,找到了再?跟你说,」王盛放下羊,拍了拍徐祯,转身走前?说:「羊肥得?很,咋做都好吃。」 他?不要姜青禾给?的回礼,说完拉着他?爹就跑。 而姜青禾面对这头小羊羔,和徐祯面面相觑,最终决定留一半,另外一半分三块。 一份拿去给?毛姨,另外两份则分给?宋大花跟四婆,毕竟除夕都在?自家过?,权当贴个菜。 尤其是?宋大花家,难得?买了一斤猪肉做体面,还有几只风干的沙鸡,但要好也谈不上。 收到这一大块连骨头带肉的,宋大花都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她记着情,肯定还。 姜青禾只当没她没说过?。 除夕的夜里总算能听见远处的炮仗声,而屋里徐祯往暖锅里夹了炭,今天奢侈地点了两根蜡烛。 蔓蔓趴在?桌子上数菜,「肉肉、菜菜…」 她不认识这些哇。 今天晚上吃涮锅子,牛油打底,料汁调个味,姜青禾为此准备了一盘牛肉片、一盘羊肉卷、肉片、萝蔔、发?了豆芽、白菜、冻豆腐… 等锅里的清汤往外冒气,姜青禾下了羊肉卷,不多时等肉往里缩,颜色变深后捞出,蘸一点韭菜花酱,又咸又香又嫩。 蔓蔓唿唿吹着牛肉,她到这里还从来?没尝过?呢,特别嫩,她含煳不清地说:「好吃,再?来?一片。」 姜青禾又给?她涮了片。 屋外炮仗声此起彼伏,虽然没有焰火,可听着这声,感受着火盆的温度,暖锅里汤汁沸腾,吃着涮锅子的幸福。 温暖而静谧。 吃到一半宋大花还上门送了碗炸丸子,都没进门连碗也拿就走了,虎妮也拿了一盅羊肉汤。 那点人情味,足以叫姜青禾回味许久。 夜里蔓蔓熬着没睡,放了小黄烟,看它滋滋冒完黄烟后,又玩了其他?的,等徐祯点起炮仗噼里啪啦打完,才肯睡觉。 大年初一蔓蔓收了一个铜板的毽子钱,这地的压岁钱,没给?多。给?多了小娃也买不了啥,还要弄丢。 干脆穿了条红绳挂在?她脖子上,塞进衣服夹层里。 蔓蔓最高兴的是?穿新衣,蔓蔓套着红红的袄子,扎着两只齐整的辫子,绑了红头绳,要去给?四婆拜年。 这里初一就能拜年,小娃哄得?四婆给?她装了满袋糖块干果?,又跑宋大花家去,照旧得?了一袋。 美得?她啥也不干,和二妞子还有小草坐在?门口,你一块糖,我一块糕,咔咔一顿啃。 不过?也就是?正月这三四日,天公作美,晴了好些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今年天气反覆无常,腊月下了场雪,之后大晴天,微风正好,没之前?冷到骨子的感觉。 可初五后,消停了的雪又开始下,这回大雪夹杂着小雪,一连下了七八天。都是?阴蒙蒙的天气,路上的雪结成了冰,走路打滑,而山野里的雪持续不化。 真正冷的时候来?临了,大风一直刮,从正月到开春这段日子,一家都躲在?屋子里猫冬,没出过?几次门。 实在?冷得?慌时,就烧了炕,把炕桌搬到炕上去,盘腿坐在?炕上吃饭。 窝在?家里的这么老?些时候,成天琢磨着吃啥了,吃了炖羊肉涮锅子,闲着实在?没事,还烤了羊肉串和奶豆腐,也吃黄米馍馍配干菜,还去去地窖里拿红薯、土豆煨在?火堆里烤熟吃,胡乱搭配吃了好久。 元宵节在?徐祯带着蔓蔓做了盏纸灯中,冷冷清清地过?去了,这时天也没化冻,照旧冷得?一颳风一阵寒,惊蛰那天又打雷又下雨,地面上的冰层渐渐解冻。 万物开始復甦,但真正的春天还很遥远。 三德叔却上门商量了盖屋的事情,等惊蛰过?后雨停歇,一块块青砖也运了过?来?,堆在?后院。 盼阿盼。 直到春分后一天,老?黄历上写?,宜动土、架马、起基,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那块从秋天起搁置的土地上,将会建起一座新房。 第48章 住新房【上】 春分?前后, 冰雪渐消,又过了?正月,风不再?凛冽,四野草色青青。 动土平基前先包了?个红封, 请师家来选房基方位, 并选时辰, 选好后举行了祭土地神仪式。 摆了?贡品,三德叔杀了?一只?公鸡,以血祭奠,期间?炮仗声不能断,噼里啪啦响到开挖一锹土时。 第一锹土得要属相和时辰符合才成, 徐祯跟姜青禾都?不行,挨个算来算去最后算在蔓蔓身上。 蔓蔓穿了?红色夹袄, 喜气洋洋地?接过她的小铁锹, 「挖土我喜欢。」 师家领她在房基四个角挖土, 她握着铁锹, 撅屁股, 吭哧吭哧地?挖。 一群大人凑过去,挖了?老?半天只?伤了?土地?半点皮毛, 偏偏她还使出?吃奶的劲, 胀红了?脸在那里很认真地?刨。 「好了?好了?, 」师家笑着让她换位置, 索性这?挖土只?是?象徵性地?挖一挖, 告知土地?爷破土了?。 一群匠人吃过动土酒后,开始挖土方, 夯实地?基,准备好柱础石, 到时候依照方位深度来定、放线、挖基槽、下石。 之?后还得定磉扇架、竖柱、上樑,当然挖土后木匠开工得先架马。架的是?木马,木马形似一个大叉,即斜着两?根木头交叉,后头连一根木头杵着地?面。 架马则表示木匠正式动工,架马酒是?一定得喝的,用去年冬酿酒人家里的黄米酒,喝了?酒就得上工。 徐祯被使唤得团团转,木柱是?否要雕,立柱用哪几根木头、这?里屋样是?什么意思,全都?要过手。 忙得他连轴转,夜里洗了?脚换衣服倒头就睡,平日从来不打唿噜的,有时候也打起唿噜来。 第二日蔓蔓说,夜里有马在床头叫。 甚至后面每天得扛着沉重的木头搬到木马上刨,肩膀上的皮都?磨破好多次,最麻烦的是?,夜里频繁抽筋。 姜青禾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买了?一堆猪心猪肚羊杂碎等动物内脏,天天忙完一群人的饭后,还会单独给他加餐。 炒猪肝、炖羊杂碎、卤点鸡心鸡肝,免不了?的有骨头汤啥的,当然也不是?天天吃,长期吃动物肝脏也不好。 这?样吃了?后,徐祯抽筋的情?况好了?些?,而屋子的架构已经出?来,基础的柱子都?已经立在柱石上。 这?才完成了?架构一座新房的初步。 至于这?间?屋子会盖成啥样,姜青禾只?能说云里雾里,在起土动工前十来日,三德叔就徐祯画的屋样又做了?些?许修改。像高高尖屋顶是?不成的,雨雪流向问题都?要考虑。 改成了?鞍架,中间?高两?边流水的屋顶,参照小式结构以及前廊后院,砖木混合结构。 关于屋样反反覆覆商量好,定下来基本就不再?更改,所以到起土动工前一日,徐祯都?还在修改。 所有的步骤都?是?按完全大改后的屋样进行的,屋子要坐北朝南,这?里盛行一句话,「有钱修北房,冬暖夏天凉。」 三德叔那时修改屋样,还跟徐祯交代,「南房这?头是?不能住人的,夏天焖冬天冻,俺们这?里说穷死不纳帐,冻死不住南房。」 「你们自个儿睡北房,冬天暖夏天凉。北房不能给小娃睡,娃要睡西房,西房也好,早阳早暖。你们人口简单,东、南两?间?房就放东西。」 三德叔老?把式,徐祯跟在他身后学了?不少东西,比如不管要造几间?房,忌双喜单,双数为阴不吉利等等。 这?些?时日除了?干活的人忙,姜青禾也忙着做饭,但还好做活的人只?用包匠人来做活时的饭,其他到时候工钱多算两?个子,这?让她松快不少。 粉条子在湾里人家买,鸡鸭也在湾里找养鸡鸭的买上几只?,谁家干菜晒得还有多,一两?个钱一大把。 最划算的是?换黄豆,换了?好些?,发了?豆芽是?一盘菜,晚上泡开去四婆家磨成豆浆,做成豆腐,这?个时候天气照旧冷得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做好的豆腐放一夜成了?冻豆腐,炖汤或是?和粉条子一起煮放点,豆腐全是?孔眼,里头灌满了?汤汁,滋味别提多好了?。 以及还哄伴去了?北海子捞鱼,过了?冬的鱼肉质更鲜美,只?可惜个头不算大,但下油热炸,或是?炖汤也算是?道鲜味很足的菜。 如此熬过了?十来日,造房时二三十人忙活,很快到了?上樑的那一日。 上樑在造房里是?忽视不得的大事,不像起工架马喝杯酒,烧几个菜请几个匠人吃一桌。 这?得在早早选了?日子,定好后告诉相熟的亲友过来,还得去买一块大红的布头,到时候得披红。 所以姜青禾早前几天就去叫人了?,细细一算她这?一年来认识的人也有几个。诸如土长、王盛、毛姨,她还请了?枣花婶、毛杏,虽然这?两?位平日来往不多,但在湾里面平时碰面都?得打招唿,也有相互帮忙的时候。 只?是?她有点遗憾的是?,像苗阿婆、巴图尔、都?兰几个都?没在,不然也是?高低要请来热闹下的。 上樑那一日,虎妮和宋大花早早来帮忙,手里提着东西。 宋大花将明显往下坠的篮子放在桌子上,她甩了?甩手,笑着说:「上樑是?要给礼的,别说你不要,没这?个道理。俺家你也晓得,打算今年也起座小院,银钱腾不出?手,就拿了?三十个六鸡鸭蛋。」 造房期间?其他时候吃饭都?不用送礼,但上樑和入住新房,是?必须得送礼的,要不米面豆油、三十六个麻钱或是?三十六个鸡鸭蛋都?成。 鸡鸭蛋得染红成红鸡子、红鸭蛋,不染也成,用筷子沾了?硃砂戳一个圆点,有个吉利意思就成。 宋大花觉得染红鸡蛋不好,就送了?戳红点的鸡鸭蛋。她家也没养鸡鸭,这?些?是?她给人家做活一个一个换来的。 姜青禾没推,这?得收,还得记在红纸上。这?种人情?礼,下回都?是?要还的。 「她的收了?,俺的也要收,」虎妮拿出?两?吊用草绳串起来的麻钱子,捧在手里放桌上。 「妮嘞,你给多少哇,」宋大花惊诧,这?一瞧明显多于三十六个钱数。 「俺娘八十八,俺六十六,凑个吉利数,」虎妮把钱推到姜青禾面前,「俺跟俺娘分?开的,虽说俺们一家人,可也得算两?份帐。」 姜青禾哪能不知道,她们是?怕她到处要用钱,才找了?个由头借上樑送钱。 不过她也确实缺钱,除了?砖头这?一大笔钱数出?去外,还有泥瓦匠、三德叔等等要付的工钱,以及其他零散要用的祭祀贡品等等。 当然她最近虽然没啥机会赚大钱,但小钱也三五时有进帐,之?前除夕时有人请她写对联,也不知道在湾里咋说的。 开春路好走?后,时常有人拿了?红纸或是?其他纸请她写点结亲时的吉利话,这?种不能白做,一般两?个钱,也有大方的给八个钱,多写几张。 甚至居然还有人正儿八经要请她去商量婚事,一般在这?男女双方上门相看过后,备礼请媒保亲,到商议成亲日期的阶段。 还有最重要的一步要走?,即女方家里会请口舌利落的长辈去争,不仅要争彩礼,争利益,更是?争脸面,叫婆家不敢看轻女方随意磋磨。 这?件事姜青禾兴趣极大,甚至为她开拓了?新的道路,虽然她做了?充足功课和准备,由于对方婆家挺敬佩能读书识字的,基本该争的利益都?争了?,但她也没发挥太?多作用。 不过却得到了?无比丰厚的报酬,一大包杂七杂八混在一起的糖块糕点,一小方红绸布,以及八百八十八个麻钱。 反正把她给惊呆了?,干这?种活计比费劲口舌,绞尽脑汁赚的还要多。也可能是?因为人家还有个快要出?嫁的女儿,下回也想请她去,才给了?这?么老?些?。 所以她缺钱,但是?又没那么缺。 不过虎妮给了?,她也不能推,这?笔钱她估摸着等年中四婆六十大岁的时候,可以还回去。 三人又各自忙活灶台上的事,没过多久王盛登了?门,他终于将自个儿的鬍子给颳了?,瞧着年轻了?些?。 笑呵呵想沖几人招手,一抬起发现两?手都?沉甸甸的,他提着篮子上前,「没啥好带的,一袋米、一袋面外加一桶豆,给你搁这?了?嗷,俺去瞧瞧你这?屋子起的咋样了?。」 说完一熘烟跑走?了?,压根不管跟他一块来的土长。 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叫她这?个土长来看上樑,她一般去都?拿八十八个钱,太?少丢她作为土长的面子。 她将老?沉一串递到姜青禾的手上,「收着吧。」 紧接着又说:「过些?天湾里要烧窑你知道吧,俺们这?也有瓦窑,正巧有其他几户人家也想翻新瓦片。」 「你要是?想要瓦的话,可以定一窑,至于钱可以先欠着,到时候从你给湾里记帐或者?是?其他做工帐面上退。」 「好啊,」姜青禾巴不得。 宋大花闻言十分?感兴趣,「那砖呢,也能从湾里先拿再?还不?」 「灰瓦砌一间?屋子顶天二两?银子,砖不成,起码得交一半银子,」土长也晓得她家的底细,也肯给她出?个主意,「你可以去挖土,倒时候攒着,等闲下来时烧窑拿着土去找窑工,这?样你付点钱给窑工和湾里就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宋大花一听是?个办法啊,又寻了?土长一番问询。 等枣花婶和毛杏一起来时,宋大花还说个不停,这?下屋里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 直到后院响起鞭炮声,大伙才不说了?,姜青禾跟宋大花搬着一笼蒸好的上樑馍馍去了?后院。 一座大而阔的木框架上,横樑那挂了?两?张红对联,还贴了?横批。三德叔站在中间?,旁边有根很粗的木头,是?樟树,躯干直还香。 他给木头缠了?一圈红布。 嘴里念念有词,等他说完后,徐祯和另外几个小伙就在上头拉大梁,拉上去后。 又得放两?串鞭炮,然后往梁的方向抛上樑馍馍,其他上樑馍馍分?给了?来看的娃,这?种沾了?红点的馍馍吃了?,说是?能平安长大。 上完梁后,小娃们眼巴巴地?看着上面,都?等着从樑上抛糖块下来。 徐祯拿了?个装满各色糖块的布袋子,松开袋口,从上面缓缓将糖倒下来。 小娃一窝蜂跑上去抢,期间?羊蛋一屁股撞开了?虎子,二妞子拉着衣裳接,毛杏的娃趴在小草旁边,咯咯直笑。 只?有蔓蔓仰着头看天,唔了?声,然后大喊:「天上下糖雨啦!」 「傻嘞,」二妞子嫌弃地?撇撇嘴,剥开一粒糖塞进蔓蔓嘴里,她说:「还不快抢。」 那天这?么几个娃都?得到了?一衣兜满满当当的糖块,嘴里含着,兜里塞着。 一直在说:「上樑大吉,上樑大吉。」 至于上樑大吉是?啥,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糖可真好吃哇。 他们只?想,真希望天天有人造新房,天天有上樑。 第49章 住新房【中】 上?梁后, 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顿饭。还得安桁条、椽子,砌墙等等。 看?着一座房子从只有大概的框架,到它一点点成型,期间的情绪实在没有办法言说。 所以姜青禾全都记在了纸上?, 钉成一本, 封皮写着房子事记。 诸如二月十八日, 她写,原先只有几根孤零零的柱子,风在房子里四处乱窜,今天砌了到顶的土坯墙。 不过徐祯说这是表墙,他怕我?听不懂, 还特意换了个词,说是内墙。 单单一层木头不隔热, 先砌个表墙, 到时候再做木头墙, 夏天也不会太热。 又比如二月二十三日, 姜青禾写,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房子封顶盖瓦了! 他们?手艺人管封顶叫苫背, 在盖瓦前?先铺望板, 再上?一层泥浆。没办法, 冬天实在太冷, 抹浆才?能保温, 不像南边连板都可以没有,直接上?瓦。 徐祯他说苫背他得牢牢盯着, 务必得抹严实再盖瓦。问?他为?啥,他憋了个词, 说是会尿檐。(他让我?把这词划掉,多?有意思啊,不划~) 他扭捏地解释,尿檐是建筑学俗话,意思是古建筑是木结构或砖木,苫背没抹瓷实,雨水会漏下来?。 早这么说,我?早懂了。 瓦是湾里瓦窑烧出来?的灰瓦,用黏土烧的,很结实轻易坏不了,外形普普通通中规中矩。 还做了廊檐水槽子,对?着底下的渗水沟,能从水眼洞排到屋后去。 姜青禾愤愤地写下,天杀的徐祯,拿了一大桶水上?屋檐想倒槽里,结果没拿稳,一晃手给底下来?了场倾盆大雨。 蔓蔓抹着湿漉漉的脸说,「下的柱柱雨。」 柱柱雨是雨流紧密如柱,姜青禾又气又好笑?抹着头上?的水,这才?是经典的局部有雨。 她写的时候,徐祯还搁那笑?,气得姜青禾又给他一手肘。 房子事记中也有趣事,比如二月二十六日。 泥瓦匠来?铺地砖,顺带给灶房那屋砌个火塘。凹进去的四方塘口,到时候下头搁点灰,直接架木头生火。 泥瓦匠的小徒弟说师傅爱吃烧鹅,前?一天托人买了两只?。结果泥瓦匠看?到后又恼又忍不住笑?,指着牙给大伙瞧,一瞧,满口牙只?剩两三个了。 他说:「俺个豁牙老汉吃啥烧鹅,指定是那小子作怪,看?俺不打死他。」 抓了他小徒弟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打的那十来?岁的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不忘抓着烧鹅啃,说:「婶,这家烧鹅没城东那家好吃。」 又叫泥瓦匠一顿好骂,小徒弟委委屈屈地挨训,但烧鹅是一口没落下。 不过泥瓦匠总过意不去,抓着徒弟每每天不亮就背着瓦作工具,上?门来?砌砖。 所以三月第一日,黄土地换新衣,全都砌上?一层厚实的砖。泥瓦匠手艺好,砖铺的密密实实,平平整整。 而且他只?给厅堂和睡房铺青砖,其他地方一律土基砖,晚些还说墁院子时给做点拼砖花样。 事记也有没写的,跟房子无关,在农历三月里,迎来?了清明节。 这个节日湾里人除了上?坟烧纸外,也有踏青,可惜三月草芽只?冒了尖,四野枯黄叠新绿,并没啥好游玩的。 在这个日子里,姜青禾跟徐祯决定,找土长在湾里大伙土葬的后山头,圈了块地,立了好几座新坟。 还请石匠刻了几座碑,人这一生没办法走出亲人离别的痛,只?能藉此日子缅怀。 没穿越前?,两人每年清明都会去扫墓,上?年即使到这,也烧了纸钱,割捨不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姜青禾让蔓蔓拜了拜,下山的时候蔓蔓问?,「为?什么要拜拜?」 「死是什么?」 「爹和娘也会死吗?」 「当然,」姜青禾告诉她。 徐祯说:「不要害怕。」 那天,年幼的蔓蔓第一次接受死亡教育。 她懵懵懂懂地明白,原来?人并不是一直活着的。 到夜里她哭着说:「娘我?不要你死,爹我?不要你死。」 哭着哭着她想明白了,她抽噎着说:「那我?过生日许愿,去跟菩萨拜拜,我?就说不要你们?死了。」 弄得她爹娘真是哭笑?不得。 过了清明,姜青禾又开始写她的房子事记,三月十二日那天,她写植树。 即使不是阳历十二,而是农历十二号,他们?一家也进行了栽树的活动?。 湾里一直有清明前?后,栽杨种柳的习俗。那天徐祯抱着蔓蔓,姜青禾扛着铁锹,后头跟着一群人去山里挖杨树柳树,挑几棵种到新家的院子里。 不过除了栽杨种柳外,在三月十二前?,姜青禾说要种一棵果树,问?父女俩要种啥。 最后枣树获得两票胜出,所以栽树前?一日徐祯找了大花男人去买枣树。别瞧大花男人现在老是在地里打转,一有时间搁山里跑,但人家可是天把式,之?前?在关中种果树为?生的。 歇了半年手艺可没丢,挑了根系发达枝干粗壮的枣树,大花男人说:「这苗好,结出来?的枣一定又红又甜。」 只?可惜移栽第一年不能留果,不然枣树以后长不了大果子。 拿到枣树后,在新屋前?院边上?选了地方种上?,蔓蔓吭哧吭哧刨土,全都刨腿上?了还特别高兴。 姜青禾扶着树对?蔓蔓说:「这株枣树跟你同岁。」 这是株四年的枣树了,所以树干极粗,长得也高,枝杈很多?。 蔓蔓阿了声,她站起来?抖抖脚上?的土,然后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比了比,又对?着枣树比了比。 「哎呀,它好高,」蔓蔓苦恼地仰望光秃秃的枣树。 姜青禾笑?着说:「以后你给它浇水,它跟你一起长大。等到它的枝杈发芽,你和它就又大了一岁。」 蔓蔓的生日在枣树发芽的四月,一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徐祯跟她差几天。 蔓蔓欢欢喜喜地应下,她弯腰摸着枣树笑?眯眯地说:「我?照顾你,你给我?红果果吃。」 后面还要徐祯给做了个木牌,上?面写红果果,是的,这颗枣树的名字就这么被轻易地定了下来?。 这个后来?被姜青禾抄进了蔓蔓日记里。 她这个时常会觉得愧对?孩子的母亲,终于决定在种下树的那一天里,写她乖女的成长日记。 只?是夜里磨着徐祯,要他一点点回想,从蔓蔓出生到现在发生的事情,老父亲倾注了那么多?的爱和关注,一件件说的头头是道。 回顾那么多?年,才?发现到这儿的一年里,孩子成长飞速,而他们?忙于田地,操心其他,关注得太少。 不过从现在起开始记,也不晚呀。 当然与蔓蔓日记并行的房子事记,隔三差五都会记录。 三月十五日,房子的建造将近尾声,开始移灶盘炕,这请了个老把式。 因为?锅头连炕,灶台和土炕是相连通的。 盘土炕的把式说:锅台尺八炕二尺,不高不低正合适,他保证给盘得敞亮,炕里条条烟道往灶膛和烟囱里过。 看?了盘炕的过程,姜青禾写,盘炕师傅真没白拿银子,这活真不是人做的。 盘炕前?要脱大坯,用那黏土掺黄土和沙,一圈一圈磨,两三个大汉搅土时青筋毕露,脸色胀红。 他们?有专门的坯模,一块块大坯前?几天起好,等它晾干,到十五日来?盘炕。 拿的钱多?,手艺也真好,一烧起炉灶,烟全都顺着烟囱排出去了,炕一点没冒烟气,说明盘得好,没漏。 火力也足,炕热了锅里的水也沸了。 姜青禾招待这些把式时都尽心尽力,好酒好菜供应着,要是给盘炕的脸色瞧。 他们?保管让锅都烧不起来?,直接在烟囱做点手脚,一烧起锅烟气全都倒流回灶膛口。炕内迎火砖和迎风砖位置移一点,炕头炕尾一个给你热得要命,一个冷冰冰没半点热气。 这都是四婆告诉她的,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手艺人,他们?要是使起坏来?,暗戳戳的叫你连哪坏了都不晓得。 这个新盘的炕烧起来?比原先的好使多?了,而且徐祯给炕沿做了个边,用枣木做的光熘。一包炕沿再铺上?羊毛褥子,垫上?绵毡别提多?舒坦了。 三月十八日,门窗全都安上?。 三月二十日,姜青禾写,今天新屋全面竣工,一座崭新的屋子在向我?招手。 新屋子阿,虽然屋里只?有灶台和火炕,其他空荡荡的,但她依旧感?到满足。 新屋建好的这日,她难得穿了件偏红绣花的衫子,让徐祯穿了暗红的,蔓蔓则要穿大红,一家三口穿着喜庆地走向新屋。 屋子两层,造屋时就高,在远处望去像是从这片土地上?突的拔地而起,崭新鲜亮。 青砖灰瓦,屋檐中间耸得很高,两边低垂向外延伸,正门一排有六根柱子,正门的两根很突出,承接二楼的大阳台,很像个凸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所以还有单独凸出的屋檐,正门的那个走廊位置很空,到时候甚至可以做把躺椅,躺在门口吹凉风。 当然可以不用躺椅,从大门口的台阶上?,边上?走廊有一道木制围栏,下方有靠背,能直接坐。环一圈到后院,木门木窗全是徐祯一人包办,雕刻了镂空的花纹。 只?做南墙的窗户,春山湾夏季刮东南风,冬天则吹西北风,只?开南墙的窗户到时能阻挡冬风,而让夏风灌进屋子里,让屋子里凉下来? 。 蔓蔓打开门踏进新屋里,踩在地砖上?,她好奇地蹲下来?踩一踩,跟之?前?屋里的木地板触感?不一样。 屋里她不敢蹦,一蹦木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但现在她轻轻地跳,一点都不会晃。 紧接着她立马在堂屋里到处蹦,还大声地喊,由于对?面是木墙,而且空旷到连张桌子都没有,屋里充斥着她的回音。 蔓蔓又一头钻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空的,她跑着跟在姜青禾的屁股后面,她老好奇了。 灶房在东北面,里头除了灶台啥也没有,厕所在西南角,按照方位来?,这回的厕所总算不是旱厕了,天知道姜青禾有多?讨厌旱厕。 即使捡牛羊粪也不能阻挡她对?旱厕的讨厌,所以徐祯干脆在底下挖了个化粪池。没用马桶,而是两边砌砖的蹲厕,有孔眼,旁边放着桶水,一舀直接沖,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蔓蔓又扶着楼梯上?了二楼,她第一眼被上?来?时的阳台吸引,即使不是露天的,上?面有瓦片覆盖。 但是她依旧跑到了栏杆那里,她先是坐在靠凳上?,然后又跪坐在木凳上?,双手扒拉着栏杆,望向远处。 姜青禾也走过来?眺望远方,由于地处平原,春山湾的房屋又起得低矮,大多?只?有一层,视野极其开阔。 所以能掠过四婆家的屋子,穿过那些低矮的旱柳,不怎么高的植被,一眼望到了平西草原的一角。 原先裸露的土地,现在全都生出了毛茸茸的细草,一片新绿。再转过来?,春山的山脉伫立在眼前?,她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树木。 姜青禾无法言说此刻的心情,耳边是蔓蔓欢唿雀跃稚嫩的声音,而她的面上?拂过来?自?春天的风。 那样轻盈,让她的心像柳条垂入潺潺流水中,被轻柔拨动?。 回来?后她伏案写房子事记,她蘸了墨,在烛光下挥毫。 最后她写,这座房子并不完美,它色调单一,跟我?理想中,尖顶翘檐,红砖色,能有很大的落地窗,玻璃会倒映着霞光,相差实在太远。 但它是我?们?未来?的家,这一点,胜过所有。 她想,她愿意花时间慢慢去布置它,或许从采一束春天山野里盛开的花,插在瓶子里,放在桌上?开始,也可以从铺一领炕席,选一块花哨的地毯开始,逐步装点这个家。 而事记里的最后一页,她写下,四月初二,宜搬新房。 第50章 住新房【下】 入住新房前要暖房, 暖房后才能住新房。 湾里喜欢热闹的说法,叫嚷房,喊一群亲朋好友来闹一闹,旺一旺人气。 没能入住新房的日子里, 姜青禾拎一把芨芨草做的扫帚, 右手握着一堆破布头。徐祯肩挑着水桶, 渐满的水在桶里摇摇晃晃,蔓蔓则扛着个?畚斗,步伐迈得雄赳赳,气昂昂,知道的明白她是要去打扫卫生,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找人干架。 到了新屋的门口,蔓蔓她右手撑着柱子, 左脚点地, 长?长?地喘气, 「可真累挺阿, 」她说完, 又扛起比她脑袋还大的畚斗进了屋。 姜青禾在扫地,徐祯拿着破布头蘸水擦木板墙, 只有蔓蔓一会儿要了布擦一擦柱子, 一会儿拿着笤帚打灰, 等下?又蹲下?来数格子, 啥也没干成, 但就数她最忙。 嚷房前一天晚上,宋大花和虎妮来帮忙搬桌子, 徐祯和大花男人则将碗柜移出?去,还有放在炕边的杂物柜, 零零散散的东西一点点移过去。 彻底搬空了后,姜青禾站在这座住了一年的草房里,心头涌上了一波又一波的感慨。 想起那?年初春时冷的只想成天缩在炕上,听着屋顶一直传来簌簌的声响。最夸张的一次,一觉睡醒炕上落满了沤烂的稻草屑,夹杂着黄土粒子。 这屋子并不好,低矮逼仄,採光不足,春天冷,夏天热得跟蒸房一样,秋冬两季纯靠火盆跟火炕,不然也根本捱不过去,一下?雪生怕屋顶塌了。 可就是这样的房子,住得久也难免会生出?点感情,姜青禾最后环视这空荡荡的屋子一眼,关上门落锁。 嚷房那?一天空旷的新屋里渐渐摆上了东西,正中间的屋子搁了张枣木桌,红棕色,靠边一堆叠起来的小木凳。 一条缺了个?角的宽板长?凳,涂了桐油的靠背矮凳,前后都用硃砂涂了个?红点,表示这是蔓蔓的凳子,其他独凳随意歪放着。 灶房里充满了烟火气,西边墙上挨着将近一米七的碗柜,拉开?柜门,右侧一篮大小不一的鸡鸭蛋,还有泥点子。 之?前跟驼队换的海货没吃完,麻纸包了好几层,叠放在最边上。中间乌黑的瓦罐里装着清亮的菜籽油,还有个?大的陶土罐,一掀开?是凝固洁白的猪油,坑坑洼洼的。 还有一木盒的各色大料,诸如茴香、高菊花等各色东西堆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碗柜中间才是放碗的,做了一排横隔的木条,粗瓷大碗的碗口刚好卡在镂空处,洗完碗后水会顺着碗沿滴落到地上。 碗柜的左边柜背敲了钉子,挂了个?用竹子做的面筛,右边下?方挂着一大一小两块砧板。 灶房里有三口大缸,两口大缸在碗柜旁边,要是掀开?圆盖板,一口大缸里浑浊的水底下?,藏着一株株冬天腌的白菜。另一缸是萝蔔丝、干菜、梅干菜,用毛口袋装着,一袋叠在另一袋上面 而另一口是水缸,在灶台最里边,紧挨着墙,四方的揉面案子和大块圆木肉案子靠在灶台边上,空的地方放了零散的一堆糖油盐小罐子。 还有个?大架子,没有柜门,只有横着的宽木板,上头放着好些高矮不一的木桶。外头贴了红纸,有写大米、硬黄米、软黄米、高粱米、面粉、黄豆、红豆等等。 最中间放了张大木桌,上头有块跟桌面一样大,只是伤痕累累的木板,姜青禾平时忙活很多人的饭菜,都是在大木板上切的。 不用时就拿下?,桌上放咸菜、没吃完的剩菜,再拿透气的笼罩一盖。 今天灶台上的肉案子摆了块色泽红润的猪肉,切板上放了好几个?白萝蔔,一盆泡开?的干菜,褐黑色胀开?的木耳,还有一大篮鲜绿的茵陈。 姜青禾带着灰色拼接的围布,拉了一把靠背凳坐在桌边择茵陈的根,这是今早她跟宋大花在山脚摘的。 都说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来当柴烧。春秋挖根夏采草,浆果?初熟花含苞。 三月的茵陈是湾里最先冒头的野菜,大伙叫它白蒿芽,茎上生着毛茸茸的白毛。一墩墩长?在山野地头,她清明时已经採过几篮子,吃了点剩下?全?晒了,可以入药。 等李郎中回到这里,她还得上门问问他要不要。 这会儿摘的茵陈有点老了,再过几天晚些变成蒿,就不好吃了,过了五月只能砍倒,没啥能吃的。 她以前没吃过,清明时才第一次吃,跟宋大花学了咋做,洗净的茵陈切成碎,用擦子擦几个?土豆,擦出?来的土豆丝放到茵陈碎里。 舀几勺面粉拌匀,上锅蒸会儿,不用太?久,等茵陈裹上层熟透的面粉,拿出?来一股扑鼻的香,带点药材特有的淡淡清苦味道。 单吃是有点苦,但要是配上捣碎的蒜汁,加那?么一点的盐,夹一筷子茵陈蘸味,中和了苦味,吃起来鲜香四溢,春天山野的美味。 姜青禾炖下?红烧肉时,还摊了几个?茵陈蛋饼,只加了鸡蛋混着茵陈碎,煎出?来很厚实一个?,两面微焦,翠绿中夹杂着鸡蛋的黄,吃的是那?一口香。 她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徐祯被她指派这指派那?,屁股挨在凳子上没一会儿,又被叫出?去了。 这会儿她瞧着天色,新起的灶房她最喜欢的一点是,灶台斜对面有两扇大窗户,一打开?光线很充足,显得屋子明亮,让人心情愉悦。 不像老房子的窗户开?得小,天色好时能透进不少光,天色不好屋里昏暗。 眼瞅着天色渐黑,她喊在外屋吹泥哇呜的蔓蔓,「你去外头坐着,看看人来了没?来了就给迎进来。」 蔓蔓没说话,只是用力吹着嘴里的泥哇呜,发出?厚重的一声,「哇呜…」 表明她知道了,随后传来她飞快跑远的脚步,她搬起自?己的小凳子往门口走?。由于没有设门槛,她走?的很顺利,坐在大门口,吹着不成调的曲子,眼睛瞟着四周。 然后一眼就瞧到了从老房子后面走?过来的几人,个?子高矮不齐。二妞子手里晃荡着东西走?在最前面,小草双手环抱着怀里的东西,虎子双手背在后面,走?路大摇大摆。 小草赶紧跑过来,小脸染上一层红,她高高兴兴地喊,「赛,蔓蔓!」 蔓蔓放下?沾满口水的泥哇呜,双手放在嘴边,很用力地喊:「赛赛赛。」 二妞子捂了下?耳朵,只觉得蔓蔓跟癞哌子一样吵,但她大迈步走?上前,一把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塞到蔓蔓手里。 背过双手咳了咳,假做无所谓地说:「听俺娘说,搬新屋子是得送东西的。他们大人送大人的,俺们小孩当然要送送小孩了,你说是不是?」 蔓蔓张大了嘴巴,又恍然,她郑重点头,是这样没错。 「给你的,你瞅一眼。」 蔓蔓捧着用十来张草叶子包着的东西,咧着小嘴欢欢喜喜地点头,将东西放在凳子上,然后跪在地上。 在其他三个?娃的注视下?,解下?歪歪扭扭的草绳,一张掀开?,啥也没瞧到,她又揭开?一张,没有。 她掀开?老多张,都不知道多少张树叶了,才瞧到有粉红色的东西,虎子喊:「快瞅瞅,二妞子都不让俺看。」 蔓蔓也老兴奋了,她都没说话,用手扒开?两边的树叶,露出?中间的桃花,只有一朵是完整的,其他都给压的稀巴烂,汁水还煳在叶子上。 二妞子大受打击,她捧着脑袋,「咋会这样,俺明明挑好好的放进去的。」 她气恼,在地上选了又选,说要送给蔓蔓最好的,结果?全?没了。 蔓蔓半点不在意,甚至笑嘻嘻颳了刮碾碎的桃花碎,粘在自?己的指甲上。拿了那?朵唯一完好的桃花,她说:「我最喜欢这朵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二妞子姐姐你不要生气,下?回我跟你一起去捡。」 二妞子背过去抹了抹眼,别?扭地点点头。 「看俺的,蔓蔓送给你,」小草将怀里圆鼓鼓红纸包着的东西塞给蔓蔓,这是她要她娘帮她一起包的。 蔓蔓捧着自?己的脸说:「红红的漂亮,不捨得拆。」 二妞子自?告奋勇,「俺帮你拆。」 蔓蔓嘱咐她,「别?拆坏了,红红的纸我要。」 二妞子拆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手一直抖,还真没拆坏,拆出?一只色彩斑斓,歪七扭八,这头鼓一点,那?头凹一点的「球」。 甚至还有两个?乌黑的圆点,一个?大,一个?小。 「这是球?」二妞子不确定。 蔓蔓摇头,「不是不是,这有眼睛。」 小草挠挠自?己的脸,有点羞赧地说:「这是布老虎,俺做的,送给蔓蔓。」 「哈哈哈,」虎子笑得差点要掀翻凳子,「啥布老虎,有个?老虎的样子没。」 被二妞子抓了一脸,他立马收了笑,很认真地点评,「不错不错,至少能瞧出?是只大老虎。」 蔓蔓沖他哼了声,抱着这个?球说:「我喜欢,晚上抱着睡觉。」 小草欢喜地应了声,然后她说:「那?虎子哥你送了啥?」 虎子摊开?手心给她们瞧,然后三个?女娃都皱着眉,咦了声,是条绿油油的毛毛虫。 二妞子赶紧拉着小草和蔓蔓往边上,「别?理他,他楞得很。」 「哎,咋走?了,这虫子多好啊,还会爬,哎呀,等等俺,俺扔了还不成吗,」虎子一跺脚,甩手将虫子扔在一边地上,赶紧跟着一起跑了。 晚上大伙聚在一桌吃饭时,蔓蔓炫耀自?己收到的住新房礼物,然后撅着嘴说:「虎子哥哥送虫子,不好玩。」 虎子被宋大花拧了耳朵,「叫你不干正事。」 四婆正喝着鸡汤,赶紧劝道:「别?打孩子,男娃都这样埋汰。」 她紧接着又说:「要打出?去打嘛,出?去打俺又看不见。」 这下?叫王盛笑得差点呛了一口酒,虎妮拍桌子笑得嘎嘎嘎,虎子狠狠跺脚,他嚷道:「婆你这样不好。」 又反手盖住屁股,「俺娘会真拿扫把抽俺的。」 「你个?埋汰玩意,抽你是轻的,」宋大花说,又忍不住笑了。 姜青禾忙劝到,一桌大人又笑呵呵开?始喝酒,吃了肉尝了野菜,又美美喝了顿酒。一个?个?高声唱歌,喝酒划拳,小娃们在烛光下?跑来跑去,墙面上灯影摇晃。 闹到深夜,将原本冷清的房子炒到沸腾,叫地里出?没的虫子都缩回了窝里,不敢出?门。 等最后送走?了四婆一家,姜青禾看着这骤然冷清下?来的屋子,还有些许不适应。 徐祯端了洗脚水,温温热热的,蔓蔓打着哈欠举着蜡烛问,「睡不睡觉?」 她好睏呀。 当然要睡,新房第一夜,泡了个?脚,擦了身?子穿上柔软的连套睡衣,缩在羊毛褥子里,一家三口挨在一起。 头一次睡在这么宽敞的炕上,左右都还留出?好些距离,三人平躺都绰绰有余。 突然有些不习惯了,而且之?前屋檐夜里风一吹会有轻微晃动声,新屋子没有。 而且新屋子实在是宽,拿点东西得走?下?来,不像旧的伸手就能够到。 还真有点不适应。 迷迷煳煳睡到一半,蔓蔓要尿尿,她不敢去,新屋的厕所建得还挺远。 最后一家人半夜举着蜡烛,一起跑去上厕所,走?在回房的路上,踩着硬实的地砖,都笑对方傻。 终于能好好睡觉了,被子一盖,眼睛一闭,耳朵却还没睡。 听,夜里有春风拍打着窗门。 新房第一夜,美梦好眠。 第51章 荠菜饺子 入住新房后?的第一日, 姜青禾又开始写她的房子事记。 她写,今天春光晴好,宜摘花,宜栽花。 一早, 姜青禾背着小竹篓出?门, 左手挎柳条篮子, 蔓蔓拿上小锄头在前面蹦蹦跳跳。 徐祯没来,他跟着三德叔去给湾里一户人家修房子去了。 此时积雪完全融化?,地里的冬小麦返青,蜜蜂穿行在柳树间,通往山里的小道上?有星星点点的白。 蔓蔓跑过去, 弯腰去看,她喊:「娘, 你看, 是小花。」 春天的田野里, 到处生着不知名的花朵, 小小一团缩在叶子后?面, 早先枯黄的野蒿,又长出?一簇簇的嫩芽。黄土地变得绿茵茵的, 微风里有泥腥气, 夹杂着盛放的野花香。 蔓蔓摘下一朵紫殷殷的小花, 她小手捏着细细的茎, 递给姜青禾, 她仰起小脸说:「娘,给我带上?。」 今天姜青禾给她梳了两只小小的麻花辫, 又盘成一团,蔓蔓要扎满头的花。 姜青禾都依她, 由她掐了白的花,粉的芽苞、黄的,都是极小的一朵,东扎一朵,西插一朵。 蔓蔓虽然看不见,但她仍旧捧着自己的脸,笑起来两颊鼓鼓,声音甜蜜蜜,「我好看。」 「嗯,你比孔雀都要好看,」姜青禾回她,蔓蔓又问,「孔雀是什么,会飞的麻雀吗?」 四岁的她,说话更顺熘,老是问些天马行空的问题,比如大树有脚会走路吗?地里有蚂蚁挠它痒痒怎么办?为?什么树是绿的,不是花花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姜青禾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回她的问题,时不时被她堵得回不上?来。 在蔓蔓又要开口问问题时,不远处有扛着锄头进山的阿婆,她招手,「来摘荠荠菜的不?那地没几株,跟俺走,俺带你去。」 阿婆长得很眼熟,姜青禾认不出?来,她只能喊婶,阿婆笑着说:「俺姓王,你不认得俺也正常,俺住最西那茬屋子边。」 「婆婆,」蔓蔓嘴巴很甜,她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嘴里还不忘问,「什么是荠荠菜?」 「你家这娃养得真水灵,」王阿婆笑眯眯的,提了提手上?的篮子,从里头拿出?一把嫩绿的荠菜,「诺,这是荠荠菜,俺们?也叫它地菜,生在地上?的菜。叫你娘给你炒一盘,搀点油,可美了。」 蔓蔓踮起脚,她瞅着王阿婆手上?篮子里满满的荠菜,又瞧了瞧姜青禾篮子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绿叶子。 她开始掏自己袄子旁边的兜,摸出?两条奶干,她脆生生地说:「婆婆,我拿这个跟你换荠荠菜好不好?」 她愁哇,她娘不会摘阿。 姜青禾阿了声,王阿婆拍着大腿乐,「你这娃可真招人?稀罕,俺婆子不吃。」 王阿婆将篮子拿下来放地上?,她拉着蔓蔓,「来,你自个儿抓一把。」 「婶,这你辛苦采的,娃就是跟你说笑呢,」姜青禾连连摇头,拉起蔓蔓不要她拿。王阿婆也没强求说:「那俺带小娃去摘。」 蔓蔓点点头,她说:「好哇好哇。」 结果到了春山后?面的草地,那里有一株野桃树,此时也生了满树的花,她还採啥荠菜阿,跑去捡掉在地上?的桃花了。 边捡边道:「小草姐姐一朵,蔓蔓一朵,」 「二?妞子姐姐一朵,蔓蔓一朵, 蔓蔓两朵,蔓蔓三朵…」 她有好多朵花,蔓蔓傻乐,全都装进她的小袋子里。 而姜青禾跟着王阿婆在采荠菜,这时的荠菜最嫩了,用来包荠菜饺子,鲜得恨不得一口吞。 王阿婆教她,「你多摘些,别捡嫩的时候全囫囵吃完,在锅里过滚水烫了,一株株晒成干菜。这不到冬天拿出?来泡了,又是一道菜。」 「还有这苦菜,」王阿婆拿锄头搁地上?一掏,拔出?一株贴着地皮,叶片完全伸展还带着泥土的苦菜。 教姜青禾咋吃,腌着,煮了放点蒜加油泼辣子,蘸黄米馍吃都能把干巴的馍给浸水润了,叫人?吃了还想?吃。 王阿婆肚子里的货实在多,又或者?说她在湾里生活了五六十年,对这土地上?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春天哪里长啥野菜她都晓得,麦田里会生很多荠菜,走到山坡地往右走有一大片小蒜,好傢伙,今天割了,过几天去瞧又生了一大片。 山里往北走,有槐树跟榆钱树,四月槐树开花,榆钱谷雨结新叶,那叶子嫩的可以直接吃,捋一把塞嘴里嚼,越嚼越甜,新鲜。榆钱耐活,不管村前村后?,坟头地里都能瞧见几株。 只是不能多吃,多吃胀肚子,尝点鲜就成。 不过她们?没走到榆钱树林那,因为?前头槐树开花了。 蔓蔓欢喜地叫着,槐花树高她够不到,只好故技重施,蹲下去捡掉落的花。 虽然花苞没有全开,可那一串白生生的花朵,叫树叶映衬着,味道又香,真让人?走不动?道。 姜青禾忍不住摘了几串垂下来的洋槐花枝,凑近嗅一嗅,香而甜,怪不得有槐花蜜这一蜜种。 「喜欢这花阿,」王阿婆坐在树根上?歇会儿,语气温和?地问她。 「这花香阿,」姜青禾点头,又如实说:「本?来今天还想?进山来刨几株花的。」 「这时候开的都是丁点小的,正经要栽花,你得去找隔壁村花佬儿,那啥花都有。你要在山里找,俺带你去找几株,开花开得迟,也好看,」王阿婆一副你信我的表情。 她带着姜青禾找了一大丛打碗花,更为?大众熟悉的名字应该是牵牛花。还有另外一种花,名字跟打碗花类似,叫打破碗碗花,这种根茎带刺,叶片也粗,王阿婆说夏天开出?来的花是红嘟嘟的,多喜庆。 最后?回去前还薅了几株急性子,其实是指甲花,染指甲用的,能得这个名是因为?指甲花老了,种子会急急迸裂出?来。 听?得蔓蔓微微张开嘴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跟王阿婆分开后?,回到家里,蔓蔓拿着一袋捡来的花跑去找二?妞子几个,姜青禾则找了个深底的陶罐,洗干净灌水插上?洋槐。 放在正屋的桌子上?,那一串串雪白的花,垂下点枝条,被褐黑的陶罐里映衬得更加鲜妍,点缀着这一方小而单调的天地。 她默默站着欣赏了一会儿,然后?觉得堂屋实在是空。应该要摆盆树,有张靠墙的柜子,有个高木几能放盆花,最中间的木墙上?挂几张画。 需要充实和?完善的不止一个地方,她又默默走出?门,拿起走廊上?带土的筐,里面的花苗一株株探出?头 走到屋子前院,那里有个泥水匠上?回砌的方形小花坛,她开始刨土种花,全部?花苗种下后?。 她起身拍拍自己沾满泥土的手,颇有成就感的望着随风摇曳的花苗,期待它们?渐次开花的时候。 这时院子里还是黄土地,没有砌砖,可姜青禾却?已经开始想?象,等砖砌出?一条大路来,她两边撒上?苜蓿的草籽,再种几株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剩下的砖沿着院子砌一人?高的围墙,能阻挡绝大部?分人?的视线,毕竟种菜可以,种花在这地还是太招人?眼了。 其实一年来,除了说话嗓门大点,姜青禾依旧喜欢那种自己关起门,一家人?过日子的感觉,最好有充足的隐私感,不被外人?窥探到。 她站在门口规划着名这地之后?的模样,徐祯用巾子擦着额头上?的汗进来,背上?还扛了一筐土。 他卸下肩上?的袋子,揉了揉肩膀,没等姜青禾开口问就全都交代了,「今天给人?做土窑,边上?的土不错,下工回来挖了点,到时候填在后?院里种菜。」 「之前那片菜地也得种上?,」姜青禾推着他进屋,她可没有住了新屋,就把老屋那地那房子全都给抛了,该用还是得用。 「成啊,晌午吃啥,」徐祯进了屋,舀水洗手,侧过头问。 姜青禾嘶了声,看了眼冷冰冰的灶台,她说:「我说我做了饭,你信吗?」 「信阿,」徐祯拧了巾子擦脸,他逗趣,「这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饭。」 「等着我给你这个聪明人?变出?来,」姜青禾开始淘米蒸饭,晌午荠菜饺子是来不及吃了。 只好匆匆忙忙做了荠菜炒蛋,采来的小蒜洗干净,切成段抹点盐。加点辣子在粗瓷碗腌一腌,一吃脆而爽口。 王阿婆说三月小蒜,香死老汉。得跟馍一起吃,掰开馍夹点腌的咸津津的小蒜,那真是顶顶好的下饭菜了,晌午吃了下晌刨地都有力气。 夜里才吃上?一个个饱满厚实的荠菜饺子,有荠菜鲜肉饺、还有荠菜混了炒熟的鸡蛋碎、粉条子碎的馅,咬破个口子蘸点醋,徐祯吃了两大海碗。 他穿着围布洗碗时说:「苗苗,我明天得跟着三德叔去隔壁村修屋子去,晚上?估摸着回不来。」 「你去呗,我给你做点干粮带着,带馅的馍馍,」姜青禾收起还在择的荠菜筐,准备起身泡点梅干菜。 「要不你找虎妮还是大花姐来陪你,」徐祯犹犹豫豫,实在是砌院子围墙的砖不够,砖现在也定不到,没有围墙他连出?门都不安心。 以后?他出?门做活肯定是经常的,而且保不准一走五六天,为?了生计没办法。 「好啊,到时候找虎妮带着小草来睡一夜,」姜青禾随口扯着谎,让小草来睡一夜还差不多。 她不过是为?了安徐祯的心罢了,徐祯不放心地说:「你发誓。」 姜青禾打他一掌,白他一眼,「少有病,活记得给人?好好做。」 梅干菜包子是深夜蒸好的,徐祯是天没亮起的,外头还黑的连路都瞧不见。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姜青禾揉了揉眼睛,也跟着起来。 「你回去睡,我拿了馒头就走,别送了,」徐祯压低声音说道,让她赶紧躺回去。 「我送送你,」姜青禾打着哈欠,伸手穿衣服,徐祯没法子,只好摸黑去点起蜡烛。 灶房里微弱的烛光下,姜青禾掀起蒸笼,往外拿大馒头,蒸的比成人?拳头还要大,一个个取下包在张很大的麻纸里。 「带红点的是肉馅的,你别给旁人?吃,三德叔分他一个,有褶的是梅干菜馅的,我也加了肉丁,还有几个荠菜馅的。饿了你就吃,还有水壶灌了水,别忘记拿。」 姜青禾絮絮叨叨地嘱咐,徐祯一一回话,「少拿几个,隔天就回,你和?蔓蔓自己吃,在家别煳弄。这次的活紧,说做完就给现钱。」 他拉了姜青禾的手说:「拿到钱去扯几块布,做身衣裳,以后?你也穿花衣裳。」 「真不想?走,」徐祯将头搁在她的脖颈处,然后?拿起包子和?水壶背在身上?,手里提着一个木箱。 三德叔赶的车停在了门口,徐祯摆手,对门口站着的姜青禾说:「夜里风大,你快回去再去睡。」 又催着三德叔快赶车,等走远了,人?瞧不见她就回去了。 姜青禾目送点着火把的车离开,驶向黑夜里,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裳,站在那里出?神,直到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才进屋。 第二?日她有点发蔫,这时宋大花跑着进来,「禾阿,你种子都选好了没?」 「啥?」姜青禾还懵着,没反应过来。 宋大花摸摸她额头,「你咋了,日子过煳涂了是不?地全都化?冻了,要春耕了,湾里串换种子呢。」 姜青禾一拍脑门,她给忘了,连忙急急拉着宋大花去挑去年秋收时攒起来的粮种。 第52章 跳泥坑 春耕前串种, 几乎是湾里约定俗成的事情。 每年各家会在地里收穫的粮谷中,选出饱满、无虫蛀的作为下一年的粮种。 而他们选出来的粮种有些会互相交换,为的是换到优良的种子,哪家田里出多少粮, 种子好坏几乎各家都知道。 除了秧苗不能换以外, 像黄豆、糜子、谷子、南瓜籽、甜菜、番薯等等都能换。 当然对姜青禾这种手里头没有良种的人来说, 那就不是串种,而是换种。要想换别人家的良种,得?在换的时?候多加三?两到三?斤不等的粮食才成。 豆加三?两,糜子加一斤,而麦种要多加三?斤的粮, 毕竟小麦是这地的主粮,其他谷类豆类菜蔬是杂粮。 今年姜青禾打算再开两块菜地, 种豌豆、黄瓜、豇豆, 还有徐祯爱吃的辣椒也种些, 再种两亩玉米、一亩甜菜、一亩的黄豆, 番薯和土豆少不了, 其他还是照旧种麦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所以在跟宋大花清点存粮时?,吃了一冬的粮食, 黄米、高粱都只有半袋子。稻谷捨不得?换出去, 琢磨来琢磨去, 只有几袋鼓鼓囊囊的麦子, 能拿出两三?斗去换粮种。 宋大花帮她?筛麦子, 要看有没有生虫,不然拿过去生了虫沾了虫卵的, 人家不给摆脸色就算不错了。 她?一边扬筛子,一边问, 「你就换那几样,没想过换点油料,你瞅等过会儿开了渠。俺们后院那么老?些地,不开几亩出来,你夜里能睡得?安稳不?」 「俺可是琢磨了一冬,没水都要去担水给它开出来,更别提有水了。你听俺的,索性再多拿一斗麦,去换油菜。」 宋大花挑了挑麦子,抬头跟对面的姜青禾说:「这又能榨油,炸出来的油菜渣还能做细肥,像你要是想种啥果?树,得?用细肥才生得?果?多,还有油菜能肥田阿。」 姜青禾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点,她?真了还要种油菜,「换,到时?候多种两亩。」 完全?忘记自己?家就两个劳力,这么多亩田,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得?过来。 其实要是能种得?过来,姜青禾还想种红豆、南瓜、莲花白、冬瓜、西红柿,可惜她?有心而无力。 「傻了吧,」宋大花一把拎起装好的麦子,摇头无奈地笑,「还能套种阿,油菜跟荞麦套,糖菜跟大豆套,没听过那句,糖萝蔔地里带大豆,一亩多收七八斗。苞谷和洋芋也能套,一排苞谷一排洋芋,一个往上一个地下,压根影响不着啥。你可多学着点,瞅你去年那种的,换俺都能多出几斗粮了。」 套种并不少见,湾里的说法是带种,一片地种两到三?样粮食,要不是肥力不够,他们恨不得?所有犄角旮旯只要有土的地方?,都塞满种子。 不然哪有那么肥能上,没办法中的办法,套种能将土地的空隙给利用起来。 姜青禾听得?连连点头,她?在种地上属于七窍通了六窍,其实还是一窍不通。 这时?虎妮探头进?来,「还说啥嘞,换种去啊,人多更赶不上趟了。」 「害,俺正?教她?嘞,」宋大花拎起麻袋走出门?。 「教啥?」 姜青禾关上房门?说:「还能教啥,种地那事呗,我是真不成,全?仰仗你们了。」 「好说好说,」虎妮露个大牙乐,她?转头跟小草说:「好好跟妹妹玩啊,娘晚点来接你。」 蔓蔓挥手说:「我会跟小草姐姐好好玩的,」然后拉着小草跑远了。 等她?俩走后,姜青禾也坐在大轱辘车上,背靠那堆起来的粮食,眯起眼。 春山湾的气?候属此时?最舒服,不冷不热,微风正?好。 入口的那株大槐树也开了花,有小娃跳起来伸手去够枝叶,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树底穿上毛蓝色春衫的女人三?三?两两聚着,脚边堆了敞口的毛口袋,里头冒尖的粮种。 更多的是皮肤黝黑的汉子,从?车上扛下一袋袋种子跟粮食,老?人此时?还穿着薄袄子,一群群挎着篮子走过来,还没到地就喊,「哎,麦种给俺婆子留点哈,俺去年那南瓜种的特好,籽全?拾掇起来,两碗小麦换一碗籽哈。」 「陈婆阿,你种的那都是厚皮南瓜,找俺换啊,」穿着粗布短衫的汉子蹲在地上吆喝,「俺是田家口庄子来的南瓜籽,一串铃南瓜晓得?不,皮薄,又甜又面 ,就是籽少了点。」 虎妮拉住马骡子,隔着一段路喊,「三?炮,你这真是一串铃南瓜的籽不,别胡吹冒撂嗷。」 三?炮站起来,「俺说是谁呢,虎妮你啊,骗谁也不能骗你吶。」 他小声嘀咕了句,「不然你不把俺家给砸了。」 「换点,俺跟你们说,这一串铃南瓜小是小了点,比拳头大一些,跟那种黄皮大南瓜不一样,但味道真不赖,换一碗半碗的籽种半茬地,不亏,」虎妮边说边从?车头跳下来,她?拉开粮袋说要换一碗。 姜青禾哪懂,她?也跟风要了一碗籽,三?炮拿着五指张开能罩住的碗,舀了满满一碗,装进?布袋子里。 「瞅瞅有没有坏籽阿,有坏籽当场补,过了今天俺就不认了。」 良种交易都是现场现看,过后不认帐也不给换。 宋大花还特意带了筛子来,一颗颗给看过去,硬是换了三?十来颗,半点裂的都不能有。 直把三?炮整得?目瞪口呆,挨个挑出几十粒补了再作罢。 此时?大槐树底下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为了换个好良种扯皮,一把把抄起来,放在手心对着光瞧,时?不时?喊几句,大嗓门?吵起来杀伤力巨大。 虎妮揉了揉耳朵,她?说:「湾里种子好的没几家,能换的一是水生叔家的黄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种,种出来一颗颗贼好。还有俺二姑家的糜子,串的隔壁西村的种,一亩能多出两三?斗。 」 「其他没啥换的也就中规中矩,」虎妮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等过五天,四月初八有个集,春末最后一个集,会有种子、树苗、草籽、果?苗卖。」 姜青禾立马来了兴致,「啥都有的卖?」 「那是当然,俺去年换了谷葱,那葱比俺们这儿羊角葱长得?还高,葱白多又甜,生吃都不咋辣,」虎妮讲起来也没有避讳,「可把俺前头嫁的那个死?鬼给馋的,到家就拔根也不洗直接吃,你就说好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好,」宋大花岔开话题,「那还不找你二姑婶换糜子。」 「害,俺二姑婶没来,俺昨儿跟她?说好了,晌午后俺去拿就成。」 大伙换粮换得?最起劲的时?候,土长来了,她?今天穿了件灰黑的袄子,卷着袖子,一脚蹬上了最高的一辆大轱辘车。 她?重重拍了拍手,「换粮上午头就给全?换了,麦种的话,今年司农司给了新?的良种,叫和尚头。」 底下听懵了,啥和尚头,有人嘀咕,「不会是长得?跟剃头和尚那样,光熘的吧。」 大伙头凑头在那说,又自个儿乐起来,而后全?部人大笑。 「笑个毛,」土长瞥他们眼,「这麦子叫啥你管它嘞,你还搂着它睡不成。」 「好了,今年这麦种是去年上好的良种,结出来的麦子籽粒饱满,最要紧的是啥,俺们去年的麦子,一斗麦磨一遍能出七升的面已经是顶天了。但和尚头出面就比别的麦子多,磨出来的面粉雪白,做面筋道。」 「今年公田全?都种这麦子,你们要是想种,等五六月冬麦收了,到俺这换,一升麦子一升良种。」 不等大伙说话,她?立马提高声音道:「让你们早上把要换的粮全?换了,晌午后都给俺到棉花渠那来,今天就要通渠!」 「通完渠后给俺抄傢伙,去犁地,等枣芽发了,俺们就种棉花!」 「好,俺带上老?黄牛犁地去。」 「中!」 谁还在意换粮阿,反正?晚点换也成,都拿上袋子准备回家抄工具去了,通渠可是大事。 「走走走,俺们也快回去,」宋大花拉着姜青禾赶紧上车,她?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通渠好哇,俺们这就有水用了。」 姜青禾还懵着呢,这就要通渠了,从?初冬挖的水渠一直搁置到今日,原本的惊喜和期待,随着时?间而逐渐消失。 可现在她?又忍不住笑也忍不住激动,要通渠就意味着,水流会经过她?们在田里挖的水道,顺着长而蜿蜒的水道,那潺潺的流水会一点点汇聚到她?在后院挖的深水窖里。 只要河水不断流,水窖就一直有都水可以用。 她?盼了那么久,来到这一年只有淋澡和擦身子,至于彻底放肆地泡澡,压根是幻想。所以徐祯连泡澡桶都没做,最大的还是木盆,能让蔓蔓坐进?去洗个澡。 这种激动而无法抑制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晌午后,她?领着蔓蔓站在清水河边的闸口处。 一路走来能瞧见,原先挖的深水渠被贴上了一层砖块,用泥浆抹得?平平整整,长而深的渠道通向远方?。 土长换了件暗红色的袄子,跟旁边的师家一再商量,而后闸口两边站着的人,手里握着用木棍挑起一长串的鞭炮,凑了点燃的香去烧引线。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后,土长大喊,「开闸放水通渠!」 只听一道沉重的声音,几个汉子唿哧的喘气?声,厚而沉的铁闸门?被逐渐打开,解冻后的河水哗啦哗啦倒灌进?水渠内。 最开始满的溢出来,将靠得?最近的一波人连脚到小腿全?都打湿了,一抖一大捧的水。 可没人恼,大家全?都笑着,蹦跳着,欢唿,「棉花渠通水了,通水喽——」 说完领头的几个汉子解了外衫,抓在手里往前跑,顺着奔腾而下的水流跑。 他们一跑,全?部人都开始跑,姜青禾牵着蔓蔓跑在最外圈的土地上,即使看不到水,她?们也能听见欻欻的水声,那么响那么近。 在春风里,女人跑的髮髻全?散了,小娃气?喘吁吁,男人全?解了衫子,打着赤膊高兴地狂喊。 他们跑到水渠的尽头,深情地注视水源源不断在尽头的深水湖里汇聚,然后他们的目光又看向伫立在潭口边巨大的筒车。 只要有筒车在,湾里人悬着的心都稳了。因为他们知道当筒车转起来,它身上的水斗会舀满河水,日夜不停地灌溉这片土地。 「今天挖好沟,今天就能放水,明天都来熟地,春耕别挖太深了,你们这些庄稼把式比俺清楚,」土长说。 女人笑,男人起闹大笑,脱了鞋赤着脚下田,扛着锄头找自家的田地。 姜青禾早先探过地方?,在很靠北的角落里,跟宋大花的田紧挨着,大家全?都抡起锄头就是干。 这地关乎他们今年能不能有棉袄子穿。 只有娃们在田上又是跳又是蹦,然后哄伴去抓癞哌子,蔓蔓也要去。之前说要放地老?鼠的那个胖男娃凑过来,他说:「摸鱼鳅去不去?」 「啥是鱼鳅?」蔓蔓问。 「鱼鳅就是鱼鳅,」胖男娃突出个大肚子,他咋知道。 蔓蔓忍不住往他肚子上面瞟,真像只大鼓阿。她?混不在意点点头,然后搓了搓手,转了转眼珠子,出其不意伸出手拍了下他的大肚子。 砰的一声。 二妞子和小草懵了,虎子哈哈大笑,胖男娃张着嘴,发生了啥。 蔓蔓一本正?经地收回手,然后评价,「不是鼓。」 「鼓拍起来咚咚咚,你这拍不响啊。」 胖男娃被她?带偏了,「咋拍得?响啊?」 「我不zi道,」蔓蔓说,她?还小呢,等她?再大那么一丢丢,就能晓得?了。 二妞子赶紧上来说:「走啊,抓鱼鳅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别傻不愣登纠结啥响不响了。 「走走走,你瞅见后面那泥地了没,鱼鳅藏在泥里头,」胖男娃指着水潭后面的泥浆地说,他爹之前带他来摸过。 虎子哥俩好似的挽着他的肩膀,「走,抓一条给俺瞧瞧。」 几个娃偷摸跑到泥沟边,胖男娃蹲下来,伸手往泥地里抓。可他忘了,之前是他爹一手拎着他的后脖颈才不至于掉沟里。 不然以他这胖乎乎,圆滚滚的身材,哪里还能蹲着好好摸鱼鳅。 果?不其然,他重心开始偏移,手胡乱往上抓,哇哇大喊,「啊啊啊,俺要掉下去了。」 然后他摔在了泥坑里。 泥花四溅,边上正?准备蹲下来仔细摸摸的几个娃,全?都被溅上一大滩的泥,蔓蔓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泥,她?又低头,衣服上也全?是泥。 哦豁,玩蛋。 胖男娃满身是泥的从?泥坑里站起来,他哇哇大哭,又呸出一口泥,「俺娘肯定要打俺了。」 二妞子和小草看着一裤腿的泥,感同身受。 只有蔓蔓开始玩手上的泥巴,反正?都要挨打的,她?瞧着不远处的小泥人,又伸手从?他身上颳了一大团泥巴。 煳在自己?手上,笑嘻嘻地说:「泥巴真好玩。」 那胖男娃不哭了,用手交叉搓着手上的泥,他煳满泥的眼皮倏地抬起,是好玩。 抱着都得?挨一顿打的念头,几个娃后面干脆脱了鞋子进?泥坑踩泥,一蹦一跳,直到玩了个尽兴。 相互一打量,哈哈大笑,现在都是小泥人了。 然后又绷起脸,只希望等会儿她?娘/他娘的扫帚能轻一点。 几个小泥人还没走进?,就有妇人大笑,「谁家的娃跑泥地里玩去了啊!都瞅一眼啊,笤帚棍子来一顿。」 瞧见的人无不大笑,虎妮顺着笑声瞅了眼,她?掐自己?胳膊,嘶了声,又跑去推推还在刨地的姜青禾,「你快瞅一眼!」 姜青禾被她?吓了一跳,然后直起身望过去,又被吓了第二跳。 不远处那个满脸泥浆的娃是谁? 反正?不是她?的啊啊! 宋大花此时?拿起放在田垄上的鞋子,她?抄起鞋子跑过去喊,「看俺不抽死?你们俩!」 「王天你小子,你娘俺洗件衣裳多不容易啊,你给俺滚泥坑里去,你个小兔崽子,看俺不抽你的屁股,」边上一个胖乎乎的妇人边喊,边跟一阵狂风似的吹了过去。 娃们边绕着圈跑边叫,「俺是不小心的。」 干活的人笑得?都直不起腰来,蔓蔓不跑,跑起来太累了。 她?直接淌着满身泥走到姜青禾旁边,然后背对着她?娘,撅起沾满泥的屁股,她?喊,「娘,你打吧。」 反正?泥巴真好玩。 姜青禾下不去手。 她?是母爱爆棚吗,屁,她?是找不到一个干净的地方?打。 「小崽子,你等着,」姜青禾拎起她?的胳膊往家里赶。 连地都不刨了,烧了两大锅水才把人洗净。 然后蔓蔓还坐在盆里直笑。 姜青禾本来想揍她?,又觉得?她?笑得?太可爱了,只能狠狠揉了揉她?的脸。 不轻不重拍了下她?的屁股,决定全?写进?蔓蔓日记里,让这小崽子知道以前的她?有多讨人烦。 「娘不打你,你的衣裳自己?洗,」姜青禾监督着她?,「洗不完不许吃晚饭。」 这时?天都快黑了,不远处还有二妞子和虎子的鬼哭狼嚎,蔓蔓委屈巴巴地用手揉衣裳,肚子一直咕咕噜噜叫。 「娘,」 「你娘不在,」 蔓蔓又喊,「苗苗,苗苗在不在?」 姜青禾忍不住抓她?耳朵,「别喊我。」 「那不喊,吃饭饭好不好,我不饿,我的肚子说好饿好饿,」蔓蔓吸了吸鼻子。 「好啊,」姜青禾给她?递过来一碗姜汤。 蔓蔓苦着脸,她?喊:「我再也不玩了。」 姜汤好难喝阿。 等她?吃上苦苣菜炒饭时?,天全?黑了。 她?吃着绿油油的炒饭,有股苦味,她?更委屈了,「我想爹了。」 「想你爹也没用,到时?候他护着你,我连你爹一块抽,」姜青禾冷哼。 蔓蔓垮着脸,刷牙洗完澡,她?躺在被窝里说:「娘,我还是你的宝贝吗?」 「不,你是泥坑的宝贝。」 「哼,」蔓蔓噘嘴,她?才不是,不理娘了,等爹回来她?要告状。 这样想着想着就睡过去,打起了小唿噜。 姜青禾给她?哄睡后,自己?又点着蜡烛去洗沾满泥的衣裳。 这时?院子外有声音响起,她?有个念头涌起,举着蜡烛拉开一点门?缝,探头瞧了眼。 门?口徐祯举着火把,从?车上下来,听见吱呀的响声,快步走过来。 「你咋还没睡?」 「你咋回来了呢?」 两人隔着一道门?缝异口同声。 「我不放心。」 「你闺女闹心!」 两人各说各的。 第53章 深夜烤肉 灶房里的桌子上放着蜡烛, 徐祯轻手轻脚走进来,关上门问:「蔓蔓又咋了?」 「哄伴去玩泥巴,煳了一身,」姜青禾没好气地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徐祯笑, 又?不敢笑出声, 生怕等会儿被迁怒。放下手里的火把倒插进炉子里, 取下腰间鼓出来的布袋子放在桌上。 「今天累不,这么晚回来饿了没,给你煮碗鸡蛋茶,」姜青禾拉开柜门,准备摸几个鸡蛋。 徐祯叫住她, 「晚上做活的主家烤了馕,又?烤了不少?肉, 我拿了些回来, 有点冷了再烤烤。 今天他给个大户雕五福窗, 大户家中有伙夫, 烧了一桌大菜。夜里吃完还让伙夫烧起?馕坑, 烤了不少?馕。 烤馕要配烤肉,大户宰了头羔羊, 串了不少?羊肉串, 又?烤羊蹄、羊肝肺肾, 他不吃说带几串回去, 大户又?撸了一大把还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塞给他。 徐祯将布袋子解开, 露出里头油花花的纸,再拆开拿出一串串羊肉。还有个烤得焦肥的羊蹄, 一大个馕饼,被切成四五块叠放着, 最后拎出一大块烤肉,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色泽更加深红诱人。 「这是他们挂在馕坑里烤的,一串有小半斤,抹了不少?大料,闻着那个味就晓得差不了,」徐祯将烤肉放在碗里时说。 随着他把烤肉一样样拿出来,不大的灶房里顿时充斥着燻烤和肉味的香气。 「这主家可?真?大方,」姜青禾感慨,肉此时早就凉了,她又?烧了炉子重新烤一烤。 徐祯也歇不住,把还没洗干净的脏衣服拿出去洗了,那么?老些泥,洗也洗不干净。 他索性搁置,从门口探进头来问,「我去叫蔓蔓起?来?」 要是姜青禾说不给她吃,他也爱莫能?助。 「小丫头睡前?还要跟你告状呢,」姜青禾笑了声,「去叫她吧,晚饭吃苦苣菜,不爱吃,嘴都能?挂油壶了。」 徐祯得令,拿着蜡烛走到?屋里去叫蔓蔓起?床。 蔓蔓睡得正?香,脸挨着毛绒绒的毯子,小嘴巴时不时砸吧一下,徐祯都不忍心叫起?她。 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喊:「蔓蔓,蔓蔓」,压根没用,甚至她还挥了挥手,翻了个身。 徐祯在她耳边喊:「起?来吃肉肉了。」 「肉肉,」蔓蔓立即迷迷煳煳坐起?身,「哪里有肉肉?」 又?一秒躺倒睡回去,她太困了。 徐祯笑了,直接把人薅起?来,给她穿上衣服抱出去。 直到?坐在小矮凳上时,蔓蔓还懵懵的,头一点点地往前?垂,她揉着脸说:「给我嘴巴来点肉肉。」 徐祯撕了块烤得油乎乎的肉给她,蔓蔓闭着眼嚼了嚼说:「嘴巴还想吃。」 又?吃了两串羊肉,蔓蔓彻底跟吹灭的蜡烛一样,软趴趴地挨着徐祯的腿又?睡着了,凑近了还能?听到?她在说:「吃饱饱睡觉觉。」 「嘴饱了又?困了,你可?快把她抱回去吧,」姜青禾也是觉得好笑。 徐祯又?把她抱回去,自个儿?坐下跟姜青禾吃了顿烤肉,重新烤过的羊肉串外皮更焦,一咬滋滋冒油。 这羊肉串基本按两瘦一肥串的,这样烤出来肥的不油,瘦的不柴,掰开烤到?酥酥脆脆的馕饼里,卷了肉,吃起?来不油腻。 姜青禾还拌了两小碗野菜,一碗荠菜一碗苜蓿,四月的苜蓿正?鲜嫩。烫了烫,辣椒油一搁,热油一浇,蒜泥一拌,配烤肉正?解腻。 夫妻俩坐一条长凳吃着烤肉,说说小话,姜青禾跟徐祯说:「换种?换了些南瓜籽、黄豆、糜子,下午就通渠了,刨棉花地。」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慌慌忙忙的,都忘了开那个小闸门。」 徐祯起?身收拾残局,红柳钎子全扔进灶台下,碗筷叠起?来,顺手拿干净的抹布抹了抹桌面。 然后他举起?蜡烛说,「走吧,吃饱了正?好动一动。」 他一只胳膊揽过姜青禾的肩膀,往外走时说:「苗苗,明?天起?后四五天我都不回了,主家急着要住新屋。」 今晚他回来除了自己操心外,也是怕明?天没回,姜青禾会担心,所以哪怕要赶将近一个半时辰的路,他也得回来。 「别太累着了,」姜青禾挽着他的胳膊说。 两人一道挨着往外走,其实越到?深夜,反而月光越皎洁,能?照亮那一方旷野。夜里的风大,蜡烛的烛心来回摇动,最后倏地熄灭。 可?照旧看得见,月光清凌凌又?明?亮,两人手挽手走在夜色里,走在田沟上。 走到?水渠要走不少?的路,姜青禾环顾四周寂静的旷野,居然不觉得害怕,反而莫名安宁。 她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悠远,指着那一片辽阔而没有开垦过的土地说:「这里种?油菜花,再过去种?甜菜,边边脚脚套种?点旁的。甜菜可?以自己熬糖,等?油菜收了,送到?油坊去榨油,都自己吃,炸完油饼炸丸子,炸油条炸糖饼,想嚯嚯油就嚯嚯。」 这一年多来,她最奢侈的是倒了大半碗的油炸肉丸,炸过肉的油再用来炒菜,压根不捨得浪费。 徐祯也跟着她幻想,两人笑着,好像等?明?天一觉起?来,油菜就会开满这片土地。 吹着晚风散着步消消食,哪怕深夜也走得不紧不慢,越近水渠那潺潺动人的水流声越明?显。 水渠往水道里排水的只有一个闸口,土长叫人做的,打开闸口后,水会顺着砌了碎砖的水道往外流。 「嚯,出水了,」姜青禾甩甩湿漉漉的手臂,拉着徐祯兴奋地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然后两人沿着水道慢慢走,水笔直地流过一段路,又?突然噼叉,水流分成三段往不同的方向走,细细的一支在水道上奔腾。 等?两人走到?后院,背对?着风点起?蜡烛,掀开水窖的木板,蹲在那等?第一支水流到?达。 此时都不知道几时了,姜青禾说:「我们好傻。」 「傻人配傻人,正?好一对?,」徐祯也笑自己傻,明?明?可?以先回去睡觉,等?明?早起?来再看。 可?都有点等?不及,即将告别走远路到?北海子担水的日?子,虽然还要从水窖里舀水,可?终究是满足的。 姜青禾打了个哈欠,然后在烛光的反射下,水流映着金黄的光,滑进了水窖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有水了?」姜青禾问。 「有水了,」徐祯说。 姜青禾又?说:「那回去睡觉。」 「走,」徐祯回她。 结果都躺在床上了,姜青禾抱住他,声音压抑却又?激动,「有水了!」 徐祯摸摸她的脸,嗯嗯了几声,困得要睡着了还不忘回她。 可?怜姜青禾只有刚才是平静的,现下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有水了,打个大水桶,她要奢侈一把泡个澡。 迷迷煳煳睡醒已经大天亮了,她一惊,连忙起?身,徐祯早就出门了,蔓蔓还睡着。 她翻身下床,穿上衣服踢踏着鞋出了门,走到?灶房一瞧,原先见底的水缸全都打满了水,地上也叫人扫得干干净净,昨天夜里没洗的碗也全洗了。 甚至她放在墙边那盆衣裳也不见了,走出去一看,挂在前?院的架子上了。 姜青禾怅然,徐祯刚走,她就想他了。 她纽上衣裳的扣子,往后院走,瞧到?那水柱细细的,往水窖里哗啦哗啦地流,半晚连个底都没铺满。 她短暂低沉的心情变得雀跃,连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的鸟叫声也不觉得烦闷。 姜青禾回去煮了粥,蔓蔓鞋子也没穿好跑进来,头髮乱糟糟,蓬蓬的像是一团风滚草。 她张开了双臂,脸上的神情震惊,眼睛瞪得老大,她说:「娘嘞。」 「我做了个好大的梦。」 姜青禾往灶膛里塞了根柴火,问她,「啥梦?」 蔓蔓急急跑了几步上前?,手舞足蹈,「我吃肉肉了,好多肉肉,我吃完一口还有,还有好多好多。」 「那你梦里分给爹娘了吗?」姜青禾逗她。 蔓蔓心虚地瞟她的鞋子,她对?手指,小小声地说:「我记不得啦。」 她想了想又?说:「娘,梦里肉肉是假的。」 「你烧一顿肉肉给我吃,我分两块给你。」 蔓蔓伸出两根手指头,表明?真?的很?多了。 「一边去,」姜青禾捏了捏她的脸,「今天去陪四婆,老实点。」 蔓蔓眨巴眨巴大眼睛,她跺脚叉腰,「我很?老实。」 姜青禾才不听她的,自己要急着下地干活,匆匆忙忙吃完了饭。给蔓蔓找了个小包,放了几粒红枣和奶块,又?塞了半块燻肉进去。 她交代蔓蔓,「拿出来给婆婆吃,知道了不?」 「知道了,」蔓蔓拖长腔回,但她想的是,嘿嘿,婆婆煮了给蔓蔓吃。 姜青禾急急送蔓蔓去四婆家,拎着锄头顺着水渠去棉花地,昨天水沟还没挖完。 远远的就瞧见那巨大的筒车缓慢地转动,水流一点点渗进土地里,日?头都还没出来,远山有雾气。 可?不管男女早早就出来刨地,年迈的阿婆蹲在地里捡土块,好几个小孩蹲在水沟里,撅着屁股伸手去摸泥巴,煳在田垄上。 黄牛拉着爬犁在耕地,骡子背着两篓石块,被老农抽了一鞭子,缓缓地往前?走。 更多的是弯着腰拔草的女人,拔完草再翻地,叫日?头暴晒一番灭茬。 哪怕每亩地相差很?远,可?拔着草,刨水沟依旧不影响讲话,大嗓子远远都能?听见在聊啥。 「俺听说棉这玩意吃细肥才生得好,俺叫人给凑了几篓肥,也不晓得有没有用,」老汉耙了一块地,沖不远处的人说。 「还是种?棉合算,俺话都放出去了,说今年底给俺孙做件棉袄子,给俺孙女做条花棉裤。」 「谁不是呢,不就可?着这点棉快些长,」男人坐在土堆上,勐灌了几口水。 大家也不说别的,就说这棉,犁地的时候那是千百个上心。 姜青禾听着也觉得心里热腾,她盼望着秋天,这片土地上长满棉花秧子。而大伙穿梭在其间,扯下一团团雪白柔软的棉花,温暖漫长的冬天。 她每天白天犁地,下了工还会去山脚挖点野菜,院子里荠菜晒成干,苦苣菜失了水分,躺在竹篓里。 宋大花还邀她去挖了一大捆的小蒜,姜青禾正?从水窖里打了水,坐在小矮凳上洗小蒜的藠头。 蔓蔓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给花苗浇水,自言自语。 在水花四溅的声音中,姜青禾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今年的小蒜都长得这么?好了,你切一切,打几个鸡蛋,小蒜炒鸡蛋配馍馍,才叫好哩。」 姜青禾手里还抓着一把小蒜,她立即抬起?头,瞧见苗阿婆花白的头髮,温和的脸庞,气色红润。 「婶,你可?回来了,」姜青禾连忙放下手里的小蒜,站起?来脸庞带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可?不是得回啊,俺都愁嘞,山里那么?老些野菜都过了一茬,再不回来,今年一口都没得吃,」苗阿婆手扶着腰,哈哈笑。 姜青禾也笑眯眯同她寒暄,苗阿婆说:「你这小蒜真?香,俺教你咋做好吃。」 不止小蒜,还有春天那么?多的山野菜哩。 第54章 小蒜和鸡蛋 苗阿婆坐在靠背的椅子上, 掐掉小蒜髮黄的尖,她笑着道:「像俺们住山里,年年吃小蒜,想吃口好?的, 腌一腌浇点胡麻油, 放陈醋, 吃面时夹几筷子,那真是顶好了。」 「懒得烧就煮几个洋芋,捣碎放拌了辣子的小蒜,两三碗下肚还能再吃些嘞。」 她瞟着晾在竹竿上的干荠菜,簸箕里的苦头菜, 手指搓着小蒜底的圆头,她问, 「婆婆丁采了没, 别?瞧它苦, 这菜能清热散火。在山里俺家老头挖它的根, 晒干泡茶能去热毒。」 「要采些的, 你不吃就去薅叶子,晒干先放着, 要是舌头嘴里生了疮, 泡点喝几天?就消了。不过婆婆丁性寒, 可不能多喝, 多喝伤身。」 姜青禾捏着一把小蒜放进筐内, 她摇摇头,「要不是婶你说, 我哪晓得。」 「那槐花、榆钱、枸杞头、灰条菜也?没摘吧,」苗阿婆照旧是脸上带笑的, 「刚好?俺也?没摘,做个伴。」 「那感情好?,」姜青禾侧过去甩甩手上的水,弯腰拿起洗好?的小蒜,她说:「婶,今天?晌午在我这吃。」 「恁要是不来,我就送恁家去。」 顺道瞅了眼不远处的小院,没瞧到其?他人,只?有李郎中在门口搭了几条长凳,搬了簸箕晒药材。 苗阿婆笑出声,「成啊,俺昨晚来的,那冰锅冷灶的,正愁吃啥哩。」 老太?太?伸手搭了把旁边的椅子站起来,拦住姜青禾扶她的手,抖抖身上的碎屑,「老久没来了,你这新?屋起的俺都不晓得,带俺婆子瞅几眼。」 「也?没住多久,婆你小心点脚下。」 苗阿婆上了台阶,走廊铺了木地板,没上漆,很古朴的棕色。 她推开边上半掩的门,姜青禾跟在她后面探头,「这是放农具的。」 「哎呦,你们这弄得可真立整阿,」苗阿婆本来想跨门槛,抬脚才发现?没门槛,又从容走了进去。 地上叠了各式的背篓、柳条筐、簸箕、圆笼等等,其?他农具全都上了墙,苗阿婆眼神?不好?,凑近去细细地瞧了会儿。 才知道是在墙上做了个一排的木钩子,又黏皮胶又钉钉子的,很牢固。苗阿婆背着手走远了些瞧,啥大锄头、小锄头全都钻了孔上墙,铁耙、榔捶、镰刀、铁叉、木叉等等排列有序。 这些农具还干净,连点土都没有,想必是用了回来就顺手给洗了。 「你们可真勤劲吶,」苗阿婆又瞧了瞧,发现?屋里还有扇门,姜青禾上前去推开,解释道:「我男人不是木匠吗,这是他的木工房。」 「嚯,这阔气,」苗阿婆嘆了句。 也?不怪她这么说,木工房又阔又长,站在门边上都瞧不清对面窗户,四五米长的板材堆在墙边,都还有好?大一截空的地方。 第?一眼就是空,哪怕堆了满满的木头,边上还有独轮车、架子车,甚至有几个大柜子,一格格摆着要给烟行?的瓶子,大小高度都差不多。 苗阿婆特意走到窗户边上,有长桌子横亘在前面,她过不去。就指指两边墙上挂着东西的板,很有兴趣地问,「闺女,这瞧着新?奇,咋有那么多洞眼嘞?」 「噢,那个叫洞洞板,钻子钻出来的,」姜青禾理了理桌子上的样?稿,塞进桌子旁的抽屉里,边回着苗阿婆的话。 这洞洞板徐祯做了挺久,一个个孔钻出来,钉在两边的木墙上,塞了木棍进去挂住。左边的板厚重,挂了长锯、刀锯、弓锯、框锯,右边则是比较小巧的,诸如刨子、刮子、凿子、钻子等等。 「这是啥嘞?」苗阿婆指着桌子底下的玩意,挺大,像只?小马驹,又很怪。两条弧度弯曲的腿,还有个扁扁的脑袋,横穿着一根圆木棍,马腹倒是很宽。 姜青禾抱起那只?「小马驹」笑,「这是蔓蔓他爹做给蔓蔓玩的,这不她生辰快到了吗,叫小娃高兴点。」 其?实早在上年徐祯就做过木马给蔓蔓玩过,当时工具材料有限,木马的马腹用一根圆木代替的。 蔓蔓当时欢欢喜喜地坐上去玩了会儿,过会儿就捂着屁股说:「磨得疼。」 压根不要再玩第?二次,叫徐祯郁闷了好?久,这次还想捲土重来。 「娃哪天?生辰,」苗阿婆问,她又拍了拍姜青禾的手说:「都说娃的生辰,娘的受苦日。你跟婶说哪天?,婶给你煮碗面。」 姜青禾明显愣住了,虽然苗阿婆跟徐祯的说辞一样?,可徐祯说这话做啥都是应当的。 但苗阿婆不是啊。 她低垂着眼看脚下的青砖,后又抬起头笑着说:「四月十五,就快了。」 苗阿婆对黄历很熟,她边走边算了下,「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再晚一天?,按俺们这头来算,就是诸事不宜了。」 「婶你还会算这些,」姜青禾跟她一块走出去,顺手带上门。 「老婆子也?就这些熟,」苗阿婆很谦虚,活得久了,会得东西也?就多了。 「这屋子好?,你做针线活的地?」苗阿婆本来都走过去了,她又倒回来从窗户前瞧着里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姜青禾也?瞥了眼,点点头,「随便做点衣裳的地,婶你进去瞅瞅。」 这屋子算是靠后院採光最好?的一间了,本来后院是晒不到日头的,可在这间,要是下午日头偏移,恰好?能从窗户照到旁边的圆桌。 圆桌旁还有把靠背木椅,中间凸出来,包了层软布,恰好?抵着腰,地上还有两个搁脚凳,一高一矮。 因为姜青禾腰不算太?好?,一般的椅子坐久了腰疼,这种?让她的腰部有依靠的椅子就舒服得多,踩在脚凳上,再加上採光好?,绣点东西都不累人。 苗阿婆试着坐了坐,她满意地点头,「确实不错。」 这才发现?坐在这里,能从窗户边瞧到后院的景致,哪怕现?在光秃秃的,但等种?些花草,坐在这里缝衣裳,吹着风。时不时远望后面的土地,以及山脉,应当是极舒服的。 苗阿婆觉得哪哪都好?,不管是放了针线的小笸篮。还是对面那个一连排的小柜子,里面没有几块布,最艷的不过是小块红布,又或是塞了不少?羊毛线、麻绳的小筐。 硬要她说缺点啥,她说:「哪都好?,缺点色,不翠。」 姜青禾拉了另外一把椅子坐下,她连连点头,「可不是缺点色,婶你瞧,」 她弯腰伸手将不远处的羊毛筐够过来,又扯出一小卷放在桌子上,「只?有这两种?色,其?他不晓得咋染。」 她手中的羊毛只?有白色和黄色两种?颜色,不是没动过染色的念头,毛姨不太?会,身边也?没几个人会。 羊毛又金贵,其?他能用来染布的几乎没有,褐布染不上色,白布头基本上没卖,只?有成卷的细白布,要价太?贵,咬咬牙也?买不了一点。 「羊毛染色好?染,」苗阿婆翻了翻桌子上的这两团羊毛,她眉眼带笑,「俺教你咋染,老婆子也?就这么点本事了。」 姜青禾满脸不贊成,「婶你可别?这么说,毛姨都跟我说过,你染色的手艺顶好?。」 「毛姨,毛椿吗,难为你认识她,」苗阿婆嘆了口气,「早些年俺们还一道去山里摘过槐米,后来她就不爱出门了。」 毕竟脸上的胎记去又去不掉,一出门就有人说嘴,渐渐地也?不爱和人走动了。 姜青禾也?没说啥,只?是她从窗户里瞥见不远处的李郎中,这才惊觉,「忘烧饭了,婶你先自己逛逛。」 不顾苗阿婆说:「晚点吃也?成,别?急,」,她自己走出去,又不放心苗阿婆一个人,她喊蹲在后院牲畜棚餵羊的蔓蔓,「蔓蔓,你去陪下屋里的婆婆。」 蔓蔓扭过头看她,有个问题是要问清楚的,「哪个婆婆呀?」 「之前住山里的婆婆。」 「嗷,是药草婆婆,」蔓蔓有自己的记人方式,她站起身拍拍手说:「小白你乖,我去陪婆婆。」 边走边老气横秋地嘆气,没了她可咋办呦。 姜青禾则回到灶房里切小蒜,按苗阿婆说过的。在碗里磕了两个黄澄澄的鸡蛋搅散,配绿茵茵切成段的小蒜正好?。 小蒜经?过热油时散发出来的味道,苗阿婆曾用了一个词,叫味道尖。 这种?尖带着点尖锐和刺鼻,不同于辣椒的辛辣,而是另一种?游蹿在鼻尖的辣酥酥,香喷喷的味道。 鸡蛋炒得滑,加上小蒜的辣,蒜头的爽脆,夹一点在面里,满口香随着面熘进了肚子里。 明明姜青禾为了招待苗阿婆和李郎中,还炒了臊子,又炒了碗从缸里捞出来的酸菜,酸香气扑鼻,可几人只?顾着夹腌小蒜和小蒜炒鸡蛋。 蔓蔓吃得煳了满嘴,恨不得将脸埋进去,喝了口汤后她说:「娘,这个菜比苦苦菜好?吃,苦的不好?吃。」 苗阿婆侧过身跟蔓蔓说:「那不吃苦的,下回婆给你做甜的好?不?」 「药婆婆,你能给我多做点吗?」蔓蔓有点苦恼,咬着勺子。 「为啥?」 「我吃了,爹娘没有,小草姐姐…」她认认真真掰着手指头说了一长串的人名,可把在一旁吃面的李郎中都给逗乐了 。 苗阿婆都顾不上吃面了,她可稀罕这娃了,连忙说都有都有。 叫姜青禾无从插嘴。 吃了饭,苗阿婆牵着蔓蔓的小手,要带姜青禾去看她藏的东西。 一大箱染过色的布料和线卷。 这还是姜青禾第?一次走进这座小院,真的小,矮矮的屋檐,黄土的墙面,屋里进门左手边不远处就是灶台,再往旁边走是炕房。 还有两间房,一间很大的药材房,瀰漫着各种?苦味,蔓蔓不肯进去,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另外间小点,窗户边有张桌子,边上叠了不少?红木箱,苗阿婆腰还不好?抻,使不上劲。 点着最上头的箱子说:「闺女你把那箱子拿下来。」 姜青禾够不到,得踩在高脚凳上才勉强抱下来。 这个箱子不算重,她双手捧着,从凳子上跳下来,将箱子平放在桌子上 「这是俺年轻几岁那时倒腾的,」苗阿婆打开箱子上的锁扣,好?久没瞧过这个箱了,一时都忘了里面染了啥。 姜青禾凑过去瞧,有股年久腐朽的味道蹿入鼻尖,她的眼神?全落在箱子里。 哪怕背着光,依旧能瞧出布料上的色彩,不是黑白灰,也?不是土黄褐色,而是完全鲜亮的颜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那些成卷的羊毛线也?许褪了些颜色,但是照旧好?看,姜青禾拿在手里,欣赏着。 浅绿色的像新?生的柳蒿芽,深浅不一的红,薄而淡的黄,出挑的紫… 随着一种?种?深深浅浅颜色的铺展,仿佛让这个全是土黄墙壁的房间,都生了些许美丽。 那么美的颜色,应该成为屋子的点缀。 苗阿婆轻抚着这些布料,又依次拿起羊毛线,她看向?窗外说:「好?久没染手都痒了,下午进山去摘些槐米,一块染个黄的。」 第55章 槐花麦饭 现在并不是摘槐米的好时候。 苗阿婆坐在半山道上时, 望着远处开得极为热烈的槐花,平復气息说:「黄要染得深,那种槐染不出。」 姜青禾挎着个背篓,拄着根长杆子, 站在石头上, 她问, 「为啥染不出?」 蔓蔓作为一个死缠烂打,非要一起进山的跟屁虫,她娘说啥她说啥,呸呸吐掉草叶子,她也问:「为啥染不出?」 「这种槐树俺们叫刺槐, 还有?个名是洋槐,胡邦那来的, 」苗阿婆脱了鞋倒倒进鞋子里?的石粒子, 扒拉鞋跟的时候接着说:「刺槐的花能吃, 养蜂的也爱跑到这放, 槐花蜜是俺们这最好的蜜了。但是它的槐米和槐花颜色都?浅, 染出来的颜色也浅。」 她又?指着另一片树林,此?时叶子绿油油, 连株花苞也没开, 「这种俺们叫土槐, 生了百来年了, 你可得记住, 土槐有?毒,花不能吃。」 「反正你就记着, 土槐花闻着苦,能入药不能吃, 刺槐花香甜,生嚼做菜都?成。」 姜青禾连连点头,对于?她自个儿?来说,关于?山林植物?的认识都?太浅显,此?时老老实实听着,牢记在心。 蔓蔓有?样学样找了个石头坐下,左脚往右腿上搁,两只手拔下小小的布鞋,凑到脸上闻了闻,她哕了声,好臭。 偷偷瞟了瞟她娘,重重地点点头说:「我也晓得了!」 立马又?加了句,「娘,我的鞋子也苦了,不能穿,新鞋香香,才能穿。」 苗阿婆哈哈大?笑,姜青禾也笑,又?斜眼瞧她,「其实还有?个办法,」 蔓蔓问:「啥办法呀?」 姜青禾搀着苗阿婆往刺槐林里?走,留下一句,「你可以光着脚走啊。」 「哼」,蔓蔓撅着嘴巴,手忙脚乱给自己穿上鞋,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她想我要穿鞋的呀,小羊和兔子才不用穿鞋,她还没长出角和尾巴哩。 苗阿婆进了刺槐林,仰着头分辨哪株树年年开花晚的,嘴上说:「刺槐的花香人,就是这槐米不中用。不像土槐的槐米,你等六七月,紧着土槐开花前将槐米打下来,煮了水放明矾,多染几次,跟苞谷的色差不离。」 「刺槐的槐米要多摘多放,才能染出色来。」 此?时槐花尽数绽开雪白的花苞,山里?飘着甜而腻的花香味。 蔓蔓狠狠打了个喷嚏,将她震懵了,吸着鼻子又?跑到一棵树下,仰头看着上去摘槐米的姜青禾。 她问:「娘,你听见我打喷嚏了吗?」 姜青禾踩着枝干去够树上的槐米,槐米小小一簇,还没有?绽开花苞。要是花苞彻底开放,鲜槐花也能染色。 「听见了,」她一边薅槐米放进背篓里?,还有?闲心回蔓蔓的问话。 「肯定是爹想我了,」蔓蔓突然说。 姜青禾嗯了声,想想徐祯也走了好几天,咋还没回。 又?想转移蔓蔓的注意力,她抓住一株开到极盛的花,她喊:「蔓蔓,」 蔓蔓抬头,姜青禾立即握着花株上下摇晃,纷纷扬扬的花朵落了下来,像是场花雨。 「哇——」蔓蔓张着两条手臂去接,只哇了半声,然后又?急急跳着脚喊,「娘,你别抖了,虫子掉啦,掉啦,掉我身上啦!」 她左手的袖子上沾了只甲壳虫,咋晃都?不掉,苗阿婆赶紧走过?来,姜青禾也没着急下来,而是讪讪松开花枝。 苗阿婆捏着虫子笑道:「咋这虫跑到槐林里?来了,娃你别怕,它不咬人。」 「你知?道它叫啥不?」苗阿婆将甲壳虫搁在自己手心,凑到蔓蔓眼前问。 蔓蔓说:「硬虫,」她刚才大?着胆子摸了摸,壳是硬硬的。 「哈哈哈,俺们叫它磕头牛牛,」 「牛大?,它小,」蔓蔓张开双手用力比划,牛老大?了,又?伸出手指比了比,意思是虫子只有?丁点大?。 「别瞅它小,它会叩头,诺,你瞧,」苗阿婆手拢虚拢着这只磕头牛牛,牵着蔓蔓走到一块大?石头边上。 苗阿婆将磕头牛牛放在石头上,伸出食指压着它的下半身,蔓蔓趴着瞧,脑袋往前伸。 只见这只磕头牛牛不停用头叩着石头,发出哒哒的声音,其实只抓着它下半身悬空,虫子也会自己叩头。 蔓蔓啊呀一声,连连说:「婆婆,我试试。」 一点也不像刚才那样怕了。 苗阿婆拦着她,「它夹人老疼了,婆再教你玩。」 「嗯嗯,那我不玩了,」蔓蔓缩回手,将手塞进衣服里?,只用眼睛瞧着。 苗阿婆又?将磕头牛牛翻过?身来,变成四?角朝天的样子,压了片叶子,磕头牛牛一蹬腿,立马翻身弹跳回正起来。 蹲在原地抖动?着触鬚,不一会儿?就熘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婆婆,虫子回家了,」蔓蔓瞧着它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来。 蔓蔓站在那垂头想了会儿?,高兴地一拍手说:「婆婆,磕头虫走了,我给你磕一个吧。」 差点没把苗阿婆笑得背过?气去。 「不不,不看你磕头,俺们去找找有?没有?突咕咕和野雀子,」苗阿婆牵着她的手说。 「突咕咕和野雀子是啥?」蔓蔓立即被转移注意力。 「是鸟。」 突咕咕是斑鸠,野雀子叫喜鹊。 苗阿婆带着蔓蔓在刺槐林里?找宝似的,时不时能听见蔓蔓嘻嘻哈哈的声音,或者哇哇的惊嘆。 全然忘记还在树上薅槐米的姜青禾,她只能说命不苦,她心苦。 摘了一背篓的槐米,又?仔仔细细选半开未开的花骨朵摘下带回家吃。 全开的槐花甜味渐淡,没那么好吃,太过?收紧的也不好,还没开长呢,只有?含苞待放的最好吃。 她全摘完从?树上下来,苗阿婆给蔓蔓串了好些?槐花手串,一只小手上带五六只,把蔓蔓美得下山的时候,也一蹦一跳。 还即兴作?诗一首,「磕头虫,磕磕磕。」 「突咕咕,咕咕咕。」 「槐花花,香香香。」 她说完自个儿?笑得咧大?嘴,姜青禾跟苗阿婆也放声大?笑。 槐米要晒干了才好用,也能生熟槐米混用,但槐花现在洗干净就可以吃,只是姜青禾不会烧。 她以前也没吃过?槐花,唯一知?道槐花能和鸡蛋一起炒,只能说鸡蛋配野菜,绝配。 请苗阿婆来掌勺的,苗阿婆说:「俺吃过?最好的槐花,是掺了白面和槐花蜜的,上锅一蒸,真甜嘞。」 「俺们会做槐花洋芋擦擦,法子也不难。洋芋擦成丝,放点面粉,精白面可吃不起,来点苞米面啥的都?成,娃要吃不惯,再掺点白面。」 「粉要澄得匀,花里?头都?搁上,洋芋丝拌一拌,到锅里?蒸,别蒸久了,往外腾腾冒气拿出来。」 槐花洋芋擦擦蒸完后,还能炒着吃,不想炒浇点热油、辣子拌一拌。 姜青禾觉得槐花麦饭好吃,单纯的槐花裹粉,上锅蒸出来,一掀盖那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袭来,吃一口原汁原味的,觉得这个春天才算没白过?。 蔓蔓喜欢放了糖的,越甜越好,嚼着花她说:「羊吃草,我吃花,我跟它是一家。」 「那我帮你把被子拿过?去,让你在羊圈里?安个家,」姜青禾吃一口麦饭说。 蔓蔓摇了摇头,「不行啊,爹跟我说过?,要跟娘一起睡。」 她老老实实吃着饭,小嘴叭叭,「不然夜里?娘你害怕了,我有?小羊抱着睡,你没有?蔓蔓陪呀。」 「我会好好陪你的。」 姜青禾短暂地下了个决定,这个得写进蔓蔓日记里?。 小小的娃,有?时从?她的话里?能感觉充沛的爱意,直率而坦诚。 反正作?为她娘是招架不住的。 母女俩温情脉脉,当然在夜里?睡觉时,蔓蔓第五次一脚踹到姜青禾腰上和腿上,把人生生踹醒后,这份感情立即烟消云散。 第二日天晴朗,阳光勐烈,难得穿件薄袄子,背后也渗出汗来。 到下午槐米早已蔫巴,苗阿婆过?来转悠时抓了把槐米摸了摸,差不多干透了。 让姜青禾去烧灶,准备个专门煮料的锅,以后就不再用这个锅煮其他的。 「俺们现在是染得急,染坊那可不是这样的,」苗阿婆搅动?着锅里?的槐米,她盖上木盖时又?说,「得掐着时候去摘土槐的槐米,还要个好天,阴一点都?不成。白灰滤过?才上锅蒸熟,一天晒得干透了,染出来色才好。」 姜青禾边点头边记,光听没用,她还得时不时拿出来翻翻,重点记一记,苗阿婆说的白灰其实是石灰。 「槐花要染色,刚开不能摘,得土槐花黄了些?,摘下立即煮了颜色最好。要是非得晒干后,你记得,要搁一小把白灰掺一掺,好好放,啥时候都?能用。」 苗阿婆寻了个椅子坐下,煮槐米水得要一会儿?,她舀了勺明矾倒盆里?,用水泡开,「这个明矾得搁,搁了色不容易褪,量也甭太多,一小勺尽够了。」 「泡了后搅一搅,羊毛线放进去泡会儿?,线染色会往里?缩一点,瞧着比没放下去前又?扁又?短些?,这都?有?的,没啥事。」 「你也可以先把羊毛线放槐米水里?煮,再进明矾水里?,记得浸水洗几遍。」 苗阿婆再将煮好的槐米水过?筛,只留下偏绿的染料水,屋里?瀰漫着一股微带苦涩的味道。 姜青禾一边听一边蘸墨奋笔疾书,眼神还不忘牢牢盯着,等苗阿婆将羊毛线浸在槐米水里?,她立刻停笔,凑过?去蹲在那瞧。 原本雪白的羊毛线,被棍子杵在黄水里?,一点点染上黄色,后头棍子拿出来,羊毛线彻底黄了,颜色还挺鲜艷,像是刚生出的油菜花。 不等姜青禾兴奋,苗阿婆说:「还得洗呢,洗了一晒,颜色就浅了。」 这也不妨碍她高兴啊,哪怕只是染出浅浅的黄,那也代?表她向前走了一大?步阿。 苗阿婆还让她也试了试,姜青禾长唿了口气,一步步按照上头来,搁明矾时愣是抹得平平,生怕放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等进行到最后一步,直接蹲在桶前,蹲的腿麻也不起来,她脸上表情淡淡,内心却像春天解冻的溪流涌动?。 那是她染出来的黄阿。 哪怕漂洗后捞出来的羊毛线,黄色并没有?那么鲜亮,犹如还没熟成的杏子,又?或是浅淡的银杏叶。 可她摸了又?摸。 即使只学会了染这一种颜色,她依旧兴奋,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跑到镇里?,揣着她大?部分的家当,买上一大?捆,抱也抱不住的白色细棉布。 全给染上颜色,浅黄深黄不在乎,做几身漂亮的春衫,然后扔了那一堆的褐布衫子灰黑衣裳。 直到苗阿婆喊她,她的理智回笼,连忙将刚才的念头甩出去,扔了她都?不可能扔了那堆衣裳。 重新买要钱的,她穷。 「这个黄还不够好,这几天让俺再想想,染黄的好些?都?忘了,俺们这地染蓝染的最好,」苗阿婆犹不满意。 姜青禾连忙说不急,可她又?有?点着急,急着想自己能教苗阿婆什么呢。 好是相互的,不是单向接受别人给予。 之前她从?毛姨那学了皮毛知?识,现在也有?断断续续去学,哪怕每回提着东西过?去,她也犹有?不安。 因为她确实没什么能教毛姨的。 可这回,她觉得自己有?能教苗阿婆的,她瞧着染了色随风摇摆的毛线,来到这一年多了,都?有?些?忘了,她以前很?会打毛线,两根长棍子能织出不同的花样。 还会钩针,有?时候花样都?是自己琢磨的。 可到这,没有?太多的颜色,羊毛单调的白,偶尔掺杂的黑,而且羊毛又?少,她已经很?久没咋动?手织过?一件衣裳,或是双毛线拖鞋。 甚至是现在,她都?有?些?想不起那些?曾经勾画的图样,记忆模煳。 姜青禾站在风口,长长地嘆了口气,满屋子乱转,才发现没有?适合的工具。 她揉揉脑袋,最后决定去数钱,明天还得去春集买种子,再去瞅眼细棉布啥价。 先买一匹,偷摸给蔓蔓做身俏丽的衣裳,等到过?生辰的时候送给她。 第56章 春集 当姜青禾怀揣着一两碎银, 右手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左手拉着蔓蔓,站在人声鼎沸的春集时。 她扭头跟旁边将马骡子拴在树上?的虎妮说:「你也没说这?春集是?这?样式的啊?」 「你说的是?哪的话,」虎妮听着她?怪异的腔调, 摸摸头, 「这?集不年年都是这个德行。」 宋大花插了话进来?, 「啥,啥呀,俺瞅这集不挺好的。」 就是?因为好,姜青禾掏掏自己的兜,内心默默流泪, 她?还觉得这?小地方能卖啥稀罕种子,不都是?麦子糜子谷子, 花种就喇叭花凤仙花啥的山野品种。 可她?听着那叫卖声, 她?才是?土鳖。 「接杏, 大接杏喽, 东乡族的接杏, 个大皮薄肉又甜,比桃还大哩。」 「桃哎桃, 干桃、迟水桃、硃砂尖、晚熟桃、水桃, 啥桃都有, 桃三杏四, 俺这?都是?三四年的桃种嘞, 」卖桃的赶紧接上?,吆喝得贼卖力?。 有个小贩还站到树墩上?喊:「牡丹, 牡丹要不要,啥红的紫的, 拿回去还教你咋种,买两株三十钱——」 「马腿大白菜,叶子大绿实得嘞,爽口又脆,好吃不贵」 「西南那来?的柿子树哟,甜柿,耐种得很嘞——」 「本地莲花白、黄辣子、疙瘩菜呦」 「绿货来?几株哟,冬果、长把梨,窝梨子、吊蛋子嘞,一株八十钱,三年的树苗,栽了今年就能生果哩。」 各色的叫卖声层出不穷,姜青禾每听一句,就觉得昨天?数钱时的自己,脑子进了水,还觉得没啥能买。 她?其实才是?个瓜货。 姜青禾也就消沉一会儿,听到上?句还想了想,问虎妮:「啥是?绿货?」 有绿货就有红货,红檎、沙果、紫檎、花檎就属于红货。 「梨阿,梨树那么老多,俺们?都叫绿货,」虎妮紧紧拉住小草,回过头说。 大花男人此时一改往日沉默的样子,平日老不说话,叫大伙要忘了他以?前是?个天?把式,专种果树的。 「那梨树能买几株,」大花男人说,「长把梨味道酸,虽说梨吃起来?水少,买是?能买的,摘了后窝熟就鲜脆了。」 「梨子里最好的是?冬果梨,个头大肉脆,还甜。」 虎妮接了一茬,「寒天?吃热冬果比姜汤还好使,梨肉甜,喝了啥风黄脑热都消了。」 「那上?年咋没卖嘞?」姜青禾不解,不然她?至于这?么执着让蔓蔓喝姜茶驱寒。 「上?年生得少呗,全给富户了,种果种粮不都这?样,靠天?时吃饭,哪有年年都结老多的,」虎妮也惋惜,上?年愣是?一个梨都没吃到。 「贵哥,你给挑几株呗,」姜青禾反正是?这?也想种那也想种,只要果树种得多,年年都有果子吃。 宋大花连忙问,「种几株,天?爷哎,你吃那老些做啥,而?且这?梨树不能栽自家院子里的,不吉利。」 「一株给你,让贵哥替我照料那些果树成不,一株给四婆,她?前几日喉疾不是?又犯了,再买个两株自个儿吃,」姜青禾盘算得特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宋大花跟虎妮说:「你说她?苕的是?不,俺那一路走?过来?,愣是?没瞧过这?么傻大方的人。买株得了,俺们?有几张嘴阿,能吃下那老些梨。」 「卖阿,」姜青禾这?一年总算寻摸出点?门路出来?了,虽然她?觉得自己还没摸透春山湾这?个地方,但她?晓得湾里没人种梨阿,梨是?个好东西,化痰止咳、清热解毒。 这?个念头吧,也不算是?临时冒出来?的。从她?知道最近宋大花夫妇天?不亮起床,去别人地里耕地,一亩地耕整整两天?,摸黑去夜里摸黑回,只肯给两文的时候。 她?不平中又琢磨,到底咋能让他们?也能赚到钱,帮人种地肯定是?没有前途也没有「钱」途的,做酱菜没有盐路等于白说,光靠手工活能赚几个子,但起不了青砖房。 直到今天?看到这?个梨树,她?灵光一闪,种梨成啊,买几棵试种些。 这?也要看春山湾的水土适不适合种植,有些梨树不挑,耐旱,有些梨金贵,养着养着就不结果了,一下买老多,到时候亏得只有自个儿。 赚钱也得讲究步子,大跨步除了会扯着裆,还会摔跟头。 「卖给谁,」宋大花也不听那些吆喝了,谈起赚钱她?很有兴头。 姜青禾说:「近的你可以?先卖给湾里人,远的拿镇上?来?卖呗,果子哪都有销路的嘛。」 二妞子在旁边探头,嘻嘻笑道:「娘你种梨子呗,到时候俺跟虎子帮你卖。」 「走?走?走?,一边儿去,娃娃伢伢插啥嘴,」宋大花又拉着姜青禾低声问,「你说这?种梨树真能有出路不,你晓得俺是?最信你的。」 「能种活能种好,就有出路,」姜青禾给了前提。 虎妮也琢磨,一拍手,「这?不错,你晓得湾里有几家院子里种果树的不,二三十家,种的啥,山里刨的沙枣,野果子。不是?吃不起,而?是?其他果树种不好。」 「哎呀,种果树俺男人行啊,天?把式不是?白叫的,俺买几株,」宋大花拍板。 这?下换姜青禾傻眼了,「哎,八十一株呢,不跟贵哥再商量商量?」 「商量个啥,」宋大花跟她?避开人小声点?说,「俺家那个以?前也挺活络的,哪怕天?天?在果树里转悠,也挺爱说。眼下这?模样是?还憋闷着呢,管果树能不能赚,俺做事也不全是?往钱眼里瞅的。」 「人活着,没个奔头咋行。」 大花男人掩饰不住的兴奋,他搓着手问,「真买啊?」 「买两株先种种呗,」 「还有我这?的,不要四株,三株就成了,」姜青禾插了一句。 大花男人兴致高昂地直点?头,「山里的地,荒地俺全瞅过,干硬的土地不能种梨子,倒是?后院那片沙地,种苞谷小麦啥的不成,种梨子倒是?可以?。」 宋大花给了姜青禾个眼神,意思是?你瞅瞅,这?不就有劲头了。 由于姜青禾一再坚持要分一株树苗给四婆,虎妮没买,大花男人帮着在卖梨苗的摊子上?挑了四株冬果梨的种,另外还单买了株旁的。 「这?是?啥种?」宋大花问。 「软儿梨的,不晓得能不能种得活,」大花男人小心翼翼地握着梨树枝条。小小矮矮一株有分叉没枝叶,底下用布包着土块。 果苗这?玩意,没个把式瞧,很容易被骗,一年生苗当三年来?卖,说了当年结果,但是?养个三年都长不出一粒来?。 要不会说卖的梨树,但其实是?山里的野树挖来?,相近的拿来?充数,耍滑头不正经?做买卖的虽少,可也不是?没有。 大花男人蹲着瞧梨树的间隙,几人去逛了其他种苗铺子。春集的人多,但市集特别大,几乎从旱码头一直蜿蜒缠绕到乌江上?游,几百米的距离。 所以?人多也分散,不会有像年货集那样,钻在人群里觉得有窒息感。 每个铺子有小半米的距离,怕人多冲撞了种子,到时候掉地上?捡起来?不方便。 没有招幌,连块布都没有,只有敞口的袋子一个个摆着。要不就是?一棵棵树苗架在大轱辘车边,要买自己瞧。 这?里没有秤这?种东西,基本用碗或是?量米的升和斗。有特殊点?的,会让你直接上?单手抓,抓到多少是?多少,只适用于种子便宜又特别小巧的。 姜青禾认不出啥种子,而?且好坏压根看不来?,一路扒着宋大花跟虎妮,跟在她?俩屁股后头捡漏。 而?蔓蔓她?看不来?阿,但是?她?会听啊,好多有意思的话,每次听到她?就扭头跟二妞子和小草说,三人偷笑。 比如?经?过卖莲韭的摊子,是?卖花的,种子特别小。但小贩手腕上?下翻动,像是?在翻花手一样,还唱道:「打花花手,卖莲韭,莲韭高,闪折腰。」 可给蔓蔓迷住不走?了,她?也学着翻花手,手短又胖还不灵活。她?现在连剪刀都握不好,更?别提谈什么翻花手,可把二妞子笑得差点?倒地。 又比如?说姜青禾几个大人买豌豆,蹲在那挑挑捡捡。 边上?小贩的儿子沖蔓蔓几个女娃,吐了吐舌头,又用手指刮着脸颊。大声念道:「羞,羞,把脸抠,抠下窝儿种豌豆,今年不收明年收,明年不收叫贼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念完还摆了个鬼脸,伸出舌头略略几声。 蔓蔓才不怕他,沖他呲牙,扭过头大声地跟二妞子说:「姐姐,你看有潮子!」 潮子在本地方言里有傻,做事不正常的意思,相当于失智。 二妞子哈哈大笑,小草躲在她?后面,不敢笑,眼神瞟着,怕那男娃突然愤怒而?起的拳头。 自个儿害怕着,还要去拉蔓蔓。 可那男娃顿时歇了气,他是?个窝里罩,别人比他横,又不怕他,他觉得没意思极了。 蔓蔓半点?不得意,她?骂完人家潮子又上?前跟男孩说:「你刚才真怪,那样老丑了。」 男娃重重哼了声,不想搭理?她?,可蔓蔓又嘴巴甜甜地道:「但你念的那叫啥,老好听了,我想学。」 「真的?」男娃得意,「那是?俺们?这?地编的,叫啥俺也不晓得。算你识相,俺教教你。」 「羞,羞,把脸抠,」蔓蔓跟着他一字一句学,没咋用过的脑袋就事好使,只跟了两遍就会了。 她?很高兴地蹦出个蒙古词,「赛音!」(好) 其实她?现在蒙语会得可不少了,姜青禾并没有特意去教她?,怕有要求小娃就不学了。 所以?放养着,徐祯学的时候,蔓蔓也很有兴致地来?听,只要不是?强制性的,她?对啥都觉得有意思。 也许晚些等牧民回到草原,她?都能跟他们?搭上?几句话了。 到时候她?一定要介绍自己的蒙古名字,啥宝来?着,想不起来?了。 才四岁的娃,脑瓜子只能记住一点?,她?这?会记了这?首儿歌,其他记不下了。一遍遍念给二妞子她?俩听,又说给姜青禾几个大人听,反反覆覆地念,也不觉得累。 甚至她?还说:「等爹回来?,我也要念给他听。」 可是?,爹怎么还不回来?呢? 蔓蔓只稍稍苦恼了会儿,又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姜青禾揉揉耳朵,着实松了口气。 手里提着一篮子的种子,还在四处观望,碰见花佬儿的摊,拉着蔓蔓叫上?宋大花几个去瞧瞧。 所有种子铺里,逛花铺子是?最有意思的,但凡不是?适生期的花,只卖种子的话,花佬儿必定会从他的包袋里,掏出一本卷边发黄的花册。 上?头请画匠画了花样子,啥名没写?,花佬儿每张都一清二楚。 「你瞅瞅,有没有中意的,你就尽管放心买,要是?种下去有不对的,你只管到西口村来?找俺,就问花佬儿在哪就晓得了,」花佬儿说。 花佬儿是?这?地对养花人的称唿。 姜青禾眼下才想起,这?不是?上?次王阿婆说的隔壁村的花佬儿吗,本来?还想去一趟的,没想到在春集给碰上?了。 她?拿过花册蹲下来?跟蔓蔓一起瞧,蔓蔓点?点?一张画,那画上?的花是?一串花株开满了好些粉色的花,上?了色,很灵动。 姜青禾一瞧,这?不蜀锦吗。 花佬儿却说:「馒头花阿。」 「公公,为啥叫馒头花呀,」蔓蔓问。 他即兴来?了句,「大豆花开是?虎张口,馒头花活象个绣球,但是?不叫绣球花,就叫馒头花。」 蔓蔓脑子转着,压根没转过弯来?,啥馒头绣球的。 花佬儿说完,又跟姜青禾「这?也好种的,春秋两季都能种,你回去后把种子那皮给剥了,要泡水的,等它?出芽找块好地给种上?,土盖一点?别盖多了。不贵,一碗种子俺只收你十个钱。」 「这?花分单瓣,重瓣,单瓣你拿回去泡水出芽能立即种下。重瓣要等着,隔年再种,开花还是?重瓣好,两个都买点?呗,俺给你做点?记号头。」 姜青禾要了两种,这?花着实漂亮。她?觉得价不贵,但按照惯例,是?得讨价还价的,不然总觉得自己买亏了。 「那给你搭株马兰的呗,」花佬儿说。 虎妮啧了声,「这?玩意不山野地头到处都有的,别想煳弄俺,给换个,诺,马茹茹挺好的。」 她?点?点?蔓蔓随手翻过的一页。 「不行,得给俺搭两个麻钱,好歹跑山里挖的,」花佬儿不肯退让,拿出他挖的马茹茹根苗递过去。 「这?玩意很容易活,多浇点?水,它?爱晒日头,多买几株嘛,到时候长成一片,多招眼阿。」 姜青禾瞟了眼那花册,嚯了声,这?不蔷薇吗,还是?野蔷薇,她?早年也是?沉迷过一段时间种花的,勉强能瞧出来?。 这?花开出来?特别漂亮,种的多一簇簇聚成一片,那夹杂点?艷丽的粉色在绿叶的映衬下格外美丽。 尤其搭了架子,做个花墙,那等开花的时候,难以?想像的漂亮。 姜青禾一气要了十来?株,可把花佬儿给美笑了,他说:「俺家还有不少好货,没摆出来?,要是?有空你去西口村找俺。」 「栀子有没有?」姜青禾问,就算她?从前没染过色,她?也知道栀子花染黄特别好。 「啥?没听过,你会画不?」 姜青禾还真能给他来?一手,花佬儿捧着画看了又看,摇摇头说:「没得,南边的,老些花在俺们?这?都种不活,要是?西南来?的还好说。」 「红花有不?」姜青禾也不气馁又问,她?出来?前苗阿婆还给她?列了几样染色的,让她?在春集上?问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有是?有,红花在俺们?这?都烂在手里了,老多了,你瞅那红花田成片成片的。不过俺今天?没带,你改天?来?村里,俺那都是?能染正红的货色,包管好。」 「那回回茜根有没有?」姜青禾又问。 「回回茜根阿,这?玩意俺不种的,俺又不染色,不过你买了俺这?么些东西,俺给你指个路子,」花佬儿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土,瞟着外面,他指着对面堆着一大捆草料的地方。 「你去找他,就说花佬儿跟你说的,不然那小子拿春茜草的根给你充数呢,」花佬儿一挠头,对宋大花和虎妮说:「要不,你们?给俺看会儿摊,俺领妹子去买点?。」 「成啊,保管给你看得牢牢的。」 花佬儿犹有不放心,一步三回头领着姜青禾去了对面的摊子,那人靠在一堆草料里,要是?不说,大伙指定以?为他是?卖草料的。 「陈三,陈三,」花佬儿喊他,「来?点?回回茜根!」 「喊啥嘞,」陈三不耐烦地抬头,又立马变了脸色,「叔是?你啊,买啥,回回茜根阿。」 「有是?有,拿回去插在土里多浇水,不要晒日头,多管管保准能活,十钱一株不二价,」陈三说,「回回那的茜根比寻常都要好,染出来?的红比旁的艷。况且你不种拿回去也能染。要晓得茜草得长一年,才能染出点?红,这?茜根起码三年,才能刨了做染料,十个钱半点?不亏。」 花佬儿晓得的,但他也坑了侄子一把,「成啊,你再送她?一包回回茜草的种子。」 「叔,你可别太坑了。」 姜青禾喜闻乐见阿,「送我包种子,我买十根。」 「送你两包,你买二十根成不?」陈三立刻打蛇随棍上?。 「土靛有不?有就再买点?,记的送我两包种子。」 姜青禾半点?不肯吃亏,土靛是?制蓝最为广泛的染料,学名应该叫做蓼蓝。 「成啊,一百二十个钱,」陈三去后头拿了綑扎好的回回茜根,又拿了三小包种子。 拆了叫花佬儿验过,姜青禾这?才付了钱,反正好差她?也半点?不晓得。 后头杂七杂八的种子买了一大堆,最后留下的百来?个钱,她?把西南那边来?的甜柿子树苗也给买了。 能不能在这?里成活,能不能结出甜果,那谁也不晓得,只是?姜青禾自己馋柿饼吃了,谁叫这?地柿子不产,板栗也不产,愁人。 只是?细棉布还没买,下回再来?一趟。 大家挤在一辆车上?悠悠晃晃回了家,今天?太晚了,果树得在响晴天?移植,明天?是?个好天?。还好不管梨树苗和柿子苗都适合在春季移植,尤其是?四月初。 夜里姜青禾理?着东西,蔓蔓吃完饭,跑到宋大花家玩了会儿,回来?后满脸不高兴。 她?嘟囔,「爹怎么还没回来??」 别人都有爹陪着,她?爹咋还没回。 姜青禾算了算,徐祯已经?走?了差不多五天?了,而?且期间只有第三天?捎了口信,说自己还要晚几天?回来?。 她?越想心越悬着,索性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蔓蔓愁眉不展的脸说:「明天?带你去找你爹。」 「娘你知道爹在哪吗?」蔓蔓立即问。 之前她?只瞟了眼,徐祯说会早点?回来?,她?也就没仔细看。姜青禾现在翻了翻上?回徐祯写?的纸头,她?一字一句念,「陈大户家,西口村。」 她?念完才发现,这?不巧了吗,花佬儿那村。 第57章 韭菜盒子 西口村是距离春山湾最近的村落, 要翻过一片戈壁,穿过长长的白杨树林,从天麻麻亮到全亮并出现日光,才看见水流旁边的村落。 一眼?望去, 水是黄的, 房屋除了偶尔有几抹青以外, 其?余全是黄漫漫的,土更黄,只有天是蓝的,山是绿的, 西口村在大山和江流夹缝中?, 道路狭窄交错,抵达村口时, 两匹马骡子急急要去寻水喝。虎妮解了绳, 一手拽一只去喝水, 她不去村里先?, 等会儿还要领着马骡子去吃草。 姜青禾拉下她和蔓蔓的头巾, 伸出去一抖全是沙,春起风沙大她算是见识到了。 蔓蔓呸呸好几声, 她边吐边还想伸手摸自己舌头, 有沙子?飞到嘴巴里去了。姜青禾给她灌了几口水漱漱, 才算好受。 西口这?个村落房子?密集, 村口聚了一堆人, 围成一圈,在捣沤好的肥料, 瀰漫着浓而不散的臭味 蔓蔓还没走过去,她嗅了一下?, 然后钻姜青禾背后,闷闷地?说了句,「好臭。」 姜青禾也觉得臭,熏得人上头,她也要哕了,娘俩都裹住头巾,背着包袱小步凑上去。 「大娘,你?们村陈大户家在哪?」姜青禾问,要不是有头巾遮挡,她都要翻白眼?了,太臭了! 「你?哪村的,找他做甚,」大娘很警惕地?瞧着她。 姜青禾连忙说了来意,大娘面上立即挤出一团笑意,「原来是徐把?式家里人啊,害,早说吶。」 「俺带你?去,」大娘这?会儿又十?足热心?肠,「俺们村平常离得远,甭说木匠了,连毡匠都不愿意来。」 「村里又没个木匠把?式,徐把?式本来是陈大户请了做门窗的,陈大户人好嘞,让徐把?式停了工,先?给俺们村里那些破桶烂箱子?修一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你?家男人也好哩,没收钱,还教俺们咋苴下?次也不漏,修的板致,咋磕都不坏。旁的小娃在他边上看,也随他们瞧,问啥都回,不像其?他把?式藏着掖着。」 「你?家男人一点?不燥,俺瞧着就是个顶老实的人,边上这?是他闺女阿,丫头多水灵阿,挺好挺好,一点?不孬。」 大娘话哒哒往外冒,上下?两瓣嘴唇没合上过,姜青禾愣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还有的修呢,徐把?式在俺们村庙里,那庙没供啥了,正好拾掇拾掇,叫徐把?式一伙人住那先?。」 「就住庙里?」姜青禾揪住这?个问。 大娘阿了声,又笑道:「那庙可好了,原先?供土地?神的,后来新建了个,这?庙就不用了。早前还有庙官的,砌了好多屋子?,连炕都有哩。」 「诺,你?瞅,再往前走就到了,」大娘指给姜青禾看,自己蹬了一地?的灰,飞跑上前跑到院子?里。 嗓门大得离谱,她喊:「徐把?式,你?婆娘领着娃来瞧你?了,快出来,快出来瞅一眼?阿。」 「徐把?式你?听见了不,你?婆娘来了!你?闺女也来了,你?真是有福,那老远两人来瞧你?。」 姜青禾愣住,蔓蔓拉下?点?头巾,她小声说:「娘,不是说悄悄的吗?」 说好的惊喜呢? 姜青禾咳了声,瞅着好些大爷大娘从院子?里探出头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她默默拉上了自己的头巾,只留半双眼?睛。 下?回铁定不来了。 至于庙里被大嗓门惊到的徐祯,正在刨木花,没听清楚还楞了会儿,不自觉拿着刨子?站了起来。 听清楚后立即放了刨子?,抖抖身?上的碎屑从台阶上跳下?去,他高兴呀,高兴到一直笑。 直到蔓蔓扑进他怀里,徐祯想还好昨天跑到河里去洗了身?子?,换了件衣裳。 「爹,你?咋老不回家,要我和娘来瞧你?,」蔓蔓趴着他肩头连声质问。 徐祯一手托着大胖闺女的屁股,还有余力去牵姜青禾的手。 当然他没牵到。 门口围着那么老多的村民嘞,娘嘞,姜青禾只觉得脸上烧得慌,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小把?式,家里婆娘来了呀,」 「这?娃真壮实又活泛,晌午来俺那吃呗,」 「上俺家吃,今天给俺修的面柜,你?们逞啥能,」 徐祯牢牢抱住蔓蔓,笑着说:「不不,叔婶别麻烦了。」 「是啊,我带干粮了,凑活吃一顿,」姜青禾也忙道,她哪好意思上人家里吃饭去。 又被拉着寒暄了好一会儿,大伙才散去,姜青禾委实松了口气,她转头跟徐祯说:「要是晓得你?在村里有这?个待遇,说啥我都不来看你?。」 「确实别来好,」徐祯接收到姜青禾的凝视,他笑了笑,「这?路老难走了,一路上颠得很吧。我个大男人还有三德叔一伙子?人,在哪吃得了亏,倒是你?们过来,才叫人不放心?。」 万一路上出点?啥事,徐祯都不敢想。 蔓蔓嘻嘻笑,「虎妮姨姨一起来的,她老厉害了,蔓蔓才不怕。」 徐祯捏捏她鼻子?,眼?神却看着姜青禾,温声道:「可爹怕呀。」 「爹你?是个好大的人了,」蔓蔓伸出手刮刮脸,「羞,羞,把?脸抠。」 「得,祖宗你?别念了,赶紧下?来让你?爹歇会儿,」姜青禾说,又进了庙瞅了瞅,空屋子?确实多,也有炕,铺了层草垫着。 姜青禾在唯一张能用的桌子?上拆开包袱,一边拿东西一边问,「这?几天吃的好不好?」 「还成,村里人送来的黏饭配野菜窝窝,炒腊肉,有时候陈大户家烧了也叫我去吃,」徐祯将蔓蔓放下?来,一样样数着这?些天自个儿吃的,反正他吃啥都行。 「蔓蔓呢,在家好不好?」 「婶婶和姨姨还有婆婆,都说我是乖伢子?,」蔓蔓昂起头,她才不捣蛋。 「咋你?娘没夸你?嘞,」徐祯摸摸她的背,探探有没有出汗。 蔓蔓趴在他肩头,悄咪咪地?说:「那是俺娘不识货。」 她昨天老听春集上的人说,不识货不识货,她也学会了,她自信满满,自个儿是顶好的货。 可叫徐祯笑出了声,姜青禾斜睨这?父女俩一眼?,拿出她昨天做的干粮一样样说:「这?罐是腌小蒜,特意放了点?辣子?,做了点?白面馒头,你?拿着下?点?饭。山里野韭能摘了,做了些韭菜盒子?,起早烙的,这?下?摸着还有点?热乎,来,赶紧吃一个。」 姜青禾捏着韭菜盒子?递给徐祯,这?时山里的野韭嫩,没有那么多筋头,剁碎后拌了个熟鸡蛋,包圆烙成两面金黄。 外表油漉漉,韭菜盒子?不薄,挺厚,一口下?去香喷喷,叫每天只吃点?粗粮腌菜的胃,一下?有了充实的满足感。 蔓蔓吃的是半圆形的韭菜盒子?,她抓着啃,虽然她不爱吃韭菜,但看着别人吃她就馋,最后半个都进了徐祯的肚子?。 姜青禾还带了罐肉酱,纯肉酱,一小块的肉自己和闺女没吃多少,全拿来给徐祯。要是吃黏饭、馇馇、窝窝头,能下?饭不少。 「带些回去吧,等过两天我也回了,陈大户的门窗就家里做去,」徐祯说着将肉酱放回到包袱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又一点?点?将事情交代,「这?趟没赚到几个钱,给村里人修东西,陈大户说给我银子?,我也没接。」 姜青禾也没有生气,坐在破旧的矮凳上静静听他说,「这?村你?来应该都瞅见了,大多住土房,更多的住窑洞,陈大户是那最富的了。 那天见我们来,村里那些阿公阿婆不晓得多高兴,想找我们修修桶,那些桶有些生了青苔,有些漏了底,上他们家一瞧,都破破烂烂的,没几件好东西。」 「我就想着帮忙修修算了,也不收钱了,他们又能拿出几个钱来。就算别人觉得我傻,可我至少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那就让别人说去吧,」姜青禾笑,「反正我们本来也不聪明。」 他和她不就是很普通的人,哪怕穿越,也过着很普通的生活。 普通人有时候就是会突然感性,突然犯傻。 至少身?边还有个人懂自己。 徐祯也笑,这?件事他憋了很多天,三德叔骂他苕,可他又觉得自己傻人有傻福。 「我是没收钱,帮村里人补,可陈大户也好,村里大家也好。找了砖窑匠,大伙一起挖土,说是帮我烧了一炉砖,不收我钱。」 可最让徐祯高兴的不是这?件事情,知道大伙这?个决定时,他有点?想哭,当然他也不好意思哭。 「他们说,我给他们白修了这?么多天,家里又只有妻儿,荒地?又多,生生少了个壮劳力,到时候误了地?里农时才是罪过。」 「大伙就说到时候让家里的大小伙子?,都跟我一起回去耕地?,包顿饭吃就行,」徐祯将头挨在姜青禾身?上,他说:「我没办法拒绝。」 每次农忙,他自个儿还好,可姜青禾被折腾的腰疼好几天,手上没一处好皮,磨得人半死不活。 种田的苦,只有种过的人才知道。 哪怕他自己吃点?苦头,苗苗能少受点?累,他也很满足了。所以有人愿意上门耕地?,徐祯宁愿给钱都想请他们去,比白得那砖块还叫他开心?。 他的心?里热烫而熨帖。 「是善因得善果。」 真要姜青禾煽点?情,说啥话,她也说不出来,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她反而还嘱咐徐祯,「那你?得给人家好好做,别马虎。也注意着点?手,肩膀活动下?,别给自己累垮了,赚钱又不是一天两天能赚到的。」 「我和蔓蔓在家里等你?晓得不?」 徐祯说:「夜里门窗要锁好,没砌墙,我怕得很。」 「别担心?,吃你?的韭菜盒子?。」 过会儿虎妮也找到了地?,她一进门就说:「嚯,徐祯,你?在这?地?处得够好的,一说找你?,五六个抢着要带俺来。」 「可不是,」姜青禾笑。 徐祯被说得不好意思,嘴里塞着韭菜盒子?不吱声。 西口村的人确实不错,晌午还非得一波波人上门来拉,请人去家里吃饭,姜青禾哪好意思去吃,人家又巴巴送了野菜饼上门。 虽然没用白面,也没放多少盐,可那点?香和那份情,叫人味在舌尖,暖在心?尖。 晌午后还得去一趟花佬儿那,红花种还没拿,再瞧瞧有没有新奇的花种。 徐祯想跟她们一道去,可院子?里又放着大伙的东西,不好走。 他眼?巴巴瞧着,真捨不得挪步。 姜青禾跟他招招手,蔓蔓抱着他时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爹你?听话,晚些蔓蔓还来瞧你?嗷。」 「爹就等你?这?句话。」 等几人的视线消失,他才缓慢移动脚步进屋,握了握僵硬的手指,准备接着干。 嘴里还含着姜青禾塞给他的糖块,品着甜,干劲也多了些。 至于姜青禾找花佬儿的家,那是一点?不难找。塞了一粒奶块给边上的女娃,人家一熘烟跑出去在前面带路,见她们没跟上,还赶紧跑回来。 花佬儿那屋前屋后全是花,一串串粉铃铛似的花朵,高出绿叶,又矮于小小一团团的白花。更远的草地?上,一长条紫黄左右摆动,更多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角落里,点?缀春天的美丽。 当风拂过一片粉色的花丛,花瓣轻颤颤。 美得让人失语,蔓蔓更是连连跳了又跳,一直在哇哇哇。 当然如果花佬儿没出来的话,这?画面是动人。可欣赏着花丛,突然从中?钻出个瘦削的老头,鬍子?拉碴的,穿的灰扑扑,一下?就没那么美了。 「大妹子?你?啊,这?么快就来了呀,红花种俺昨天给你?找好了,」花佬儿朝她们招手,「你?们进屋来。」 屋子?狭窄,一进门就是高矮不一的花架,上头放着花盆,对门柜子?里都是一包包的种子?,花香太沖鼻了,花粉过敏的在这?里得休克。 虎妮连忙抱着蔓蔓出去,姜青禾被熏得晕乎乎,只要了红花种。 当然她还看到样种子?,「这?是葵花籽吗?」 「是葵花,你?要不?俺们这?里种的人还挺多,你?们湾里没见几个人来买过,没想到你?还挺识货。这?葵花籽爱晒日头,你?种在朝阳那就行。」 「来点?,」姜青禾虽然并没有那么喜欢向日葵,但她爱啃瓜子?。 没在花佬儿这?待太久,主要走得晚了,夜里得走那片戈壁滩,属实吓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紧赶慢赶从西口村回了家,到家天就彻底黑了下?来,被车颠得哪哪都疼,没吃啥就睡了。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姜青禾出来洗脸刷牙,她那嘴里还插着根牙刷,渐渐站直身?子?,望向北海子?的方向。 她听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揉了揉眼?睛,都怕自己看错了,可那一辆辆驶来的勒勒车不是假的。 直到领头的巴图尔骑着马赶过来,一脸大鬍子?,还很兴奋地?说:「妹子?,额们给你?送粪来了!」 「阿,阿?」 姜青禾不敢相?信,姜青禾震惊。 第58章 泼鸡蛋 在这个地方, 见面礼带什么都不?稀奇,只不?过很少有人送几十筐粪的。 「啥,送肥,送几十筐肥, 天老?爷哟, 」宋大花差点没叫左脚绊右脚给摔了, 她见到了啥嘞。 这阵仗将苗阿婆也震住了,老?太太喃喃自语,「活得久,见鬼的事也多了。」 匆匆赶来的虎妮更是惊诧,她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 「你们这是扒了多少牛羊的沟子嘞!」 沟子?是屁股的意思?,巴图尔听得懂, 顿时急了。 「没扒, 」他说起方言来依旧蹩脚, 他吹鬍子?瞪眼, 「没扒沟子?, 额扒沟子?做啥!」 「你别由嘴胡拉!」 虎妮大笑,「怪俺这张嘴, 俺想?说一沟子?两肋巴成不??」 一沟子?两肋巴是很多的意思?, 在场听没听懂的反正一阵笑, 巴图尔不?搭理她, 扭头去找姜青禾, 他还要说明?白的,「肥全给?你, 筐贵,要还的。」 「哥, 你让我缓缓,」姜青禾不?理解,且摸摸胳膊,她渗得慌「你们送我这老?多的肥做啥?」 「有?啥想?叫我做的,直说嘛,都认识那?老?久了,不?用?整这一套的哈,」姜青禾她说完,又对着旁边的汉子?喊,「停停停,不?要搬,不?要搬!」 她受不?起这份大礼阿。 这喊声差点没叫卸货的小哥打个哆嗦,手?抓不?牢筐子?。 「啥帮不?帮的,你这样说不?把哥给?看低了,额们又不?是瓜皮,」巴图尔点点她,「你这个人就是半潮潮。」 姜青禾瞥他,别以为她不?知道是骂她煳涂。 巴图尔悄声说:「额们给?皮作?局也送了。」 「哈?」姜青禾摸了摸耳朵,「送了啥?」 「粪阿,」巴图尔说的理直气壮。 姜青禾彻底呆了,「大使他说啥了?」 「让额想?想?嗷,」巴图尔摸着下巴,他努力回想?,「大使说,这辈子?没想?过,还有?人给?他送那?么大的礼。他说自个儿算是开了眼了。」 「不?过谁叫额们牛羊多嘞,其他也没啥好送的,总不?能送头羊吧,寒碜。」 寒碜个鬼,姜青禾很想?白他,有?羊了不?起哦。 「你收吧收吧,下回有?事才好找你办,」巴图尔笑眯眯的,「毕竟那?钉板的事,皮毛的事,还有?做歇家不?是还没定下来吗。」 「那?也多了」 「哎,不?多不?多,」巴图尔又说,「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你还记得第一回大伙凑了麻钱,请你去跟驼队提交易换羊的事不??」 姜青禾点头,巴图尔脸上实在克制不?住笑,傻不?楞登的,「大半给?配上羔子?了,俺们配的早,一路从冬窝子?那?出来往这赶,路上有?好几头母羊产羔了。别说这大尾羊的崽是真壮实阿,那?屁股肥的,到时候给?你留只最肥的羊羔。」 其实巴图尔没说,每年?春季产褥期,接羔最怕在路上,没有?适合的地方,害怕母羊产不?下来,又怕产下来羊羔没有?照顾到位,半夜就没了。 之?前好多次转场的时候有?母羊产羔,好些在路程行进一半,羊羔子?因为种种原因相继死了。 但是不?管是配种后,或是原来大尾羊产的羊羔,只有?两三头因为照顾不?当,不?喝奶死了外,其余的基本很健壮。 要知道健壮的羊羔,就意味着可以免去很多因病死亡的风险,能够更容易长成肥硕的成年?羊。 羊羔和成年?羊不?同,卖法也不?同,光是取皮子?来说,牧民更喜欢成年?羊的皮,不?为啥,大啊。 虽然?配种并不?是一代?又或是几年?能完成的事情,但不?能不?说大尾羊比蒙古羊要抗造一点,可能因为大尾羊就是其他品种的蒙古羊跟另外羊配种出来的,所以适应得很快。 想?着过不?了多少年?,平西草原能培育出新的羊种也说不?定。 所以新恩叠旧情,才送了那?么多的肥。 姜青禾当然?没那?么容易忘事,她笑道:「那?也是你们自己配的,我那?是收了钱的,又没白给?你们做工。」 「磨磨唧唧的,给?你就收着呗,别说了,再说额脑门都要冒火了,」巴图尔挥挥手?,自己去帮忙一起倒粪了,筐得挨家挨户的还吶。 那?么多的粪,说实话够姜青禾一个人捡上半年?了,给?就要呗,谁嫌肥料少阿! 她今年?有?那?么多要种的作?物,只希望这东西越多越好,当然?送给?她别的,她也不?挑,做人要务实一点。 「禾阿,你也能当个大户了,」宋大花拍拍她的肩膀,面上十分欣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姜青禾摆手?,「啥大户,别埋汰人了。」 「粪大户多好哇,一般人还当不?上嘞,你个瓜娃子?,」宋大花气恼地点点她,不?知好歹。 粪大户实在有?点太难听了,跟骂人一样,在她成为羊大户之?前,她还摆脱不?了这个称号。 哎,真是甜蜜的烦恼。 姜青禾看着后院堆成座小山的肥料,甚至还有?点逐渐加高的趋势,她看了会?儿,想?找人说点啥。 结果一转头,苗阿婆蹲在肥料旁边,蔓蔓也蹲着,边上还凑了几个小脑袋,看的聚精会?神。 姜青禾也探头看过去,地上是只在屎壳郎推粪球,只不?过这地管它叫粪扒牛。 「这粪扒牛能滚得这么大,」虎子?感慨。 蔓蔓捏着鼻子?,哇了声,「好圆。」 「你们懂啥,它可厉害了,」二?妞子?说。 小草不?解,「厉害啥?」 二?妞子?环顾了一圈,最后一字一句道:「它厉害就厉害在,它、能、吃、屎!」 「你们能吗?」 在场一阵沉默,蔓蔓摇头捂住嘴巴,她不?能,她做不?到。 二?妞子?得意,「那?是不?是厉害?」 随即立马挨了记脑瓜崩,宋大花叉腰垂头训她,「你要能吃,你也厉害!」 把大家逗得一阵大笑,二?妞子?噘嘴不?服,但是转眼就泄气了,她还真吃不?了。 肥全卸下来时,天色还早得很,吃午饭不?合适。 姜青禾索性抓了一大把砖茶,泡了满满两壶壶的茶,一壶放了糖、红枣片、枸杞子?。喝不?惯这种的,有?另外种咸口的,放茯苓、花椒和青盐粒,本地罐罐茶喝法。 她觉得甜口的好喝,咸口的很奇怪。 小孩子?也要喝茶,尤其蔓蔓手?举得最高,她最想?喝,她要喝甜的。 姜青禾摸出家里仅剩的四个鸡蛋,打撒一煮,成鸡蛋花状后放糖。跟湾里人爱吃的泼鸡蛋很像,但她们是鸡蛋搅散生注滚水,味道不?腥。 蒙古汉子?到别人家吃茶,显得尤为拘束,尤其宋大花这个蒙古半吊子?学生,还很喜欢找他们说话。 她蒙语的发音总是东拐西拐,一句话意思?南辕北辙,本来他们还礼貌性的回几句。可宋大花的话实在密,好不?容易逮到了正宗蒙古人,自然?是想?好好交流一番的。 从介绍自己的名字开始,到后面说到哪,除了她,没人能听得懂。 把几个脸皮薄的蒙古汉子?吓的,急匆匆喝完茶就拉着勒勒车熘走了,顺带还捎了几个。巴图尔好歹坚持到最后,寒暄了几句,一出门上马鞭子?甩得飞快。 好可怕,他现在脑子?里都充斥着那?叽里咕噜的蒙语,一开口都被带跑了。 宋大花望着那?一个两个跟逃命似的,摇了摇头,「真不?中?用?。」 蔓蔓喝完茶,小小地打了个嗝,她好奇又认真地问,「婶婶,你刚才是在说鸟语吗?」 二?妞子?差点没笑出声,她好想?说,不?是鸟语,是鸭子?叫。 宋大花啥人吶,她说:「那?不?叫鸟语,那?叫蒙语,蔓蔓你得多学点,才能说出婶婶那?样的话来。」 「那?还是算了吧,我学不?会?,也说不?来,」蔓蔓很老?实,说那?样一长串叽哩咕噜的话,她舌头会?打结的。 姜青禾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换来宋大花一个白眼。她咳了声,立马收了笑,搭着虎妮的背,「喝完来帮我沤点肥呗。」 「你可真不?让人白吃白喝啊,」虎妮搁下茶碗,「走走走。」 「你们俩去吧,」宋大花喝完最后一口,她指指外头,「俺和老?贵去翻土,晚点一块来哈,这土没翻完,油菜籽都种不?下。」 不?过还好,种的是春油菜,只要在四月底前种下就成,不?算耽误事。苞谷也差不?多是这时候种,得等彻底暖和起来才好。 怕耽误的是甜菜,甜菜要早种,上旬就得把地收拾利索,顺带下黄豆,一块地套种,其余的单种,瞧瞧套种出的量能不?能多些。 宋大花急急走了,虎妮也拿上铁锹跟姜青禾一块去铲粪,干的牛羊粪不?能直接撒在土里当肥料。 要不?沤肥,要不?翻开在日头下晒到没有?一点味,打碎混土用?,还有?种是加了干草一起混合着烧。 这三种用?法上一年?姜青禾都试过,其实还是沤出来的肥力更好,其他稍显温和了点。 本来荒着的地肥力几近于无,沤肥能多一点肥就多一点,只是真的滂臭。 沤的姜青禾都快吐了,粪还有?一些,索性做了灰肥,灰肥拿来埋在果树下也不?错。 烧灰肥的话,还得专门拉到四婆家后院那?土窑里烧。加上她去年?时收的带草根的土块,加干牛羊粪,烧着后填坑,等六七天彻底成了灰烬,才能剷出来用?。 光处理这些肥料,就忙活了两天,姜青禾还抽空去翻土。总不?能仗着徐祯说的,他带人来帮忙翻地,就啥也不?干留着给?别人做吧。 所以隔天早上,哪怕手?腕再痛,背疼得一抽一抽,她还是扛着铁锹走进了地里。 当时许下豪言壮语时有?多慷慨激昂,说要把这片空地都种上油菜和甜菜,现在干起活来,她觉得话说早了,还是太年?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那?么多亩地阿,就算土长说了随便开垦,她也种不?完,除非土地神出马。 刨了几锹子?,她累得直喘气,坐在土块上喝水,徐祯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连忙站起身,刚想?招唿让徐祯过来,然?后从他的身后,一下冒出了十来个汉子?。 不?,应该说是小伙吧。至少看起来都挺年?轻,一个个身强体壮,肩扛锄头,手?拿耙子?。 让姜青禾咽了咽口水,放下跟徐祯打招唿的手?。 吓得宋大花连忙跑过来,她声音颤抖,拉着姜青禾的衣袖,「你家徐祯摊上事了?那?些人瞧着可不?像好人吶,这身板头,你快瞅,他们走过来了,咋了要寻事吶。」 宋大花已经开始用?眼神找她男人了。 「姐,你想?啥嘞,」姜青禾掰正她的身子?,「徐祯找了来给?我们种地的。」 「啥,种地的,来给?俺们种地的,」宋大花喃喃自语,打了下自己的嘴巴,眼神倏地亮了,「这哪能叫寻事的,这是群菩萨阿。」 「男的,姐,他们是男的,」姜青禾觉得宋大花傻了。 「管他嘞,你说这群小伙瞅着是不?一样哈,多有?精神吶,下地也嘎嘎好使吧,」宋大花瞅着只差流哈喇子?了。 姜青禾沉默,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祯后头的那?些小伙子?也感受到那?让人发毛的视线了,有?人说:「徐哥,这里不?会?有?啥毛鬼吧,咋叫人冷嗖嗖的。」 「你少来,不?想?做活是不?,」边上汉子?伸手?打了他一记,「好好给?徐哥做活。」 一口一个徐哥,把徐祯叫得跟道上混的一样,可在对面两人眼里,就像徐祯被这群人劫持了似的。 一晃眼大伙也碰了头,徐祯自动站到了姜青禾边上,跟她俩解释,「这是西口村来的,一个个都老?实汉子?,来帮着刨地的。」 姜青禾很含蓄地表示了欢迎,而宋大花特别热情,在她眼里,这都是来给?她干活的祖宗哎。 不?能有?丝毫慢待,要是跑了她上哪去找那?老?些冤大头,哦不?,是活祖宗。 「西口村的,那?真是很近了,」如果赶路花上一两个时辰也叫近的话。 「小哥真俊吶,这手?力气足不?」 「这小哥也挺好,下地能刨两三寸吧」 「哎呦,你指定更不?错,真是麻烦你们了,这地是有?点多哈,」 …… 姜青禾默默跟徐祯退了几步,互相看了看,只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一块走吧。 留下那?一群汉子?面面相觑,不?免都升起个念头。 这地不?会?真有?骚毛鬼吧?能上身的那?种? 等他们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又沉默,不?约而同地想?,还是回家种地吧,至少没那?么多地要翻。 不?过晌午吃了顿浇头特多的臊子?面,又爽滑又顺口,后半晌还吃上了油炒面配馍馍。 有?个瞧着十六七的小伙差点哭了,「俺在家里刨地,吃过最好的,还是个带馅的馍馍。」 「瞅你没出息的样子?,」另外个稍大点的小伙鄙夷,实际他才要哭了,之?前吃的啥玩意,泔水配硬馍。 一群人吃的面上不?做声,心?里眼泪哇啦的,撸起袖子?就是干,别说几亩地了,湖在前面都得给?填喽。 第59章 沙萝蔔拌疙瘩 论十几个壮劳力翻七八亩土地要多久, 姜青禾觉得三天?太漫长了。 因为这三天?,十几个大小?伙子的吃相她明白得够够的。蒸了五六十个馍馍,比她手掌还大,还熬了一大锅骨头汤加蒸二合饭。 愣是没吃够, 最能吃的那个吃七八个馍馍, 再喝两三碗汤, 扒一大海碗饭,才勉强打了个饱嗝。 晌午后还给?加了顿餐,她和宋大花一起蒸了黄米糕,其实按方言来说应该是甜馍馍。面不够他们造的,但黄米剩不老少, 舀了大半桶给?蒸的。 没泡茶,熬了两大锅的热水, 放凉送过去给?他们喝。 就这晚上吃面将锅底铲得连汤都不剩, 整个锅精光水滑的。 连夜里睡觉姜青禾都在愁, 明天?能做点啥煳弄呢?量大管饱的那种。 只能想到泡馍, 没有鲜肉了, 姜青禾还翻出去年的燻肉,大半给?切成片, 再捞出二十来株酸菜, 加粉条子混了一锅。 加餐吃的野菜饼, 宋大花拿来的, 全是她这段日子跑山里摘的。 如此混了三日, 翻完地的最后一顿,姜青禾甚至将风干的沙鸡、最后几截香肠、燻肉拿出来做了顿烩菜。 烩菜万物皆可煮, 她还放了洋芋、萝蔔、酸菜、粉条,熬成一锅, 饼子贴边放。 那群小?伙一个个不顾烫,上手抓饼子,左右手倒腾都不捨得放下,唿哧唿哧吹着?气,夸奖的话一箩筐往外冒。 「这味美死个人」 「嫂子你这手艺真成」 「明天?俺还来做活」 「俺也来」 「还有俺!」 大伙一同响应,姜青禾原本笑着?的脸僵了。 地都翻完了,还来做啥哟,她的粮要见底了。 徐祯凑近说了声,「明天?还得运砖块来砌墙。」 「你下回能早点说不,」姜青禾暗暗瞪他,娘嘞,她可是将存货全都给?掏出来了,连带宋大花给?的干菜野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十来岁大小?伙子的饭量,谁见过谁知道,一头牛也吃得下。 徐祯摸摸鼻子,他是想说来着?,这不忙着?地里的活,没顾得上说。 一群后生吃完了饼子,又扒光了烩菜,上大轱辘车前,有几个会来事的还说:「嫂子明儿俺给?你看着?泥水匠,叫他保管给?你院子墁得实在些。」 「俺来递砖哈。」 姜青禾面上带笑地挥手送别他们离开?,一转头双手叉在腰上,沉沉嘆气。 拿啥来招待嘞。 「愁啥,走走,扛上傢伙,叫上虎妮几个,俺们去挖沙萝蔔,」宋大花手提着?好?几个篓子出来,旁边二妞子和虎子也各拿着?篓子。 「有啥就吃啥呗,山野地头长的又不要钱,你说是不,多挖点,晌午做顿沙萝蔔拌疙瘩,夜里俺给?拿点荞面,煮点饸饹,沙萝蔔切丝配点得了。」 宋大花绑着?腰间的小?锄头,数落姜青禾,「你说你,自家啥都给?掏出来做啥,地头自长的野物吃吃得了。多放点猪油,也不亏了他们是不?虎妮来了没,赶紧走了哈,别等会儿摸黑回来。」 姜青禾老实听?着?,不敢还嘴。人家给?她来干活,吃得太差哪过意得去,虽然惊讶他们太能吃,可人家又不白吃,活做得多利索阿。 后院那片地,但凡上手去刨过的,就晓得一锄头砸下去,只挠破一点皮,完全不是说笑的。 压根没翻整过的地,板结得厉害,又硬得要命。杂草虽然不多,但石头子不少,蔓蔓几个娃捡半个时辰不到,可以捡满三四个筐。 能翻成如今踩在地里,土块能沾在鞋底的样子,属实废了不少力气。 宋大花也只是嘴上这么说说,她抠归抠。但因为她没有那么丰富的物质,又曾失去过所有,所以很会过日子,要勤谨持家。 虎妮又跟她不同,赶着?车去往戈壁滩的路上时,还说:「家里有帮工,吃得好?些咋了。明儿俺去趟镇上,给?你带块肉回来,肥的瘦的都来些成不?」 「成啊,多买些,叫四婆也来吃,」姜青禾又开?始暴露她的「本性」。省这个词跟她只沾一半的边,其他啥省就省点呗,吃的不能太省了。 「算俺一份,过两天?下地,也得吃点油水才有力气做活,」宋大花长嘆口气,穷得嘞。 几人说着?这事,蔓蔓半跪起来趴在车头那木板上,她面朝吹来的风,然后很大声地问,「姨,沙萝蔔是啥?」 差点没叫虎妮吓得鞭子都扔出去。 「沙萝蔔就是萝蔔呗,」虎妮逗她。 蔓蔓好?奇,「跟萝蔔那样大吗?」 虎妮唬她,「老大了,长在沙子里,拔都拔不出来,到时候你劲使大些。」 「哎呀那我?试试,」蔓蔓撸起自己的袖子,心中充满了忧愁,拔不动可咋整嗷。 宋大花差点没笑出来,也逗她,「还可以叫小?草跟你一块拔阿。」 小?草腼腆笑笑,「俺跟蔓蔓拔一株。」 一下唬了两个娃,车上的大人背过身去笑 ,不敢叫她们发现了。 沙萝蔔不是长在戈壁滩,而是戈壁滩边上的沙漠里,每年四月多,一丛丛在沙漠里冒出头。 它?的根部跟萝蔔还有点像,湾里人叫它?沙萝蔔,也有说沙盖、山萝蔔、沙芥菜的,有股芥辣味。 他们一伙人刚下车,戈壁滩里已经?有不少汉子在拔沙萝蔔了,女人在綑扎叶子。 各自分散得很开?,沙漠的区域又特别大,宋大花赶紧去抢占一处无人的地方,不喊纯靠肢体语言招唿大伙过来拔。 蔓蔓跟小?草手拉手飞快地跑过去,她们俩个刚都说好?了,一块拔株特别大的萝蔔出来。 两人摩拳擦掌,表情?严肃,站在一株叶片叉得特别开?的沙萝蔔前,拔前还互相嘀咕了几句。 制定了拔萝蔔计划,你拔这边,我?拔那边,两个娃一人扯住一边,还喊:「一、二、三,拔!」 使的劲太大,蔓蔓和小?草一屁股墩在沙子里,还一脸懵。 蔓蔓低头看拔出来的萝蔔,伸出手比了比,跟她大拇指那么大。 她懵着?呢,旁边虎妮和宋大花笑着?抱做一团,差点没摔进沙坑里,姜青禾一点面子也没给?,笑得手没力气。 二妞子大笑,「蔓蔓你被煳弄啦,沙萝蔔只有那么点大。」 蔓蔓哼了声,她从沙地上爬起来,跺了跺脚,「骗人的要长长鼻子,太坏了!」 她的大萝蔔没了!没了!大坏蛋! 蔓蔓好?气,气鼓鼓的。 不过她记性没那么好?,气了会儿就拉着?小?草在边上玩沙子了。 拔萝蔔一点也不好?玩,沙子才好?玩。 沙漠边缘充斥着?孩子们嘻嘻笑笑的声音,大人则弯腰拔着?翠绿的野菜。渐渐的日落在沙漠上空升起,耀眼的红日逐渐隐进远方的山脉里。 「烧霞,」坐在回去的车上,蔓蔓晃荡着?脚,她望着?远处盛极的晚霞。 二妞子则说:「日头淹山了,俺们回家了。」 小?草喜欢另外个词,她伸出手,风从她指缝熘走,吹得冷嗖嗖的,她闭上眼说:「是暖和跌窝了。」 这也是个极温柔的黄昏,春风拂过脸颊,路边盛开?野花,炊烟裊裊,有孩童追逐跑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晚归的汉子赤脚,扛着?锄头走在小?路上,女人有说有笑的,各自背着?筐冒头的山野菜。 老人们坐在大槐树下,手里捏着?把野菜,笑眯眯的,老农赶着?牛羊迴圈。 村头土长那座高房子涂满霞光,蔓蔓望着?入了神,她小?声说:「房子也穿花衣裳了。」 她好?喜欢这样的天?。 可她表达不舍和喜欢的方式,是歪向另一边,轻轻将头放在姜青禾的腿上,然后望着?天?。 她说:「娘,好?想每一天?都有烧霞。」 「明天?还是春天?吗?」 姜青禾摸摸她翘起的头髮,「不止明天?,还有好?多天?。」 蔓蔓翻身埋进姜青禾的怀里,她好?想打个滚。 然后回家洗干净,在床上从炕头翻到炕尾,满足地打了几个滚,才唿唿大睡。 她想,第二日还是春天?呀。 只不过一夜过去,院子里堆满了土黄的砖块。 蔓蔓跑过去问,「哥哥,你们要做什么?」 「砌墙阿,」小?伙蹲下来逗她,「到时候围一圈,啥人也进不来,你喜不喜欢?」 蔓蔓问,「为什么进不来?」 「有墙了,砌得特别高,就进不来。」 蔓蔓不高兴,她握着?拳头跑到徐祯那,扑进他怀里说:「不要砌墙!砌了墙,二妞子姐姐她们都进不来了。」 她瘪着?嘴要哭。 徐祯掸掸手上的灰,抱起她,带她绕着?要砌墙的边角转,他语气温柔,「怎么会进不来,这里到时候有门的,一打开?门她们就进来了。」 「砌了墙,爹不在家,老猫獾也进不来了。」 湾里大人总爱用老猫獾吓唬小?娃,说是不听?话就得被抓走。有一次谁喊了句老猫獾来了,那些娃顿时四处逃窜,可叫蔓蔓记在心里了。 「那好?吧,可你和娘都没有问过我?,」蔓蔓还是不高兴,她鼓着?脸,「没有问我?,要不要砌墙呀。」 徐祯这才恍然,又暗自懊恼,因为之前建房按图纸来的,基本上没啥可以改动的。然后灰尘又大,锯木头粉末很多,造房期间除了动土时让蔓蔓挖过,后面姜青禾也拘着?她,不让她到那边去玩。 所以新?房子造好?后,蔓蔓也高兴,但她参与得太少,高兴得也太少。 蔓蔓很委屈,她揪着?徐祯的衣摆说:「都不问我?喜不喜欢。」 「是爹没做好?,那你喜欢吗?」徐祯愧疚。 蔓蔓伸出手,她说:「只有一丢丢喜欢啦。」 「下回要问我?,」蔓蔓她表示,「我?四岁啦,是大娃娃了,不是小?娃娃了!」 「好?好?好?,下回都问你。」 这件事徐祯暂且憋着?没说,姜青禾太忙了。一天?烧四五顿,烧十几个大胃王的饭菜。早上就开?始洗沙萝蔔,捏着?菜叶一株株往手心里塞,按在菜板上切成小?段。 猪油小?半勺,热得滋啦冒泡,倒入沙萝蔔翻炒,注入热水,水滚拌疙瘩。 这也得有技术,不能搅了面煳全给?倒锅里,往下滴是要细要慢,疙瘩不能太大,太大面容易夹心不熟。 但是累人得很,她和宋大花一块滴的,到最后宋大花全给?混一碗里,给?滴了下去。 芥辣味小?孩都不喜欢吃,她们爱吃纯面疙瘩汤,大人却?吃得顺碗吸熘,他们爱吃有味的。 吃了顿疙瘩汤,院子里的小?路给?砌好?了,用的拼砖,花样稍许不同。 这是蔓蔓选的,她不要院子里铺很多砖,不好?看,小?路好?看。 下午开?始砌墙,徐祯带着?蔓蔓做监工,哪里好?哪里不好?,听?她安排。 这给?了蔓蔓极大的参与和满足感,她每次背着?手来迴转悠,对着?砖墙的砌成也抱有了期待感。 但她要求,对着?二妞子姐姐家的那一段,不要墙,要木栅栏,她不会说就指着?原先院子里的那栅栏。 后院也要栅栏,她说得很理直气壮,「我?想看山。」 这两段要栅栏的话,砌墙砌得很快,第二日下午就全砌成了,还剩些砖块,堆在后院墙角。 天?色还早开?始吃散伙饭,这一顿烧了大肉,红烧肉、炒肉片,炖骨头,叫来干活的吃着?吃着?想哭。 这家的活歇了,上哪再去找吃得那么好?的人家哟。 临上车前,有小?伙问,「嫂子,你家割麦子要人不?」 说完旁边的人伸手打了他一拳,「你自家没麦子要收的啊?」 「那不说收麦子,下回有啥活干,还找俺们阿,俺们很能吃苦的,嫂子,你别找旁人阿——」 车都往远处赶了,还能听?到那高昂的喊声。 姜青禾想,等她这个「地主?」家有存粮了再说。 围墙是砌好?了,没有门还有几段是空的,四处漏风,还得徐祯夜里赶工。 白天?的话,从这天?白日起,开?始下地干活。 之前翻的地,这两天?日头晒过了,水也撒过了,沤的肥虽说还差点,但烧的灰肥能剷出拌在地上,再漾粪。 隔天?开?始撒种,甜菜种提前泡过水,撒在挖的坑里,因为种子实在很小?,弯腰太吃力。 她跟虎妮学?的,在屁股上做一个圆形的垫子,用破毡布做的。还有两根带子从腿部和腰间穿过,固定在屁股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要往前撒种就拉着?垫子往前,省事很多又不会弄脏屁股。这种原本是妇人薅田里的草想出来的,管它?叫拉毡子。 不得不说,撒种轻便多了,没那么废腰。 种完甜菜还有春油菜,全靠拉毡子,虽然屁股磨得有点痛,上半身还是难受以外,至少比之前腰要断了舒服太多。 种完油菜后,之前买的花种,挖了山土过来,这地的土不适合种花,姜青禾跟蔓蔓在院子里找了边角种上,再撒肥。 野蔷薇种前院,蜀葵种后院,至于柿子树种前院,小?道旁,太阳能照到的地方。 请大花男人来种的,梨树他早早在地里挑了最好?的种下,柿子树他没种过,但一通百通,也算是有点样子。 种完柿子树后,到了枣芽发,种棉花的时候。 适合在本地种植的棉花,土长说是粗绒棉,虽然比不上西城域那边的长绒棉白,但也暖和。 春山湾的人没种过棉花,庄稼把式也无从下手,全都在田里听?着?镇里来的棉把式说道传授。 「这棉,哎,一定得要啥时候种,」棉把式说话很喜欢拉腔拔调,「枣树发芽的时候,早种了,不成,你这苗出不全,不白瞎了。」 「种晚了,棉结了花,别的株上老些,你的只有一两株,怨谁去。」 「还有下种,下的密了,棉它?蹿不上来,都挨在一块了,结啥棉铃阿。太稀更不成了,俺们不就盼着?多结点棉做件衣裳吗,」棉把式不光说,他还在田里撒种。 告诉大伙撒种的距离大概是在两步之内,用脚去丈量。男人的大脚一步差不多,女人脚小?的话,一步就密了,一步半的样子。 棉把式加大了声音,「今年你们是初种,俺给?你们把种子给?泡好?了,今年你们收了棉,俺还会来一趟,教?你们咋挑种子咋泡的。心急可吃不了烫牙的稀屎嘞。」 这话说的大伙闹笑。 「这棉种下,三五天?就能出芽,要是三五天?出不了芽的,那就是泡种没泡好?的问题。但俺肯定给?你们都泡好?了。」 这又叫大家会心一笑,接下来开?始分种子种棉花,棉把式挨片地转悠,确保大伙种得都对才成。 他也不是下了种之后就当甩手掌柜的,棉花出芽了之后,春夏风沙大,棉花芽子没防护好?,要被吹飞的,这得提早有个措施。 还有啥时候掐花顶子等等问题,他从棉花下种到能摘前,那颗心都悬在地里。就算今年丰收,还得看哪片地有问题,哪片地为啥出棉多。 所以棉把式在湾里待了两天?,等棉种全都种下才走的,走前还又反反覆覆交代,说了五日后再来瞧苗出得咋样。 姜青禾特别敬佩这种人,她地里下的棉种,就是棉把式一点点教?的。 棉花种完后,徐祯总算跟姜青禾说了之前蔓蔓说的话。 他觉得确实在房子上忽视了蔓蔓的感受。 其实两人是有留出两个房间,楼上楼下各一间,等着?蔓蔓再大一点叫她自己布置的。 毕竟孩子会长大,更何况夫妻俩也要过二人生活的好?吗。 不过没想到这个问题来得这么早。 姜青禾也沉默,她想了很多,但最后她说:「不如从这个生日开?始,问问蔓蔓自己想要怎么过?」 本来是想按照常规,请大家全都过来,在家里吃顿饭热闹一下的。 现在她和徐祯都转变了想法?,要徵询蔓蔓的同意。 蔓蔓显然很惊喜,她捧着?小?脸说:「我?可以选在哪过生日吗?」 「当然可以,」徐祯说。 「那我?想生日去放风筝,」蔓蔓憧憬了好?久,她看到有大孩子放过,飞得特别高,「要自己做,做一只花花风筝。」 姜青禾笑着?问她,「还有呢?」 蔓蔓咬着?手指头,一会儿又放下,「想去很多很多草那边,」 徐祯提醒她,「是草原对吗?」 「要去草原那边放风筝,小?草姐姐、二妞子姐姐、虎子哥哥都来,婆婆也来一起,」蔓蔓难得一口气说那么长的话。 她还没停,「我?要穿花花衣裳,夜里在草原睡觉好?不好??我?想看天?。」 姜青禾能懂她说的看天?是什么意思,要看晚霞,要看繁星密布的夜晚。 她提的每一个要求,姜青禾跟徐祯都欣然应允。 对于蔓蔓来说,她突然对生日有了实质性的憧憬与嚮往。 也许长大后蔓蔓不会记得这个下午,但姜青禾以及她写下的日记,会记得。 第60章 生日呀 风筝要有支架, 徐祯上山砍了株小油竹回来,他用柴刀噼竹子时说:「竹林里出了好些竹笋。」 「你可别把竹笋给挖了,我还想等它多长点,到时候夏天做个竹床, 」姜青禾盼着这点竹子?长成一片很久了, 不然每次砍一株少一株。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纸, 镇上卖的白麻纸都是老大一张,做大风筝一张尽够了。 可要染色的?话?,姜青禾还是拿了把剪子? ,裁成好几张四方块,理了理放在一边。 又找出之前用过的?染料, 没捨得倒,除了槐米熬出来的?黄, 还有后面用回回茜根多次熬煮, 加了硷增色, 明矾固色的?红染料, 以?及一小罐蓝靛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至于蓝靛汁, 制蓝的?过程繁琐到她记了两页纸,还没明白具体的?做法。而且现在不是出蓝草的?时候, 市面上只有制作并封存好的?蓝靛汁卖。 她跟着四婆学了阵日子?的?染色, 只掌握了些许皮毛, 还得照着她记下的?笔记来熬染汁。 姜青禾已?经?偷摸染出了红布, 虽然算不上正?红, 还有浅黄色和?蓝色。至于为什么说是偷摸的?呢,因为她不想让蔓蔓发现, 染完的?布都是晒在苗阿婆后院那?的?。 学会了染布染毛线的?那?点名堂,她今天开始试着染纸, 在没有颜料的?时候,染纸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当然能不能染出色再说,这白麻纸挺厚的?,不知道吸不吸水。 等她三盆染料过滤后端上桌,蔓蔓兴致勃勃地问,「娘,可以?染了吗?」 「能啊,你想咋染都成,」姜青禾取出浸在水里的?一张麻纸,放在木盘里,递给蔓蔓一个勺子?。 小孩不喜欢单一的?颜色,她要染花花绿绿的?颜色。 蔓蔓小心翼翼地舀了红色倒在纸上,红汁渗进?白麻纸的?纹理中,逐渐变红。 「哇,娘,它红了,」蔓蔓的?语气激动而兴奋,笑得两颊鼓鼓,露出小白牙。 甚至差点将盘子?打歪。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扶正?,然后她盯着纸,伸手握住两边,又惊异地发现,红水会在纸上滚,滚到哪里就落下一串红点。 她好震惊,没说话?,姜青禾侧过身看了眼,「等纸干一干再染下个颜色,不然全混在一起了。」 蔓蔓等不及呀,她撅起嘴说:「我给纸吹一吹。」 她唿唿往纸上吹气,纸干没干另说,倒把自己?累得够呛。 染了张红黄混色的?纸后,她累了,小孩子?的?耐心只有那?么一点,也不肯走,趴在桌子?上指点她娘染。 白麻纸染色效果挺一般的?,本来就不是专程用来染色的?纸,很多地方都染不上色,染得极不均匀,要反反覆覆地染。 只有单色全浸在水里,泡上很久,才能出相?对均匀的?纸张,颜色时深时浅。 在院子?中用夹子?夹在麻绳上晾干,深深浅浅的?颜色,并不明艷的?红,稍显暗淡的?黄,极为突出的?蓝色,以?及各种杂乱的?混色。 肯定没有后世明亮的?颜色好看,可在这里,一点颜色都尤为突出。 对面的?二妞子?喊:「蔓蔓,你晒的?是啥?多翠呀!」 「我染的?,」蔓蔓骄傲,她又叫,「二妞子?姐姐,你快来。」 来的?可不止二妞子?,宋大花和?虎子?也来了,围着这个纸反反覆覆看了看。 宋大花说:「你是真能折腾啊,这色多好,等今年俺的?棉能采了,你也给俺染点。」 让她现在花钱去买棉布染色,宋大花除非傻了才会这样做。 几个小娃欢天喜地蹦着,又一同跑出去找小草,等会儿一起做风筝。 姜青禾瞧着这纸,她最近捉襟见肘,其实?琢磨出了个赚钱的?法子?。 本来想跟宋大花提起的?,可念头一起又给压了下去,这事还得跟苗阿婆通声气才成。 怀揣着这件事,她张罗完午饭,晌午后搬了桌子?在院子?里,柿子?树底下。可惜柿子?树连叶子?都没有,要是等明年,就能在树底下乘凉了。 染过色的?纸晒了日头,又吹风,半下午就干透了,此时几个娃各自挑着自己?喜欢的?颜色。 「我要红红、黄黄、绿绿、蓝蓝的?花,」蔓蔓边挑嘴里嘀嘀咕咕,概括为她要花里胡哨的?颜色。 二妞子?瞅着那?深蓝的?纸,上手摸了摸,她还没想好做啥嘞。 「俺要做羊,小羊多好,」虎子?笑,「又能吃又能穿,俺长大了要去当放羊倌。」 宋大花拍拍他的?肩膀,「好娃子?,比你妹有出息。」 不怪宋大花这么说,属实?是二妞子?自个说的?,她要是大了啥也懒得干,想去拉枣杆子?。 拉枣杆子?的?意思是要饭,可不叫宋大花气不打一出来,拿了笤帚想抽她一顿。 二妞子?小声哼哼,要饭多有意思。 虎妮这时从地里做完活过来,她瞅了又瞅,「做放风子?阿?」 风筝在这地叫风子?,其实?还有个名更贴切,风放纸。 「做着玩玩,」姜青禾拍拍旁边的?凳子?,让她坐下来说。 「明天蔓蔓生日,说想到草原上睡一晚,」姜青禾用手杵杵虎妮的?胳膊,「你家?那?两个帐篷借我用下呗。」 说起这帐篷还是早年间虎妮她爹放羊的?时候做的?,都老些时候没用过了。 「不早说,那?帐篷积了多少灰,黑脏黑脏的?,」虎妮拉她,「走走走,去洗洗。」 「走走,我倒是想早说,这不刚晌午定的?吗?」姜青禾赶紧跟上她。 因为这个临时决定,这个午后变得忙乱起来,帐篷太脏又大,不能下河洗。 扯开摊在架子?上,用笤帚将灰给掸下来,又换了大木棍重重击打。哪怕裹了头巾,到处飞扬的?灰尘像是黄毛风来了的?前兆似的?,呛得人眼泪直流。 好不容易拾掇得差不多,回去给大家?做的?风筝善后,涂浆煳晒干,再压一压明天才能牢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天还没黑,光线通明时,徐祯从后院的?水窖里舀水,灶房里两口灶眼都燃着,锅里还有滚滚沸腾的?水。 两人一起提着进?了西边的?浴室,说浴室算是抬举了它,因为除了有个小木桶外,和?一个排水沟还有扇窗户,其他只有零散的?洗漱用品。 等小木桶装了水,蔓蔓推着徐祯出去,她要洗澡了。 关?于男女有别的?知识,她两岁会说话?起姜青禾就教她了,到这里提醒的?次数更多。 所以?才四岁的?蔓蔓已?经?懂得,什么叫做私密,什么叫隐私。 蔓蔓光熘熘地坐在木桶里,害羞地捂住脸,三岁的?时候给她洗澡从来没有过。 「咋,你害羞个啥,」姜青禾给她的?胳膊搓搓泥。 「没有哇,」蔓蔓放开手,她腿在水底下扑腾,她指指白气,「弄到我眼睛了,闭上,不叫它进?来。」 姜青禾无语,她刚还想说,娃大了一岁就是不一样,合着是她想太多。 今天全家?都洗了澡又洗了头,头髮老久没剪过了,这里不管男女都盘髮髻,要长发才盘得起来。 长发又很不容易干,春天的?夜里风大,擦不干就披着,撬开封闭的?火塘。架起木柴烧,将罐罐茶绑在横樑悬下来的?绳子?上,熬一盅甜茶吃了,头髮也干透了,上床美美睡觉。 被子?换了小的?羊毛被,晒了一整日太阳,虽然不是暖烘烘的?,可那?蓬松且不厚重的?感觉,真叫人觉得舒坦。 第二日蔓蔓是最后一个起的?,她从被子?里爬出来。坐在乱成一团的?被子?上发懵,眼神半闭着,好睏。 她砸吧下嘴巴,揉揉眼睛,想下床去上厕所。鞋都穿到一半了,这才看见对面挂衣架上的?衣服,红彤彤的?。 「娘,娘,」蔓蔓大喊。 「咋了,」姜青禾赶紧走过来。 刚才苗阿婆来给她送面,说是上回说过的?,娃生日给她这个做娘的?送碗面,精白面,还卧了个鸡蛋。 正?叫姜青禾感动呢,不知咋才好的?时候,这小崽子?就在屋里叫唤了。 「裙子?,给我的?吗?」蔓蔓简直想转圈圈了,这裙子?比花花袄子?都要好看。 大红的?衫子? ,袖口和?领口绣了一团团黄色小花,下摆的?裙子?是白布绣红花,尾布还加了一圈红,层层叠叠的?。 头花没做红的?,而是用染的?黄毛线勾了两朵五瓣花,很小的?。太久没勾姜青禾指法都生疏了,勾了十朵只有这两朵最好,其他乱七八糟的?。 花花包她暂时有心无力,用了浅蓝和?浅黄混色拼接,勾了中间有镂空的?小包,装一个水鳖子?足够了。 蔓蔓她扑向姜青禾,她甜甜地笑,嘴巴也甜,「妈妈,我好爱你。」 她还没忘记妈妈这个称唿呢,她不会忘记的?,甚至这句话?她还是用普通话?说的?。 小孩子?的?记忆力在记爱的?东西时,总是那?么出色。 「爱我还是爱花花衣裳,」姜青禾也配合她,此时说起母语仍会有种颤慄感。 「唔,」蔓蔓歪着脑袋,头髮乱蓬蓬的?,「花花衣裳是喜欢,我更爱你呀。」 「为什么更爱我呢?」姜青禾给她穿上红布鞋时问。 「因为你生了我呀,」蔓蔓伸手摸摸姜青禾的?肚子?,她又蹭蹭姜青禾的?脸。 她说:「妈妈,你也快乐。」 姜青禾亲了亲她的?脸,其实?不得不说,这辈子?唯一没后悔过的?是,生了蔓蔓。 毕竟生了她后,每一天都快乐。 今天从早上开始,蔓蔓就在笑,她实?在太高兴了,爹娘都祝她生日快乐。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绑了花花头绳,低头瞧自己?的?红布鞋,一转圈那?白色的?裙摆和?红边像蘑菇一样绽放。 平常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蔓蔓虽然说也可爱,但总爱在土里地上滚,可爱也打了折扣。 但今天红衫子?白裙子?,辫子?绑的?齐齐整整,露出光洁的?额头,背着个小包,眼睛又大又乌灵灵的?,而且总笑着。 不管是谁看见,都难免说一声,好水灵,真叫人稀罕。 上午可叫蔓蔓听够了夸奖,谁见了都夸她,还叫她转一转圈,四婆把她揽在怀里直稀罕个不行?。 给了她一大包各色的?零嘴,小草给她个红绒花的?头绳、二妞子?送她一束野花、虎子?不说也罢… 捧着满满的?礼物回来,她又高兴地喊了声。 「马,木头做的?马。」 「来,试试好不好玩,」徐祯踩了踩木马,木马前后摇摆。 蔓蔓撩起裙子?跨过去,握着扶手前后摇摆,闭起眼晃着头,真好玩呀。 晌午姜青禾还叫大伙都来吃一顿面,蔓蔓碗里是一截长寿面,姜青禾让她不要咬断,她吸着吸着差点没把面给喷出来。 终于吃完最后一点的?时候,蔓蔓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娘,你下次别煮长长面,不咬断我会吐出来的?。」 她还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差点从这里出来。」 大家?哈哈大笑。 晌午后启程去了平西草原,蒙古包换了个位置,离得更远了些,姜青禾暂且没去拜访。 此时牧草蓬蓬勃勃,绿芽又短又毛茸茸的?,还没下过雨,水泡子?只有浅浅的?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来自贺旗山那?边的?风,一点不勐烈,吹得极温柔,空中瀰漫着股来自泥土和?草的?味道。 蔓蔓拉着她的?花花风筝,混了很多颜色的?,在草地上跑了起来,但她跑得慢,手又没伸直,风筝啪的?一声坠地。 二妞子?和?虎子?的?蓝色和?白色风筝都飞起来了,她很沮丧,一转头瞧见虎妮抱着小草,小草手里拉着风筝,那?只黄色的?风筝也顺势越飞越高。 「爹,你抱我嘛,」蔓蔓撒娇。 徐祯说好,一点点绕完风筝的?线,然后一把抱起蔓蔓往前跑,花花风筝从坠地到越飞越高。 蔓蔓欢唿,「飞了飞了!」 不过也只持续了一会儿,抱着蔓蔓跑太累了。徐祯累得大汗淋漓,比他刨了半天地还要累,只能坐在草地上休息。 其他小家?伙也跑累了,二妞子?躺在草地上,唿唿喘气看天,只有虎子?不甘寂寞,在草地上打滚。 打滚像喷嚏一样,是会传染的?。一时都不放风筝了,几个娃开始打滚,从东滚到西,吃了一嘴的?草还哈哈大笑。 让躺在草地上吹风看着白云翻滚,享受难得悠闲时光的?大人,会心一笑。 要是他们也年轻,此时也恨不得满草地打滚。 只是不年轻了。 夜里的?草原风唿啸而过,大家?架起火堆,吃了顿烤肉,烤厚的?猪肉排,滋滋一直冒油,一咬肉嫩咸香的?那?种。 还吃了烤野菜、烤韭黄、烤猪心等等,万物皆可烤。 夜里按照蔓蔓说的?,看了好久的?天,繁星点点,草原的?夜晚多么迷人而美丽。 蔓蔓手指触碰绿草,她又蜷缩起身子?,睡在帐篷里时,半睡半睡醒间她想,好幸福。 天天都有生日过就好了,生日真好呀。 第61章 牛肉面 徐祯的生日跟蔓蔓只差三天, 之前他说要跟孩子一起过?,姜青禾没同意。 她怕到最?后,自己也忘记了他的生日。 今天徐祯去西口村给陈大户送门窗了,晌午才会?回。 起早姜青禾开始在灶房里忙活, 她主要忙着指导, 真正忙的另有其人。 蔓蔓踩在?凳子上, 戴着灰色的小围裙,手指翻着盆里的面粉,湿哒哒的全黏在?手上了。 她仰起脑袋说话,怕口?水喷进去,「娘, 揉不起来,面老沾我手。」 姜青禾已经说的口?干舌燥, 放弃指导, 直接站到蔓蔓身后, 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带她揉面。 但是只揉了个?大概, 蔓蔓赶紧喊停, 「哎呀不行,说好?了我来揉的。」 「祖宗, 那你可用点力吧, 」姜青禾瞥她, 弄了半天只顾着玩面了。 蔓蔓没说话, 她踮起脚, 吭哧吭哧使劲揉面。 等姜青禾烧完火回来一看,这?祖宗抓了块生面团塞进嘴里咬了口?, 呸呸呸吐在?灶台上。 「你做啥嘞?」姜青禾呆滞。 蔓蔓一脸无辜,「娘你不是说, 要看面团发没发好?,我不晓得啊,得尝尝。」 「那你尝出?来了不?」 「不好?吃,」蔓蔓说得很认真,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更让姜青禾觉得好?笑的是,揉完面还?要醒一会?儿面,蔓蔓隔一会?儿就去敲敲面盆,她轻轻地问,「面,你醒了没?醒了告诉我一声嗷。」 终于等到搓面条的时候,蔓蔓一上手,就知有没有。她只搓了三根面条,比她手腕还?大,她用沾满面粉的手指指那三坨面说:「大的给爹,这?个?给娘,我吃少点。」 「你可是个?大聪明阿,」姜青禾感慨,按她的做法,今天晌午应该能吃上面棍,一咬一口?面,里头?还?夹心的那种。 「别?夸我,我会?羞羞脸的,」蔓蔓笑嘻嘻地说。 姜青禾沉默,并没有夸奖她的意思。 不过?为了不打击她,姜青禾想?了个?绝好?的主意,扔给她一口?碗。让她揪面片,不管大小好?坏,晌午烧给她自己吃。 蔓蔓兴高采烈地接过?,开始揪,边揪边数,「吃一个?,两个?、三个?…一百个?。」 直到姜青禾的面揉好?,徐祯从西口?村回来,她还?在?揪剩下半个?面团。 「晌午吃疙瘩?」徐祯洗了手走过?来问。 蔓蔓纠正他,「不,是面片。」 徐祯瞧着她碗里一个?个?小圆疙瘩,昧着良心说是面片。 「睁眼说瞎话,」姜青禾吐槽他,转而开始将面条扯散下入滚水中?,夹起倒煨好?的牛肉汤,煮熟的鸡蛋切两半放在?面里,几片薄薄的牛肉。 牛肉很难买,这?块还?是她昨天去镇上碰见捡漏的。因?为摊主天亮边开始卖,等她到时候快收摊边了,搭了几块碎肉和骨头?给她。 再多也没有,尝点鲜差不多,她也做不来正宗的牛肉面,但熬出?来的汤滋味不错。 蔓蔓见她盛好?了面,也没说要端,知道会?烫手,而是等面端到桌子上。 她才跑过?去,眨着大眼睛指指自己,表情像是要讨表扬摇尾巴的小狗,「这?面是我揉的,娘煮的。」 徐祯受宠若惊,他放下筷子,刚想?说点啥,然后听见蔓蔓很大声地说:「祝爹生日快乐,永远不死,好?好?活着。」 「爹尽量吧,」徐祯讪笑,祝福他收到了,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姜青禾差点没笑趴在?桌上,好?不容易收了笑,她说:「尝尝你闺女做的面。」 徐祯笑着夹起面,然后他强笑着咽下,这?面揉过?头?了,很硬很实的口?感。 但这?是他闺女第一次揉面给他做的,徐祯又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还?一连吃了好?几碗,要给闺女捧场。 当然晌午后就难受了,胃胀得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还?偷摸去找了李郎中?,被李郎中?一顿训。喝了碗苦药,也不知道啥熬的,巨苦,苦得人想?干呕。 也没吐出?来,但确实不咋难受了。 姜青禾也真是哭笑不得,伸手戳戳他的背,「长点心吧,愣是要吃那么多碗。」 徐祯抹着苦出?来的眼泪,他说:「也算是个?难得的生日了。」 由于他胃部还?隐隐作痛,晚饭只熬了锅白粥,另炒了几个?菜,也没折腾啥。 临夜里要睡觉,姜青禾泡着脚时,徐祯拉过?她的手,放了一粒碎银。 徐祯握着她的手说:「这?是陈大户给的工钱,半两差不多,你也去买块棉布,染件花衣裳穿。」 其实是半两另外加了一串铜板,铜板他给攒着了,男的总要留些私房钱的,用作惊喜的花费。 「衣裳再说,来,你快坐下,」姜青禾让他坐旁边,脚踩在?桶边,手里攥着那半块碎银。 「你说我染布赚钱咋样??」 「染棉布?」徐祯伸手拿过?那块干布头?,替她擦脚。 姜青禾摇摇头?,她琢磨了好?几天,染棉布她不仅卖不出?去还?血亏。 一匹棉布近半两银,做件大人衣裳一匹可能还?不够,她怕染出?来自己赔死。 姜青禾转过?身子,伸了另外只脚到徐祯腿上,她慢慢说:「女人哪有不爱俏的,花衣裳穿不起,花头?巾还?带不起吗。」 头?巾在?这?里的普及率有多高,出?门碰见十个?女人,十个?女人可能有人连鞋也不穿,但一定都带着头?巾。 而且头?巾更多的是一块长布头?,将整个?头?发包裹住就成。但是她们的头?巾除了回回族会?带白的以外,其他基本都是黑、褐色、深蓝几色。 因?为这?三种颜色更好?染,褐色来自山羊毛织出?来的褐布,深蓝色来自靛蓝草。至于黑色,她们会?在?那种很脏的涝池里,将布扔进去,通过?沤麻泥的方式来染黑。 所以一代传一代,除了特?定场合有带红头?巾的以外,其他很少能看到俏丽的颜色。 徐祯说让她买花花衣裳穿,她现在?压根没法子穿出?门,一定会?被人围观说嘴,更重要的是会?被人盯上。 除非,她能改变这?个?灰扑扑,充斥着土黄的穿衣环境,她才有所谓的穿衣自由。 可那是个?漫长的过?程。 徐祯给她拿了双鞋子过?来,又问,「那用啥布染?」 「这?里除了褐布,最?多的就是麻布,麻布又分了粗麻和细麻,两种我买了点试了试,能染出?来。上色效果虽然不如棉布好?,可只要多染几遍,明矾多固色,颜色染出?来也艷的。」 姜青禾盘腿坐在?椅子上,她想?了想?又说:「这?个?生意一定有门路,会?染其他色的都在?镇上,不往这?里来。」 她讲起来头?头?是道,徐祯则只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你担心啥呢?」 姜青禾一下卸了气,背靠在?椅子上,悠悠地说:「你不懂。」 「我能染出?几个?色,又不是我自己的本领,那不都是人家苗阿婆教的。我要是自己闹着玩染染也就算了,可要赚钱要啥的,我咋开得了口?。」 旁人也就算了,可姜青禾怕苗阿婆会?误会?她,误会?她刚开始学这?个?,就是想?靠人家的手艺赚钱。 这?才有了想?法,却迟迟犹豫,都走到人家门口?了,又没说出?来。 她在?乎的人太少了,长辈更少,一个?两个?都弥足珍贵。 「那明天我陪你去?」徐祯询问。 姜青禾攀着他的肩头?,脚环上了他的腰,挂在?他身上,无力点头?。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隔日姜青禾去了苗阿婆的院子,只是平常几步路就能走到的地方,她愣是走出?了几百千步的感觉。 徐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陪着来回走。 直到走进,篱笆栅栏里,苗阿婆坐在?院子里,两腿放着块灰布头?,上头?有一把撕了皮烘烤过?的柳条子。 她不紧不慢扯着柳条,反覆撕扯,撕出?蓬松的柳絮。 这?让姜青禾一下回到了去年在?山间的午后,关于骑马布子的事?情。哪怕在?现在?,她已经勉强能用得起羊毛做月经带,可她仍会?记得有些人只能用柳条充当棉花。 「祯阿,你先回去吧,」姜青禾摆摆手让他先走。 徐祯阿了声,试探着问,「你不用我陪了?」 「不用不用,多大点事?。」 徐祯一步三回头?往前走,女人心海底针阿。 苗阿婆笑着看向她,分了根柳条给她,「坐下来扯会?儿。」 姜青禾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动作熟练的扒开。这?个?午后的阳光太暖,她撕着柳条的时候,慢慢将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一条头?巾你能赚多少?」苗阿婆面上带笑,温和地问她。 「唔,两三个?麻钱吧,」姜青禾想?了想?,定价太高她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苗阿婆笑着摇了摇头?,「一条赚两三个?钱你还?要分给俺,这?生意做的半点不划算。」 「你要先在?湾里卖,你这?生意能做半个?月都算长久了,」苗阿婆并不看好?,她撕柳条的动作慢了下来。 「为啥婆姨老戴灰黑的头?巾,她们不爱俏的吗,咋会?。你来湾里时日还?不久,上年风沙不大,等你见到了黄毛风,才晓得带灰布头?巾的好?,耐脏阿。」 姜青禾愣住,她确实考虑得不够周全。 苗阿婆轻轻拍了拍她,「被俺给说没神了?这?种买卖为啥不好?做,俺们这?里穷啊,越穷就越不爱打扮。一两个?钱都腾不出?手,花出?去要仔仔细细再三掂量,五六个?钱买块头?巾,买的人太少。」 「老婆子不要啥钱,也给你支个?招,你听一听,是不是这?个?理?。」 姜青禾立即点头?如捣蒜,「婶,你说。」 「你不要想?着染布头?,染布头?吃力不讨好?,你得让大伙染根。啥叫根,布的根就是麻线、山羊毛线,俺们这?里最?多的是啥,褐布是不。」 「还?有其他村的褐匠专门到俺们这?收毛线,他们最?喜欢收的啥你晓得不,红羊毛。不是染的,天生就这?个?色,谁不爱红的,染出?来的也爱阿。」 姜青禾模模煳煳有个?念头?,但尚还?浅显,没有成型。 苗阿婆笑笑,「煳涂了是不,你要想?赚染色的钱,不要卖染色后的东西,你卖做好?的染料。 只要你能让大家都把织褐布的毛线,或是麻绳到你这?染,你才能赚。头?巾一年换两次,但褐布俺们年年都织。」 「我怎么让大伙到我这?染呢?」姜青禾喃喃自语。 「找土长吧,」苗阿婆给她指了条明路。 姜青禾看她,苗阿婆笑道:「一家染出?色的褐布卖了出?去,湾里其他人就不眼红?大家都有得赚,才安稳阿。」 「婶就说到这?,你自个?儿想?想?。」 姜青禾又看了眼苗阿婆,咽了咽口?水,头?皮微微发麻,完全没有想?过?的路子。 只要带色的褐布或是麻绳能赚钱,难不成大伙还?会?执着于原色吗?只要染了色,难道都不捨得穿,只爱那灰扑扑的颜色吗。 这?条路子太野了,被人一点出?来,姜青禾顿悟。她甚至此时坐在?这?里,可脑子里却连怎么说服土长的话都想?好?了。 临走前,姜青禾仍旧好?奇,「婶,你以前是做啥的?」 苗阿婆照旧是笑着的,「想?当初俺还?是有风光过?的,在?染坊做事?。」 她没说的是,年轻时候做的管事?,百来号人都归她管,可惜了。 「你只管去说,染色俺给你兜着底呢。」 比起赚钱,她更想?春山湾也有点新鲜颜色,这?么多年,她早就看腻了。 第62章 染坊 在去找土长之前, 姜青禾问了苗阿婆好些问题,诸如染料的存放、哪种染料在这地最适用等等。 磨了两三天,也一一上手试了山羊毛染色织褐布,她才揣着?东西去找了土长。 土长没?在家, 找人问了说在棉花地。 棉前天出了苗, 大伙按着棉把式说的浇水, 别浇透,施肥别太多,免得将苗给烧死。 出苗后土长天天在棉花地里转悠,姜青禾找到她时,她正蹲在一排棉花苗前拔杂草。 「土长, 」姜青禾走过去叫她。 「来?看棉苗的阿,」土长站起身, 拍拍手上的土, 「俺替你瞧过了, 地里出的还不错, 杂草生得快, 得多来?转悠。」 姜青禾也顺势往自家那地里望了眼,摇摇头, 「不是为这事。」 「找俺有话说是不, 」土长神情没?变, 又蹲下来?拔杂草, 「你说吧, 俺把这点给逮了。」 姜青禾拉过衣裳下摆也蹲下来?,上手拔着?比苗蹿得还高的杂草, 她先问,「湾里卖褐布赚钱不?」 土长转头瞥她, 「还成吧,有啥直说?」 「我想了个能把褐布卖出价的法子。」 「说说啥法子,」土长饶有兴趣,连草也不拔了。 姜青禾抛弃了长篇大论,只说了两个字,「染色。」 「谁染?」土长将杂草扔到筐里,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姜青禾伸手指指自己,满脸都写着?诚恳。 土长这下真笑出了声?,「那你来?问俺做啥,想做就做呗。」 「我这不是想先支会声?,」姜青禾小声?说。 「你当拜码头吶,走吧,」土长站起身,又转过头伸手点点,「顺道说说,谁告诉你这事要来?找俺的。」 寻常赚湾里人的钱,不管是熟皮坊还是其他?行?当,没?有事先跟土长交代的道理。 姜青禾沉默了会儿,土长又说:「有啥不能说的,你不说俺也晓得,苗阿婆是不?」 想也知道,毕竟土长是除了李郎中?外,最知道苗阿婆底细的。 「昂,」姜青禾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本只是想卖些染红或是黄不拉几的头巾,苗阿婆告诉我行?不通,她说要卖染料,要染线编成花布才有赚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姜青禾晓得土长的为人,这也没?啥不能说的。 「那你就真只想卖染料不成,」土长问她。 姜青禾摇头,「我更想土长你牵个头,大伙都染线织布,再?卖出去,有钱一起赚吗。」 土长找了棵大树底坐下,她说:「你的意思?是在湾里开个染坊?」 「我步子还没?想迈那么大,」姜青禾觉得土长太抬举她了。 「俺以为你帮着?卖皮子的给皮作?局牵过线,胆子能大些,」土长无奈摇摇头,「连染坊你都不敢想,那你还想做个啥?」 「我想赚小钱,」姜青禾说得很老实,赚大钱总得慢慢来?,她又不能一步登天。 「你晓得苗阿婆为啥让你来?找俺吗,」土长突然出声?,她指着?前面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棉田说:「因为俺之前去找过她,就是为染布的事,种棉花前俺就想着?这事了。」 「想不到吧,」土长笑笑,「瞧到那片棉田了没?,俺爹还在当土长时,」 她瞧到姜青禾明显惊讶的表情,猜出是啥意思?,「你不会真信了些啥的鬼话吧?」 「不是说,这里风气剽悍,当土长只要拳头够硬就成…」姜青禾越说声?音越小,不怪她相信,她问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土长耸了耸肩,「确实,他?们没?一个能打的过俺的,但更要紧的是,谁叫俺爹是土长呢。害,陈年旧事没?啥好说道的。」 「刚说到哪了,哦,俺爹还在时,俺还去西城域瞅过,」土长从?没?跟谁说过这段经歷,此时话赶话,忍不住多说了点。 「那边的好,俺没?法子说,十个春山湾都比不上。女人身上穿的色又艷又翠,俺之前见过最好看的色就是红的。」 「那里瓜果又多又甜,地里的土多好啊,肥得能捏出油来?似的,棉田一片接一片,街上卖的没?几匹灰布,全都是亮布。」 「俺年轻的时候被迷花了眼,还买了好几匹带回来?,现在还搁在屋里头没?动过。」 现在土长已经不年轻了,将近四?十的年纪,可她对早前曾看到过的亮色,到现在也没?办法忘怀。 土长肩背放松,靠在树干上,她悠悠地道:「也就跟你能说了,毕竟南边染布的更多,见到啥也不稀奇。 实话跟你说吧,这么些年,一睁眼见的不是土就是灰,俺也腻味了。」 姜青禾无疑是个很好的听众,她不说话,但总会时不时通过点头或嗯几声?来?表示自己再?听。 其实她内心太过触动,不知道说啥好。在来?见土长之前,她甚至写了三四?张的手稿,上面列举了种种问题。 可是,愣是一个没?用上。 「那土长你是怎么想的呢,在湾里开个染坊?」姜青禾问,她倒也没?觉得断了自己的财路。赚钱不就是这样,一路走不通再?换另一路走,不必死磕。 土长点头,「染坊俺是一定得给办起来?的,连地方俺都选好了。」 「我们那?」姜青禾见土长盯着?她,猜测道。 「是啊,就沟渠边的空地上,」土长考量过,「你们那地太空了,人又少,以后要造啥,俺基本会往你们那挪,人气兴旺点。」 这会儿姜青禾真的有点怔住,最初到这时,她确实嫌冷清没?有点人气。可现在吧,习惯了就这么两三户人家,却?说要往这头发展了。 在姜青禾愣神之际,土长实话实说:「老实讲,你不适合做买卖,尤其是大买卖。」 「你太稳扎稳打了,生怕生意扑了,手里头亏空是不是?要是小本生意,一点点攒也就算了。」 「可你想做染线,想叫大伙来?你这染,你染一次定几个钱,有人不想给胡搅蛮缠的时候你咋办?来?你这撒泼打滚骂你,还说你是熘来?户子时,你都能招架得住?」 姜青禾跟被戳中?嵴梁骨似的,她确实没?法子,而?且她的性格就註定她不会泼辣。 而?且土长说得很对,她要是真的敢想敢做,生意早早就铺开了。 「你别觉得俺在贬低你,不是的,」土长语重心长,「你不适合做买卖,但你很适合谈买卖阿,你做歇家真的有赚头。」 「染坊暂且染啥色都再?说,但染出来?的东西俺希望由你来?卖。俺能保证分你至少两成的利。」 「你想想吧,想好了俺们再?来?谈谈染坊的以后。」 姜青禾回到家时还有点懵,徐祯给她倒了杯水,关切地问道:「咋了,见土长不顺利?」 她趴在桌子上,伸出只手摇了摇,有气无力?,「你懂啥是去游说别人,结果反被招安了吗。」 掏出怀里的布料,以及鼓鼓囊囊一叠的手稿,她指指这,「压根没?用上一点。」 「土长她说,她早就想建个染坊了,」她又指指自己,「请我去卖布,给我至少两成的利。」 「我觉得这比我自己想的,卖啥染料能有赚头,」姜青禾捋捋自己的头髮,她苦恼,「可我大话都跟苗婶说出口了。」 天杀的,她前几天有多自信昂扬,现在就有多萎靡不振。 徐祯摸摸她的背,来?了句冷笑话,「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闭嘴阿,」姜青禾伸手捂住他?的嘴。 蔓蔓从?外面跑进来?找水喝,看见自家爹娘缠在一起,她脚犹豫着?没?伸进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然后她捂住自己的眼睛,五指分开,露出好几道缝说:「我没?看见。」 她不想看,但她好好奇。 姜青禾:「?」 徐祯:「?」 两人得出:这娃傻了吧。 姜青禾拉过她,数落道:「就知道疯跑,出了一身的汗,坐在歇会儿,徐祯你看住了,我出去趟。」 一想到见苗阿婆要说的事,姜青禾一路打了好些腹稿,结果见到人时,啥也没?用上,直接全盘脱出了。 「害,俺当啥呢,」苗阿婆摆弄着?晒干的陈年菊花,「土长那会儿来?找俺,俺没?应。谁知道你也想做这生意,俺想这不凑巧了,让你去找土长是通声?气,还能搭个伙呢。」 「不过土长说的是,这染布买卖你还是别掺手好,就该土长出头大伙才愿意卖她个面子,人心才齐。」 苗阿婆拍拍她的手,「闺女,土长提的这个很好,你要答应。别顾忌着?说应承俺了,俺现在去找土长说,要做染坊的大主事。」 「真去?」姜青禾小声?问。 苗阿婆被激了下,硬着?脖子点头,「现在去。」 下一刻两人就坐在土长的屋里,喝着?热茶规划还没?影的染坊的出路。 姜青禾在这个环节只有提建议的作?用,大头全是苗阿婆在说,人家才是真正管理过大染坊的人。 她捧着?茶盏说:「大伙拿线来?染坊染色,一盘线一个麻钱。不想给钱又想染的,不接受用粮食、菜蔬来?抵,可以用干红花饼、干槐米、姜黄粉、苏木…」 苗阿婆一口气说了好些种染料,还补充道:「靛蓝汁绝对不行?,汁的深浅不同,拿来?会坏。」 「所以开染坊,要招人。除俺之外,还得找个眼神特利的染匠,能相互盯着?,一头独大是万万要不得的。」 「还得要有力?气大心又细的人,染线染布力?气不大,搅不动。」 苗阿婆想到哪说哪,「还有人怕自家跟旁人的家线混了,记号头别忘了做。像俺们当初染布,从?布里穿孔,挂木牌的。」 「染啥色都有名堂的,布头边角钻孔的,蓝要染得深,往里一指则染二蓝,颜色浅些…,四?角要是都栓了,那就是做衣裳,染蓝印花的。」 染坊里的门道多着?呢,没?个领头的,做这门生意都是瞎扯。 三人就染坊的相关事宜,谈论了两三天,终于全都商议好。 四?月下旬,位于沟渠旁的染坊悄悄动土。 此时湾里人还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们将经歷一场持续很久的颜色改变风潮。 第63章 土地生色【上】 染坊动土悄无声息, 可起屋的架势却不小?,占了半亩地以上。还不包括前院的晒布场,以及后院和旁边足有两亩地的染料种植区。 这?么大的动静,足以惊动每天在棉田和自家往返的妇人, 谁叫这?地方位置好, 就在去?往棉田的大道旁。 除非眼瞎耳聋才瞧不见。 耳背的王大娘瞅着那一熘砖头, 第三?遍问,「你说这?建的啥?茅房?」 三?德叔快扒着她耳朵喊了,「染坊,染坊阿大娘。」 「染啥嘞,恁给支会?声阿, 」旁边心急的妇人粗嗓子喊道。 从?后头小?道上?走来的一群妇人也围了上?来,其中杏花婶说:「俺去?过镇上?那?染坊, 那?色翠蓝翠蓝的, 俺都不敢上?手摸。」 「叔, 你晓得啥不, 这?染坊要染个啥嘞?」 「俺咋晓得染啥, 」三?德叔杵着铁杴,「倒是?听了一嘴, 每家?要是?想染啥, 得掏钱来染。」 这?下连王大娘也不耳背了, 揣着篮子就走, 脸子一味多, 嘀嘀咕咕,「一个两个都巴着俺兜里的那?几个子, 俺挣死巴活的。」 「拿粮食啥抵成不,」有个嫂子问。 三?德叔摇头。 「鸡子呢?俺家?的那?鸡下可好了。」 三?德叔又摇头。 那?群妇人哗啦啦站起身来走了, 气不忿嚷道:「就顾要钱!」 「掉钱眼里去?了,俺跟你们讲,染啥色,就算这?染红翠翠,俺也不染,」大娘叉着腰,往边上?呸了口唾沫。 「给上?些?颜色就大红大绿的染,以后还?得了,俺叫大伙都别来。」 在这?里要从?她们口袋里掏钱,那?比七月干旱天下雨还?要难点。 三?德叔掏出旱菸勐吸了一大口,吐出口烟说:「你瞅瞅这?群人的德行,掏钱谁来染。俺是?真老煳涂了,不晓得土长咋想的。」 徐祯没做声,转头回去?跟姜青禾原原本本转述,她也没有丝毫意外。 「还?不知?道染的啥样,染啥色,就说要先从?她们兜里掏钱,当然不愿意。」 姜青禾半点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说:「懂啥叫水行哩,磨转哩,十二个骆驼驮炭哩。」 自?然是?不管啥事都有应对的法子,等染坊造好再?说。 姜青禾现在对染坊的期待,可以比肩自?家?造屋的雀跃心情。 为?此她上?午忙完地里的活,下午去?染坊商量大小?事宜,夜里在写完每日必完成的蔓蔓日记后,还?有余力开?始写房子事记。 染坊也算是?她房子装修中,不可缺少的一步,她觉得很有必要记录。 这?次她没有专门按照日期,而是?随心所欲地写,有时候还?穿插点涂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诸如,徐祯的木工房里又嘎吱嘎吱地响,他今天说,梦里都在锯木头。 按他的描述,他在梦里锯完木头就开?始拼柜子,那?个柜子拼完跟苗阿婆说的储存染料的柜子一样。 又高又大,柜子的抽屉拉开?很深,格子二三?十个,还?用的是?白蜡木,防虫又防蛀。 醒了后他以为?自?己柜子做完了,高高兴兴走到木工房,进门后才懊恼地想起来,连木头都还?没砍。 害,白高兴一场。 又比如,徐祯说不想做柜子了,他做完了染料储藏柜,染色布头存放的柜子,大大小?小?各色柜子。 做到没有白天和黑夜。 我特别心疼他,然后塞给他另外几张图纸。 柜子不想做了,那?就换换口味,做桌子吧。 至今也忘不了徐祯的神情,像个蒸饭的木桶,看似在生闷气,其实刷刷往外冒白气。 毕竟这?年头,桌子也不好做,更不好做的是?染坊的桌子啊。 像捶布桌,要求使劲捶也捶不烂,用来捶线和布匹脱浆。 徐祯说先把他给捶了吧。 染坊一定要有长桌用来刮布刮线,多长呢,计数单位是?蔓蔓的话,大概是?两个,因为?她刚好一米左右。 染坊事记里还?写道,晾晒场比染坊先竣工了,可喜可贺。 姜青禾描述,每次走进晒布场的时候,就像行走在森林,只可惜这?里的树,没有叶子没有枝杈,全是?光杆。 抬头能见到一根根横着的木条,低头能瞧见地上?切割出来的光影。 姜青禾是?晌午抽空写的,写到这?蔓蔓跑进来,现在日头有点晒了,她小?脸红扑扑的。 蔓蔓拉着她往外走,她松开?手比划,「外面?有好高的木头,跟树一样。」 「娘,它会?发芽,会?开?花吗?」蔓蔓走在前面?,又转过头问。 姜青禾回她,「会?长布和彩线。」 蔓蔓不信,「骗小?孩,树上?不会?长布,也不会?长线,只会?长花和果子。」 她认识树阿,长满白花的槐树,以后会?生果的柿子树,还?有生了新芽的枣树,她才不会?被骗呢。 「过几天你瞧瞧,能不能长出线和布,走吧,娘带你去?染坊里面?瞅瞅,」姜青禾在门口换了鞋,牵着蔓蔓往外走。 去?往染坊的途中碰见了虎妮和宋大花,两人聊得正起劲,手不停地比划,半天没走出一步。 二妞子和虎子一脸呆滞地蹲在那?,小?草在拿木头撅草根,蔓蔓兴沖沖跑上?去?。 「说啥嘞?」姜青禾上?去?拍了拍两人,宋大花拉了她一把,凑过来说:「你去?染坊那?看了没,好些?人哟,当初嘴巴硬气得很,说啥子也不染的。」 「还?说啥,」宋大花清嗓子开?始学那?些?人讲话,「还?没见染啥就要钱,这?不是?活人眼里下蛆,阴沟里哨狼,奸得很。」 虎妮也插了句,「俺都听了不少嘞,湾口那?二牛媳妇,说啥牛不喝水往角叉里按哩,就不染。」 「说呗,」姜青禾半点没生气,因为?没必要。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啥说啥。 「你咋都不气,俺都气得恨不得上?去?撕她们的嘴,」宋大花跺脚。 姜青禾笑,「让她们说去?吧,反正到时候染坊招工时,又眼巴巴地来了。」 她说:「来了也不招她们。」 「啥?」 「啊?」 虎妮惊讶,「染坊还?要招伙计啊?」 「你咋一点口风都没露过嘞,」宋大花真急了。 「还?没定好招几个人,你俩别给我说漏嘴了」,姜青禾压低声音,「要是?想做到那?天就去?试试,能不能招上?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指指上?头,「土长拍板的。」 「有多少钱啊?」宋大花面?露惊喜。 姜青禾说:「七八个钱一天肯定是?有的。」 「哎呦,那?可真不错了。」 三?个人站在原地愣是?没脚没动,只有嘴皮子在动。 二妞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拿树杈子刨着土,「俺娘嘞,啥时候能说完哟。」 蔓蔓玩够了土,拍拍自?己的手,插到三?人中间喊:「娘,走,走,去?染坊,别说了。」 「哎呦,净顾着说话了,把正事给忘了,」宋大花一拍大腿赶紧抬步。 蔓蔓骄傲地沖二妞子抬了抬下巴,二妞子抱拳,实在是?厉害。要知?道每回碰上?人,她娘不说个半个时辰不带歇的。 一群人走在染坊的路上?,最先入目的就是?那?晒布架,一根根三?四米高,扎在土里,直往天上?沖。 由于不是?一根,而是?十几二十根,所以瞧着又很惊人,以至于那?群汉子在木头架直转悠,一个个惊嘆,「这?么老高的木头,砍砍可不容易。」 妇人则三?五成群挨着说话,姜青禾走进听了一嘴,好些?人口风也不像当初那?么难听了。 「一麻钱染一捆线,染得好就染呗,比去?镇上?染总合算些?。」 「害,谁说不是?,你瞧瞧里头的那?架势,说不准真啥色都能染,到镇上?起光给筏子客就得两个麻钱嘞,」圆脸盘的女人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那?个爱占便宜的水根媳妇尖着嗓子说:「凭啥要钱,俺拿粮食换都不乐意的玩意,指定染不出啥好东西,俺就不染。」 宋大花呛了她一句,「不染你来看啥?」 水根媳妇跟宋大花吵过,自?知?说不过她,环臂哼了声。 染坊内部建造得差不多了,还?有门窗要收尾,姜青禾走进去?问了三?德叔,能不能叫大伙进来瞧瞧。 得了他应允后,姜青禾走出来踩在块石头柱子上?,她喊了声,「各位叔婆嫂子,要是?想进,现在可以进去?瞅瞅。」 「这?染坊你开?的啊,黑心的玩意,」水根媳妇嚷道。 这?么多天,大伙猜了那?么久,愣是?没打听出来,这?染坊到底谁建的,三?德叔没说,姜青禾这?一帮人更不会?说。 底下一伙子人开?始交头接耳,姜青禾没恼,她反而笑了声,「嫂子抬举我了,我哪有那?钱开?染坊?」 「咋没钱,你才来这?多久啊,那?屋起的,啧啧,摆阔是?不,染坊就是?你开?的,」水根媳妇尖声尖气地叫喊。 宋大花跟虎妮想堵了她的嘴,姜青禾摆摆手,她嘆口气,「嫂子你真误会?了,你瞅我屋子起得好是?不?」 她环顾一圈,语气可怜,「那?是?我找钱庄借的,十两吶,不吃不喝五六年才还?得起,要不嫂子你借我点。」 水根媳妇不说话了,其他妇人交头接耳的声音都停下了,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瞧她。 娘嘞,哪来的二妮子哟。 借十两银子去?盖房,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从?今天起,湾里会?永远流传姜青禾盖房的传说。 那?些?早就因为?那?座好房子嘀嘀咕咕,又或者背后嚼舌根的,一下全舒坦了。 姜青禾也舒坦了,至少以后大伙往来,不再?老是?扯着她的房子说事了,以前含煳其辞,反而叫她们猜的越厉害,索性编点谎话。 她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她又拍了拍手,吸引大伙的目光,「这?染坊不是?我的,它是?土长为?大伙建的!」 「啥意思?」 「啥叫为?俺们建的,俺们可没答应哈。」 「对头对头,给俺们建的还?要钱,这?说得过去?吗?」 宋大花白了那?群人一眼,大喊一句,「你听人先讲完再?说成不!」 一群人被吼得住了嘴。 姜青禾缓了口气,「是?阿,为?大伙建的为?啥还?要钱?」 「这?染坊它就是?块地,你想要它出粮食出菜蔬,难道光撒种就能自?个儿?长出东西来?」 「你不翻土,不犁地,不漾粪,不间苗,不拔杂草,不天天去?看顾,这?地里的东西能长好吗?」 「长得好才见鬼了」宋大花喊,「俺可没见过。」 「地它光撒种都长不好,你们还?说牲口要好,勤添加勤喂,夜草还?要饱。咋到了染坊,就变样了呢? 不给钱,线能染出色来吗,明矾水不要钱的吗?大伙来白做工吗?」 姜青禾抓紧道:「染坊染线说是?要给钱,那?钱是?给谁的?是?给大伙的啊!」 「这?钱俺们给出去?了,咋又给俺们了,你会?不会?说,」大娘跳起来喊。 「咋不是?给你们的,你们以为?为?啥要收钱啊,土长说了,染完的线要是?织成了布,各家?收上?来,全给你们卖出去?!」 「原先褐布啥价阿?一匹顶天了才四五十个钱,但是?你要进了染坊,大黄大红一顿染,嘿,一匹布百来个钱都能卖出。」 姜青禾说完最后一句,「差的钱你们想想,别省了这?么几个子,丢了五十来个钱。」 她这?话无异于是?在往河里丢大石块,溅起一大滩水花,久久不能平息。 各家?心里盘算着帐时,蔓蔓突然问,「娘,五十个钱能买啥啊?」 「能买三?四斤的盐,还?能买好几包土糖,猪板油也能买七八斤,羊油十斤总有的,吃也吃不完。」 姜青禾这?番话死死踩在大伙心坎上?。 她们一盘算,好似真的不染色,先因着这?一两个钱,损失了五十个钱。 那?比剜她们的心还?要叫她们难受哩。 「俺染,谁不染谁傻,」 「滚一边去?,你染个啥,你家?线有俺家?多吗?」 …… 现场的风向转变,犹如夏风一晃眼滚进了春天里。 姜青禾松了一大口气,她说:「不急,先进来里头瞅瞅。」 蔓蔓跟在后面?小?声嘀咕,「可算走了。」 哎,大人真是?太能说了。 第64章 土地生色【下】 蔓蔓走进了?染坊, 她哇了?声,旁边二妞子说:「贼拉大。」 大说的?不是屋子大,而是染坊里的东西大。 蔓蔓从没见过比她人还高的陶缸,她张开手都只能?抱住一半, 踮起?脚也没办法瞧到缸底。 「大肚子缸, 」蔓蔓拍拍染缸, 她偷笑着跟小草说,小草也躲在缸后面笑起来。 然后?一转头,是六口低矮的?大灶口锅。 蔓蔓和小草齐齐哇哇叫了?声,她们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锅。 「我可以躺进去睡觉,」蔓蔓说, 真像张小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小草说:「俺们两个都能?躺进去睡。」 她这?话说完,旁边黑脸妇人?喊, 「天老爷嘞, 这?锅得费多少铁打呦。」 「打满这?几个锅, 半个清水河都要被舀干了?, 真是造孽, 」有个老婆子说。 枣花婶叫唤道:「这?又是做啥嘞,那个青禾阿, 你来给俺们说说呗, 这?稀罕玩意可真多呦。」 姜青禾很乐意给她们说道, 还要详细具体, 不然她们真会以为染个色就收一个钱呢。 「枣花婶你说的?那个架子阿, 那是染完后?先挂那,看水滴在这?排水沟里?, 滴干了?再晒出?去,」姜青禾踩踩地上的?一道排水沟。 又指指那十来个的?大陶缸说:「这?缸还分染缸和清水缸, 清水缸里?还分了?水缸和硷缸。婶子你们可别觉得这?布和线搁里?头一放就染成了?。」 「那是有门道在里?头的?,线也就罢了?,你要染麻布,自家?浆衣服晾干的?时?候也梆硬对不?」 「可不是,还得再捶捣几遍才服帖了?,」有个嫂子回。 「那你瞅布硬成那样子,能?染透色吗,这?布拿到染坊里?来,得先给搁放了?土硷的?缸里?一天才成,脱了?浆还得拿到那桌子上,一遍遍捶才好染嘞。」 姜青禾务必让她们知道,这?钱挣得多不容易,从大锅煮料费几个小时?到还有煮布,以及染色搅拌不停手等等。 说得大伙那叫个晕头转向?,姜青禾还带着她们去了?储藏室,拉开一个个抽屉给她们瞅,「这?是明矾你们熟得吧,这?还有青矾,也是来上色的?。」 她掀开旁边的?桶,「还有这?白灰,以及自己烧的?土硷,一大捆线一个钱,布头两个钱,自家?染买买都费钱是不。」 「你说的?名堂这?么多,谁晓得你们染出?来啥样子,」水根媳妇她还是心疼钱,骨头里?挑刺。 「过两天来瞅瞅,眼下啥还没置办好,」姜青禾倒不是搪塞,土长和苗阿婆今天去买红染料了?,还没回,染色得晚些时?候。 一群女人?又问个不停,姜青禾答得口干舌燥,脑子胀得要命。 她忍不住想,这?群人?是比别人?多了?张嘴吗。 送她们出?门时?,姜青禾着实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往回穿过几扇门,折回去找蔓蔓。 她在门口边上看,连个人?影都没瞧到,她正想喊,结果发现锅里?有东西在动,下一刻露出?只脚。 她揉揉自己的?眉心。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这?话真没错。 她走过去,只见蔓蔓四仰八叉地躺在锅里?,一只脚翘在小草身?上,另一只脚则搭在灶台边,还打起?了?小唿噜。 两个娃头挨着头睡得正香。 姜青禾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索性喊了?虎妮来,轻手轻脚地把两个娃分开,各自抱一个。 老沉一个娃,姜青禾差点没抱住。 虎妮瞥她,伸手捞过,她一手一个都抱得住。 姜青禾佩服至极,她小声说:「给你走个后?门。」 「啥后?门?」虎妮不解。 「你来染坊里?搅大料,就你这?力?气和身?板,没几个人?比得过你。」 虎妮骄傲,「那是,俺能?一个人?挑两个口缸」 ,她转眼变脸,「可俺地里?的?活咋整,俺娘得追着俺打。」 姜青禾暗自翻了?个白眼,啥时?候四婆真打了?。 虎妮将蔓蔓抱进屋,姜青禾从墙上拿起?围裙,边系边说:「别走了?,晚上叫四婆也来吃。」 「那你可有福了?,」虎妮安置好小草,走出?来说:「俺娘做了?甜醅子,俺去舀一盅来哈。」 「你全拿来我也不介意。」 「美死你得了?。」 甜醅子一开盖,淡淡的?酒香气随之飘散,熏得已经走到灶房门口的?蔓蔓咽了?咽口水,耸了?耸鼻子,摸着路走进去。 她头髮全散了?,东一簇西一撮,揉着眼睛像是刚睡醒的?小兽,迷濛中寻找香气的?来源。 四婆笑眯眯搂过了?她,让虎妮找了?把梳子,蔓蔓还没睡醒,趴在四婆的?膝盖上,四婆轻轻给她梳顺头髮。 「婆婆,」蔓蔓醒来后?抱住她,嗅来嗅去的?,「婆婆你带啥好吃的?来了??」 宋大花坐在一边大笑,「青禾你瞅你家?这?崽子。」 姜青禾有啥办法,招唿道:「来吃婆婆做的?甜醅子。」 「我要多多,小草姐姐呢,」蔓蔓被四婆牵过去时?说。 虎妮喝完一碗后?抹抹嘴,「还在睡呢,晚点叫她。」 蔓蔓坐在她专属的?小凳子上,捧着小碗,闷了?一大口甜醅子,甜滋滋又带着点酒香,嚼着软软的?莜麦,让她忍不住眯起?眼。 这?种?用莜麦舂了?皮,煮到八成熟晾凉,放曲子发酵两三天的?甜酿,夏天热气腾腾时?,煨在冷水里?,一碗就能?解了?大半暑气。 甜酒香真让人?不能?拒绝,连徐祯都舀了?两碗,小口小口品着。刚醒的?小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塞了?一小碗,她茫然地舀起?,塞进嘴里?,呀,好甜。 二妞子和虎子则端着碗蹲在地上吃,按他们俩的?话来说,这?样吃才得劲。 灶台里?的?干鱼还炖着,可没人?在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土长和苗阿婆就是这?时?候来的?。 先进门的?土长还愣了?下,「这?么早吃甜醅子了??」 「哎哟,这?味可真香吶,」苗阿婆说。 「快来喝一碗,」四婆给舀了?满满两大碗,姜青禾拉了?凳子请两人?坐下。 这?让一路风尘僕僕,晌午只吃了?个干馍馍配水的?两人?,一时?飢肠辘辘起?来,没有多客气。 喝完又舀干净莜麦,才觉得浑身?都有劲了?。 坐在透光的?屋子里?,孩童满屋,锅里?有菜,大人?全都有说有笑,捧着碗甜醅子,两人?都生出?种?,日?子就该这?样过的?感?觉。 「瞧都忘了?正事,俺来这?,是想说明个一早来染布哈,大伙都先上手试试哈,好的?就留下当伙计成不?」 土长带了?点笑,「四婆要是来,俺也给你招进去当伙计。」 「哎呦,俺这?老胳膊老腿了?可不成,」四婆笑着拒绝。 蔓蔓嘴里?的?莜麦还没完全咽下,她站起?来举起?手,大声自荐,「我们这?种?小胳膊小腿能?去吗?」 一时?屋里?大笑起?来,苗阿婆笑得快岔气了?,直说:「能?去能?去。」 隔日?天没亮,蔓蔓还真醒了?,跟着一起?去了?染坊。 反正她一路上,都趴在她爹的?背上唿唿大睡,进了?染坊就躺在长桌上,盖了?衣服又睡了?一觉才醒。 姜青禾叮嘱她,「不要乱跑,尤其在煮东西,你不要跑过去。」 蔓蔓点点头,她不跑,她小小步地走。 这?时?的?染坊点了?蜡烛,四角又插了?火把,黄蒙蒙的?灯光下,两口大锅咕噜噜煮着水。 染缸里?红花饼的?臭味很重,刺得人?鼻尖发痒,蔓蔓打了?个大喷嚏。 红花染色前得过几遍硷水,这?个度好没好,只有苗阿婆能?掌握。 之前姜青禾学的?那些都是皮毛,真正要上手染的?色全都一样,不偏色,压根做不到。 苗阿婆所有染缸里?的?红花饼和硷水配比,基本一样,染出?来的?色很正。 正宗的?红花染很麻烦,澄完硷水后?,还得放酸梅水,也不知道土长哪里?找的?酸梅,酸的?要命,加酸才能?出?红。 一浇下去,屋里?的?人?全都打了?个大喷嚏。 可染正红就得用红花,不过初上色很浅,得染十几遍才能?出?大红,在市面特别抢手。茜草和茜根染出?来的?是暗红,适合做日?常衣物,苏木染出?来是木红色,姜青禾挺喜欢,红而不艷。 宋大花跟虎妮搅着羊毛线,让它浸到缸底,苗阿婆反覆叮嘱,「这?红最怕硷水,碰了?硷水就褪回白色。」 「阿,」宋大花惊奇,「那不是都不能?用浆煳浆洗了?。」 虎妮憨笑,「那不挺好,洗了?再拿回来染呗。」 姜青禾说:「红花染的?线只做被罩,染色太麻烦的?,要价得高。湾里?大伙用苏木染。」 茜草煮了?再用明矾固色的?,虽然颜色比红花染出?来的?要暗,可它耐酸硷,固色性好,省去了?不少时?间。 苏木加上五倍子染出?来,明矾固色,用这?种?染料还有个好处,姜青禾煮料时?笑着说:「到时?候还能?放鸡蛋在锅里?煮,染红卖出?去。」 「成啊,」土长贊同?,「挺有搞头。」 蔓蔓没听懂,她也喊,「成啊。」 喊完接着窝在灶台边,苗阿婆说给她煨番薯吃,她等着吃番薯呢。 吃了?小而甜的?番薯,她又四处转悠,屋里?还有个婆婆,土长的?奶奶也闲不住来帮忙。 她喊蔓蔓过去,一大一小来染指甲,拿了?点红花水。用木条子蘸在指甲等它晕染开,多染几次指甲上能?染一层红。 虽然一洗就没了?,可蔓蔓还是很臭美的?,左看右看,美滋滋地欣赏。 她还被徐祯抱着去晒染好的?毛线,抬高手一根根挂在晾晒架上。 蔓蔓瞧着,她笑着拍手说:「木条子真的?会长出?彩线。」 回到屋里?时?,虎妮高兴地喊:「出?红了?!」 宋大花指着桶里?那块红麻布,笑着跳脚:「真出?红了?,哎呦这?红色真喜庆啊!」 土长沉稳的?脸上也挂着笑,苗阿婆背过身?去摸眼睛,姜青禾笑道:「真好,红红火火嘛。」 她们几个要是再年轻十来岁,指定得嚷破屋顶,再跳着欢唿雀跃,伸手拥抱在一起?。 蔓蔓也喊:「红红火火哟。」 她还不知道这?一块红布对于大人?的?高兴,可她明白,红色真好看啊。 大家?笑过后?,几人?合力?将染成红色的?麻布挂在外面,虽然没那么鲜艷,可随风飘摇时?,像是生在枝头的?花。 一伙人?都站在晾晒场下,瞧着那深浅不一的?红,又凝神细看这?块红布。 染出?来时?,每个人?都为它欢唿过,可如今横挂在木桿上,又有种?别样的?感?觉。 大伙还穿着或灰或青的?衣裳,可却?染出?来了?那样漂亮的?红。 「做成招幌挂在这?里?吧,」姜青禾一说,大伙全都应声。 让第一块红留在染坊,希望以后?能?从这?片土地上生出?更多的?红,更多的?颜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第65章 红 那些早起种地的人们, 背着锄头?从小道经过,远远就瞟到了有一团红。 「啥玩意?」老头茫然地问。 四处黄漫漫的地,草芽匍匐,而油菜苗才刚探出, 连高耸遮蔽的树都没有, 那红艷艷一抬头便能瞧见。 「咱们去瞅瞅, 」大娘推着前头的婶子,一伙人下了土道,拥着赶紧往染坊去了。 走到那挂着大红布的前头?,迈不动?脚,哪有人不爱艷的。 「俺还道她们是白捞毛, 啥色也出不了,顶多染个?大蓝, 」嘴边长了个?痦子芳姑嘆道, 「多好的布, 连个?揪揪也没得, 平整得很。」 矮妇人说:「可不是咋的, 要是有布索索就好了,红艷艷的, 俺给鞔在鞋帮上, 给俺闺女做双红布鞋, 」 边上有个?婶子拍着大腿喊, 「染啥线嘞, 就该染个?布头?,晚点春耕又农忙, 夜里织褐子眼神?不好使。」 「要是能染些布头?,俺现在取钱去, 染了红给闺女小子的那衣裳,绲几条边,也算穿件春衫了是不?」 眼见着红布,大伙兴头?上来,也忘了要上工,也不找地坐下。背着篓子,手?里要不拿着草镰,要不是锄头?,说得唾沫横飞。 「俺想给娃做个?绌口子,栓两条绳,多耐看。」 有个?小媳妇,脸庞还生嫩的,她捂着嘴笑道:「有红布索索,俺只想给自个?儿?凑一凑,做两双夹袜,现下能穿,到收了棉,絮一层,那不是入了冬也能穿。」 「那俺扎自个?儿?头?上,谁说麦子颜色不能戴红了,」妇人指指自己后脑绾的髮髻,上头?只包了个?黑线编的网罩。 也有说到里衣、裹肚等贴身的衣物,全都围着笑开?了,笑声爽朗。 一日復一日的生活,从没点新奇的颜色,像只石碾子似的年復一年枯燥转动?。 但她们终归不是石碾子,过节时都忍不住花上两个?钱到镇上逛逛,经过布店,不买也得瞅过瘾了才走。 更?别提大市的时候,也捨得掏出几个?子,买点布索索,煳成鞋面?子,走亲访友的时候穿。 她们越说越起劲,染坊正做活的人,也忍不住走出来听一嘴。 有婶子瞟见了,连忙大声问,「哎,土长,你说是不是该染些布索索?」 「一直说染色,染了织褐布,哪有那么多羊毛线嘞,染布索索挺合算,俺也愿意掏钱买上点。」 「是嘞是嘞,」 「真?要买布索索?别俺们染了,你们也不要,」土长故意这么说,其实她早就听见心里去了。 「谁不要,染,」花婆子颤颤巍巍地说,她从兜里掏出个?布头?,里三层半三层包着,一解开?露出五个?麻钱。 她全掏出来,抖着手?放在土长手?上,「染吧,俺婆子买,买了裁一段给俺孙女做个?头?花,娃苦哩。」 「你们大伙都听俺婆子说一句哈,」 这时更?多的人从远处走了过来,男男女女都有,花婆子也不打憷,慢吞吞地说:「前些天,大伙都说做啥开?个?染坊,黑了心才要钱。可俺盼着哩,俺这个?腿脚,连镇上都去不得。」 「过年想给娃扯块红布头?,做件钻钻儿?都没法子,俺孙女才三岁,媳妇儿?子又不在家。湾里其他女娃都带了头?花,俺孙女远远瞧着,俺心里难受啊。」 花婆子从不往外说苦,她本?来就是湾里一等一能吃苦的,腿脚不好使,愣是能种出几亩田地,一个?人拉扯着孙女,衣裳也总浆洗得干净。 她的话大伙都老老实实听着。 「俺说你们闹啥,俺婆子真?不晓得,先前种棉的时候,俺这心里老得劲了。家里又没头?羊,入冬哪有羊毛做衣裳穿。种了棉多好啊,俺早也盼,晚也盼,入秋就不用缩得跟个?孙子似了。」 「有个?染坊就更?好了,要钱咋了,去镇上你想买还买不着嘞。眼下就搁自己眼前头?,倒是犯了病,得要挤兑。俺是没钱,可俺有良心。」 花婆子拉着土长的手?说:「俺都晓得,俺啥明白。」 土长说不出话来,只是反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俺可是都说好话的,瞅瞅你们这伙人,一点东西?就要闹腾,不想染就滚犊子,俺染,俺掏钱,」胖婶子哼了声。 气势摆得很足,然后上手?摸了一遍,又嘿嘿干笑道:「出门急,一个?子也没带,俺晚点回去取去,土长你给俺记个?名哈,俺才不赖帐。」 「还有俺,俺来五个?钱的成不,给俺记下。」 「俺俺俺,俺出钱!」 一下全涌到土长面?前,要求记个?名,她们不染色,但她们要布头?。 姜青禾耳朵充斥着各种叫嚷的声音,手?握着毛笔写?得飞快,每次都怕毛笔滴了墨团在纸上,提心弔胆地写?完。 她想过很多次染坊的第一笔生意,可能是麻布又或者是羊毛线,但没想过是卖布索索。 苗阿婆给她端了杯茶,慈祥地笑笑,「在发愁去哪找布索索?」 「也没有,」姜青禾揉着自己的脑袋,她觉得自己以前的思维根深蒂固,压根没摸清,也不懂别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全靠莽劲。 「那就是在想,为啥她们不想染线,掏钱都想要布索索了是吧,」苗阿婆拉了把椅子坐到她边上来,「都节省惯了,俺们这地方又不出啥色,染蓝的也不算多,沤麻泥简便,所以都将布往泥里搁,染黑穿身上耐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镇上布又贵,一尺都捨不得买,能匀出几个?钱,也只能买布索索,色翠的都要靠抢。湾里好些人家过年也不扯新布,靠攒的布头?,绲个?衣裳边,贴个?鞋面?就算体面?了。」 「你别瞅她们好些要布索索的,其实都给攒着,四时八节的时候拿出来。」 姜青禾一时沉默,她抠着笔桿子,花婆子的话给了她挺大触动?,她问:「去哪能买到布头?呢?」 她完全忘记了,当初找到土长说要卖染料的时候,她一心是全想着要赚钱的。 可现在,她却在想,怎么能以最低的价格,买到大的布头?染色。 「明早跟俺去趟布坊。」 苗阿婆以前能在染坊里做管事,自然也有布坊的门路,她知道布坊有很多粗白布的长布头?,裁衣裳会留下一大批,只不过要走门路。 她舍了老脸去问问。 不过布坊那管事也是个?熟脸,早前经常来染坊的,以前他有批衣裳染色没染好,还是苗阿婆给他办妥的。 当即拍板匀给她将近半车的布索索,宽窄长短都有的,给了最低的价。 还说下个?月有批细布的货,要是她要,也给留着,只管过来拿便是了。 回程的路上,苗阿婆守着这一堆的布头?,她感慨:「人这辈子也不算白活。」 「那婶你回去,听见她们的叫唤,指定更?没白活,」姜青禾打趣。 她也真?没说错,当车刚在染坊门口停下,守在门口的宋大花大喊,「天嘞,你们把布坊守门的打死?了不成?」 这别致的说话方式,让姜青禾无话可说,她拎着两捆布往门里走,「不止,我还进去把布坊的管事给绑了,这布全是我偷的。」 宋大花完全没搭理她,「哎呀,这布索索老大一块,拼几块能给二妞子做件衣裳了。」 虎妮用手?肘杵杵姜青禾,「你们真?没塞啥给管事的?」 「你们两个?尽由嘴胡拉,」姜青禾伸手?在她俩后背一人拍了一掌,「拿进去吧,别瞎叨叨。」 「哎!」两人笑得跟二傻子似的。 染完这么一大批的布头?只用了三天,染布头?最大的好是不用控色,染出啥色就是啥色。 所以很深的红也有,浅红也有,反正红色深深浅浅基本?没有相同的。 卖给湾里人前,土长说:「你们可以先挑,二十个?钱四十条布头?。」 宋大花不可置信,「四十条?四十条?」 虎妮揉了揉耳朵,「俺还没耳背,别喊那么响。」 「先给我来四十个?钱,」姜青禾甩了两串钱。 「你要这老些,挂身上阿?」宋大花恨不得摇摇她的脑袋。 姜青禾蹲在地上翻红布,呸了一声,「你懂啥,我做了衣裳自个?儿?穿。」 她受够了,今年春末最后几天,她要穿新衣。 把焊死?在身上的灰黑色给扔了。 「能做一身不,可着你先挑吧,」宋大花满脸带笑地说,「反正俺们身量差不多,俺又是个?没皮没脸的人,到时候只管问你借来穿穿。」 「我呸,」姜青禾笑着啐了她一口。 苗阿婆笑道:「赶紧挑吧,晌午后她们可就来拿了。」 哪里等得到晌午后,晌午刚歇了工,洗完手?一群妇人乌泱泱地来了,围得屋里连个?光都瞧不见,更?过境的蝗虫似的。 一个?个?大喊大叫,「俺的娘嘞,还有这么大块的布头?,一个?钱一块,先给俺来十块。」 「滚你爹的,你都拿了,俺们拿啥,不准给她!」 为着块红布头?互相撕扯,姜青禾偷偷问土长,「拉不拉?」 「那娘们力?气大得跟头?虎似的,俺不拉,」土长摇头?,别到时候胳膊都给卸下来。 「让她们抢吧,好些年没看见过湾里妇人扯头?花了。」 可她们抢的也不是头?花,也并没有真?恼,都笑着打闹。 有的挑中大块赶紧塞自己手?里,有的则拿着红布头?喊:「水河,这块布头?方正,你家闺女不是要到好事了,赶紧拿着,到时候图个?喜庆。」 「可多亏了你眼亮,这块长布的你拿着,你老娘不是过生了,拿去做个?包头?。」 大家难得有这样高兴的时候,欢欢喜喜地挑了一块又一块,这也捨不得放,那也捨不得扔,直想着都收进自己怀里。 花婆子也领着她的孙女来了,祖孙俩挨着边,知道任她们挑后,花婆子笑了后又抹了把眼睛。 每挑一块就跟孙女说:「这拼了给你做条红裤子成不?再给你做对头?花?」 小孙女笑,她虽然黑,可眼睛很水灵,奶声子说:「给奶也做。」 她点了点花婆子对襟袄上破了好几个?洞的纽扣,「包扣子。」 「好好好,包扣子。」 这一个?下午,湾里的妇人都没下地,要不在自家,要不三五个?凑在一起,笸篮里放着针线,笑眯眯地做活。 有的拉着孩子上前,拿着布头?比比划划,嘴里念叨:「给你做件红衫子,你过几天穿着去外家走一趟,别给俺在地上滚脏了,过年还得穿的。」 也有的喊娃,「老实给俺坐着,量量你脚长了没,女娃子家家的,整天瞎混。哎呦,真?长了,新做双红布鞋,别一天往上盘土,脏了就甭想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娃们忙不迭点头?,出来玩一碰头?都纳闷,忙问,「过年了?」 「俺娘转性了,这么红都肯给俺做衣裳了。」 有个?年长的女娃满头?雾水,「俺娘更?不对劲啊,不年不节说要给俺做鞋子,难不成有骚毛鬼,俺得去问问。」 然后摸着挨了一巴掌的脑袋,高高兴兴回来了,大喊:「俺娘没疯!她捡着宝了!」 另一头?几个?小媳妇则聚在一处,说着做条啥裹肚,能绣个?花样更?好,再给家里枕头?做个?红罩子,指定好看。 湾里汉子下工回了家,也纳闷,出来倒洗脚水的功夫碰个?面?,直到真?稀奇。 觉得最稀奇的是姜青禾,她衣裳还没开?始做嘞,湾里妇人居然变了样。 她往湾里去找土长的路上,碰见有在灰布头?巾上缝了两朵红花的,还有在毛蓝布的单衫上缝了个?暗红色的领口。 「你瞅俺这领豁儿?好看不,」那婶子指着问姜青禾,眼神?中又充满了期待。 其实有点红蓝有点不配,但她说不出不好看,「婶你这手?艺可真?好,要是你再给衣裳绲条红边,指定更?好。」 「是嘞,怪道你能染出这样的色来,俺晚点回去就给绲几条去。」 她走到半路还被个?嫂子拉了偏架,那嫂子穿的褐布衣裳上,突兀地缝了两个?口兜兜儿?。 姜青禾只顾往那上面?瞟,硬是被那嫂子拉着问她,「妹子你说,这男的是不是二槓子,非得说娃穿红,没给他。诺你瞅瞅,谁家男人绑腿用红布绑的。」 她低头?一看,好傢伙,对面?男人黑麻布裤子上用红长条的布头?紧紧缠了几圈,绑在腿上不伦不类的。 那男的喊:「你个?偏心玩意,凭啥你们娘三,俺娘老子都有,俺没有,别扯俺的绑腿。」 姜青禾差点没笑出声,趁着两人又吵起来的时候,赶紧熘走了。 这一路走来,不同于以往全灰黑的样子,这会突兀地在每个?人身上出现了红。要不是包头?巾,也有的拿来当红腰带,拴在自己的衣服外头?。 捨不得的如花婆子,只包了几颗纽扣,又很捨得的,让娃穿了双全红的布鞋。 等第三天时,湾里有娃穿了大红的衫子,也有妇人露出红色的里衣,有人也穿了拼凑起来的红下裙。 好似难得穿个?红,都扭捏了几分,不敢高声说话,一个?个?花檎模样,晒红的脸蛋,闪光的眼神?。 谁能说她们不爱美,谁又说她们笨拙地打扮自己,一定不美丽呢? 夜里姜青禾好好洗了次澡,隔天一早穿上她拼凑出来的大红外衫,白色的里衣,裙子做了红白混色的,绲了道黄边,认认真?真?绾了个?髮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有点恍惚。 徐祯一出来见了她,眼都看直了。 「好看不?」姜青禾笑着问他。 他偏了下视线说:「该抹点红的在脸上。」 其实姜青禾以前长得是好看的,没有攻击性的美,到了这里不捯饬,又加上气候干,风沙大,也渐渐失了模样。 可眼下穿着红,脸上带着笑,按这里夸人的话说叫秀熘。 徐祯揽着她,心跳着很快,真?想蔓蔓快点长大,自己一间房阿。 但是他说出口的是:「为什么男的没有新衣裳穿?」 他那么好个?大小伙,穿着灰布烂衫站在她旁边,跟个?臭要饭的一样。 姜青禾摊手?,「谁知道呢。」 反正她最后没把这衣服穿出门,还太招摇了,不承认是被徐祯闹的。 但等她到了染坊,听见有男的「声泪俱下」地喊:「为啥男的没有新衣裳穿?」 「俺们也要穿新衣!染个?旁的色来!」 姜青禾第一个?念头?冒出来,徐祯,乌鸦嘴。 她又看看天,也没下红雨阿。 第66章 五色绳 别瞅春山湾地方小, 二愣子可不少。 过来找土长的那五六个男的,花花肠子一副,净爱些俏的玩意。 长得五大三粗,皮肤墨黑, 一穿白的, 跟乌鸦梳妆——黑里俏似的, 都不忍心多瞅他们一眼。 「凭啥给娘们染啥红丢丢的色,一个个扮的连毛角子都要飞了,」叫黑娃的不满极了,「恁得给俺们也染个瓦蓝的色才成。」 「晚点再?说,」土长冷着脸, 蓝草才种下去没多久,哪来的蓝拿过来给他们染。 前?儿个才染了红, 哪有步子叉得那么大的。 「那总得给染个旁的色吧, 她们穿新衣裳, 俺们啥也没落着好, 」黑娃大喊。 头上立即挨了土长一掌, 被揪着耳朵往前?走,「你以为你是伢伢子, 跟你说话?还要提猴猴剥蒜蒜, 耳朵塞驴毛了听不见是不?」 黑娃讨饶, 「哎呦, 土长你轻点。 」 现在?农忙, 土长天天这跑那跑,火气大得很, 「你们几个正?愁处不愁,愁的驴卵子转筋, 都给俺滚去秧苗地里忙去。」 几个人?灰熘熘跑远了。 每年种稻子前?,得提前?育苗,芒种前?一天移栽出来,到了芒种开始下地插秧。 每家的秧苗都是出苗后?,按捆分给大伙的。 土长眯着眼瞅他们的背影,「俺也去地里走一趟,他们说的别管,这头那头忙哪有功夫能管得上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想?染也没法子,布头不够,」苗阿婆背着手摇头,又对姜青禾说:「过来煮料。」 今天染坊里只有她们两人?,宋大花跟虎妮下地去了,至于她们还留在?这,得把其余毛线给染了。 眼瞅着快到芒种了,没多久就是端午了。这里过端午有个习俗,要带五色线。 不过湾里人?最多带个红绳,其他绳线费钱。 但她们要卖钱,苗阿婆调了四小盆染料,分别是红、黄、蓝和黑,至于白压根不用染,只要将白羊毛洗干净就成。 灶台边苗阿婆用木棍搅着染料,姜青禾在?一边用拨吊转羊毛线,之前?的羊毛线太粗了,编绳线不好看,得要特别细的才好。 「做啥要那么细,一丁点大,手捏着都费劲,」苗阿婆不解。 姜青禾边转着边说:「这样编五色绳好看又省料,之前?这搓得跟筷子头一样粗,得费多少毛线。」 「婶,你等着我这弄好,给你编条看看,」姜青禾伸手理了下羊毛线,她低着头看有处打了结的地方,自顾自说,「之前?说教婶你打毛线,你说学?不上,这绳编手指头更使不上劲,我编条给你。」 「那感情好,俺这手指头费劲能编点啥,你编点俺瞅瞅。」 姜青禾很会编绳,早些时候还摆摊编过不少手鍊和中国结赚过钱,不过她以前?用的是蜡线,现在?羊毛线也凑活能用。 她拿出之前?染好的几种颜色,虽然粗了点可也能用,先用三股绳编了串麻花练练手。 苗阿婆看见后?笑?了声,「这俺也会。」 「闹着玩的,」姜青禾笑?道,又给拆了,认真选了红色、浅黄和没染色的白,浅黄单独一根,红白一起,三根对摺。 苗阿婆也停了搅料的动作,拉了把凳子凑过去看她编,初时也不觉得有多稀奇,直到姜青禾拉紧了绳线,一朵红色小花乍然出现,包裹着白色的花芯。 「嚯,这咋来的,」苗阿婆很是震惊,她在?镇上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款式。 姜青禾又放慢动作给她编了个,熟练的话?一会儿就能编完一串,没有连接的断口,一朵又一朵小花串成了手鍊。 「俺可不捨得带,多漂亮啊,」苗阿婆喃喃。 「带呗,坏了再?给婶你编,」姜青禾拉进凳子,她又新起了绳来编。 手上动作没停,她低着头编绳,微微侧头跟苗阿婆说:「婶,你说我教湾里人?编绳咋样?她们编完按五条绳一个钱收进来,再?卖出去。」 「这是你自个儿的本事,你真愿意教给她们?」苗阿婆沉思了会儿问。 姜青禾摇摇头,「这也不算我的看家本事,也是从别人?那学?来的,能教就教,想?着叫大伙也赚点钱。」 苗阿婆嘆口气,「你教了她们,有些人?可不会念着你的好。」 「我也不是为着叫大伙念我的好,一个人?一双手能编多少,编多些卖出去也多,」姜青禾笑?了笑?,「我也想?告诉她们,染了色的线也可以不织成褐布,能做成别的,就算她们不染,那就收她们的毛线自己染,再?卖出去。」 苗阿婆没有阻拦她,而?是说:「等土长她们来再?商量商量。」 可土长和宋大花几个一瞧到编得这样细緻的绳串,人?家肯教,哪有不应的理。 当天晌午就挨家挨户支会声,今天地里活早点歇,男女老?少都来拿着凳来村口,有事要说。 不年不节还赶农忙边上的事情,搞得大伙稀里煳涂,摸不着头脑,但也早早歇了工,小孩拿着矮凳,大人?搬了长凳,要不椅子慢悠悠走来。 女人?们最近可有得聊,刚找地坐下,屁股挨着凳就指指别人?衣裳上的红花,「咋想?的,真艷,俺回去拿了那灰衣裳,你给俺也做朵花呗。」 「这有啥,你瞅瞅小凤那,她用皮胶黏了朵红花,粘那筷子上充那髮簪。」 「你可别说,瞧着还怪好看的,俺等会儿去问问咋做的。」 说到兴头上又放声大笑?,叫那群抽着烟的汉子不解,直说她们都疯了头。 直到土长踩在?凳子上时,大伙全都住了嘴,仰头瞧她。 「今儿个叫大伙来,不为别的,说说染坊的事。老?有人?说,俺们山毛子穿点黑唧唧的色就成了,要啥艷的,下地做活又不耐脏,做啥费钱。」 「俺呸!」 土长站在?椅子上,气势半点不减,「啥山毛子就不能穿翠了,一年到头那灰不熘秋的。你们瞅瞅对面草场的蒙人?,穿的绿缨缨,红噹噹的多好。少给俺说些没味味子的话?。」 「不过,晚些等打了槐米,也给男的染些能穿的色,省得追着问俺。」 底下一阵笑?开,黑娃几个带头大喊:「得嘞!」 土长等安静下来又说:「今儿个找你们,也是给你们谋了个生意,要不要做随你们。」 她拍拍手,一个木头架子从人?堆里推了出来,上头悬了一排粗细不一,五颜六色的线。 这倒好,可上面挂着的一串串花色不同,瞧着就别致的手鍊,一时叫众人?看直了眼。 「啥子,瞧着新奇。」 「咋还能编了花,俺瞅瞅,」有人?蹬了下板凳,踮起脚往那瞅。 小娃们要不是被爹娘牢牢绑着手,早就蹿上摸摸瞧瞧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一阵轰动中,土长敲了锣才停下,姜青禾将木架子移到中间,面对众人?投注而?来的视线,她不慌不忙地开口:「现下大伙心里肯定在?想?,这些线又是弄啥名堂嘞?」 「对啊,把俺们喊来做啥子哟。」 姜青禾问:「想?不想?五月五前?挣几个钱?」 「这不废话?,」有个汉子说,立马被他媳妇一巴掌将脸挨到一边去,骂道:「闭紧你的沟子,少叽歪,听人?说。」 「五月五镇上人?家带五色绳,」姜青禾指指架上的彩绳,「早前?没法子也就算了,眼下湾里自己能染色了,总得赚几个子,五月五也好吃几个油饼,蒸一笼花馍馍是不?」 「咋赚?」胖大婶站起来大声问,「俺可以背着绳去镇上吆喝,你听俺给你来一个。」 她清了清嗓子,「哎—卖绳喽—卖五色绳嘞,栓了五毒不侵哩—」 「咋样,俺这吆喝够带劲吧。」 「去去去,少添乱,看俺,俺不会吆喝,可俺力气贼大,俺能扛着这个木架子走十里路不带喘的,」有个精瘦的妇人?用屁股顶开胖大婶,摩拳擦掌要上来。 眼见又有人?站起来,姜青禾连连打住,「婶子婶子坐下,我说的赚钱法子,是编花绳。」 「俺会掐帽辫,手上活计俺们能成的。」 「等等,」黑娃他跳上自己的凳子,站起来喊,「俺们男的能做不?别又只给她们这群婆姨吧,俺不服气!」 「去打听打听,湾里搓麻绳、掐帽辫、编筐哪个俺不是哌哌好的,编个花绳咋了,俺也能编。」 边上妇人?拍拍他,她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中,妮!你去吧。」 这话?叫围着一圈坐着的人?像点到引线的炮仗,轰然炸开,笑?得人?前?俯后?仰,一波又一波的笑?声。 黑娃被笑?多了,早就不在?意了,他还故意将右手塞进咯吱窝下,拿出来朝那妇人?点了下,背过身扭捏地说:「死样。」 这会儿姜青禾也憋不住了,她笑?得憋不住,趴在?树喘气。 黑娃还没歇,得意地晃头,「看来最近水色好,婶都看俺像个丫头子了。等俺留搓鸭子毛,指定美?」 有个娃的声音突兀地传出,「妮,你别说了!还留鸭子毛嘞,别叫人?晓得你是个五相?不端的丑八怪,略略略」 「二娃子,看俺不揍你,」黑娃撸起袖子,被大伙笑?着拦住了。 姜青禾实?在?笑?得停不住,她肚子疼,没法子说话?,还是土长说的,「要是想?来学?的,到社学?里来!」 社学?是湾里很特殊的存在?,镇上拨派要建的,建好到现在?,能在?学?堂里读书的,五个手指头都点不完。 今年更是只有三个人?肯读,先生的束脩镇上也不肯再?给,都是土长从自己口袋掏出来垫的。 本来社学?是读书的地方,大伙不愿意进来,之前?也总是绕着这地走。 姜青禾说:「学?编花绳也是做学?问,站在?外头那,也教不了不是?」 「周先生应了没?」 「问问周先生吧,俺们不好意思进里面。」 「是啊是啊,」 别瞧大伙大字不识一个,可对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先生,还是颇为敬畏的。 土长只好去边上小院请了周先生过来。 周先生一瞧是那种很和气的中年人?,穿着身泛着白的青袍,上来就先带笑?,「土长跟俺说过了,都进去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你们要是不肯去,说不得以后?更没点人?气了,去吧去吧。」 他见众人?还是不愿意走进去,就自己进门,将两扇大门给推开,自顾自走进院子里。 一时有人?迈了进去,后?头大伙才你推我,我推你跟上。 虽然社学?人?很少,可课舍却大得很,当时按照五六十人?的容量建的。没有专门的课桌,只有几块长木板,下头木桩抵着。也没有凳子,用截了好几半的木墩子代替的,所以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坐的地方。 此时还早,窗户有光照在?木板上,大伙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瞧着上头的黑漆板,隐约还有些大字印在?上头,一时倒是静得可怕。 周先生瞧着这么多人?坐在?下面,神?情恍惚,一时也没急着走,大伙更加闭紧了嘴巴。 任凭姜青禾说啥是啥,又有周先生在?一旁,也没人?说笑?,更不太有人?吱声。 姜青禾见着也学?不成啥,只好放他们走了,一说可以离开,顿时跟踩了油似的脚底一滑熘走了。 周先生满脸歉意地土长说:「都怪俺在?这。」 「哪里怪得了先生你呢,」土长说,「他们是敬畏先生。」 周先生微微摇摇头,他怅然地说:「在?下还是回镇上吧,这么多年也耽误了娃们,前?日成子和宝地也说不来了,哎。」 这不是周先生第?一次请辞了,他是真愧疚,啥也没教出来,白占着湾里的地,拿湾里的粮食。 这叫他着实?良心难安。 「先生你再?想?想?,」土长还是没答应。 周先生静静地站在?社学?的院子里,姜青禾走出门,又回头去,他跟棵松柏似的,生在?那里。 「社学?办不下去了?」姜青禾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土长也没瞒着她,「没人?读,先生的束脩也交不出来,社学?也就是有个名头罢了。」 「这摊子事跟你搭不上边,你别操心,明天叫些人?将社学?的长板子搬出来,在?外头教吧。」 「哎,」土长看了眼渐渐衰败的社学?,那牌匾都掉了漆,当年落成的时候多有排场阿,周先生还那时还只说晚生、在?下的,如今也满口的俺了。 她深深嘆了口气,缓步离开了。 姜青禾走一步三回头,她揣着满肚子想?法往家里走。 她很清楚,教授四书五经这种的社学?,在?湾里压根是走不通的。 这里五六岁的娃有些带着下地干活了,更别提社学?进学?的年纪是十二岁,这么大的孩子能算是半个壮劳力了。 社学?要想?在?湾里继续待着,得走出一条别样的路出来。 她想?了一路,走回了家,在?门口瞅见几个娃蹲在?那,也没注意瞧,以为又蹲在?那找啥虫子。 都上了台阶,又赶紧走下来,她叉着腰说:「把脸给我抬起来!」 刚才头挨着头假装没听见的几个娃,唉声嘆气的,老?实?将脑袋抬了起来。 抹了一脸黄泥巴的蔓蔓,还举起沾满泥巴的手傻乐,其余三个也跟她如初一辙。 姜青禾差点没掐自己人?中。 好样的,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想?,是得有个地方管管他们了。 第67章 软米火烧 煳了一脸泥巴的几个娃, 回家后挨了一顿呲。 徐祯抠着蔓蔓脸上干掉的泥巴,姜青禾出?去倒完一盆泥水,放盆子?蹲下舀水的时候,瞅见蔓蔓手里还紧握着。 她指指蔓蔓的手问, 「手里藏了啥?」 蔓蔓转转眼睛, 手往后藏, 在她娘的注视下,还是伸出了手。一只被拽了后腿的癞哌子倒吊着,无助地哌了声。 姜青禾深深吸了口气,「你抓它做啥?」 她真?的不理解,那么丑的玩意, 为啥要抓它玩,不过继泥巴煳脸的操作都出?来了, 她也能稍微接受点。 「它一戳肚子?就?哌哌叫, 」蔓蔓很认真?地回, 还拿一根手指戳了戳癞哌子?的肚子?, 它立即咕哇咕哇地喊起来。 「明天我们还去找挂挂牛、花姐姐、」蔓蔓小嘴叭叭地外报, 「蛇鼠子?、草滋婆 …」 姜青禾脑子?嗡嗡得响,前头挂挂牛和花姐姐, 一个是蜗牛一个是七星瓢虫, 她还能接受, 后两个壁虎跟大飞蛾以及乱七八糟的虫子?, 她完全受不了。 在她彻底发飙前, 徐祯很识时务地捂上了蔓蔓的嘴,「快闭上你的小嘴巴, 癞哌子?拿去放掉,不能带上床。」 蔓蔓委屈, 但她不说,再?不舍,她也还是将癞哌子?给放了。 她说:「回家去吧,你不回家,我就?要挨揍了。」 「明天你跟着我们去下地,」姜青禾给蔓蔓换衣裳的时候说,夏初本来就?是虫蚁出?没的季节,真?要不管让她们去抓啥虫子?,被毒虫咬了都不晓得有没有药。 蔓蔓很识时务,她爬上床,摇头晃脑地说:「好吧,我去地里挖曲蛇。」 湾里人管蚯蚓叫曲蛇,姜青禾伸手拍了下她的屁股,「啥都挖,你管土的啊?」 「我不管土,我属虎的,嗷呜,」蔓蔓假装张牙舞爪的,然后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其?实她不属虎,她属老?鼠的,但不妨碍她觉得老?虎很威风,默认自己就?是属老?虎的。 等蔓蔓睡了,姜青禾解了髮髻梳头髮,侧头跟徐祯说:「「眼瞅着到农忙,这头那头活,我们没法看着孩子?,老?让四婆带着,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哪有成天让她给娃烧饭的理。」 「你说叫周先生上午和下午教孩子?认几个字,晌午接回来,他能愿意不?」 她转过身盘腿坐在炕沿,梳子?还挂在她的头髮上,徐祯拿下梳子?,给她打结的地方梳顺。 边梳边说:「人家教书先生,估摸着不会愿意,娃又闹腾,啥之乎者也我们听着也烦,那么枯燥,娃咋能学得进去。」 徐祯不是很愿意,他对啥周先生不熟悉,而且陌生男性会让他很防备。尤其?蔓蔓上厕所?还不是很利索,她害怕旱厕,要人陪着,那么小的娃,出?了点事?他会疯的。 他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再?想想,要不你带着娃在家,我下地干活。」 姜青禾犹豫的也是这个点,她摇摇头,「趁现在天还算不上热,带在身边先,晚点再?瞧瞧。」 让她完全不下地,将活扔给徐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一个人压根干不完地里那么多的活,就?算加上马骡子?去拉地,那下种啥的一个人够吃力能做完。 姜青禾盯着床头柜上的蜡烛,抠着自己的手,嘆一口气,「要是有所?幼儿园就?好了。」 那就?不用?整天瞎担心了,不用?下地的时候担心娃乖不乖,有没有受伤,现在还得操心有没有捉啥毒虫玩,被咬了咋办。 生了个娃,就?有操不完的心。 徐祯将梳子?搁在一旁,他也盼望,不过接话时笑着说:「你办一所?好了。」 天知道?,他就?是随口一说。 姜青禾勐地一拍大腿,对啊,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但只亢奋了一会儿,她爬上床,没有能看小孩的老?师啊,她自己是绝对不行的,压根没有那份耐心。 在脑子?盘算了一遍,宋大花排除,虎妮更不行,太虎了,想来想去,她居然觉得,也就?徐祯最合适。 徐祯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姜青禾说:「要是真?能办个幼儿园,你去当幼儿园老?师吧。」 「??」徐祯差点被吓醒,翻身揽过她,摸摸额头,也没发烧啊,轻轻拍拍她的背,「睡吧,别想那不可能的事?了。」 姜青禾拍了他一下,拉起被子?闭上眼,承认自己疯了,净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蔓蔓跟着爹娘下地,她又不干活。戴着小草帽,左边背着她的水壶,右边挂着黄色小包,包里鼓鼓囊囊的,塞了啥姜青禾也不知道?,徐祯给装的。 哼着乱七八糟的词,手里握着木质小铁锹,到了地里就?坐在小马扎上,吭哧吭哧奋力刨土,时不时伸脚踩踩梆硬的土块。 挖到一条蚯蚓就?哈哈笑,但她也不敢上手碰,只敢蹲在旁边瞧。挖的出?了汗,她会自己从?包包里掏出?叠好的白布巾子?擦脸,然后笨拙地在马扎上叠好。 拧开水壶的盖子?喝一口水,倒一点在自己脏兮兮的手上,甩一甩,伸手从?包里掏出?个用?麻纸裹好的东西。 坐在小马扎上打开,露出?里头半块焦黄色的火烧,那是四婆昨天去镇上的时候,买了给她的。 皮在鏊子?上烤的干,软黄米做的又带着点黏劲,蔓蔓一大口咬下去,枣泥就?绽开在她的嘴里,甜得她嘴里还没咽下,又咬了一口。 觉得干就?喝口水,她戴着草帽,坐在小马扎上,吃着跟大人手掌差不多大的火烧。这时的日头很好,田里有风,远处的山林里有鸟叫,时不时有虫鸣。 蔓蔓觉得下地真?好玩,有吃有喝还有虫子?玩。 如果不看她爹娘的话,确实在田里很惬意。 一到姜青禾夫妻俩身上,一个牵着马骡子?在犁地,一个在砸土地,干的衣裳都湿透了,脸上红得跟熟透的樱桃一样,满脸挂着汗。 下地做活就?没有轻松的。 偶尔姜青禾歇了去喝口水,蔓蔓还给她递火烧,塞在她嘴边,太干巴了点,吃一口得喝一半的水。 下地实在累了,姜青禾还走了不少路去折了几根柳条子?,教蔓蔓和徐祯吹柳笛,这里管吹柳笛叫吹咪咪,姜青禾说不出?口。 她慢慢且控制力度的拧松柳条,将皮和芯分开。得到一段完整的柳皮,没有破损,切下来短短的一小截。 然后放在嘴边吹,吹出?了长而尖锐的哨声,蔓蔓觉得好玩极了,她喊:「我也要玩。」 拿到手憋了一大口气,吹出?了很长的哨音,很吵很闹,却也叫这寂静的田里添了几分热闹。她高?兴地沿着田道?边,一声短一声长吹个没完。 之后两人去犁地,蔓蔓一会儿吹柳笛,一会儿找蚂蚁,半点不觉得枯燥。 白天忙完歇了活,姜青禾没敢将她放在家里,而是带着去湾里教大家编花绳。 这会儿地方变成了在社学的不远处,桌子?和木墩子?全都搬了出?来,大伙也明显不再?拘束,该说就?说。 黑娃见了她娘俩,大声招唿,「大把式还带了小把式来嘞!」 蔓蔓知道?把式,很多人都说她爹是把式,把式就?是厉害的意思。她小脸激动的红扑扑,也很大声地回:「是嘞,我们全家都是把式。」 这让坐在那的妇人汉子?全都拍着桌大笑,有个婶子?抹着笑出?来的泪问她,「蔓蔓,你是啥把式?」 蔓蔓半点没犹豫,凑到她边上说:「我胡说最把式了,我娘老?说我胡说八道?很厉害。」 「哈哈哈哈,哎呦,不成了,俺肚子?抽得疼,要笑叉气了,」旁边笑得最厉害的妇人,趴在木板上捂着肚子?。 蔓蔓蹲下来伸手给她揉肚子?,小脸沉重,「那姨姨你得去找李爷爷给你熬苦汤了,没事?的,喝下就?好了,大人不怕苦的。」 这下又叫人笑又叫人稀罕。 那妇人直把蔓蔓搂在怀里,想伸手掏点啥给她,谁料今天没带,拉着她说:「明天你还来,姨给你吃油糕。」 蔓蔓摇摇头,她娘教她不在外头要别人的吃食,她笑着跑到姜青禾面前,双手比划,说有姨姨要给她吃比她脸还大的油糕,她没要。 不得不说,小娃添油加醋的本事?很厉害。 姜青禾半点不信,拉了个木墩子?叫她坐边上,宋大花给底下大伙发绳子?。 发了绳子?就?开始教编法,她没教编小花的,那太麻烦了,而是教了些更简单的方法,有手就?会,编的花样子?还好看。 湾里妇人连掐帽辫、编柳筐那么繁琐的都会,这种几条绳子?绕来绕去的压根难不住她们。 倒是姜青禾后头教的装蛋兜,叫她们觉得又新奇又不解。 「这装红鸡蛋的,到时候装在这个袋子?里,再?拿到市集去卖,」姜青禾踩在个木墩子?上,说的时候加大了音量,「这个编的要稍微难点,编三个袋子?能赚一个钱。」 这下叫大家卯足了劲去编,本来也不难的事?情,还能边说嘴边手里动作不停。 姜青禾时不时下来教几句,蔓蔓她有样学样,故意背着手,到处转悠,她还要点评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姨姨你编的绳子?太大了,我娘不是那样说,要小小的,小娃戴的才好看。」 「这个兜兜好大,没有那么大的蛋蛋呀。」 然后她转到了黑娃那边,听了边上的婶子?叫他外号,她也跟着叫,「黑妮哥哥,」 「啥?你叫俺啥?」黑蛋不敢相信。 蔓蔓瞅了瞅他的脸,笑嘻嘻改了称唿,「黑哥哥!」 黑蛋抹脸,边上听着的又是一阵大笑,没听着的赶紧过来问,也笑开了。 「小丫头片子?,」黑蛋瞧她无辜的样子?,圆花大眼,好看极了,也捨不得骂她,妥了协道?:「喊吧喊吧。」 啥黑哥哥、黑妮哥哥,小娃长得好看,都听她的。 「黑哥哥,你编的真?好,」蔓蔓瞧着他编的绳子?,一条又一条串在一起,编的齐齐整整,她惊讶,「跟我娘教的不一样。」 黑蛋翘起他的头,「那是,这是俺自己想的,好看不?」 蔓蔓使劲点头,她扭头就?喊,「娘,你快来看啊!」 黑蛋想捂住她的嘴,姜青禾匆匆走过来,边走边问:「咋了?」 「好看,黑哥哥编的,」蔓蔓指着那手绳说,边上的几个婶子?婆婆也探过头来说,「怪道?,编的还真?好哩。」 「你自己想的?比我编的好,小后生实在了不得,」姜青禾拿起手绳瞧了又瞧,比她教的编的更复杂了点,加了几步后编的更好看,更牢固。 黑蛋脸红,但他的脸实在太黑了,脸红也瞧不出?来,没那么炸唿了,只是点点头。 「你愿意教大伙编吗?」姜青禾问他。 黑蛋抬起头瞧她,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他这会儿又不好意思起来,「俺也可以吗?俺没试过。」 「你愿意的话就?成的,」姜青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蔓蔓也要拍,她拍不到肩膀,就?另闢蹊径,拍了下黑蛋的屁股,然后说:「黑哥哥你厉害。」 黑蛋立即整个人都红了,捂着屁股蛋子?弹开,小屁孩拍哪呢。 不过没一会儿,黑蛋找姜青禾说:「俺试试吧。」 他本来就?爱捣鼓这些东西,绳编他家里有很多很多,但是总被跳笑像个女娃,玩的也都是女娃家爱玩的。 他时而会跳脚大喊大闹,时而又陷入自卑里。 「编绳的手艺大家也晓得了,花样老?多了,我教的算不了个啥,大伙要是有比我强,愿意教的都上来试试。」 姜青禾先贬低自己,又抬高?音量说:「像黑蛋,他编的又好又实在,也愿意教,你们要是肯学的,跟着他学一学。」 黑蛋被底下那么多视线瞧着,这会儿又不打憷了,肢体也放开,扯着绳高?着嗓子?一遍遍教。 「哎呀,黑蛋教得真?好,俺还真?学会了」 「是啊,这娃真?实在…」 一声声的夸赞中,黑蛋心里涌起了难言的情绪。 第二天照旧在这,黑蛋又找到了姜青禾,拿出?一个编的很精美的荷包,更关键的是,好看做法又不难。 黑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俺想把这个也教给大伙,都是俺自己琢磨的,俺愿意教。」 「好啊,」姜青禾答应,只是在心里给记了笔帐。到时候荷包卖了钱,从?这里拿出?一成利分给黑蛋,只是她现在没说。 但她也问,「为啥想要教给大伙?」 「你不也教,也没收钱,」黑蛋直愣愣地说,「她们有些人说你熘来户子?,俺没说过,俺觉得你虽然不像湾里人,你可向?着大伙。」 他说了有点不好意思,「卖粮那时候俺就?记着了,你是个好人。俺是个二槓子?,可也想为湾里做点事?。」 姜青禾说不出?话,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用?恰当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像是荒地突然长出?了绿草,又恰有春雨浇湿那种濛濛的感受。 她说:「你也是个好人。」 黑蛋摸摸脸,「害,俺算啥好人,俺最多算个黑人。」 这话一时戳中了两个人的笑点,都大笑起来。 今天开始前,来巡场的蔓蔓兜里包里被塞了好多东西,一罐油炸黄豆、一大碗油饼,一个直接塞她嘴里了。 一桶甜醅子?,是的比腿还粗的一桶,抱也抱不住,几个荤韭饼。三碗炒面,加了红枣的枣炒面,加了杏皮的杏子?炒面,还有糖炒面风等等,堆满了一长桌。 还有人趁乱给蔓蔓别上了两朵红布碎头做的红花,被那么多吃的包围,蔓蔓简直要不知所?措了。 她茫然地看向?她娘的位置,却见她娘也被塞了好些东西,有干菜、干果、韭菜等等。 姜青禾能收的都收下了,要是不收,她们总觉得白学了她的手艺。虽然湾里总有些爱碎嘴的,可很多人的人心是朴实的。 只要你对她好,她感受到就?会加倍偿还,人心换人心吶。 「菜收了啊,别送了哈,这算是送给染坊的,到时候我们也厚着脸皮煮了吃了,」姜青禾笑着说。 「害,吃呗,不够再?给你来点啊,丫头你甭客气。」 姜青禾连忙推拒,至于那堆吃的,她得询问下蔓蔓的意见,蔓蔓也不觉得那都是给她的,很大方地说:「给哥哥姐姐姨姨婶婶吃。」 「那我算是借花献佛了,大伙都吃点垫垫肚子?,我去叫周先生他们家,」姜青禾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周先生家就?住在社学旁边,这里吵吵闹闹的哪有听不见的理,姜青禾去敲小院的门,里头有人应声,「等等,来了。」 来开门的是个头髮梳得很齐整,面庞圆润的妇人,手上牵着个眼睛圆熘熘的女娃,后头有长得挺高?的少年探出?头。 姜青禾笑着说:「嫂子?,那边没吵到你们吧,大伙带了点东西,你们也过来吃点,不然我可真?不好意思。」 赵观梅连说:「哪好意思去,俺没被吵到,太客气了。」 她死活不愿意去,她牵着的妞妞倒是松了手,闹着要去,赵观梅哄不住她,只得红着脸一道?去了,周先生没好意思来。 去了立即被湾里人塞了一碗甜醅子?,妞妞则吃着油糕,大家谁也不生分,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洗了油手又听黑蛋教咋做香囊的。 他教完后有妇人站起来,她也想了一夜,半点不扭捏地说:「俺不太会编绳,但俺会做香囊。有布头针线的话,俺也可以教大伙。俺也不图啥,愿意教呗,乐意当半个先生。」 「还有俺,俺昨天回去琢磨了青禾的编法,俺拆了又将编法倒着给顺了遍,也挺好的。俺也能教,俺就?图到时候市面瞧着新鲜,有人愿意买,大伙都赚几个钱,五月五吃顿好的。」 她说完,陆陆续续又有人站起来说自己也会做点其?他的,要是有谁要学,都愿意教,也不是啥好手艺,不藏着掖着。 姜青禾半点没拦着,她想,明明她有时候觉得湾里的妇人有一部分思想愚昧,也搞重男轻女又或者动辄骂架。 但此时,她想,其?实她们一点都不死板,更多的是莽劲和向?上的冲劲。 「好的时候真?的能叫人夜里想想都要哭,」土长瞧着大家相互讨教的画面,她站在姜青禾的旁边说:「不好的时候,一路骂得人连裤衩子?都给你骂掉。」 「俺也摸不透,可俺却能说,她们都挺对得住自己,别人对她们好时,也恨不得剖了心,也算是对得住别人,这就?成了。」 她拍拍姜青禾的肩膀,「再?辛苦你几天,等卖出?去俺们也吃顿好的。」 「都辛苦,还说这客套话,」姜青禾笑了笑,原本她想说关于社学和幼儿园的想法,看着土长青黑的眼,又咽了回去。 忙完这一阵再?说吧。 之后的编花绳,完全不归姜青禾管了,因为大伙实在很有想法,她们会根据姜青禾教的法子?,举一反三,绝不生搬硬套。 比如一个最简单的麻花辫,都能给变成蜈蚣辫的升级版,给了布头,她们就?能使出?浑身解数来做香囊,还给绣了各种花色。 让她比较意外的是,周先生的妻子?赵观梅带着一部分人搞绣样,她绣的活灵活现的,有些人只学了她的五分,也绣的很不错。 反正宋大花跟虎妮都说学到真?本事?了,赵观梅教的刺绣真?的是看家本事?。 不过这份在芒种前两天先停了,因为接下来是很繁重的农忙活计。一天没歇的扎在地里做活,夜里要是再?编点啥,身子?压根熬不住。 不过三四十个人一起,将染的羊毛线全编完了不说,布头也织完了。 姜青禾挨个记帐,不合格的东西要先挑出?来,到时候根据各人做了多少分。 记得很繁琐,因为很多绳串都是不同价格的,绳编荷包、蛋兜全是,姜青禾临到夜里还在记,徐祯心疼她,帮忙一起,后面给她煮了一碗鸡蛋茶。 他没法跟着去镇上卖东西,他要带着蔓蔓,还要收拾洋芋种和番薯的种,做种做好了等插秧完就?下种。 去镇上时姜青禾穿了之前的红对襟袄子?白裙,穿的颜色突出?,一定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土长倒是没穿那么花哨的,她穿了毛蓝的,颜色像天空的蓝,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多少年没穿过了。」 「多好看,就?该这样穿。」 今天只有她们两个去卖货,准确的说是未来那么多天,也只有她俩去卖。别人都得下地阿,地里的活计耽误不得。 至于姜青禾那,大伙说了会腾出?人手帮忙去插秧,种洋芋和番薯,叫她好好卖,甭操心。 她也就?真?的放了心。 哪怕芒种,镇里逢集的时候照样很热闹,总有不少人要来买卖东西的。 有喊着:「卖红鸡蛋嘞——」 也有说:「火腰子?,艾蒿搓的嘞,点了熏蠓子?」 「雄黄,雄黄要不要,驱蛇驱虫的」 「老?鼠他舅,老?鼠他舅,买点毒地老?鼠毒啥鼠都成。」 土长为人正经?,吆喝不出?口,姜青禾拼完木头架子?,将手绳、荷包、香囊一排排放好,又将装了红鸡蛋的蛋兜挂出?来。 她也完全放弃羞耻,做买卖,要卖钱就?得不要脸。 「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嘞,五色手绳瞧一瞧,两根才要一个钱!」 「荷包香囊哟,买香囊荷包送干艾蒿一包!都来瞅瞅,多大一包,地里的鲜艾蒿晒的,驱虫最好。」 「啥属相荷包都有嘞,戴上五毒不侵。」 「买红鸡蛋送蛋兜,挂在小娃身上,今年暑气不侵阿——」 她的词反正没有重样的,也没有多新奇多夸张的叫卖语,光是买荷包送干艾蒿,买鸡蛋还送蛋兜就?够吸引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尤其?她架子?做的高?,大伙那卖的东西都矮矮的铺在地上,她挂出?来的一眼能叫人瞧见,颜色没有灰的,又很鲜亮。 一下叫那些妇人看直了眼,时新花样。 全都拥了过来,一声叠在另一声上问,「这多少钱?」 「瞧着真?不孬阿,带着显得手俏,来十个,俺有钱!」 「这别给她,给俺,哎呀,还有不?」 姜青禾想过生意会很好,但没想过会这么好,忙得脚不沾地,头髮汗淋淋的,恨不得长出?七八双手来接钱。 她还得说:「俺们都是春山湾那来的,开了个染坊,要是有要染啥的,就?来染,也便当。」 这句话说了起码不下百遍。 中途补了好几次货,卖到半下午,卖了将近一大半货,等人散得差不多,才发觉自己中午就?垫了个馍馍。 土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姜青禾也捂着肚子?,两人看着一木桶的钱,忍着饿又哈哈笑了起来。 赶到湾里数了半天的钱。 「五两七钱又六十三,」姜青禾喃喃自语。 「没数错?」土长揉揉脸,她越震惊越没有表情。 姜青禾点头,她数了三遍,都是这个数。 一时屋里只剩下拍桌子?的大喊声。 天吶,真?叫人不敢相信,甚至她们手头还积压着一半的东西没卖出?去。 两人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照旧鸡叫一声就?出?发,这次没逢集不太好卖。 她们就?走街串巷地卖,土长赶着车,姜青禾吆喝,每每都得说一声,春山湾开了个染坊,遇到有兴趣的就?挨个给她看染的布头。 走街一连卖了两天,撑到第三天又有个集市,东西一下全抛出?去了! 但是姜青禾也彻底说不了话,她的嗓子?疼得要命,强撑着卖完就?熄火了。 数钱数到十两多,激动时也只能发出?低哑的赫赫声。 没办法,她说不出?话了。 「别说了,养几天,」土长拍拍她,对着钱傻乐呵。 这笔钱没急着发,等大家插完了秧,洋芋和番薯全都下种后,五月四号的那天下午,才跟各家支会了。 来湾里大槐树下领钱。 这下彻底砸懵了大伙,清醒过来又欢唿,她们的声音几乎响彻每一间房屋,每一片土地。 上面都充斥着:发钱了!赚钱了! 第68章 黄米粽子 大家?带了凳子来?的, 可没有哪几人坐得住,前头的站着。后面看不到的就踩在凳子上,搭着别人的肩头,脸上神情高兴间又透露着焦急。 有的忍不住跺脚, 「咋还没到俺啊。」 「俺等的心跟火里头烧着了一样。」 土长翻着名字, 她挨个喊, 「李大莲,李大莲上来领钱!」 「来?嘞,俺在这,前头的让让,」李大莲使劲扒开前头的人, 一脸喜气?地?钻了出?来?。 姜青禾从桌子下拿出?个沉甸甸的毛口袋,放在桌子上。按着记帐时算的说:「卖羊毛给?染坊七十五个钱, 编绳五十, 荷包八十五, 蛋兜六十一, 两百七十一个钱, 自己上旁边数数钱对不对。」 她喉咙燎焦得很,交代完喝了口婆婆丁泡的茶, 苦得她直皱眉, 嗓子疼喝这个很有用, 苦也是真的。 可李大莲粗嗓子大喉咙一声喊, 吓得她差点一个哆嗦将茶给?打翻。 「啥, 娘嘞,多少?」 「两百七十一阿, 」姜青禾咽了下口水回她。 李大莲她这会儿倒晓得要小声了,手往钱袋子上摸了摸:「真给?俺的?害, 俺还没挣过这么老些钱嘞。」 年年搓麻绳、种树苗子、撕菸叶,磨得人手生疼,起泡开裂,可最多最多也就赚五十来?个子,那都叫人乐得找不着北了。 夜里还得细细数个三五遍,恨不得抱着钱袋子睡,说句难听的,是钱都串在肠子上了。 可这趟的活计,大伙说说笑笑,做的高兴还不磨手,闲了编会儿也不累人,却赚了这老些。 李大莲她狠狠吸了下鼻子,然后沖旁边喊,「娃他爹,你还站那傻楞着干啥,来?数钱啊!」 「也就才一两个钱,还数个啥子,」她男人从人群里慢吞吞走出?来?,然后见到敞口一堆的麻钱,他掐了把自己,「爹嘞,你抢钱庄去了不成。」 他以为这些娘们能挣个五六十个钱顶天了。 「滚滚滚,」李大莲搂着钱袋子,避着众人找了个地?方数钱。 领了钱的好些都跟她一样,她们一听那个数就喊天爷。那些特别拼的能拿到三四百个钱,揣着钱袋子当场滚下泪来?。 有了这笔钱,农忙也能吃顿肉了。 闹了半天,土长才接着往下喊:「黑蛋,黑蛋过来?。」 「可算到俺了,」黑蛋立即蹿上来?,边上还有他干瘦矮小的老娘,扒着那桌板边缘问:「俺儿赚了几个子阿?有三十个不?」 「哪止阿,」姜青禾微笑,一行行报了下来?,「编绳六十九,香囊一百二,蛋兜三十六,这是二百二十五,」 黑蛋他娘激动得要打摆子,黑蛋赶紧扶着她,却听姜青禾还念道:「教大伙编绳五十,做香囊一百五,这是额外给?你的,诺,四百二十五个钱,收着吧。」 四百来?个麻钱属实不轻,姜青禾一手还拽不动,两只手才能拎起来?。她站起身将钱袋子放在桌上,拍拍黑蛋的肩头,「买点好的,娘俩补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黑蛋楞楞点头,还没回过神呢。 黑蛋他娘抹了把眼泪,本来?寡母日子不好过,一个钱掰成两个花,没成想儿子还能有这运道。 「明天给?你做甜馍馍吃,」黑蛋他娘说。 黑蛋将那一堆钱包在自己衣裳里,怔怔地?说好,没走几步差点跌个大跟头。 也没人笑他,大伙都在各个角落背着人的地?方,数着钱傻乐呢。 最后才轮到了赵观梅,她跟她儿子一道来?的,姜青禾带了笑说:「编绳四十五、香囊六十三,荷包是一百二十九,外加嫂子你教大伙刺绣,另有两百个钱,总不好叫你白教。」 「四百三十七,嫂子你收好。」 那么老大一堆钱跟座小山似的杵在桌上,赵观梅懵了,看向她儿子,她儿子挠头,「给?俺娘的?」 「这还有别人叫赵观梅的吗?」姜青禾说笑。 「太多了,太多了,」赵观梅连忙推拒。 要知道她平日一个月编筐最多也就赚个三四十,这会儿见着那么多钱,她心?砰砰直跳,拽着她儿子的衣服。 临走前拿上钱袋子,还不放心?要再?多问一句,「真没算错?」 「没错的,嫂子你拿回去数数对不对,」 「哎哎,好好,俺这就去数。」 等?她也拿了钱去数,现?在大槐树周边这一圈,连墙根底下都零零散散蹲了人,一家?子头凑头在那数钱。 时不时能听见老婆子说:「俺闺女真能干,你个小子呲牙乐个啥,半个钱都没赚来?。」 又或者是汉子的自嘲,以及不可思议,啥时候女人编个绳,玩个花样都能赚那老些了,一边高兴一边怀疑。 忍不住抬头望天,这世?道真不一样了。 这钱发得差不多了,当初没参加的眼红耳热,都堵在桌边问土长,「这还有的做不?」 「俺当时真是昏了头了,没说拿回家?做点,土长,你可不能不管阿…」 虽然她们不知道别人赚了多少,可那么一大袋,总也看得出?来?不老少,她们悔得要命,后槽牙都咬碎了。 土长对事不对人,她趁着大伙还没走,喊了一嗓子,「这么多天苦是苦了点,钱拿到手后别老往外嘚瑟,农忙天也割点肉,吃点油汪的补补肠子。」 「至于没赶上趟的,问下回还有这活计的,当然还有,等?大伙农忙完了,养的羊春毛剪了自然有活。」 姜青禾推推她,小声提醒,「染料。」 「对,还有染料,那个槐米染坊要收了,鲜的两斤给?五个钱哈,家?里头要是种了红花、蓝草,染坊也收,只要能染的,姜黄、黄栌啥都收。」 但?土长声音倏地?严厉接着说:「想去春山里头采槐米,挖姜黄赚钱都成,但?是谁要是敢嚯嚯林子,乱采乱挖,俺指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挥了挥有力的拳头,那些刚才还雀跃到恨不得上山去刨根的汉子,立时缩紧了脖子,不敢瞎嚯嚯东西?。 「还有件事,今晚还要点塔儿,各家?出?一筐柴火,还是围着清水河那边放,吃了饭就过来?。」 「得嘞!」 大家?搂着钱袋子欢欢喜喜地?回家?了,往前都拿苞谷杆、高粱杆夹一点干柴充数的。今儿个大伙也大方了,一路上尽琢磨着拿些耐烧的干柴,烧个一晚上才好。 姜青禾还没拿到钱,可她也高兴,拎起一个放她脚边的钱袋子,往皮匠家?赶去。 这种有钱赚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将毛姨给?撇下,毛姨不想跟大伙一道,她都赶起早的时候去教的。 她到熟皮坊的时候,大牛抱着一堆还没熟的皮子,打算拿出?去浸在河里,瞧见姜青禾就笑,扭头往里面喊,「娘,禾姨来?找你嘞!」 「来?了,」毛姨半裹着头巾从里面走出? 来?,她肩上还搭着几根白线,正缝皮靴呢。 「进来?,里头说去,」毛姨伸手搭了下她的肩膀,又好奇道:「手里提着啥?」 「等?会儿就晓得了,」姜青禾卖了个关子。 结果毛姨被那一堆钱吓得坐在椅子上,她瞪大了眼睛说:「多少?」 「你这少一点,也就两百三十个钱,」姜青禾倒出?来?,都是一百一串吊好的,「姨你再?数数。」 「俺数个啥,俺都要昏了头,你说你咋就这么能耐呢,」毛姨她眼睛没从钱上头离开过,又伸手摸了把。 姜青禾摇头,「厉害啥,大伙的本事。」 「姨你才厉害嘞,有真手艺,我上回说的那件事,姨你想好了没?」姜青禾除了送钱来?,也要将巴图尔交代给?她的事情落实下来?。 那么多肥可不是白拿的。 「你说钉板和?熟山羊板子的事啊,俺想好多天,俺出?不了这个门的,」毛姨摸摸自己的脸,她没办法迈过这个坎。 不过她抓着姜青禾的手说:「俺可以教你,你不是已经会看不少皮子了吗,熟板子你也成的,钉板多练练,你多上手就会了。不成俺都会给?你教成的,至于他们给?的东西?,你要过意不去,咱们对半分。」 「俺没办法过去的。」 姜青禾看她挣扎的神色,也没强逼人家?,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有人喜欢热闹的人群,可有人只希望能安静地?待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五五对分不行,二八吧,你八我二,不然我也没脸学了去教旁人,」姜青禾很愿意多学点东西?。 「好,不过眼下不是取羊皮的好时候,晚些等?天再?热点,麦子收了,俺教你咋做。」 姜青禾自然应好,又坐着寒暄了会儿,眼见远方天渐渐黑了,她才告辞。 回了家?,徐祯给?她端了一碗黄绿的茶汤,他说:「加了不少糖。」 姜青禾郁闷地?接过那碗婆婆丁茶,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得她舌尖都是那股味。 蔓蔓瞧她一眼,然后跑过去,打开堂屋靠边的一个柜子,弯腰扒拉出?一个小包。她再?解开小包,里头还有一包糖块。 拿出?一粒,踮着脚高抬手要往姜青禾嘴边塞,她神情很认真,「娘,给?你吃,吃了就不苦了。」 姜青禾接过,蔓蔓又仰头瞧她,眼巴巴地?问,「我能吃吗?」 「我吃完就去喝水,」蔓蔓做了动作?,她模仿拿起杯子喝口水,鼓起脸颊再?哗啦啦往外吐水。 「吃吧,大馋丫头,只能吃一颗,」姜青禾盯着她拿了一颗后塞回去,才往里走,边走边说,「老徐阿,一起过来?拿点柴火去点塔儿。」 「请叫我小徐,」徐祯从灶房里走出?来?,拿着柴筐说。 「下回叫你木木,成吗,」姜青禾立即用气?声回答。 徐祯连忙捂住她的嘴,转头看后面的蔓蔓,他小声说:「老徐啥徐都成。」 可别叫那小祖宗听见。 蔓蔓还真没听见,她含着糖跳着过来?问,「要去点啥?我也要去。」 「不会忘了带你去的,走,先去捡柴。」 拿了柴后,又碰上虎妮和?小草,还在宋大花那等?了她一会儿。一伙人走在去往清水河边的路上,家?家?升起炊烟,倦鸟归巢。 姜青禾只挑了一筐干木柴,宋大花是拿了不少晒干的树干,只有虎妮,她扛了一根大腿粗的木头。 一出?场把大伙都惊住了。 宋大花难得有失语的时候,以她的口舌想来?不应该,可她搜肠刮肚都找不到合适的词。 「四婆没骂你?」姜青禾瞅着那老沉的木头,实在难以理解。 虎妮往上抬了抬那根木头,她还没开口,小草就说:「奶要打娘,娘扛着木头就熘了,奶没打上。」 蔓蔓偷笑。 「俺娘哪天见了俺手不痒的,这木头多好啊,」虎妮吹嘘。 姜青禾问,「啥好?」 不就是块硬杂木。 「耐烧啊!」 宋大花嗤笑,「烧得起来?才怪嘞。」 「滚犊子,噼几半还烧不起来?。」 几个拌着嘴,等?走到清水河边,一堆碎石子上搭了不少火架子,都是用柴堆起来?的。 五月四日点塔儿这并没有啥讲究,就是点了驱虫,大伙围在一起热闹热闹,带啥柴来?都无所谓。 可见了虎妮那一根木头,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过来?大笑,「这好,给?立在中间,堆个大高塔。」 虎妮将木头放手给?了他们,头往宋大花那瞟去,嘚瑟得不行。 几个小娃都去看他们叠高塔,等?柴一点点堆上去,比蔓蔓人还高时,她哇了声。 当然她哇早了,等?夜幕降临的时候,天黑黢黢,人头攒动,有人喊点火。 火石子跟火镰呲嚓作?响,瞬间火燎起了枯草,唰的四周燃起一片火光。 小娃又蹦又跳,远远围着火绕圈,有几个高个子的孩子塞了草人在火里,还半燃的时候拿出?来?,高举着跑在河岸边。 叫那幽深的河水也泛起黄色的微光。 蔓蔓半点不觉得热,她跟小草还有二妞子牵着手,绕着一个个点起的高塔跑。虎子跟男娃一道,他们还要抓癞哌子扔进火里玩。 一群大人才不跟小娃一样,只嘱咐了不要离火太近,自己找了河滩边坐下来?。然后掏出?带保存得当的芋头、红薯、土豆,塞进火堆里。到时候扒拉出?来?,扒开一个烤到熟透的红薯还是洋芋,吹河风吃一口,美哉。 甚至还有人带了口大锅,大家?一起帮忙垒了石头,塞了柴火烧一锅杂烩汤,啥都往里头搁,山野菜、洋芋、粉条子必定少不了。 等?咕嘟嘟冒起泡后,还招唿道:「烧好了,都来?吃啊?」 人一到那傻了眼,「用啥吃?」 也没有碗没筷子。 「诺,」边上人就笑嘻嘻递过来?一张芦苇叶,再?指指河边的柳树,「你去掰两段柳枝做筷子,这不碗筷都齐全了。」 叫人真是哭笑不得,可馋这一口的,都老实去折了柳枝,捞起粉条子放在芦苇叶上,胡噜胡噜吃得也很起劲。 姜青禾没去吃,她跟徐祯两人沿着河边走了圈,回来?后大伙已经唱起了花儿。 也没谁起头,各唱各的。 「荷包里包上些菘布香,五端阳,酩醯里淹上些雄黄。」 另一道低沉的嗓音唱,「五月五的花绳绳,十五我缠你到如今。」 「五月端午打杨柳,把怜儿如比雄黄酒。」 这会儿唱的都挺对味,刚好明日端午,可也不晓得是谁带歪了,唱的那叫个鬼哭狼嚎。 跳着闹着,还抽火把子挥了段,可叫大伙笑得喘不上来?气?。 蔓蔓也彻底玩疯了,跟她们一起捡了树杈子,伸进火堆里等?它点起来?,然后转着圈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一直挥一直笑,坐在河滩上,一口气?喝了一大水壶水,满头是汗还要再?玩。 要回去时姜青禾一摸她衣裳,背都浸透了。 洗了澡换了衣裳,蔓蔓爬上床唿唿大睡,梦里她找厕所,找了半天没找到,然后憋不住啦。 半夜姜青禾被惊醒,她披散着头髮,「这小崽子,就不该让她玩火。」 徐祯轻轻地?说:「小孩子尿个床多正常,别吵醒了蔓蔓。」 小娃也是要脸面的,她要是知道自己尿床,那肯定老半天提不起劲来?。总不好瞧着娃小,就拿没办法控制的事情取笑她。 虽然两人是第?一次当父母,可他们在做父母前,已经当过小孩了。 蔓蔓尿了床唿唿大睡,她爹娘认命收拾残局, 给?她换衣服裤子,底下的垫子也换了条。 姜青禾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暗想都给?你写?进日记里。 大半夜生生给?折腾醒了,睡也睡不着,徐祯索性?去打了水洗垫子,只洗那一圈,洗干净晾出?去。 然后徐祯赶着马骡子,姜青禾带上筐,两人趁着天边露了点微光。跑到北海子那的芦苇盪割芦苇,端午总要吃一顿粽子的 。 这里也有粽子,没有糯米,用的都是软黄米。 两人细细挑了叶子没有虫蛀的芦苇,宽叶和?窄叶都摘了不少张。 「你摘吧,我摸点野鸭蛋,」姜青禾手痒,这时候的野鸭蛋并不多,她也只摸到了两三个。 转了一圈实在没找到,折了一把柳条,就抱着芦苇叶回去了。 她和?徐祯都很会包粽子,姜青禾喜欢吃甜粽,但?她只喜欢吃红豆馅的,蜜枣和?其他的都接受不了。 徐祯口味很杂,他不挑,甜的也吃,咸口放咸蛋黄和?腊肉的也能接受。 不过他只包了黄米粽,里面啥也不放的那种,到时候蒸熟直接撕下芦苇叶,露出?里头黄澄澄软糯的粽子,将红糖熬成红糖浆,蘸一蘸吃。 蒸了好几笼,用完了最后一点软黄米,现?在抖抖米袋子,真的是啥也不剩了。 粽子得煮不少时候,灶台留着火,两人还睡了个回笼觉,等?天彻底亮起来?,粽子也能吃了。 蔓蔓两种粽子都喜欢吃,怕她不消化,各切了一半给?她,她蘸着红糖浆美滋滋地?吃了一大口。 然后由她捧着粽子一会儿去宋大花家?,又跑回家?去苗阿婆那里,最后又去了四婆家?。 累得她喘气?,闹着要喝糖水。 喝了糖水对着桌上叠出?小山包的烙花馍馍发呆,她爬上凳子手杵在桌子上说:「好多馍馍,不一样的。」 烙花馍馍是湾里端午时令美食,她们会将面团揉成圆饼状,再?从家?里找东西?压个印在上面,诸如水壶的盖子、筷子印、酒盅压几个印压成梅花型的等?等?。 苗阿婆烙的花馍馍最好,用筷子压了喜字,烙得干干脆脆,又白生生的,里头不知道搁了胡麻油还是苦豆子,味道特别好。 吃了粽子又尝了花馍馍,要开始在家?里的门窗插柳枝,全都插了个遍,又将艾蒿放在窗头晾晒,说是能驱五毒。 姜青禾给?蔓蔓戴了好几条花绳,她自己选的,又在腰间挂了个香囊,里头全装的干艾蒿。 蔓蔓一闻,她说:「想要花花,不要臭臭。」 「过了今天再?放花。」 晌午后,土长扛着一大麻袋沉甸甸的东西?过来?了,她喊:「腾个地?来?,喊虎妮她们都过来?,端午给?你们也发钱。」 姜青禾去叫人,腾了个地?,没在楼下数,而是上了二楼。 虽然二楼现?在没住人,可那大阳台姜青禾琢磨着不能闲置,让徐祯做了张大桌子和?靠背椅放在上面先,晚些时候可以做几张躺椅,到时候夏天夜里躺在上面看会儿星星。 此时这张桌子派上了大用场,土长将麻袋搁在桌子上,拉着麻袋往外倒,哗啦啦的钱币撞击声,直把人都给?瞧傻了。 满满一桌的麻钱阿! 宋大花咽了咽口水,紧紧闭上眼,「不成,俺可管不住自己。」 「你拿呗,禾阿,你报个帐,自己数自己的钱数,」土长扔了本帐册在上头。 姜青禾拿过帐本咳了声,在宋大花紧紧不放的注视下,虎妮凑过来?,苗阿婆摸着钱的时候。 不紧不慢地?开口,「大花,编绳…」 「卖啥关子阿,你可说快点成不,祖宗哎!」 宋大花急得快要跳脚了。 姜青禾大笑,「你急啥,这帐给?你算好了,卖出?去的是三百六十七个钱,这么多天的工钱是一百五,五百一十七个钱。」 「啊啊,虎妮,」宋大花昏了头,她又急急剎住车,「禾阿,你快掐俺一下。」 姜青禾伸手掐了她一把,宋大花吃痛,嘶了声,「天爷哎,看来?是真的。」 「难不成还有假的,俺的呢,俺多少,」虎妮翘首以盼。 「你加上四婆的,」姜青禾瞧了眼帐本,「一共是七百六十九个钱,真不少了。」 虎妮阿了一声,她快要跳起来?了。 苗阿婆也笑眯眯看着她们,她没有参与编绳。但?她管染色,分到的利加起来?足有一两多,姜青禾只报了个零头,那一两碎银子晚点再?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至于姜青禾自己,她编织赚的不算大头,也就正正好好五百个钱,可她有工钱、加上教别人给?的一笔钱、去镇上卖货的脚费,加上土长之前应承过的,只要卖出?了就给?她一成的利。 虽然染坊的帐面现?在是亏损的,但?头一次买卖,这一成利土长当然要先给?她。 即使她早就算过钱数了,可知道和?钱摆在面前,那是两回事。 她看着帐本上写?的一两五钱三,她也忍不住想叫宋大花掐她一把了。 好多钱,好多好多的麻钱要填满罐子了! 「你们拿了钱想买些啥?就留着?」苗阿婆笑眯眯地?问。 「藏着先阿,」宋大花她抱着钱串子,恨不得亲几口,「再?多攒点,俺秋天也能起座像样的屋子了。」 「俺不求青砖房有多大,能有几间屋子,二妞子和?虎子各住一间,炕再?砌得大些。到时候起两个灶眼,要老大的铁锅,烧点水也不用费那劲。再?买些果树苗子,俺家?那个爱折腾,有钱就多买几株,叫他折腾去。」 宋大花知道这点钱还微乎其微,可她畅想着,「俺也养上两头羊,公的一只,母的一只,俺一定给?它伺候得好好的,到时候下崽子,俺就又有羊了,多好哇。」 她出?神地?望着四周青葱的山色,仿佛她已经有了好几头梦寐以求的小羊。 让虎妮说的话,她摸摸后脑,「当然花了阿,给?俺娘和?小草做件衣裳,再?买吊子猪肉尝尝。其他攒着嘛,俺也要攒钱给?小草傍身的。」 苗阿婆则笑道:「俺这笔钱拿出?点给?小徐。」 「给?他做啥,有活让他干呗,」姜青禾不解。 「老头子那放药材的柜子不好使了,想叫小徐重新打几个,不要钱咋好意思嘞。」 「那晚点我跟你他说声就成了。」 土长问姜青禾,「你拿了钱做啥?不会也跟虎妮似的净想着吃。」 姜青禾摆摆手,「吃的另说,我要买几只鸡,再?买几只鸭,今年我种了苞谷,晚点小麦收了,磨成的麸子也够养活几只鸡鸭了。 我还想去瞅瞅有没有猪崽子,要是价钱趁手,就抱只,养肥了年底也能杀头猪吃。」 「我晚些再?去镇上看看,有没有西?南那来?的棕线,徐祯说给?编个棕床。棕床这里没有,等?买到编好了给?你们瞧瞧,睡着比炕还舒坦。」 她当然还有想买的东西?,再?攒点钱,她还要买头驴子、买头牛,能够代替人力翻地?,再?买个石碾子,当然比起羊,她更想有只藏族那边的氂乳牛,牛奶比羊奶要好喝。 那不是贪婪,是她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是欲望,才让人有不断往前走的冲劲。 至于土长,她女儿也嫁出?去了,她其实没有多么大的需求。 她站在二楼的阳台远望平西?草原,她说:「有钱的话,俺想着叫湾里更好点,至少大伙不用顿顿吃馍馍,也捨得在今年换粮时,留下点白米。」 「不说顿顿吃大米捞饭,至少也能吃顿白米饭,别总穿褐布麻衣,起码有件像样的棉衣。」 「苦日子阿,真叫人过的够够的了。」 那是穿不完的烂布筋筋,吃不完的红苕皮皮。 可人总不会过一辈子的苦日子。 第69章 炖猪肘子 在这个初夏的午后, 就着黄米粽和?烙花馍馍,几人闲聊如何让湾里变得更好。 宋大花咬了一口黏黄米,含煳不?清地开口,「啥叫好, 在俺眼里, 有座瓦房, 穿得起羊皮袄子,一个月吃得上两块肉,吃顿大米捞饭,有油水的就美得很。」 「顶好的话,」宋大花想了想, 「那腥臊的羊油都不稀罕用?,顿顿用?清油, 吃白米白面。不吃苦嗖的土盐和?红盐, 盐罐子里都是白盐, 磨得细细白生生的, 不?吃粗盐粒子, 天天吃荷包鸡蛋和泼鸡蛋也不心疼。」 这种日?子让她想也只能想到这,她甚至没敢说顿顿能吃上肉。她兜里银钱最鼓囊的时候, 也才隔三差五割吊肉来尝尝荤腥。 「俺老了, 可俺在镇上住过许多?年?, 兜里有钱日?子才好过哩。打水雇水客子, 打醋灌酱都不?用?自个儿去, 有小贩背了木桶满街吆喝,」苗阿婆撕开张芦苇叶, 她慢悠悠地说。 「那些?钉碗匠、箍漏锅的,也时不?时上门来, 要是哪坏了,出门走个几步路,总能找到人来换。他们?出门不?想坐大轱辘车,另有夹窝子坐,懂啥叫夹窝子不??」 「就是驮轿,前后栓一头骡子,中间栓网兜,上头有棚子,不?管你想躺想坐都不?会颠簸。」 苗阿婆回忆着,其他三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附和?,苗阿婆也就多?说了点,「镇里富户的日?子过得那真是想也想不?到,外头咱也不?懂,里头俺去过一回。那地上都不?铺砖的。」 「那铺啥嘞?难不?成是银子,」虎妮唬了一跳。 苗阿婆连连摇头,「你想哪去了,人家那地上铺的是圆石,摆的净是吉利花样,院子里还?有放了一堆鱼鼓子,养了不?少稀罕鱼种,啥牡丹、菊花,鱼池的更甭说了,光是花架子就有十?来个,果园、菜地都僱人来打理。」 「吃的更不?得了,肉不?单要吃炒的,还?的卤、酱、腊、熏、蒸的,吃个饭,用?南边来的糯米,做八宝饭,」苗阿婆印象深刻,当即跟报菜名似的,「用?的是枣儿、芝麻要白的、核桃仁、枸杞子、南瓜、糖、猪油,还?放那干刺梅的花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天爷,俺这辈子还?没吃过糯米哩,」宋大花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她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苗阿婆说:「何?止,像五月五,他们?吃的叫晶糕,糯米包的,放大红枣、刺玫花,做的水晶晶,切成一片片,浇上蜜吃的。」 「你说这日?子算好到头了吧,哪天湾里人要是能过上这种日?子,」苗阿婆想不?出来。 因为湾里大多?浅薄浅门户,又是底窝子人多?,一年?赚个二三两,却要够十?几口人的嚼用?。 所以妇人日?子过得紧巴而抠搜,又自摸索出一套法子。像田间地头长的野菜,鲜的时候舍不?得吃,一把把连根薅下来,根切碎剁了餵鸡鸭,其余全晒成干菜。 做不?成干菜的,都给腌了,芋头、萝蔔、芥菜这种用?来整腌,像萝蔔缨子、沙盖这种剁碎了的,叫烂腌菜。 黄米馍馍配烂腌菜,凉水混炒面,黏饭、散饭、馇馇轮着来,一年?到头只有四时八节才吃顿荤腥。 让他们?喝点白米干饭,就够感恩戴德的,什么八宝饭,想破头也想不?这样美的事来。 话说到这,土长戳戳姜青禾,「你也说点阿,俺还?想听听你的高见,南边的日?子可比上头说的还?好吧。」 「你们?这不?说的都挺好,」姜青禾差点没叫黄米粽给噎住,喝了口水顺顺气后才开口。 其实刚才她们?说的难以想像的好日?子,不?过就是她以前稀松平常的每一天,她又难得想起了以后的世界。 一时出了神,那些?想要忘却的画面,又走马观花地出现在眼前。 她抛开那些?画面,努力振作起精神来,她用?手?点了点桌子,「说白了就是咋叫大伙兜里有银子呗,穷气的时候才拘着自己,啥也不?敢乱买乱花。要是有点钱,才捨得花上那么一两个子。」 「咋才能叫人都赚着钱,」姜青禾摊手?,「我?要是晓得,我?现在就是湾里第一大富户了。」 她收穫了其余几人齐齐的白眼,她又笑道:「咋的,想一步登天阿,这不?是路子得慢慢摸索的吗。 好了,说点正经的。 「这赚钱的路子可以有好几种,叫湾里人基本上都能赚到钱的才好,不?然单单抛下几家,湾里迟早有得闹。」 姜青禾遥遥点了点外面,「染坊现在还?不?成的,真有十?里八乡的人来染布,那也许还?有搞头。到时成气候了,一部分人种染料,一些?人种麻,或者拿棉来卖,还?有其他靠手?艺活来维持。」 「但是现在它太小了,底子也薄,所以我?才说,没有那个法子,」姜青禾她想了想说,「不?过也挺好,有赚钱的路子都叫大伙试试,赚十?个钱也是十?个。钱得一点点挣,要是不?费力,一下又有了太多?钱,人心会飘的。」 要是朴实的人骤然拥有很?多?财富,不?是靠一步一个脚印,一个一个子积攒起来的。 那么人心迟早会被欲望腐蚀,攀比、奢靡、堕落、贪婪都会缠上来。 土长点头,「你看得挺透,没钱的时候大伙缩紧裤腰带,过的都是一样的苦日?子,自然咋都好。有钱之后,俺也不?晓得会变成啥样。」 「该咋样咋样呗,想那么多?做啥,反正没人想过苦日?子就是了,」宋大花看得还?挺透彻。 土长用?力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她说得对。 姜青禾立马接上话,赚钱的路子她还?没摸透,但是她对湾里的建设已经琢磨很?久了。 「旁的先不?说,我?觉得湾里要有个办事说话的地方,总不?能想说点啥事都去大槐树底下。」 她受够了,「那树根底下又没有站台,旁边还?净是土,想说点啥事,都得踩在带来的凳子上,一点也不?方便。」 「最好造间屋子,里头要阔,能坐好些?人的,起个站台,说点事也方便。边上屋子多?些?,像是粮种、帐册、树苗、草籽、农具都能放进去。」 土长立即来了兴致,她琢磨了下,饶有兴趣地说:「这个说得在理,晚点俺们?找人再说说,还?有啥,想说就说。」 姜青禾将心一横,直接把话说出口:「社学?得改,一定得大改,教识字的在这里是死路半条。」 剩下那半条全靠土长给它续着命。 「俺觉得识字没多?大用?,」虎妮也老实说,「就在湾里镇上走走,靠张嘴哪去不?得。」 宋大花也否定,「啥罗里吧嗦的东西,俺学?不?来也听不?懂,还?考秀才,俺们?湾里能有人有这齣息?」 「十?来年?一个往镇学?去的都没有,」苗阿婆补刀。 土长也没生气,她嘆了口气,转过头问姜青禾,「那你说咋改才有出路?」 「分两个路子走,一个是成人社学?,另一个我?管它叫童学?。」 本来姜青禾想说成人教育和?幼儿园的,但这词太突兀了,话到嘴边她灵机一动给改了。 她喝了口水接着说:「这成人社学?可以教认字,不?过我?估摸大伙也不?会学?。那办它到底能教啥?」 「我?说说,你们?随便听听,」这个姜青禾真的有费劲想过,甚至和?徐祯说了大半夜,她说,「一个是蒙语和?藏语。」 「要是大伙都会这两种语言,以后就能请蒙藏部落的人来教,比如教湾里的人如何?养羊、做奶制品,湾里人能教他们?咋种地,这叫互通有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朋友多?,路子才会广,而且学?的越多?,以后能做的事也越多?。」 她到现在也没明白,两个部落离春山湾真的很?近,但他们?就是能做到,这么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挨着谁。 「还?有呢,」宋大花迫不?及待追问。 「还?有那就是请湾里把式来教大伙,像石匠、师家、木匠、铁匠、皮匠这种有传家本事的除外。」 「我?说的是湾里种菜、种地、养花、养鸡鸭牲畜的能手?,要不?类似腌菜咋做能更好吃、羊油怎么弄能不?腥、土肥皂咋做才好的,请愿意的谈一谈。」 「这些?就是我?说的成人社学?内容,只要有点真本事的,啥都能说,我?可以带个头,徐祯也成的。」 她觉得,小事上能做好,能学?会点本事,比如能腌出好吃的酸菜、学?会个简单的木工活,那都是让人幸福感倍生的事情?。 不?一定要有钱,才会感觉快乐和?满足。 姜青禾认为成人社学?对于她自己来说很?有利,她也不?白学?,要是真的有成人社学?,她想教大伙打毛线和?钩针。 首先织衣裳、织毛线鞋、织袋子,有太多?能教的。 以及还?有熏豆茶和?用?酸枣叶制作伪茶,甚至有材料的话,很?多?她会做的面食、糕点以及吃食,她也很?愿意教给大家。 宋大花激动到站起来,她胸脯起伏,「要是真的有成人社学?,俺也愿意教。俺的腌菜、酱菜都做的特好,当时在关中,买过的都夸嘴。 俺现在是手?头没东西不?咋腌了,可俺每每都悔阿,这顶好的手?艺,要是俺也不?做了,能给谁,俺家二妞子俺是一点指望都没有的。」 她可没有那种这要藏着掖着,当传家宝的想法。 「真要能教的话,叫俺这个老婆子也上去说说,」苗阿婆面上也不?平静,「俺都活到这把岁数了,有些?东西不?说,那就真带入土里了。」 「像小娃生病吃啥,叫魂这种,俺熟阿,比那些?染色都要熟,可也没人来问俺,俺也不?好到处说。有些?土方子真的灵,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苗阿婆眼睛亮晶晶的,「俺还?能叫俺老头去说,他成天念叨,山里有许多?好药材,大伙不?晓得他又不?能成天瞎吆喝,每次都惋惜。那药草生了一茬又一茬,也没几个人晓得那些?是真好用?,家里备着点,生了病立时能用?上,压根用?不?着到处找大夫。」 「哎哎哎,你们?那么有本事,叫俺咋办,」虎妮她急得要命,听大伙说的这么激动,个个都有想教的。 叫她可咋办,她也想教点啥,那指定很?威风。她一拍手?,发出很?重的一声响,「俺教大伙咋下套子猎黄羊。」 你一言我?一语的,才五个人,愣是说话声没歇过。 土长听了越听眼神越亮,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普普通通的事情?,要是当做一门学?问的话,那真的是能学?到真本事的。 比起单纯学?个认字或者是书上的道理要好得多?,她没有浑身?颤慄,可她的头脑宛如过了电一般,兴奋得要命。 「这个很?有搞头,你们?别急,等晚点俺去找人,俺一定将这事给办妥下来。」 土长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湾里又不?是她的一言堂,她想搞些?大动作的话,得去寻德高望重的长辈一道商量。 只要他们?点了头,对小辈通声气,事情?基本就稳了。 难办的是另一个,童学?。 关于这个姜青禾也没底,她没想要做成跟幼儿园设施那样齐全的,但不?能是社学?那种矮小,光线不?充足而且桌椅极其简陋的。 「我?想,最好能新批出块地,专建个屋子。请人来照管孩子,最好是勤快、爱干净的妇人,每次秋收农忙时节,大伙全都要下地,就那三四五六岁的伢伢子,大热天带到地里,我?不?成的,当然留她自己在家,那不?得把天都给掀翻了。」 「我?不?只是为我?自己想的,我?知道湾里很?多?小娃,没人带就关在家里,有的关不?住,随他们?吆五喝六地到处玩,不?是大热天去山里,要不?就是下河下泥地。」 「那么多?的娃,每年?都有好多?个夭折吧。」 光姜青禾消息不?算灵通的,都晓得上一年?光是溺死的就有三个,甚至有关在家里,到处找东西吃,能塞了好多?豆子被噎死的。 实在叫人惋惜。 「南边都是这么做的吗?」土长反覆摩挲自己的下巴突然发问。 「阿?」 「就是南边他们?都将那么小的孩子,送到童学?里僱人照看的吗?」 「唔,很?多?,」姜青禾当然不?知道这个朝代的南边到底有没有,她只能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添油加醋。 「按我?那地的童学?来说,四五岁就能开蒙了,因为这个时候的小孩最聪明。他们?开蒙不?单单是学?认字,这个时候学?啥话都是最好的。以及让他们?玩、教他们?东西,小孩会变得很?聪明。」 「如果从这个时候开始一年?年?学?,再到社学?里,真能出几个读书人也说不?定。」 姜青禾满肚子的想法,她为了她家蔓蔓真是不?管在哪里都操碎了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但很?现实的问题是,没人愿意出束脩,哪怕是一个月半斤或一斤的粮食。在绝大多?数当娘的眼里,孩子不?能养得太草细,就该放养摸爬滚打才会长大,不?会夭折。 而且她们?不?像姜青禾一样只有几个娃,每家基本上都有三个以上的娃,拉扯一两个长大,大娃就能接手?照顾小娃。 哪怕七八岁的年?纪,自己都还?小,可已经能担负起照顾弟妹的责任。 所以她们?压根不?像姜青禾那样,迫切需要一个童学?,需要一个人来专门照管。 相反她们?会觉得姜青禾傻了不?成,要拿粮食去请人来看顾娃,哪有那么精贵。 这会儿宋大花也没跟她意见统一,「俺家的娃是不?指望了,爱上哪上哪。没谁能看得住那两个泼猴的。」 「要是有童学?的话,俺倒是想把小草送去,也叫俺娘轻松点,她腰背不?成了,」虎妮嘆口气。 土长这会冷静下来,满腹心事,她掰开烙花馍馍也不?吃,「这事再想想,再想想。」 她没法保证能做得了主。 但她给姜青禾指了条路,「要是想请人在农忙期间照看蔓蔓和?小草的话,有个人很?合适。」 「谁?」姜青禾问。 「赵观梅阿,」土长说,「她家的妞妞你见了没,衣裳虽说是粗布衣裳,可里头穿的那都是一点点碎的细布拼出来的。她脸上也都是干净的,梳的辫子也齐整,甚至手?指甲缝连一点黑泥都没。」 「俺晓得你不?放心,你要是去过一趟她家,你就晓得她收拾得有多?立整,连点灰都不?带有的。不?管你哪时去,她那炕上叠得都好好的,别看屋子小,走进去可不?知道多?舒心。」 姜青禾想起赵观梅说话时,总是不?紧不?慢,教东西也很?有耐性,哪怕对面那些?妇人大嗓门又闹着不?懂,她也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她有点心动,但理智迅速回笼,「人家不?用?下地的吗,而且她家妞妞才三岁不?到点吧,要是照管两个孩子,能吃得消吗?我?也是昏了头,应该去问问她自己的。」 「周先生有学?田的分成,他们?家不?用?自己下地,每年?也有一两石的粮食,只是他爹娘家种了田,他也会去帮忙。」 土长这种了解得一清二楚。 姜青禾没有一口应下,她当然还?得再打听打听。可能未来很?多?个月,她都得将蔓蔓託付给对方,打听清楚才行。 今天下午的谈话激扬又热烈,大家都喋喋不?休地讨论。以至于突然发现,嚯,天边出现了一抹橙红的霞光。 昏了头,完全忘记了时间。 这时蔓蔓从楼梯拐角探出脑袋,她身?子贴着墙壁,还?伸出一只手?朝她们?挥了挥。 「爹叫我?上来说,让姨姨别走,他饭做好了,婆婆也有来做的。」 蔓蔓走出来,她边走边伸着指头数,「有肉肉、菜菜、汤汤还?有甜甜的,好多?好多?个!」 「那你偷吃了没?」宋大花逗她。 蔓蔓抬眼瞅宋大花,她声明:「我?不?是老鼠。」 她不?承认自己属老鼠的,而后又义正辞严地说:「拿自己家的东西才不?叫偷呢!我?娘说的,娘对不?对?」 「对对对,」虎妮哈哈大笑。 这时徐祯在楼下喊,「别说了,下来吃饭——」 「走走,难得不?用?自己烧,白吃白喝的,谁不?快些?走谁是傻的,」虎妮说完,弯腰抱起蔓蔓快步下楼,蔓蔓还?趴在她的肩膀上咯咯笑。 外头的桌子已经摆了好几碗菜,徐祯从晌午起开始忙活,土长拿过来一个猪肘子,他收拾干净。 整个炖在锅里,炖的皮软肉烂,能一筷子穿透皮直接到肉。 还?做了个猪肉熬酸菜,酸菜是宋大花拿过来的,肥肉煸得很?干,油全榨都出来。酸菜没下锅时,汤里浮着一层厚重的油花,可酸菜一放下,煮了不?多?时,油脂好似都清爽了,汤带点酸又爽口。 其他都是些?家常的菜色,诸如野菜汤又或者是蒸鸡蛋。 其余的四婆做了蒸羊血,今天她弟家杀羊,给她端了盆,还?有些?羊杂碎和?肉,她一个人没啥吃头。 干脆往羊血里放了点面粉,再将羊杂碎切的很?碎,拌进羊血里上锅蒸熟。 蒸熟后那羊血整个凝固成褐红色,捣碎拌蒜泥、加上一点醋还?有辣子,羊血口感滑嫩中又夹杂了羊杂碎的韧劲。 不?配饭,光是直接拿了碗,舀上一大勺,将羊血再夹碎,料汁可以多?加点,那滋味也极好。 吃这个一定要有米饭,米饭蒸得不?算多?,馍馍倒是有不?少。 四婆还?挨个给大伙舀了满满一碗甜醅子,她笑得满脸都是皱巴巴的,「五月五就得喝碗这个才好,俺做了不?少,你们?喝了再来舀。」 大伙齐齐应声,又是喝甜醅子,又是伸手?用?筷子夹猪肘子上的皮和?肉,塞进馍馍里,一咬一大口。 蔓蔓她老是夹不?起来,徐祯给她做了个肉夹馍,她立即高高兴兴地撇下筷子,两只手?拿着塞了满满几块肉,还?浇了好几勺肉汁的馍馍。 啊呜一口咬下去,结果只咬到了馍馍,肉太多?了,她嘴巴没那么大。 等她啃完了馍馍边,才终于咬到了肉,好好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觉得有点咸,手?又油滋滋的,她就把脸伸到右边,要她娘餵她喝点甜酒酿,一晚上她快活极了。 当然那么快乐的小娃不?止她一个。 昨日?挣了不?老少钱的人家,也肯在端午这个时节出点血。 有杀了只久久不?下蛋的老母鸡,加了把干枸杞子熬汤补补的。 也有一大早就去镇上,买了块板油外加一吊子半肥半瘦的,熬了猪油,留下喷香的猪油渣,没上桌前先偷偷塞给小娃一片,叫他们?躲边上去吃。 又切了半小块肉炒了,挖了半勺猪油,往里头搁很?多?洋芋块,再加点酸菜和?粉条子。愣是熬了一大锅,油星早就瞧不?见了,可端上桌也叫家里人都夸赞,闻到了肉香气。 尤其夹片猪油渣在汤里蘸一蘸,配着馍馍吃,油汪汪的,叫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安分了不?少。 这个夜晚整个湾里註定是油淹淹,甜滋滋的。 姜青禾这头闹歇已经很?晚了,大伙将半人高罐子里的甜醅子全都喝完了,有点晕乎乎的。 土长她走前,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扇了扇脸说:「猪啥的你别急着买,等俺先去问问再说。」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一头撞进了黑夜里。 姜青禾两颊泛红,跟徐祯一起收拾完桌子后,她还?不?忘给蔓蔓洗澡,端午要洗艾澡的。 蔓蔓不?喜欢艾草的味道,她扒在桶边缘,一只手?捂着鼻子,她瓮声瓮气地说:「娘,你给我?洗这种澡,那我?还?是希望蚊子来咬我?。」 「那你跟蚊子待一块去吧,」姜青禾拿巾子给她擦身?子时说。 蔓蔓说:「那我?想躺地里可以吗?」 「不?可以!」 姜青禾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要求,并将她塞进被子里,吹灭蜡烛让她快点睡。 等蔓蔓睡了再去灶房里,徐祯还?在卖力拖地,她倚在门缝边说:「别拖了,歇歇吧。」 「来喝点酒。」 她拿出一下罐的黄米酒,不?烈有点甜,只是后劲有点大。 「今天有这么高兴,」徐祯戳戳她的脸。 姜青禾又抿了一口酒,她捧着自己热烫的脸,「高兴啊。」 难以言说的高兴。 昏黄的灯光下,她抱着徐祯,又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两人胡闹了好一会儿,才上床睡觉。 第二日?姜青禾头晕乎乎的,洗了脸好受多?了,吃了早饭正准备下地去看看红薯秧苗。 两人还?没出门,就见不?远处有个带了顶小帽的人跑了过来。 「我?瞧着咋这么像王盛呢?」姜青禾不?确定地说。 徐祯很?笃定,「就是他。」 果不?其然,还?有几米距离,就听那人喊:「哎,妹子先别出门啊。」 姜青禾悠悠地说:「真想告诉他,别老喊妹子的,我?比他大。」 关于年?龄,真是个美丽的误会,谁叫姜青禾对外说自己二十?三,毕竟这里生娃实在太早。 她要说自己将近三十?,娃才四岁,指不?定被人指点。 「还?是永远地瞒着他吧,」徐祯缺德地说。 等王盛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眼睛差点被汗迷得只剩一条缝了,倒是鬍子给剃干净了。 「老徐,」王盛伸手?锤了下徐祯,然后哥俩好地揽过他,「走,咱们?进屋说,大妹子你也来啊。」 「这几个月在哪折腾啊,」姜青禾端了杯茶递给王盛,调侃地问。 王盛接过茶,捋捋头髮,一脸嘚瑟,「说出吓死你。」 「你说吧,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姜青禾听他胡吹冒撂。 「去藏族那部落待了好几个月,就你家上樑那几天回来一次,」王盛吹了吹茶,抿了口,翘起二郎腿。 「你那会儿不?是叫俺给你找个会藏语的,俺没找到,心一横,索性自己去了。俺想啊,求别人还?不?如靠自己,藏语而已,俺还?能学?不?会?」 王盛说到激动处,一拍桌子,还?想站起来,「俺是谁啊,王大眼哎。俺连皮作局都去过,还?是见过大使的人,藏语能难得到俺,俺住进去逼着自己跟他们?学?。」 「头一个月,俺耳聋似的,压根听不?懂,俺没日?没夜地学?,」王盛说到这咳了咳,他炫技一般突然来了串很?流利的藏语。 姜青禾虽然不?太会说,但她能听得出来啊,她伸手?往王盛背上一拍,「王大眼,你小子可真行啊!」 有这份劲,还?愁能过得不?好日?子。 王盛嘿嘿笑,「晚点你只管叫俺教你。」 「成啊,你教教我?跟徐祯。」 「好说好说,」王盛摆摆手?,「俺还?有件事。」 「说呗。」 王盛他点了点徐祯,「阿祯吶,你给俺做个货郎架子呗。」 「咋的,要去做货郎了?」姜青禾惊讶。 王盛点头又摇头,「也不?能说是,俺在蒙藏两个部落住了那么久,发现那里是真偏,他们?也很?少去赶集,啥都凑活着用?。」 「哎呦,俺一琢磨,俺要是拿了东西去那卖的,不?指定有卖头吗?」 「来,我?们?谈谈,」姜青禾笑着说,「你这真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王盛有点发毛,说就说,别笑,整得他心里毛毛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第70章 猪油拌饭 本来要下地去看红薯苗的, 这会儿索性搁置,先编张蓆子?,晚点好给红薯苗盖上?。 姜青禾搂了一筐的干芦苇杆进来,她侧过头问, 「那你想好咋做了?没, 先说来听?听?, 我再给你出出主意。」 「俺这几个月没闲着,净琢磨这档子?事了?,」王盛拿起根芦苇,顺了?把?小刀开了?个豁口,「你们是没去过藏族的大部?落里头, 那地方偏得很,赶车也得走三四个时辰, 要不?是俺有熟人给带路, 指定找不?到。」 「小部落就十来户人家, 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大部?落里有百十来户, 部?落头人有百十来头氂牛,羊一群群僱人放的, 那羊毛多的都堆成了山。」 王盛说到这还颇为艷羡, 「虽说来往镇上?, 还是去市集都极为不?便, 可有牛羊还开了?地, 吃顿糌粑喝碗甜奶茶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姜青禾利落用刀划开芦苇杆,她听?王盛一直在车轱辘话, 半天没说到点子?上?,出声打断问:「你去那卖货, 你有啥能卖给人家的,他们那部?落又有啥能卖的?」 王盛连忙哦哦几声,「卖啥给他们阿,俺给记了?,藏民喜欢亮闪闪的珠串,翠的布匹,他们不?少?人爱抽水烟,卖菸丝也大有人买,尤其是镇上?的挂面,极为耐放,在那里抢手得很。」 他就是靠几包挂面跟头人打好关系,才能住进部?落里头的,所以他极为清楚。 终于?说到点她感兴趣的,姜青禾歇了?手里的活听?他说,又问一句,「还有啥?」 「像面粉、砖茶、糖块、酱、油、醋就甭说了?,木桶他们也少?不?了?,有挤奶桶、酥油桶,各种桶。老徐做的话,做几个俺买几个。」 王盛说完,徐祯抬头,停下画货郎架子?图样的手,他问,「就是光木桶,没说要啥样式的?」 「这晚点跟你说,还有铜锅、各色瓦罐、马鞍、牛鞍…」 王盛一连报了?老些。 「你说的这些,湾里哪户人家不?缺不?要,」姜青禾越听?越不?对头,她等人说完后摇摇头,「你要是想做这个行当,总得有个章程不?是。」 「啥意思?」王盛将杆子?放到一边,拉进点凳子?迫切地问。 「意思是你打算以后都做这行当,还是说一时脑热,只想现下换点东西挣比快钱就完事。」 王盛挠挠脸,眼?神迷茫,「这咋说呢,好做就一直做呗,要是赚不?到银子?,那肯定得歇菜,不?然还能一直往里头搭钱啊。」 啥做得长不?长久,他哪晓得,今天有挣就挣呗,不?挣再换个路数。 「那你又是做货郎架子?安车上?,要大要稳,还要能放不?老少?东西的,你要没打算好,其实做啥架子?,来几个筐东西一叠,不?也照样能卖。」 姜青禾没搞懂他的想法?,她又问,「你有那么老些钱能买那些东西吗?铜锅、珠串、砖茶、油可都不?便宜。」 「那拼拼凑凑买了?再还呗,俺以前就是这样做的,有羊毛就换羊毛,有皮子?换了?皮子?卖,再来点其他干果?山货也都赚点,」王盛他从不?往太远的去想,想了?要是没成,也是白想。 「那你现在手上?钱不?凑手吧,」姜青禾挑眉。 王盛摇头,「这不?找你取经来了?。」 「你这个生意有搞头,就是还得再琢磨琢磨,」姜青禾沖他招招手,让他坐得稍微进点,「倒是我这有笔生意,你听?听?能不?能做。」 「那指定能做阿,甭管是啥,俺都给你办了?,」王盛说得那叫一个豪气。 「你去给湾里卖布吧。」 「啥?啥布?湾里有布能叫俺来卖?」 王盛他没明白,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月,又不?是躺进棺材了?,咋这话说得他半点也听?不?懂了?呢。 也不?怪他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家的,起早就赶了?过来,倒是瞧到那边上?起了?座屋子?,嘀咕几句想着晚点去瞅一眼?。 他哪晓得湾里能开个染坊阿。 在他的心目中,不?亚于?干旱天下暴雨,呆呆坐那愣了?好一会儿。 过会儿他陡然兴奋起来,「找俺卖布,都有啥色的布,给俺瞅瞅。」 「这个啊,」姜青禾摸摸鼻子?,「还没织呢。」 「啥?没织你说个啥?」王盛默默翻了?个白眼?,信了?她的邪。 「这不?就需要你了?吗?你咋说的,」姜青禾脑子?转得快,「人家大部?落里的羊毛多得都用不?完。」 「是啊,」王盛给她形容,「比俺腰还粗的袋子?塞得满满当当,堆在那仓房里,几十袋等着卖哩。」 姜青禾沖他笑,「你晓得染坊里织不?成布是为啥吗?」 「俺哪晓得,你不?会织?」 「滚犊子?,是没有羊毛,麻线也少?,棉又没长成啊,」姜青禾恨不?得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摇晃。 王盛突然拍掌,他喊了?声,「所以你是叫俺先去换羊毛,然后织了?布去卖,赚了?钱后,俺就不?用拼拼凑凑,有本钱去买东西换物了?是不??」 姜青禾想给他鼓掌,这多聪明阿。 王盛兴奋完,又冷静下来,他问,「拿啥去换哩,你这不?又回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姜青禾双手摊开朝向徐祯,「诺,请他做桶。」 「再叫土长请人烧窑做瓦罐,最后用菸丝换呗,」姜青禾眼?下头脑很活络,「过两天还得去给烟行送烟瓶,给问问先。」 「你先换了?这批羊毛,等再过小半个月,今年新麦熟了?,你找湾里人多换些,拿了?麦子?磨面粉,留一半剩下的再找挂面匠给你做成挂面。」 「这两样不?就齐活了?,还有青稞,藏民不?是爱吃,也能换给他们阿。到时候布也染的差不?离,桶也给你多做上?,加上?湾里辣子?和其他菜熟了?,你再买些其他的,这摊子?不?就支棱起来了?。」 王盛听?完半晌没说话,满脑子?都在想,这也成? 「你要是能跟俺搭伙就好了?,」王盛满脸遗憾。 「你先自个儿将生意盘起来吧,」姜青禾由衷地说,只要王盛能将这门生意做好做大,布卖出去越多,她能分的利也越多阿。 等送走满脸有所思的王盛后,姜青禾抖抖芦苇的碎屑,起身看了?眼?徐祯画的图,一个很大的架子?上?能挂不?少?东西。 「你先别画了?,万一人回去一想,主意又改了?,」姜青禾边往外?走边说,「先做苗婶说的柜子?吧。」 「你去哪?」徐祯见她出去,小心合上?纸页忙问。 「我去看看蔓蔓,顺道去趟地窖,这蓆子?来不?及编了?,去把?地窖里头那旧的几领蓆子?拿过来用用,」姜青禾跟他交代。 想要红薯苗长得好,不?被?夏风吹走上?头覆盖的土块,常伺候庄稼的农人会用稻草帘子?、要不?苫草蓆子?等盖一盖。 等红薯苗长势越发好,完全拱出地面,还得起瓜秧移栽,移到拢好的土里,再翻蔓浇水,等它在地里长出一串串的果?实。 姜青禾出去的时候,几个娃在玩藏摸摸猴儿。 小草眼?睛绑着布,双手往前不?住乱摸,走得缓慢而小心,二妞子?无声大笑,猫在不?远处的围墙边。 虎子?单脚站立靠在树上?,他压根不?怕,时不?时嘎嘎地笑,姜青禾也被?逗乐了?,然后她下意识去找蔓蔓。 蔓蔓正?蹲在小草前头不?远处嘞,每次小草的手要从她头顶飘过,她就捂着嘴偷笑,悄咪咪往边上?挪。 导致小草次次扑空,惹得她将蒙眼?布摘下来,哼了?一声,「这一点也不?好玩。」 「那姐姐你想玩啥,」蔓蔓扑过来抱她,「你想啥子?,我就陪你玩。」 小草被?她一抱,又笑了?,几人欢欢喜喜去后院瞧开出了?点花苞的凤仙花。 姜青禾也只静静看了?会儿,没去打扰,自己跑地窖里取出两三?顶全是灰的草蓆子?。拿出来在外?头掸了?掸,和徐祯一起去盖上?地瓜苗上?,找了?几块石头压住四周,以免飞走。 还得下棉花地,瞅瞅新长出的那些新叶上?,有没有虫,蚜虫、蚂蚁最喜欢啃棉花了?。 棉把?式将棉生了?蚜虫叫起杭,起杭倒还好,抓紧除掉,该掐的掐,要是都生了?虫,那今年的棉也废了?。 所以地里到处是人,他们弯腰一株株掰开叶子?,恨不?得贴进去瞅得再仔细一点。要是发现了?个虫眼?,立即紧张起来,忙四处喊问,谁家的棉也被?虫也吃了?。 头一回种棉,大伙实在恨不?得拿领蓆子?,搭个棚子?,就守着这一亩的棉花。等它长成棉花杆子?,出了?棉花顶子?,打完花这颗心才能安稳落下。 农忙时节汉子?只顾管地里的活计,压根顾不?上?吃饭,饭都是妇人做好了?,小娃挎着柳筐送来的。 陆续有娃送饭来,几个汉子?坐在田道上?,一个汉子?拿出块玉米饼子?,柳筐里还有碗切成细丝的酱菜。 另一个吃二合米饭,瞧着黄散散的,其实碜得慌,翻开饭还有两粒猪油渣,另有的配菜是辣菜疙瘩,汉子?抹了?把?筷子?,扒饭扒得起劲。 瞧见旁边徐祯打开饭盒,他伸头望过来,嘶了?声,「你婆娘够下本钱的。」 只见是碗热腾腾酱色的猪油拌饭,瞧着就油汪得很,徐祯问,「吃点不??」 「吃,」黑脸汉子?挖了?一勺,真油润阿,嚼了?才发现是白米蒸的,里头还有小小的肉疙瘩,他一脸艷羡,顿时改了?口,「你小子?有口福阿。」 徐祯笑笑没说话,吃完饭晌午还得干活,黑脸汉子?吃了?那一小半的饭,回味了?半晌,凑近跟徐祯搭话。 一下午自己扒叶子?也挺无趣的,徐祯还能耐着性子?跟他聊一聊。 结果?只听?他说:「你晓得不?,大伙说土长撞邪了?。」 「啥?」 「哎呀,俺是听?俺舅姥爷的外?甥的七姐女儿说的,她说土长买了?一百头猪崽放湾里养,俺的娘嘞,你说这吓人不?,」黑脸汉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吓人…」徐祯无言。 谣言这玩意吧,比野草生得还快。 过了?半下午,棉花地传的就是土长买了?百来头猪崽,十只大肥猪,宰了?几只打牙祭。 也有个大声嚷嚷,「啥打牙祭!屁,那是做种猪用的,你们懂个啥玩意。」 「管它啥呢,要是真运了?猪崽来,匀头给俺得了?,」有个妇人坐在田道上?,解了?头巾扇扇风,「俺也养上?一头,保管给它餵得肥肥壮壮,年底也吃上?一口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李婶子?,你咋口气这么大了?,往前不?是养只公的也舍不?得,嫌弃它只叫唤不?下蛋,」边上?撅土的汉子?打趣她。 李婶子?站起身掸掸屁股上?的土,她沖边上?众人说:「你们真傻嘞,土长要是运了?那么多猪崽来,能做啥。她一个人长十七八张嘴,能吃得下一头猪吗。」 「她指定是,」李婶子?眉毛挑的很高,一副得意的神情,「想叫湾里人都吃上?肉哩。」 多么用心良苦,她不?买头咋对得起土长。 大伙一听?,这话有道理阿,一时纷纷琢磨起来。 至于?撞了?邪,买了?百来头猪崽的土长,其实还一头猪崽都还没磨下来。 回到湾里一听?,天杀的,谁传的谣!! 第71章 肉阿肉 等这件事传到姜青禾耳朵里, 她倒没?信土长买了?那么多头猪,以为肯定?买了?不少头。 立时打开罐子摸了不少麻钱,装在毛口袋里,兴沖沖地出?门去了?, 她指定?得选几头好猪。 到?了?土长家, 她疑惑:「猪呢?」 「不是说买了一百头的猪吗?」 土长难得郁闷地指指自己的脸, 「你瞧着俺像不像猪?」 「还百头,」土长双手抱头,她嘆气?,「那赶猪客说?一头猪娃子一百一,俺说?一百, 人家直接轰人。」 「回到?湾里一听,嚯, 天杀的一个个传的啥烂糟的。」 「那咋能传出?来的这事?的, 」姜青禾不解。 土长久久沉默, 才捂着脸说?:「那不是昨天从你那回去, 去了?李叔家聊社?学的事?, 吃了?点酒。俺说?后头迟早要买百来头猪,谁晓得被陈大嘴给听着了?。」 陈大嘴是湾里有名的谝闲传高手, 苍蝇蚊子从她家飞过, 都得挨一嘴说?。 姜青禾仰头望屋顶, 她实在憋不住想笑, 最后趴在桌子上笑够了?才说?:「那咋办?」 「传都传开?了?, 能咋办,买呗, 」土长半点没?犹豫,她也是个好面的人。要是连几头猪娃子也没?弄来, 她要不要在湾里混了?。 姜青禾咽了?咽口水,伸出?根手指,她惊讶,「真买一百头阿?」 「你说?湾里搞个养猪的行当成?不成?,」土长她突发奇想,「百来头猪湾里一家养一头都够呛,剩下的湾里兜底,要是能养到?出?膘,年底拉去卖。」 「湾里有猪把式不?」姜青禾问,养猪发猪瘟的时候可是很吓人的,她知道基本只要感染了?猪瘟,猪难逃一死。 虽然在这里更没?的治,但其他?小病啥的有个能看的把式,猪崽没?长成?死掉的概率会?少很多。 「有啊,不过不是猪把式,他?是个猪屠家,」土长紧接着说?,「而且也不在湾里,在其他?村。」 「俺出?面去请他?,指定?能成?。」 土长想起他?,语气?上扬,「他?也算是湾里有出?息的。」 「啥出?息,」姜青禾颇感兴趣,难不成?是在镇上开?了?几家肉铺,那以后卖肉就不愁地方了?。 「他?啊,」土长赞扬,「是湾里第一个去外村做了?上门女婿的,你就说?他?有没?有出?息,有没?有种!」 「啊哦,」姜青禾不懂但她大为赞嘆。 果然在民风剽悍的地方,啥事?都不足为奇啊。 但土长苦恼,「一百一十个钱买一头猪娃子,俺实在狠不下心,真买了?要多给一两银嘞。」 土长紧握着姜青禾的手,上下摇了?摇,目露期盼,「只能靠你了?,俺动?拳头讲道理还成?,杀价是真要不得。」 「土长你晓得,杀猪价这种事?吧,」姜青禾脸上隐隐有挣扎的神色,「对我来说?是大风窝里吃炒面—口难开?。」 姜青禾指了?指自己的细胳膊,她说?:「一头猪娃子短十个钱,到?时候人家打我都还不了?手。」 「那你说?咋办,」 「给你找人啊,走,你找我还不如找她。」 姜青禾拉起土长往外走。 一路到?了?地头,宋大花正半弯着身子,在绿油油的麦苗里拔野草根子呢。 「啥?」宋大花伸手拿袖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她又抓了?把耳朵,「请俺去杀价?」 「害,这不说?笑嘛,土长你瞅瞅俺地里的活,这活多得跟筛子上的漏孔似的。俺天麻麻亮起来,晌午吃几口馍馍对付,哪有到?头的时候,你这会?儿让俺去镇上,不成?不成?,这麦子可是俺的命根子,俺一年的口粮全都在上头…」 「事?成?给你一头,不,两头猪娃子,你就说?能不能去吧,」土长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放了?狠招。 只见宋大花闭了?嘴,二话不说?,拿起草镰子,撸起袖子,当即出?了?麦田。 姜青禾忙喊她,「做啥去?」 宋大花脚下生风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收拾东西去,俺今晚就去镇上。」 啥命根子的,猪娃子才是她的命根子! 她走得要跑起来,回头喊:「俺怕慢一点,俺那两头猪娃子飞了?。」 天爷哎,这种好事?不趁着土长昏了?头的时候,赶紧给敲下来,万一明儿土长清醒了?咋整哟。 宋大花真信了?湾里说?土长撞邪的事?,这种事?不撞邪没?人说?得出?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两人好说?歹说?拉住了?她,宋大花瞅眼土长,「真不反悔嗷?」 「不反悔,你杀得下来再说?。」 「还有俺砍不下来的价,」宋大花嗤了?一声,「俺磨不下来,俺」 她来了?个急转弯,「俺就掏钱买一只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出?息,」土长翻了?个白眼。 两人起早到?那赶猪客住的山坳,那有成?排的屋子,一股汗腥烂臭的猪骚味,土长都忍不住皱眉。 可宋大花照旧欢欢喜喜的,她往那一窝窝小猪崽上止不住地瞅,长得多壮实多好哇。 只要一想到?办成?了?事?,里面有两只是她的,她心就狂跳得厉害。 接下来完全没?有土长啥事?了?,宋大花见着赶猪客,先是用了?一个时辰去恭维他?,说?他?是养猪里的条梢子,跟天上的鹞子似的。 她还说?那养的猪一个个白白净净的,土长瞅了?眼那猪栏里的猪,一头头乌黑的,只差黑过炭了?。 可人赶猪客还真吃这一套哩,被她说?得找不到?南北,也只应下给她每头猪少两个钱。 宋大花哪里肯甘心,她蹲在猪窝外,头往下探去,盯了?老久,才站起来说?:「阿哥,这猪娃子卖一百一可不厚道啊,抹两个子也不成?啊。」 「哪不厚道了?,」赶猪客啃着干硬的馍馍,「你去十里八乡瞅瞅,谁家的猪娃子有俺家的壮。」 「可你没?劁啊,你的猪娃子都没?劁,俺们赶了?回去,又得请劁猪匠来,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宋大花变了?脸,她不再乐呵呵的,拧起眉头沉着脸说?。 她步步紧逼,「你也晓得要是劁了?猪娃子,要是没?劁好没?养好,趴个窝的功夫就没?了?。 少以为俺不懂,俺以前在关中也是伺候过猪娃的,牙猪、茬母猪,连脚猪俺都伺候过。」 「哪有卖没?劁的猪还那老贵的理,你今儿要是全都是劁干净了?的,俺们也就认了?抹两个钱的。」 赶猪客连手里的馍馍都不啃了?,这还真碰上个硬茬子。 猪娃子当然不能在他?这劁,没?劁好死一头他?就亏大发了?,可他?紧咬牙关,「最多给你抹五个钱。」 「不成?不成?,抹八个钱,你给俺们请劁猪匠来,不在你这劁,劁坏了?也不赖你,」宋大花死咬不放。 最后闹得赶猪客没?法?子,应了?下来,可猪还是没?赶过来,得请猪屠家出?山,一头头挑呢。 出?了?山坳,土长问宋大花,「你真养过那老些猪?」 「屁嘞,俺只去帮别人照料过猪娃子,胡诌谁还不会?哩,」宋大花半点不心虚,人活在世,哪能不说?点假话忽悠人呢。 而且她不说?,谁晓得那是假的。 她眼巴巴地说?:「那两头猪娃子可记得让俺先挑。」 「得得得,其他?你别管了?,等俺先去上口村找了?猪屠家再说?。」 杀价土长不在行,可其他?的事?她都能大包大揽给干了?,从一个人赶着车去请猪屠家,再花一日请人仔仔细细挑了?猪崽。 这种猪可不是最多只能长到?八十斤的蕨麻猪,而是本地土猪,叫八眉猪。 八眉猪分大八眉、二八眉和小伙猪三种,不懂行的人去勐地一瞧,哪种都瞧不出?来,只觉得黑乎乎肉团团的。 只有猪屠家才能瞅得准,从这堆八眉猪里挑出?大八眉的猪崽。二八眉和小伙猪最多能养到?一百来斤上下,可大八眉公?猪只要劁了?之后,精细养着,最多能养到?一百七八十,母猪也能养到?一百五十斤。 为了?这老些肉,土长格外上心,让猪屠家给好好挑,为此她还提起旧事?,别忘了?是谁让他?能去当上门女婿的。 搞得猪屠家不敢马虎,背后都冒了?一层汗,从早挑到?晚,才挑了?瞅着格外健壮的百头。 交了?银子,凌晨蒙蒙天,赶猪客才将猪娃子一头头赶进木头筐子里,叫上他?的兄弟几个,拉了?往春山湾赶去。 一头头哼叫着的猪娃进湾里时,大伙瞧见它们,不亚于好些年前土匪进山。 「土长,土长,她真的拉了?猪娃子来嘞——」 「快快快,秀子,你去喊你娘,撒丫子跑啊,」中年汉子大喊,最后气?不过,自己赶紧往家里跑了?。 有个老婆子眼睛紧闭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喃喃自语,「老煳涂,不中用了?,麻眼病又犯了?,咋起早的天都能瞧到?猪咾咾了?。」 「啥呀,婆,那真是土长拉来的,」小娃蹦着拉她的袖子,激动?到?一跳一跳的,「恁瞅眼阿,恁快瞅阿。」 老婆子这才晓得没?瞧错,抚着自己怦怦跳的心,她声音发抖,抓着小娃的手,「阿才,快去找你爹娘来!」 「哎!」 本来平静的早上,突然乱糟糟起来,要下地的扔了?锄头。还在烧火做饭的,急急忙忙夹出?灶膛里还在燃的木头,也顾不上烫拿了?几个馍馍就往外走。 小娃更是满处乱跑乱跳,有的更是被指派着去田里找爹娘,连鞋子踢踏踢踏快跑掉了?,也顾不上拉一下鞋后跟。 气?喘吁吁跑到?麦田里,一说?猪娃子到?了?,谁还顾得上除草,一个个啥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赶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要说?染坊办起来,大伙还能无动?于衷,衣裳穿啥色都成?,下地干活耐脏的就成?。 可猪娃子不成?啊,那是肉!是荤腥,是有些人家三四个月才狠下心割一点,打打牙祭的肉阿。 所以等姜青禾到?的时候,她压根挤都挤不进去,只能听见闹哄哄的说?话声。转头瞧去能看见那一张张麦子颜色的脸上,高扬的眉毛,咧开?的嘴。 她听见有夫妻私底下交谈,「买头猪娃吧,养肥了?也有好些肉。年年羊不捨得杀,一头到?头荤腥也没?叫娃和爹娘沾几口,买头养着,今年也吃上几口肉。」 「买吧,要不是前头编绳赚了?点,俺这会?儿指定?还狠不心买呢,」妇人松口道。 另一个妇人听着了?,忙转过身来说?:「可不是,要是没?编绳那些钱,俺这些年都指望不上养头猪娃。」 姜青禾听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也不觉得猪味难闻了?。她想,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哪怕不多,却?叫人对生活充满了?盼头。 哪怕钱只够匀出?一点买一头猪崽,可这一头猪崽,却?承载了?大伙满心满眼的期盼。 一时闹到?日头都渐渐高起,土长才踩在几张拼凑起来的长凳上,她站上去后觉得,是得有个站台,这玩意咋还带晃得哩。 她喊:「瞅见猪娃了?没??」 「瞅见了?!!」底下众人恨不得使出?百倍的气?力来喊,震耳欲聋,回音都久久不能停息。 「前头说?俺买了?百头猪娃来,没?说?错,」土长缓了?口气?,又加重音量为自己洗清,「俺没?疯!也没?有撞邪!少一天天给俺在那胡咧咧。」 「俺为啥要花钱买这老些猪娃子嘞,」土长嘆口气?,她这回是将自己老底也给搭进去了?。 望着底下一张张脸庞,她不后悔,有些话她想说?很久了?。 大伙也明白,克制着不开?口,妇人拉住小娃,叫他?们莫要说?话。 一时间除了?风吹过大槐树时的沙沙声,没?人开?口。 土长也没?有扯着大嗓门,「俺爹走了?有十来年了?,俺也当土长有十三四年了?。这么些年,俺想着叫湾里人日子好过点。」 「俺年年净琢磨这事?去了?,想当年稻子刚传到?这没?几年,俺就厚着脸去镇上衙门讨要。稻子不出?的头两年,俺真是日日夜夜没?睡好,可它之后就很快往上蹿,越长越出?挑。」 「种了?稻子,俺又想着山洼子里没?活计,去镇上扯皮,分了?官田采红花的活计、撕筋、种树苗子、搓麻,可也赚不了?几个钱,苦了?大家。」 土长面色平静,说?话也没?有那么多起伏,可她内心像江水层层叠叠翻涌。那么多年走过来,她一直想湾里好,可湾里也始终没?有起色。 这些年照旧花衣裳捨不得买一件,肉捨不得割一斤,明明养了?羊,直到?快养趴下了?,才含着泪杀了?羊。甚至有的人家天天顿顿吃黑馍,一天酱菜腌菜,农忙还这样过活。 「俺爹还在时,一直嘱咐俺,叫俺上心,叫俺务必要让大伙能穿得暖,能有肉吃,」土长又长嘆口气?,努力了?十来年,今年才摸到?点边。 「娃,你甭说?那些,」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婆婆,拄着拐颤巍巍开?口,「这些年的六月六,哪年你不是自己拉了?两头羊宰了?,又贴面贴料的,不就是想叫大伙吃点肉,有点油星能补补。」 「俺们都晓得,虽说?老了?年纪大喽,老煳涂了?,可俺心里都装着哩。」 老婆婆说?:「俺家指定?要养,养倒了?那是自家的事?,都怨不得旁人。」 底下纷纷附和,那些有旁的想法?的,也不好再开?口。 「那指定?不会?叫三婆你养倒的,」土长抹了?把脸,她说?:「俺是想叫大伙今年都能过个好年,能吃上肉,才买了?这批猪娃子。」 「一头猪娃子一百钱,俺晓得,这笔钱不是每家都能出?得起,剩下出?不起的人家,先挑了?猪娃,这笔钱记帐上,从湾里今年做的活计工钱里扣。」 「不要说?,养不活,不晓得咋养,还不起,」土长加重了?声音,「俺今天就搞个强买强卖了?,每家都必须给俺领一头回去。」 「不然剩下那么多头,叫俺一个人给吃了?不成?,俺肚里有掏食虫也吃不完那老些。」 这话一说?,又叫大伙都笑了?。很多人家本来就想领一头,另外顾虑很多的人家,一听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养吧,养一头,年底也有个盼头。 「土长,啥时候分猪娃子阿?」 「俺们咋挑,咋养,咋伺候都不晓得,按伺候羊的成?不?」 问题层出?不穷,土长早就说?得口干舌燥,她摆摆手,「别急,俺这还有两件事?也想今儿个给说?了?。」 「以后,」她指指大槐树后头,「这片给铲了?,新起座屋子,能来帮忙的都来,以后俺们说?点啥事?,就坐在这里头说?。想要找俺办点啥,到?时候都会?在这说?。」 大槐树的后头这一片除了?一排树外,再出?去就是一片空地,连着戈壁滩,到?时候给砌了?墙,戈壁也不怕。 没?等大伙讨论,她立马说?出?第二个消息,当即像过年点的地老鼠扔在了?大伙脚边,让他?们克制不住骚动?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俺们湾里社?学,小娃没?法?子学进去,俺跟周先生也通过气?,社?学改了?做把式学堂。」 「啥意思,以后叫湾里做爹娘爷奶叔婆的,都去里头听湾里把式、师傅咋教咋说?的。要是你们大伙觉得自个儿谁衣裳浆得特别好,土盐弄得好,酱菜做的好吃,地咋种更好,都能上来当半个先生给大伙说?一说?。」 「啥?」 「阿?」 「天爷嘞,俺做黄豆酱做得好,俺也能去当个先生,」有个胖婆娘不敢置信,半个先生那也不敢想阿。 先生这个词,跟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压根扯不到?一块去。 「哎,俺不成?的,俺进了?那社?学就腿肚子都开?始抖了?。」 「俺更不成?,俺心里打憷,进了?那地心里荒得很啊。」 土长她摊手,「不去也成?,明天猪屠家在学堂里教咋伺候猪的,你们找旁人教吧。」 「猪娃子今天给不了?,记个帐收钱,今天别下地了?,回去弄个猪圈,」土长拍板,她说?的这几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想要呛声的,都被家里爹娘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虽然新建个办事?屋子,和社?学改成?把式学堂,像是地里突然挖出?成?堆的粮食一样叫人惊讶。 可都没?有有头猪娃子来的喜悦大,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做个猪圈才要紧。 男的上山砍柴,割荆条、砍柳条子,家里的妇人则忙着移出?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块出?块空地,等着编一个猪圈。 家里小娃都明白养猪的含义,止不住兴奋地问,「过年吃肉不?」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他?们才一窝蜂跑出?去宣扬这个好消息。 所有娃里,二妞子最高兴,她拉着蔓蔓转圈,她咧着嘴大笑说?:「俺家有两头猪娃子了?,俺要天天给它们打草,餵得又肥又壮。」 蔓蔓她是个很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做事?的,简而言之,她是个跟屁虫。当即她也说?:「我也给你家猪娃子打草,打多多的草,把它们餵得壮壮的。」 二妞子挠挠脸,「你家也有猪娃子呀,你打你的,俺打俺的嘛。」 蔓蔓她只知道这件事?,可她还没?见着猪崽阿,她摇摇头,「没?有猪娃子呀。」 「有的有的,你回去瞅去嘛,俺要给俺娘做猪圈去了?,」二妞子撒腿就跑。 蔓蔓回了?家就喊,「爹,娘——」 姜青禾在后院远远地应了?她一声,蔓蔓听着噔噔蹬跑过去,下了?台阶,跑到?靠墙那木棚子底下。 之前造屋的时候,这里就砌了?半人高的砖墙,做了?间隔来养牲畜。 马骡子单独一个圈,徐祯养它养得最精心,吃得也最好。没?有胡萝蔔的日子里,他?就去薅苜蓿和野燕麦,再时不时给它吃一顿黄豆和玉米粉。 尤其像前些日子犁地,累得狠了?,徐祯还背着蔓蔓偷摸给马骡子餵了?糖块,喝了?碗糖水。 毕竟这个家里没?有哪只能比马骡子更劳苦功高的。 三只兔子照旧养在笼子里,蔓蔓老爱给它们餵草,养得它们膘肥体?壮。一只只趴在笼子里懒得动?弹,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小羊已经是只比蔓蔓还高的大羊了?,姜青禾为了?以后养更多的羊做准备,在它身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最多。 冬吃干草,挖了?盐硷土让它舔舐,害怕不够量,隔个十来天还得餵一趟盐水,过了?春,鲜牧草一茬茬冒出?头,得牵着羊去吃鲜草。 也算运气?好,安稳度过了?寒冬,没?生啥病,养到?如今,再晚些就可以剪春毛了?。 至于最早来这,当初作为给蔓蔓养着玩的麻鸭,它照旧住在它第一次住的笼子里。实在是太爱啄人了?,她准备晚点去买只母鸭来了?。 不过今天只要紧的是,收拾出?隔壁空着的圈棚来给猪娃子住,捡干净石块粒子,再撒层干土,初步收拾完。 夜里蔓蔓问,「我们家养几头猪娃子?二妞子姐姐家有两只!」 她声音加重,显得很震惊。 姜青禾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打了?个哈欠,「你想养几只呢?」 「我们也养两只好不好?」 「好,」徐祯答应她,还说?:「明天你去挑猪娃子。」 蔓蔓好高兴,她说?:「那我要挑最好的。」 她不懂啥是最好的,她挑的就是最好的。 这个夜晚,湾里许多人家都有了?无限的畅想。 全都来自一头还没?长成?的小猪崽。 连夜里哄娃睡觉的女人也会?说?:「乖乖睡,过年给你吃烩猪肉丸子,炸了?油饼再夹块肉,来碗骨头汤熘熘缝。」 小娃更睡不着了?,一下一下咽着口水,闭着眼在黑夜里想,咋还没?到?过年啊。 她爹娘却?想,咋还没?到?明天啊。 第72章 发猪喽 第二天起早, 姜青禾先下地,去?棉田瞅一圈,顺便绕道去了红薯地,掀开盖在上?头的苫草帘子, 苗冒出来不少。 此时日头刺眼, 吹来的风也是热烫的, 姜青禾解下草帽扇风,从麦田回去想看看后院的油菜和甜菜时,宋大花来找她。 宋大花背上一个大篓子,左手挎着筐,右手吊着篮, 眼底青黑,却喜气洋洋的, 「还下啥地阿, 跟俺去打猪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姜青禾瞅她这架势, 不像是要打猪草的, 跟去?田里抢宝贝似的。她忙往院子里走, 「你等会儿,我去?拿篮子。」 「小徐阿, 」姜青禾进屋随口喊道, 「我打猪草去?了, 晚点你领着蔓蔓去?四婆家。刚路上?碰着虎妮, 她家要盖个?木头圈子, 你去?给搭把手。」 徐祯在木工房锯木头,他应了声, 「你去?吧,等我手里这个?桶箍好后就去?。」 「别忘了叫蔓蔓喝苦丁茶, 早上?跟我说嘴巴疼,我瞧了,破了一个?洞,」姜青禾扒在门边上?最?后交代句,肩挑手拿两个?篓子出门了。 见她出来,宋大花挎了下篓子走过来,「去?苞谷地里,那长了不少野燕麦,猪就爱吃那玩意。」 「你早前养过猪娃子没??瞅你那样就没?养过,」宋大花边说话边往路旁瞅,「俺以?前可伺候过,猪可挑嘴了。那草有怪味它不吃,要吃嫩草,爱吃那苜蓿、红薯藤、灰灰菜、野豌豆…」 姜青禾越听越觉得,那草不止猪爱吃,人也?爱吃阿,清炒红薯藤,掐梗放蒜,炒出来脆生生的,比芹菜要爽口。 她想着这事径直往前走,宋大花腾出手拉住她,「挖点苦菜,旁人俺都不跟她说,这猪也?会上?火,一上?火就啥也?不吃,急死个?人。其实挖点苦菜,剁碎煮了给它吃几顿就好了。趁现在苦菜还生着,多挖些。」 姜青禾默默记着,拿出小锄头跟着挖苦菜。谁叫她真的没?养过猪,在此之前也?不晓得猪草到?底是啥草,谁叫现代人家养猪都是餵谷糠和煮好的猪食。 所以?她就跟在宋大花屁股后头,说进苞谷地拔野燕麦就进,说去?后山那坡地刨灯芯草就去?,其他啥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野草,也?薅了一大篓。 晌午饭也?没?回去?吃,宋大花带了个?锅盔,掰了一大半给她,难得她居然?往里搁了糖。姜青禾真不敢相信,「咋,昨天捡到?钱了?多少?」 「滚犊子,吃点糖咋了,俺辛辛苦苦编绳赚了老些,这会儿又有两头猪,俺还不能打个?牙祭,」宋大花往上?翻白眼。 姜青禾啃着糖馅很足的锅盔,她含煳不清地说:「以?后请我吃肉锅盔。」 「你想得倒挺美,」宋大花捶了她一拳,不过又笑道,「等年底给你烧顿关中老四碗,烧肉、丸子、酥鸡、酥肉咋样?」 「真的?」姜青禾狐疑,平常死抠的人能有这大方劲,说请她吃顿烧肉还成?,吃老四碗那日头得从西边出来。 宋大花说:「当然?是假的,还老四碗,吃了这老四碗,日子还过不过了。」 就知道她这死德行?,姜青禾被怼了句,满意地啃起锅盔,能从宋大花身上?占点便宜就占吧。 吃完锅盔后的一整个?下午,她们两又进山薅起了草叶子,宋大花装满三个?背篓还不满足,甚至又摸索着掏出个?毛口袋。 回去?时姜青禾看她背后一个?篓子,胸前一个?,左手拎着一个?大口袋,右手还揣着篮,半点不带喘的,走路唿唿带风。 姜青禾简直是目瞪口呆。 到?家也?来不及剁猪草煮料,徐祯知道她晌午吃了,就给她递了湿布巾,「擦擦,刚有人来喊了,说是让去?学?堂,等猪屠家说完就分猪崽了。」 姜青禾点头,擦了把脸喝口水往湾里赶去?。 路上?蔓蔓没?劲说话,她趴在徐祯肩头昏昏欲睡,嘴巴又疼,喝完苦丁茶把她给喝蔫巴了。 等到?了社?学?,往常对此总避退三舍的大伙,这会儿全围在院子里,谁叫土长将猪崽全都赶进来了。 「别围在这里东瞧西瞅的了,晓得你们心急,急也?没?得用,全都给俺进去?听猪屠家说说咋养猪,」土长轰他们。 一群叽叽歪歪的,昨儿个?没?把猪挨家挨户给分了,就是怕猪崽太小,请了猪屠家熬了猪食,看顾一晚上?,照旧生龙活虎的挑出来。 要是蔫了吧唧的,先留在猪圈里不发,免得大伙好不容易买一头猪,养到?一半就没?了,一家子都得用眼泪淹透这片地。 土长背着手嘆气,一瞅到?那些人进去?后还缩着不肯坐,一人挨了她一脚,全都老实找了个?木墩子坐下。 姜青禾一进去?,虎妮跟宋大花沖她招手,虎妮喊「禾阿,来这儿坐下。」 宋大花说:「蔓蔓咋得了,这么没?精气神。」 「害,犯口疮了,」姜青禾无奈,「喝了苦丁茶,也?不晓得明天能好点不。」 坐她前头的赵观梅转过头,怀里还坐着个?女娃,她温声道:「犯口疮叫娃含点蜜,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她手託了把妞妞,侧坐过来,人吵声音杂,她只靠近点说:「俺家还有点槐花蜜,你跟俺拿了去?给娃吃。」 「俺刚都没?想起来,」宋大花也?插了句嘴,「生口疮往那抹点蜜是要好得快些。」 「那咋好意思,」姜青禾没?法拒绝槐花蜜,但她不能白要,「姐,要不你卖我点。」 「不卖不卖的」赵观梅连连摆手,「生了口疮,别瞅它小,娃也?遭罪不是,要不俺先去?家里拿了给你。」 「我跟你一道去?吧,」姜青禾哪好让她一个?人跑一趟。 跟边上?徐祯说了声,赵观梅将妞妞转手递给旁边她儿子,两人趁着人还没?来齐,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赵观梅家就在社?学?旁边,姜青禾来了几次,都没?有进去?过。 一进小院,才发现院子里有荆条编的木架子,应该种了豆,青绿的藤蔓爬满了架子,旁边还有间小棚,棚下叠的木头很齐整,那些干草和枯柴杆子都装在篓子里。 进了木门,里头还有道帘子,很多圆润的珠子串成?了珠帘,一晃就叮叮噹噹地响。姜青禾瞅了眼,她还没?见过。 「姐,这是用啥做的?」姜青禾伸手摸了把珠串,她好奇地问。 赵观梅进了灶房找槐花蜜的罐子,走了几步出来,她笑道:「那是俺去?山里找的草珠子,拿了绳给穿在一起的。你要是想穿一个?,等晚点它长出来,俺带你去?找。」 「那感情好,」姜青禾大大方方应下,这个?草珠门帘很别致,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她想蔓蔓应该很喜欢。 赵观梅拿了个?小罐子,用勺子舀槐花蜜进去?,她舀的时候。姜青禾瞟了眼这个?小小的屋子,黄土地却没?有太多灰。 灶台包括碗筷啥的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污垢也?没?有。 姜青禾不动?声色看了几眼赵观梅,人家头髮瞧不出毛糙,连衣服都是那种灰黑色,浆洗到?泛白。 她接过槐花蜜连声道谢,赵观梅忙说:「你这不外道了,拿了给娃吃吧,哪边生了口疮含哪边,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哎,姐你明天在家不,我把罐子还给你,」姜青禾说,她顺道再拿些东西给人家。不管啥蜜都难买得很,更别提槐花蜜是这地最?好的蜜了。 赵观梅关上?门时点头,「俺都在的,你有空就过来。」 等两人有说有笑进了社?学?里头,猪屠家和土长已经站在了上?头,原本那些说自己进这地憷得慌的人,也?老实坐下了,不敢吱声。 两人猫着腰落座时,土长才说:「俺晓得,有些人就不想进这个?地,打心眼里不想来学?,更不觉得别人能教?出个?啥名堂来。」 「社?学?办了多少年,你们也?不愿意让娃来学?,闹到?现在连一个?娃都不剩了。那眼下更好,自个?儿进来学?,还不收你束脩,你们不是老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吗?」 土长嗤了声,「那便宜给你占了,别不晓得占。养猪,是一定得学?得听的。它跟养羊和养牛不同,不要想着老是餵点草料就能上?膘了。」 「今儿个?给你们请了猪屠家来说说,耳朵都竖起来,别装塞了驴毛的死样。」 她说完,底下挤挤挨挨坐着的人愣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听上?台的猪屠家说话。 猪屠家个?子很高,很壮实的模样,说话声如洪钟,「土长请了俺去?瞅猪娃子,俺都不敢相信。俺才从湾里出去?多少年,湾里都能养得起百来头猪娃子了。」 他确实没?法子想像,他入赘到?上?口村时,湾里的水稻才刚种下,村里养羊的人家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可到?如今,居然?能每家每户都能养得上?一头猪了,这可不叫人惊掉下巴。 猪屠家又接着往下说:「你们晓得猪肉好吃,可不晓得猪娃子有多难养。」 他瞅着底下众人伸长了脖子细听的模样,也?没?卖关子,接着往下说:「吃啥是顶要紧的,猪草得打,山里那野菜,尤其是马齿苋它最?爱吃,灰条菜也?成?。」 「别老想着给猪上?膘,掺油汪的菜汤给它吃,猪跟俺们娃是一样的,吃了好的就得挑嘴。」 底下有人喊:「猪娃子猪娃子,可不就跟小娃似的。」 众人大笑,领着来的小娃都撅嘴不服,「俺才不是猪。」 猪屠家也?大笑,「这猪草不能像餵牛羊那样,打了铡碎就餵。你得放锅里煮熟了,掺点红薯面、谷糠、麦麸子啥的,不管哪个?时候,都别给猪吃冷的。顿顿吃冷的,害了病俺也?不会医。」 「养猪就是得要干净,猪圈太埋汰,粪也?不清,走进去?湿乎粘稠的,俺跟你们说,这要是能养到?出栏,那都算运好。」 「你得给猪圈撒点干土,哎,那麦子收了,麦秆摊几层更好。猪也?怕热天,顶上?棚子多盖点草,有能耐的给它浑身浇一遍,猪舒坦能睡,那膘不蹭蹭往上?长。」 猪屠家也?是感念土长,把养猪的关窍都给说了个?遍,他还走不了,这些猪大多三十日龄。等过个?十天,到?四十日龄的时候,就得请劁猪匠来劁猪了。那时天还算不得太热,天太热那劁猪后趴窝死的就多了。 有个?妇人问他,「俺不想劁猪,俺想买头脚猪跟母猪,到?时候养到?揣小猪崽成?不?」 「姨阿,你不想劁也?成?,俺跟你说,要是母猪在冬天下崽的,你得打防风棚子的,别把猪娃得冻死了。」 「害,俺是没?养过猪,可俺经手过那么多羊生崽了,还怕啥。」 「俺也?不劁了,留着生小崽子。」 宋大花也?不劁,她就指望着养大了猪崽,等母猪揣上?娃生小猪崽,这样可省不少钱。 但诸如姜青禾这样的,她是准备养两头公猪,到?了时候就给劁了,不劁肉腥臊得很。劁了后的公猪肉口感要柔嫩,出油也?多,她没?选母猪肉,也?是怕了。 她以?前受骗买了块老母猪肉过,还是那种留种的母猪肉,当下没?发现。回去?一闻很腥,特别难嚼令人作呕的那种口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可是也?由不得她,选猪娃子靠抽籤的。 一提到?抽籤,蔓蔓可算精神了点,她说:「我抽,给我抽。」 「给你抽,」姜青禾牵着她上?台。 蔓蔓高高兴兴地上?去?,伸出手从签筒里取了支木牌,一堆人围上?来问,「娃手气好不?」 「多少,多少个??」 「三十六,」姜青禾报了个?数,旁边徐婆子拍拍她的肩膀,「这个?数挺好的,俺家那不争气的,抽了个?四十九,早知道俺自个?儿上?了。」 「可不是,」有个?汉子附和,他说得小声,一脸郁闷,「俺家婆娘抽了六十六。」 一时两人用同情的目光瞧他,湾里一共才七十几户人家,他这都要垫底了。 更惨的来了,黑蛋大喊,「俺咋是七十六阿啊!」 他老娘拧他耳朵,「你走背运不早点说,还不如叫老娘来抽。」 闹得抽了七十五那个?稍微高兴点,可也?被他娘不知道从哪摸到?的扫把,追着打。 又笑又闹过后,到?了关院子门放猪娃子的时候了。一头头灰不熘秋的猪崽拱了出来,叫前排扒在板上?瞅着的娃吱哇乱叫。 「滚出来了!」 「那头猪好笨哦,它都趴着不动?。」 蔓蔓也?瞅,她觉得每一只都好丑,扭过头跟小草说:「猪要是跟羊那样,白白的就好了。」 小草也?说:「真丑哇。」 可大人不嫌丑啊,尤其宋大花拿了第一根签子的人,在围成?的栅栏里,和她男人给大伙表演了啥叫赶猪,一头头猪崽绕着他俩转圈跑 王贵个?不中用的,还被两头小猪崽一屁股拱在地上?,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搞得边上?一圈围着的人哄然?大笑。 虎妮甚至笑得捂住了肚子,实在是太逗了。 轮到?姜青禾也?没?好多少,昨天晚上?蔓蔓还应得好好的,说让她来挑猪崽子。 结果徐祯带着她进了围栏里,蔓蔓立马扒在徐祯的腿上?,脚都不肯沾地,她大喊,「爹,你抱我。」 徐祯笑着抱起她,她也?闭着眼,闭上?眼还不够,用两只手紧紧蒙住眼,嘀咕着说自己看不见看不见。 边上?有大娘笑着问她,「蔓蔓,你遮住眼做啥,猪都要跑喽。」 她说:「太丑了,小孩子不能看的,会做好吓人梦的。」 逗得边上?一圈人捧腹大笑,最?后姜青禾还是让猪屠家给她选了两头公的出来。 她挑完时候已经不早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可社?学?照旧热闹得很,大伙全都笑着闹着。 早就领到?猪崽的,汉子都不捨得让它下地,径直抱着走,也?有妇人拿了筐,和老娘一起抬着,小娃在边上?一蹦一跳。 有的小娃拍手唱起了童谣,「腊月八,眼前花;还有二十二天过年家。有猪的把猪杀,没?猪的打娃娃。」 蔓蔓这会儿都不乐意哼了,她蹲在路边瞅着车上?的几头小猪崽。 姜青禾拉她,她倔脾气上?来,说了句,「我属老虎的,不跟猪一起坐。」 她小,可她也?好面子呀,她嘴巴硬,就不说自己害怕。 闹得大伙都哭笑不得,可也?依着她。最?后虎妮赶猪,徐祯背着她往家里走。 第73章 黄米凉糕 蔓蔓不喜欢猪崽, 可熬猪食的时候,她看得起劲,不肯早早去睡。 嘴巴里?抹了槐花蜜,她不好说话, 两手搬着个小凳子坐在灶台后面, 火钳子笨重又长, 她掰不开。 弯腰用手捡起堆在旁边的干柴,塞进唿唿直冒火气的灶膛里?。 徐祯从外头抱了铡刀进来,这种专门用来切草的铡刀几乎每家都有,长长的刀片安在木头架子上?。 切细杆子草顶好用,长长的草茎要铡碎才能餵牲畜, 湾里?有句俗语说:「寸草铡三刀,没料也上?膘。」 姜青禾将?剁碎的野菜全倒入咕嘟冒泡的锅里?, 盖上?木锅盖。手在灰围布上?抹了抹, 走过去拿起一把谷草。 铡草这活计得两个?人干才成, 一人填草一人按铡刀。草填进去, 铡刀才迟缓地落下, 发出草被铡断的咔嚓咔嚓声。 蔓蔓又搬着她的小凳子坐在边上?瞅,她拿了根谷莠子掰断, 扔到?地上?的圆盘簸箕里?。 姜青禾填完这筐谷草, 她站起身捶了捶腰背, 想了想问蔓蔓, 「喜不喜欢今天给你拿蜜的姨姨?」 蔓蔓早就将?涂在生口疮那地方的蜜舔干净了, 她嘴巴里?甜丝丝的。 她歪着脑袋说:「喜欢,姨姨家的小妹妹好看。」 「那你愿不愿意去她家玩, 娘早上?送你去,晌午接你回来?」姜青禾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问, 虽说她也拿不准人家会不会帮她带蔓蔓,可总先问过娃的意思才好开口。 徐祯搂着干草放进筐里?,也在一边搭话,「晌午早早接你回来好不好?」 蔓蔓趴在姜青禾膝盖上?,她小声说:「不去婆婆家了吗。」 她喜欢婆婆呀,更喜欢去婆婆家跟小草姐姐一起玩。她和小草姐姐会钻鸡圈里?看母鸡趴窝生小鸡,趴在爬满藤蔓的架子瞅新长出来的花。 她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很不错了,她反问姜青禾,「姨姨会打?弹弓吗?虎妮姨姨就会,还会带我和小草去打?枣儿,妹妹会跟我一起跳蹶噘?她好小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蔓蔓一气问了好多,她隐隐的害怕,小小的不安,都藏在那不停歇的问题里?。 姜青禾先是回答了她为?啥不去婆婆家,她说:「婆婆也会累得呀,要是天天照顾你的话,她都没法休息了。」 尤其是她也拦不住四婆,只要蔓蔓过去,一天得折腾多少花样,大热天那口锅都没有停歇的时候,又是烧豆豆饭,要不煮荷包鸡蛋,或是蒸黄米凉糕的。 「你可以等傍晚去四婆家玩,我们带点东西?给四婆、小草姐姐和虎妮姨姨吃。」 蔓蔓将?脸翻过来,完全趴在她的膝盖处,闷闷地说:「好吧,那姨姨家好玩吗?」 「娘也不知道,我们明天先去姨姨家看看成不?」 姜青禾可没有一定要蔓蔓答应的意思,要是娃不愿意,那只能先带在身边,她和徐祯轮流下地。 蔓蔓听了这话,把脚往后腾,立即站起身,跑到?外头的柜子上?找出个?小木盒,她手卡着木盒两边的扣抱进来。 踮起脚抬高手放在桌子上?,自己还爬到?了凳子上?半跪着,打?开盒子,她挨个?拿出放在盒子里?的小玩意。 有买的泥哇呜、开口笑,也有之?前姜青禾随手做的柳笛,小草送给她的布老?虎,干掉的桃花,还有徐祯给她做的陀螺、纸风车和竹蜻蜓等。 「这个?唿唿吹的给妹妹,」蔓蔓拿起纸风车,吹了一口气,风车咕噜噜转动起来。 她还双手贴住竹蜻蜓的杆子,往上?一旋,竹蜻蜓转悠着飞了半米多,然后掉下来,她跑过去捡起来说:「这个?也给妹妹,我教她玩。」 一连拿了好几?样,玩到?猪食也煮好了,她才开始收拾玩具。姜青禾赶她去睡觉,等她睡了,还有得忙活哩。 姜青禾舀了热腾腾的猪食倒在桶里?,徐祯则抱了小半袋的麦麸撒进去,撒完还得用木勺拌匀,放到?温温热拿给猪崽吃。 这时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四野没有光亮,只有猪圈里?还有一星半点的光,半桶的猪食倒进槽里?。 趴在草垫子上?的小猪崽起身,拱到?槽边哼哧哼哧吃起了猪食,姜青禾将?蜡烛举近了点感慨,「多能吃啊。」 「明天我也下地去打?些?猪草,你明儿再去问问谁家有没有谷糠、麦麸的,买上?一些?,」徐祯往姜青禾那边靠了靠,他可把猪屠家的话记在了心里?。 猪崽没长到?六七十斤之?前,不能餵干草和秸秆,吃细糠嫩草才能长得好。 「到?时候我去问问,」姜青禾回他,眼神却还看着猪崽子拱食,不敢倒太多,生怕它们吃撑了。 等猪完全吃完也没捨得走,这可是一家子今年冬的肉类来源。 「回去?」姜青禾问。 徐祯打?了个?哈欠,「要不拿张草蓆子,我今晚搁这睡,有点动静也能听见?。」 姜青禾没同意,两人顶着夜里?的寒风又站了好一会儿,猪都唿唿大睡了,这才回去。 结果徐祯天还没亮就蹑手蹑脚起来了,姜青禾满含困意地坐起身,小声问他,「你干啥去?」 「去看看猪崽,你接着睡吧,」徐祯低头摸索着穿上?鞋。 姜青禾干脆也起来,不去瞅一眼总归不放心。 两人没睡好,可猪崽睡得鼾声四起,也算叫人放了心。 今天早上?说要去赵观梅那,姜青禾也没下地,舀了一碗多面粉,打?了两个?鸡蛋,再去外头地里?择了把小葱,切碎放进面煳里?。 用鏊子摊了不少薄而软的鸡蛋饼,带点淡淡的葱香味。 蔓蔓嘴巴不痛了,一气吃了两张饼子,又喝了小半碗粥。她从自己椅子上?下来,两只手捧着吃完的碗放到?灶台上?。 去找自己挂在墙上?的小包,带上?后她问,「娘,走不走?」 姜青禾将?其他鸡蛋饼放在盘子里?,扣上?盖子,另拿了半块砖茶,她才挎起篮子说:「走吧。」 路上?碰到?宋大花打?着哈欠出来,姜青禾问她,「昨晚干啥去了?」 「在猪圈守了一晚上?,猪崽没事,俺要困倒了,」宋大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没聊几?句就进屋去了。 可不止她这样,大伙今儿个?全都日?上?三竿才扛着锄头下地,一问都是夜里?守着猪,实在捱不住才靠着猪圈边眯会儿。 连猪崽翻个?身,哼唧几?声都能叫人吓够呛。 一路聊到?了赵观梅家门?口,这话头才止住,湾里?只要人在家,大门?都是敞开的。 但姜青禾也没贸然进去,抬手敲了敲,赵观梅正在门?后边给鸡仔撒谷粒吃,听到?声走出几?步,见?了人忙放下手里?的碗,擦了擦手说:「快进来坐。」 屋里?只有妞妞坐在小凳子上?,捧着个?馍馍,费力地用牙磨着,姜青禾进去后问,「周先生和小鱼不在?」 「他俩去给土长帮忙了,」赵观梅笑道,她又去里?屋搬了个?小凳子出来,「蔓蔓你坐这里?。」 蔓蔓接过凳子,然后拍了拍小包仰起头问,「姨姨,我可以跟妹妹玩吗?」 「好啊,俺家妞妞还不咋会说话,她急了要是伸手抓你,你跟姨姨说嗷,」赵观梅蹲下来笑着跟蔓蔓说。 蔓蔓说:「妹妹小,我大,给她抓。」 她难得见?到?个?比她小的娃,一时充起了大姐姐的派头。从包里?拿出纸风车,她伸手摸摸妞妞,兴沖沖地说:「姐姐给你吹风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妞妞才一岁半,她瞧着转起来的风车,用力蹬着自己的腿,她笑的时候口水直流。 蔓蔓阿了声,她在自己兜兜里?找出块布巾子,不熟练地给妞妞擦了擦,发现自己擦不干净,她才喊,「姨姨,妹妹流口水了。」 赵观梅正跟姜青禾为?了这点东西?推拒,死活不肯要,听到?蔓蔓喊她,忙拿了湿巾子给妞妞擦嘴巴。 等她回来,姜青禾早就把东西?放到?了灶房里?,然后拿着空篮子,凑到?赵观梅边上?,「姐,有件事我想问问。」 「你说,」赵观梅看她。 姜青禾先问:「你帮人看娃不?」 「啥?看娃,」赵观梅犹豫,她心里?思量着,试探问道:「你想让俺帮你照看你家蔓蔓?」 「哎,」姜青禾索性也直说,「我和我男人的爹娘爷奶都早早没了,蔓蔓平日?跟着我们就罢了。可眼下地里?的活正忙,带她下地苦了娃,可让她自己待在屋里?也不成。」 「我就想找个?人照看她一段时日?再说,土长说你不管哪都好,我就腆着脸过来问问,当然不白看,一个?月给粮还是给钱都成。」 赵观梅侧头看了眼,蔓蔓正做鬼脸,逗得妞妞拍手露齿大笑。 「成啊,他们爷俩也见?天的不着家,俺在这里?又没田,」赵观梅笑笑,「俺和妞妞没个?伴,你家蔓蔓来正好,可别嫌俺没顾好就成。」 「哪会儿。」 关于一个?月给钱这件事,赵观梅没同意,只说给几?斤粗粮就算了,毕竟蔓蔓也不在这吃饭。 好说歹说定了给五斤的糜子,外加一斤面粉,不是白面,而是苞谷面、黄米面这种。 出门?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姜青禾牵着蔓蔓的手跟她说:「那你明天去姨姨家,可不能哭鼻子。」 「我才不会,」但蔓蔓紧紧握着姜青禾的手,她说:「你和爹都要过来接我。」 「好,」姜青禾应承她。 不过晌午吃了饭后,蔓蔓要去找四婆,到?了那见?着四婆就哭鼻子,抽噎着说:「我要去姨姨家了,婆婆烧饭很累。」 惹得四婆也抹了把泪,这件事一早姜青禾跟她说过了,起初她老?人家是坚决不同意的。可今年起腰胀得厉害,照顾小草都勉勉强强,只能答应。 但是要小草也叫别人带,她是不肯的。 蔓蔓哭了会儿,见?小草也眼眶红红的,她顿时就收住了泪,她不能哭呀。 尤其虎妮给她塞了块黄米凉糕后,软软黏黏的,夹杂着红枣粒,又甜又糯。咬一口就粘在了嘴里?,她只顾着用舌头抵,都忘了难受这回事,一口一口吃着冰凉糕。 而且四婆抱着她嘀嘀咕咕了好久,姜青禾没听着,倒是蔓蔓笑得眯起了眼。 从四婆家回来也不肯说,只是笑,徐祯纳闷,「宝,你咋这么高兴?」 「忘了,」蔓蔓说,她就是高兴呀。 第二日?她早早爬起来,她说要穿着白裙子红上?衣去,姜青禾还给她扎了两只小辫。 徐祯则将?两块枣糕包在麻纸里?,放在她的小包里?,又往水壶灌了温水,反覆叮嘱道:「要是想尿尿,得跟姨姨说,今天早早去接你。」 蔓蔓伸出小拇指,「你跟我拉钩,一定要早早来哦。」 徐祯很认真地沖她拉钩,然后他和姜青禾牵着蔓蔓,送她到?了赵观梅那里?。 蔓蔓说:「我自己去,爹娘你们去地里?吧。」 她松开了两人的手,自己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往里?走去,还转过身沖他们两人挥手,又朝里?头喊:「姨姨,我来了!」 这让姜青禾怔了会儿,明明去年送她去四婆家时,还要赖在她和徐祯身边一会儿,缠着他俩说要早早来接,迟迟不愿迈步。 她看向?徐祯,他也没好多少,眼神里?隐隐有水意。其实要是这地没人走动的话,说不准两人都得抱头痛哭一顿。 但是两人还要点脸面,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下地干活,只是活也干得稀碎。老?想着蔓蔓如何一个?人在那度过一个?上?午,想得时不时唉声嘆气。 要不说当父母的就爱胡思乱想,蔓蔓倒是玩得可高兴了。 赵观梅怕她刚过来想爹娘,特意叫她儿子小鱼不要走,留下来陪蔓蔓玩。 小鱼十来岁,正是男孩子中爱玩的,会的花样可多了,赵观梅不许他玩那些?埋汰的。 他就带着蔓蔓玩打?手背,叫她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自己也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下。底下那只手要打?上?头那只。他缩得慢,蔓蔓老?是能打?到?他,一打?到?就哈哈笑,惹得妞妞也笑。 小鱼拿出藏起来的高粱蔑,扁扁的几?小片,教蔓蔓叠高高,还手把手教蔓蔓怎么扎小灯笼。 蔓蔓手指不是很灵活,老?是扎不好,成不了型。小鱼就说:「等你手指头再长点,就能扎好灯笼了,哥哥以前比你还笨哩。」 「诺,这个?给你,」小鱼将?用高粱蔑扎好的灯笼给蔓蔓,又跟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只,在妞妞面前晃了晃,闹得妞妞站起来要伸手去够。 赵观梅膝盖放着笸篮,拿着针纳鞋底,时不时笑一声。 蔓蔓这一上?午玩得老?开心了,赵观梅还给她煮了瓜米汤,用南瓜和软黄米熬出来,加了蜜的,甜津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以至于姜青禾跟徐祯早早来接她时,她还扒着门?框不肯走,缠着小鱼说:「小鱼哥哥你下午不要走,你说教我打?陀螺的。」 闹得小鱼没法子,连连说:「不走不走,你来俺带你玩。」 蔓蔓这才答应,乖乖跟赵观梅挥手,她兴奋地说:「我下午还要来姨姨家。」 姜青禾跟徐祯对视一眼,齐齐嘆了口气,个?小没良心的。 不过娃玩得高兴,姜青禾晌午后也给她送了过去,知道她喝了瓜米汤,拿了剩下的枣糕要她分给姨姨吃。 如此两天都蹦蹦跳跳回来,姜青禾也彻底放了心,只有徐祯会问上?厕所谁帮你的。哥哥跟你都玩了什么,得到?满意的答覆后,他也息了声。 不用太管顾蔓蔓了后,姜青禾跟徐祯彻底忙了起来,应该是整个?湾里?都忙得脚不沾地。 棉花吃肥吃得紧,得浇大肥才能长得起来,这会儿茎杆也出了五六寸,棉把式从镇上?赶过来,教他们间苗。 每个?坑只要两三株生的壮的,其余得拔掉,棉把式说:「捨不得拔,那棉桃也捨不得长。」 大伙心疼得紧,忍痛拔了好些?株棉花杆子,堆在旁边。一想到?这未来都是能长出棉花的,一时更心痛了。 「你说说你们,地都种过几?十亩了,还心疼这点棉苗,」棉把式吸了口水烟,吐出一圈的白烟,他磕了磕烟杆,「听说你们这儿动静闹得挺大,还养了猪娃子。那这棉苗铡碎了餵猪,也是能叫猪上?膘的好料。」 诸如宋大花这样不捨得间苗的,一听给猪娃子吃能长膘,顿时也没那么心疼了。 穿衣吃饭,手心手背都是肉,棉花重要,猪上?膘也重要,两个?相比还是能忍痛割爱的。 给棉花间苗后还不能走,一定得要压土,堆成长长的垄道,护着棉花的根部。 这比做防风罩子要管用的,能有效抵挡小风的侵袭,让棉花不至于轻易被吹倒。如果真来的黄毛风,那除非架设很坚固的棚子才成。 这一亩的棉花弄完,姜青禾缓了口气,转天跟徐祯一起去起红薯秧。 红薯苗在浇过水后,一气全拱出地面,顶起苫草蓆子,一揭开底下全是舒展的绿叶。 姜青禾半蹲着掐红薯苗,这些?长势足的红薯苗得移栽到?翻好的另一片地里?。栽在高高的田垄上?,栽时水一定得渗到?土里?,手得牢牢按平周边的土。 红薯苗才会在新地里?扎根,一根藤蔓生出大大小小的果实。 但这个?活属实不好干,天天起早又贪黑的,磨了三天才彻底栽完,累得人手都打?摆子,夜里?还打?起胡噜来。 可那剩下不用栽的红薯叶,拿来清炒放蒜末,炒出来绿油油的,爽口又下饭,接连吃了三四天也没腻。 这时不管是湾口的那棵老?槐树,又或是山里?的土槐,都在热风悄悄的绽开了花苞。 姜青禾压根没注意,她满脑子都在田地里?,而且农忙时节染坊自然要歇业。 也就是她送蔓蔓去赵观梅那里?,回来的小道上?,有人喊她,「青禾,青禾你等等!」 她听着声转过头一瞅,是毛杏,之?前替她家娃去山里?求李郎中的,半道上?碰见?的。 只见?毛杏肩头扛着一个?很重的麻袋,脸上?红辣辣的,往下低着汗,姜青禾忙给她搭了把手,问道:「这是啥?」 「槐米阿,」毛杏喘了几?口粗气,她用手扇了扇自己的脸颊,「你们不是收槐米,上?次土长说两斤给五个?钱的。」 「俺天天惦记着这笔事,从地里?回去都得往那株槐树底下瞅眼,可算让俺给先盼着了。昨天夜里?俺自个?儿带着梯子去薅了一大袋。」 毛杏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还拉起那有不少裂口的裤子给姜青禾瞧,她的腿上?有一大团红色的擦伤伴随着乌青,「你瞅,俺大半夜的看不清,还摔了一跤。」 「你这得去擦点药,」姜青禾看她那腿着实伤得不轻。 毛杏放了裤脚摆摆手,「那都是轻的。」 「你快给俺称称这袋有几?斤呗,」毛杏又瞟了眼四周,神色警惕,「俺晓得你人好,你可别给别人说俺拿了槐米到?你这卖。」 「俺家那口子,一有两个?子就摸了去,又买菸丝又买酒的,俺想留点银子傍身。」 毛杏笑了笑,她没往外说的是,有了银子傍身,她迟早带着闺女?踹了那死鬼。 「成,我保管不跟外人说,你来吧,我给你称称,」姜青禾嘴巴很严,她应了就是不会往外说。 染坊里?有一把称,是那种挂称,姜青禾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称动整个?麻袋,只能分次称。 姜青禾拉了拉后背冒汗的衣裳,她算了下,「一共是十五斤,给你凑三十八个?钱,你到?我家去取吧。」 毛杏咽了咽口水,指着那一袋惊讶道:「真有三十八个?钱?」 「真的。」 「你先别给俺,你给俺记着帐成不,俺不晓得能放哪,」毛杏苦笑,她放哪那死鬼都能给刨出来。 姜青禾也答应了,不过临走前还是叫她去了自家,给她拿了个?药膏。 这么多鲜槐米暂时用不到?,姜青禾跟苗阿婆说了声,两人给全煮沸。等水渗出后,再晾在外头,干了捏成一个?个?小圆饼,放在罐子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也许是毛杏薅的太厉害,大伙都没咋发现大槐树开过槐米,等他们知道后,又是跳脚又是骂天杀的。 最后起早背着口袋进山摸槐米,哪怕现在山里?已经蛇虫出没。 一袋袋的槐米进了染坊,大伙后脚揣着十几?二十个?钱,兴高采烈走了出来。 摸着钱,瞅着日?头,又看路边冒出的红花苗,匍匐一片绿油油的甜菜,忍不住想,这日?子真是充满了盼头。 连明天劁猪匠来劁猪,都没那么叫人担忧了。 第74章 水稻生虫 劁猪匠是起早来的, 一个瘦矮个老?头,他肩上挂着褐布褡裢,前插几把小?刀,后头塞满草木灰。 他进湾前就摸出一个灰熘包浆的羊角哨, 抵在嘴边一吹, 悠长?浑厚, 他喊,「劁猪喽——」 一霎时,要进山打槐米的汉子停住脚,边上妇人拉开窗探出头。小?娃忙从院子里跑出来,歪着脑袋好奇地瞧他, 还得问一句,「啥是劁猪?」 土长?走过来说:「割蛋蛋晓得不, 你个娃娃回家去, 别出来瞅, 李大, 把你家娃领回去。」 劁猪可不是娃娃家能?瞧热闹的, 到时候猪撕心裂肺的嘶鸣,别把娃给惊掉了魂。 娃被锁在了屋里, 一堆大人倒是围在土长?房子边的猪圈上, 长?那么老?大还没瞧过煽猪的。 劁猪匠撸起?袖子, 放下褡裢, 随手指了外头最壮的汉子, 「你来给俺摁着猪。」 一个来月的猪崽也有三四十斤,一旦疼得挣扎起?来, 劁猪匠一个人可按不住。 壮硕汉子逮了头猪,将猪的四蹄摁倒在地, 劁猪匠嘴里叼着刀。这种劁猪刀很小?,刀头呈三角形,只有鸭蛋大小?,刀片却锋利得很。 他左脚半跪压着猪腿,右腿发力蹬着地面,拉起?猪后腿。找到要割的公猪蛋蛋,左手捏住,右手握着刀,往下一划,动?作轻巧而迅速。 只听得猪勐地哀嚎惨叫,而那两颗蛋蛋已经落在麻纸上,连近处一直盯着的汉子都不晓得他咋割的,一转眼?的功夫东西?就落了下来。 劁猪匠麻利地用手抓了把草木灰,涂在血窟窿处,片刻便止住了。放小?猪崽起?身,小?猪崽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忙不迭地跑回窝棚,缩在墙角里。 他拍了拍自?己沾了血灰的手,指着那猪蛋蛋说:「晌午烤了给俺做下酒菜。」 猪蛋蛋当然能?吃,还是大补的。劁猪匠不喜欢蒸的,他就爱烤出来的,塞进只有炭火的灶膛里,烤时骚腥味满满。 烤熟后就不骚了,吃起?来粉粉的,配一碗黄米酒,贼劲道。 土长?自?然应了,倒是旁边的汉子一脸菜色,又被喊着拉了头母猪来。 母猪也得劁,只是劁的法子不同,不比割蛋容易。手上功夫不到家,母猪就劁不干净,这种没劁干净的叫大屁股,照旧会发情,而且还长?不了膘。 可这个劁猪匠也不知割过多少了,大伙说得热火朝天,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他也没管,只从母猪第二个乳、头那往下走,找到地方?换了个刀头顺势割开,往里一钩,挤出软弹弹跟蚯蚓似的东西?。 他顺势往边上一丢,抹了把草木灰说:「扔了,还是给鸡鸭吃也成。」 劁完几头猪后,他后腿开始发抖,要坐着歇会儿,他捶了捶自?己的腿说:「别瞅着出了不少血,压根没啥事,过一两天也就好了。」 可大伙压根不信,圆脸女?人扯了她男人的衣角,嘀嘀咕咕,「等明儿瞅瞅再劁。」 一头猪崽百个钱,要是折了,眼?泪花子都得浇湿一亩地,再嚎上几个月。 所以别瞧他们看热闹看得起?劲,真叫自?家的猪娃子挨头几刀,压根没一个肯的。 都想看看土长?那十头猪劁完后,第二天咋样,要是蔫了吧唧、半死不活的,那说啥都不愿意?劁了。 可转日劁过的那些猪崽,跟边上没劁等着配种的也没差啥,照旧抢着拱食。 如此有人也肯叫劁猪匠去自?家煽猪,两三个带了头,其他人家便也踊跃起?来,劁猪匠一天能?劁二十来头猪崽。 到了第四日才轮到最东边的几家,还是半下午来的,劁完虎妮家的,最后来劁姜青禾那两头。 劁猪匠打量了眼?这座房子,又高又阔,也只说了句,「敞亮。」 可进了猪圈一瞧,乍一瞧特干净,细瞅一圈才发现是真干净,连铺在底下的干草、干土估计都是日日换的,连点粪肥都没有。 这让劁猪匠难得笑?了声,「猪这牲畜是爱干净,倒也不用日日收拾。等天热了,拌泥巴堆在那,猪会自?己滚身上,不容易生热病。」 徐祯认真点头,他实在受不了满地脏污和难以言喻的臭味。每天早早起?来先铲猪粪,换晒好的干草,要不铺层干土。 不止猪圈,只要有牲畜的地方?,他要是在家,不管多忙都能?抽出空先给收拾了。 劁猪匠劁完猪后,日头西?斜,徐祯请他留下到自?家吃一顿再走,姜青禾去接蔓蔓时就跟土长?说过了。 「有酒没,老?头没啥爱的,就好这酒,」劁猪匠也只管应下,背了褡裢往屋里头走。 徐祯跟在他后面说:「米酒成不?」 这米酒还是王盛前两日去收羊毛时提来的,要跟徐祯喝一杯。但压根喝不了一点,口感酸后劲挺足,现在还有满满一罈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劁猪匠往后一摆手,「俺不挑。」 等他进了屋,桌上摆了几碟子菜,老?头走进一瞧,一碟切成片,带了点厚度的猪舌,一碗肥瘦相间红亮亮的红烧肉,另有一碗蛋汤和一盘嫩生的红薯叶。 徐祯去拿了酒,倒在碗里端给劁猪匠。 劁猪匠也不问,接过碗就喝,抿了一口,他长?嘆一口,「这米酒正宗。」 徐祯陪他吃了顿酒,劁猪匠自?个儿揣着东西?走了,走前还说:「往后要还想劁猪的,来上湾口那找俺。」 说完吹着他那羊角哨走进了夜色里,最后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又得去下一个庄子劁猪。 没有停歇的时候,他年岁哪怕大了,也不肯歇,大伙都盼着猪能?长?膘,能?吃几回肉,他便不能?停。 等姜青禾带着蔓蔓从四婆家回来,徐祯碗筷都洗干净了,正在扫地上残留的土。 「劁猪匠走了?」姜青禾进了灶房,掀开笼罩又吃惊,红烧肉满满的,「肉咋没吃完?」 「他不爱吃这口,只吃了猪舌头,」徐祯放下扫帚,瞧着坐外头凳子上脱袜子的蔓蔓。 挨近姜青禾小?声说:「晚点从地里回来,当夜宵吃。」 至于为?啥说得这么偷偷摸摸,他怕蔓蔓听见了闹着要去。 蔓蔓浑然不觉,她把袜子往边上的筐里一丢,光着脚在外头喊,「爹,要洗脚。」 徐祯不说了,抱起?蔓蔓去后院,让她站在大石板上,自?己搅旁边的绳,将水窖里的水打上来。 拎起?桶一点点浇到她的脚上,蔓蔓就大笑?着踩着水花,等半桶水浇完,她也没玩够,只是天黑得只有屋里亮着点光,她终于肯回屋里睡觉。 白天跟着小?鱼上蹿下跳玩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姜青禾将干艾蒿捏成的团点燃,放在墙角熏蚊子,端午过后虫子不再蛰伏,角角落落到处都能?瞧见,尤其是无孔不入的蚊子。 烧了艾叶能?好些。 最后一次确认蔓蔓睡着了,她关?上门走出来,情绪不高地说:「睡了,赶紧走吧。」 徐祯挂上水囊,又扛了两条凳子往外走,宋大花和王贵举着火把蹲在外头沖两人招手,虎妮重重打了下手臂,嘶了声,「这该死的蠓子。」 「都睡下了,走吧,」姜青禾挥了挥手,赶走一旁飞来的扑灯蛾子。 往稻田去的路上能?见到很多火把,都是去赶虫的。前两天倒还好,可昨天夜里有人去稻田时,火把一照顿时飞出一团虫子。 尤其是飞虱,最爱啃食稻茎,一旦被钻透,这株稻就成了死杆,压根长?不出一点稻子。 平日大伙走去稻田还都笑?呵呵的,眼?下都要愁得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一处,只听得一声又一声咒骂。 种地就是这样,哪怕天天又是捉虫又是拔草,可一旦那些生在茎叶上的卵孵化出来,几个月的辛苦,几天就能?覆灭。 若不及时处理,这成片的稻田都将根系倒伏,变成死田,今年的稻子将颗粒无收。 土长?最近劳心劳力,一晓得这个事,愁得嘴边起?了两个大火泡。站在田边叫大伙把盆里灌上水,平日捨不得用的蜡烛也点了起?来,用木棍牢牢固定在盆底。 再将水盆放在木架子上,边上插几根倒了油的火把,虫子会朝着光飞来,到时候不是被火把烧死就是扑进盆里被水淹死。 她叉着腰大声喊:「动?作都利索点,别捨不得一根两根的火烛,不淹死这些飞虱蛾子,今年换粮,换个屁的粮!」 一时间各处的田垄上都点起?了火苗,插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把,聚成了一团燃烧的火。一听见田里动?静,众人赶紧跑出稻田,站在田边死死盯着。 姜青禾痒得蹲下身挠腿,稻田里传来翅膀扇过叶片的声音,窸窸窣窣,甚至掩盖了蛙鸣。 等她再站起?身时,只见密密麻麻的虫子飞到了火把边,甚至盖住了一大团的光亮,刺啦刺啦的声响没停过。 虫子烧焦的味道盖过了泥腥味,原本还有交头接耳的声音,眼?下全没了。 宋大花胸脯剧烈起?伏,指甲抠进了肉里,她喃喃地说:「咋会有这么多虫,俺明明天天都来瞅的。」 她恨不得伸出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刮上几个耳光子。 姜青禾一颗心沉得像浸湿的衣裳,一点点往下滴水,徐祯靠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在这一刻,也许两人都想,要是懂点农学,要是有农药就好了。 有老?人深深地嘆气,无法控制地哽咽,明明昨天还好好的,眼?下出了那么些虫,今年稻子一亩能?出一石都是多的。 汉子咒骂,跳脚,挥臂,更有狠狠捶了自?己好几拳,有妇人大哭,狠狠地咬着牙,恨不得自?己冲进去跟这些虫子拼了! 毁了,全毁了,今年的收成全都叫那些天杀的虫给毁了! 而咒骂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虫子依旧铺天盖地从每一片田里钻出来,甚至钻到大伙的裤子里,从脸上擦过去,何其可怕。 上一年稻子能?安稳结穗,真是走了大运。 徐祯死死皱着眉头,他看似瞧着那扑腾而起?的虫子,实则大脑飞速运转,他做木匠的,对?很多木材都瞭然于心,什?么家具该用什?么木材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他知道有种树很毒,人都能?药倒,更何况虫子,甚至还能?治土农药。他爷爷曾经教过他的,但此时越慌就越想不起?来。 边上有土长?呵斥的声音传来,「哭,哭啥哭,哭了那稻子就能?长?好了不成。」 「苦楝,是苦楝,」徐祯他喃喃自?语,他心扑通扑通直跳,抓着姜青禾的手,然后看了眼?周围或掩面或蹲地的人。 他长?唿一口气,拉着姜青禾往不远处没人的地方?走。 「我刚才想起?,苦楝树的叶子捣碎泡水能?杀虫,」徐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真的?」姜青禾突然发出的声音很大,引的上面不少人转过头,她赶紧捂住嘴,小?声地问,「你确定?」 徐祯摇摇头,他不确定的是苦楝的花、果子还是叶子,哪种更有效。他更不确定的是,放多少的水能?制成只毒杀害虫而不伤苗的。 他的顾虑有很多,后背发凉,可手里头出了一层的汗,姜青禾握着他的手自?然能?察觉得到,她拍了拍他的背,然后问:「这里有苦楝树吗?」 徐祯点头,正是他曾经看到过,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去年我们造房到贺旗山伐木,之后我不是跟着三德叔一伙人去的,走了另一条路,那边就有苦楝树。」 当时正好是苦楝结果期,也许只有绿叶时,苦楝树很不打眼?,混在所有的树木中安静而无害。但当它的枝条只垂下一颗颗金黄的果实时,徐祯能?立即跟它的别名金铃子对?上号。 「那就摘了去试试,」姜青禾说。 失败了反正就是减产,但要成了她不敢想。 这里的粮食为?什?么产量低,除了土壤贫瘠,墒情不好、天干不落雨以外,其实年年遇到最大的问题是虫害。 一旦遇上虫害没有办法扑灭,今年的心血全都泡了汤。 要是稻田颗粒无收,那无异于生生扒下了湾里人的一张皮。 他们就等着稻子抽穗结果,就盼着今年能?再跟粮商换黄米换高粱,能?填饱家里每一张嘴,能?过个衣食无忧的年。 可天杀的,该死的虫子,全都叫它们毁了。 如果是麦田,那对?于整个春山湾是覆灭性的打击,麦子的收成关?乎他们的生死。 姜青禾听见大家越来越难以克制的哭声,甚至争吵怒骂,她闭了闭眼?说:「找大伙商量下,今晚就去。」 徐祯用力点头,换做一年前,他可能?也急,也只是急,那时他对?这片土地并没有多少感情,对?湾里的人也保持警惕和防备。 可现在不同,他和苗苗还有蔓蔓在这里有了新家,甚至他们有了难以割捨的朋友。 这片土地不再是一个临时站点,是他们不知道要生活多少年的地方?,是以后能?被称为?家乡的地方?。 所以当看见用火把照在地上密密麻麻堆叠成小?山包的虫子时,两人更为?坚定。 往常的半夜是睡得正香的时候,可今天几人都坐在姜青禾的家里,无心其他。 土长?坐都没法子坐,她嘴边的燎泡破了皮,血顺着唇边往外流,此时她却顾不上其他的,只是急急追问,「你没胡吹冒撂吧,确定说的都是真话?」 她平常不会问这样的话,她今天完全昏了头,今天晚上又让她想起?稻田全部?倒伏,颗粒无收的那两年。 「确定,」徐祯神情严肃,「但它有毒,尤其是果子很毒,摘了后一定得多试才能?喷在稻田里。」 「那还等啥,赶紧走啊,」虎妮腾地站起?身来,撸起?袖子拿起?柴刀就要去干。 宋大花刚被打击到了,此时手脚无力,用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髮。 她声音干涩地说:「走吧,试试才有能?成的时候,不试那稻子可就真废了。」 说到后面她极力不让自?己带上哭腔。 每次这种时候,姜青禾脑子反而转得快些,她冷静地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李郎中,他经常在山上打转的,啥树有啥用,能?咋用他比我们晓得都多。」 「叫上他老?人家先问问,万一春山上就有呢。」 土长?舔了下血沫子,她这两日确实沖昏了头脑,竟也全然忘了。 主要她平日跟李郎中打交道极少,尤其前头他还在山里住着,一个月能?见他一回都算多的了。 「俺刚才瞅见了李郎中回家去了,俺去找他来,」宋大花有了主心骨,浑身都涌起?了一股劲,撒丫子就往外跑,差点被绊了一跤。 没过多久就将李郎中给带了过来,可怜老?头本来夜里就瞅不清,绊了又绊,一颗心扑扑直跳。 坐在那椅子上还在喘气,听着徐祯仔仔细细的描述,十一月上下结果,基本没啥叶子,只有一颗颗跟酸枣大的果子,像金铃子。 李郎中抚着自?己的鬍子,他一听立即就道:「是不是闻着又苦又臭?」 徐祯回忆了那股味道,他说:「远远闻着还行,一走到那就汗腥烂臭。」 「害,这不楝枣子吗,」李郎中喝了口水,他才彻底缓过劲来,「得亏你们来问俺了,不然得赶老?远了。这玩意?你们常上山的都不一定能?碰着,它生在那崖边上。」 「也怪俺,其实以前它就生在春山脚下的,俺也没咋管它,」李郎中声音沉了沉,「可不是有一年,生了很多果子,有两个小?娃饿急了,又臭又苦的也摘了吃。当时叫俺去医的,没医好,过了小?半个月就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俺去查了,挨个找人问,后来把它一气都给铲了,移到崖边那不长?有人走的地去。」 李郎中嘆气,「能?毒人那肯定也毒虫,俺都没想过,只不过这玩意?得小?心着点,俺先带你们上山去摘点。眼?下蛇虫正多,刀也拿上,火把也带上。」 大伙立即忙了起?来,忙乱中姜青禾叫起?蔓蔓,让她跟着虎妮姨姨先去四婆家,和小?草姐姐睡一晚。 谁晓得他们什?么时候能?下山来。 蔓蔓没有半点起?床气,被叫醒也不过是趴在虎妮的背上,楞楞点头,然后又唿唿大睡过去。 等大伙裤脚和衣服都绑好了,背篓柴刀该带的都带上了,土长?送他们到春山入口那,她没法走,等会儿还得去稻田守着。 「你们注意?着点,虎妮你看顾着点李叔,人年纪大了,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土长?背过手长?嘆口气,站在那瞧着一行人走进山里。 黑夜的山林鸟叫都只有短促的几声,寂静中,大家踩断树枝的声响足以惊得虫子跳出来,蛇发出嘶嘶的响声,蹿入草丛里。 春山又名草山真的名不虚传,此时野草已经长?到了小?腿处,蔓延了整条进山的小?道,天又黑黢黢的。 虎妮胆大,她用草镰子带头砍出一条路来,其他人也割着草扔到一边,要是往常,这些草都得带回家去才成。 可眼?下哪有这个心思。 砍草开路实在费劲,平常一两个时辰能?到的。几人愣是停停歇歇走到天光大亮,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姜青禾腿肚子都在打颤,山路最难走,要不是虎妮拉着她,后半段路她压根走不上去。 此时连李郎中都后悔莫及,「俺做啥要把它栽那老?远。」 眼?下苦楝是害不了人,可害惨他自?个儿。 他走到地实在是迈不动?腿了,找了个石头坐下,捶着自?己的腰说:「就前头,让小?徐给你们指给你们,俺老?头子是真的要散架了。放心摘,这玩意?你不把它吃进嘴里都毒不死。」 此时正值苦楝开花的季节,苦楝树的花是淡紫色,显眼?又漂亮。 宋大花抹了把脸上的汗问,「是不?」 光看叶子徐祯是难以确认的,可一瞧过那花他就能?对?上号,他点点头,「就是这,我记得是鲜叶子。」 虎妮拽起?自?己的衣袖,急沖沖往那走,「叶子是吧,万一花也有用呢,都给摘些。」 姜青禾也贊同,她实在没有力气能?往这路走第二趟了,啃了个饼子,才有力气走到树边薅叶子。 脑中全是它能?毒死虫子的想法,支撑着她薅了两个篓子。 宋大花才夸张,她生生薅秃了一株树,她骂道:「那群害人虫,全给它毒死都不解气。」 下山她有了力气,不带重样的字眼?她连骂了一路。 折腾一晚上没睡,下了山姜青禾她们还得去田里,徐祯则被拉着跟李郎中一道研究,这玩意?得泡多少个小?时才有用。 放多少的叶子才成,花跟叶子的效用相不相同,反正几天内都得反反覆覆地试。 哪怕他们急得上火也没用。 而这边姜青禾一进稻田就皱起?眉头,一晚上的火烧水淹,田垄上到处是虫子的尸体,不少人怒骂着一脚又一脚碾死。 她脱了鞋袜下地去看稻株,株杆被咬的部?分不算太多,但水田里浮满了虫子的尸体。 她被噁心坏了,上岸后去找土长?,等啥毒虫的药配出来不知道得等多久,再泛滥下去,今年这一茬稻子真的要完了。 她跟土长?说:「我想起?来还有个法子。」 「啥?」土长?问。 「放鸭子进水田吧。」 第75章 稻田养鸭 今天稻田里五六岁以上的孩子也都下了田, 半蹲在田里,抄起小筛子捞出漂浮在水上的?飞虱和蛾子。 还能听见汉子大声训斥小娃,「以后?再给俺跑田边抓癞哌子,俺捶不死?你。」 那些平常就爱逮癞哌子的男娃, 站起身夹紧屁股, 又走远了些, 生怕今儿个撞在火口上,挨一顿呲。 土长站在田边,用手扶着自己酸胀的腰背,她把姜青禾说的?话听了进去。默默点?头,望着那无边的稻田说:「晌午到学堂一起商量吧。」 本来晌午应该起火做饭, 今天各家还冷锅冷灶,娃只能啃硬馍馍, 大人则空着肚子三?三?两两往学堂赶去。 他们被日头晒出来黝黑的?脸庞, 经过昨夜, 好似被犁出了几条深深的?沟壑。妇人则耷拉着嵴背, 仿佛肩头压着座大山, 平日忙里忙外,手拿把掐的?精气神荡然?无存。 只有骂那遭瘟的?虫子用了十足的?劲。 土长到的?时候, 底下的?说话声也稀稀拉拉, 压根不似平时要?吵破屋顶去。 她伸手用力拍拍站台上的?桌子, 嵴背笔直。哪怕她嘴边生了一连串的?泡, 下嘴唇肿出来, 可?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刺得人一下子激灵起来, 不敢瘫坐着。 「俺就问你们,到了驴死?鞍子烂的?时候没有!」土长一声大喝, 吓得大家心里直打哆嗦 。 土长又恢復了往常死?羊脸,她冷笑,「家里借债挖窟窿了?还是穷得接不开锅,得去要?饭过活了?一亩稻就要?死?要?活的?,俺不想抠疤疤子,可?俺得说,当年俺们没种稻,几百亩麦子生了蚜虫,地下又有蝼蛄,那一年连田税都差点?交不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那才真是天塌了,大伙过的?紧巴巴,一年就靠块羊油沾沾荤腥,那时后?山口起了多少?座新坟,你们忘不了吧。」 土长嘆了一声,「可?眼下就算稻子生虫害,到后?头一亩出不了几斗,那都不算完蛋!没到要?吃土的?时候,再给俺怏怏蔫蔫的?,俺给你一脚让你到水里醒醒神。」 大伙被她说的?臊得脸红,实在是安稳日子过了两三?年,都忘了曾经到底有多苦。甚至有年生了蝗虫,那年才是真的?颗粒无收,刨土块塞肚里填飢,连树皮都吃不上。 可?还不是紧咬牙关,努力活到了今天。 土长骂够了,拉把凳子坐下来,她神情没变,语气平静却让人心能安稳下来,「俺每亩地都瞅过了,钻透死?杆的?还不算多。眼下正是突热的?时候,飞虱一夜间能破卵长出来。」 「昨夜烧死?淹死?的?那都是仔虫,等到了仲夏,飞虱变成虫要?灭都灭不完的?,现在把泪把怨都给俺憋着,等它们全死?透了再哭不迟。」 「眼下才五月,从今儿个开始重新育苗,补栽稻秧不算迟,牛叔你吃点?力,晚点?领人先?去育苗,」土长从容不迫点?派,「福旺叔带大力和小六还有三?炮,你们四个去上水田,把水车那大车头子上的?麻绳解了。」 「可?下水田几十亩稻还要?用水,」福旺叔吃惊又脚步踟蹰,站起来要?走又怕解了水车,耽误了下水田的?稻子。 「俺早上叫人把棉田那架筒车先?给停了水,那的?水渠闸门都给关停了,先?供上水田积水育苗,耽误不了下水田,」土长依旧不慌不忙,昨夜她还能慌,可?到了现在她不能慌。 她一慌底下更得乱。 本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的?大家,见了土长这副态度,一下有了主心骨,不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哎!」福旺叔立即应下,赶紧跑出去,其他几个小子饿得肚皮直抽抽,可?也拉着裤腰带,风风火火跑出去。 土长接着说:「这段时日大伙得苦一阵子,俺到时候每家每户拨人,每夜抽出十人去点?火把诱飞虱,得转一夜,各处田里要?瞅一遍,别在这件事?上给俺耍小聪明,犯煳涂。」 「还有已经是死?杆的?就赶紧拔了,别留着嚯嚯其他稻子,稻秧上的?卵块全给掐了放火里烧,」土长顿了顿,「俺的?话就说到这,别指望俺一个人的?法子能把虫给灭完,你们也都想想法子,三?推四靠是没指望的?!」 她说完后?底下的?声音顿时大了不少?,大伙睁大了眼,那灰濛濛的?眼里迸出希望,是的?,现在还有法子,一切都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大伙忙想起法子来,不能赖着不动等虫子吞吃了全部的?秧苗。得靠自己,得靠大伙,得一起想办法自救。 一个黑脸壮汉蹬开木墩子,急急站起来说:「俺们商量过了,俺领着三?子那十来个娃去北海子逮田鸡和癞哌子,它俩吃飞虱和蛾子,抓了给放田里去,指定?能少?点?。」 「这个法子好,俺家那几个小子成日就晓得逮癞哌子,阿毛,俺叫他们也跟着一道去。」 「还有俺家的?,往后?只许他去旁的?地方?抓癞哌子,再去嚯嚯稻田里的?,俺一巴掌抽死?他。」 「俺家那个也去。」 众人纷纷应声,有个妇人甚至想把自家屎尿刚能控制住的?娃也给推出来,她大言不惭地说:「带他去,叫他学癞哌子叫,指定?能引来一大片。」 难过中大伙又被逗笑,忙劝她可?把娃省着用吧。 黑脸壮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口应下,「大伙放心,只要?俺逮了田鸡,那指定?给每家田里都放的?平平。」 「俺们这些田是生在一块的?,虫子它能飞的?阿,自家田里摘干净了有啥用,只有大家田里都没了虫,自家田里稻子才能稳阿。」 阿毛的?话戳到了大伙的?心坎上,虽然?他们压根不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可?他们懂只有保住整片大田,才有自家小田的?好收成阿。 「那俺和二婶几个去烧草木灰,给填到田里去,草灰也能杀虫的?,」瘦小的?妇人腾地站起来开口,「俺们虽说烧不了七十几亩的?草灰,可?能烧一点?总是一点?。」 有个婆子说:「俺家还有一袋草灰,本来留着漾田的?,花阿,俺等会儿拿了给你,」 「俺家的?那几袋子也给匀出来。」 「还有俺的?,凑在一块吧,到时候给每家田里都埋点?,这会儿就别计较啥的?了。」 一个衣裳打满补丁的?老太太不捨得说:「俺老婆子听过,菜油能烧虫,俺还有半瓶菜油,本来想着给六月六吃的?,俺也拿出来给大伙用,哪家生了虫害最?多,就浇些试试。」 「俺出菸丝,」平日抽菸抽的?最?凶的?三?德叔忍痛说,「俺晓得菸丝泡水能治幼虫,俺索性这个月不抽了。」 「你个老菸鬼都不抽了,那俺一个人抽有啥意思,俺也出菸丝,不能让三?德比过了俺去,」老头笑呵呵地说。 三?德叔挤兑了他一嘴,大伙又笑了一阵,仿佛刚才那萎靡不振只是错觉。 姜青禾瞅着每个人踊跃出着主意,风风火火要?去灭虫的?大家。明明刚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愁容,可?眼下撸起袖子,挥舞拳头,或是叉着腰,上下嘴皮子一碰骂虫子全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那些阴霾,跟此时的?鲜活相比,更叫姜青禾明白。纵使日子有时像人不小心踩进了淤泥里,又被石头绊了一个大跤,可?只要?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换去脏污的?衣裳,再狠狠咒骂几句,等伤口好起来。 要?是很多人一起摔进了泥坑,那就一起咒骂,相互搀扶着起来,大笑往前走,日子又会好过起来。 等大伙说够劲了,在场的?每个人都有除虫大计以后?,姜青禾才开始她的?意见,轮到她说话时,很多妇人已经学会了闭嘴,安静地听。 因为经过换粮的?事?,经过染坊赚钱之后?,她们都知道姜青禾绝对不会胡吹冒撂。 她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很信服她的?。 「大伙都晓得我是打哪来的?,南边种的?最?多的?就是稻,一个村的?稻田比湾里的?麦田还要?多,不是几百亩,而?是上千亩田。」 姜青禾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那么多的?稻田,难道他们就不遭虫灾,就没有绝收的?时候吗?」 她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摇摇头,「除非是水灾、旱灾、颳风这种才会绝收,很少?有虫子泛滥的?时候,也不会因为生虫而?绝收。」 「咋办到的??」有个婶子大声地问。 「是啊,上千亩田嘞,俺都不敢想,这么老些田还不生虫,到底用了啥法子,禾阿你快说…」 直到吊足了大伙的?胃口,姜青禾才开口,「法子就是,他们在稻田里养鸭。」 「哈?」 「阿,啥?养鸭?」说话的?那个一头雾水。 胖妇人摇头,「鸭进了稻田还不吃秧苗,俺不信。」 好多人迟疑,他们是真不信。 在大伙交谈时,土长招手让姜青禾上去,将站台上的?位置让给她,自己坐在下面听。 姜青禾坐在高位上,能直面齐刷刷的?视线,她也不慌,有质疑声才是正常的?,要?是她说点?啥,大伙全都同意她才会纳闷。 「别急别急,等我说完,」姜青禾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等声音渐渐平息才往下说,「是的?,鸭子会吃秧苗。」 胖妇人一拍手,「俺说准了是不。」 「可?我们不放大鸭阿,放鸭去稻田也是不能一股脑瞎放。稻子刚插秧不能放,等到分櫱了,才可?以放雏鸭,稻子开始结籽后?,鸭子就得赶出来,不能再下田。」 姜青禾想起自己的?故乡,那是个很有名的?水乡,稻田养鸭几乎成了常规操作。每家都有稻田鸭,反而?要?是谁家没养的?,还会被天天追着问。 她其实不会养鸭,可?她耳濡目染那么些年,知道稻田养鸭的?诀窍和好处。原本以为忘记了,可?今天一想其实好多事?情都没法忘掉。 她昼夜没睡,可?说起这事?来还是精神奕奕,「雏鸭最?爱吃稻飞虱,虽说我也不晓得一只雏鸭一天能吃多少?两飞虱,可?我晓得,只要?雏鸭进了田,飞虱肯定?活不了多久。」 「到时候虫子没了,又肥了雏鸭。」 姜青禾祭出一个杀招,「鸭粪能肥田,以前在我们那,有句老话说:鸭子宿一夜,可?肥三?年田。」 吃虫肥田,这四个字眼落在大伙耳朵里,就跟清水河此时涨水泛滥般,满是不可?置信。 「有啥好不信的?,」徐婆子着实听不下去了,她转过身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瞅到俺了没?俺是谁,俺是村里养鸭大户,你们不听青禾的?,那就听听俺的?。」 「鸭粪肥不肥稻田俺可?比你们晓得多,俺养了那么多鸭,鸭粪都混在土里烧了填进稻田里,头几年不觉得,可?最?近这些年,每年都能多出一斗的?粮,那是为啥,可?不就是鸭粪肥田吗?不信拉倒,以前俺都不往外说的?,」徐婆子一股脑说完话坐下。 姜青禾立即接下去说:「养鸭除了吃飞虱,最?好的?是啥你们晓得不?」 「啥啊?」 「它也能治蝗虫阿!」 要?说飞虱吧,姜青禾虽然?厌恶,可?心里并不害怕。但是蝗虫,种田以后?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都发憷。 它不像螟虫只吃几种农作物,也不像飞虱,最?喜欢在稻子里打窝,蝗虫它可?是杂食,几乎大部分的?农作物都逃不过它的?啃食。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姜青禾没见过蝗虫的?都害怕,更别提底下坐着的?众人,他们可?都是经歷过蝗虫的?,一提起这来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本来坚定?地反对稻田养鸭的?那些人,此时心里忍不住动摇,更别提有些还摇摆不定?的?。 忍不住想,养吧,养鸭可?比养猪要?便?宜,又能下蛋又能吃肉。 徐婆子抓准机会说:「以前俺卖雏鸭卖八个钱一只,眼下大伙不好过,叫俺不给钱白送是做不到的?,五个钱一只要?是能成就拿走吧,再少?俺日子也甭过了。」 说实话也正赶上时候了,她立夏边才开始孵雏鸭,母鸭孵蛋得一个来月才能出小鸭仔,正好在端午边上。 但是刚孵出来的?小鸭,没法子立即下水,这个时候它们的?蹼掌和腿骨都没长好,一下水过不多久就会死?。 徐婆子得专门将这群鸭子放在盆里餵上七八天,再放水到盆里让雏鸭刨游,眼下正是雏鸭健壮,能下水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要?是再早些,就算她急破肠子,也没法子叫鸭子下水田。 五个钱买一只雏鸭还是能叫人接受的?,那些平日里恨不得一个子掰成两瓣花的?,想想也掏钱买上两只,万一就成了。 尤其听到姜青禾喊,「徐婶,先?给我留十只阿,我只要?两只公的?,八只母的?。」 要?是搁往常大伙就想,青禾这丫头不会真疯了,买那么老些,家里三?口人生了十张嘴阿。 可?眼下,她们却想,稻田养鸭,又肥田又吃虫肯定?是真的?,不然?她姜青禾做啥要?买那老些鸭子。 这么一想,又相互一商量,她们都冲上去嚷道:「徐婶,俺要?三?只。」 「俺要?两只。」 「先?给俺!」 至于暂时没有买鸭念头的?,或是银钱不趁手的?,她们自有别的?法子,这个法子就是堵着问姜青禾,「晚点?能把你家鸭子放俺们水田吃虫不?」 姜青禾没有不答应的?理,只要?鸭子到了她手中的?话。 徐婆子赶紧回家去拿鸭子,说挑了雏鸭明天在稻田里分,大伙这才散去,准备回家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就下田去捞虫拔死?杆。 姜青禾饿过头了,反而?生不出多少?飢饿感,还能脚步轻快地走到稻田边。可?当她准备下地时,感觉头昏脑胀的?,差点?没栽在田里。 干脆出来坐在田垄边休息会儿,连徐祯带了蔓蔓过来也没发现,直到蔓蔓蹲在她身后?问:「娘你累不累呀?」 姜青禾抹了把脸,让自己精神点?,「不累,你咋来了?」 「我和爹给你送饭呀,」蔓蔓指着徐祯提过来的?篮子,「有肉肉还有白馒头。」 徐祯放下篮子往外掀盖子,又凑近看了眼她的?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吃了回去睡一觉。」 「娘你不要?不睡觉,不睡觉会生病的?,」蔓蔓说得很认真,她说完开始摸自己的?兜兜。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姜青禾手里。 姜青禾一摸圆熘熘的?,再一瞅是个鸡蛋。 蔓蔓蹲在她旁边,笑嘻嘻地说:「婶婶给我的?,我没吃,娘你吃。」 她又皱着眉想了下,才拍了拍姜青禾的?手说:「给娘你补一补。」 姜青禾心软成一片,像是坚固的?红糖块被暖火熬成了甜滋滋的?糖稀。 当然?最?后?这个鸡蛋姜青禾一口,徐祯一口,其他全落进了蔓蔓的?肚子里。 蔓蔓还推着让姜青禾回家去,她用稚嫩的?声音说:「我最?会捉虫子了,我还会呲。」 她给她娘示范了下,用脚底在地上来回碾。 姜青禾也真的?撑不住,回家睡了会儿,实在熬得太久,这一觉睡到了天麻麻亮。 起来时她问徐祯,「咋不叫醒我?」 「想你多睡会儿,」徐祯说,本来从稻田里回来还想叫她吃饭的?,一见她睡得这么沉就不忍心叫了。 「那个土农药做得咋样了,」虽然?知道才一天,指定?没啥成果,姜青禾还是忍不住问。 徐祯摇摇头,「李叔在弄,泡一两个时辰的?压根不行,得泡一夜才能见效。」 要?是想折腾出杀虫有效的?药剂,这个过程很漫长,得挨个反覆试验。叶子是直接泡水,还是煮了,又或者是捣碎。水量要?加多少?,放几个时辰才能有效,是直接倒田里还是滴进每株稻秧里,这些光想想,折磨得人头髮慌。 「我不去了,我也不是那块料,苗婶在帮忙,我到时候去给苗婶她们那田里捉虫,」徐祯边说边拿出復蒸好的?馒头放在盘子里。姜青禾点?点?头,「等我这腾出手了,我也过去帮忙。」 她啃了个馒头,餵了猪食回来,准备拿了东西出门,就听门外有人喊她。 「徐婶,快进来,我去拿钱,」姜青禾拉开大门,忙叫门口抱着只篓子的?徐婆子进来。 徐婆子忙说:「不急不急。」 她卸下手里的?篓子,往上掀开盖子,「你瞅瞅,活泛吧,俺特意挑了最?好的?给你。这里是十三?只,三?只俺送你的?,没你俺也不能卖出那老些。」 「钱你晚些给俺阿,俺还得拉车往稻田那送去嘞,」徐婆子也不听她说啥客气话,放了鸭篓子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回过头说:「篓子也送你了哈,你家鸭子多,记得给在腿上绑根布绳子。」 说完脚步生风走远了。 留下姜青禾对着一大篓子嘎嘎叫的?雏鸭,两眼对十几双绿豆眼。 她还有种不真实感,此时要?是有个突然?拥有了十来只鸭有什么感想的?问题。 她想说,太小了,下不去嘴阿。 姜青禾在院子里喊:「徐祯,你拿点?蓝布头来,给鸭子做个记号。」 「哎,来了——」 等给每只鸭子腿上都绑了布头后?,它们就要?正式成为治虫大军的?一员,将奋斗在吃虫第一线。 眼下湾里搞治虫搞得斗志昂扬,轰轰烈烈,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三?四岁的?孩童,一个腿脚能走得动,一个能走得稳,都得下地来。 大人负责掰开每一株叶片,看看里头是否生了虫卵,高点?的?孩子则踩在田里捞虫子,矮一点?的?则踩、踩、踩。 等鸭子进了水田后?就更热闹了,见小小的?雏麻鸭在稻子间穿梭,时不时将嘴穿进泥水里。有小娃手里攥着成把的?飞虱,在田边伸长胳膊,嘴里发出嘚嘚的?喊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要?是能吸引到小鸭游过来,低头从他手里啄食,那个娃就会屏气凝神,一动不敢动,等小麻鸭吃完后?。 才敢跳起来大喊,「鸭仔吃俺手里的?食了!」 瞬间会涌过来一群娃七嘴八舌地问,「真的?吗?」「你少?吹牛」 还会叫他再来一次,但无一例外都会被田里的?爹娘骂一嘴,叫他们滚回来接着捞虫子。 鸭子带来白天的?热闹,而?癞哌子和田鸡则是给夜里增添了喧鸣。 阿毛一伙人到处捕癞哌子和田鸡,只要?近水源边的?都去捉了,甚至包括草原上的?浅水泡子处,要?是没摸到,就割草带回去,晒干给李二婶一伙人烧草木灰。 搞得一群人一睁眼就是在逮癞哌子和田鸡的?路上,本来很喜欢玩癞哌子的?一伙人,都捉得快吐了。 每个人恨恨跺脚表示,等稻田不生虫后?,他们再也不捉癞哌子和田鸡了。 问就是厌了,倦了,心累了。 谁家好人能几天逮了两三?个大篓子的?田鸡阿。 不过等积攒的?几百只田鸡和癞哌子一入水田,夜里来点?蜡烛和火把诱虫子的?十来个人,能听见不绝于耳和此起彼伏的?哌哌哌和咕哌咕哌声。 往常只觉得那声音吵闹,可?此时却莫名让人心安。 在大伙齐心协力除害虫的?期间,土法子也轮番来了个遍,菸丝泡水埋泥地里。菜油滴在生虫害最?多的?田里,稻草灰也拌匀埋下去, 死?杆虫卵全都给烧了。 也许一天没啥变化,两天也瞧不出啥名堂来,可?当第五天,来守夜的?人惊喜地发现,火把增多的?情况下,引诱来的?飞虱只有盘起来的?一小团。 「真少?了!」 「天爷土地爷保佑!」 那十来个大喊,有几个还认真地跪在地上,祈求土地爷显灵,山神保佑。 甚至第二日很严肃地告诉晚上要?来点?火的?人,看看飞虱是不是真的?少?了。 第六天夜里的?人见的?虫子更少?了,那些飞舞来的?都轻飘飘的?,第七天夜里,无聊的?人数了盆里的?飞虱,然?后?大笑,「只有百只了!」 要?晓得头几天,每个大木盆里都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虫尸,叫人胆寒。 可?眼下每个盆眼里只飘着一小块地方?,到了第九天的?夜里,火把只能诱来十来只飞虱后?,一伙人暗自哭了一场。 到第十天的?早上,小娃下田拿着密密的?筛子,捞不着几个飞虱,倒是捞起了其他掩藏在稻田底下的?害虫,诸如螟虫、红蜘蛛等等。 在每个人日夜不休的?努力下,稻飞虱短暂地销声匿迹,大家不敢相信地巡视每一亩地,每一根株苗,只发现残留的?几只。 他们似乎真的?消灭了田里的?害虫。 从铺天盖地的?稻飞虱席捲几十亩地,到几十亩地里只有几只稻飞虱。 大伙大笑又大叫,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抹了泪,望着自己日日在泥水里的?腿,早已发白浮肿,走一步都疼,而?手更是被叶片割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人也迅速消瘦了下去,甚至还要?兼顾其他田地,不能抛下即将要?收穫的?麦田。 累是真的?累,苦是难以说出口的?苦,可?他们此时站在烈日底下,瞅着灼闪的?阳光,眼里泛起泪花。 因为受过的?苦和累,田地会反馈给他们,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啊。 甚至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关掉棉田的?水车保上水田灌溉育苗,在大伙没日没夜灭虫害的?时候。牛叔一伙人也顶着巨大的?压力,在这个从未有过的?热天里培育秧苗,他们甚至害怕秧苗出不好,都守在田地里不敢离开。 索性不负众望,秧苗蓬蓬勃勃长了起来,只等漫长的?育秧期过去,就能在六月中旬进行移栽。 在彻底扑杀完稻飞虱后?,大伙照旧不敢放松,每夜晚上照旧轮守。 稻飞虱就如同稻田里的?稗子,很会掩藏,蛰伏在角落里,只要?它还有几颗小小的?卵,就能借仲夏高温天,孕育另一波虫子。 而?那时,才是稻飞虱成虫盛发期,成虫会钻透稻子根系,倒伏的?植株无法抢救。 而?在大伙的?心日日夜夜悬着无法落地时,李郎中拿着他配置好的?药剂找到了土长。 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不是成虫,卵还是幼虫,喷了就能死?,最?要?紧的?是,吃不死?人。」 但土长想的?却是,先?杀了苞谷地里的?螟虫,最?后?喷死?棉花地田的?棉铃虫。 要?是真的?能将虫害永绝后?患,那地里的?丰产期才会到来。 第76章 千层饼 在种地这件事上稍有懈怠, 收成下滑和虫害都会一起找上门来。 去年?冬末上冻快,又紧着开渠,湾里不少人家地里只进行了深翻,没有冬灌, 也没有烧田。 很多深埋地里的蛹和虫卵安稳越冬。 而且今年?热得快, 天一乍热让不少虫子破卵, 冒头啃食,除了稻田深受其害,苞谷地里的螟虫,棉花地的棉蚜和棉铃虫也相继浮现,让人恨得牙痒痒。 土长从思绪里回过神, 瞅着木瓶里深绿色泛着臭味的药水,她微微皱眉, 「这玩意真的能毒虫不毒死秧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她挺怀疑, 闻着就不像好药。 李郎中当即吹鬍子瞪眼, 「俺没日没夜竟折腾这玩意了, 把它当给?人治病的药材那?样上心了, 咋能毒死秧苗,那?不就是毒人了。」 「俺啥法子都试过了, 楝枣子它的果子最毒, 花比叶又要?毒些, 俺用鲜叶子加水泡了, 煮透再滤渣, 麻烦是麻烦。但洒在那?稻飞虱和卵上,一天过后全死绝了。」 他先后试了几十盆, 挨个浇在小娃抓来?的稻飞虱和卵上,只有这种才?能治死幼虫, 但是如?果是成片的大田,剂量要?增加,而且肯定不能全部一一除掉。 所以李郎中又掏出两袋粉搁在桌子上,他点点稍小的一袋说:「这是楝枣子的叶子磨成的粉,俺在上水田那?块杂草地上试了,撒进土里能治地老虎这种生在泥地里的。」 「另外一袋是蓖麻叶 ,蓖麻叶治虫也成的,这种碾碎拌土撒地里,蝼蛄能死上大半。」 至于让李郎中能想出永绝后患的治虫药,他办不到,只能多试试,多弄些能治虫的,一种不行?转换下一种。 不过他到底是医人的,让他全管治虫也不现实。 在粮食的事上,土长总是很谨慎,她不听吹得天花乱坠的,只信自己瞧到的。 「上水田那?有一小块田,秧苗生出来?不成的,李叔带上东西,俺们?去试试。」 李郎中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揣上东西立即出去,他还得去拿专用喷壶。 徐祯给?做的,靠舀出来?洒得不匀,这种洒水喷壶装进去,喷桶能装不少,有长长的柄,柄上有个圆盘,扎成了筛子,孔眼特别细。 徐祯说还有种按压喷洒的,他暂时没法子做出来?。 他拿出这个的时候,土长还接过来?上上下下瞧了不少眼,挺稀奇的,撒出来?的不是水滴,而是水雾。 不过等一路进了上水田,才?发现一个问?题,治虫药带毒,人要?是赤脚进了洒了药的田里,而且会吸入药水喷出来?的雾气,李郎中也不敢完全保证不会生病。 「这个不能放水田里用,」土长皱眉,万一谁要?是出了点啥事没法子说,「晚点去苞谷地试试。」 至于这片水田则被?埋入了苦楝粉和蓖麻粉,靠近田边的一小块地李郎中也洒了治虫药水。苞谷地眼下蹿得太高,在周边浇了一小块,以及棉花地也挑了几株来?喷药,等着明天再来?瞅瞅。 药是昨天下午喷的,土长人是天刚亮进的棉地,蹲在那?细瞅喷过药的植株。这几株棉杆上的蚜虫是最多的,没想到昨天被?药水浇过后,黏在上头的蚜虫死了大半,棉苗暂时没见变化。 她又转了转施过药水的苞谷地和水稻田,虫子死了一小片,可她照旧没用那?治虫药。 虫子是死了,但不晓得药喷下去对?株苗的伤害,要?是轻易使用了,之后出现烧苗的状况,那?才?是害人。 只是让李郎中先採了药备着,等再过小半个月,要?是苗株真没问?题,她才?能走?下一步,哪怕她很想看?着虫子消失殆尽,也要?再等等。 不过打了药的第二?日下午,天上开始打闪,转瞬下起了濛渗渗雨,后半晌转为透雨,浇湿整片土地。 从入冬到入夏,只下过几场雪,雨倒是今年?的稀客。 姜青禾打了伞去接蔓蔓回家?的路上,大伙从乡野四处跑回家?,哪怕身上的衣裳都被?淋湿了大半,可也欢欢喜喜的,大笑着在雨中不肯走?。 头髮花白的老头站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着旱菸,吐出一圈白雾飘进雨中。他突地大笑,转过身往小院里走?,并?大喊:「老婆子,晚上咱们?吃一碗酒,切块腊肉。」 更有小娃成群跑了出来?,仰着脸张着双手,嘴巴张得老大,等着雨滴进嘴里。要?是等进了嘴,砸吧几下说:「没味。」 还得被?后头拿了水桶出来?接雨水的爹娘笑话,雨水咋有味。 一场飘飘洋洋的雨,顿时让整个春山湾都活了起来?。 各家?屋檐下坐着瞧雨的老人,院子里女人使唤男人腾空水缸,又叫小娃去仓房里拿出积灰的小桶,自己则翻箱倒柜地找能装雨的器具。 然后院子里大碗小碗排开,各色大大小小的木盆,小桶挨着大桶,甚至连装了东西的瓦罐、陶瓮也全都掏出来?,拿出来?接雨。 虽然说边上有清水河,可河水要?自个儿去挑,而且白来?的雨水,要?是不趁着这个时候接点,总觉得自个儿吃了大亏。 更是有人家?将要?洗的衣裳也给?挂在架子上,叫雨水打湿得透透的。到时候拿进来?再浆洗,又挂出去雨打几遍,不就干净了,多省水阿。 姜青禾听着那?些叮铃咣当碰的声音,又望着蒙蒙的雨幕,这场雨来?得可真及时,浇灌了汲汲于水的土壤。 更让那?些想要?在棉苗、苞谷、麦子上繁衍生息,即将破卵而出的虫子偃旗息鼓,而那?些飞舞的蛾子、飞虱被?打湿双翼,无法飞向另一片田地,悬空坠落田里。 如?果下个一天,再去稻田里瞧,那?浑浊的水面上会漂浮一片残尸。最终都会被?捞起来?,成为麻鸭的腹中餐,养得它们?不过一个月就肥嘟嘟的。 在这片少雨的土地上生活,没有人不盼望下雨,没有人不喜欢雨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尤其是蔓蔓,她蹲在雨中不肯进去,小鱼没法子,只能呆愣楞站在那?,一瞅到姜青禾过来?,忙松了口气,他腼腆地说:「妹妹要?玩雨,不愿意进门去。」 姜青禾沖小鱼笑笑,「你先进屋,别管这个泼猴。」 她又蹲下来?问?蔓蔓,一摸她的脑袋,湿漉漉的,还能有耐心地问?道:「为啥不进去?」 「我在淋雨,」蔓蔓仰头用圆熘熘的眼睛瞅她,一本正经地说,「花草被?雨淋了会长大,我被?雨淋了也会长,长到比小鱼哥哥还要?高。」 姜青禾很想冷漠地告诉她,你被?雨淋了不会长大,只会生病阿崽。 「那?你淋雨吧,回家?娘给?你煮姜汤喝,去跟婶婶说,明天不来?了,」姜青禾知道咋治她。 蔓蔓立马跟火烧屁股似的站起来?,半点不带迟疑地跑进周家?的小院,大喊:「小鱼哥哥,婶婶,妹妹我回家?了,明天我不来?了哦。」 喊完出来?躲进姜青禾的伞下,她卖好地笑笑,「不喝姜汤。」 要?知道在蔓蔓的心里,苦苦菜都比姜汤要?好吃。 要?喝姜汤对?她的威慑力太大,一路上走?得很老实,最多将手伸出伞外,接到伞面滑下来?又圆又大的水滴,就暗暗偷笑。 不过这场迟迟才?来?的雨,砸下的雨花格外大,等走?回了家?裤脚全都湿黏黏的粘在腿上。 姜青禾把伞挂在屋檐下滴水,喊了蔓蔓进去换裤子。这些天太忙,她的裤子脏得又多,还没来?得及全给?洗了。 姜青禾在柜子翻翻找找,最后找了条上一年?的灰布裤子给?蔓蔓穿。 估摸着差得应该不多,结果蔓蔓穿上以后,望着漏到小腿的裤子,她问?,「这裤子怎么短短的?」 姜青禾也笑,两只手拉了拉那?裤脚,试图盖住脚踝,她低着头整理时说:「这是你三岁穿的裤子,今年?你大了一岁,人又高了,裤子可不就短了一截。」 蔓蔓摇摇头,她指指裤子说:「这条裤子才?三岁,我四岁了,我得穿四岁的裤子。」 姜青禾被?她给?逗笑,「你那?四岁的裤子还搁在外头的盆子里,谁叫你一天埋汰,不在地上滚一圈就难受,你属猴的吧。」 「我属大老虎的,哇呜,」蔓蔓站在凳子,张开两只手掌在两颊边,并?张大嘴嗷呜了声。 徐祯笑着拿叠好的衣服走?进来?,他故作惊讶,「哪来?的小老虎?」 蔓蔓就笑嘻嘻地扑到他背上,双手牢牢环住他的脖子,嘿嘿直乐,「你家?的!苗苗家?的!」 挨了姜青禾不轻不重地一掌,然后蔓蔓大喊:「爹,走?,去外面!」 徐祯一手将衣服塞进柜子里,一手托住她当然屁股,嗯嗯几声,背着她出了屋去灶房吃饭。 也就是这场大雨,让人不用下地劳作,不用夜里去稻田巡视,才?能一家?人安安稳稳坐在一起吃顿饭。 此时窗外雨声哗哗,天阴蒙蒙的,屋子里点起蜡烛,两口大锅都煮着东西,灶膛里的火映在墙上,火光明明灭灭。 蔓蔓跪在凳子上,拿了支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她别扭地握着笔,时不时转过脑袋,又转过身。 然后她放下笔,从凳子上爬下来?,又拿过桌上的纸,两只手捏着两边。跑过去将纸挨近徐祯的脸,语气得意地说:「爹,你瞧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徐祯惊喜又不可思议,赶紧放下手里正在刻的木头,双手接过那?张纸。姜青禾也从灶台后面起身,凑过来?眯着眼瞧上头的鬼画符。 说实话,实在瞧不出这是字,更像胡乱的涂鸦。 蔓蔓不等两人问?,用短短的手指点那?一个个草尖似的图样,「小鱼哥哥说他爹告诉他,蔓蔓是草,是树枝,是很多东西,草就是蔓蔓啦!」 但她小声嘟囔了句,「我喜欢花,小草姐姐已经是草了啊。」 「那?爹教你写你的大名好不好,」徐祯单手抱起她,往桌子边走?。其实他和姜青禾都不贊同?让孩子过早地学写字,但是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很好。 徐祯站在蔓蔓背后,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写下姜十安这三个字。 蔓蔓不认字,但她会数,有三个,她点一点这三个字说:「姜十安!」 她又想了想,「我还叫徐蔓蔓,我有两个名字呀。」 「对?,有两个名字的徐蔓蔓过来?吃饭,」姜青禾拿了碗筷放桌上,笑着打趣。 徐祯则笑,「等你长大想姓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蔓蔓扑闪着大眼睛,「我姓什么都可以吗?」 别瞅她小小一只,但很有自己的主见。 「真的啊,你要?是觉得爹娘的姓不好听,另外取一个都成,」姜青禾告诉她。 人在孩童时期可以有父母取的姓名,到长大后如?果她更希望能给?自己取名,那?当然也很好。 「哎,我还小呢,我想不好,还是叫我蔓蔓吧,」蔓蔓说,她现在更喜欢被?叫蔓蔓呀。 等她长大了,她再想吧。 关于名字就被?她抛到脑后了,她要?吃软软夹了肉肉的饼。 这是姜青禾烙的千层饼,这些日子压根腾不出手摺腾饭食,有时候熬一锅豆饭,或者夜里多蒸几个馒头,第二?天一热,夹上点酸菜或抹点辣子也就对?付了,偶尔给?蔓蔓蒸个鸡蛋羹或是煮个鸡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今天倒是松快了点,也就烙了一叠饼子,里头掺了半肥半瘦的肉沫,裹在薄薄的饼皮里,烙之前还撒了一层黑芝麻。 烙出来?饼皮酥酥脆脆,层层叠叠,里头的肉沫出了油花,咬完半个喝一口稀粥,让人满足感顿生。 雨是第二?日午间停的,屋檐还在滴雨,天上的却止住了。 雨后的天气湿润润的,不再干得让人的脸像是干涸的土地,连微风拂面也很舒服。 这一场透雨之下,前院的柿子树抖出满身的绿叶,枝条舒展,枣树长出大大小小的新叶,而那?条石砖铺就的小道两边,之前撒下的草籽在大雨过后,齐刷刷冒出毛茸茸的草尖。 紧靠宋大花那?屋子边的木条栅栏,姜青禾也给?栽了野蔷薇。如?今茎蔓横穿斜插过木栅栏,叶片新绿重叠,一朵朵捲曲的花苞绽放,开成了一堵粉嫩的花墙。 姜青禾甚至惊喜地发现,后院那?几株只蹭蹭往上蹿的,只长叶却没结花苞的蜀葵,也冒出了嫩粉色的花苞,之前移栽的野花也在雨后开花。 当她走?出后院,之前播下的春油菜淋过一场雨后,黄花开得热热烈烈,满目金黄,甜菜地也长出翠绿的大叶片。 仿佛,春天此刻才?到来?。 但山野的变化悄然发生,地里的一茬茬黄豆成熟,麦子谷穗饱满待割,麦浪翻涌,野地里的青稞由绿转黄,一丛丛青辣椒挂满枝头。 虫害的阴霾渐渐散去,山野地里丰收的消息让人雀跃,土地不会辜负每一滴汗水。 第77章 香煎豆腐 雨后稻田里禾苗分櫱, 水面漂浮着一层褐色的卵,那是稻飞虱残存于根系上的。 各家忙赶了鸭子下水田,原本小小一只的雏鸭,十来天的功夫, 长出灰褐色的翎羽, 身形渐大。 一进了水田, 立即收起扑腾的翅膀,自在地浮于水上,用长而褐的嘴巴啄食虫卵。探进泥地里翻搅,捕获隐藏在里面的虫子,饱食一餐。 当初听?姜青禾的, 买了三五只雏鸭,放在自家稻田里养育的人家, 像是去年跟姜青禾一起在公田割麦的枣花婶, 她就一气掏钱买了六只鸭。 她婆婆娘说她苕, 可她不管, 天天起早放鸭入稻田, 赶鸭吃食。 今儿个过来一瞅,她脚还踩在浑泥里, 差点没蹦起来, 三两下上了岸, 湿滑的泥土让她摔个屁股蹲, 她也浑然不在意。 她兴奋地拉住自己男人大喊, 「鸭粪真的比其他肥要肥田,你快去田里瞅一眼。俺前?儿个才数过的, 今儿个一去瞧,那稻株从四?株分到六七株了!是好些阿!」 虽然不是稻株长得越多越好, 尤其在分櫱后期。六月末会栓紧水车,水流停止灌溉田地,通过晒田来让稻子植株稳固,不再蹿出旁的株苗,从而让已长成的稻株成穗。 可是,那都是基于稻子植株过多,但放在这片田里,哪算多。年年种稻种的最好的人家,在最后稻株也就?九、十来株。 在庄稼户的眼里瞧来,稻株越多,那么等到秋收能收的谷粒就?越多。 所以枣花婶的话,除了她男人听?见外,正在田边歇脚的七八人,当即屁股离地,脚底打?滑都赶忙跑过来大喊,「枣花,你说的真不?」 「可不兴胡说,俺家那地里的眼下才四?五株来着嘞!」 「让俺下田瞅一圈成不?」 一伙人压根不等着她开口,三两下熘进了田里,头凑在株苗上手指点得起劲,有人忍不住蹬脚,泥水溅到捲起的裤腿上, 大喊:「天爷,真是六七株!」 「俺这也是!」 「走走,赶紧去青禾那田里瞅瞅去,她家可是养了十来只鸭子。」 大伙又吵吵嚷嚷,风风火火爬上岸,赶忙去往另一头水田那,下了田惊唿声比哇鸣声都要来得急促。 「八株苗,俺这数了有八株苗!」 「老?天,最少也有六株来着,这还没到六月底嘞就?这老?些,到六月那还得了,」一个汉子喃喃,倏地又加重了声音。 多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啊! 尤其在拔掉了一大把生了虫害的稻株下,这些还残存的稻子绿油油的,虫眼也没几个,可不叫人震惊。 一个妇人给了自个儿一巴掌,唾弃道:「当初俺还笑话旁人傻,没成想?俺才是那个二愣子。徐婆子来了没,俺赶紧找她拿几只鸭去!」 眼下正是给田苗施肥长株的时候,可不能叫旁人给落下了。 甚至连湾里最抠的婆子,都忍痛出了十个子,准备养上两只。 等徐婆子一进稻田立即被众人围堵,连衣裳纽的扣子都差点被扯开,她牢牢抓着自己的衣裳,满耳朵只灌进了「鸭子」「给俺来几只鸭子的」声音。 她都想?嘎嘎叫几声。 那些因虫害都没狠下心来养鸭的人家,可一瞅见各家养了鸭子的,田里的稻株长势那么好,心里自有盘算。 本来今年稻子收成无望,谁晓得补栽稻秧能出几斗的粮,他们可是扔了将近百株的稻株。 要是肥田能再补些回?来,那收成也不算太难看,在田地和粮食上面,出些钱就?出吧。 从这天起,稻田养鸭逐渐被家家户户接受认同,几乎每家都养起了鸭子来,少的一两只,多的十来只。 要是起得早,每天都能瞅见有娃拿着根长柳条,嘴里嘚嘚喊着,从小道上赶着鸭子下水田。也有妇人吃力提着鸭篓的,多半怕鸭子在路上吃饱了,下田不肯吃虫,宁愿辛苦抱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此后每天稻田里都充斥着鸭子稚嫩的叫声,捕食幼虫,一天天壮硕起来。 正是稻花香说丰年,听?取鸭声一片。 但此时姜青禾还不晓得稻田里发生的事?情,她和宋大花带上镰刀,去割种在甜菜旁边的黄豆。 黄豆不择地,好赖都能活,而且种了黄豆还能肥地。 清明后她和宋大花各开了两亩地种黄豆,此时黄豆的豆荚都早已干枯变色,豆荚褐色毛茸茸的。 虽然黄豆是今年初种,也没咋太过精心伺候,就?是来上肥除草。可黄豆长势居然极好,姜青禾连摘了几个豆荚,掰开一瞧,两三颗黄豆卧在里头,圆润而饱满,当然空壳也有不少。 但是已经叫姜青禾很满足了,她原本都不指望,只想?着一亩地能出几斗黄豆也好了,没成想?居然来了个大丰收,应该能出一石。 谁会嫌黄豆多阿,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泡发黄豆,磨出豆浆,点上滷水,做一板豆腐尝尝了。 更别提还能炒黄豆,黄豆泡发叫热油一炸,再撒把盐,那滋味也是极好的。 而她居然能拥有那么多的黄豆,她光是想?想?就?高兴,这才是劳作的快乐阿。 宋大花更是笑得快趴进地里了,跪在地上一把把搂地上干枯的叶子,她一笑眼边皱纹深深地浮现,「先搂豆叶,这也是好东西,猪崽可爱吃了。别瞧地上那干巴巴的,等天冷了,抓上几把捏碎煮料,猪也不挑。」 「更别说这还挂在杆上的,猪得抢着吃。禾阿,你先摘叶子,俺捡地上的,到时候咱俩匀匀。」 姜青禾应了声,放下砍刀和口袋,掏出一双厚布手套给自己套上。黄豆的老?叶边缘有锯齿,而且刺刺的,摘几株倒还成,可这里有四?亩地。 带手套干活其实不算利索,可黄叶又不需要太完整,随便捋下来塞进袋里就?成。反正还得剁碎掺料一起煮。 两个人又薅叶又捡干叶,等徐祯餵了猪食,送蔓蔓去周家后,才和王贵一起过来砍黄豆杆。 有个词叫焦麦炸豆,意思是豆和麦子一样?,麦子晚收要落麦穗,豆子晚收则要崩裂开来,到时候滚到地上找也找不回?来。 所以姜青禾摘了一个麻袋的叶子后,也开始拿了镰刀上手砍黄豆杆,到了晌午,地上全是倒伏的黄豆杆,等到了第二天后晌午,黄豆全都离开地里,一堆堆叠着。 徐祯拉来大轱辘车,几人将一捆捆黄豆装上车,让马骡子拉回?家,明天拿去晒在宋大花家旁边那空旷的地上。 马骡子拉了一车又一车,宋大花叫来二妞子和虎子一起到地里捡叶子,又捡地上干掉的黄豆。 捡黄豆是个很累人的活计,姜青禾坐在垫子上,日头晒得人满脸汗津津的,她属实是累得腰疼。 这边捡叶捡黄豆,而徐祯那边则是顶着烈日,和王贵一起将黄豆杆铺在平整的地上,晒到晌午,又要翻转背面暴晒。 如?此反覆晒透,把黄豆放到后院里,捞起一捆放在大木盆里,用木棍敲打?豆壳,藏在里头的黄豆就?会滚出来。 当然并不能全都能敲出来,所以徐祯跟王贵敲,几个娃把丢出来的杆子拿过来,一个个豆荚看过去。 蔓蔓也搬了板凳,要带上她的小围裙,学着宋大花的样?子,坐在凳子上,两脚岔开,围裙罩着两条腿。 她握住一把干豆荚放在自己的围裙,低头认认真真找有没有残留的黄豆,要是被她掰开豆荚一瞧,还有颗黄豆。 就?会高高兴兴地用两个指头捏着,小心翼翼投进罐子里,然后抱起来,听?着罐子里黄豆滚来滚去发出的碰撞声。 她好奇地问姜青禾,「娘,豆子硬硬的,怎么吃?」 「能吃的可多了,到时候石磨做好了,娘给你磨豆浆吃,」姜青禾把黄豆杆叠到一边,拿起另外一捆时说。 蔓蔓喜欢喝豆浆,她很少能喝上豆浆,因为家里没有石磨,姜青禾不想?老?是用四?婆家的石磨,所以上一年的黄豆基本发了豆芽吃。 「俺记得你早早就?跟石匠说了,还得多久才能磨好,」宋大花扔了把杆子出去,语气有点不敢相信。 不止在端午时姜青禾说想?买个石磨,早在三月时,她就?跟湾里石匠打?过招唿,让他啥时候匀出空,给她做个手推磨。 手推磨小,做得也快,就?算费事?也不至于要折腾三个月。 姜青禾说起这档子事?来,她嘆口气,「我后头又让他给我做了个石碾子,没有碾子可不成啊,磨面都得靠它才成,估摸着要催催,这两天能给我送过来。」 石磨用来磨各种豆类,还能磨米浆,石碾子可以将小麦、黄米、高粱都碾成面粉,缺一不可,就?是姜青禾一想?起付出的一两银子就?肉痛。 人经不起念叨,东西也一样?,打?完黄豆送走宋大花的当天下午,石匠赶着三头驴子,将石磨跟石碾子给送了过来。 他将车停在那两扇大木门前?,在门口喊道:「石磨石碾子送到了哈,来搭把手阿。」 「哎,来了来了,」姜青禾忙笑着走出来。 手推磨并不算大,两个人足以搬动?,难搞的是石碾子,下头那个圆盘直径至少有一米多,这个叫碾盘,中间掏空塞木头跟圆柱形的碾磙相连接,起码有百来斤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因为碾盘是圆的,所以石匠跟徐祯一起使劲可以推着进去,至于碾磙,姜青禾上半身使劲给它推了进去,支在柿子树后面的空地上。 有了这两样?东西,后头的小院一下密实起来,更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石磨的到来,让刚收穫了两大石黄豆的姜青禾很兴奋,明明累得很了,早早就?起来。 徐祯还睡着呢,迷迷煳煳抓住她的手问,「再睡会儿,做啥去?」 「磨豆腐去啊,」姜青禾压低声音回?,弯腰穿上鞋子出去。 其实夏天亮得早,推开门都能瞧见远处的亮光,只是山里冷,姜青禾穿得薄薄一件被山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等她回?去搅拌木桶里泡发的黄豆,徐祯也起了,打?水洗脸,冰凉的水刺得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姜青禾抱着沥好水的黄豆出门,而徐祯则拿起靠在门边的扁担,挑了两桶水到石磨旁,磨豆腐很需要水。 手推磨昨天拿过来时就?里里外外清洗过,甚至将水倒进磨眼,反覆磨出里头的脏东西才算完事?。 姜青禾舀起一勺泡好的黄豆,倒进磨孔里,徐祯则转着木头把子,石磨就?缓缓转动?起来,从边缘渗出细密的白浆,渗进孔槽里,再流到大盆中。 磨完的生浆得倒进细布袋子里过滤,吊在木桿子上,等它一点点滴出到桶中。 桶里的是白生生的豆浆,而袋子里的则是一团松松撒撒的豆渣。姜青禾要再吝啬点,再会过日子点,她就?不会把豆渣餵给猪吃。 得学着湾里人那样?,将豆渣煮了放点绿叶菜,加些盐熬成煳煳,或是干炒豆渣。 可她不爱吃豆渣,全都倒进桶里,准备晚点餵给猪崽吃。 等蔓蔓起来时,大锅里的豆浆都煮透了,灶膛里塞着一根柴火保持余温,让豆浆结出一层豆皮来,晒成干豆腐皮。 她美美喝了碗豆浆,又尝了甜豆花,晌午回?来又吃上煸得两片金黄,放了黄豆酱的红烧豆腐,外头脆,里头烫。 晚上的时候,姜青禾支使徐祯去老?屋那菜地扯了几株青辣椒,今年的青辣椒长势一般,出的辣椒算不上多。 她蒸了一小木甑松软的米饭,取了去籽的青辣椒,锅里热油滋滋冒烟,青辣椒被锅铲压在油里,油滚过它的全身,渐渐瘪了下来。 屋里也瀰漫着股辣味,放了干豆豉,辣中又添了咸香,爆出来的辣椒又香又下饭。 再配上一盘香煎豆腐,汁水裹着豆腐,用筷子搅碎了拌到饭里,蔓蔓吃得要将头埋进了碗里。 今天从里到外都充斥了豆腐的香气,好好吃了一顿,也不算辜负今年刚收的黄豆。 收了黄豆后,地里的小麦得割了。 姜青禾找出两把麦镰子,递给徐祯让他拿去磨刀石上磨一磨。 她正在找草帽时,蔓蔓跑进来说:「大鬍子叔叔来了。」 能被蔓蔓叫做大鬍子叔叔的,只有巴图尔一个人,姜青禾放手里的草帽,连忙走出去。 巴图尔那大高个正瞅着那花墙,瞥见姜青禾出来,转过身大笑走上前?,「忙着吧?俺们也忙着哩,总算得了空赶过来一趟。」 「害,地里活计忙得很,」姜青禾好长时间没见他,两人倒也不生疏,她边走边问,「豆浆喝不?」 还有剩小半桶烧开的豆浆,天热叠放在水桶里,这会儿早就?冰冰凉凉的。 「来一碗,」巴图尔的架势,让人以为喝的不是豆浆,而是马奶酒。 姜青禾给他倒了一大碗,巴图尔端起一气喝了大半碗,才抹了抹嘴道:「这豆浆甜得实在。」 「刚几日新收的黄豆,香着哩,」姜青禾坐下来,问他,「咋今儿个过来找我,草场不忙了?」 「好些了,好些了,地里青稞也收完了,总算能歇上些日子,」巴图尔又喝了口豆浆,才笑着说。 在姜青禾下田施肥捉虫时,草场的牧民也忙得头昏脑胀。他们忙给母羊接羔、挤奶、还得新一轮的配种,山羊抓绒、绵羊剪春毛,给小羊剪耳记,做标记。 还进行了一场为期十来天的煽羊,主要煽的公羊,不然今年又得出不少骚气熏天的老?公羊皮。 巴图尔又接着说:「今年大尾羊的羊羔长得贼壮实,想?叫你也过去瞅一眼,最好在额们那住一夜。上回?你说请你做歇家要跟长生天发誓,额们都备好了。」 姜青禾犹豫着摇头,「地里麦子正熟着,眼下可没工夫去,要不再过十天。」 「不成呀,过十天就?过六月初三了,俺们那天祭敖包、拜神、上供嘞,你不来可不成啊,」巴图尔挠挠脸颊。 他问:「你种了几亩的麦子?」 「七八亩的麦子,」姜青禾如?实回?答。 「那你等着,额明天叫人来给你拔麦子,」巴图尔赶紧风风火火走了。 姜青禾赶忙追出去喊住他,巴图尔一点点挪出门外,他想?捂住耳朵,最终只说:「别整啥虚的,额去叫人来。」 「叫吧,记得带镰刀,」姜青禾追出来就?是想?告诉他这一句。 巴图尔瞥她,真是一点不讲客套话。 第78章 红糖馒头 当湾里养的公鸡还没有鸣叫时, 这个小小的院落,石磨早已嘎吱嘎吱转动,等停了声,灶房里的灶膛又开始噼啪作响, 那是黄豆杆燃烧的声音, 大?锅里?的豆浆酝酿沸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徐祯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 姜青禾则穿着灰黑的围布,拿出滷水来,又将木桶拿到后院去沖洗了一番,到时候盛豆花用。 她回来后掀起木锅盖,只见腾腾白雾吹得蜡烛芯左右摇晃, 豆浆渐渐沸腾。 「我出去瞅眼,看看他们来了没, 徐祯你把?红糖馒头?给蒸上阿, 」姜青禾解了围布搁在椅子上, 走出门前还要交代声。 徐祯从灶台后站起身, 去拿笼屉时说?:「成, 你去吧。」 外头?天蒙蒙亮,清晨山脚还有雾气?, 姜青禾拢了拢衣裳, 下了小道去开门。 等她拉开两扇木门后, 咯哒咯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姜青禾走出去好几步, 勒勒车离得越来越近,她能瞧清坐在马上鬍子拉碴的巴图尔。 只是视线转到后面, 她闭眼又睁开,想要瞧清楚一点, 却发现没看错。 那勒勒车上坐着的,是十来个头?带包布,笑?容洋溢的牧民?阿妈们,最前头?那匹马,都兰还遥遥沖她挥手。 一等勒勒车停下,都兰一甩两条乌黑的辫子,手拉着马的缰绳,让它停下,自己翻身从马侧跳下来,牵着马快步走到姜青禾旁边。 「啊呀,巴图尔说?昨天帮我去喊人,我还以为叫的哈日莫齐大?叔他们呢,怎么你们都来了,」姜青禾十分惊喜。 她拉过都兰的手,细细打量,笑?眯眯地道:「胖了是不?是?」 「真胖了点,」都兰咧嘴笑?,这一冬她吃得好,不?用样样抠着用,这个月忙碌也能有钱买些肉补补,自然长?胖了点。 姜青禾真想继续说?啊,可她只能把?话先留着,转身去喊人,笑?容明朗,「乌丹阿妈,吉雅姐、满都拉婶婶、小梅朵、桑布婶…」 她挨个用蒙语高声打招唿,语气?饱含笑?意,「走走走,进屋去,好久没见了。」 大?伙也热烈地回她,胖胖的满都拉婶婶喊道:「可不?是好久没见了,所以巴图尔说?割麦子时,额们不?让男的来,额们割青稞很老手的。」 乌丹阿妈笑?的时候,会挤出两团高原红,她说?:「额们想来看看你啊。」 「是啊,听说?你新?起了座屋子,比蒙古包还大?,真阔啊,」桑布婶望了眼后头?的屋子,确实大?。 姜青禾听着她们热切的话语,心?里?就像生豆浆逐渐滚烫起来。 其实她早该去一次平西草原,去一次牧民?新?的驻扎地。可她总畏怯,想着到时候大?伙为了招待她,又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来。 可她们也这样,平日不?来往,生怕过来打扰她。但要是有帮忙的时候,都很热心?肠,上赶着要过来干活。 「还有啊,」乌丹阿妈从勒勒车上提起小半桶羊奶,搁在地上,她笑?笑?:「这是俺们过来前刚挤的羊奶,怕坏,就挤了一小桶,给你们家三口补补,农忙累人得很。」 吉雅拍拍她,豪气?道:「敞开肚子吃,明儿额还给你带。」 姜青禾都要说?不?出话来,她喃喃,「你们这是做啥,」 「走,进屋去,」姜青禾低头?吸了吸鼻子,而后抬起头?笑?着去拉她们,让她们进屋。 还伸手将坐在车上的小梅朵抱下来,贴了贴她的小脸说?:「哎呀,你怎么也来了?」 「她闹着非得要过来,额没法子,」都兰无奈。 小梅朵比蔓蔓要大?上两岁,梳着小辫,眼睛黑汪汪的,脸颊憨实泛红,她仰起脑袋说?:「额找蔓蔓玩呀。」 她是为数不?多蒙古小孩里?,会说?贺旗镇方?言的,而且说?得很顺畅。 「蔓蔓还睡着哩,你等姨给她叫起来,」姜青禾牵着她的手说?,带着一伙人进屋。 牧民?阿妈们都习惯住蒙古包,可她们对姜青禾的这个小院也贊不?绝口,尤其野蔷薇花缠绕的墙,让小梅朵很喜欢。 进了屋子那平整的地砖,刚到要腰边靠墙的柜子以及宽阔却又满是生活气?息的灶房,都让她们觉得,这是间好房子。 尤其看到挖了水窖,养了两头?猪,一头?马骡子,和?一群鸭子时,直说?这日子被她过得好。 等坐到灶房里?,巴图尔赶紧跟徐祯挨着,他可算是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而且现在徐祯蒙语虽然说?不?太好,可也能听懂大?半。 姜青禾开始张罗,木桶里?的豆花点了滷水,白嫩嫩的,她贴面舀几勺到碗里?,然后问,「都兰你吃咸的吃甜的?」 都兰凑过来,「咸的放啥,跟咸奶茶一样吗?」 「咸的放辣子和?酱,葱花和?泡黄豆,甜的有红糖浆,你吃啥?」姜青禾手停在拿料的手上,想了想又将碗推给她,「你要不?自己舀?」 都兰摆手,「额没吃过豆花阿,你给额来点咸的,辣子要少点。」 基本大?家都要了咸豆花,她们习惯了咸奶茶的那个味,只有小梅朵喝浇了红糖浆的豆花,吃得她含在嘴里?,不?捨得咽下去。 而一群或坐在桌边,或坐在小板凳上捧着吃的牧民?阿妈们,吃得一口一吸熘,豆花跟酸奶的口感又不?同,又滑又嫩又爽口。尤其这个黄豆叫油炸了一遍,又酥又脆的,浸了汤也好吃。 姜青禾没想到来的牧民?阿妈们,还怕来的阿叔吃不?饱,蒸了好些红糖馒头?,是那种捲起来流红糖浆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等她们吃了碗咸豆花后,又给她们挨个塞了拳头?大?的红糖馒头?,吃得大?伙嘴巴甜丝丝的。 其实眼下还早,不?急着割麦子,而且大?家一个冬春没有见面,还有好多话想说?嘞,尤其想把?上一年冬换了皮子后的生活,说?给姜青禾听。 她们的日子可比之前好过太多了。 乌丹阿妈咽下馒头?,她语气?迟缓又带着笑?意,「早前在冬窝子那,天天吃风干肉和?青稞,炒粉,一天只吃一顿。去年皮子换出去,手里?有了砖茶,又有好些钱。」 人没有钱的时候,是能过苦日子的,硬邦邦上冻的风干肉,连刀也剁不?开,只能放锅里?熬成肉汤,再配上炒粉囫囵吃一顿。 至于咸奶茶,都是四五日才喝上一碗。 可有了钱,就想吃好点,乌丹阿妈是最捨得的,她奢侈地买了面粉、成捆的挂面、耐放的糖块,还有腊羊肉以及新?买了口耐烧的锅子。 上一年在冬窝子里?,她们一家都有种久违活着的感觉。冬窝子深处地下,只留了个窄小的门和?四方?的窗,逼仄又阴暗,而且还吃不?饱。 可去年,他们肚子里?有食物饱胀的感觉,尤其挂面配腊羊肉,加点盐,连面汤都好喝,吃得全?身能回暖起来。 连在冬窝子里?的日子,都让人觉得没那么难挨了。 满都拉婶婶抹了抹眼睛,她眼眶微微泛红,「额拿着砖茶给姑娘换了三套衣裳,也算是给她出了点嫁妆。」 本来这一直都是她的心?病,哪有女儿出嫁不?给嫁妆的礼,可那时她真的给不?出来,连块红布也买不?起,日日愁的掉泪。 可自从皮子卖出去后,有了钱她就相当于有了嵴樑,有了精气?神,紧着那点钱用,也风风光光送女儿出嫁了。 这笔钱和?砖茶对她来说?,是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她逢人就得说?,说?完又得掉泪。 大?人的伤心?难过,小梅朵还不?算太懂,但她记得上年的事情,她很认真地掰着指头?算:「额吉买了肉,好多肉,还给额和?阿姐新?做了件皮袄,可暖和?了,额还有双新?靴子,以前那双冻得额脚出了好多血,新?靴子很好,不?出血。 」 大?家还在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们都想要告诉姜青禾,上一年换出去的皮子,给她们枯燥乏味如?同死水的生活,带来了多么新?鲜的改变。 姜青禾原本一直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了下来,她慢慢背过脸去,又悄悄起身走开。 她没有办法,在别人诉说?幸福的时候保持镇定。 但是她从始至终都不?觉得,她为她们的好日子带去了多大?的功劳,她的心?不?纯粹阿。 她静静在后院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叫醒蔓蔓。 一伙人说?话声那么大?,蔓蔓也醒了,姜青禾进屋的时候她刚踩着小凳子从炕上下来,穿鞋要出去。 姜青禾给她穿上衣裳,又绑了头?发,蔓蔓赶紧跑出门去,她都闻到甜甜的香味了。 一进灶房,面对齐刷刷看来的视线,她也不?生怯,很熟练地用蒙语问好,「赛拜诺!」 还说?了一连串的诸如?姨姨、姐姐、婶婶等等的词彙,只是蔓蔓说?完喘了一大?口气?,好难。 被乌丹阿妈忙抱进怀里?稀罕个不?行,而都兰也赶紧凑过来,「好蔓蔓,还记得额不??」 「都兰姐姐,」蔓蔓抱她。 小梅朵也蹬着小短腿跑过来,指指自己,一脸期待地看着蔓蔓。 蔓蔓对这张脸熟,可名字早就忘了,但她惯会投机取巧,她喊,「姐姐!」 姐姐总没有错吧。 小梅朵摆手,「哎呀,是梅朵啦,你个小蔓蔓。」 蔓蔓嘿嘿笑?,弄得屋里?大?家也都笑?了,笑?声欢快。 短暂地寒暄过后,乌丹阿妈招唿其他人去外头?拿上镰刀,帮姜青禾割麦子去。 其实割麦子她们也是头?一次,牧民?大?多只种青稞,有时候连青稞也不?种。因为四季转场,没办法长?时间留在一个地方?,守着土地和?庄稼。 但割麦子又不?算难事,就算没咋上手过,也难不?住她们。论起割田种地啥的,她们有几个比汉子还要本事,一天能割两亩青稞都不?喊累的。 去往麦田的路上,这一伙人是很惹眼的,除了那些深邃的五官长?相,更多的是牧民?阿妈们明显要高要壮很多,毕竟她们可是能制服牛羊,按着它们剪羊毛的人。 唬的湾里?那些在麦田里?割麦的妇人一跳,忙放下手中拔出来的麦子,站到田边问,「青禾,你咋带了这么多蒙人来?」 「熟的,给我来割麦子嘞,」姜青禾大?方?笑?着回道。 有个歇脚的老婆婆说?:「那你们指定跟炒面一样熟,不?然哪会给你来割麦子哩,这热死黄天的。」 湾里?形容人特别熟,就爱说?熟得跟炒面似的,姜青禾也觉得挺有意思,她还回了个词,「是勾八勾九。」 旁边的妇人瞭然,在这地勾八勾九可不?是狐朋狗友的意思,而是好朋友,一般形容娃娃家家的。 这群人收穫了一路的眼神,方?言听不?懂,她们也无所谓,反倒是被从麦田里?赶过来的宋大?花,那一嘴蹩脚的蒙语给折腾够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压根没听懂在说?啥,还在那费力吧啦地听着,可把?早就经歷过这一遭的巴图尔,乐得够呛,在边上笑?了好一会儿。 可等到正?式割麦开镰后,大?伙就笑?不?出来了,无边无际的旷野,飞扬的麦芒,火辣的日头?炙烤得大?地,热汗顺着脖子不?住得往下流。 正?是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平原没有可以遮阴避暑的地方?,甚至连凉风都不?往这头?刮,热风唿啦啦地吹。 难得可以欣慰一点的是,虽然今年稻子生了虫害,但麦子长?势很好,秕谷也少得很,一颗颗很饱满,磨出来的新?面指定比上一年的还香。 姜青禾瞅了会儿麦子,将草帽压低了点,握着麦镰子对准麦子,一气?呵成不?带半点犹豫,那麦子就直挺挺倒了下来。 连割四五垄以后,她摸出两根麦秆,穿过散落的麦子,交叉扭打在一起,麦子立即紧紧併拢,成了座小山立了起来。 这种方?式方?便到时候打麦子,上一年在公田收麦子,又热又累又没有经验,姜青禾无时无刻不?怀念现代的生活,现代的农业用具以及方?方?面面。 可眼下她虽然热得大?汗淋漓,麦芒扎进皮肤里?痒得慌,但她已经逐渐适应这片土地,甚至能自娱自乐一下。 要是再跟枣花婶分到一起收麦子,人家指定得说?,俺的娘嘞,这还是去年那个生瓜蛋子吗。 她想着乐了会儿,可巧枣花婶还真从自家那片田里?过来找她,喊道:「禾阿,明儿个公田还是俺俩去割嘞。」 走进了一瞅姜青禾那镰起麦落,麦穗不?掉粒的架势,「嚯,使得有模样得很嘛,再过两三年可不?得了了,要成田把?式了不?成。」 姜青禾笑?得够呛,差点没拿住镰刀,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笑?啥。 她捂着肚子喝了口水,「明儿个我就去。」 公田的麦子种得比自家要晚上几天,熟得也没那么快,这头?开割了,那头?的麦子叶片还有绿的。 今年要是没有帮手,公田和?自家麦地撞在一起,姜青禾真得半夜都去收麦子了。 不?过她也不?知道,要是今年就她和?徐祯两口子割田的话,好些妇人都会过来搭把?手,指定不?会叫她的麦子落田里?。 等姜青禾收完这一片地,又瞅了眼竖在边上的竿子,影子还挺长?,没到晌午,但她得回去做饭了。 想着跟乌丹阿妈几个说?声,结果抬头?一瞅,娘嘞,人家早早一亩地割出了头?,她还在这沾沾自喜,觉得进步神速。 她怀揣沉痛的心?情离开,下一年,等下一年她的镰刀指定使成飞刃。 晌午没和?面,吃的是现成的挂面,一烫一煮,加点辣子和?猪油。 她这几天都没法子去镇上,买猪肉是託了常往清水河走的筏客子,让他捎带了两吊子猪肉,再来些羊杂碎和?羊肉。 下午就在家焐猪肉块,牧民?其实大?多不?爱吃猪肉,后院收拾了羊杂碎给炖上,给她们吃。 她怕大?伙热得受不?了,找出之前剩下的一小袋大?麦,洗干净放锅里?炒到焦黄,热水一注成了麦香浓郁的大?麦茶。 虽然味道一般,姜青禾不?爱喝,但能解暑热,她泡了两桶茶,放在拉拉车上推着送了过去。 「歇会儿,喝点大?麦茶解解渴,」姜青禾吆喝,还走了不?少路叫虎妮和?宋大?花也过来喝。 到了天渐黑,姜青禾来喊她们回去吃饭,只见原先那一大?片的麦田,一天之内全?部倒伏,被綑扎成高高的山峦,叠在勒勒车的上头?,明天将奔赴糙场打麦子。 「这就收完了?」姜青禾不?可置信。 巴图尔擦了把?汗,瞥她道:「瞧不?起谁呢,七八亩地,十几个人给你干,一天尽够了!」 「明儿个额还来,」都兰热得脸颊红扑扑的,她指指地上的麦茬,「给你撅这玩意。」 姜青禾很懵,走之前还回头?望了望那片空旷的麦田,她忍不?住伸手掐了自个儿一把?,疼,她嘶了声。 实在是效率太快,让她久久难以回神,不?过想了想,夜里?吃饭时她说?:「地里?的麦茬你们拿去吧,还有掉了不?少麦粒,要是愿意捡,麦粒也给你们。」 至于给她们每人一斗麦子,她还没说?,等麦子彻底收了之后,带到草场再给她们。 「真的?」满都拉婶婶不?可相信地问她。 姜青禾无比确信是真的。 没成想第二?天她们干脆带了自家娃来捡田里?的麦粒子,一部分去帮公田收麦,还有几人则去刨那麦茬。 昨天姜青禾那片田一天内被收完,实在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当事人自个儿不?晓得。 倒是土长?找到了她,「你去问问,那些人愿意这几天给公田收麦打麦吗?照你们当初的价给,一人两斗麦子,最多三十人哈,人太多俺也出不?起那老些麦子。」 「不?用问了,肯定愿意,」姜青禾想也没想,谁会拒绝粮食阿。 尤其是牧民?压根没有多少土地,只能靠着青稞果腹,更多的是拿牛羊或是皮子来换取所需的粮食。 所以当姜青禾询问起大?家的意见,吉雅甚至蹦起来说?:「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更别提其他人,她们神色复杂,胸腔涌动着热流,明明是来帮别人干活的,可到头?来活干着干着,自己也能有麦子了。 丝毫不?想自己干活有多拼命,有多卖力,那些流下数不?尽的汗水,红成一片的背部,以及伤痕累累的手。 只想着,她们今年居然也可以吃上一口新?麦了。 光是想想,就涌起了无边的干劲,折弯回去后,蒙古包里?的说?话声响了很久。 隔日三十个牧民?,男男女女都有,揣着干粮来割麦子了。 照湾里?人的说?法,天爷,从来没见过干活这么卖力的蛮牛。 十来天的活,他们四五天连带着打麦子,全?跟力气?不?要钱似的干完了。 那二?十来堆高高的麦秆,就是他们日夜不?休的努力。 可是新?收来的麦子要晾晒,而草原没有晒场。 所以他们先拉着厚厚的麦茬子回去,乌丹阿妈说?:「过两天祭敖包你早点来。」 姜青禾遥遥跟她们挥别,到时候她会带着成堆的新?麦、磨好的面粉跟他们见面。 第79章 烧青辣子 麦子叫晴好的日头晒了两天, 收进谷仓后,又到了吃青的时候。 收青稞便不似收麦子那般大张旗鼓,收完麦子隔天?起早去拔下,略晒后先拿一捆来吃。 今年照旧是去四婆家吃, 不同于去年那般冷清, 有虎妮和小草在, 宋大花一家?也过来了。 蔓蔓牵着小草,两个娃蹲在长满瓜叶的木架下,时不时伸手扯一把细小的黄瓜藤。 小草掰开?大而绿的瓜叶,木架上吊着短短的黄瓜,还没有长大, 她招唿蔓蔓也过来看,小声?说:「你吃不?」 「吃, 」蔓蔓趴在小草耳边悄悄道。 小草眼下胆子也算是?大了起来, 上手拧下那根黄瓜, 表皮刺刺的, 她还放身上擦了擦。 啪的一声?, 她两手使劲给黄瓜掰成两段,长短不一。 她把长的塞到蔓蔓手里?, 自己拿了短的, 两个娃坐在旱柳树荫遮蔽处, 吹着微凉的风, 听时不时传来的虫鸣, 树上的鸟叫,再啃一口水灵灵的黄瓜, 多么惬意。 结果咬了一口黄瓜,蔓蔓呸呸吐出来, 她指着自己嘴巴,「麻麻的。」 小草也吐出舌头,整根舌头都?发?麻,她哭丧着脸,「不好吃。」 「哈哈哈,青禾虎妮你瞅瞅你家?这两个,」宋大花拿了麸子出来给鸡吃,正好瞅见了,立时大笑起来 。 虎妮叉着腰走出来,「咋了咋了?」 「那刺瓜还没熟,偷摸搁那摘了来吃呗,估计麻嘴了,」宋大花笑得不行。 虎妮舒了口气,上手提着俩娃进屋,喝水漱口,蔓蔓和小草互相?瞅一眼,低头老实挨训。 训完后,蔓蔓不死心地问,「那啥时候能不麻人呀?我吃不麻麻的。」 「你每天?数,数个十天?就不麻人了,」姜青禾拿指头点点她的脑袋,一天?天?净想着吃了。 四婆乐呵呵地说:「刺瓜没好,婆婆给你们吃桃好不好?」 她说着扶着桌子站起身,走到那矮小的柜子旁,打开?取出放在盆里?尖上嫩红的桃子,是?本地的六月桃。 四婆那住镇上的儿子托人捎了几个回来,刚到手时还硬生生的,捂了几天?总算放软了。老太太捨不得给自个儿吃,虎妮也没份,硬是?要留着给娃尝尝鲜。 她递给虎妮,吩咐道:「你去洗洗,洗了分给几个娃吃,还有多的,切了叫青禾几个也尝尝。」 虎妮干脆应声?,她馋这桃子很?久了,可惜她娘盯得紧,半点腥也尝不到。 「手上活计停停,来吃桃了,外头那几个伢伢子,别瞅那架上的葫芦花了,进来领个桃,」虎妮切了桃走出去招唿。 一时踮起脚瞅葫芦藤上有没有小葫芦的二妞子和虎子,各自推了一把,嬉闹着往里?走。 徐祯则和王贵满头大汗地从猪棚里?走出来,他俩闲不住,给四婆家?那猪棚做了个简易棚顶,免得大热天?晒得猪生热病。 宋大花则给鸡餵完麸子麦粒,掸掸身上的鸡毛,拿着盆进门,她手脏,虎妮还给她塞了一瓣桃子,甜软水润。 大人自己拿了切瓣的桃子,几个娃都?捧着个大桃子又啃又咬,吃的汁水煳了嘴巴也煳了满手。 吃完各自瞅了眼,都?扑哧笑起来,一起闹着去洗手洗脸,回味着桃子的味道,真甜呀。 然后排排坐在树荫下晾手,结果瞅到了跳过来的蚂蚱,又扑上去捉蚂蚱,没捉到也不恼,转头去扑蝴蝶。 玩够了等听见开?饭了,蔓蔓才顶着满头汗和一双小脏手跑过去,姜青禾瞅她那埋汰样,教给徐祯让他管管。 徐祯能说啥,给她换了汗巾和带她去洗手呗,等他俩弄完,院子里?大榆树下人早就坐满了。 今天?吃青除了有磨出来绿色的麦索儿,四婆还蒸了杂粮饭,青稞跟红豆混煮,红豆糯得开?花,青稞饱满弹牙。 四婆种的西葫芦正嫩,炒了一大盘,姜青禾则采了菜地里?的青辣椒,再不吃等红辣子熟了,青椒也过季不能吃了。 她做了青椒肉丝,剩下的则放火炉上烧,烧的青辣椒表皮发?黑,逐渐蔫巴。捋下那些焦黑,青辣椒的内里?照旧是?绿的,放盆里?倒点醋、酱和盐,那股爆出来的辣味,香得不行,特别下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当然小孩受不了辣,另炖了碗水蒸蛋和烧肉。 大伙围在树下的桌边,有旷野上吹来的风驱散了热意,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犒劳农忙时节的疲惫。 吃了饭一起帮忙收拾碗筷,又哄着一道去姜青禾那磨新面,试试她新买的石碾子。 「婆,这回我磨了头茬面,再来个二面吧,」姜青禾拍拍边上鼓鼓囊囊的袋子,笑眯眯地说。 四婆也笑,打趣她,「今年你收了那老些麦子,七八亩有个十七八石,咋还省了?」 「你们瞅瞅她,去年刚来这,还没田嘞,收了几斗麦子只?磨一茬,那麸子俺都?不捨得给鸡吃,」四婆回想时那时,脸上笑意更深,「眼下收成好了,这丫头倒抠搜起来了。」 宋大花也揶揄她,「咋滴,你往前不是?说,宁叫肚里?流脓,不叫嘴里?受穷,怎么这会儿不吃好了。」 姜青禾说得理直气壮,「跟你们学的,我会过日子了阿,那句淡淡长流水,酽酽不到头,你懂不?」 这话说的几人拍腿大笑,要知道往前姜青禾山里?的野菜也不晓得采,山货搁哪摘也不知道。一瞅她们家?跟湾里?人压根不同,农闲也要隔几天?吃顿肉,用油更是?不节省,农事上马马虎虎,一根瓜秧子上的生瓜蛋子。 可只?有姜青禾知道,刚来那半年多,算不上正经?过日子,习惯和生理心理都?接受不了,更多的像在玩闹中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片土地。 但现在她要长久打算,她得好好过日子阿。一斗麦子出五六升头茬面,要是?取了头面后再磨那叫二面,二面开?始发?黄,但口感也还成。 往前不管蒸馍馍还是?做面条,姜青禾都?用头茬面,又细又白?,口感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面粉,可也算不上太差。 眼下想来,磨个二茬面,除了口感差了些,颜色偏黄外。但是?能多出一两升,这一两升面就算天?天?吃馍馍,也能叫三口人吃上十来天?。 从下地干活后,等一季麦子从秋播种到下一年春返青,夏收穫的过程实在漫长,尤其经?歷了稻子生虫害,她真正明白?什么是?靠天?吃饭,一年间会粮食丰产,也可能顷刻绝收。 她无法保留以前吃好喝好的想法,现在她会想,宁叫嘴巴受点亏,也要肚子能填饱,不过底线是?能吃差一点点,但不能吃太差。 姜青禾看着石碾子旁的麦子,她眉眼弯弯,「磨呗,就二茬面阿,麸子也得留着了,餵猪正好。」 「得嘞,」虎妮撸起袖子,「给你们露一手哈。」 推石碾子是?很?要技巧的活,它只?能顺着推,一倒着整个碾磙就得倒下来。 而且劲使得不好,使得不到位,谷壳没碾不碎,使得太用力,那谷壳全?碾进去了。 麦子放得多也不成,要是?放得多堆起来,那上头米仁碾得极碎,下头的米还没碾倒,放薄薄一层也不行,那太浪费人力了,而且一碾米全?碎了。 这得两个人打配合,一人推碾棍,一人帮着用小扫帚扫米,这样碾出来的米才能放石磨里?磨成面粉,当然用碾子碾也成。 虎妮推着碾棍,她喊:「徐祯你们两口子都?来学学,以后可得自己来碾。」 徐祯拿着装满麦子的簸箕走过来,说了句,「那拉后院那头马骡子也过来学学,以后它也得拉。」 姜青禾白?了他一眼,「去你的。」 虎妮笑嘻嘻地说:「听得懂人话就拉过来呗。」 蔓蔓站在石碾子边上接了句,「骡子只?会阿哼阿哼地叫。」 她给演示了下什么叫骡子叫,双手搭在腰间,脸颊鼓起,鼻子出气,哼哼了好几声?。 叫大伙笑得直捂肚子,蔓蔓还一头雾水,马骡子就是?这样叫的阿。 笑完后得趁着天?还亮早点黏米磨面,小院里?石碾子轱辘轱辘转动,石磨磨出微黄带着麦香的面粉,筛子筛掉麸子,白?色尘雾扬起。 直到霞光披满整片天?,又渐渐消逝,天?色墨墨黑时,小院暂时恢復平静。 新面装进了皮口袋里?,和晾晒好的麦子一起叠在了大轱辘车上。 等隔日起早,姜青禾给蔓蔓穿上了白?色背褡子,罩了件新做的浅黄色系带外衫,重染的米黄色裤子。 她自己也换下灰布外衣,和徐祯一道穿了件毛蓝布做的衣裳,毛蓝布是?去镇上买来的,染坊没有蓝靛,也没有细布,压根染不出来。 今天?去草原祭敖包,不能穿得太灰扑扑,要穿的鲜亮些,红色太艷,蓝色正好。 等娘俩弄好,徐祯从四婆家?借了马骡子回来,套好绳在门外喊,「苗苗,你们好了没?」 姜青禾让蔓蔓先出去,她半掩上门,晚点宋大花得过来黏米磨面,还得帮她餵下猪崽,索性就不关了。 两头马骡子拉着摞得老高的麦子,明显有些吃力,徐祯还得时不时停下来给它俩餵鲜草和黄豆。 尤其进了草原,两头马骡子低下头嚼食鲜草,不管徐祯咋扯缰绳,死活不愿意走,痛痛快快吃得这一圈草秃得露出土壤,才迈开?步子往蒙古包那边赶。 等高到小腿肚的草渐渐低矮直至被碾平,新的蒙古包驻扎地到了。 不等马骡子停稳,胖胖的满都?拉婶婶手里?还挤着羊奶呢,一时惊喜万分,手劲大了些,挤得母羊又重又长地咩了一声?,后腿蹬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满都?拉婶婶连忙放开?手,站起来抹抹手背,她没跑上前,而是?跑到一座很?大的蒙古包前喊,「青禾来了,麦子也来了!」 毡布被掀开?,从里?头齐齐探出好些脑袋。 小梅朵钻出来,又蹦又跳地喊,「真的来了。」 阿拉格巴日爷爷抚着长鬍子,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是?啊,不止麦子来了,牧民选出来的歇家?也来了阿。 在今天?这个神圣的日子,土默特部落分支的牧民祭敖包、祭神,告诉长生天?,他们草场有了歇家?。 他盼着,歇家?能让草场牧民过上好日子。 第80章 欢宴 粮食的?到来?总是让人欢喜的?, 可大人的?高兴是有度的。她们只会摸着鼓鼓囊囊的?毛口袋,一同憨厚地笑着,再说声能吃碗油炒面了。 可孩子的?欢喜是做不了假的?,那些今日穿得鲜亮的牧民小孩则笑嘻嘻扑在粮袋上, 他们围着大轱辘车, 唱起欢快的蒙古歌谣。 直到小梅朵戳戳皮口袋, 她问?蔓蔓,「这也是麦子吗?」 蔓蔓摇摇头,她做了个手?摇石磨的?动作,并讲解,「是磨出来?的?面粉, 小梅朵姐姐你知道面粉吗?」 「面粉给额们吗?」小梅朵眼神亮晶晶的?。 蔓蔓重重点头,她说话添油加醋加了自己的?意思, 「娘说给你们, 叫阿妈们今天做给我们吃, 要吃糕糕。」 姜青禾恰好听见, 她愣了下, 戳了戳蔓蔓的?脸,小坏蛋净胡说八道。 想跟小梅朵解释的?, 结果小梅朵早跑到边上, 用了吃奶的?劲硬拉着吉雅姐和乌丹阿妈过?来?, 她急急地说:「面, 面粉, 来?看面粉。」 「啥面粉哟,」乌丹阿妈被她拉得往前, 不解地问?。 姜青禾拍拍那竖着的?好几个毛口袋,「诺, 昨儿个磨的?新面,给你们的?。」 「啥?」乌丹阿妈不敢相信,她瞪大了眼睛。 吉雅则勐地扑过?去抱住了姜青禾,姜青禾差点被她扑了个趔趄,站稳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实大多蒙古牧民?并不爱拥抱,他们表达友好的?方式虽然也热情,却很少有贴身拥抱。 吉雅是太?兴奋了,她脸蛋红扑扑的?,她说:「感谢你为草原为大家带来?粮食。」 对?于?一个逐水而居,四季转场靠牛羊过?活的?游牧民?族来?说,粮食的?重要不亚于?牛羊马。 牛羊不能随意宰杀,羊奶也不是天天都有的?,他们想要粮食,但却没法种植小麦、水稻等农作物,连种植青稞也是採取了借荒的?方式。 借荒是借秋收后不耕种的?荒地,大多在贺旗山脉处,他们会去借来?种青稞,给户主一笔羊毛或一张皮子作为报酬。 但是他们也不怎么照料青稞地,一亩地可能连一石青稞也出不了,碰上黄毛风席捲的?天气,当年的?青稞收成几近于?无。 只能用羊和皮毛换取价格高昂的?粮食,平西草场的?这群牧民?很少出草原,也甚少会到镇上去,他们会去蒙边市集,但一年也只去一两次。 更依赖于?驼队,希望他们能带来?粮食。但除了上一年,其他时候牧民?们都被压价,比如以前一头羊羔换五斗面粉,一张皮子一把挂面。 这也是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歇家的?原因阿。 所以吉雅的?激动,乌丹阿妈的?失态,以及后面牧民?阿妈和大叔们的?抚摸粮袋时的?神情,那都是对?粮食得渴望。 姜青禾很能理解。 之?后她被大伙热情地请进了最大的?蒙古包内,里头用着不知名的?花草装饰了角角落落,她能认出来?的?只有绿色的?柳条。 红漆桌子上摆了一盏牛乳和一大碗酸奶,姜青禾问?都兰,「这是做啥的??」 都兰打理着自己的?辫子,她偏头看了眼说:「那呀,是昨天日头出来?时,阿拉格巴日爷爷用来?表祝福的?。」 她怕姜青禾稀里煳涂,解释得清楚点,「阿拉格巴日爷爷是额们土默特小部落的?头人,每年由他来?往羊羔牛犊、毡房和小孩洒牛乳和酸奶,表示平安祝福。」 这是他们部落祭敖包前的?仪式,一定得在日头升起时做,但祭敖包又得在日头升起前开始。 都兰又指着蒙古包内装饰的?花草说:「除了蒙古包得放花草,额们栓幼畜的?木桩也得缠绕呢,晚些祭了敖包你就能瞅见了。」 没说一会儿,穿着新衣新帽,颳了鬍子的?巴图尔来?找她,「快来?,祭敖包就快了。」 都兰推她一把,「你赶紧先走,别误了时辰。」 姜青禾也没来?得及说啥,赶紧跟着巴图尔出去,往后头蒙古包驻扎那片高出地面的?小山包走去。 她想找找徐祯和蔓蔓,视线所及全是身着盛装的?牧民?,他们都换了压箱底的?衣裳,颜色虽然不够鲜艷,可能瞧出来?他们对?祭敖包的?重视。 祭敖包一般在山坡或者是丘陵上进行,按照巴图尔的?说法,在他们土默特大部落里,会骑马,赶着勒勒车,半夜前往很高的?山峰祭敖包来?求雨,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在这没法子,只能找到个小土包,但是你放心,别的?不说,额们还请了喇嘛来?念诵,保证长?天生能够听见,」巴图尔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姜青禾瞅着越来?越近的?山包,那中?间一个大敖包,旁边用石头搭了十二个小敖包围在一起,像是一座实心塔。 其实敖包在蒙语里,就是堆子或鼓包的?意思。 敖包上还插了树枝,中?间插了一根长?杆,上头系了很多写着经文的?布头,还有栓了牲畜的?毛角。 巴图尔说其实敖包下面还埋了药物和谷物和牛羊角,对?他们来?说珍贵的?东西,这会增加神灵保佑这片土地的?力量。 至于?为啥插树枝,他说得理直气壮,「树木会吸引雨水阿,额们祭敖包也是祈祷雨水降临,万物丰收阿,当然还有牲畜阿、人啊平安嘛。」 他说的?时候表情神圣,姜青禾对?于?人家的?信仰也尊重并理解。 牧民?们一手?握着石头,另一只手?拿着柏树枝,全都站在敖包的?前左侧,右侧是给诵经的?喇嘛和祭敖包的?阿拉格巴日站的?。 姜青禾站在左侧最前边,她没有参加过?祭敖包,最多是学过?这个词。当初卖皮子时要让他们请她做歇家先对?着长?生天发誓,也是不想以后突然被别人撬墙角。 因为她对?没有合同也无契约的?要求,很没有安全感。但在她的?想法里,只是牧民?们集体立个誓言就过?去了。 可她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祭敖包祭拜山神,这个隆重而又重要的?日子里,请她成为歇家。 她手?指紧紧蜷缩,心口砰砰直跳,注视着穿着红布衣的?喇嘛诵念经文,而长?者阿拉格巴日他对?着敖包,虔诚地念蒙古朗诵调。 「天父地母赐予我们, 六畜兴旺,五谷丰登。 福来?!福来?!福来?! 敖包风水保佑我们 ……」 伴随着喇嘛悠悠长?长?的?语调 「啊,长?生天,先祖之?灵 庇护众生,求昌盛,求繁荣」 「啊,长?生天,先祖之?光 日精月华,庆丰盈,祝辉煌」 一声声像是来?自远古的?祭祀,庄严而凝重,那么空旷的?草原,连风声都驻足,只有诵经和说祝赞词的?声音。 有人端了宰杀好的?牛羊上来?,放在敖包前,姜青禾知道祭敖包总有四种法子,一是最隆重的?血祭,即把选出的?牛羊宰杀,他们认为只有用牛羊才能报答天地的?恩情。 另外?则是洒牛奶、马奶酒的?酒祭,和往架起来?的?火堆里扔牛羊肉的?火祭以及对?牧民?压根办不到的?玉石来?祭拜。 牧民?轻易不会宰杀羊,更别提牛了,所以姜青禾看着端上来?的?牛羊头时,她愣楞地看了很久。 以至于?阿拉格巴日长?者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反应过?来?,老人笑容和蔼,他说:「来?吧,来?向长?生天祷告,成为土默特小部落的?歇家。」 「走到这里来?,走到敖包的?右侧来?。」 阿拉格巴日的?声音温和,他的?神情庄重,双手?捧着白色和蓝色的?哈达,面对?敖包,他念了一段词,大意是跟长?生天发誓,又用蒙语说了姜青禾的?名字。 接下来?要求姜青禾跟着他念。 「抱以真心、不矇骗、不欺瞒」 「希望你能给土默特小部落带来?,安稳的?日子。」 姜青禾念完一怔,她微微侧头看了眼旁边的?老人,她以为会富裕再者是丰衣足食的?生活。 可是阿拉格巴日没说,他只说安稳。 一个游牧民?族祈求的?安稳。 老人并不解释,他微笑着面对?姜青禾,喇嘛上前将?白色的?哈达对?折开口,平放在她的?掌心,那是蒙古族人对?尊贵的?客人献礼。 白色的?哈达代?表世间一切美好的?寓意,而喇嘛放蓝色哈达时,他说:「永恆。」 其实蓝色哈达还有智慧、健康以及忠诚的?意思,在这里献给她,只是想说希望她和草场的?关系永恆。 姜青禾从来?没有哪一刻,有像现在这样被重视过?,她站在敖包前,她的?目光略过?敖包看见了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金黄的?太?阳。 她的?眼睛里雾蒙蒙的?,在那样明亮的?阳光下,她好像看见奔涌而来?的?真心,以及只要她转过?去,就能瞧到纯粹的?眼神,朴实的?脸庞。 她低低说了一句,随风消散在空中?,她想只有自己知道,刚才做下了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也许从此刻开始,歇家这件事,不再是她随时可以扔下的?东西,是必须为之?奋斗的?责任阿。 那是连在长?天生前,连对?她的?要求和期盼都说得那么温柔慈和,不要求富裕,只求安稳。 她没有办法不动容。 阿拉格巴日老人笑着面对?左侧的?牧民?,他拿过?盛满酒的?银碗说:「今年让额们土默特小部落的?歇家,走在额的?后面,先祭敖包!」 「赛音!」大伙欢唿。 姜青禾怀揣着难以平復的?心情,将?哈达披挂在脖子上,拿过?酒杯跟着阿拉格巴日老人顺着敖包走。 在她的?身后是紧随着她的?牧民?,他们将?酒或是鲜奶一点点倒在敖包上,顺着敖包走三圈,叩拜将?带来?的?石头和柳条放在敖包上装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祭敖包结束,但与?此同时迎来?了玩乐盛会。 盛会开始前姜青禾去将?哈达拿下来?放好,她一个人坐在蒙古包里,低头瞅着那蓝白两色的?哈达。 从外?头挨个蒙古包找遍的?徐祯,掀了帘子后瞧见她时,松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他温声问?:「害怕了,我伟大的?草原歇家。」 姜青禾转过?头,嘆了口气,把汗都浸湿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上,她悠悠地说:「感受到了吗?这都是源源不断的?压力。」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平庸,但她认为自己平凡,偶尔有小聪明,她有时候会想,真的?能做好吗? 徐祯此刻告诉她,「当然能做好了,就算他们不相信你时,我会一直相信你的?。」 比如帮她擦去手?上的?汗水,比如成为不了她有力的?助手?,那就做她身后可以停靠的?港湾。 又或者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拉起她往外?走去,不要担心前路怎么走,就一直往前。 去瞧瞧这个美丽草原的?盛会。 欢唿声似浪一般平涌又逐渐升高,姜青禾平復心情后,拉着徐祯挤进人堆里,此时进行的?是赛马。 小部落的?赛马也是不成啥气候的?,只能走马赛,像大部落搞的?跑马赛,让马来?回跑二十公里,先回来?的?算赢。 那他们做不到,他们的?马比他们自个儿还矜贵着哩,压根不捨得折腾。 走马赛也不是就让马随便走走的?,先大步走上一段路,再小步,最后快步走一大段路。 先上场的?五匹马已经开始大步走了,马蹄子迈得飞快,可守在前头看得大伙直笑得停不下来?,有一个还笑趴下了,在草地上滚了两圈。 其他几匹马都好好的?,只有安木日的?小伙子,他的?马压根不听他使唤,叫大步走,它?非得立在那不动。 倔脾气上来?了,任安木日拿鞭子抽它?,就是不动,还趁他下来?时,屁股一侧歪重重撞了他一下。 安木日踉跄着四脚朝天倒地,袋子里的?糖块洒了出来?,这匹马还屁颠屁颠跑过?去用舌头舔舐,尾巴甩得起劲。 可不叫大伙看得笑个不停,有的?捂着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巴尔雅大婶狠狠跺脚,「哎呀,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这傻儿子,纯叫大伙看笑话了。 第一批赛马结束,第二批倒是走得各有各的?姿态,姜青禾还跟徐祯点评这几匹马哪匹马好看。 这对?无良父母,完全把蔓蔓託付给都兰了,享受一下并不算二人的?二人世界。 至于?都兰带着蔓蔓在做啥,她带着蔓蔓和小梅朵在空旷的?草地玩谁打滚打得多,打得远。 她的?妹妹琪琪格不吱声,在旁边坐着,时不时瞅一眼,偶尔翻个白眼。 都兰还从班布拉那借了一匹小马驹,抱着蔓蔓坐上去。 蔓蔓压根不怕,还摸摸小马驹,「你乖乖的?哈。」 她可是连骆驼都骑过?的?。 只是小马驹跑不起来?,蔓蔓只坐了会儿,她闹着说:「都兰姐姐,都兰姐姐,骑大马好不好?」 她害怕小马驹被她坐扁了,她想骑大马,骑高高的?大马呀。 「好啊,小梅朵你骑不?琪琪格你呢?」都兰去牵了自己的?大马过?来?,她挨个询问?。 小梅朵刚才打滚,将?自己的?身体捲起来?太?使劲,此时累得慌,躺在琪琪格旁边,她伸出一只手?摇了摇,意思是她不去。 琪琪格抱着自己的?双腿,她默默盯着都兰和蔓蔓看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两个字,「不去。」 都兰摊手?,她一把抱起蔓蔓坐在马上,自己撩起蒙古袍子,利落地翻身上马,她环着蔓蔓说:「她们不去拉倒,姐姐带你跑马去。」 在此时夏季牧草正丰美的?草原上跑马是件很畅快的?事情,席捲而来?浓重的?青草味,此时不算热的?日头。 偶尔踩过?几个浅水泡子,会溅起一团水花,惊动喝水的?鸟儿扑腾翅膀飞走。疾驰在草原上,蔓蔓忍不住伸出双手?,她想抓住风。 风却从她指缝中?熘走,撩起她细碎的?头髮,捲起她的?衣角,她仰望着洁白的?云朵,迎面扑上一团的?风。 她笑得两颊都泛起了红,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手?臂胡乱挥动。坐在马上奔跑跟坐在大轱辘车上慢慢行驶所瞧到感受到时不一样的?。 要是问?蔓蔓,她会说:「风不一样。」 跑马时的?风很快,可坐在车上时的?风吹得人想睡觉。 要回去时蔓蔓很兴奋,她说:「以后我也要骑大马,要跑很快很快,走很远很远。」 都兰拍拍她的?脑袋,「哎呀,你的?口气可真不小啊。」 「我本?来?就不小,」蔓蔓笑。 等跑马回去后,都兰没带蔓蔓去看射箭,那玩意小孩现在还不能玩,只是带她又去看摔跤。 蔓蔓捂着眼,她说:「哎呀,不好看。」 她扑哧坐下,往后一倒,喊道:「我也摔倒了。」 叫都兰哭笑不得,只能带她去看射箭,蔓蔓对?射箭很有兴趣,边上每射出一箭,她都给来?个biu的?声音。 她还对?都兰说:「我爹会做,我叫我爹做给我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射箭多好玩啊,可比摔跤有意思多了。 也就是在今天起,蔓蔓又有了两个远大的?目标,一个是要骑大马,一个是射箭,她觉得很威风。 别瞅她个子小小,可志气却不小。 至少姜青禾听到她远大的?志向时,笑出了声,蔓蔓哼了声,「我以后就是要骑比大鬍子叔叔还高的?大马,射比我腿还要粗的?箭。」 「好,有志气,」徐祯睁眼说瞎话。 蔓蔓缠着他,「那给我买大马好不好?」 姜青禾没有直接拒绝她,反而说:「再等等。」 她总不能说,你老娘我现在还掏不出这笔钱买小马驹吧。 白天热闹中?又带着啼笑皆非的?摔跤、赛马和射箭结束了,晚上大伙在蒙古包外?架起了火堆,烤起了香喷喷油汪汪的?牛羊肉。 姜青禾被塞了一大串红柳钎子插的?牛羊肉,一大块很厚实,她咬了块,唿唿哈气。一咬开里有爆油,吃牧草长?大的?羊肉鲜嫩,而且没有膻腥味。 牛肉烤得焦焦脆脆的?,切的?又没那么大块,一咬一个正正好。 她刚想把手?上的?分?点给徐祯和蔓蔓,结果徐祯被巴图尔拉着过?去喝马奶酒了。蔓蔓则跟都兰还有小梅朵几个坐下一起,喝着甜奶茶,吃着肉丸子,她都坐不住,还得靠在琪琪格身上。 姜青禾又塞了口牛肉,然后她被吉雅和乌兰架起来?,两人拉她起来?,「走,去唱歌。」 「哎,等我吃完,」姜青禾的?抗拒多么无力,她只想把羊肉串吃完,冷了就不好吃了。 结果被拉着跳起了舞,她心不在焉,还惦记着她那没吃完的?牛羊肉串呢。 不过?到后头,喝了点大伙递过?来?的?马奶酒,她也玩高兴了,坐在那听乌兰巴日拉马头琴。 吹着草原唿啸疾驰而来?的?野风,她大笑着拍手?,和大伙一起唱欢宴, 我们今天的?集会,是老天赐予的?幸福; 把美妙的?乐曲,献给众位享受。 又一同唱起了春暖融融: 盛夏三月好时光,原野碧绿百花香。 情投意合的?友们,同饮奶酒多欢畅。 最后她喝完一碗马奶酒,彻底栽倒在毛茸茸的?草被,醉了还要唱:今宵我们同欢宴,玛呶斯哉~ 等到第二日醒来?,欢宴结束,天光大亮,姜青禾揉着脑袋,徐祯给她盘头髮。 一盘好她往外?走,还又弯了点身子说:「我去找长?老谈事情,你再去给大伙瞅瞅木桶啥的?,带上蔓蔓阿。」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往阿拉格巴日老人的?蒙古包走去。 她要跟他说,关于?做歇家的?分?成如何。 以及跟他商量,今年新收的?春毛买卖问?题。 第81章 巴达荣贵 去找阿拉格巴日长老的路上?, 牧民们早早起了,蒙古包的穹顶飘出阵阵炊烟,草场有羊的膻腥味和牧草的味道,夹杂着油炒面的香气。 不远处的草原上?, 牧民大叔布林都冷手持棍子?, 赶一群大尾羊走进密密的草里, 前往更深处的北海子?,带羊去舔舐盐硷土。 也有让牛拉着勒勒车,去草茂盛的地方,割下青草晒成干草,堆成草垛子?, 以备秋冬草木枯黄不时之需。 吉雅和乌丹阿妈拉了羊,正放桶准备挤奶, 瞧见姜青禾过来, 吉雅跑过来跟朝她打招唿, 「图雅, 来喝羊奶。」 姜青禾听到这个新的称唿, 还是有点陌生。是的,在祭敖包之后, 牧民们知道姜青禾没有蒙语名字, 特意请阿拉格巴日长老给她取一个。 在往常没有向长生天祷告前, 他们还可以用蒙语青稞代替青禾来称唿姜青禾, 但确立歇家后, 那便?显得不庄重,也总不可能一直喊她歇家。 长老给她取了两?个名字, 即在庄重场合叫的麦丽丝,这个词是蒙语柏树的意思。 柏树之于这个游牧民族来说, 是神圣的树种,他们对它崇拜敬畏又天然喜爱。所以祭祀的时候,常用柏树的树枝和树叶进行?祈福和祷告。 这个名字,背后也代表了牧民对她如?同?对柏树的复杂感?情。 另一个是图雅,光辉明亮的意思,很普遍,所以叫起来显得很亲近,好像她就是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 当然也不妨碍其他牧民会另起名字喊她,比如?:唿斯乐(希望)、巴西格(依靠)。 有了蒙语名,她跟草原的羁绊又深了。 姜青禾摇头,她拉了下吉雅的手,「我要去找长老,晚点来喝,我要喝温达茶的哈。」 「真给你做了,你要来吃的啊,」乌丹阿妈刚挤好小半桶的奶,她直起身抹抹自己?沾了奶液的手,脚步却要往蒙古包里头去。 「我说笑的,乌丹阿妈你可别煮,」姜青禾忙摇手,赶紧熘走了。 结果路上?路过好些?蒙古包,有牧民阿叔热情招唿她,「图雅,来额这儿坐会儿 」。有牧民阿妈急急忙忙出来,喊她图雅、图雅,然后塞给她一大块奶皮子?,甜滋滋香喷喷的。也有听见声走过来,不由分说将盛了酸奶的碗硬递给她,叫她喝一碗再走。 等走到阿拉格巴日长老的蒙古包前,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浑身都是股奶香气。 站在边上?想散散味道再进去,结果蒙古包内长老和蔼的声音传来,「是图雅吗?进来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姜青禾忙掀了毡布进去,长老坐在红漆小桌旁,点点边上?的位置,意思让她随便?坐。 其实在蒙古族的话,要是客人上?门?,座位是很有讲究的,不能胡乱坐,但长老压根没把她当上?门?拜访的客人。 「早早听见大伙的动静,奶茶不给你倒了,都喝饱了吧,」长老一副瞭然的神情。 姜青禾也坦然,「大家都想着叫我吃点,要是长老你叫我吃茶,当然得喝。」 长老笑着微微摇头,抚着白鬍子?,他声音温和,「找额来谈歇家的事吧,不如?先谈谈这个小部落能给你什?么。」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眼神却温和,说话也不疾不徐,没有蒙语说起来的急速感?。 「额们草场只有牛和羊,以及大家饲养牛羊的本事,能给你的也是牛羊,和不藏私的养牲畜本事。」 听起来很贫瘠,他甚至没有用过多的语言去描述,因为他们拥有的东西本来就。 长老当然能够多说一些?旁的,可他觉得没有必要,他们只想拿出最好的东西来。对于游牧民族来说,牛羊乃天赐,这才是最好的。 长老最后说:「部落的大伙只想让你卖出羊和皮子?,能换来砖茶和一点粮食。」 姜青禾瞭然,不过关于待遇问题,她得将话说在前头,不能随意有啥给啥,这样迟早会乱套。 「我想请您叫大家一起过来商量,关于买卖牛羊皮子?以及羊毛等等的问题,当然我也很想跟大家说,我当上?歇家后,能给部落带来什?么。」 这个腹稿姜青禾没打,她从昨天起琢磨得很明白了。从图雅的名字开始,她知道,牧民和她不是僱佣关系,她更相当于是他们的伴当,是领路的,也是伙伴和朋友。 不纯粹是利益关系。 长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让她稍坐会儿,自己?起身去叫人,没过多久听见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 稍后,除了外出放牛羊的三五个人,草场上?三十几户人家七八十人,挤挤挨挨或靠或站,挤满了这个最大的蒙古包。 牧民身上?的味道并?不算好闻,充斥在蒙古包的角角落落。而且即使?能够忍受汗臭味和膻味,也无法站那么多人,最后还是移到了空旷的草原上?。 他们随意撩起袍子?分散坐下,中间空出个位置给姜青禾,都没有吱声,他们神情庄重,力图等会儿不被旁的东西吸引。 比如?蹦过来的蚂蚱,旁边羊圈的嘶鸣,天上?浮动的云彩,以及时不时穿过云层的日光,坐在外头讲事情,真的很容易分神。 不过等姜青禾开始说话后,他们完全忘记了这一切能干扰他们的东西,什?么蚂蚱,三五只跳到腿上?都不带理的。 「昨天没时间说,今天想说,很高兴能成为草场的歇家,也很感?谢你们把牛羊和皮子?全都託付给我。」 姜青禾面对旁边的一双双眼睛,她流利地说完,伸手压了压被风撩起来的头髮,接着往下说:「当然我们中原人有句古话,叫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等会儿我有啥说得不中听的地方,你们可别拿唾沫喷我。」 她说着玩笑话,听懂的顿时笑开,巴图尔咦了声,「你可快说吧。」 「首先,关于卖出皮子?或是羊后,给我什?么东西,这个得说清楚了,亲兄弟也得明算帐。我知道大伙都是很朴实的人,不讲那些?虚的,可想要永恆,要长久就得这样。」 姜青禾说得很委婉,甚至转换了词语,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说。说得难听点,别考验人性,感?情能绑架一时,但只有利益才是永恆的。 她也没有办法,一直能保证自己?的初心,能在茫然时想起昨日时被珍重的感?动。 「图雅,」牧仁大叔从后侧方站起来喊,「你只要说,额们会同?意的,额们都坐在长生天下,骗谁也骗不过祂。」 他说完后,坐在草地上?的牧民齐齐望天,表情更加严肃,仿佛他们此刻在接受长生天的审判。 姜青禾也被感?染,她让自己?不要再说笑,而是跪坐起来,她面对这一侧的牧民说:「到时候我会做一个帐册,每一家卖出多少皮子?、羊、羊毛又或者是其他的,我都会记在上?面。」 「我希望你们能挑出一个能写能看懂蒙语的人,跟我一起写。」 与其说是跟她一起写,不如?说是,监督她。 一听这个要求,牧民们顿时泄了气,相互看看,哪有会写又能看懂蒙语的人,他们当中连长老对蒙语也只认识一星半点。 莫德格大妈说:「你记吧,额们信得过你。」 「是啊,图雅,额们都信你的,」吉雅也说。 可姜青禾坚持,不行?的,她一个人记,万一哪里有错漏或是其他的增多减少,但都是对信任她的牧民不负责任。 都兰咬着嘴唇,她很犹豫,又忍不住望向旁边被她强行?拉来的琪琪格,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问,「你想去吗?」 琪琪格她揪着旁边的牧草,没有正视都兰的眼神,逃避地望向了地面。 她闭上?眼,会想起去年时,跪坐在草地上?的女人,给了她一只草折的小马,告诉她,要走过当拉山。 这件事都兰都不知道,琪琪格忍不住抬头看着还在说话的姜青禾。她身上?有额吉的味道。琪琪格终于点了点头,她伸出手去勾都兰的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都兰反覆看她,用眼神询问,「真的可以?」 直到琪琪格明确地点头,都兰才喊了声,「图雅,看这里!」 正在听姜青禾说话的全都转了过来,都兰咽了咽口?水,她抓起琪琪格的手,大声地说:「琪琪格可以,她识得蒙文,也会写,你们等等。」 都兰将手撑在地上?,一骨碌站起来,甩开两?只胳膊,飞一样地沖了出去,在蒙古包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叠粗糙麻纸,又急匆匆跑回来。 直接将纸都塞到姜青禾手里,她跪在草地上?,喘得厉害,头埋进草地上?,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那都是琪琪格写的,额吉以前有教过她,额没用学不来,她会写很多的蒙语。」 都兰抬起头,她脸上?通红,额头有细密的汗水,可她的语气昂扬,眼神明亮,「琪琪格她可以的,她很聪明,记帐你教教她,她肯定会的。」 姜青禾小心将那一叠纸给铺展开,一张张看过去,纸上?的蒙文不说写得有多好,但是能认出来每个词,上?面写得最多的就是额吉和阿布。 她看着琪琪格,扬扬手里的纸,然后将它交给了坐在旁边的长老,询问他,「由琪琪格来跟我一起记帐可以吗?虽然她年纪小了点,但正是聪明的时候。」 长老也看了眼琪琪格,这个明明十五岁却瘦弱,沉默寡言,在一众孩子?里都极为不显眼的。连刚才都兰说起来时,大伙没一个敢相信的,她们说的每个字词都在否定这个孩子?。 但琪琪格只是揪着草,她的眼睛也自始至终没有抬起过。 「由琪琪格来和图雅一起,这事先到这,图雅你先说,」长老说完,底下的质疑声便?也少了。 姜青禾把纸小心收好,交还给都兰,不动声色瞟了眼琪琪格,继续道:「有了帐本后,我也会在上?头记下,到最后看记下的数量,也就是每一户总共卖出十张皮子?,要给我一张皮板,卖出二十张,那皮板换成两?张羊羔皮,三十张则要给两?张好皮子?,得是大的山羊冬皮或是绵羊冬皮,…」 她说完,问众人:「卖出去的不管好皮子?还是皮板都算单独一张,两?张羊羔皮算一张,这样成不?」 乌丹阿妈拉着其他阿妈头凑头说了许久,就这个皮子?换法,她们觉得姜青禾反倒亏了。 姜青禾笑着摇头,「我咋会亏呢。」 那么多户,每家给她一张皮子?,三十来张都能做多少靴子?和袄子?了,人要是再贪心,那真的说不过去了。 皮子?的事情在热烈的交谈中定了下来,稍后回去她都会写清楚。 然后说到了卖羊,从去年冬她就想成为个羊大户,到今年夏了,她手里还只有一头羊,想想真叫人难过。 「关于羊,羊羔和成羊的买卖也是不同?的,卖出十头羊羔给我一头羊羔,至于成年羊的,十头成羊给我一头母羊…」 这个她暂时是这样想的,大伙也接受,巴图尔拍拍胸脯,「你放心,肯定给你最健壮的,到时候羊羔崽子?让自个儿挑。」 但其实除了他,其他牧民是很不喜欢生人进自家羊圈的,这会儿也说,让她到时候卖了看上?去就挑走。 说到日头渐渐升起,姜青禾终于提到今天她最想说关于春毛的事情。 「我知道,上?个月各家刚剪了春毛,还都放在蒙古包里没有动过。每年你们拿了春毛都是做毛毡或是打毛绳,但是换不了其他东西。」 满都拉婶婶嚷道:「哎呀,春毛没啥人要呀,做成春毛毡还费力,一张又厚又大,连块砖茶也换不了。」 「是啊,这春毛又短,年年拿来搓毛绳,自个儿家用用算了,这玩意能换些?啥东西哟,」乌仁阿妈嘆口?气。 「要是我说能用春羊毛换粮食呢?」姜青禾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叫这一圈的牧民都听见。 她说的话,在旷野上?,在寂静中是那么炸耳,仿佛在每个牧民心上?烫了下。叫他们看看长生天,又远望那片牧草,回过神来,交谈声就如?同?渐渐翻涌的草浪,深深扑向姜青禾。 她满耳朵都是她们热切、迫切带着焦急的询问。 「羊毛能换啥粮食,在长生天下不能骗人的啊,图雅。」 「咋换阿,咋换啊,额那蒙古包还有三四袋的春毛,正愁得没法子?了」 「哎呀,哎呀,你们莫要再说了,额急得冒火烟了。」 等慢慢安抚住她们,姜青禾淌了满头的汗,她嗓子?都哑了大半,「刚才只说了,我作为草场的歇家,你们卖出多少我能拿多少。」 「可是我没说的是,让我做歇家,能给大家带来什?么。」 姜青禾半坐起身,望着牧民黝黑的脸庞,她没法无动于衷,她竭力保持语气平稳,「我希望能给你们换到粮食,诸如?小麦、面粉、红豆绿豆、高粱谷子?,不再只吃青稞和炒面、炒米。」 「想叫你们能有一笔百十上?千的钱数,可以不为牛羊皮子?砸在手里而担心。」 「虽然我眼下说的比做的多,到时候做的又没说的那么好听,可是我希望,土默特小部落可以巴达荣贵(欣欣向荣)!」 「所以在我正式做部落歇家的第一天,我会把你们今年积攒的春毛卖出去,换成粮食运回来,不用给我什?么,你们昨天已经?给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她没有办法忘记啊,只要看到那两?条哈达,她就会想起。 姜青禾早已有了打算,她语气坚定地跟牧民们说:「不管是麦子?、面粉、挂面、高粱、荞麦,还是牛羊过冬所需的麸子?、谷糠、苞谷粒,我都会换过来一些?,到时按大家的春毛数量来挑。 「希望能在今年努力填满你们的粮仓。」 「图雅!!」大家齐声唤她的名字,那么洪亮的声音里,都能听出他们的哽咽。 他们知道,在长生天下,在祭敖包时没有选错人。 「图雅,你的名字会留在额们的部落里,」乌日娜奶奶眼含热泪,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而后姜青禾被很多人握住手,那是一双双多么粗糙的手阿,她没办法忽视。 等轰轰烈烈的挑拣春毛完毕,一袋袋写着各家名字,一辆大轱辘车甚至都装不满,巴图尔还拉了四五辆勒勒车过来。 这次送别,每个牧民的脸上?都洋溢着笑,他们看着春毛,犹如?看到了数不清的粮食,那是温饱和希望阿。 等大轱辘车驶出草原,蔓蔓趴在一袋袋春毛上?面问,「娘,这些?毛毛能做什?么啊?」 姜青禾该怎么告诉她,这能给湾里人带来渴望的钱财,又能叫草原的牧民得到盼望的粮食。 这也是她走出去的第一步阿。 第82章 新路 回到?家后, 该忙的忙了,春羊毛都堆在仓房里,姜青禾出门去找土长。 土长家里没人,她又顶着烈日, 走了不少路走到?稻田那, 下水田零星有几人在拔稗子, 姜青禾也绕田垄顺势看了眼自家的稻子。 除了之前拔了不少稻子的地方?,一坑一洼的,其余长势还算喜人,也没见多少虫卵和成虫,倒是有不少癞哌子和田鸡在田里蹦跶。 她瞅了会儿, 又带上草帽往上水田那走,杂草丛生?的地界, 她走了一半没瞧到?人, 只能喊了声:「土长!」 「这儿!」土长从不远处的草里蹿出来, 她招了下手, 「俺在这。」 「做啥嘞?」姜青禾踩着草走过去, 拿下帽子扇风,伸手挥了下飞来的虫子。 土长指指之前喷了药水的稻田, 「俺搁这找找有没有虫卵和虫子, 还有瞅瞅有没有烧苗。 没想到?长得都还挺实在, 稻苗也没死, 虫卵还有几粒, 再晚点俺打?算把治虫药喷到?秧苗那,补栽的话, 虫卵到?大田里去的就少了。」 「等这片秧苗田放了水后再喷,不然药就附在人腿上, 谁晓得会不会烂,」姜青禾虽然不太懂种田,可她知道农药对?人体有多毒,土农药也是。 土长点点头,用手扇了扇风,瞟了眼她,「 找俺有事啊?」 「当?然有事,走,到?我家里去说,」姜青禾拍拍她的背,这热死黄天的,压根不是说事的地方?。 等进了姜青禾家里,土长瞅见那成堆的羊毛,她后退一步探头问,「咋,这些羊毛都卖给染坊吗?」 她是知道姜青禾让王盛去藏族部落那收羊毛的事,毕竟瓦罐都是她让人给烧出来的。连麦子收了后,她还匀了好几袋给王盛他爹,让他给王盛送过去。 所以?一见堆满整间小屋的羊毛,她下意识反应就是卖给染坊织褐布的。 姜青禾没回答,而是提了壶刚泡开?的水,倒了一碗晾晾,她招唿道:「土长你过来坐。」 「羊毛卖给染坊得过秤的,这得有个?七八十斤了,」土长没听见,又解开?袋口,抓了把羊毛在手心里捻了捻,「春收的山羊毛,糙了些,一斤最多能算十个?钱。」 「这些羊毛不是卖给染坊的,」姜青禾见她不过来,大热天的都要钻进羊毛里去,只好放下碗,从厅屋那走到?后头去。 土长没听清,她一心瞅着那羊毛,顺嘴说道:「阿,送去染坊是吧,你家那马骡子还好使不?」 姜青禾无奈,又重复了一遍,「羊毛不卖给染坊。」 「啥,不卖,」土长这回可算听清了,她转过身拍拍手上黏的羊毛碎,拧起眉头,「不卖给染坊你卖给谁,还是说自家织了卖啥?」 「急啥,喝碗水先,」姜青禾热得脖子都泛红 ,她去开?了窗,回来时说:「还记得那时我去棉田找你,说要做染料,让湾里人到?染坊染布毛线的。」 「那染坊不就是来染色的,只是先头大伙也不信,才改了路子,自个?儿买布买绳染了再卖,」姜青禾喝了口水,她指指那批羊毛,「这不卖,送到?染坊染色。」 「咋的,你不会想单干吧,俺跟你说,染坊眼下是没布没羊毛没料才赚不了几个?子,还亏空,可只要…」,土长明显急了,她摸不清楚姜青禾的意思。 「坐,土长你听我说,」姜青禾给她拉了把椅子,她自个?儿坐下了,自顾自地说,「这批羊毛是草场牧民托我卖的,我要是卖给染坊,能赚多少?」 「最多最多能赚一两银子,摊到?每一家是二十来个?钱,也就能买两斤麦子吧,可我跟他们夸了海口,面粉、挂面、高?粱、麦麸,」姜青禾一气?报了老些东西,「我说把这些都给他们带过去。」 土长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热啊,那咋大白天说胡话了。」 「我没说胡话,」姜青禾说得很?平静。 「你真疯了,这话也是随便能应下的,」土长瞪着眼,须臾她又平復下来,「你找俺肯定也有法子了,你说吧,你想让俺咋做,你别慌,俺肯定会帮你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是想先叫染坊把羊毛给染了,还是叫上几十个?妇人搭把手做啥,编绳,搓线还是啥的,你要是没钱俺也可以?先替你付了,晓得给你做点事,她们肯定也愿意钱先欠会儿。」 正是因为知道她们肯定愿意帮她,只要她开?口,即使如宋大花钱恨不得吊在肠子上的,也愿意借给她,更别提其他人了。 虽然她不是想着跟大伙借钱,可因为明白她们的态度,她才有底气?答应牧民弄来粮食,即使最差,她还可以?跟湾里买粮。 「我暂时有了个?法子,只是没成之前还不好说,」姜青禾想把步子迈得大点,她也有了点名堂,没成之前,她不想叫土长跟着生?了期待。 「土长,我今天是想叫你帮我,先给羊毛称重,到?时候徐祯会帮忙给各家羊毛记帐。记完帐叫大花和苗婶几个?辛苦点,先把羊毛团成卷,先不煮也不染,这件事我插不上手了,钱数到?时候再说,我想着自个?儿明天去一趟镇上。」 「要俺跟你一道去不?」土长再三询问。 姜青禾摇头,这次她想自己去试试。 土长从她嘴里撬不出话来,便也作罢,后头拉了车,和姜青禾一起将羊毛运到?染坊。 在染坊为羊毛忙得热火朝天时,姜青禾已经乘坐羊皮筏子,顺着清水河快流,进了乌水江抵达镇上。 她身上除了钱还有纸和一只炭笔,其他压根没带过来,因为她今天不是来做买卖的。 清早江河还泛着雾气?,羊皮筏子飘飘荡荡,没有市集的日子里,旱码头就成了临时车马店,红柳树下栓着骆驼、牛羊马,穿着粗布短衫的汉子席地而坐。 姜青禾往下拉了拉草帽,走进了城门口,顺着上次走街串巷卖花花绳的记忆,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又或是拉了旁边的妇人问路。 才摸索着穿过几条大街,又走过小巷,才瞧见宽街大道口正中的店铺,有张漆黑的牌匾,上述麻衣铺。 麻衣铺并不是单单卖麻布衣服的地方?,它在贺旗镇人口中又叫作事记,意思是承办婚嫁丧事的地方?,红白喜事都照办。 所以?它的门店一分为二,虽说共用一个?牌匾,可办白事的门朝后头开?,办喜事的门朝前开?,谁也不妨碍着谁。 各家办白事就往后门那走,租粗布麻衫,出殡时专用的柳车、纸马啥的,甚至连带哭丧的、抬棺材的人,这里也都能租到?。 当?然跟白事完全相反的红事,会往外租嫁衣、头面,最多的就是红绸装饰的花轿,以?及店面门口挂出来的牌子,招几个?西客。 姜青禾瞄了眼,春山湾挺穷的,喜事也就摆几桌,她只在今年?春三月被人叫去,给富户家的女儿争礼钱时去过一趟,印象很?深刻,毕竟她收了八百八十八的谢礼钱。 所以?她知道西客是结婚时女方?家选来待客的女客。 跟她没啥关系,她瞟了眼进了铺面,迎面便是高?高?低低悬挂着的红纸灯笼。 姜青禾还没咋瞧完,在那整理东西的伙计就满脸喜气?洋洋上来问,「要租点啥?定亲还是成婚的用具,俺们这都有。」 「阿,给我亲戚来瞅眼这定亲和成婚的用具,头次来你们这,都给我说说呗,」姜青禾面不改色扯着谎。 伙计瞭然,他先带着姜青禾走到?旁边,指着黑漆木架上的红布、喜纸啥的,嘴子皮没停过,「在俺们这,合婚后满意男方?的,得送小礼,这小礼送啥,要用红布包着钱,这红布是压根不能少的。」 「那你们收红布吗?」姜青禾插了一句嘴。 「收阿,咋不收,」伙计也实诚,「恁瞅见了不,俺们这红闪闪的,不都是红布头挂的。还有那新房屋内,要老多红布了,这红布可不兴租,也不兴给主家收回,可不就缺呗,只是近来这布价咬人得很?啊。」 伙计瞅自己话说太多,自打?了下嘴巴,「哎呀不管这布价多贵,要是恁要啊,都便宜些给你。」 「这装新房得要多少钱的红布啊?」姜青禾盘摸清楚。 伙计估摸了一个?价,「只弄新房,二三百钱吧,要是整屋都弄,那得一两银往上了。」 姜青禾咂舌,又忙转了方?向,指着桌子上的箱子问,「这又是啥?」 「这啊,这是陪房,也就是嫁妆,打?开?给恁瞅一眼啊,」伙计打?开?了木头箱子,「嫁妆箱里头要放的东西可不少,这嫁女的话,衣衫冬春夏秋得备齐四件,鞋袜、头巾、被面子都得要,这简单了些,只裁了样式,还没绣花样子。」 姜青禾瞅了眼那布,都是棉的,又瞟了眼架子上的一应器具,红蜡烛、红茶碗、地上捲起来的红毡布、挂着的红纸灯笼等等。而且给新娘梳妆的头面也弄得金灿灿,银闪闪的,无一不透露着昂贵。 她想了想问,「那你们这,给底窝子人办婚不?」 「不咋办,能给他们办个?啥,那娶个?媳妇抠搜的,都叫新娘坐毛驴,穿着大黑布衣裳,还是那麻泥沤出来的,连点红的都没有,」伙计表情嫌弃,他伸出手点点,「俺去过十家,那十家都是这个?德行?。」 底窝子人就是穷得叮噹?响的,伙计又指指最角落那头,「他们啥也不捨得买,红布头不要,给新嫁娘的连根簪子也捨不得租。俺们这都是红木镶珠的,百来个?钱一日算不得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有的租那板车,栓上一点红布,用毛驴拉着新嫁娘回去,要不就掏几个?钱,坐顶光板轿子,诺,那样式的,」伙计抬抬下巴。 角落里放着顶磨损严重的轿子,说光板真的就光板,啥也没有,甚至连块遮挡的布头都不愿意放,就这租金还得要两百个?钱。 跟旁边用红绸布包裹得花团锦簇的轿子,形成了落差,更别提那板车,连上点漆都不愿意,那缠在车板上的红布头,还带着污泥,边上还有霉点子。 伙计还在那说:「五六百个?钱都出不起,还来作事记要提办啥婚。」 姜青禾听不下去了,径直走了出去,任凭那伙计在后面叫。 她原本想将用羊毛线勾好的红花、绣球等等,以?及红布、羊毛成的红褐布来麻衣铺询问行?情,再问问东家收不收,不收她还有其他法子。 刚开?始听说缺红布,她还挺高?兴,到?后头越听越窝火。 穷人娶媳妇窝在那脏兮兮的板车上被拉回家,新娘子连块红布都没有,对?于这里女人来说,一生?值得铭记的时刻,就黯淡无光地过去了。 甚至她们以?后,也都一直灰扑扑的,像是湾里每一个?她曾见过的妇人。 她回过头看着这间喜气?洋洋的麻衣铺,只觉得,那真是刺眼的红啊。 姜青禾怀揣着莫名的失落,怏怏不乐地坐在羊皮筏子上,随意眺望远处。 随着离湾里越来越近时,她的视线闯进一抹红。 那是黄土地上的红花开?了。 第83章 真的歇家 当然姜青禾没那么容易受挫, 她下了筏子,路过那片红花田,忍着红花的臭味,站在那里驻足了好一会儿。 回去时, 蔓蔓拿着喷壶给枣树浇水, 徐祯握着木尺在柿子树下比比划划, 想着做张桌子,到时候晚上坐在这吃饭。 「娘,」蔓蔓眼神一亮,放下水壶跑过来。 姜青禾早在走进来前就收起愁容,她拿出一个?麻纸包递给蔓蔓, 里头是一小块甑糕。 难得的是用糯米做的,一层层糯米铺上去, 又堆了满满的红糖和?红豆, 软而粘。 她在路上走时瞧见的, 当时想着蔓蔓肯定爱吃, 只是太贵, 那么一小块得要十个?钱,她就只要了一点。 蔓蔓拆了要给她吃, 姜青禾让她自?己去坐那好好吃。 徐祯拿了木尺走过来, 搭着她的肩膀问, 「不顺利?」 姜青禾嘆口气, 「不合适, 明天再?去瞧瞧。」 是的,她现在很深刻的明白, 她真的全凭莽劲,想出来的法?子半点不符合这个?地?方。 那些来自?现代?的思想, 有时候不说能在这里擦出点火花来,甚至火都叫一桶水灭得透透的。 在羊皮筏子上时,她回顾了自?己这一年办的事,又着重考虑了以?后要走的路,总觉得稀里煳涂。 往屋里走的时候,她深思熟路后对徐祯说:「我打算雇个?真做这行的歇家来问问。」 她是莽打莽撞上了这行,要说兜办生意还算有点意思,可要真动起真格来,差得实在太多。 在此之前?她很想了解歇家这个?职业,问就是只能知道些边缘性?的东西。 比如官歇家,会去官府设立在关口路径的客栈里头,帮着各路行客打理?关税以?及其?他大小事宜,不往关口那道走,压根见不到。 再?说衍生出来的私歇家是最活跃的,他们帮忙给少数民?族交易货物、包办赋税以?及种种买卖,可镇上反而很少能瞅见,压根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做生意。 「我跟你一起去,」徐祯语气坚决,他今天都不知道往门口张望了多少次,一颗心?始终悬着。 姜青禾也同?意了,只能明天拿了粮食过去,让蔓蔓在赵观梅那先凑活一顿。 没入夜前?,她开始数罐子里的钱,刨去些杂七杂八的吃穿用度,还剩一两多。 「雇个?歇家可能要花不少钱,」姜青禾看着手里的碎银子,她内心?沉重。 徐祯出去倒了洗脚水回来,他捏捏姜青禾紧绷的肩膀,「再?赚不就是了,眼下农活也不算多,晚些我跟三德叔出去给人造房,我赚的钱不都是你的。」 姜青禾靠在他身上,握着银子没说话。 她心?里有事,夜里也睡不安稳,硬熬到天亮,将蔓蔓送到周家,她和?徐祯去镇上。 结果各条道都走了,又挨家问询,有的人指了紧闭着大门的店铺,有的说在车马店边上的小巷里有一个?,到那又锁了门,一问旁边人家,两三个?月没回来了。 折腾得浑身衣服都被汗打湿得透透了,终究一无所?获地?回来。 结果夜里躺在床上时,姜青禾突然坐起身来,她推推徐祯,趴在他耳边说:「明天去找大使问问。」 她把所?有认识的人全都想了一遍,发现在这上面,能靠得上的除了之前?的驼队,可能也就是大使了,毕竟歇家也管皮货生意。 「好,快睡吧,」徐祯拍拍她的背。 第二?日,两人一早出现在皮作局门口,家里暂时还没啥好给的,从镇上铺子里买了些糕点和?一坛酒上门。 自?从上年秋末别后,这倒是姜青禾头回来找大使,大使这小半年来过得很顺,面色瞧着很好。 「稀客阿,小禾跟徐祯是吧,俺还没老煳涂嘞,咋带了东西来,俺可不能要,」大使前?头高高兴兴,眼见桌上摆了一堆东西,他下意识沉了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姜青禾笑笑,把东西推过去,「好久没来瞧您,一来就是上门托您办事,不带点东西咋好意思说。」 「你这外道了不是,有事就说呗,只要不是啥顶天的事,叔能给你张罗得都给你张罗开,」大使又把东西推回去,神情认真。 他说:「去年可多亏了你,虽说有些皮子瞧着不咋样,做成光板皮子后,又絮了羊毛和?棉,边外那些将士冬春这两季好过太多了。」 「那我可没做啥,都是大使,不,叔你有魄力,不然哪有我啥事。」 两人相互吹嘘了一番后,谈回到正事上来,大使听姜青禾说要找个?歇家,他沉思了会儿才开口,「这群歇家除了几个?找衙门办事的外,其?余都在关口那道上,或是蒙藏边扎窝呢。昨天倒是在户房碰见了,他指定还没出城,俺带你去见见,就是他这人不咋好说话。」 「不碍事不碍事,」姜青禾连忙站起身,拉过徐祯往外走,至于那些东西自?然而然被遗落在桌上。 大使带两人去找的那个?歇家,真的住在犄角旮旯里头,远远偏离了姜青禾以?为他们住宽宅大院里的想像。 「姚三,姚三你在家不?在家吱个?声,」大使砰砰敲门。 姜青禾就见那扇破旧的木门掉出许多碎屑来,徐祯望天,这木门已经到了不能修的地?步了。 木门吱吱呀呀地?响了会儿,里面才有人出来开门,是个?束髮的清瘦中年人,唇边一圈鬍子,下巴也长了一撮,瞧着很像个?道士。 结果一开口,嗓子粗得像在沙砾里磨出来的似的,「咋的?当俺聋了,要使出栓牛的劲来敲门。」 大使懒得搭理?他,「跟你谈门买卖。」 「呦,真稀罕,大使都找俺谈买卖了,俺不是可得好好抬抬价,」姚三挤眉弄眼,可却放开了门让几人进去。 比起破烂的木门,屋里倒还算勉强能落座,姚三听了大使的话看向姜青禾,他用手点点她,又指指自?己,「请俺来卖羊毛,还是九十八斤七两的,这点斤数你煳弄个?鬼呢。」 姚三眯着眼啧了声,要不是大使在,他都想抄起板凳把人给轰出门了,啥玩意。 「我听大使说恁做歇家厉害得很,啥诉讼写状、生意买卖、赋税上纳都无一不通,想借着这笔羊毛生意找恁来取取经,」姜青禾不敢扯谎,说了实话。 姚三瞥了眼大使,又盯着姜青禾打量了会儿,才哼了声,「可没他说的厉害,俺又不是真道士,更别提是寺庙里的神佛了,找俺取啥经,没这个?说头。」 「姚老三,你听人家说完,」大使拍了下桌子,横眉怒瞪他。 姚三哦了声,倒是真没开口了,念在他跟大使二?三十年的交情上,给他这个?面子。 姜青禾假装没见这一幕似的,又接着往下说:「我刚接下做蒙族牧民?的歇家,收了他们的春羊毛贩卖,我才刚做,路子找不对,才想着託了大使,找恁来问问,不白问,多少钱恁开口说。」 大使倒是没咋惊讶,反倒是姚三收了那让人不舒服的神情,端坐起来,正眼细细看了她一眼,他问,「哪的牧民??」 「平西草原那,土默特小部落的。」 姚三听了名字后笑了声,「你还挺能耐的。」 「可不是能耐,别瞧她岁数轻,上年可是把俺都给说动,买了牧民?大半的皮子,」大使给姜青禾说好话。 姚三指着姜青禾,侧过身去问大使,「上回你说的就是她阿?」 大使点头,姚三看姜青禾顺眼了不少,说实话在这地?界混的歇家,哪个?不烦那些外来皮客商,歇家上上下下跑了多少个?地?方,给他们找了好皮子,一句看不上,上下嘴皮子一碰,硬是一个?钱都不给。 后来晓得皮客灰熘熘走了后,姚三可是痛饮了一壶。 眼下哪怕热得人心?烦,也算有了点耐心?听她说说。 「收了羊毛后,本来是想织了红褐布,勾了红花,染了红布头卖给麻衣铺的,」 姜青禾没说完,姚三皱眉打断,「西街边上那一家麻衣铺?」 她点头,姚三撇了撇嘴,「算你运道好,东西也敢卖给他家,不怕白拿了你的东西,还倒打一耙就算好的了。」 「镇上铺子跟城门口小市大市赶集的可不同?,那些大铺子,里头水深着哩,」大使也附和?道,「尤其?他们那些个?南来北往瞧过的,最不爱跟村里人打交道,有些就坑他们不懂,啥都抬价。」 姜青禾呆呆坐住,抚着额头,湾里人和?牧民?接触多了,她有时候会错认为这里的人都那么朴实,镇里套路也不浅啊。 「哦,你那九十八斤七两的羊毛想卖多少?」姚三无语,他真的嫌弃这个?斤数,谁来找他买卖不是两百斤往上的。 「就是想藉此寻摸个?长久生意,我们湾里还有染坊,只是还没啥生意,又种了棉花,再?过三个?月能收了,想着能叫牧民?和?湾里人也赚些钱,」姜青禾连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通。 姚三将脑袋在桌子边磕了磕,他长长嘆了口气,「你到底是给牧民?做歇家,还是给你们湾也做歇家,你自?个?儿都摸不清楚的东西,上赶着来问俺…」 「我想得很清楚啊,我是牧民?的歇家,可我也住在湾里,大伙照拂我,我想着能有法?子的话,能叫两边日子都过得好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姜青禾知道姚三不会信的,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她的想法?,「恁要是到我们湾里和?草场去一趟,就知道我说得不是假话,大伙穷是穷了点,可心?都是好的。」 她当然想要姚三能去一趟春山湾,给出点意见来,毕竟按大使来时说的,他在歇家中也是颇有名气的。 「你说去就去,俺不去」,姚三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特别想赶人。 大使却忙道:「到草场和?你们湾里,俺去啊,俺都好久没去村里走一趟了,坐车还是坐啥?姚老三,你起来收拾东西,赶紧跟俺走。」 「你要去自?个?儿去,别拽俺,」姚三气急败坏,却也没使多少劲,就被大使拉起来出门了。 他关上那扇破门,徐祯到此时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叔,你要换扇门不?」 「换个?屁,你懂啥叫见了这门,柳儿匠都懒得瞧一眼不,」姚三哼哼。 徐祯哦了声,柳儿匠就是小偷的意思。 哄了姚三出门,一路上他都没吭声,他压根不信这穷地?方,能出啥好人,别到时候一等?外人进了村,都抄起傢伙要打他们出去。 这种排外的村子,姚三见得多了。 大使倒乐呵呵的,时不时指着远处河岸边的稻子说:「这长得可真不错。」 又或者赞扬,「哎呀,你们这清水河的河水清得哩,不像乌水,黄得很。」 大使许多年没出过镇上,自?然也不往村里走动,此时所?有的自?然之象,在他眼里都泛着勃勃的生机。 不像姚三见多了荒野绿原,各处山下景致,早就腻味了。 等?羊皮筏子停靠在春山湾的岸边,踏上了这黄土地?,他的眉头也是紧皱的,目光左右晃动,生怕蹿出了个?生人,拿起锄头要抡人。 姜青禾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警惕,本来准备往染坊去的,迎面蹦上扛着锄头下地?回来的花婆子。 花婆子见了她急走几步上前?,没成想姚三想躲她脚步往后移,差点踩空,幸亏徐祯拉了他一把。 「禾阿,晌午来婆家吃饭呗,这不正好六月六,俺今儿个?早起去买了半斤肉,包饺子吃哩,这是你亲戚啊,亲戚就是俺们湾里人,要是不嫌弃,都来俺这吃啊,」花婆子热情得很,要上手拉大使和?姚三也一起过去。 大使倒是笑呵呵的,姚三避之不及,赶紧从岸边跳下来,三两步就蹿到前?边去了。 姜青禾正婉拒花婆子,「婆,你留着自?己吃吧」,结果就见姚三跑到前?头去了,她忙喊,「姚叔,姚叔,不是那!」 结果姚三压根没听他,自?顾自?走在最前?面,害得姜青禾跟大使几个?一路好追,最终来到了湾里人最多的地?方。 大伙正在那宰羊呢,刚宰完没多久,血还直往盆里流,十来个?汉子穿着粗布短打,围在羊边上等?着剥皮,手里还拿着刀,好些妇人蹲在河边清洗羊杂碎。 有几个?汉子听见动静,头抬起来,手握着刀,可把姚三给唬了一大跳,忙后退几步。 他想,娘的嘞,今天不会交代?在这吧。 这时姜青禾喘着气过来,「叔,你走那么快做啥去?」 「青禾,今儿个?一早上去你家叫你,你咋不在家嘞,晚上土长宰了羊俺就不叫了,晌午来俺家吃,俺给你煎块肉饼阿,」三莲婶手里还抓着羊肠,站起来急急切切地?说。 大虎姑不乐意了,「来俺这吃臊子面,新面擀得可地?道了,这两位是你家亲戚阿,也来呗,瞧着可真面善阿。」 其?他几个?汉子也放了刀,洗了把手过来招唿徐祯和?大使,又强拉着姚三,「不管哪家的客,来了都是客,走,一起去喝一杯,今年新酿的黄米酒,滋味老好了。」 大使到哪都适应得惯,三两下跟他们打成了一片,还撸起袖子一起上手剥羊皮。 姚三蹲在那不吱声,啥喝酒,真喝醉了迟早把人给绑了。 姜青禾找他搭话,他就默默翻下眼皮子,压根不说话。 她也没法?子,自?己帮着一起去洗羊杂碎。 姚三不想在这里多待,他浑身都不自?在,走到徐祯边上让他去找姜青禾,他要先去草场。 大使还意犹未尽,可想着还早,先去草场也可以?,姜青禾又去管虎妮借了马骡子,载着几人前?往平西草原。 盛夏的草原,草丛茂密,大使忍不住揪了把草叶,姚三懒洋洋躺在大轱辘车上,看着天上的云捲起又飘散。 离着蒙古包越近,就能见到散落一地?的木料,穿着蒙古袍的牧民?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有的阿妈手里拿着马鬃在搓绳,有的在哐当哐当锯木料。 在姜青禾的印象里,他们基本不会木匠活计 ,不然当初徐祯到草场给他们修木桶时那么受欢迎了。 她下了车大声打招唿,「乌丹阿妈,巴图尔,你们在做什么?」 「图雅,你回来了啊,」乌丹阿妈将搓好的鬃绳握在手上,从地?上爬起来。 她也没避讳,指指地?上的这些木料说:「给你做顶蒙古包啊,以?后你总要往这里跑,总不能都睡在都兰那里。」 哈日查盖还在锯木料,他笑嘻嘻接道:「有了蒙古包,你在草原上也有家了。」 「图雅,你可得谢谢额,瞅瞅额这背上衣裳都湿透了,」吉雅从旁边的蒙古包冒出来,她扯了扯衣裳给姜青禾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姜青禾有点发懵,她仰头看天上的日头,烈日当空,晒得她快要中暑了,才模模煳煳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以?至于呆呆站在那。 什么蒙古包,什么家,她的耳畔像是有千万声蜜蜂嗡鸣。 她舔着干涩的嘴唇,终于找回了点自?己的声音,「这太麻烦了,在哪睡不是睡。」 「图雅,你傻了不,当然是自?家睡才舒服,」吉雅笑她。 反观姚三蹲下身拿起两块木料,都是柳木,又瞥见了后面蒙古包里不断冒出的烟气,那是在熏蒸木料。 大热天的,熏木料给个?歇家做蒙古包,挺荒唐的。 姚三又愤愤不平,爹的,他做歇家那老些年,往返草场部落,也没有人愿意给他做个?蒙古包啊。 他当歇家几十年,蒙藏两边不知道跑了几百上千趟,其?他人可能不懂,他还能不懂做蒙古包的繁琐吗。 问就是他上手做过,卖过蒙古包。 抛开外头的毛毡不说,光是里头的骨架,分别是哈那、陶脑、乌尼、哈拉嘎。 光是制作陶脑,要拆分的极细,主梁、辐梁、小木圈、半梁、插栓、大木圈等?等?,不能错漏,不然陶脑则组装不起来。 更别提做这个?蒙古包所?需的木材,都不是瞎用的,架木选择天然生长出来的柳树、桦木、榆木来做。至少这些木头,姚三拿在手里一摸就是好料子。 这种天生歪曲的木材,一定得放在火炕上放牛羊粪给蒸透了,还要上凹槽里给不断撬动,不断挤压,从而摆正到想要的合适程度。 大冷天做这个?活也得出一身的汗,更别提日头明晃晃的晒眼,走几步汗都唿唿往外渗的程度。 能在此时做蒙古包,姚三轻哼,一群脑子苕得不行的人。 和?别人挤挤睡怎么了,又没夜里睡草地?上。 姚三正酸水往外冒时,也没人搭理?他,倒是在锯木料和?熏蒸木料的牧民?们,全都起了身,急急跑去跟大使打招唿,上前?要拉了大使进蒙古包来。 有人赶紧去叫阿拉格巴日长老,贵客上门了。 要知道他们除了感激姜青禾以?外,大使的好他们也始终铭记,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念叨一遍。 那时他们盼望着,大使能来一趟草原,他们必然好酒好肉招待,可眼下没杀肉。倒是有奶茶,大伙凑了炒米、酥油、奶皮子、青盐,赶紧去烧滚鲜奶,煮碗咸奶茶先。 大使忙喊:「别煮,俺不喝。」 结果阿拉格巴日长老给他敬了三盏马奶酒,大使说着不喝不喝,结果三盏一饮而尽,本来敬酒,只用前?两盏适当抿一点,最后一盏再?喝完就成了。 大使却想着,实在是盛情难却阿。 喝了酒,又有温热的咸奶茶端上来,一时喝得肚子饱胀,大使真不敢喝了,他忙站起来问,「今年羊各家羊养得还成不,晚些就能取皮了吧,今年就等?着你们的皮子了。」 「哎,」站着的牧民?齐齐应道。 本来这个?问题该姜青禾回的,可她心?不在焉的,视线总往外头那堆木料看去。 她瞧着那些零散的木料,却仿佛已经在脑中搭建出完整的蒙古包。 他们说,那也是她的家。 那么简短的语言,却又热又滚烫。 没有在草原待很久,牧民?们也得忙,他们选择了今年不转换夏牧场,没有遮阴的植被和?抵挡阳光的山岗,所?以?他们得早早将牛羊赶去背阴处吃草,等?到日头将歇再?赶回来。 又齐心?协力忙着给姜青禾做蒙古包,里里外外的事情,姜青禾没有接着打扰,只是拉着手一个?个?告别。 她头一次不想走出这片草原,每一步都像有野草拽着她的脚踝。 也许等?下一次来,那顶属于她的蒙古包,就会伫立在右边的土地?上。 不止她一个?人捨不得走,大使长久地?抬起手挥别,怀里还揣着一罐马奶酒,一大袋的奶渣、奶干和?奶酪等?等?,甚至姚三也分到了不少,他嚼着奶干没说话。 他此时能懂一点,姜青禾为啥托关系找他,要寻一个?稳妥可发展的出路了。 第84章 属于自己的铺子 等大轱辘车从北海子穿过一丛丛硷篷子, 惊起?野鸭飞快蹬起?蹼掌往远处游,幼鸟也飞往其他地方,能见到屋子时。 姚三喊了停,他从车上跳下来, 这车板颠得他骨头疼。 往前走了几步活动筋骨, 他踢了脚石头?进草丛里, 不咸不淡问了一句,「请俺做歇家给?你说道说道,你给多少?太少不干。」 「那叔你说要多少,」姜青禾反问他。 「嘿,」姚三乐了, 「那俺说十两也成呗。」 姜青禾也没被吓住,「真有?本事的话, 十两也成, 我暂时没那么多, 但能先给?一两, 再给?叔你打个?条子。」 姚三背过手, 他脚尖踢踢地,「成, 算你有?点胆识, 俺这人宁愿给?歪汉子牵马坠镫, 不给?囊屎包主谋定计。」 他勉强对姜青禾满意?了点, 迈开?腿走在前面, 也不管人跟没跟上,自顾自说:「你晓得为啥旁的不管木匠、泥水匠还是瓦工都有?女的, 就歇家这行女的少不?」 姜青禾让徐祯带着大使坐车,自己快走了几步跟上,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那俺告诉你,不是啥短见,也不是怂,」姚三抬起?头?眺望远处,他渐渐停了脚步,声音低沉,「而是心软,也就是太有?良心了。」 做他们这行太有?良心,是赚不到钱的,混个?十来年?也只能赚辛苦钱。 姚三问她,「你知道歇家怎么赚钱不?」 没等姜青禾开?口,他接着说下去,「原本歇家算个?啥,不就是搁商客往来要道上搭窝铺的。可谁想就这样过日?子,那窄小的棚子住得人都烂了,又搭帐篷,后来有?了点银子,立即盖了屋子,畜生棚都建了,又修了个?大灶房,请伙夫来烧饭。」 「那钱咋来的,十里二十里没个?歇脚的地方?,就这地有?,可不是价都由人定,」姚三冷哼了声,「俺见过有?良心的,这会儿还守着那半大不小的屋子呢,没良心早就住上四合院,歇家生意?盘得到处都是。」 「你也是,」姚三点点姜青禾,「俺要是你,上年?皮货的事,俺指定跑远压价收了其他牧民的皮子,通通卖给?皮客,先把钱赚了再说。」 「而且你瞅瞅自个?儿,俺从来没见过做歇家的,还肯为牧民打算,羊毛收了赚钱后再给?他们换粮食,你可真是癞哌子栽跟头?——另有?个?窝法阿。」 姜青禾低下头?看脚尖,她确实没法子赚昧良心的钱,她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谈买卖也误打误撞。 但她能学?啊。 姜青禾回他,「那我也可以是慢雀儿早飞迟落架。」 她瞧着树荫下的日?光,语气平缓,「如果赚大钱要没良心的话,那我宁可有?良心,赚一点是一点,至少这辈子对得起?自个?儿。」 姚三盯着她看了会儿,倒是笑了,「沖你这话,你倒还算凑活。算俺做件好?事,给?你支几个?主意?。」 要是他没见过牧民,要是姜青禾说的回覆他不满意?,甭说十两银子,百两他都懒得给?上个?主意?。 姜青禾尽量让自己不要高兴外露,只是微微笑着说:「那叔我们先去染坊瞧瞧?」 「嗯,这还算有?点样子,做歇家跟衙门?打交道,你就得不上赶着,」姚三见她还算有?些成算,也说了几句。 然后他没走几步又停下,他问,「刚才俺们从那北海子走过来,一路上有?啥东西,你还记得不?」 「芦苇和?白杨树还有?硷篷子,」姜青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老实想了会儿才道。 他又问,「今年?小麦收了,麦秆呢?」 「麦秆还搁家里头?。」 姚三瞥了她一眼,「你晓得俺为啥要问不,你说你不出去,待在这个?湾里,你也没待出个?名堂来。」 「染坊是没布,羊毛也少,你就不会想想,草也是能染的吗?你瞅瞅这个?山洼子里头?尽是草和?树了,你就压根没想着!」 姚三说是恨铁不成钢,可他语气倒缓和?不少,「没布没羊毛的日?子,别老想着这些,这塘边的芦苇杆能染,麦秆也能染,还有?那柳条子,秋收后的芨芨草,你们湾里不是还种了高粱,高粱皮染色比这些都好?使,还有?稻杆,费点劲罢了,哪些染不了。 除了俺说的,就俺走过来路上看见的,那么老大一片苞谷地,苞谷熟了,苞谷皮也能染。」 「这不出来了,你想让这个?湾里人赚钱,自己又不用多少本钱,染草再织出点花样子来,这手活她们编筐的不是熟得透透的。」 姜青禾眼神一亮,连连点头?,她此时只恨自己没有?带纸笔,不然她指定立马奋笔疾书,她瞧着这满片的绿草,脑子里仿佛有?灵感不断往外冒。 「这是第二个?要教你的,做歇家得一看二问三记四想五学?,」姚三站着没走,动?手扇了扇风。 他难得有?瞧着顺眼的,也把肚子的货掏出来说了点,「好?比你去草场收羊毛,你去的路上就得看了,看啥,要看路,连路你都不看不记,你还有?啥指望。」 「还有?看啥,看这路上有?啥,草是啥草,牲畜都能吃的不?能有?啥用,不认识咋办,那就问,长了张嘴巴不是让你天天吃饭谝闲传的。」 「知道了这些,有?时候是派不上用场,可要是但凡有?用得上的,偷着乐吧,不要平时不烧香,忙了胡抓浆。」 姚三说得口干舌燥,他指指那屋子:「去你家给?俺倒碗水,俺接着说。」 姜青禾忙回去给?他倒了凉水,请他上座,自己去拿了纸笔,坐在底下老实听他讲,这可都是干货。 姚三瞅了一眼,「识字,这不更好?了,那你记着哈,俺只说一遍,没记住下回不管你请的大使还是县令都没有?用。」 姜青禾点头?如捣蒜,一边笔动?得飞快,索性她记性还算不错,将他之前说的话,大差不差给?记了下来。 姚三喝够了水,清了清嗓子道:「进了草场就得看,看人看蒙古包,看人穿啥衣裳,蒙古包的新?旧咋样,这一眼的功夫,你就能知道他们过得咋样。穿的破,收东西别给?钱,给?钱他们也不花,你拿粮食、挂面、糖块甚至锅铲啥的换,他们指定很乐意?,下回还眼巴巴留着东西要等你来。」 「穿得挺好?,大部落的,给?钱给?砖茶,最好?有?翠的布匹、珠链、以及银碗,木包一层银的那种,他们才乐意?跟你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姚三点到为止,这种东西他说得详细也无妨,压根不怕姜青禾抢饭碗,而且这一眼的功夫可得练上好?些年?。 「还得看蒙古包里有?啥,这就得问,问了之后记住,别问了就当耳旁风。记住后得想,这俺能卖不,有?出路不,有?谁能要,要了之后兜底能兜住不?想完就得学?,学?了要做,不做拉倒,别赚这份钱。」 「俺说的是草场,你们这湾里难一些,可赚头?也多,地多山野货物多,哪些不能往出卖。」 姜青禾记完,赶紧抓住机会问,「那这些东西做好?了,都去摆摊兜卖,还是说走街串巷更适合一些。」 「娘嘞,你当你做歇家,还是做出拨子阿,」姚三数落完她,也别扭夸了她一嘴,「你看,你这不就记了,不晓得出拨子是啥吧。 歇家在俺们这叫坐商,啥叫坐商,你有?店铺有?屋舍的。出拨子叫行商,哪都蹿的,靠走的,他们收了东西用骡马载了四处买卖的,有?些也卖给?歇家店铺里。」 「你接着记,这歇家除了办客栈给?行客居住,包办客商的买卖,以及做蒙藏通译等等外。另有?的就是开?个?铺面,最多的是卖蒙藏两部落的东西,这种俺们称歇店。」 姚三给?了最为中肯的建议,「别窝在这山洼子里头?了,你得到镇上去。在这你都赚不到啥钱,那这地的其他人,也就这样过过日?子算了。」 「得你先赚到钱了,其他人才能从你的路子拿到几个?钱。虽然俺话丑可理端,要是你是个?瘸子,俺就不说了,为啥,瘸子是走不远的!」 他不是讥讽瘸子,而是借用这句俗语来表示,没能力的人是没法干好?大事的。可他看人准得很,姜青禾是个?挺有?本事的人,只是没用到正道上。 听她往前干的那些事,他都不想提,白白糟蹋了机会。 姚三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你往镇上去,在关口道路开?客栈窝铺你做不到的,可开?家歇店,你总有?搞头?。」 「到时候闲暇时卖货,到了大市小市的日?子,僱人给?你去摆摊卖,总比你现在这撕肠勾肚、窟窿天窗的好?。」 「也别跟俺说没银子,租间铺子半年?起?租,地段好?的要个?五六两,等赚到钱再说,那你啥时候能赚到?这个?农闲季过去了,下个?农忙又没时间,等进了冬闲再赚去开?铺子,那你真是一步晚步步晚,别当这个?歇家算了。」 姚三惯常会用激将,「打野也得秕谷子撒,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你不捨得出这笔钱,想着稳妥稳妥,你要是一个?人还可以稳妥,可你背后是一个?人不?」 「你出了湾里,认识的人海了去,你才得逮着机会,不管给?染坊拉生意?还是说旁的,路子宽了,能办的事才多。」 爹娘嘞,这小半天可把这几个?月的话都说完了,姚三又干了一大碗水,才算解了渴。 姜青禾是真的,彻彻底底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她之前犹犹豫豫,一直不敢迈出大步,剥去谨小慎微的外壳,其实她就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 怕亏了别人的东西,怕钱没赚到,怕承担难以承受的责任。 其实她很不安。 可想外走,去试试的想法,犹如地里蓬勃待发的草苗般,急欲想冲破束缚住它的土层,往上冒头?,热烈地开?一场。 哪怕知道外面并非一直风平浪静,只要探出头?,有?晴朗的日?头?,也有?急促的暴雨,会迎来微风,也会有?虫子啃噬茎脉。 可难道因为害怕就拒绝盛开?,因为不安就盘缩在温暖的土壤里,没有?往上露头?的勇气。 可是短短的一生里,总要见一见大地。 姜青禾紧紧握着笔,她盘算着自己仅有?的二三两银子,在想外走还是稳妥中停留。 姚三起?身,往外走,「去瞧瞧你说的染坊,与其想东想西,不如你先想一想,要是你真的开?家店,你要卖些啥?」 姜青禾甩开?那些纷杂不安的思绪,她推开?凳子急忙起?身,午后的这片土地很安静,没有?喧闹声,大伙都去了湾里帮忙弄六月六。 一路进了染坊,姚三瞅了眼挂架上的红布,染的色倒不差,又看了靠在边上整堆整堆的羊毛,他伸手抓了一把,用指腹捻了捻,皱眉道:「怎么是山羊毛,这玩意?差劲得很,你除了打毛绳做毡子外,连褐布都织不了,扎人得要命,收这些不是亏本买卖。」 羊毛分山羊毛和?绵羊毛,绵羊毛不管是春毛还是秋毛,都又软又顺滑,可山羊毛除了量多以外,春毛又短又粗又扎,秋毛长一点,可照样刺人得很。 姜青禾收了这批羊毛,当然不是想着织衣裳,除了大热天没人买毛衣外,当然是山羊毛没法织出能穿的衣裳。 她哪怕被姚三一通数落外,也没有?气馁,而是将之前盘算了好?几天的想法询问他。 「叔,要是我真的盘了个?铺子,你说我就先开?家婚嫁用具的店铺,能长久不?我是没参加过多少席面,可我去过麻衣铺,还走了好?几家,发现她们卖丧事的便宜,婚嫁的好?些东西都贵。」 姚三来了点兴趣,「卖给?谁?」 「买不起?麻衣铺的人,山里村里镇上不富裕的人,」姜青禾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姚三也没说好?不好?,他只是说:「你先说说,你想卖啥,咱卖?」 姜青禾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她拿了炭笔,又将自己带来的纸给?铺开?在灶台上,她指着那堆羊毛说:「叔你也瞅见了,我们湾里种了不少红花,等这一波红花用完以后,秋天茜草和?苏木也能补上。」 「山羊毛便宜,染红了价也不贵,这批羊毛染红以后,可以做红毡,其他搓绳编织。」 姜青禾在纸上边角画了好?几个?中国?结,圆圆中间钩织在一起?的团圆结、象徵着比翼双飞的双蝶结、方?盛结、吉祥结等等。 她还画了几个?垂坠的灯笼样式,这也能用红绳编出来,又比如双囍编绳、红绳勾出来的玫瑰花等等。 姚三若有?似无地点点头?,「除了这些还有?呢?」 姜青禾略带点兴奋地说:「还有?就是叔你说的草染。」 她这会儿兴致勃勃的,在纸的另一侧边角画了个?囍字,她指指这个?字说:「把草染红,我能在筐外那一侧编出个?囍字来,除了喜盒盘、筐子,连草鞋我多试试也能编出个?大概来,还能试试其他字词,福字也可以。」 姜青禾倒不是胡吹,她以前真编过,只不过那时候用的塑料编织绳,很宽的一结,她能利用颜色排序编出字来,没道理换了草绳就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染的红布头?,扎的大红花,再买些红纸头?来,叫湾里先生写上一些。要是真往这块做,叫湾里婆姨嫂子再想想,总有?其他花样的。」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越说也越觉得,该有?个?铺面,不然这些东西没法子摆。 说到这个?,姜青禾有?点没止住话头?,她盘摸了好?几天,尤其从麻衣铺回来,她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消沉。 话说出口了她才深切明白,她是想往这路子走的,尤其红色的东西,不管是婚嫁能用,换个?词换个?样式,过年?也能用。 「你自己不都想好?了,那就做呗,俺跟你说,这玩意?没法给?你说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得先试了才知道,才能改,」姚三没法给?她建议,她要往这行做也成。 姚三还是给?她指了条道:「胆子大些,租个?大一点的铺面,双套的那种,一间能卖这个?,另外一间你卖山野货物,蒙古族的东西。双间铺面,红的招引人过来瞧,晃眼,另一间的东西也能叫人驻足。」 「上哪找那么大还不贵的屋子,」姜青禾喃喃。 姚三指指自己,「找俺啊,正东路对街那双间铺子租给?你,一年?十二两不二话。你可以今晚想想,想出了明天跟俺去瞧瞧那铺子,钱嘛,瞧在你跟大使的关系上,可以先给?俺六点。」 「你想想吧,你到时候也可以尽管去问,那铺子和?地段除了俺说的价,没有?便宜的。」 「还有?啊,今天瞧你有?点眼缘,十两银子就算了,哼,你抓紧着点学?吧。」 至于铺子,姚三买的铺子多,闲着也是闲着,给?大使个?面子,便宜点租给?姜青禾也无妨。 姜青禾沉思,她纠结又迷茫。 姚三话说到这,大使和?徐祯才找上门?来,大使笑着道:「说完了没,去湾里吃饭,大伙都叫俺们俩过去吃嘞,姚老三你跟俺走。」 姚三不想走,他早前被好?几个?村里的人给?打过,眼下顿时怂了,又争不过大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咋了,谈得不好??」徐祯伸手摸摸她紧皱的眉头?。 姜青禾摇了摇头?,「听了姚叔的话,觉得是该租个?铺子,才有?卖头?,只是想不好?。」 「钱不够?」徐祯知道问题所在。 「他说租他的铺子一年?十二两银子,还能先付六两再说,可我心里没底,」姜青禾嘆了声气,其实也不是为了这笔暂时拿不出的钱。 徐祯抱了抱她,轻声道:「我可以先问三德叔借点。」 姜青禾没答应,「你别借了,我去问问。」 两人又谈了会儿话,才往湾里走,顺道去接了蔓蔓,她笑着跑出来,跟妞妞挥手,「妹妹你跟小鱼哥哥玩,姐姐要跟爹娘走喽!」 她缠着徐祯要他背,一路小嘴叭叭个?不停,说她中午吃了啥,睡了一觉,小鱼哥哥又跟她玩了什么东西。 到湾里碰见二妞子和?小草,蔓蔓又闹着要下去,到前面和?她们一起?等着吃羊肉。 今年?照例是炖羊肉和?面卷子,还有?羊杂碎,掌勺的给?大使和?姚三这两个?外来人员打了满满一碗,另放了好?几个?卷子。 叫他们,「吃好?喝好?,不够再来拿啊,甭客气。」 湾里大伙也不拿大使他们当外人,又是一起?蹲在闲拉哌,又是吃完拿着酒请他俩喝的,热热闹闹了一场,还把他俩留在了自家睡了一觉。 第二天回镇上时,大使还不舍地回头?又看了眼春山湾,这里的人可真好?。 姚三揉着自己乌黑的眼底,他压根睡不着,不过经过一晚,也对这里的人改观了,尤其手里拿着姜青禾给?的山货,湾里人塞的一篮子菜蔬和?牧民给?的奶制品。 跟他们同行回去的还有?姜青禾跟徐祯,一道去看了姚三说的那个?铺子,真的临街,而且非市集来往走得人也多,对面都是卖些杂货玩意?的,跟她要卖的不冲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更要紧的是,这两间铺子相邻,又阔又深,而且有?二楼,虽然低矮了些,可晌午或是夜里回不去,都能在这里睡一觉,不用另找地方?了。 只是这价钱,姚三不肯让步,她又想着得货比三家,没直接谈下来。 她和?徐祯在镇上跑了一天半的时间去看铺子,要么是位置不好?,要么是铺子太小,又或者大的要一年?十五两,而且还只有?一层。 选来选去,发现只有?姚三那铺子最好?。 她想来想去,还是找土长她们坦白,凑钱去了。 约在她家二楼那平台上,姜青禾说完,她望着土长说:「这回是真要「单干」了,要找你们救穷了。」 别瞅宋大花抠着子用,平常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两个?钱花,可晓得姜青禾有?难,她先开?口的,「俺给?你三两,再多的话,你得等等。别急着还,俺也不用,放在家里还招耗子惦记。」 她还得去找几个?活,凑凑钱。 姜青禾鼻子一酸,她偏过头?说:「够了,够了,俺给?你们打个?条子吧,不白借。」 「扯啥犊子嘞,」虎妮皱眉,「还怕你去了镇上不还钱是不,少来那套。」 「俺钱大多在俺娘那,俺这还有?五两碎银,都先给?你,不够俺去找俺娘拿。」 虎妮拍拍她的肩膀,「去镇上开?铺子多好?啊,到时候俺想卖点啥,就托你的福了。」 土长从姜青禾之前跟她谈过的话里,已经有?谱了,她拿出一袋碎银子放在桌子,「拿去吧,这里是六两,你做买卖总要钱的。」 「你靠着湾里,湾里也得靠着你。」 宋大花又笑道:「到时候俺给?你吆喝去,啥地里活都不管了,给?你从街头?吆喝到巷尾,保管大家都晓得你这铺子。」 虎妮挠头?,「吆喝俺不成,不过你家里的牲畜啥的你放心,有?俺帮你照料着哩。」 「还有?你那田里地里的,」土长说,「会给?你守好?的。」 姜青禾鼻子酸,眼睛也隐隐胀痛,她假装玩笑地说:「天天都回来,又不是去镇上不回了。」 但等拿到了一大袋钱后,那都是宋大花一个?子一个?子攒的,还有?虎妮放到黢黑的碎银子,她还是忍不住抱着徐祯哭了一场。 第二日?她斗志昂扬地去镇上,找姚三租了这个?铺子,也签了欠条,剩下半年?晚些再付。 在租借纸上按红手印时,姜青禾盯着红纸头?楞了好?久,久到蔓蔓仰着头?看她,伸手摸摸她的脸,关切地问,「娘你不高兴吗?」 姚三笑道:「你娘高兴着呢。」 可姜青禾出来瞧着这间光板铺子,她内心复杂,喜悦、高兴和?迷茫都有?。 她想起?草原上的牧民,想起?湾里的大伙,想起?徐祯和?蔓蔓。 随之而来的是安定和?勇气,不管前路是风霜雨雪,只管往前走吧。 第85章 奋斗 迈那么一大步, 借钱背债去开?铺子,要是被湾里其他人晓得,得?说姜青禾疯了。 可?她很明白,不租下这个铺子, 以后摆摊赚到钱估摸着也租不到这样好的地段了。 且不说这铺子如?何, 单看它大道对街的铺店, 打头的是家纸铺,卖红方纸对?联子白麻纸,红彤彤喜庆一片。 紧接着?是个香烛店,门口悬了两根粗红蜡烛,屋里摆了一堆红蜡烛白蜡烛, 另有许多香和油蜡。 边上的灯笼铺子红得?晃眼,屋檐底下挂了一熘的各色灯笼, 红红绿绿的, 圆的方的长的, 屋里更有出挑的。 这三家铺子占了对?街大半, 尾街绒线铺和麻铺占了另一半。 这绒线铺卖成卷细羊毛线、粗羊毛线, 更多的是扣线、盘花扣、扎花针、顶针等杂货。 而?麻铺外头吊着?串赭黄麻绳,里头卖麻绳、麻袋、麻线, 样?样?皆是麻做的。 姜青禾当时只瞅了对?街这五家铺子, 心便狠狠动摇了, 更别提跟她租的铺子这一排的。 左侧紧挨着?的是点心铺, 酥饼、喜饼都有不少, 右侧则是胭脂水粉铺,还有布鞋店、成衣铺, 纵观这一道街来看?,是名副其实的喜街。 怪道她说了自个儿的打算后, 姚三要把这两间铺子租给她,实在很合适,融入得?丝毫不违和。 她那时脑子里想的是,她遇到的人都很好。 租了铺子隔日?,她带着?徐祯和蔓蔓上门拜访他和大使,拿了两盅自家炖的鸭汤,麻鸭越长越肥实,她索性杀了三只炖汤,另一只给自己补补。 徐祯则背了两斗自家磨的新面,姜青禾又摘一篮子地里新长的红辣子,全切了细细剁碎,熬成了辣椒酱,还有两罐腌的腐乳和两大袋嫩苞谷。 都是地里长的,自家做的东西,两人拿了上门当走亲戚似的,还嫌理太薄,在镇上挑挑选选买了两壶酒和一篮子鲜桃。 所?以当她敲响了姚三那到处裂缝的大门,他出来瞅着?这两人大袋小袋的样?子时,他咦了声,「这是做啥嘞,劫了别人家的仓房阿。」 蔓蔓抬头盯着?姚三,她还是不知道叫他啥,最后喊,「阿公,才没有嘞,这是我爹娘种的!」 她微微仰起脸,神情特别骄傲。 姚三的女儿都大了成家,生的全是儿子,他嘴上不说,其实可?稀罕女娃了。尤其是蔓蔓这种一点不呆板板,活眉泛眼的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他让自己的粗声槓嗓柔和点,然后逗蔓蔓,「这又不是你种的,你咋那得?意?」 蔓蔓侧身探头,绕过姚三去瞅他那黑黢黢的屋里,伸出手拍拍姚三的胳膊,安慰道:「昂,不是我种的啊,可?它都是给阿公你的,要好好吃饭。」 她还用?地道口音说:「等俺家那稻子割了,稻子阿公你晓得?不,是很好吃的米。等娘收了,让俺爹给你送来。」 在蔓蔓的心里,家里住得?不好,那一定吃不饱饭,吃不饱太可?怜了。 姚三被她说的想笑又心软,可?他也做不出来啥慈爱的表情,伸手牵了蔓蔓让她迈过门槛,压根不管姜青禾和徐祯。 姜青禾也不在意,她拿出鸭汤放在屋里仅有的小桌上,听着?底下嘎吱嘎吱摇摆的声响,她也无法理解有钱为啥要装穷。 「叔,这面是给你的,家里有面桶没,我叫徐祯给你装进去阿,还有这辣酱和腐乳,你下饭还是拌面条吃都成,还有苞谷记得?早点吃,送人也行,正?嫩着?哩。就是自家种的,别嫌弃。」 她一样?样?交代?,又拿出苞谷掰开?皮给他瞅,今年她种的苞谷虽然穗顶那被螟虫钻了不少,可?这苞谷籽种好,煮出来很甜。 蔓蔓极力证明,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好吃,煮了我能吃两根。」 姚三摸摸她的头,瞟了这些东西,他哼了声,「说吧,是不是又想找俺取经?」 姜青禾赶忙摇头,「不啊。」 蔓蔓接话,她甜甜地说:「是来看?看?阿公你的啊,爹娘说给你拿些好吃的,补补!」 最后这两个词她说得?老大声了。 姚三终于大笑出声,「给你个娃子补补好不?」 真情假意谁不知道,姚三心里熨帖,他从柜子里找了几?口碗,搁在桌上时说:「一起吃点。」 他夹了露头的鸭腿放在碗里,递给蔓蔓,「吃吧。」 蔓蔓接过,「谢谢阿公,你也吃噢。」 姜青禾没好意思,「叔你自个儿吃吧,给她作?甚,我和徐祯还得?去大使家走一趟。」 「吃了俺带你们去,」姚三坚持。 最后还是吃光这一盅鸭汤后,姚三带着?几?人七拐八拐进了条小巷里,敲响了青砖小院的门,大使歇班在家,忙请了他们进去。 他夫人也在家,瞧着?那水灵灵的苞谷,新白面,又看?了辣酱和腐乳,直说:「这东西好,水灵,费时又费劲。你把东西给俺们老陈,他哪晓得?啥好,真是白瞎了。」 大使嘟囔,「谁说的,这苞谷瞧着?多好,瞎了才看?不出来。」 被他夫人瞪了眼,立马老实了。 姜青禾送了东西说要走,铺子还有一堆的事,可?陈夫人拉着?她和蔓蔓,硬是留着?他们吃了一碗搁了不少糖的荷包鸡蛋,才依依不捨送他们出去。 等出了道,姚三背着?手往前熘达,他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提了句,「生意没那么好做,俺让你来镇上,是搁你们湾真没太大出路,你趁着?这事后多走走。」 「不管亏了赚了,那都得?经歷后自个儿才明白。」 「像是三山街口的喜子铺、东关头那的双喜铺,南滩街有家老喜字号…」姚三一连说了好些,他是早有想过的,「你都去瞅瞅,看?看?人家咋做的,别人能帮你爬个坡,可?这山路总还是得?你自个走的。」 「哎!叔,谢了啊…」 姜青禾还没表达完自个儿的感激,姚三不耐地摆摆手走了,听不得?这客套话 。 她反反覆覆默念了好几?遍,掏出削尖的炭笔潦草地在小册子上记下,趁着?天色还早,她赶紧拉着?徐祯去瞅瞅。 当然她不会盲目地只看?姚三说的这几?个铺子,只要碰见挂了红的,她都得?进去细细地瞅。 瞅啥,瞅这家店的布局,进门前有无展台,架子,上头咋放的。她也完全舍了脸皮,拿起一件件东西挨个问了价,人家说得?口干舌燥,她也只买了一卷红纸。 出了门就开?始记帐,她完全依靠自己的记忆力,至于布局有徐祯会帮着?参谋,到时候装修得?全靠他来,借别人的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要早点把钱给还上。 走了几?家铺子,她问得?喉咙都冒烟,才掐着?点,坐上了最后路过春山湾的羊皮筏子回了家。 蔓蔓早就累得?在徐祯肩膀上唿唿大睡,姜青禾给她换鞋子时说:「明天不带她去了。」 娃那么小,天又似火炉般,真不忍心让她跟着?一道走。 「要不这两天送四婆家好了,中午也回不来,老是麻烦赵姐烧饭,她家妞妞也还小,」徐祯端来洗脚水时说。 姜青禾也觉得?好,给蔓蔓换好衣裳,等她睡下。徐祯开?始忙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衣裳鞋袜堆了一大盆得?洗,灶台要擦,地面积了一层灰,都得?扫上一遍。 还要抽空把草料和麸子给煮了,明天走前先倒了给餵下,屋外的花草树木也要早浇水,晚浇水,不然日?头早晒得?它们枯死了,只眼下都蔫巴巴的。 徐祯一样?样?分拣好,还得?腾出手拿了艾草搓的火绳子,四处点了熏蚊子。再拿上李郎中给的苦楝子喷虫药,沿着?屋里屋外四处喷上一圈。 零零散散一大堆的事情,还好他手脚勤快也撑得?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往常都是两人一起做,累一点的活徐祯担了,这时候起姜青禾真没空。 眼下有徐祯这个强有力的后勤,姜青禾则带着?麦秆、芦苇杆和高粱秸、晒干的苞谷皮,提那一大篓的东西去找苗阿婆。 两人趁天还亮着?去了染坊,这些草染上色得?反覆试验才成,至于为啥没叫宋大花和虎妮,明天她俩得?天麻麻亮就下红花田摘红花。 摘红花太讲究,起了日?头晒到的话,红花上的刺格外扎人。所?以都是趁着?天不亮,灰濛濛还有雾气时,红花隐隐有露水,就着?湿哒哒的手感薅下来。 摘好的红花苗阿婆都得?先细细挑拣好,再放到盆里用?捣棍捶烂,装进毛口袋里到水渠边上一点点搓洗。 搓洗后端来发酵过一股烂酸味的粟饭浆,没伸手都能感受到湿滑黏腻的噁心感。可?人手得?放进去,将红花碎放在里头再反覆淘洗,最后压出汁水,压到没一点汁才好。 这样?出来的红花黏成一团,上手捏成饼,采了干青蒿盖上一宿,之后慢慢阴干后也不会发霉。 所?以这几?日?苗阿婆都在忙这事,一进染坊,到处都瀰漫着?酸烂的味道。哪怕那些红花饼搁在单独的房间里,都掩盖不了这股臭味。 苗阿婆见姜青禾一副要呕的表情,笑了声,「待久了你就闻不到了,先煮料,俺先试试。」 她往灶里添柴时说:「人出去走走多好,得?在镇上待一待的,苗苗你也别想太多,能赚咱就赚,染坊的事也别操心。」 苗阿婆的语气很温柔,「你只管去做你该做的,染这些草婶都给你包办了,羊毛染了,拿去叫大伙给搓着?哩。」 「土长也叫人收了各家的麦秆,全都凑在一堆了,眼下还不是割芦苇的好时候,高粱不能收,可?各家拿出了上年晒干的高粱叶,没要钱,只说用?着?呗。」 苗阿婆起身往锅里倒着?染料,将她没在的时候大伙做了啥一一跟她说了。比如?大热天汉子下完地,又一起进山去割灯芯草。这种草茎细又天然绿油油,编出来的扇子也别有风致。 有的就领着?孩子去河滩边上,又或是柳树丛生的地界,折适合编织的柳条,有空就去折一堆捆好。 妇人齐心协力将这些柳条和灯芯草晾晒出去,这种细柳条得?浸泡后,将皮剥开?,实在没办法剥的,拿一把小刀在木板上反覆刮皮,一点点刨,费时又费力。 而?且这活计是她们自愿做的,只有搓羊毛线才是有钱拿的,可?她们照样?干得?乐呵呵。 眼下社学没有学生了,改成把式学堂后,早先大伙很牴触来这里,可?一趟趟往这走后,他们也都习惯有个地方坐着?闲拉哌。 而?且他们见社学破破烂烂的,哪哪都不咋样?。有些人家拿了盖屋还有剩的瓦出来,几?个汉子搭了梯上去盖瓦,将碎掉的瓦片给扔掉,一层层叠好。 也有拉着?牛车,几?个哄伴去挖土,顶着?热天烧了两天的窑,烧出一堆砖块,把篱笆院墙给拆了,又新砌了一圈。 然后给院子大半铺了砖,其余的平整土地,尤其后院给倒了土,叫周先生可?以种菜。 还换了门和窗,如?今真是大变样?了,桌子也请了徐祯做成好几?张圆桌,大伙可?以围着?说话,站台加高,更叫人看?得?清楚。 所?以如?今晚上闲暇,妇人都会来这里,拿了羊毛线,又或是柳条还是灯芯草或麦秆,要么用?拨吊转羊毛线,要么是拿了柳条开?始编。 正?是这地让大伙都聚在一起,编东西时也能相?互多瞅一眼,你学学我咋编的,我再从你这上头改一改。 等有些编筐一出来,摆在一起,自然发现花色比前头竟要好看?不少。 有转羊毛线的妇人瞅着?那小巧细密的编筐说:「要是搁市集上看?到,俺能多瞅几?眼,说不定真的会买哩。」 「这色你都想买了,染了色编的那你不得?上手抢,」枣花婶笑话她。 可?她的话让大伙都陷入了幻想,草真染了红,那编出来得?多好看?。 她们一时无比期待染坊能染出色来。 可?这头进行得?不算顺利,玉米皮和高粱皮毫无疑问是最好上色的,可?眼下压根没到採收的时候。 芦苇杆厚重皮光滑,染色并不好染,哪怕反覆在染料里浸煮,都很难吸色,染出稍微艷一点的红。 至于麦秆,浸水后上锅反覆煮,倒是能染色。但颜色不好,得?多次染,明矾上去固色。 麦秆的茎杆太小,压扁编出来也小巧,所?以后头姜青禾想要宽杆,先在麦秆上划一刀,找了那种小铁炉,倒了热水进去,控制热度烫平整,再染色就能很快两面上色。 但得?一一记着?放了多少水和红花饼染出来的,不然到后头会发现,每一批的都不一样?。 姜青禾跟苗阿婆忙活到很晚,出门时月亮都爬上了坡,她们两人走在被风吹的摇晃的月儿地上。 快到家时苗阿婆拉着?姜青禾的手说:「好好休息,别累着?自个儿。」 「没了你,谁还领着?大伙一起走啊。」 姜青禾感受着?她温柔粗糙却有力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她不会的。 从后院回了家,只有木工房的那扇窗还亮着?灯,时不时传来铲木头的声音,徐祯在做铺子要用?的柜子,连夜赶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回来了?」徐祯听见声音,抖抖身上的木屑,他收起刀具,还不忘问她,「饿了没,给你下碗挂面。」 「来两碗,卧个蛋」,姜青禾早就饿了。 一个生炉子,一个拿挂面,大半夜吃了带溏心的蛋,唿噜噜嗦完一碗面。 没急着?睡,徐祯去扫木工房里的碎屑,姜青禾坐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拿着?笔开?始记今天走的那几?家,红头巾、红纸以及各种零碎物品的价格。 她卖东西当然不能乱定价,得?照着?市价稍稍增减,不然一通乱喊价,或是一味得?将价格压到最低,那除了扰乱市场外,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 她也不可?能全靠羊毛线又或者是草染编织,还得?去买红纸和布头、绣线等等,所?以要货比三家,可?着?这点借来的钱用?。 第二日?她早早将蔓蔓托给四婆,自己和徐祯则去了镇上,坐在羊皮筏子上时,她还掏出几?根麦秆编织,她琢磨又快有好编出一个囍字来,到时候才好一上手能教大伙编。 等到了镇上,她的第二个囍字也编完了,收进袋子里后,她和徐祯分头行动。 徐祯拿上工具箱先去检查铺子,木头在羊皮筏子不好运,他只能找地方买上些再说。 而?姜青禾她得?到处走一圈,熟悉镇子的布局,太过于偏僻而?无人烟的地方她是不去的,只往大道上走就很安全。 她边走边记路,强迫自己记住,如?果记不住,她会多走几?遍,顺便将某个路口的标识记在本子上,直到完全记住。 当然各种街道铺子她都给画了图,以防自己有用?到的时候。当然碰见卖婚嫁用?具的店铺,她是一定会去问价的,问完十几?家后她就大概知道行价了。 她坐在旱柳树下,啃着?便宜又厚实的烤馕,虽然特别干巴黏嗓子,但很抗饿又顶饱,再喝口羊皮水囊里的水,也能咽下去。 实在是不敢瞎花钱,尤其这笔钱是别人省吃俭用?,连荤腥都很少沾才省下来借给她的,她哪里捨得?吃香喝辣的。 姜青禾热得?头昏,拿了草帽扇风,又低头瞅自己的鞋底,已?经裂了十来道缝,因为走了太多路,眼下多走些路就磨脚底。 店铺虽然没逛完,不过让她惊喜的是,在远离城门口,以及离她的铺子隔着?数十条街的地方,居然有家红纸铺。 关键是价格比其他十来家都要便宜很多,其他家两张对?联要五个钱,他这里只收三个钱,而?且红纸、麻纸都要便宜些。 姜青禾没有被价钱沖昏头脑,先是上手摸了摸纸张厚度,比起其他几?家的也差不多。 她先买了一张红纸,厚着?脸皮问店家借了毛笔蘸墨水,她也坦然,「我想试试这透不透墨。」 最怕的就是便宜没好货,纸看?着?好,实际一沾墨水立马烂开?,拿回去也不能换了。 店家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他也没恼,笑呵呵地道:「瞅太便宜了是不,这是俺自家做的,费点劲罢了,哪好意思收那么贵。」 姜青禾瞭然点头,抬手蘸了墨在红纸上写下一个福字,她字还成,写书法时也勉勉强强能看?过去。 她双手捏起红纸两边,看?了眼背面,只有少少的黑色印记,没有漏也没有烂出一个洞来。 姜青禾这才笑道:「你老人家手艺可?真好,我要是买上几?大卷的对?子和红方纸的话,能再短几?个钱不?」 店家也笑,说是少不了钱,但能多搭给她几?张白麻纸,姜青禾也认了。 细细比对?挑了两大卷的对?联,还有一大摞上百张方正?的红纸,店家还给了她一大袋红纸碎,都是宽边长条的多,她付了两百个钱。 这些实在太多,姜青禾一个人没办法拿得?动,还是店家叫他儿子拉了骡车来,给她送出城门口到乌水江旁。 箩筐拿了回去,给了她一块粗布,叫她垫在下面。 姜青禾坐在河岸上等徐祯过来,她累得?慌,眼睛眺望远方,耳朵却在听旁边人说话。她现在让自己多听,万一有啥能用?的信息呢。 可?惜听了老半天的废话,她干脆开?始编绳,等徐祯喘着?气过来,又等了会儿羊皮筏子,才拿着?红纸回到湾里。 饭是在路上解决的,啃了几?个菜馅包子,她和徐祯又一块搬了红纸到学堂里去。 这红彤彤的多惹人眼阿,一晃功夫各家传遍了,只怕连猪圈里的猪都晓得?这事了。 有了前头那么多次的经验,这会儿早不用?姜青禾费心解释,各家全都眼巴巴跑过去,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他们如?今都有了各自专属的位置,不然还得?争前抢后的,有了固定位置省心点,反正?还能走到中间来说。 姜青禾等人来齐后,把一叠对?联放在桌子上,又拎了一摞的红方纸。 她特意让土长叫来了周先生,论湾里写字最好的,非他莫属,那一手字真的是苦练出来的。 周先生被叫来,说要他写对?子时,他惊讶得?很,因为他不再教学生认字,湾里大小事他也没啥能参与的,他默默地接受逐渐边缘。 眼下晓得?姜青禾让她写字,而?且是跟喜有关的对?子,这两样?他都是最擅长的,尤其一张对?子给两个钱。 他的声音有点抖,往后瞧了眼赵观梅,见她笑着?,周先生立即答应,「俺能写好的,你放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姜青禾说:「给先生你自然是放心的,要是墨水不够,我下回送蔓蔓过去捎给你。」 「哎,」周先生欢欢喜喜地应下。 然后转到了这叠红纸上,姜青禾对?底下大伙说:「这是我用?来剪福和囍字的,这两个字大伙不会剪没关系,等会儿我剪了几?个你们照着?样?就成。」 「只是我晓得?,我们湾里有几?个大娘是剪纸上的把式,有愿意的可?以教教大伙。」 土长插了句嘴,「只教几?样?就够了,到时候教大伙的,给你记在帐上,两百个钱。」 原先还沉默的几?个人,一听教大伙能有那老些钱,跟锅里烧滚满满溢出来的水似的,奔涌着?站起来。 「俺能教」 「俺也成的,包教包会阿」 这让那些不会剪纸,又想赚这个钱的,搜肠刮肚地想自己到底会啥,到时候指定也拿出来教教别人,白赚两百个钱。 几?个大娘的剪纸功夫是真好,她们虽然没在红纸上剪过,但在那种芦苇宽叶上都能剪得?很好,更别提这了,这都是她们无聊生活里的慰藉。 有的会剪喜笺,得?用?那长条纸剪,剪一簇红梅又或者是喜鹊,新婚贴门上飘飘洋洋,有的擅长剪团花,也有的是剪喜花和墙花,喜花贴屋子里,墙花贴墙上。 那都是她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这几?个瞧着?不再年轻,甚至特别老态的大娘,在自己熟悉的剪纸功夫上,教授别人时,竟也能瞧出熠熠光辉。 姜青禾想,她得?去瞅瞅,买些剪纸铺子的花样?来给她们瞧瞧,最好做成一本册子。 最后姜青禾要走时说:「这些剪了喜花和福字剩下的红纸,都给你们了啊。」 她脚刚迈出门槛,果不其然听见一阵惊得?门板颤了几?声的喧闹。 这些大大小小的红纸碎,她们拿回家可?以修修剪剪,在今年装饰自家的门窗院子,增添点喜气。 而?姜青禾想,总要给人一点甜头的。 隔了两天,麦秆全都染好色,她开?始教大家怎么编织囍字盘和筐,这回各家汉子也全都上阵了,论起编筐手活来他们也不差。 之后姜青禾又教了羊毛打灯笼,勾花、做中国结等等,大家学得?很快。 因为学过了编绳,那时候的绳线小到一掉地都差点瞧不到,也能编得?很好。 更别提这种很粗很大的绳结,一天能编出一个来,有钱赚总是不满足的,甚至想着?花样?更多,能赚到更多的钱。 现在湾里大伙对?孩子基本放养得?多,除了伺候地里和牲畜,其他全扑在这上头,一心钻研,吃了饭就拉人瞅瞅她编的咋样?,咋改为好。 以前闲着?没事做,老说东家长西家短,连土长都被她们编排过。如?今这风气倒是好了不少,要是有熟知的人进到春山湾,都得?被吓一跳。 后头姜青禾又去买了一堆布头,染了红叫大家扎花,这她不太行,还得?靠旁人教。 教她的妇人就笑,「可?算有俺能教你的了。」 姜青禾也高兴,别瞅这几?次老是她教别人得?多,但之后都是她从大伙那偷师了。 如?此齐心协力、没日?没夜地弄了二十来天,一堆堆成品,姜青禾也摸透了镇上的行情,店铺快能开?业了。 这家取名为双喜的店铺,将于七月初三开?张。 那天百事皆宜。 第86章 开业啦 原先铺子外头木板全都掉了漆, 徐祯仔仔细细打磨后,油了一层漆,至于可以拆卸的房门板,倒是暂时没管它。 屋里原本的地板也朽坏了, 拆掉重新换杉木板, 徐祯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三德叔领着十来个徒弟过来,补墙锯木装板,叮铃哐啷忙了十来天才好。 进店前先是半包的柜桌,铺一张红布,靠墙边放一个大陶罐压住, 陶罐也栓了红布扭打出来的红花,插了好几树红珠子。 墙上拉了小半根麻绳, 用夹子夹了一张张长短不一的喜笺。 姜青禾搭了梯子, 在天花板处挂上一长串圆圆的小灯笼, 她进山砍了竹子, 自己编的, 一个拳头大,用红纸煳的也快。 一串串红灯笼挂下?来, 让原本阴暗的屋子顿时添了几分喜色。等靠左侧墙的木架子搁上后, 木桿上挂满了对?联, 高?矮不一。 靠边摆了两个对?斜的展柜, 到人腰间, 有很多?空格,上下?两层的柜子都装了各色的红剪纸。 用来跟这个区域间隔开的是一面木质屏风, 很高?又宽,上头那部分贴了个囍字。 后面挂了布盖头, 还有张长桌,置了大小不一的格子,有铜丝缠了红珠子的手串,大小木珠穿起来的项鍊、毛线勾出来的红头花,以及插在木罐里的各种?木头簪子,有流苏的也有串珠的,还有发套和梳子等等。 墙上挂了一面较大的圆镜子,虽然并不是纤毫可见,但也算得上清晰。姜青禾当时买的时候跟那个店家磨了好久,才从一两讲到八百个钱。 这个镜子的高?度正好坐下?来,想要?试试红盖头、首饰时,能够抬头便瞧见镜中的自己。其他便是一排草编染色的盒子、篓子、罐子,还有不少干果等等,另外间铺子用了红布隔开,那里是扇子、草鞋等时令用品。 等该装的东西全都装进去后,这铺子也越发像样了,再装上新漆的牌匾,两边挂上红灯笼,另有一面红布幌子,就算在这条街上也是扎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到了初三那日?,又正逢小市的日?子,可谓极热闹。 姜青禾早早来了铺子,穿了件红外衫,她也给蔓蔓穿上一身的红,徐祯没好意思?,照旧穿了一身蓝。 蔓蔓在满屋乱窜,而?起早正凉着的天气,姜青禾的背上渗出一层汗水,她的手都黏哒哒的。不时瞧瞧东西摆好了没,又或是再瞅一遍价格,还默念几遍免得等会?儿磕磕巴巴的。 也不让徐祯闲着,让他去瞧瞧鞭炮挂好了没,别等会?儿打不起来。 今天来给她搭把手的是土长和苗阿婆,两人来回?在屋里踱步,吉时还没到。 土长开始站在门口往远处张望,嘴里喃喃,「也不晓得大花那几个丫头,能不能喊些人来?」 她口中惦记的宋大花,正在小市人流最多?的地方,带着虎妮和湾里其他能说会?道的婆娘,围在别人边上闲扯。 「你晓得不?」宋大花嗓子很响,力求旁边十来人都能听到,她扯着虎妮的衣裳,「哎,那正东路对?街开了家喜铺子,你瞧见了没?」 本来旁边被?她勾起好奇心,驻足听她准备说点啥的人,听见开了家铺子,顿觉没味味子,挎着篮子迈步往前?走。 虎妮见了她们?往前?走,急了,立马搭腔道:「你说那家,俺晓得,今天开张是不,还送东西嘞!」 「送啥东西哩,」一个大娘钻进两人的缝隙中间,瞅着虎妮的脸问道。 宋大花则拉着她,神情极度惊讶地表示:「婶你晓得送啥不,送鸡蛋鸭蛋嘞!人家阔气不,白送的一个蛋,谁不要?谁脑瓜有包。俺是瞧你面善才跟你说的,旁人都懒得告诉她,到的早才有哩。」 「咦,你说的是真的不?别诓人,俺都这一把岁数了,走到那道去可得走上会?儿,别到了又说没有,」那大娘明显心动了,拽拽自己的篮子,又瞅眼边上。 白得一个蛋,对?于她们?来说,诱惑力也是很大的,走几步路算个啥。只要?得了蛋,不煮拿回?家去,倒点滚水沖一冲,搁点糖又补人。 大娘一犹豫的功夫,四五个老太太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真送蛋阿?」 「就正东路那家喜铺子?」 「送几个啊,一个啊,一个也成啊,」 宋大花掏出怀里温热的鸡蛋往她们?跟前?戳,「俺跟你们?赌咒,你们?自个儿瞅,这真是俺领到的,再晚点去赶上人家吉时可就得好等了。」 「走走走,」一群大娘当即往城门里走,完全抛下?了逛逛其他铺子的念头,一心往那边赶。 除了宋大花吆喝外,其他几人也分布在其间鼓捣,所以一时往正东路去的人越发多?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那走。 路上碰见的路人不明所以,忙叫了几个人问他们?做啥去,有人不想说,也有人嘴直口快,忙说白领一个蛋去。 这一说可不得了,又有一波人赶紧混进去,白拿一个蛋的好事,她们?也得去瞅瞅。 等到了正东路那,队伍从几十变成了两百来人,不少大娘都抱怨,早知道管住自己那张嘴了,生生招了那老些人来。 所以到了正东路,赶紧大跨步往前?走,一伙人奔到半路,只听好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唬了人一跳。 那鞭炮声响了挺久,白雾瀰漫,红纸屑铺了满地,这才看见那挂了红布的店铺。 一个大娘扯着另一个小伙,问他,「你识字不?那上头写得是啥?」 小伙识得几个字,他说:「那上头是囍,牌匾上的叫双喜。」 「哦,双喜阿,」大娘咂摸了一下?,「那不就是二喜铺子呗。」 「叫二喜铺子也成嘞,」小伙附和点头,双可不就是二,叫二喜没毛病。 前?头歪了的,后头跟着也喊歪了,等鞭炮声消了后,大娘领头冲过去,双手扒着柜子边上,她喊:「这铺子给蛋不?说是白给一个蛋嘞,把俺们?都给诓来了,别说等会?儿不给啊。」 苗阿婆笑道:「老姐妹你这说的啥话,咋会?不给,给,不在这,你们?往里头转一转,走一圈,到对?面那个门上,出去有人给你的。」 本来那大娘只想领了蛋就走的,人家说进屋有的领,她也不憷熘熘的,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率先进了屋。 她踏在那精光的木地板上,心里喊了声娘嘞,够板正的。然后弯腰凑过去,打量着那草编筐,还有盖,盖柄是红的,盖一圈也编了红草绳。 底下?的筐编了好些花纹,两边都有个囍字,这玩意新奇阿,她想拎起来倒着看看底,结果一抱起来,怪沉的。 她赶紧搁下?,忙喊姜青禾,「那店家,这里头装的是啥?」 姜青禾回?了别人的问话,走过来掀起盖子给她瞧,里头是一个个红布袋。 「大娘这是五谷和杂粮,有麦子、高?粱、红豆、干苞谷粒和绿豆,这办婚新娘子下?了轿,不是得打煞,这都给备齐全了,诺,还另送包彩纸,」姜青禾边说边从墙上拿下?个挑布袋子,拉开给大娘瞅,是很碎的黄纸和红纸。 这里打煞师家除了洒五谷杂粮外,还得洒一把彩纸,这些彩纸全是蔓蔓几个小娃坐在那手撕的。 大娘摸摸那几个红布带,她咳了声问,「这老贵了吧?」 「连这些二十个钱嘞,」姜青禾回?她,这个价格比其他铺子要?便宜不少,主要?草编的便宜,木头做的得五六十个钱往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穷人家用来在土窑里充点门面是尽够了。 大娘不捨得,挎着篮子摇摇头,又拿起一个编了福字的敞口大盆,「这没放啥,总不能还贵吧?」 「这八个钱。」 大娘又悻悻放下?,径直走到另一边,看了红包,看了对?联,最后久久地站在剪纸旁。 这些剪纸有双喜字、福字、盘花,也有红色宝葫芦,家里生了男孩贴这个。边上还有大红团团展开的牡丹花,生了女孩贴在大门外壁上。另有很小的红方纸,这种?应该是专门贴在要?生时的便盆上,保佑平安的。 旁的倒是不心动,可这个剪纸,大娘摸了又摸,姜青禾从人群里挤过来,又拿出一筐的葫芦,她说:「这剪纸别瞧一个钱一小张,我这还搭给大娘里一个葫芦,里头是浆煳,能沾不少东西哩。」 熬浆煳用的磨了好几次的面,请湾里水花婶熬的,熬出来又粘稠又牢固。这很小的葫芦是根子叔家的,今年葫芦全不长个,比手掌心都要?小。 恼得他要?拆了葫芦架,倒是被?姜青禾买了下?来,小小一个掏空装浆煳正好。 姜青禾虽然不太懂做生意,可她自认为还挺懂这群婆姨的,白送一个鸡蛋是肯定会?来的,买纸犹犹豫豫,给个搭头就心甘情愿多?了。 大娘眼睛一亮,她脑子活得很:「那俺要?是买五张,是不是得送俺五瓶?」 「大娘,不送五瓶,能送你一瓶大的。」 大娘撇撇嘴,算了算了,最后咬咬牙掏钱买了五张纸,专挑那最大的,又在筐里挑了一瓶瞧起来最大的葫芦。 才往另外边走去,付钱后拿上一个鸡蛋,到这会?儿还美滋滋的,一出了门才发现,怪道,她明明是来白领鸡蛋的,咋从她兜里掏走五个钱嘞! 跟她同样揣着白领个蛋的人也不少,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结果进到屋里,满目红彤彤晃花了眼,瞅瞅那福字,想买点贴家里。 装在红布袋鼓鼓囊囊的干果,又有红枣又有核桃的,甚至还能瞅见几个麻圆子,才五个钱,有人忍不住掏了兜翻出钱袋子,准备买上一袋。 那里头碎布头外面用红布粘贴的袼褙,才两个钱,买了还能自己绣点花样子上去,有个姑娘一口气买了五六双,这牢实,省得她自个儿贴了。 更有一大部分人驻足,欣赏半面墙的中国结,有两个妇人嘟囔,「这挂在床头还挺好的嘞,小的三个钱,大的六个钱,这价钱也还成哈。」 「你家闺女不是要?成婚,你买个大的挂他们?帐子里,再买个小的栓身上,那坠下?来多?喜庆,」圆脸妇人说。 旁边有听见的一合计,是哦,这送嫁挂腰间又时兴又好看,关键还算不得贵。 这红结子倒是被?人拿下?了好多?,不过也有那上了年纪的觉着这些不实用,就图个好看,鼓弄人买那把手缠了层层红绳的扫帚,说喜庆,拿回?去扫床用。 如此被?领蛋吸引过来的人,大半都买了些东西,进了店也没好意思?空着手走。尤其这里大多?数人都爱红艷艷的色,一是代表红火,二则喜庆吉利。 揣着东西领了蛋出门,大伙可能不记得这铺子名?字,但一定忘不了这蛋,回?去都得提上好几嘴,逮着人就说,叫他们?都艷羡下?。 不过还有人走出去又折回?来眼巴巴地问,「明天还送蛋不?」 「明天送一把红布头,」姜青禾说,让她送鸡蛋和鸭蛋是真不成了,这三百来个已?经?掏空了湾里大家的存货。 就算每家有鸭,鸭屁股都来不及生。 「阿,那俺明天指定得叫俺姨奶爹娘都来,」那人抱着装五谷杂粮的草编桶,赶紧跑走了。 蛋跟布头相比的话,那指定是布头要?更让心动啊,领一个蛋还能不来,可领布头那走十几二里路都得来。 而?布头的存货姜青禾还挺多?的,有两大麻袋,她一早就打算好了。 忙活一早上,等晌午边人少点时,姜青禾一盘计,卖得最多?的是成卷的红绳,便宜又实用,哪里都有用得着的。 再就是红方纸,一叠才一个钱,大伙觉得多?就划算,不买上一点可惜了。 等送走铺子里零星几个人,宋大花立马瘫在椅子上,指使?虎妮给她倒点水,娘嘞,就算她话多?,可一早上不停地说也受不了啊。 喉咙都要?往外冒烟了。 苗阿婆抹着汗,她累是真累,可瞅着屋里凌乱的摆件,心疼地捡起掉到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的剪纸,使?劲抹平,喃喃自语道真是糟践好东西。 「赚了多?少了?」土长忙凑过去问正在盘帐的姜青禾。 姜青禾在后头一遍遍数着钱,她最后将那个麻钱,扔进钱罐子里,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说:「一两六钱!」 「啊啊啊,真有这么多?,」宋大花先是惊叫,又忙捂住自己的嘴,可这样还是把在睡觉的蔓蔓吓得一哆嗦。 她们?来之前?私底下?赚不了太多?,毕竟这些东西都算不得太贵,一卷绳子才一个钱,没有贵价的东西,卖出个五六百钱顶好了。 可这才是零头阿! 虽然分摊到几十个人的头上压根没多?少,也足以让人兴奋,虎妮还跳了下?,几个人相视一笑。 姜青禾长唿口气,伸手擦擦手上的汗,揉揉笑僵的脸说:「晌午我做东,吃啥你们?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虎妮喊,「来碗肉!」 宋大花白了她一眼,「赚这钱还不够还债的,你说要?吃肉,啃你自己的肉去。」 「俺喝点水,来个馍馍就成,」苗阿婆不挑,她也心疼着呢,别瞧这一会?儿功夫赚了老些。 可染坊那大锅日?日?都在烧染料,深夜染坊还在上工,各家都点了油灯熬夜编东西,手磨得起了不晓得多?少个大泡,可不就为了这点钱。 这里买点吃食也算近,但大伙正饿着,姜青禾就拿上钱去了隔壁点心铺买黄米凉糕。 那店家笑着说:「哎呀,今儿个你家生意怪好的,多?送你个凉糕。」 姜青禾也没拒绝,实际上她已?经?和这一排包括对?街的店铺都搞好了关系。 搞好关系很简单,她让徐祯做了两个糕模,能印出福字和团花的,送给了点心铺,这玩意可比普通的礼要?重多?了,完全送到人心坎上去了。 跟卖胭脂买卖的,让她挂面镜子在外头,支个摊拿出点东西来叫人试着用用,生意立马好上不少。 至于其他几家,她都会?买上些东西,自个儿又不卖,说到时候叫人来这头买,大伙皆大欢喜。 姜青禾从这头拿了凉糕回?去,大伙吃完了后,开始收拾东西补全,晌午后的生意得差上不少,只零星卖出一两百文。 她也没气馁,回?了家开始一点点记帐,这到时候都得跟湾里人对?好帐。等下?回?她有钱后,就得先付钱再进货了。 这天早早睡了,第二日?还得早起开门,没成想红布头的吸引力太大,远远地就瞧门口一堆的人,她瞅瞅天,这天还没大亮得吧。 等她们?走过去,压根不等开门,又是人挤人,抢着要?拿红布头,进了屋倒是都瞧了个仔细。 吵吵闹闹到半下?午,为了红布头扯皮,吵得人脑子都是嗡嗡的,但是一算帐,赚了小二两,哪怕头昏脑涨喉咙冒烟也觉得值得。 第三天没送东西,开始冷清起来,守到下?午也只有四五百钱的进帐。 第四天逢小市,让徐祯守着店,她去推着车拿上东西去集市上卖,倒是比昨天翻倍,卖出一两银子。 别瞅她赚这么多?,每家的钱一盘算,这些钱还不够付的。 但她也不愁,做生意哪有想着几天就想着十来两银子的。 这天下?午她一个人守着店,手里编着筐,这时外头进来个姑娘。 姜青禾对?她印象挺深,有好几天过来,坐在屏风后头看看红盖头,然后没买什么,东西也不领就走了。 「要?买点什么吗?」姜青禾问。 姑娘点头又摇摇头,她说:「你们?这里能给办婚吗?」 姜青禾想了想,办婚事包括装扮屋里屋外,还有花轿、梳妆等等一应包办。 可她暂时就是个卖婚事用具的,还没有涉及到这行阿,而?且她没有人手。 她当即想拒绝。 那包着头巾的姑娘又说,声音有点颤,「二两够不?」 她往外掏出一个打满补丁的袋子,一堆的铜板。 姜青禾忍不住问她,「给你办吗?」 「不是的,给俺姐办,俺想叫她体面点出嫁,」姑娘声音哽咽。 姜青禾有点心软,可她确实没承办过婚礼事务啊,还是拒绝了,「你可以去找找其他家。」 「钱不够,你家的瞧着便宜,」姑娘说得小声。 姜青禾嘆口气,她想起那天从麻衣铺回?去,那时她不平的,不正是觉得她们?连出嫁都没能带点红,黯淡无光地走完这一生。 她最后道:「等我回?去问问再说吧。」 可能姜青禾也没有想到,一只走村包办婚事的队伍,要?渐渐成型。 第87章 办婚 依旧是在那间学堂里, 热气焖蒸,姜青禾热汗不停淌,扇扇子影响说话,她就靠在?窗户边上。 「原本我想着给辞了的, 只又一想, 还是先回来问一嘴, 大伙帮着?细说细商量,出个主意。」 姜青禾把事从头到尾都给说了,这种事?她一个人?是办不成的,光是送亲的队伍都得好些人?。 屋子里百来号人?,互相对瞅, 说实话他们哪经手过啥喜事。 「俺记得俺们村,好一年?没人?成亲了吧, 」三大娘说, 穷得都讨不上媳妇。 「婶你记岔了, 今年?小山家不还办过一次, 放了几串炮, 」陈凤妹反驳,对此她可?是门儿清。 湾里人?成亲也最多是放炮, 挂几条红就算了, 请亲戚来吃一两桌, 再多的是真做不到, 稍体面点的会发点用?筷子戳了个红印的馍馍。 柳花婶摇了摇扇子, 「俺们那时?候嫁来,娘给备了点薄嫁妆, 坐了驴车就过来了,哪有跟镇上那样子, 又是合媒又是压轿送亲的。」 那时?腰间?绑根红布绳也算是添了喜。 「谁道不是,那会儿湾里穷,能办得起啥。」 这会儿女人?家纷纷说起了自?个嫁人?的往事?,苦是真苦,尤其早些年?土长爹还在?,土长还是个姑娘时?,湾里那些汉子可?是真会捶死人?的,光捶婆娘。 等土长上任后,她专门把那些爱捶自?家婆娘的拉出来,当着?大伙的面天天捶,撕得他们面子里子一点不剩。捶了小半个月后,那些大老爷们再也听不得捶这个字,浑身骨头?缝里都疼,自?此没动过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她们感慨着?,土长没有啥感觉,她这辈子又没嫁人?,养大的两个闺女都是死了爹娘的,瞧着?可?怜就收来家中了。 她一时?瞧着?大伙说得泪花子往下?落,用?扇子柄敲了敲桌角,「成了,是叫你们想想法子的,不是诉苦的。眼下?日子好过些了,你们要?是想,俺掏兜子给你们来朵大红花栓上,叫你们再风光出嫁回。」 这话叫那些妇人?顿时?扑桌大笑,也有捶了自?家男人?一拳,叫他去买顶来。 等她们笑够了,土长点了个人?,「师婆,你专去十里八乡给合媒的,你说说能办不?」 师婆是湾里很有能耐的一个阴阳家,之前姜青禾盖房开铺子,那些吉时?都是请了她掐算的。 她也是湾里去婚宴上最多的人?,有时?还有人?请了她,专门去撒五谷杂粮打煞的。 「俺不说能不能办,」师婆口齿清楚,「要?是办这种婚事?,领头?的包办的,叫主事?东家。主事?东家要?做啥,给女方要?做好送亲,给男方就要?迎亲。 这送亲阿,最穷的人?家借毛驴子来拉,好些的有大轱辘车,缠点红布头?就算了,这俺们湾里有。」 「新?嫁娘家得布置,要?有鼓匠吹吹打打,上了车得童男子压车,道士或师家打煞、到地方成亲。这迎亲更得麻烦些,还要?管上菜端盘的一应大小事?。」 「你们自?个儿说说,能不能牵头?做?」 「真要?做的话,那青禾指定是主事?东家了,」王婆走到姜青禾边上搭着?她的肩膀说,「这一应事?物也只有你拿得出。」 「我做主事?东家没问题,我家还有棚车,到时?候拿些红布来,装扮下?倒也得了,可?上哪去找鼓匠呢?」姜青禾能有底气做这个东家,可?旁的又不是她说有就有的。 鼓匠可?不仅仅是打鼓的匠人?,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乐匠。 「俺啊,」长了个塌鼻子的王大顺指指自?己,「俺会吹唢吶。」 「你那唢吶叫只能叫听个响,俺会敲大鼓,敲得震天响那种。」 「你搁这吹吶,得嘞,都拿了那东西来,吹吹打打叫俺们也听个热闹,光说没用?,」刺头?花丫啐了几人?一口,怂恿几人?搬了傢伙什来听听。 这些人?也经不得激,当下?撩起衣摆蹿了出去,带着?水淋淋的器具回来,那唢吶还淌着?水哩。 王大顺抹了把往下?滴的水,解释道:「多少年?没用?了,全是灰浆,给洗了把,你们听俺给你吹一段哈。」 他架势起得很足,双手搭在?唢吶上,用?力憋了口气,两颊鼓胀,正唠的人?都转过来瞅他,然后只听一声很沉重像是放了个大屁的声音。 噗—— 「娘嘞,你可?别现眼了,哈哈哈哈哈」 本来憋住没笑的,硬是没憋住,笑得捶桌 。 王大顺脸胀得通红,他老爹从家里追过来,听了这声从后头?给了他一脚。 「孬货,学了个锤子你学,一天天净给俺丢脸了,滚滚滚,」王老爹让他滚到边上去,自?己一把抢过唢吶,用?袖口擦了擦,对大伙道:「这瓜娃子吹不好,俺好些年?没吹过了,大伙当捧个场吧。」 王老爹真没咋吹过了,早些年?在?关中时?,还能送亲送丧走街串巷地吹,到了这都搁置了。 他都不用?咋摆架势,只消手搭在?唢吶上,腮帮子鼓的跟金鱼般,摇头?晃脑,从唢吶里便传出一段流利的喜乐,旁边拿了鼓的赵茬子咚咚打了起来,另有敲镲子的老头?跟上,叮叮噹噹地响了又响。 多喜庆多热闹,叫人?忍不住对着?和几声花儿,「手拉手儿入洞房,喜洋洋,贵人?俩给俺们禳床。」 等唱完,唢吶收了,大鼓停了,唯有敲镲子的余韵,大伙还笑着?哩,土长转过头?问姜青禾,「你觉得能办不?」 「咋不能办,到时?候人?答应了,去吹鼓帮工的一天给这个数阿,和月底的帐一块给,」姜青禾伸出两个手指头?比了比。 王大顺咂了声,「两个钱啊,两个钱也成,反正歇在?家没钱挣。」 「是二十个钱,」姜青禾又不是黑心地主老财,让人?忙活一整天才?给两个钱。 「嚯!!」汉子全沸腾起来,蠢蠢欲动,而妇人?则撇他们到一边,忙问道:「俺们呢?俺们呢?」 「梳妆的总得要?吧,俺手可?巧了,给新?嫁娘盘个发不成问题的。」 「俺,俺,俺,」水丫喊了好几声,还在?说的人?都回头?瞅她,她娘拉了她一下?,「你想说啥?」 「俺不要?钱,俺能跟着?看新?娘子不?」水丫眨巴着?眼睛,她去上口村看过一次出嫁,还捡了粒糖,可?好可?热闹了。 她娘拧了眉头?要?数落她,姜青禾连忙说:「想去就去阿,那下?湾离俺们这也不远。」 「叔婶你们先想着?,我明儿个把人?请了到湾里来商量商量。」 姜青禾说完出了门,徐祯带着?蔓蔓在?院子里挖土,一道回家的路上,徐祯暗戳戳地问她,「要?在?这儿补个婚礼不?」 「补啥,」姜青禾摇头?,她的人?生里有很多遗憾,可?婚礼她没遗憾,因为两人?没啥亲人?,选择的旅行结婚,一路那么人?见?证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明天你看铺子阿,嘴巴甜一点好吗,别人?一问你就干巴巴地说个价,」姜青禾想翻白眼,徐祯摸摸鼻子,他不想看啥铺子,他更愿意伺候马骡子和猪。 蔓蔓装大人?似的摇摇头?,「爹你这可?不成啊,等喊姨姨,阿叔,公公,婆婆,才?有人?会来买啊。」 徐祯伸手轻挠蔓蔓的脸,「就你知道。」 可?他不想去守铺子,第二天还是老实去了,姜青禾则在?后门和那姑娘交谈,这才?知道人?家叫细妹。 细妹揣着?一袋的铜板说:「俺姐是送亲又是迎亲,俺姐夫也没爹娘帮衬,家里只有他一个。」 她咬了咬嘴巴,艰难地开口,「能做顿喜宴,再找人?充送亲的不?」 她们家亲戚隔了不知道多少路,男方又没亲戚,她想着?能热闹点。 「啥时?候办婚,日子算了没?」姜青禾老早想问这个最要?紧的问题了。 细妹一僵,她摇头?,「请师家太贵,没算日子,只想着?胡乱凑个日子,你们这边说也成。」 她们那地请个师家得送好礼,送了礼后还得再花上两三百个钱才?给算,压根捨不得。 「那合婚也没合是不?」姜青禾默默嘆气。 细妹小幅度地点头?,姜青禾伸手,「钱给我吧,这合婚和请师家瞧日子,给你办了,明天你来这找我。」 「把属相和生辰报一下?再走。」 细妹扯了头?巾,喜出望外?地应了声,也不怪她瞅了那么多家,就瞅这家最顺眼。 姜青禾拿了属相生辰,又记了她的要?求,最后往绒线铺跑了一趟,买上好几捆绣线。 从后门那出去,往外?走那一条路卖的是油盐酱醋,她各要?了些,记了帐,一下?没两百个钱。 把铺子留给徐祯和蔓蔓,她自?个儿先回了湾里找师婆商量。 师婆接过瞅了眼,当即笑了,「这婚不错,马羊同圈满罐油,往后日子过得指定不错。」 姜青禾很好奇,「这算相合了,那可?有不合的?」 「那当然有,你当老婆子是瞎说的不成,白马犯青牛,羊鼠一旦休,金鸡不见?狗,青龙见?兔泪长流,蛇虎如刀锉,猪猴不到头?,」师婆念了一堆,她盖上茶盖,「往后你要?见?了这些属相的,就莫要?招揽了,」 姜青禾又请她说了一遍,然后问,「那鼠和牛呢?」 师婆斜了她一眼,「你考俺来了是不,这是你和你男人?的,放宽心吧,鼠配牛,代代有。」 姜青禾赶紧笑着?给她捏肩,请师婆算了成婚的好日子,师婆早把好日子记在?了心上,脱口而出,「五日后,十七是个好日子,喜神在?东北,福神在?正南,到时?候俺跟你们一道去,这给八个钱得了」 师婆往常都是十六、十八对双起数地喊,这会儿真给了实价。 这种钱得当场给清,姜青禾摸了八个钱给她,又出门叫大伙说事?了。 从这天起,湾里到处能听见?唢吶呜呜哇哇的声音,有时?悠扬婉转,有时?噗噗直响,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王老爹暴怒的声音,「俺摘鞋拔子抽你信不。」 打鼓的鼓点也不成声了,指定又是哪个娃闹着?要?过了鼓棒,咚咚咚一阵直敲,不过他们最爱玩的就是那铜镲子,打得啪啪响,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边上给盖头?缝流苏一圈妇人?也不恼,听着?这叮里哐当的声音,摸着?手上红艷艷的盖头?,只觉得自?己好似也在?心里又成了一遍亲。 她们有时?也恍惚,不觉得这在?绣别人?的盖头?,就跟绣自?己出嫁那盖头?一般。 另一波妇人?则对着?那一捆红布头?发愁,做嫁衣是做不成的,做件外?衫还得考虑从哪拼凑不留缝,做着?还好看些。 只好一张张布头?摊出来,几人?比比划划,好半天才?能下?手。 不远处空地上,几个光棍汉抢着?要?举红灯笼,两只大红灯笼贴了囍字拴在?竹竿上,增添点喜气。 还有闷热的灶房里,几个做饭手艺还算可?以的大娘,正在?琢磨着?做啥菜嘞,头?一次出去给人?烧饭,可?不能丢了面,但倒油时?还是抖着?的,一哆嗦多倒了些。 其他几个大娘立马齐唿,「倒多了!」 油得平平抹一层锅底,再多那太奢侈了。 至于菜,为了不花大钱,都是各家凑出来的,嫩苞谷、一堆人?跑山里野地采的黄花菜,摘了后就给它放日头?底下?晒干,各家只要?了点,其余全都装在?袋子里,万一后头?还有用?哩。 有根叔家种了一大丛圆茄子,姜青禾掏了十来个钱买了大半。结果预备掌勺的只留了几根鲜的在?藤上,其余全摘了,切成圆熘熘的片,一张张贴在?高粱蔑编的蓆子上,晒成干茄子片,还得怕它坏了,挂起来通风。 姜青禾不解,掌勺的陈大娘拉着?她苦口婆心地说:「谁不晓得鲜菜好吃,可?过了季,那没鲜菜吃可?咋整。这茄子晒成干,炖到肉汤里可?馋人?得很,又体面不是。」 她被说动了,还跑去镇上买了一堆圆茄子回来,妇人?们摩拳擦掌给切了片,各家掏出高粱席晒出去,让小娃躲在?屋檐下?,拿着?柳条赶雀。 等傍晚凉快了,姜青禾还领着?几个人?去北海子捞鱼,之前没吃,是鱼都太小了,下?不去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眼下?应该长了不少,只是野鸭蛋早被大伙摸得精光。北海子的小鱼很多,大鱼却?少,只捞了四五条,先养在?盆里,到时?候也能充一道菜。 回去路上还不忘捡干牛羊粪,那天还能带过去烧灶。 等到七月十五,姜青禾叫上虎妮和宋大花还有其他几个丫头?,跟她去布置新?房。 这会儿蔓蔓闹脾气了,她叉腰跺脚噘嘴全都来了一套,「我不要?去镇上,又没有小鱼哥哥跟我玩,小草姐姐也不在?,我要?跟娘去。」 「走走,祖宗,」姜青禾无奈带上她。 去下?湾村也不远,坐车一个时?辰能到,途经好几个庄子,姜青禾坐在?那想,下?回她拿了东西沿途卖过去,指定能赚几个钱。 下?湾村瞧着?比春山湾要?好上不少,光是那屋子就有不少间?青砖瓦房,路也平整许多。 只路过的村民瞧着?都不是很友善,不管是下?地干活路过的,还是蹲在?墙边吃饭的,都死死盯着?她们。 问话的男人?不太友善,「做啥来俺们村?」 「来给陈细妹家办婚,」姜青禾不冷不淡回了句。 那些人?哦了声,又嘀嘀咕咕开,没说啥好话,瞅见?了跑来的陈细妹还喊:「呦,请了人?给你那哑巴姐姐办婚事?,细妹你真是了不得了哦,啥时?候请人?给俺家儿子也办个呗。」 陈细妹低头?不语往前快步走,倒是把春山湾来的几个丫头?气够呛,她们湾里可?没有嘴巴那么碎的。 姜青禾瞧着?他们反倒觉得,这才?对味,很符合她生活过的村子里那些碎嘴子的,不管男女。 宋大花呸了声,「俺们是她这边的娘家亲戚,给办个婚有啥可?说嘴的,走走,等后头?俺那边几十个亲戚来,看你们还说不说得出口。」 她重重哼道,下?车揽着?陈细妹往前走,姜青禾白了那些碎嘴汉子一眼,真想叫虎妮一拳给他们打趴下?,虎妮咬着?牙表示自?个儿确实是这么想的。 谁说女人?才?嚼舌根,男人?恶起来,还有女的啥事?。 那些汉子被臊了脸,也呸呸吐口唾沫,都要?绝户了,哪来啥亲戚。 其他丫头?义愤填膺地骂人?,陈细妹拉了把头?巾擦泪,「不说那些人?了,你们瞧瞧能咋置办下?,俺姐说不了话,又怕见?生人?,这会儿躲在?屋子里。」 姜青禾拍拍她的肩膀,打量起这座院子,倒还成,有个几间?屋子。 她和宋大花几人?拿了红布、红纸浆煳利索得张贴开,蔓蔓去帮忙前,伸手摸摸陈细妹,她说:「那些人?坏,姨姨好,别理他们。等我再大点,就能跟虎妮姨姨一样有力气。」 「打趴他们!」 蔓蔓说得掷地有声,倒把陈细妹逗笑了,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打别人?哩。 蔓蔓安慰完她,跑去殷勤地帮忙,踮起脚给虎妮递剪纸,又是给她娘送浆煳,这头?跑那头?跑,全场数她最忙碌的样子。 等两头?的屋子都布置了,原本破旧的屋子也染上一层喜色,门边贴了红彤彤的对联,大门也贴了囍字,喜屋墙上有墙花,炕边上也给栓了红结子。 直叫陈细妹哽咽,又拉着?她姐的手不放,盯着?她试了红盖头?,才?落了泪。 一晃眼到了七月十七那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春山湾出发,十来辆车,各家的牛、骡子、驴齐上阵了。 小娃也闹着?要?去凑热闹,本来说去二十人?,后头?不收钱也跟着?一道去,就变成了几十来人?。 一路上说说笑笑可?热闹,还把其他庄子的人?给惊动了,有人?问她们做啥,一个问地一个答天,「俺们是春山湾那的主事?东家,到下?湾办喜去呢!你们有啥喜要?办的,就来春山湾找俺们阿!」 「哎,你们那还包喜事?阿,可?真了不得嘞。」 「那是,来找俺们办啊,俺们便宜着?嘞——」 一路宣扬到了下?湾村,昨天那一堆男的,瞅见?了这十来大轱辘车绑着?红绳,车上那几十号人?,立马歇了声,灰熘熘地走远瞧去。 宋大花又呸了声,「都说了俺们是她们娘家人?,怂货!」 说完高高兴兴哼着?歌,一进了村里,唢吶立时?吹了起来,大鼓砰砰敲,镲子噼噼啪啪,领头?两人?汉子身上栓了红绳,拿着?红灯笼走下?去,鼓匠带点红跟着?过去,敲敲打打走到陈家。 姜青禾作?为新?上任的主事?东家,安排得有条不紊,掌勺的带上人?去迎亲的院子里,梳妆的早些进去,师婆留着?候时?辰,小娃都进院子里。 这一通的动静顿时?吸引了大半村民来观看,围着?院子不肯走,而屋里赵婶子给陈大妹解开辫子,梳了头?,仔仔细细挽成髮髻。 在?她们这只有未婚的丫头?才?能梳辫子,成婚就得把髮髻挽上去。 姜青禾则托着?她的脸,抹了层面油,再用?黛描她的眉毛,这活计除了她,湾里也没几个妇人?能干了。 又打了两团的胭脂,叫陈大妹抿一抿红纸,唇色立马红润起来。 旁边围着?的几个丫头?立时?喊,「哎呀,新?嫁娘真好看!」 其实陈大妹长得并不算好,塌鼻子小眼的,可?这会儿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簪了红花,脖子带了珠串,眉毛黑了,脸上也红,瞧着?真不像她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可?惜她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表示自?己的感谢。 陈细妹倒是揽着?她的脖子哭了一场。 然后盖上红盖头?,等着?师婆喊吉时?到,踩着?红毡,坐上盖了红布的棚车,鞭炮响起,乐声四起。 在?下?湾村众人?的眼神里,陈细妹风风光光送她姐姐出嫁了。 而在?春山湾的女人?们瞧来,又瞅了眼自?己身上挂的红花,眼睛湿润,仿佛在?送年?轻的自?己出嫁。 只有姜青禾感慨万千时?,又瞅了瞅递来的几个婚事?单子,照这架势,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实现跟草场牧民夸下?的口了。 第88章 要看戏了 喜宴喧喧嚷嚷, 那?办喜事的小院里头外头挤塞了好些人,下?湾村几个妇人熘到了灶房里?,看看这外头?来的人整治些什么菜色。 赵大娘大大方方让她们瞧去,倒油稳定发挥, 只心里?念叨, 下?回还是买了猪板油来炼猪油, 哪家好人用清油炒菜的。 掰碎的茄子叫热油一炸,煸得?紫皮软塌塌,蒜末一搁,舀勺黄豆酱,那?香味刺挠得?人心痒痒。 旁边炉子上炖了肉, 茄子干在肉汤里逐渐饱满,吸足了汤汁, 味从没盖紧锅子里?溢出, 直往人鼻子里?钻。 灶台那?总有?两口大锅, 一锅炒了茄子又炖上了鱼, 白花花的豆腐切成片, 还洒了一把红辣子,咕嘟起泡。 另一口锅蒸了红枣馍, 还有?一大盆的蒸蛋, 虽说是鸭蛋, 可跟鸡蛋差不了多少。 少不得?自家地里?头?种的豌豆、扁豆、丝瓜、西葫芦, 凑了八样菜, 头?一次出门掌勺可不能?叫其他?人看笑话。 那?些下?湾村的妇人扒在门边,眼巴巴盯着, 有?个妇人摸摸自己的嘴,好悬没留口水。她伸着脖子往前, 眼往炉子上瞟,嘴里?问,「你们这来给做饭,收不老?少啊,搁那?老?些油还有?肉。」 「可不是,比俺爹前头?过五十大寿,请的那?几个伙夫架势要利索,你闻这味,哎呦喷香的。」 赵大娘忙挤出笑回她们,「这不单请的,俺们跟鼓匠送亲的都连一块,那?院里?院外挂红挂灯的,更别提这碗筷油盐菜是自个儿?出的,不给主家添麻烦,一一算来一二两钱,俺们这也没啥赚头?,只算个脚费。」 她说话客气,又带着笑,倒是让存心挑刺说嘴的那?几个妇人收了嘴,琢磨起人家的话来,倒真没啥。 「你们只接办婚事,那?头?生儿?,爹娘大寿给不给办的?办一场跟今儿?个这样的,得?要多少?」有?个妇人走进门槛里?问。 赵大娘指指外头?,「俺就是个帮厨的,这你得?问外头?,瞧见那?穿毛蓝布高高瘦瘦的女人没?那?是俺们的主事东家,得?她牵头?搭桥俺们才好来做。」 「阿,这是主事东家阿,害,俺还当陈家哪门子的亲戚嘞,瞧着岁数可轻,兰子,快俺们过去问问,你不还说给你老?娘办个寿,这吹吹打打多好听。」 几个妇人忙走过去寻,姜青禾正瞧师婆念打煞词,自个儿?也念一遍,「吉日良辰,喜神来临。宝镜一圆,恶煞远遁。」 听到背后有?人喊她,姜青禾忙笑着转过身,「几位嫂子有?事不?」 「俺就想问问,你们这给办头?生儿?、娃十二岁过生和大寿宴不,得?要多少个钱?」妇人把她拉到一边问。 姜青禾说:「自然是办的,只是家里?要挂红披彩来一番不,那?得?贵些,一两银往上了。如?果只要吹吹打打和掌勺做饭的话,八百个钱左右。」 「但钱也并不是一口咬死了的,比方嫂子你家里?人少,只想叫几个鼓匠吹打番,做菜也只需十来个人吃,那?还能?再减点。可若说请了二三十人,做好些个大菜,那?钱又得?另算了。」 妇人一指灶房,「那?跟他?家一般呢。」 「九百钱上下?吧。」 妇人撇嘴,旁边几个交头?接耳,觉得?价钱倒算不上太贵,但要从她们兜里?掏走这笔钱,那?跟扯了肚肠似的难过。 「哎呀嫂子,你们要是拉了人过来在我们这定,给你们少百个钱成不?」姜青禾见她们犹豫,笑眯眯地说道?。 「拉一个给少一百个钱?」最先问话的妇人眼神一亮,立即问道?。 姜青禾点头?,「是极,你要是叫十个来,你就是办婚也不收你钱了。」 人大多是好占小便宜的,更甭提这里?的人,能?磨嘴皮子叫别人来办,自个儿?便省了一大笔钱,自然钻破了脑袋也要拉人来。 旁的几个人倒不管,只这妇人一时撩了衣衫,摆出副架势来,「你等着,俺给你喊人去,记着俺叫陈艷妮,别到时候不认帐。」 姜青禾便道?:「嫂子,我们虽说是刚做这行当,你要是不信,就去春山湾那?头?找我们,跑得?了和尚总跑不了庙。」 好说歹说把人给说通了,姜青禾操办其他?事情来,端盘上菜,数人头?,今儿?个给一同来观礼的人也备了红枣馍馍。 刚调配完,菜也上了后,姜青禾才啃了口馍馍,只听有?人指着她喊,「哎,这就是主事东家,找她准没错,你们瞅瞅那?饭菜,油滋滋的。」 她望过去,只见刚才说自己叫陈艷妮的那?个大嫂子,扯了一堆男男女女过来,硬往她跟前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姜青禾呆呆地咽下?嘴里?的馍馍,举起来问他?们,「先吃一个不?」 馍馍特意做了不少,给他?们几人来上一个也不成问题。 十来个人捧着刚热腾腾出锅的馍馍,左右手来回倒腾,唿唿吹气,都忘了自个儿?说来商量啥了。 陈艷妮暗自呸了声,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脑子里?只顾着吃了。 她喊,「大妹子阿,他?们来办事的,这个过三天给他?的儿?子办头?生儿?,就周岁那?,这个啊,说家里?一双老?人害了急病,给沖个喜,要热闹喜庆,二两也成,弄阵仗大些,这吹吹打打要上十来个人。」 姜青禾忙拿了红纸头?和笔,她说:「嫂子你慢些,在这谈误了别人的喜事,你们村有?能?谈事的地不,我得?挨个记下?来。」 「还有?这沖喜,要师婆不,我们湾里?的师婆老?神了,请她给来看看,只是这另得?收钱的。」 那?男人一听差点没被馍馍给噎住,他?忙捶了几下?胸口,才粗嗓子地应道?:「那?敢情好,俺爹娘岁数还轻哩,请了好几个郎中,咋看都没法子,叫师婆来瞅瞅也好。」 姜青禾应下?,让宋大花帮忙招唿下?,自己跟着一堆人出了门,找了间小院挨个听要求。 她表面沉稳,其实暗自咂舌,这下?湾村的人可比春山湾的有?银子多了,连认干亲也得?热闹番。 不止,甚至还有?求儿?女的,要请了鼓匠,掌勺的烧几个菜,送到那?求子娘娘庙前,请她赐个孩子下?来。 也有?孩子身弱,想要保锁也愿意花八百个钱请来吹打,认了有?名望的人为干爹娘,给孩子套个红布项圈,吊个锁儿?,干爹娘拿走钥匙,此后能?不夭折,健康长大。 完全出乎了姜青禾的意料,要办婚事的很少,基本都是这种求保佑又或是过生的要求。 她也一一给应下?了,只是有?些不在下?湾村,比它还要远些的,她要的价便要高些。 办事之?前得?先收两百个钱的定金,要是到场说不办了,定金不退回,提前跑湾里?来说,那?就退还。 为了钱扯了好一会儿?皮,他?们怕姜青禾收了钱不来,姜青禾怕他?们到时候反悔,说到时候不成去镇上正东街那?双喜铺子找她。 这才松了口,最后被陈艷妮压着,各自都要不去家里?拿钱,要不借了钱先给上,拿着红纸单子走前,反反覆覆叮嘱,叫她别忘了时辰。 等他?们都走了,陈艷妮点点自己,「给你拉了这么多人来,免了是不?」 姜青禾笑道?:「不收钱,嫂子你想办啥?」 「俺啊,俺办婚事,俺家有?个女娃要嫁了,他?家那?派头?大的,说要压俺一头?,俺不服气,你也给俺像今儿?个这样,找几十个人来捧捧。菜就不为难你们,给俺比照今天再来两个肉菜成不,」陈艷妮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的话。 姜青禾都应了,压根不能?小瞧人家,能?一气叫了十来个人定的,本事挺大,她又说:「那?到时候我这儿?再给你家姑娘,搭个荷包跟头?巾,祝她和和满满。」 「哎呀,大妹子你敞亮,俺瞅你心肠好,再去给你吆喝声,」陈艷妮快步走了出去,她当然能?吆喝来,谁叫她爹是村长呢。 后面忙活到要回去时,姜青禾理?了下?记事单子,光这一天在下?湾村就收到了十八份单子,大多是八百来个钱,但光定金她就收了三两六钱。 姜青禾难以克制心里?的激动,她这条路真的没走错。开头?定下?了,哪怕路子歪了点,也只是将路越扩越大了而已。 回程的路上,坐在车上看着远处霞光漫天,大伙相?互闻闻身上的汗味,又瞅了眼前头?打绺的头?发,相?互大笑,娃也跟着笑。 王老?爹拿起唢吶吹了欢快的乐段,大鼓时不时咚一声合上,在夕阳下?随风荡漾。 一路笑着回到湾里?,守在村头?东张西望的人听见动静立即迎了上来。 「咋样啊?」 操心的大娘忙喊:「累不累哟,来,都喝口水,喝口水,坐下?来歇歇脚,」 「没给俺们春山湾丢面吧,」王胖子说,当即挨了土长一记,「你说点好的。」 「俺们哌哌好,」蔓蔓大声地说。 「哈哈哈,哎呦那?可真出息了,来,蔓蔓,婶给你糖吃啊。」 而在车上的人一个个跳下?来,扯着没去的人,说得?唾沫横飞,直把那?些人艷羡的。 姜青禾跟着土长往前走,跟她说了说今天的事情,还有?的话留到明儿?再说,实在是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可她回去后还不能?睡,趴在桌子边算帐,盘算明天起早要买的东西,缺啥等等。 徐祯实在看不去,吹了灯叫她赶紧上床睡觉,钱这玩意是挣不完的。 但挣钱是上瘾的,花钱是叫人难受的。 隔日起早姜青禾没叫徐祯,而是喊了虎妮跟她去了镇上,她要买一批粗瓷盘子和碗,昨儿?个用的碗是从各家借的,要把走村办事当一个正经营生,那?碗不能?次次靠借。 买了大概五十口碗和五十个盘子,这个大头?,虎妮先运回了春山湾。 而姜青禾又去扯了好几匹粗白布,找到蜜饯铺买了好几大袋的乌梅,以及四五斗的大麦还有?糖块,零零散散的菜蔬等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她暂时这两天将铺子教给徐祯,等把这里?脱手,她对铺子有?新的打算。 等她大汗淋漓回了春山湾,早几步到的虎妮早宣扬出去了,大伙干完地里?的活匆匆赶过来。 而姜青禾得?先把事情跟土长商量,毕竟她可以带着大伙赚钱,但不能?总事事越过土长,叫她的威严扫地。 每次说事她也先叫土长给起个头?,她才好接着往下?说。 「这段日子大伙苦得?很,俺都晓得?,五月稻子生了虫,俺们操心又费力,月底忙着割稻子,六月也不得?安生,又是补种稻秧,关水给田里?喷治虫药,还包揽了各种手工活计。」 土长简略地说了说,「到了七月,田里?也能?闲了些,又操劳上赚钱了,这件事今儿?个拿到台上来好好说。」 「俺请了青禾做这个主事东家,牵头?做这个叫办喜事的,有?些人没选上。没赚到钱,眼瞅着别人兜里?一把一把麻钱进帐,心里?不舒坦,俺晓得?。」 底下?有?些大娘妇人一听顿时低了头?,本来家里?人少,又有?娃要操持着,哪能?四处走动。 眼瞅别人赚了钱,自己只三两个钱,哪里?能?高兴得?起来,不挂着个脸便算好了。 「别给俺嘴上犟着,心里?烫着,俺便说了,没法子叫每人都从这事上赚到钱,可这事不能?赚,难不成没别的行当了吗?」 土长晓得?好些人的心从此时就不平,心里?的怨念一天胜过一天,等再晚些,这些出去办喜事的赚了不少钱,一说嘴一问,那?湾里?真得?闹翻天。 「俺跟青禾也商量过了,像是喜姑这剪纸好的,除了铺子里?收,还能?拿镇上去卖不是,小市大市都有?笔进帐,还能?顾着家里?头?。」 喜姑也笑了,「俺正想跟青禾说一嘴呢,俺们瞅了她给的剪纸图,一日能?剪不少,都给铺子免得?多了些,想着几人跑镇上去卖点。」 土长点点头?,「你尽管去卖,还有?哪家愿意出头?做豆腐的,他?们出门不单单办喜事还要掌勺,鲜菜没那?么多,豆腐算道?菜,只要做了肯定收。所以找家做豆腐、撩豆腐皮打豆腐干子、做豆皮。」 原本本来垂着头?抠手指的,立马昂起了头?,这活计能?做啊,虽说起早摸黑辛苦了点,可左右能?赚些钱。 没轻易开口是因为有?自知之?明,要论做豆腐的手艺,只有?老?陈头?家。 果不其然,土长也是这么问的,「陈叔,你领着你们一大家子做成不?」 「成啊,咋不成,俺们家也没出门办喜事的,昨儿?家里?还闹着哩,眼下?好了,甭闹了,有?活可干了,」老?陈头?笑得?露出一口豁牙,他?家另外七八个人也笑得?不好意思。 土长又下?去跟姜青禾嘀咕了几句,才上来接着说:「还有?湾里?驴子、骡子多的,马叔和王叔,出门办事到你们两家借,一头?两个钱成不?」 「那?敢情好,你们只管可着借吧,」这两人也露出喜色。 土长另还点了花婆子,家里?只有?个孙女,土长安排了她洗拿回来的碗,一次给五个钱。另有?孤寡老?人带娃的,她就安排让老?人家去捡柴,一捆柴两个钱,到时候收了拿到办事的地方烧。 至于还剩不少人,她给画了个大饼,「以后有?需要捧场的都去,每人给五个钱,还包饭。」 勉强叫其他?躁动不安的人好受点。 等她说完,姜青禾先是笑着说:「昨儿?个我可怕得?一大早后背就出了汗,生怕我们第一回接了单子,没办好,给春山湾丢丑。」 「出去才晓得?,俺们一个个都把式着嘞!」 说得?大伙扑哧一阵笑。 姜青禾作为本次的主事东家,她得?表态,「我们湾里?的这三个鼓匠,别瞅人不年?轻了,可一上手小后生压根比不上。」 王老?爹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 「但也得?说了,人还是太少了,要是边上人喊叫,敲打出就没声了,所以王老?爹你好好教教大顺,再选两个跟你一道?练,大鼓和镲子也是,人多敲出来才好听。」 姜青禾说完,虎妮搬着一筐的乐器上台,她拿了三把唢吶、两个大鼓和四把镲子搁台上,她拍了拍鼓,「这晚点领走,有?谁想让自家娃学门手艺,只管领了让各位老?爹好好瞅瞅。」 「这天热在路上赶,又忙着灶台一众大事小情,人容易生热病,我和土长商量了下?,叫五个婶子起早熬些酸梅汤和大麦茶,叫大伙带去路上去去暑,不会没关系,等会儿?我会教的,大伙都能?来喝阿。」 姜青禾其实还有?不少要说的,只是得?把去办喜事的单独留下?来说,不然其他?人听着了心里?又该不忿起来。 她另说了句重要的,「上个月大伙帮忙做的筐这些东西,帐我打好了,钱也算好了!早前说是月底给,可大伙总要用钱的,压着不如?早些给了,也叫你们安心。」 要说之?前听着各项安排啥的,还有?不少恹恹的,可一听要发钱,顿时要从凳子上蹦起来! 这可是忙活了好久的辛苦钱,磨得?指头?侧边生了水泡,两手上的茧又多好几层的钱。 也及时安抚那?些躁动不安的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青禾,盯着她手上有?各家标识的钱袋子不放。 姜青禾又何尝不是如?释重负,她没辜负大家的努力。 虽然做出来东西很廉价,可是努力和汗水并不是,它们让买去的每一家都熠熠生光。 姜青禾压着钱袋子说:「还有?个好消息!」 大伙停了声转过头?看她,那?眼里?闪烁着期盼。 「今晚大家带上板凳,到学堂门口来,不看牛皮灯影儿?,我们看草台戏!」 那?是姜青禾一早便约好了的,想着发钱的时候也能?让大家乐呵乐呵,临时加点钱改时间罢了。 她却没想着叫好些个老?人抹了泪,花婆子说:「俺这辈子只听过一回戏,叫俺念了小半辈子,没成想啊。」 以前哪敢想能?有?现在的日子过呢。 可姜青禾要是知道?,她想说,这日子才哪到哪呢。 好日子至少得?衣食富足,三天两头?吃顿肉,糖油不缺,小娃有?学上,最要紧的是精神富足阿。 第89章 提上日程的童学 哪怕是晚上才看戏, 可他们领了鼓鼓囊囊的一袋钱,压根坐不住,先去数钱再找找坐啥板凳,站后?面也能?看得见。 有小娃拉着她娘的衣裳, 央求着, 「娘, 做碗凉粉中不中?」 她娘伸根手指头戳了戳她额头,「光想着点吃了?,今儿个挣了?钱,给你做碗。」 小娃顿时欢天喜地,牵着她娘的衣角一蹦一跳出了?门。 等人?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 还留下来的就是明?儿个出门办喜事的一波人?。 「刚我没说,这会儿得说道说道。我买了?白?细布, 让染坊染了?, 拿回家裁两身?衣裳穿, 出门总要喜庆体面些。」 姜青禾刚说完, 王老?爹挠挠脸, 「那俺得把俺这头身?子都搓洗遍,免得脏了?这新衣裳。」 「真给做衣裳阿, 看俺这埋汰模样, 回家得拿板子好好给刷刷, 」赵老?头忙闻了?闻自个儿身?上衣服, 皱着眉头道。 其他几个妇人?就笑话他们, 一群大?老?爷们半点不讲究,回去把臭脚给洗洗。 把他们臊得脸红。 姜青禾也跟着他们笑了?一阵, 接着道:「晚点赵大?娘你们掌勺的留下,得商量菜色, 再来些撑场面的菜。」 赵大?娘哎了?声?。 她又严肃地道:「这个主事东家名头我能?担着,各项东西由我这头拨钱。可我还管着铺子,没法次次跟着同去。所以我请大?花做小东,周先生带着他儿子小鱼跟着记帐拿单子,成不?」 这都是商量好的了?,明?儿个姜青禾再跟最?后?一次,这事情就交由更能?说会道的宋大?花去做,染坊到时候再招工。至于周先生是姜青禾请的,他志本不在此,让他跟几天是教教他儿子小鱼。 小鱼可比他活泛太多了?,虽说十五来岁,但说话做事已经很有样子,而且他识得字又能?写,只要多出去混混,自有一番事业。 关于宋大?花做小东家,底下一群人?压根没敢有意见,估摸着偷偷做点啥也不行,她真的管得很牢。 至于旁的,可能?就是让湾里大?块头羊福,带上他的羊皮筏子,每天送姜青禾去镇上,以及让黑蛋跟着姜青禾去镇上採买必备的菜蔬。 这里完事后?,大?家陆陆续续散去忙自己的事情。王老?爹揪着王大?顺的耳朵,另一边怀里还死?死?夹着三把唢吶,边训他边出去。 大?鼓不算重,赵老?头一手拎一个,拿镲子的树根叔在他一边嘚瑟。宋大?花找了?小鱼说话,黑蛋拉着羊福要去看看他那个羊皮筏子稳不稳,有没有叫虫蛀了?,并反覆叮嘱,别误了?时辰。 土长又去转棉田了?,她一天能?早中晚去个三趟,赵大?娘几个讨论烧啥菜热火朝天。 而姜青禾拉了?师婆到一边问,「婆你家闺女能?出师了?不?」 「出啥师,就她那玩意能?给人?看啥,甭说跳大?神,她上去给人?扭个秧歌还差不多,」师婆嘆气,这娃从小教起是半点不成器阿。 姜青禾也不在意会不会给人?跳大?神,她在意的是,「那她会合婚吗?会定日子不,晓得五行、沖煞、吉神宜趋不,最?好是能?通一点那种叫魂啥的。」 「咋,你还想请她出山阿?」师婆语气有点震惊。 「她要是通的话,我想在铺子门前开个摊子,不管求神问卜,只管算日子这种,」姜青禾说得认真,昨儿那一趟她是完全明?白?了?,这里人?大?多迷信。 师婆背过手去,「叫她去磨磨也好,旁的不敢说,光这几样她还算个样子,一天给她两百个钱就成,别给多了?,她眼下不在家,等她过两天回来俺叫她上你那去。」 姜青禾跟她说好,被赵大?娘拉过去教她们炒菜,后?头又有五个婶子找上门,说咋熬大?麦茶和酸梅汤。 如此终于折腾到天色将晚时,她洗了?脸出来,路上基本都是搬着凳子往学堂外?走的,娃三三两两蹦着往前走。 有的女娃扎了?红头绳,手里捧着一碗凉粉,神情凝重,眼睛往地上瞟,又时不时抬头看路,生怕不小心打翻了?。 连几个男娃手牵手在她旁边蹦来蹦去,嬉嬉闹闹也没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姜青禾觉得挺有意思,一转眼又看见个少年一手端着一碗浆水面,他弟弟蹦起来说:「俺等会儿吃第一口?哈。」 她闻言笑了?笑,随手接过旁边大?娘递来还热腾腾的菜饼,咬了?一大?口?,难得掺了?点油。 一路上有人?给她递吃的,姜青禾也笑着接过,等到了?学堂那儿,草台戏的架子已经搭了?起来。 几个大?木头墩子,上头盖一层木板,铺几张大?炕席,后?头支几根竿子,挂一块早就污渍斑斑的蓝布做底布,最?前头栓上两个红灯笼便完事了?。 草台戏简陋,它在乡镇村民眼里可不简陋,要是哪个村请了?唱戏的,热闹得一塌煳涂,那人?山人?海不是说玩笑话的。 有的人?家把连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老?人?都给搬过来,就能?知道这戏在他们心里的重要性。 大?人?还矜持点,时不时往幕布后?面瞟那换了?戏服的,一群娃完全控制不了?,上蹿下跳。爬戏台上去的有,跑着去问人?家唱戏的,咋瞧都瞧不够,瞧到了?还要手拉手疯跑出来大?笑。 他们在闹,徐祯则牵着蔓蔓过来,蔓蔓手里还端了?一碗鱼儿粉,头大?尾巴尖,像是条鱼儿在游。 她没走到,还隔一段路就开始喊,「娘,给你带了?粉呦。」 姜青禾忙双手接过,问她,「晌午跟你爹在镇上吃了?啥?」 「吃了?,吃了?,」蔓蔓重复几遍,她最?后?摇头,「我忘了?,问爹。」 「非吵着要吃点心铺的酥饼,给她买了?块,后?头吃了?碗酿皮子,吃完就闹着要睡,姚叔还来过一趟,瞅了?瞅又走了?。」 徐祯放在板凳坐在姜青禾边上,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他不是个能?守铺子做生意的人?,一天下来把他折腾得够呛。 姜青禾也夸他,夸完吃鱼儿粉,加了?芹菜沫、辣子和醋汁,酸酸辣辣又弹牙。 蔓蔓坐下没多久,她腾地站起来,指着不远处说:「我去找小草姐姐和二妞子姐姐玩。」 她揣了?一兜的糖,怕糖掉出来,一边用手捂着,一边避开人?群侧身?往前跑。 像是快乐的小鸟。 大?伙等着戏开场,没成想先等来了?土长,她运来了?一车的沙地西瓜,她吆喝,「拿刀来,今儿个有戏看,俺请你们吃块瓜!」 众人?欢唿,有刀去找刀,没去的拍拍这稀罕货,嘴巴真的得咧到耳后?根去了?。 今天是啥好日子,有一兜钱拿,有戏看,又有瓜吃,再也想不出比这样好的日子了?。 尤其当他们吃着脆生生红润润的西瓜,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眼神不错地盯着那一甩袖,一扭头,还能?和上几句秦腔时,只觉得夏夜里扰人?的蠓子都没那么烦了?。 哪怕到后?头夜里模煳不清,可照样津津有味地看完了?,回去时还咿咿呀呀唱着,梦里都是这几齣戏。 可生活只有一晚的戏,一夜过去照样得上工得干活。 鸡叫第一声?,老?陈头家里的窗户已经透出点点灯光,石磨吱吱呀呀转动?,烧灶的,推磨的全都忙了?起来。 他旁边人?家的灶台也烧了?起来,唿唿炒着大?麦,另有口?锅熬上了?酸梅汤。 赶车的老?把式几个聚在一起抽了?旱菸,身?上热乎劲起来。拍醒牲畜餵了?草料,牵着走一圈,瞅瞅脚掌磨得厉不厉害,要不要新钉个铁掌。 赵大?娘则清点篮子里的菜蔬,宋大?花小心翼翼往车上搬碗筷,还得再数一遍要带的东西带齐全了?没。 小鱼则跟着周先生又打了?几遍帐,拿了?册子,又带了?笔和墨拴在身?上,吃了?一碗赵观梅煮的糖水鸡蛋才出门。 而王大?顺则被一把薅起来,半睡半醒地跟王老?爹走到山脚下去练唢吶了?,正碰见几个结伴进山捡柴的老?汉。 这边虎妮餵完猪崽,和苗阿婆有说有笑往染坊走去,今儿个也得染红嘞。 至于姜青禾,徐祯醒了?送她出门,自个儿回头打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而她乘着羊福的羊皮筏子,黑蛋两只手搂着筐,一眼不眨地等着到镇上去买菜。 当鸟叫冲破山野的寂静,天边有了?光亮,而这片地上的人?们,早已奔波繁忙。 他们不知疲倦,他们为着养家餬口?。 等姜青禾买完菜回来,五六辆车已经全都准备好,放了?碗筷的箩筐紧紧缠绕在车座两边,宋大?花坐在上头守着,务必不叫它碰碎一点。 其余人?全都站在车旁边,还有昨儿留着唱戏的那帮人?,今儿个也被哄了?去,添点喜气。 今天也往下湾村那里去,来过一次便也不生怯,问了?路叫人?带着。 加上戏班子一群人?沿着下湾村的桥头,一路敲敲打打,师婆进了?那害病两老?口?的屋子,直叫窗子都开了?,透点气进来,跳了?几段念念有词,又烧了?符纸。 戏班子也唱了?几段,闹了?那么一场,又请大?伙吃了?一顿宴。 不知真神还是假神,半下午时那老?太太便能?起身?了?,说要喝粥,喜得那家人?要给师婆磕头。 师婆只说:「甭给俺磕头,给她和老?头熬一碗碎饭吧,别给吃长饭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这饭也是有讲究的,吃碎饭代表不好的东西很快碎掉,人?便会好起来,吃长饭那这事得越拖越长。 等回去的路上,大?伙看师婆的眼神便跟见了?真神一般,宋大?花还问,「婆你真能?通阴阳阿?」 「通个屁,」师婆翻个白?眼,「他家那老?两口?又不是啥大?病,夜里惊冒着了?,一通闹腾,尤其那老?太太,知道子女把她放心上,又请了?师婆来跳大?神,心里稳了?自然就好了?。」 「你们信不信,明?儿个俺们去的时候,他家那老?两口?都能?出来走动?了?。」 师婆啥通阴阳的本事没有,但揣摩人?心里的本事很有一套,说的又是吉利话,人?一听就舒坦了?。 果不其然明?儿再去下湾村时,昨日还病恹恹的老?两口?,今早都能?坐门口?吃饭了?,那户人?家的儿子还朝师婆磕了?个头,又另给了?谢礼钱。 这下他们春山湾办喜事的队伍,彻底在下湾村出了?名,隐隐扩散到其他的村落里。 不过这些姜青禾暂时不知道,她把走村的事情託付给宋大?花后?,火速在自己的铺子立了?个很显眼的摊子,挂了?吉时良缘的签和锁。 请了?师婆的女儿来坐镇,她不年轻了?,本名姜青禾无从得知,因为她喜欢人?家叫她师姨。 师姨旁的本事不好说,可一往那摊子上一坐,师家的气势便有了?,她也会吆喝,「来测一测属相犯不犯沖了??那个婆,来测测嘛,不准不收你钱。」 老?太太见她叫了?,走过来坐在那摊子上说:「师家阿,俺老?婆子还真有所求,你帮着瞅眼这两个合不合,这是属相、年岁和生辰。」 师姨瞅了?眼这纸,合婚看相,这五行相生、旺月则好,要是五行相剋,又犯月冲撞,昧着良心也没法子说合适。 「这好啊,金逢水,五行相生,这四蛇六青龙,是旺月,姻缘和而美满,只管俺这给你写了?婚贴拿回去。」 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她往外?掏钱,又说:「那俺再瞧个日子?」 「这个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师姨说完,又指指后?头的铺子,「婆你去瞅眼,有没有用得上的,俺们这还包办婚事的,俺娘更厉害些,包打煞包禳床。」 「成,就搁你这儿定!」 姜青禾瞅着老?太太高高兴兴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真没选错人?啊。 而师姨抱胸,她就说她适合来摆摊当个算命的,她娘非说她要走村,屁! 「记得你说的,一个月给俺一两二的,可别反悔,」师姨盯着姜青禾。 姜青禾立马保证,「现在给都成,就是姨你瞅瞅我这铺子里还再进些啥不?」 「啥都能?多进些,有俺在,保管生意自个儿送上门来,」师姨拍拍胸脯保证。 有了?她的这番话,姜青禾除了?湾里剪纸啥要得更多以外?,还去进了?红色杯盏筷子全套,头面没有银的,倒是买了?点铜镶珠子的等等。 也确实如师姨所说的,有她这种每路过一个人?,就喊对?方过来测测的,进店里瞅瞅的,平常四五百个钱,现在已经能?每天进帐一两多。 而且不算店铺,只他们下村办喜事,一天几百到一二两都是有的,虽然刨除种种,她能?得到的也没多少。 但姜青禾每每数钱的时候偷着乐,乐完又觉得有钱可真好,好些事都能?办了?。 比如其一,答应给草场的粮食能?备齐全了?。 又或者是其二,请砖窑烧砖,请汉子进山伐木,她出钱,造个正儿八经的童学。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忘记过,只是当初囊中羞涩,又听了?土长的一番言论,觉得盖这个不太现实,她便只能?歇下这个心思。 可眼下她能?盖了?,不说上课的问题,她想先各种娱乐设施弄上,好叫孩子能?一块玩蔓蔓也有个伴。 虽然蔓蔓嘴上没说,但好多次她夜里都哭闹,说不要去镇上,妹妹不好玩,要跟哥哥姐姐玩。 而二妞子和虎子最?近老?是跟着王贵下果园,下地去,小草则跟着四婆,只有蔓蔓不是天不亮被送到赵观梅那,就是跟着徐祯窝在铺子里,也不能?出去玩,最?多蹲在屋棚底下数路人?。 而且边上铺子的人?大?多没那么热情,她就更不愿意去了?。 哭的最?厉害的一次,是姜青禾自己忙着辗转多个地方去收东西,夜里回来得很晚,蔓蔓打着哈欠,硬是撑着没睡。 听到她回来了?,趴在她身?上,哭的扯着嗓子,一抖一抖的,那是蔓蔓从出生以来哭得最?惨的一次。 小小的娃在一次次去往别人?家时,睁眼就不见了?爹娘,尽管离开前已经跟她说过再见,但还是让她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分?离焦虑。 有好几个夜晚都不肯睡觉,非得紧紧拽住她和徐祯的衣裳,才能?安稳睡去。 所以姜青禾从那以后?尽量不把她託付给别人?,要不自己带着,要不让徐祯带着。 但即使这样,愧疚的心情总难以平復,她把孩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不管在哪,她都得负责呀。 那从先造一个童学开始吧。 第90章 肥肠面 要开始建一所童学, 并没有想像那么难。 首先?姜青禾出了钱,虽然挂在土长身上,谁也不知道她才出了大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但只要干便有相应的钱拿,烧窑工自然愿意, 那些没活在家的汉子下地干完活, 带上酒吆五喝六, 缠把斧头?进山砍木材,一天也能赚上二十来个钱。十来个老汉去?染坊旁边空地翻土整地,给他们烧火做饭的大娘也有几个子拿,谁又会反对。 当然要是搁五月前,干活没钱, 各家拨人头?,还要顶着热死黄天?做活, 面上不说, 回?了家躺炕上指定跳脚。 可有钱了, 便也有了笑脸。 只?童学造地很大, 几乎占了染坊边上小一亩的空地, 徐祯终于能卸下铺子那杂七杂八的活,领头?造屋子。 动土时姜青禾带着蔓蔓来看了, 土长走过来说:「俺们春山湾如今是一天?一个样?了。」 她没说多亏了你?, 只?难免深深地感慨。 早前耽搁的办事处在建了, 童学也要渐渐落成, 姜青禾还说到时候找个画匠, 给漆成彩的。 晚些还得铺砖修路,原本湾里的路就难走, 一坑一洼,路上全是陷进去?的石头?粒子, 莫说牲畜硌脚掌,人走在这路上,鞋底薄的脚都得被?戳破。 如今大伙往外出去?的时候多了,时常抱怨路难走,在外头?也算了,只?在湾里运土也不好运,十次有大半得陷沟子里去?。 这是大的变化,也有小却很显眼的,湾里花丫办了家小小的裁缝铺,先?头?她从姜青禾手上拿了一两多的银子,跑去?买了堆针线和白土布,叫染坊染了红和黄。 拼凑着给她家娃做了身汗褂子,宽裤脚,又凉快颜色又俏,一出去?便叫大人给瞧上了。兜里有了几个子后,十个钱做身衣裳,想着一两日能赚回?来,也捨得花费了。 往前夏日里娃灰黑满身,如今出来爬的胖娃娃挂了红肚兜,女?娃男娃也渐渐脱了灰布衣裳,穿红穿黄的。只?大人还要做活,怕脏了衣裳,倒是做了一身,等着冬闲时穿嘞。 除了她,西头?陈家三?小子脑子也灵光,从姜青禾那铺子拿了货,姜青禾还给他买了些针头?线脑,糖油等货。他便时常跟着办喜事的走村,他们在那吹吹打打,他就挑个前后的小担,四处吆喝,一日也能有个四五十个钱的进帐,更多时百来个钱嘞。 眼下也有村里人肯往镇上去?了,带着自家做的些许东西拿过去?卖,便有人家拿出自家的羊皮筏子,一趟收一个钱,载着大伙去?镇上。 走村办喜事的每天?早出晚归,一回?来湾里更热闹了,跟着一道学吹唢吶、打大鼓的、敲镲子的,乒桌球乓。 而且在社学彻底不办了,周先?生也没有学生后,倒是又有几家拉着十来岁的娃过来,拿了束脩,叫周先?生带着认几个字,算算帐。 往常是觉得学几个字能有啥出息,又考不上镇学,功名更是说梦话。可眼瞅着小鱼会识字又能算帐,跟着一道出去?,这钱赚到了,嘴巴活络起来,人也板正了,晌午顿顿吃带油水的饭食,不过小半个月,那身子比田里的稗子蹿得都要快。 她们自个儿琢磨,想要体面又挣到钱,还是得识得两个字,这算帐也要手拿把掐,不说日后跟着一道走村办事,便是往镇上铺子里谋个帐房,那也极好了。 如此自有好几家叫周先?生好好教?导番,以往人最?多时也只?收了八个,眼下陆陆续续有十个男娃女?娃来识字了。 土长说先?白天?在学堂里教?着,过阵在后头?砌个新的,新做桌子和椅子,往后保不准还有人想叫娃也跟着识字。 土长瞧着远处堆叠的木材,难得生出了踏实。 而姜青禾又何尝不是,当时嘴上说的,也逐步实现。 在童学动土后,姜青禾託了师姨看一天?铺子,徐祯也留一天?空出来,两人带着蔓蔓去?镇上好好玩会儿。 蔓蔓到现在对镇上的最?深的印象,只?有红灯笼房间,她睡在里面,以及坐在门槛上歪着脑袋看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有时她叫婆婆和姨姨时,她们也不会摸她头?,更不会沖她笑,蔓蔓更不爱去?了。 说要去?镇上玩,蔓蔓脚蹬着地,手紧紧拽着徐祯,她喊:「不去?铺子。」 徐祯抱起她,拍拍她的背,「不去?铺子,我们去?镇上玩。」 她趴在徐祯的背上,眼睛滴熘熘地转,「玩什么?」 「去?庙会上玩,」姜青禾好好跟她解释了什么是庙会,蔓蔓才点点头?。 八月初三?到初八期间,镇里人会在雷公庙里举办庙会,这还是师姨跟她透露的,说比市集要热闹多了,而且还在乌水江畔不远,顺流而下就能到。 刚过半路,宽阔的河道一侧全栓满了羊皮筏子,形成一座浮桥,可供人通行。 徐祯先?下去?,伸手拉过姜青禾,两人牵起蔓蔓的手,让她踩稳。 蔓蔓头?一次走在这样?的桥上,脚想蹦,可她努力克制着,最?后临近走到岸边她没忍住,在羊皮筏子上蹦了蹦,筏子弹了她一下,她跑到岸上大笑。 一家三?口躲进树荫里,四面八方全是涌动的人潮,庙会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瓜,大西瓜嘞——」 「醉瓜,醉瓜来一块,有酒香气的醉瓜喽—」 「枣儿水,枣儿水!」 …… 蔓蔓很喜欢热闹,哪怕眼下伏天?正是热气正盛时,还想扔了草帽往人堆里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她被?徐祯抱起来,姜青禾给两人扇扇子,蔓蔓好兴奋地说:「想要那个!」 原来是一个挂满了五彩面具的摊子,前后围了不少带面具的男娃,还时不时扯下面具伸舌头?做个鬼脸。 徐祯带着她去?买,摊主摇着扇子乐呵呵道:「娃要哪个漫脸子阿?」 蔓蔓眼神?亮晶晶的,她有好多喜欢的,红红的她喜欢,花花绿绿的也喜欢。 姜青禾见?她半天?选不好,就说:「喜欢好几个是不,娘今儿个都给你?买了。」 蔓蔓摇摇头?,她在赵家姨姨那里时,知道爹娘赚钱是很累的,她不贪心,贪心会变成毛鬼神?,她只?要一个就好啦。 她最?后点了个花纹更类似老虎的,她喜滋滋地接过带上,嗷呜一声扑过去?,又摘下面具咧着嘴笑道:「娘,你?被?小老虎吓到了不?」 「我好怕哦,」姜青禾浮夸地表示。 蔓蔓好高兴,小孩子很容易情绪化,她前面不开心时,高兴也只?是笑笑,有时候无意时会皱眉跺脚,差脾气也多了些。 可眼下她比会飞的小鸟还要欢快,因为小鸟要自己飞,她只?需要指使她爹就行了。 这时的庙会比起年?货集来又要热闹不少,而且各处的新鲜瓜果成熟,有白瓤的甜瓜;红艷艷的山樱桃、饱满但是要价奇高的葡萄、圆熘熘一切开全是脆皮的大西瓜、黄皮的酥蜜梨。 蔓蔓简直像熘进了油缸里的小耗子,坐在树荫下,左手一小把樱桃,右手捧着一个小甜桃,脖子挂着面具,背上拴着一柄长枪,说长其实也不过半米。 她腰间水壶旁还有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里头?全是炒熟的葵花籽,黄色小包里有一串串冒出头?的花朵,那是这里山里人采的野花,叫矶松的,卖的人说是数月不会变色。 蔓蔓还去?看了戏,庙会上的戏可比草台戏要隆重多了,哪怕热天?也人山人海的,台上唱戏的声音都没有台下大。 「还是俺们湾里的戏好听,」蔓蔓听了会儿,郑重其事评价,她现在说我时,会在我和俺时变换,但很喜欢说俺们,尤其夸湾里的时候更爱用?了。 姜青禾跟徐祯还带着她去?拜了雷公,蔓蔓没跪,她小小声说:「菩萨婆婆,我没啥要拜的呀。」 「这是雷公,不是菩萨,我们许愿的时候不说出来,放在心里说才会灵,」姜青禾小声告诉她。 蔓蔓噢了声,她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睁,双手拜拜,在心里念,唿噜爷爷,你?保佑我爹娘,嗯,多多赚钱! 湾里说雷是唿噜爷,蔓蔓就给又加上了个爷,她喜欢两个字两个字地喊。 然后她睁着的那只?眼睛,瞟见?旁边有人跪下拜了拜,她也学着,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身上的东西叮铃哐啷,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可把徐祯跟姜青禾唬了一跳,蔓蔓捂着整个头?,她说:「星星跑到我眼睛前边来了。」 磕太?勐,头?晕了,可把姜青禾给笑得。 出了雷公殿,晌午吃了碗肥肠面,这里的肥肠面又叫猪脏面,虽然没有羊杂碎有名,可大锅卤出来的猪杂很香,没那么油,汤里头?还搁了萝蔔片,用?来煮的是细拉面。 面滚后立马捞出,汤汁连带肥肠舀进锅里,没过细面,想要辣子和醋得跟摊主说声,这一碗面哪怕在夏天?吃,也不觉得油腻。 最?后回?去?还买了一个西瓜,一袋酥蜜梨等等,酥蜜梨姜青禾拿到了铺子边,她请蔓蔓分给师姨,又带着蔓蔓去?各家店铺里,叫她挨个分给店家。 蔓蔓其实有点不情愿的,但她还是去?了,然后她高高兴兴地跑出来,点心铺的姨姨给了她一大块枣糕,胭脂铺的姨姨给她嘴唇涂了红,叫她照照镜子,可把蔓蔓给美的,还有灯笼铺的爷爷接过了梨,反手找出个兔子花灯送给她。 蔓蔓笑得双颊鼓鼓,姜青禾牵着她的手走回?铺子的路上,问她,「以后还想来铺子里不?」 「还来!」 小孩就是这样?,一旦得了点甜头?,高兴时就会把之前的不愉快给甩开。 蔓蔓也知道了,「下次我找姨姨她们,没有人我才去?。」 姜青禾笑着表扬她。 等回?了春山湾,夜里在四婆家拆了这个大西瓜,一群人你?一块我一块地分食殆尽,笑着说自己最?近腰包鼓鼓。 尤其是宋大花,虽然走村很累,她瘦了不少,人都快成黑炭了,可眼睛很亮,「今年?秋俺就能起座青砖房了。」 她真没说笑,做东家一天?有百来个钱能赚,而且她也学着土长和虎妮那样?,把之前借给姜青禾的钱当做给她开铺子的,不拿回?来,收铺子里的半成利,她没好意思要多。 所以她到了秋末闲下来,就能脱离这逼仄的草房。 姜青禾掰了块西瓜说:「来碰一个,等着吃你?的嚷房席。」 虎妮说:「俺也一样?。」 蔓蔓立即也跟着道:「俺也一样?!」 其他几个娃不明所以也跟了句,宋大花挨个敲了敲,「毛病!」 可就属她笑得最?大声。 吃完了西瓜又说了会儿,姜青禾几个回?到家里,上床睡前,她问蔓蔓,「今天?你?开心吗,还想哭不?」 蔓蔓把头?钻进她怀里,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抱着姜青禾脖子,贴着她脸说:「明天?送我去?姨姨那吧,我会乖乖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我不会哭的,爹要干活,娘要赚钱,蔓蔓去?姨姨家,和妞妞一起玩。」 她说得好认真,姜青禾却想哭。 因为蔓蔓知道,爹娘很爱她呀。 她才不是拖后腿的小孩呢。 第91章 草原的女儿 隔日起早送蔓蔓去赵观梅那, 姜青禾腾出她的黄色小包,往里装樱桃和花檎果,交代道:「这有核,你给赵姨叫她给妹妹吃。」 「蔓蔓, 水记得喝, 别去追赵姨家的鸡了, 晓得不,」徐祯灌好温水,不放心叮嘱,又拿了大块汗巾塞进蔓蔓衣裳里,另一块叠好装进包里。 他絮絮叨叨, 「出汗了要跟姨姨说,给你换块巾子 , 别光顾着玩, 厕所也?要记得上。」 蔓蔓一点?不走心地直点?头?, 然后握着昨儿个买的红缨枪问, 「我能带这个跟妹妹玩不?」 「别戳着人, 小心着些?,」姜青禾没反驳, 蔓蔓便高兴地挺起胸脯, 紧握长?枪走在大道上。 路过下田的、打?柴、挖土的婆姨叔公见了她这东西, 都停下夸了番, 让蔓蔓可得意了, 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的。 到了周家门口,她跑进门喊:「妹妹, 你瞅姐给你带了啥好玩的来了?」 赵观梅忙说?这枪真好,让两?小的玩, 自?己捧着几个绣了囍字的盖头?出来,先说?了这盖头?,还问道:「蔓蔓没事了不?瞅她今儿个还挺乐呵的。」 前头?搁在她家炕上睡午觉,没睡多久醒来便直流眼泪。 姜青禾接过盖头?,笑道:「小孩猫一阵,狗一阵的,前头?我俩忙,没顾得上她,眼下她心里舒坦了,没啥事的。」 「姐你忙先吧,这我拿走了,记帐上一道给啊。」 赵观梅走了几步出去送她,等她走远了才回去。 而姜青禾去开了铺子,整理帐册,她还是用不惯算盘,得在纸上算,其实这一整个月,刨除杂七杂八的费用外,她净赚了五两?将近六两?。 不过等晌午付了买粮食的钱后,估摸也?剩不了太多。 送走最?后一位来试红盖头?的姑娘,整条街被热日笼罩,少有几个人往来。 她瞅了门外立着的竿子,影子越来越短,今天师姨也?没来,她干脆先关门歇业,揣了几两?银子从后门出去。 后门的对街是米面粮油店铺,她带好草帽,走到这条街最?边上的小铺子,这间铺子窄小又逼仄,屋里只有张长?桌,有个中年胖女人倒在躺椅上睡觉。 她抬手敲了敲牌子,胖婶睁开眼,伸手打?了个哈欠,她两?手扒着长?桌站起来,犹带困意地说?:「麸子运来了,今年底下各村麦子长?势极好,算你走运,这样跌价了,一袋五六十?斤也?只要十?五个钱。」 「那感情好,先给我来上七十?三袋,」姜青禾很豪气?地说?,这价格实在是比其他粮店里的要便宜五个钱。 能找到胖姐还是姚三给牵的头?,她才晓得这处不起眼的铺子,整条街的粮食买卖都不如她手中盘的大,上至有车队往西南运粮食来卖,下至到各个村落去收粮。 可她就喜欢窝在早前没发家时的小铺子里。 「成啊,匀你个七十?几袋,还有昨儿个有车队从西南那回来了,」胖婶弹了弹刚吹水烟掉下来的烟屑,往外走接着说?,「他们运了不少苞谷面回来,还有豆饼,有兴致跟着来瞅一眼。」 「西南那种苞谷的多,苞谷面得比这里要便宜些?吧,」姜青禾忙问,她对苞谷面当然有兴趣。 胖婶斜睨了她一眼,收起烟杆子进袋里,低着头?拉绳子说?:「粗苞谷面,给牲畜吃便宜,一袋五斗俺只收三十?个钱,细苞谷面就得要五十?个钱,苞谷粒更便宜,二?十?个钱,这玩意里头?就是掺了坏籽的。」 「倒是今年麦面便宜些?,二?茬面五斗四十?个钱,你瞅瞅,买哪些?划算,俺这不赊不欠的。另给你运到平西草场那,脚费五十?个钱。」 这运粮行当的行情,姜青禾还是知道的,她说?:「粗苞谷面来十?袋,苞谷粒三十?袋,麦面要四十?袋,等我先瞧了粮咋样,晌午后能安排车给运过去不?」 胖婶挑了挑眉,「甭说?晌午后,眼下就有车侯着给你运过去,大妹子,你放宽心,俺在这粮道买卖上走,一斤准抠得住,二?是这粮,不会好的掺霉的,叫你吃亏。你到时候尽管敞了袋口去瞅,姐跟你做长?久买卖的。」 姜青禾也?笑,「我还不晓得姐你嘛,实诚人。」 其实她压根摸不清胖姐的底细。 等到了仓房里,麻袋一个个摆满了地面,没叠着怕高温天粮食坏掉。 她从几个敞口的粮袋里抓了几把麸子,放在指腹捻了捻,粗了些?,倒算不上啥问题。倒是苞谷粒,这玩意便宜是便宜,可里头?烂掉的籽也?多。 姜青禾指着这袋苞谷粒说?:「姐,坏籽实在是多了些?,我也?不要你给我减几个钱,至少再搭我半袋没坏籽的。」 胖姐照旧和和气?气?的,先是走过来抓起那袋装了苞谷粒的袋子震了震,手伸到下面搅动,抓了把,那一小把烂籽就有十?来颗。 她瞪边上收粮的一眼,又爽朗笑道:「这收粮的半点?心思不在,没事,这姐再白送你一袋。」 其余的验粮过程中倒是没出岔子,连粮数都是姜青禾自?己逐一清点?过的,她数了三两?七交到胖姐手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胖姐抬眼瞅她,「多给五十?做啥?」 「姐,这是给你的,我想找你打?听个事,」姜青禾沖她笑,「你晓得这里有好点?的牛羊把式不?」 前两?日她跟毛姨确认了下学钉板的日子,没去平西草原,但?碰上了巴图尔,他苦笑着说?这几日这几日大伙那加起来死了好几头?羊,白天好好的,夜里睡一觉起来就不动了。只好剥了皮,将羊肉给处理掉。 她心里记挂着这事,湾里的羊把式已经瞧过了,只能转而到镇上询问询问,刚巧今天收粮,一道给问了。 胖姐没拒绝,收下这笔钱,笑了声,「你倒是会问人,俺晓得有个地方?,里头?养牛羊的把式多得很,只看你有没有胆敢去了。」 「哪儿?」 「就衙门那一条街上,东边是皮作局,西边则是牲畜行,那里除了马行外,便是牛羊行了,那里的人走南闯北去各处草场,在牛羊上头?,没比他们更把式的了,」胖姐抖了抖这堆钱串子,把它随手抛给旁边的汉子,笑着问,「敢去不?」 「咋不敢去,等姐你这里车装好,稍等我会儿,」姜青禾说?得坦然,她不像这里的人那样惧怕衙门或者是衙门底下的附属机构。 胖姐看她来真的,倒是高看了她一眼,「真去啊,这离着还远些?,俺叫小刘送你一趟,早去早回。」 主要也?是想知道她真去没去。 姜青禾没拒绝,有车坐谁要大热天走路去,她坐着小刘拉的牛车,热得两?颊要烧起来时,才到了牲畜行的大门口。 守门的汉子瞅她,问了句,「来缴羊毛的?」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牲畜行除了管马匹和牛羊以外,还要往下徵收羊毛以及其他牲畜的毛,比如羊毛一年一头?得要交三两?多,公骆驼的驼毛是八两?,公氂牛要交一斤的毛等等。 牲畜行对于羊的管控很宽松,但?是对牛、马极其严格,牛病死或摔死等等,都要上报,专人去查看,属实不治罪,如果故意杀害则判坐监牢三年,私自?宰杀的处罚更重,一头?判坐监牢四年,三头?以上为六年。 往前真有不少人被牲畜行拉了关大牢里,所以即使镇上的人都对此避之不及,除非真的有很多牛羊,到了必要缴纳牛羊毛的时候,才会上门来。 姜青禾则面对守门人的问话,她否认并说?道:「我想进去打?听点?事情,能去吗?」 「去呗,」那汉子露出一口大牙,「多新鲜阿,有人上俺们牲畜行来问话。眼下大伙正上工呢,你进去扰了他们盘算东西,你去那檐下等着,俺给你叫副使过来,问牛羊还是马骆驼的?」 「牛羊的,麻烦小哥你了。」 「没得事。」 姜青禾只在檐下站了会儿,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过来,他远远地喊,「大妹子,你打?听啥事情啊?」 「副使,我想问问,」姜青禾小走了几步迎上去,「这里有没有羊把式能去底下瞧瞧牛羊的?」 「去哪里瞅羊?」副使大声问。 「到平西草原那,春山湾边上,想问问羊把式能不能去瞅眼羊群,那蒙人部落的羊群这几日不知天热还是啥缘由,死了好来头?,」姜青禾没有卖惨,实话实说?。 副使皱起眉头?,「你等明儿个再来吧,俺们这得先问了大使,羊把式今儿个也?不在,死羊全扔了没?」 姜青禾摇头?,还有剩一两?只的,她当时请了湾里的羊把式去瞧过,没瞧出大概来,只说?是热病,今年即使放了羊到山脚边,可能还是给热着了。 大伙都这么说?,但?姜青禾眼下越琢磨越不对劲,索性先来问问,能不能去瞅眼,要是热病的话那她也?真没太好的法子。 「死羊能留留几只先,俺叫他们给拨个把式出来,估摸着是热病,」副使也?跟她交了底,「这时候是羊生热病最?盛的时候,不过你也?甭担心,叫羊把式明儿个去瞅瞅羊圈啥的。」 姜青禾又跟他客套了几句,才出了门,回去跟胖姐寒暄了几句,带着好几车的粮食前往平西草原。 盛夏的草原有浅浅的风,牧草晒得蔫巴巴,黄了脑顶,浅水泡子里早没水了,只有一个个坑,粮车时不时会陷进坑里去。 费老鼻子劲才能拉上来,姜青禾浑身都湿透了,累得半步走不动,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草里。 但?当瞧到那一座座蒙古包,以及没出去放羊留在草原上的牧民,扔下手里的活计,不顾一切向这边飞跑过来,她又觉得值得了。 「啊啊啊,这真的是用羊毛换的粮食吗?」 这已经是吉雅第五遍问她了。 乌丹阿妈还在揪卸麸子时手上被扎进的麦刺,刺小扎得又深,钝钝得疼,可她笑得多开心啊,两?眼弯弯。 她此时都想学孩童到草场上滚一圈。 「图雅,你再跟额说?一说?,这一家一袋,有多少斤啊?」年迈的哈尔巴拉爷爷又问道,他心里知道答案,可他还想着再听一遍。 姜青禾大声告诉他,「是六十?斤啊爷爷。」 「六十?斤阿,每天放点?,也?能叫羊吃上不少了哟,」哈尔巴拉爷爷感慨。 姜青禾站起来,大家的视线移到她身上,她的身后是堆成小山包的粮食,厚重却带来生活的期盼。 如同她的声音那般,「虽然我不会养羊,可我晓得,羊要上膘,光靠吃草肯定不行。麦麸、苞谷粒和苞谷面吃了能更快上膘,只不能餵得太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粮食是羊毛换的,不是我私下又贴补了钱,每一份我都记在帐册上了,到时候琪琪格你跟我对一遍。」 琪琪格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低低嗯了声。 姜青禾接着说?:「每家出的羊毛不一样多,按帐册上来,除了各家分到的麸子是一样的,其他东西得拆分了。」 她说?完后,众人欢唿雀跃,不过姜青禾伸手压了压,她神情略为严肃,「这几天死了羊的事情,我知道大伙心里不好受。」 姜青禾瞧着大伙的眼神,她说?:「没事的,我去镇上牲畜行,请了那里的羊把式,明天过来瞧一瞧羊。」 「哪怕真的是生热病死的,那就叫羊把式瞧瞧其他的羊,让它们能平安度过这个夏天。」 此时蒙古包里静悄悄的,只有风从穹顶钻进来,能听见有人的抽泣声,也?有的红了眼眶,只有这群生活在靠羊为生的牧民知道,他们这些?天的痛苦逐一减退,渐渐涌起力?量。 阿拉格巴日长?老说?:「麦丽丝,你是土默特小部落的唿斯乐(希望)。」 他说?完后,站起身往外走,回过头?时温厚宽和地说?:「来,图雅,来看看你的蒙古包。」 姜青禾还愣着坐在那,其他牧民抹了泪,把她抬起来,大笑着出去。 吉雅说?:「长?老请了大部落的匠人来做的,可好了。」 姜青禾在众人的簇拥下,见到了一座又宽又大,顶饰漂亮的蒙古包,外圈有着复杂的花纹。 吉雅悄悄告诉她,「那做蒙古包的毡子是各家阿妈出的女儿毡。」 什么是女儿毡,牧民在剪完秋毛以后,自?己要做毡子,会叫大伙来帮忙,用拆下来的旧毡做母毡。 她们在做女儿毡前会把熬好的奶茶泼洒在母毡上,说?:「新擀的毡子啊,但?愿被化雨滋润,让快马拖拽,像雪一样洁白、骨头?一样坚硬吧。」 用各种奶制品招待来帮忙做毡的人,大伙一起絮羊毛、铺羊毛、卷羊毛,反反覆覆拖滚四十?余次,拆出来的毡子叫女儿毡。 各家出了压箱底的女儿毡,又像秋末那样一起帮忙,又絮了羊毛,再次反反覆覆四十?余次,给女儿毡裹得严严实实,就得了一张绝好的蒙古毡。 不怕风吹不怕日晒,它裹在蒙古包的框架外面,给夏日带来凉爽,给冬日带来密不透风的暖意。 姜青禾久久地看着这座在长?生天下的蒙古包,她的眼前模煳,内心却清楚。 也?许大伙想告诉她,她有了草原的名字,有了草原的蒙古包,她们给裹上了女儿毡。 你不是外人,你也?是草原的女儿阿。 第92章 我的蒙古包 吉雅掀起蒙古包的毡布, 她喊:「图雅,来看看你的家?。」 「做了好久呢,按额们蒙古族传统来造的,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乌丹阿妈揽着姜青禾的肩膀说。 姜青禾立即回答, 「喜欢!」 大壮小子巴拉吉笑话她, 「图雅,你瞧都没瞧呢。」 一群人大笑?,姜青禾也跟着笑?,不管啥样她都喜欢啊。 她被簇拥着进?了蒙古包,踩在了地板上, 蒙古包是分有地板和无?地板的,大多数牧民为了搬迁转移方便, 基本很少?有铺设地板。 更多牧民会?在地上铺设一层砂石, 放几张很厚的毛毡, 有几家?会?加铺花哨的地毯, 就算是阿拉格巴日长老的蒙古包, 也只是整个架构大,但没有铺地板。 「怎么铺了木地板, 铺几块毡布就得了, 」姜青禾内心充盈着饱满的情感, 汩汩地要从眼?里流出, 可她话语里却竭力保持着平静。 巴图尔憨憨笑?着, 「你家?里舖了砖,蒙古包铺不了砖, 木地板好做点?,蒙古包要拆板子也可以?拆的。」 地板不是一根根安上去的, 每块地板成半圆形,下面带有平行的龙骨,安装方便,拆卸也不麻烦。 没有在蒙古包里生活过的,要进?入一个布置完好的包架内住,很容易犯煳涂。 所以?乌丹阿妈拉着姜青禾给她解释,「这你认识,图嘎啦放在台子上,高勒木图得放天窗正中间。」 图拉嘎就是火撑子的意思,高勒木图则是火灶,在蒙语里也有火源地的意思。它?的四周是留空不铺地板的,对于蒙古人来说,这正对着穹顶的中间为火位,放置火撑子以?及火灶,用来烤火或者煮食。 旁边东南方向会?放火钳子和一个箱子,那在牧民口中应该叫牛粪或羊粪箱子。 进?门的正面是长者起居处,西面或东面为晚辈睡的床,所以?正面安置了有床头的双人床,外圈弧形与蒙古包相吻合,床头床尾大小相同,既可晚上睡觉,又能当坐具。 姜青禾目光转向另一边,她有点?意外地指着西面的小床问,「这是童床?」 蒙古族的童床更多意义上应该是婴儿床,有吊在顶上的吊床,也有另一种摇床,将婴儿绑在床上,床会?摇晃。 可蔓蔓已经四周岁了,个子越来越高,蒙古族的两种童床早已不适用于她。 吉雅笑?眯眯地道:「是童床阿,加宽加大了好多,蔓蔓起码能睡到六七岁。」 巴图尔说:「等蔓蔓再大点?,额们也给她做个蒙古包。」 姜青禾也笑?说:「那我可记着了。」 「图雅,你来,」乌丹阿妈招招手喊她,姜青禾走到蒙古包西南边,那里放了一口小缸和一个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这是酸奶缸,那是酥油桶,用完放回?到这来,」乌丹阿妈嘘嘘叨叨交代?。 在蒙古族的演变中,尊位从东变为了西,所以?这两样对着牧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搁置在西边,不要随意转变位置,奶桶更是。 蒙古包里头有类似一个个菱形的木网,那是哈那,在酸奶缸的上面有个丫形的钩子,挂骑马用具等物。 东墙有个碗架,东北边是上下两个箱子,那相当于蒙古女?人的嫁妆箱,这会?儿只让姜青禾放些自己的衣物和被褥。 整个蒙古包里大到双人床,小到牧民必备的笊篱,用柳条编的都给她备好了。这完全不像是新起的蒙古包,反而处处透露着一直有人居住的感觉。 吉雅见姜青禾站着出神,忙伸手摇了摇她,凑到她跟前笑?道:「虽说眼?下你还住不了,但你能先学学夏天咋看日头阿。」 新起的蒙古包得要祝祭才?能入住,眼?下还不是祝祭的好时间。 至于吉雅说的咋看日头,其实是从蒙古包里看时间,冬夏季并?不相同。姜青禾很感兴趣,她一直都知道牧民会?通过太?阳照耀到蒙古包哪个方位,而知道大概在哪个时辰。 眼?下阳光逐渐从蒙古包里消失,吉雅说:「日头落山了。」 她带着姜青禾走到火撑子旁边,指着露出来的穹顶,也就是陶脑圈儿,「日头照到这了,是黎明,日头升起要起床了。」 蒙古族里流传着一句谚语,寅时不起误一天,少?年不学误一生,而吉雅说的黎明就是寅时(三点?到五点?)。 等起床后,从外面蒙古包来看,日头要是落到了陶脑和乌尼边,那则为卯时(五点?到七点?)。 甚至他们能从日头移到屋里的碗柜边,从而知道那是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 牧民依照日头的照耀方位,来有序地安排自己一天的生活,直至日头从蒙古包里消失,天渐渐黑下去,蒙古包里的牧民才?随着草原的万物生灵一同睡去。 而吉雅想教?会?姜青禾看时间,日后不要误了时辰。 就这么一耽误,日头从草原褪去,转到了春山上面,滚烫的天气逐渐转凉,原野吹来一阵草浪。 巴图尔拉来一头蒙古牛,给它?套上缰绳,好送姜青禾回?去,而姜青禾背着草原的风,她忙挥手,叫来送她出去的牧民别走了。 三两步上了勒勒车,遥遥招手。 等回?了春山湾,巴图尔马不停蹄地回?去,夜里除了蒙古包有火源的地方外,黑夜行走在草原除了会?听见似远又近的狼嚎外,还很容易迷失方向。 姜青禾目送他离开,哼着调不知道跑哪里去的长调,她进?了自家?院子的门,徐祯在移柿子树底下的桌子,屋里有蔓蔓和小草嘻嘻哈哈的玩闹声。 徐祯听见脚步声,转身走过来,姜青禾抑制不住地惊喜,扑进?他怀里,徐祯下意识用手兜住她。 她扭头看了眼?屋里,啪啪亲了徐祯几口,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有了一座很好很好的蒙古包。」 在草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没有办法像小孩子那样展露快乐,她只能克制,隐忍,可此时见了徐祯,她真的很难憋住。 徐祯抱着她说:「那再亲一个,庆祝一下。」 姜青禾伸手拍了他,抱着他的脖子,头渐渐埋进?他的肩膀,眼?泪直淌。 可能此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年少?时走过了多么漫长而坎坷的路,寄人篱下无?家?可归的痛苦,在此刻得到慰藉。 以?及顶着压力埋头苦干的几个月,她走过来了。 徐祯也没有说话,就抱着她在院子缓缓走了好几圈,直到姜青禾彻底平静。 她下来时也觉得丢脸,生硬地转移话题道:「现在可以?在这里搭个鞦韆了。」 徐祯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她擦脸,小声说:「那搭一个。」 其实早前一直没搭,是因为之?前去游乐园玩,蔓蔓从鞦韆上摔下来过,磕得腿乌青,脑袋还起了个大包。 到这里,土地梆硬的,更不敢搭着玩了,一摔磕到脸就破相。 可眼?下院子青草蔓发,土块渐渐松软,只要不使劲晃,摔下来也不会?太?疼。 姜青禾说完往屋里走,徐祯这时候才?欠欠地追着她问,「那蒙古包没我的份阿?苗苗,」 「没有。」 「真的没有啊?我也要哭了。」 姜青禾瞪了他一眼?说:「你烦死了!」 屋里蔓蔓啊了声,她皱起小眉头,「娘你不能这么说,不能说烦,更不能说死的。」 姜青禾捏起两根手指头拉起嘴巴,表示她知道并?忏悔。 「苗苗很棒呦,」蔓蔓低头继续搭积木,很不走心地说道。 徐祯咧着嘴大笑?。 姜青禾眼?下大的小的都想揍一顿。 闹腾的夜晚过去,恬静的白天从鸡鸣声开始,姜青禾出门时跟宋大花撞上了。 「今天走哪个村?西口那?」姜青禾伸手分给她个肉包子,仔细回?想了下。 宋大花穿了件暗红色的衫子,头髮梳得板板正正,原先老态显现的脸,此时瞧着也年轻不少?,精气神十足。 她接过肉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煳不清地说:「不是,西口那人不办了,昨儿个闹到这里上门要定金,还没说不给,又是一哭二闹的。俺跟他对骂了场,退了百八十个钱,押了二十个钱,跟俺斗。所以?俺们今天下陈家?口那,远是远了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姜青禾说:「你可真中啊。」 「你和大伙支会?一声,」姜青禾跟她并?排往外走,「之?前不说好了是二十个钱,少?了点?,提到三十个钱一天。还有啥要用的东西,晚上跟我说一声,最近得忙几天草场那边的事情。」 「得嘞,有俺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姜青禾当然放心,毕竟她想着再过不久,就彻底从主事东家?这里撤下来,转交给宋大花,她没跟着一道走村,光挂个名头赚钱算咋回?事。 眼?下她最要紧的还是当好草场的歇家?。 姜青禾想着这事,到了镇上,在牲畜行门前等了好一阵,才?等来个头髮花白,身子瞧着很健朗的老人,背着一个木箱子。 老人瞟了她一眼?,才?放慢脚步走上来问,「说去平西草场那就是你?」 「哎阿公,是我,能走了不?」姜青禾忙笑?着问。 羊把式摆摆手,「走吧,路上你跟俺说说。」 姜青禾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也没啥能说道的,好些羊面上也看不出有伤,夜里静悄悄地死去了。 羊把式也没说啥,一路到了平西草原,他原先平静的神色严肃起来,边走边揪一把草。 姜青禾也跟着紧张,她看不出这草有什么问题,「阿公这草有毒?」 羊把式指指这细长的草茎,他看了眼?无?边的草原说:「毒得很,咋毒你晓得不?不是吃了犯病,而是羊吃了这狼针草,扎进?嘴里没法吃,再加天一热,很快就会?死。」 「俺这才?走了几步路,苜蓿里头就有不少?蹿出来,再往前走走,眼?下它?没开花,半点?不显眼?,羊误吃了也难免。」 姜青禾皱眉,也揪了株狼针草,在这一片黄花苜蓿为主的草原,即使花已经谢顶,可草茎依旧旺盛。而狼针草混迹在其间,热天一晃眼?,很容易被割下混进?打的草垛子里。 她伸手抹了把汗,心里悬着,继续跟羊把式往前走,羊把式拔了株黄花菜,他嘆口气,「这羊萱草还是都早点?给拔了,刚开春没多久,另一个草场放牧的,带着好些羊撅羊萱草的根,二十来头瞎眼?,瘫了,没法子救。」 姜青禾倒吸口凉气,她又见羊把式扒开一丛草,里头有一小簇黄花叶片。 「这是猫眼?草,俺们叫它?猫儿眼?,羊要是误食,口吐白沫,拉稀,没治好这头羊就没了,」羊把式伸手扯下来,放进?姜青禾带来的篓子里,摘下草帽扇了扇风,他说:「俺们这边牧民养羊还是太?粗放了,不精细。」 「俺跟你说,要是他们再不改改放羊的毛病,不出三五年,这片草场只剩下啥?羊不爱吃的草,差得连当粗料都不成的草。」 羊把式手划了一大个大圈,「你瞅俺就站在这里,都瞅见了啥,好草被嚼了,不咋样的成片成片。」 「这咋行啊,咋能由着羊的性子净吃好草了,得要让它?吃回?头草,这草场的草才?会?越长越好,简直是瞎胡闹!」 姜青禾忙宽慰老人家?,可羊把式背着手深深地嘆息,他说:「走吧,往羊圈瞅瞅。」 「都跟他们说好了,会?让俺们瞅吧,别等会?儿把俺们赶出来。」 「说好了,说好了,先去瞅瞅死羊再说?」 「去瞅眼?。」 到了蒙古包那,羊把式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只他老人家?躁得很,又听不懂蒙语,让姜青禾赶紧跟他们说去看死羊。 三只死羊被安置在一个空的蒙古包内,天热难免瀰漫着一股臭味,还好没生蛆。 羊把式上去按压死羊的脖子,用力掰开它?的嘴巴,眼?神往里探去,果不其然中间扎着好几根厚厚的草针。 围着的牧民焦急又惶惑,忙问姜青禾到底是咋弄的,她便把狼针草拿出来给他们瞧,沉重地说:「羊误食了,扎进?嘴巴里,咽不下又吃不了东西,天一热这才?没了的。」 布仁图一把抢过这个草,他看了又看,狠狠咬牙,又痛哭,「额对不住羊。」 这死的三头羊都是他家?的。 羊把式瞥了他一眼?说:「留着晚点?再哭也不迟。」 还有那么些羊要看嘞。 这羊真是不检不知道,一检吓一跳。 也就是从这天起,姜青禾开展对草场方方面面的建设。 第93章 幸福之地 蒙人不喜欢外人进入他们的羊圈, 在有些年迈的牧民心里?很忌讳。 不过阿拉格巴日长老发了?话,像都兰只?养了?十来头羊的,羊圈没有单独设立在另外背阴处的,变成了第一批被检查的。 都兰咬着嘴唇, 忐忑地瞧着羊把式进了羊圈, 一堆牧民站在不远处, 并不走?进,只?时不时踮脚往那瞅。 姜青禾在羊把式没?来之前,她对牧民饲养羊的本事是深信不疑的,觉得他们?养了?几十上百年,肯定自有一套完善的法子。 所以此时她的面色还有隐约的笑意, 完全不似都兰那般忐忑,在羊把式逐头羊从头到眼?, 甚至四肢都抬起来瞅瞅时, 也并没?有太过揪心。 事实上, 都兰养的羊少, 每天?好草餵着, 只?凌晨天?微亮带出去吃草,夜里?再去一趟, 避开一天?最热的时候, 所以并无太大的问题。 羊把式指了?指几只?羊的蹄子?说?:「这蹄子?得修了?, 再不修过个?几天?, 羊都走?不动道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都兰能听懂, 低头看了?眼?这几头羊的蹄子?。关在羊圈里?多的羊,蹄子?磨损较少, 整个?蹄壳会长得很快,不及时修剪, 很容易变歪,那时羊行走?会逐渐困难。 都兰连连点头,姜青禾也给记了?下来,她此时觉得这些算是小问题。 转到下一户吉伦巴雅尔老人的羊圈时,她上了?年纪,家里?只?有个?不足七岁的孩童,圈养了?五六头羊。 按理说?只?养这五六只?羊,出现的问题应该不多,老一辈的牧民有着丰富的养羊经验, 可吉伦巴雅尔老人老眼?昏花,行动迟缓,羊圈又从无外人光顾,除非羊有抽搐、疯叫等大肢体动作,她才能知道。 羊把式让姜青禾问她,「羊瘸了?晓得不?」 吉伦巴雅尔老人一脸茫然?,「俺羊养得好好的,哪瘸了??」 羊把式恨铁不成钢,他绑起裤脚,踩在前不久泼了?脏水湿淋淋的泥地?里?,指着靠木墙边明显跛脚的羊,他翻了?个?白眼?,「娘嘞,这两头羊都烂蹄子?了?!」 烂蹄子?准确的说?法,应该叫腐蹄病,轻点的只?是脚趾间腐烂,中度整个?蹄壳红肿化脓,最严重到整个?蹄腿乃至全身关节坏死。 姜青禾皱起眉头,巴图尔冲上前来问,「把式,你有两把刷子?,这能治吗?」 羊把式瞥了?一眼?,说?话腔调跟折声子?似的,他转过身对姜青禾说?:「有得治,叫人去把羊拉出来,这潮气大得很,再待着,烂到根了?,俺也没?法子?治,请谁都一样,折了?这几头羊罢了?。」 他从木箱里?拿出双很长的皮手套,找出适合的刀具,叫牧民把病羊绑在地?上,半抬起蹄子?。 围着的牧民全都倒吸口气,那蹄壳还吊在蹄子?上,里?头露出的血肉腥臭,一碰羊低低嘶鸣哀嚎。 吉伦巴雅尔耳朵也不好使,平常羊老窝着,她没?听它?这般叫过,可忽地?听见,叫老人流了?泪,一直向羊忏悔。 羊把式面不改色清理羊蹄的腐坏,挤出乌黑的脓汁,疼得羊哀嚎惨叫不已。在场的牧民听着真不是滋味,可他摘下皮套子?,往上倒了?点酒,又洒药粉,还叫牧民去拿炉子?,将铁烙子?扔进烧红的炉子?里?。 他握着小巧的铁烙子?,挨近羊蹄的周围,一时在场众人都能听见那滋滋滋的声音,还有丝丝白烟,这一刻没?人说?话,他们?默契地?转过头,实在不忍心瞧。 可羊却?没?再喊叫,用麻布包扎好后,母羊还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原先?因疼痛难耐而弓起的背部,此时也舒展开来,卧在草地?上。 牧民对这一套法子?很是惊奇,姜青禾瞧了?眼?他们?的神色,走?了?几步过去问巴图尔,「往常羊烂蹄子?你们?咋办的?」 「也会拿刀切,挤出来用大蒜粉和其他药粉,大多数羊能熬过去,不过吉日木图和芒来家的好几头就没?了?,他家听了?别人说?用白灰好,」巴图尔挠挠他的鬍子?,神情间很是忧愁。 姜青禾听得脑袋一突一突,白灰就是石灰,熟石灰倒还好,生石灰不仅要烧蹄子?,而且强硷对眼?睛和皮肤等都会造成不可避免的损伤,十足危险。 她揉着额头,长唿一口气保持冷静,听着羊把式交代,「这破羊圈不能住了?,哪有怕羊热往里?头浇水的,简直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法子?。」 「里?头的草料都给烧了?,还没?烂蹄子?的给分开住,这玩意在牛羊间跟人的疫病一样的,会把圈在一起的羊给染上。」 羊把式无奈嘆气,腐蹄病一般在南方多雨时羊群患上得多,本地?还不算太常见,眼?下倒是被他碰上了?。 处理好这家,下一个?去的是蒙克家,蒙克已经满头大汗了?,他家养得羊不算少,估摸着有二十来头。 还没?进去,刚走?到门外边,羊把式就高声喊了?起来,「羔羊啃土都不晓得管,养个?屁的羊,把你自个?儿收拾收拾关进去当头羊算了?。」 面对着蒙克一家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眼?神,姜青禾仰头望天?,她不想翻译。 羊把式接着抱怨,「餵骨粉、餵蛋壳碎餵盐阿,羊都啃土舔毛了?,团在肚子?痛得打滚,等死了?就晓得心疼了?!」 走?了?五六个?羊圈,羊把式骂天?的话逐渐变多,人也变得暴躁,而姜青禾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呆滞再到沉默。 也就是此时,她才彻底明白牧民的养羊水平。 牧民养羊,说?精细也精细,他们?会每天?清理羊圈里?的残草和粪便。哪怕是在冬日,上冻时也会一点点处理,山羊爱干净,难闻的气味会让它?们?不吃食并且躁动不安。 虽然?今年他们?没?有频繁转场,但前几十年他们?会从冬牧场转到避风向阳、水草丰美的春牧场。做好春季接羔保羔,每日夜里?守着母羊,数到七日舔一次硷土,会把乳羔和能吃草的幼羔分开饲养等等。 夏天?抓夏膘,带着羊群到贺旗山脉背阴处吃草,驱赶蠓子?和各种?飞虫,秋上油膘,凌晨赶羊出去夜里?回来,给羊吃野韭菜、沙葱,剪秋毛等,一年四季有序轮转。 可说?粗放也是真的,汉人养羊讲究每天?都要数一遍,谚语说?:一天?数一遍,丢了?在眼?前;三天?数一遍,丢了?寻不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可蒙人养羊,不愿意让外人数自己的牲畜数量,这会让他们?不安。自己更?不数,所以天?天?放牧,哪怕羊少上一两只?,可能也不知道,只?要明面上没?少几只?就好了?。 姜青禾听到巴图尔说?的时候,她手里?的奶茶完全喝不下去了?,怪不得坐拥这么多头羊都没?富起来。 打根子?上就出了?问题。 羊把式还单独跟姜青禾说?:「他们?养羊自有一套法子?,好些羊能养得好。可你瞅瞅,那么老些羊生了?暗病也不晓得。」 「俺一把老骨头了?,你请俺来看完那么些羊,记得加钱!」 本来他外出看羊只?收二三十的,到了?这,他得收两三百个?钱才成,不然?气不过,养得乱七八糟。 姜青禾忙宽慰老人家,并承诺加钱,晌午天?热得没?法子?看,还腾了?一个?蒙古包让羊把式先?进去休息。 她揉着自己的脑袋,转头见了?牧民在热天?下的身影,几十张脸被晒得发红,眼?神无措,他们?都从巴图尔那知道了?。 姜青禾本来拧紧的眉头,忽然?展开,她扬起一抹笑,声音温和地?说?:「进去吧,我们?谈谈。」 「额是会养羊的,天?天?给它?们?梳毛,怕生了?虫,又天?天?打扫羊圈,羊粪都不敢留过夜。绵羊爱吃芦苇和白蒿子?,山羊爱吃红柳这些,额天?天?去找,」萨娜婶婶捂着脸,断断续续抽泣地?说?。 可她精心伺候的羊,生了?口炎都没?发现。 她一说?,立时又有好几个?跟着唉声嘆气的,往常她们?从来乐呵呵的。哪怕酷暑干着苦力活,热得背生了?痱子?,也不会像眼?前这般。 牧民跟湾里?人并不一样,他们?有自己自古独备的完整生存法则,他们?过着游牧生活,衣不果腹是常有的事情,一年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对于生活的欲望并没?有那么强烈。 渴望过上好日子?,但也可以安稳地?过着不如意的生活。 所以想要扭转和改变他们?长期以来固化的想法,开始转变牧羊的习性等等,比赚钱还要难。 姜青禾默默听完了?大家难以置信的抱怨,等声音渐渐平息以后,她站起身,后退几步面向众人。 她的手指向远处敖包的方向,「当初在祭敖包时,喇嘛唱过求昌盛,求繁荣,而我向大家说?,愿土默特小部落,巴达荣贵(欣欣向荣)。」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和茫然?中的牧民,渐渐地?停止了?所有无谓的抱怨,他们?躁动的心,不安的心,也逐渐归于平静。 「阿拉格巴日长老说?,想要让土默特小部落安稳。」 姜青禾她的声音并不激昂,「怎么能够安稳,蒙古包冬不漏风夏能防暑,有风干肉吃,有马奶酒喝,最好有不少的砖茶,还有不少种?类丰富的粮食。」 「羊圈里?的羊每一头都肥而壮,春秋能够带来温暖的羊毛,和挤不完的羊奶,过冬时能有风干肉或新鲜羊肉吃,穿上新的羊皮袄子?。」 「每年能将皮子?卖出去,羊羔可以跟羊客做交易,换取好收成,生活的草原水草丰美,每年有数不尽的好草。」 在蒙古包里?的牧民陷入了?姜青禾描绘的画面里?,要真能过上那样好的日子?,得匍匐在长生天?下,祈求它?长久的保佑。 姜青禾却?忽然?摇了?摇头,「可我认为的安稳,是不要过着四季转场的日子?,能够生活在一个?有水、面向草原的地?方,最好有一方田地?,种?够吃的粮食。」 「部落里?有专门给人治病的蒙医,给牲畜瞧病的把式,走?几步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她说?:「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定牧,你们?说?只?有不停地?转场放牧,地?母额图根身上的血才会流动,她才会哺育更?多的草给万千生灵。」 「可是,斯琴巴图爷爷、苏日娜奶奶…,他们?今年还能经得起折腾吗?」 一群人去往冬窝子?,走?几十或上百公?里?,带着牲畜走?上二三十来天?,顶着寒风,穿过厚重的雪道,那些今年看着都已经形如枯藁的老人,真的能安稳抵达,又如约而至回到这片牧场地?吗。 没?有人能保证,因为每一年辗转冬牧场,或多或少会有老人被长生天?带走?,埋在地?母的身下。 牧民们?茫然?地?像是刚破壳的雏鸟,不知道飞往哪地?,又在何处落脚。 他们?生来就是要游荡的,游荡才会使地?母更?好,他们?带着牲畜走?过的地?方,践踏和落下的粪肥,会使来年牧草长得更?加彭勃,让天?赐的牛羊肥而壮。 他们?没?有办法想像定居的生活,甚至畏怯。 可他们?不想过好日子?吗,他们?想的。 阿拉格巴日长老没?有辩驳,他只?是在众人沉思之际,轻轻地?吟唱那首古老的歌谣。 「春天?到了?,草儿青青发了?芽,本想留在春营地?,故乡荒芜,路途遥远,我们?还是走?吧。」 「夏天?到了?,百花齐开放…我们?还是走?吧。」 「秋天?到了?,草木已枯黄…我们?还是走?吧。」 最后众人一齐哼唱,「冬天?到了?,草木纷纷凋零,本想留在冬营地?,故乡荒芜,路途遥远,我们?还是走?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他们?的一生阿,像是断了?绳的风筝,单只?脚的鸟,漂泊的蒲公?英,一直在路上奔波迁徙,短暂停留。 唱着故乡荒芜,路途遥远,可是,他们?回不了?故乡。 在这个?阳光炽盛的午后,牧民用他们?蒙古史诗里?的歌谣来回答姜青禾。 那个?在他们?心里?,名为宝木巴的幸福之地?的幻想。 他们?和着微风轻轻唱: 没?有衰败,没?有死亡。 没?有孤寡,人丁兴旺, 儿孙满堂。没?有贫穷, 粮食堆满田野,牛羊布满山岗。 没?有酷暑,没?有严寒, 夏天?象秋天?一样清爽, 冬天?象春天?一样温暖, 风习习,雨纷纷, 百花烂漫,百草芬芳。 牧民们?想,他们?可以试试安稳的日子?,他们?会匍匐在地?母的身上,祈求她的原谅。 愿后辈能繁荣。 第94章 阳关道 游牧并非不好, 羊群对草苗的践踏使得草越长越好,落下?的粪肥滋养着土壤,四季轮转让草原上的草得以生息发芽,常年茂盛。 蒙语中有这样一句话, 被牲畜採食过的土丘还会绿起来?, 牲畜的白骨不会白扔到?那里。 而定牧的害处也很明显, 羊群长期圈养在一个地方,羊蹄的频繁践踏,草渐渐不再冒芽。牛羊粪的长期堆积,除了让周围的草枯萎以外,可能会滋生传染病。 可是不管姜青禾, 又?或是在场的牧民?,他们很明白, 游牧再好, 都带不来繁荣和安稳。 不过几十年的游牧转场生活, 并非一时能够改变的。可只要大伙想着要转变, 姜青禾就有时间慢慢改变。 趁着羊把式睡觉的功夫, 姜青禾向牧民?吐露了自己?这些日子的想法,绝非突然?冒出来?的, 她琢磨了好些时候。 「我知道再过一两个月, 你们得转冬窝子了。但我前面也说, 好些老人撑不到?转过去, 所以现在能不能有谁去找一个新的冬窝子。」 「最好离眼下?的蒙古包不要太远, 在贺旗山边上,我记得那里有一条从山顶引下?来?的渠。」 乌斯荣贵大叔指指自己?, 「额跟乌尤还?有诺民?去找。」 「还?有额,」齐纳尔跳起来?, 他不甘被落下?。 其他牧民?们没说话,虽然?他们也捨不得住了好些年的冬窝子。 但往返那的路途实在遥远,这些年没碰上天灾倒也安稳。可要是路上遇到?白灾,全部人都得折在路上,他们便生不出反驳的心思?,只能默默贊同。 这件事被揽着做了后?,姜青禾有条不紊地接着说:「还?有就是地的问题,你们之前借荒,田税是别人交的。如果要是自己?开垦荒地,得让衙门的小?吏来?量后?,上了册才能确定这是你们的田地,旁人无法侵占,但得交田税。」 「不过眼下?要紧赶着去找田地开荒,又?得操持羊上膘,冬窝子找完要做屋,还?得打秋草,实在是来?不及了些,所以我给你们想了个法子,你们听一听。」 图布新大声?地说:「图雅你只管叫额们做就是了,额信你。」 「额们都信你阿!」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他们的语气坚定,脸上没有任何?的质疑。 那股被信任的感觉萦绕着姜青禾,让她说话更有底气,「今年开荒是来?不及了,但我们湾里有很多休整地,今年空着不种东西的。我可以问他们借来?,只需要付点地里出来?的粮食就成。」 「拿到?田种什么,不种麦子苞谷,种胡萝蔔和白萝蔔,眼下?虽然?过了初伏,不是萝蔔最适合种植的时候。 可要是给牲畜当过冬粮,那是没问题的。还?有白菜眼下?可以种了,它长得快,多种些,除了鲜吃,到?时候我教你们做干菜。」 姜青禾盘算过了,只要肥料施得好,地里勤除草,萝蔔也可以紧着两个月长得差不离,人要吃的话可以到?湾里再换些,大白菜眼下?种完全没问题,它蹿得快。 「我晓得大家没种过萝蔔,更担心的是羊能不能吃,」姜青禾对此知道得很清楚,「能吃的,不管是白萝蔔还?是胡萝蔔,都得剁碎了喂,冬天上锅混着草料煮给羊吃,这些到?时候我会跟大家说。」 姜青禾曾经在养家里唯一那头羊时,问了土长又?问过湾里其他养羊的把式,土长的羊都关在羊圈里,偶尔放牧,基本都靠吃蔬菜和干草。 所以她可能认不出哪些草不能吃,但她知道养羊时,哪些蔬菜能吃,哪些不能吃,比如玉米皮、地瓜秧、玉米苗和高粱苗。 牧民?听得楞楞点头,他们还?没咋正经种过地,听姜青禾说起时,一个个神情严肃,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就能立马扛着东西去刨地,绝对没有任何?的二话。 吉雅已经开始盘算,拿啥东西去刨地,她又?兴沖沖地问,「还?有呢!还?有呢,图雅,还?要额做啥?」 姜青禾当然?有很多事情要说要做的,可她知道轻重?缓急,「现在最要紧的,一个是,大伙别忘了去自己?之前割的草料里,堆好的草垛中,看看有没有狼针草的。不要大意?,不要忘记这几头羊是怎么死的。」 牧民?们神色严肃,他们当然?没法忘记,哪怕很确认自己?打的草里面,没有混进?狼针草的,依旧决定这几天放草吃食前,逐一看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还?有,羊把式他这个人说话直了点,可本事是有的,你们也瞧到?了。所以我会请他将好羊和病羊彻底分开来?,病羊圈在羊圈里医病,好羊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上膘,到?时候卖给羊客。」 「巴图尔,」姜青禾喊他。 巴图尔立即站起来?,挠挠自己?汗津津的脸,「咋了?」 「我肯定不可能天天在这的,你到?时候跟着给羊把式做通译,每一头羊啥病多问问,咋治也给问问,」姜青禾交代地很快。 她声?音稍微柔和了点,「琪琪格,你明天可以把羊把式说的话,怎么治病的给记下?来?吗?」 琪琪格倏地挺直嵴背,抬起头来?,咬着嘴巴点点头。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呢,可是等了又?等,也没有等来?姜青禾叫她一起去记帐。 在她心里的火焰即将熄灭前,突然?来?了火种,她暗暗捏着自己?的手心,发誓肯定把羊把式的每一句都给记下?来?。 活暂时给安排到?位了,姜青禾还?着重?说了要让羊吃回头草,以及给羊数数的问题,她今天没时间,不能挨个数一遍他们的羊群。 全都说完后?,牧民?起身往外走,开始侷促地听姜青禾转述羊把式的话,他们自认为自己?很会养羊,但羊把式也自认为没有比他会养羊,他南边去过,最常去的是东北。 比起这里来?,那边有着数不清的湖泊,溪水从草原两边穿过,牧草青青,品种数不胜数。 东北那的牧民?养羊,伺候得精细,养得又?肥又?壮,羊生病得少,绵羊的毛又?润又?细滑,产毛能有五六斤,都是上等羊毛。 可眼瞅这里的,肥壮的羊也有不少,那毛髮算不上好,有些枯黄暗沉,而且虽然?大病不多,可羊身上的小?病却不少。 羊把式摸着姜青禾私底下?塞给他的半两银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终于收了那一副跳脚骂人的架势,好好跟大伙说道说道。 可让羊把式坐着一点点拆开跟大伙说,他办不到?,只有拉了羊来?指着那问题才说:「你们歇家要俺给瞅瞅,除了羊身上的病外,哪些羊羔长得不错,羊客挑不出错的,单独先给养起来?。」 「诺,就母羔羊想要做种羊,得看它能不能生,」羊把式拉了一头母羔羊来?,指着下?身说,「你们指定都晓得,能生的这里细长,但这种圆而紧的,早点处理吧,就算养到?两三?年,也是没法产羔的。」 「而且你们瞅,这头的□□小?,做不了种羊的,俺要是羊客,这些问题多的羊看都懒得看,更甭说要了。」 羊客来?这里只会採买羔羊做种羊,并不买成年的羊,尤其母羊长到?第六年,就不能再产羔,而且母羊肉并不好吃,公羊肉骚得很。 所以今年这批的羔羊得先挑出来?,公羊要额宽,身子要长个子高,背宽腰得平直,性发育完好,毛量多,活泼好动等。 母羊则体大,□□良好,进?食量大,性情温顺,剔除短时间内长膘长得快的。 羊把式只拉了公母两头羊羔,其他叫牧民?自己?找,虽然?牧羊养羊难免粗放,有时候不免有很多疏漏。 可他们羊好羊坏能分得很清楚,老牧民?斯钦巴日更是看羊的一把好手,可他只会看,不会将羊好在哪里给一一说透。 一头头好羊羔被拉出来?,放在隔好的羊圈里,姜青禾本来?想给每家的羊做些记号的,萨仁阿妈拦住她说:「这羊上头,各家都有打了耳记。」 这是在羔羊还?小?时,四五月天不热,用剪子在它的耳朵上剪出各种标记,各家能从耳记上认出这是自家的羊。 姜青禾很费劲凑到?羊耳朵上,才能瞟见,她琢磨着有啥法子,能叫这个标记大些的。 不过她暂时没时间想这些,将羊圈里的好羊全都挑出来?后?,还?得分出老羊和病羊。 羊把式此时用竿子狠狠戳了几下?地面,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把这些羊养到?六七岁,肉不能吃不说,皮子也不好卖,费草费料养着做啥!就问你做啥!」 姜青禾没说话,巴图尔上前说:「这只羊生了三?年的小?羊羔,后?来?没奶了,可她带来?了六只小?羊,额怎么好杀她,额会好好养着她。」 「这些羊在额们部落叫达日哈拉森,不宰也不会卖,它们给额们带来?了小?羊羔,带来?了数不尽的奶,得养着它到?老。」 再将它的头颅放在那高高的土堆上纪念。 羊把式沉默,他嘆口气,汉人养羊一是吃二是卖,只想叫羊长得肥,觉得会带来?羊奶、皮毛和肉,才有价值。 可牧民?不仅仅把羊当成财富来?源,更倾注了感情,有些牧民?一年到?头除了羊病死外,是捨不得宰羊的,他们宁愿长长久久养着它们。 盼望着春秋带来?羊毛,有羊奶喝,足够了。 巴图尔的话让羊把式闭起了嘴巴,看完基本上羊出现的问题后?,他背起自己?的箱子往外走,好些病今天没法子治。 他不要坐勒勒车,姜青禾跟巴图尔说了几句,赶紧追上他,「阿公,你咋要回去了?」 羊把式站在草堆里说:「啥药带得都不够,咋给瞧病,还?有可不得跟牲畜行说声?,得在这留个三?四天。」 姜青禾跟着他往前走,走在无边的草原上,迎面袭来?阵阵热烫的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羊把式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有说话,所以两人沉默地走完了好长一段路。 送他上了羊皮筏子后?,姜青禾立即去找土长,落实休整地的问题。 「不用挨家挨户找他们,」土长给姜青禾塞了个梨,「他们那休整地三?三?两两的,有些在那犄角旮旯的地方,你带着他们挨家挨户去认田阿。」 「上水田那片田正空着,也有小?二十亩地,先叫他们暂时种着些吧,你说的叫他们开垦荒地,」土长啃了口梨,琢磨了下?,「湾里没有百来?亩的地能给开荒的了,全都是分散地。」 土长思?来?想去说:「跟你先透个底,旁人俺也没说过,之后?外来?开荒的俺不收了,本来?这里荒田也算不得多。」 「那这剩下?的荒田,俺想叫大伙给种上树苗子,正好把湾里这圈给围起来?,谁知道之后?会不会有黄毛风。」 姜青禾啊了声?,「那些剩余的荒地全种树,亏了点。」 「你说种啥?」土长拉进?点凳子,连梨都不啃了,准备听她的高见。 「拿出点田地来?,各家眼下?都赚了些,种点果树林呗。大花男人是天把式,我们后?院那几棵果树他都伺候得好好的,买的多年生苗,除了头一年的果子不能吃外,之后?几年不是都有果子吃。」 「各家有钱的买上一两株,要种院子里的种院子,不会伺候想多买的,可以一起合种,也不强求,只觉着都种一堆树,实在是亏了些。」 土长挑眉,细细想了会儿,才说:「你说得在理,等俺找王贵问问。」 姜青禾提完建议就走了,她压根不负任何?责任,湾里有片果园多好啊。 第二日,她照旧去开铺子,师姨早早等在那了,开门第一大早,给揽了桩生意?,虽然?只有几个钱的进?帐,姜青禾依旧高兴。 她得赚钱才能有办事的底气,只是她收整东西的时候想,咋才能让部落有一笔钱,到?时候所有关于牧民?整体的花费,都从里头支出。 不然?像这次,她可以代付半两银子,晚点买萝蔔籽、农具,或者是之后?的羊种等等用料,难道都她先付,再平摊到?每个牧民?头上。 她想想都觉得不合适,可咋能有一笔钱呢,只有各家出头羊卖掉,拿到?的钱数才能支撑起之后?的建设,只是咋卖,还?得再想想。 在她沉思?的时候,草场上的牧民?正如火如荼,很有奔劲地干活。 图门两兄弟帮着吉伦巴雅尔老人,将羊圈里犹带点湿意?的草刨出来?。掰碎几块干牛粪扔在草上给点着,时不时再添点,又?翻了翻羊圈里的地,让上头附着的腐蹄病的病菌消失。 在日头刚照到?蒙古包穹顶时,外出放牧的汉子,早早带着羊群来?到?背山的草场边吃草。 往常他们会坐下?来?歇会儿,看羊吃草,然?后?时不时起身,用柳条子给羊驱赶飞来?的蚊虫。 可这会儿三?个汉子凑一起,对着羊吃草的背影指指点点,惹得生性敏感的绵羊往边上小?走了好几步。 巴图朝鲁皱着眉头,言语生涩地开始数,「吶各,嗨也嘞,古鲁…阿鲁,」 用蒙语从一数到?十,还?算能数好,可后?头从十一开始完全乱套了,他们十以上的念法是十的蒙语加一到?九这样的。 数着数着,越数越煳涂,二十一后?头跟着二十六了。 阿拉达哈哈大笑,「巴图可真?傻,你听额咋数的。」 他一头头点过去,数到?十五的时候都很流利,一被旁边的打岔,立即忘了数到?几了。 阿拉达抓抓自己?的头髮,放个羊而已,咋还?要学数数,这会儿换了巴朝图鲁笑他了,「你看看你自己?。」 在地上揪草根的安木日斜眼看这两个傻子,「你们笑啥,会数了?」 两个立马蔫巴巴的,最后?三?人揪着草根,练习一根根数数,等他们熟练不磕巴了,才会在羊身上数。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贺旗镇山脉附近,乌斯荣贵带着其他两人,四处寻找可以避风处的凹地,不会有落石,最好能照到?点日头,可以常年使用的地方。 整座山脉大得吓人,围着走上一圈一天也走不完,他们在落石间一点点探索,力图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冬日避风港。 他们的探索才刚起步,而巴图尔和琪琪格早就起来?忙活,衣裳已经染上了一身羊骚味。 巴图尔帮忙压着羊,还?不忘问,「羊不出奶,要不是奶水少,这咋治阿?」 「富点的红糖加五个蛋,拌在料里餵羊,」羊把式也没避讳不说,将法子告诉他,「你们的话,借些黄豆磨成浆煮熟,每日餵上两趟,餵个三?四天就出奶了。」 他说得快,都兰帮着也尽量快一点说成蒙语,让琪琪格好记下?来?,她们偷师偷的光明正大,羊把式也不藏私,有时候还?会多告诉她们点旁的。 这时一部分牧民?在草原上拔起狼针草,顺便割草,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都在那数数呢。 总不好叫自己?落后?于他人,他们又?不是老古板,等会儿连娃都能数得很熟练了,就他们还?磕磕巴巴的。 另有一群娃背着柳条筐子,带着叉子弯腰在草地里,翻开一片片或枯萎或厚实的密草,捡拾干掉的牛羊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这不是为了冬天做准备,而是积攒晚点种萝蔔白菜的肥料,虽然?他们没咋吃过萝蔔,也不咋能吃到?白菜,可他们知道蔬菜是好东西。 哪怕晒得两颊显出一团团高原红,沉重?的粪肥压得肩膀勒出红印,小?小?的嵴背无法直立行走,只能抱着筐子,来?回往返蒙古包。 这时他们会休息,得到?来?自在屋里修补锄头的阿妈煮的一碗奶茶,然?后?又?唿朋引伴往另一片草场,捡拾新的牛羊粪。 牧民?们不怕苦也不怕累,他们坚信他们民?族谚语里说的,一个人踩不倒地上的草,众人踩出阳关道。 第95章 越来越好 忙碌了一天的牧民, 在日头移到东哈那的上端,傍晚来临时,各家蒙古包的穹顶飘出缕缕细烟。 放牧结束的羊群游荡在草原上,低头啃食新冒出?来的野韭菜, 牧民发?出?「勒勒」的声音, 赶着它们往羊圈走。 风灌满了整片原野, 牧草轻颤颤,连云也被吹得四处摇摆。 巴图尔甩起?长鞭,马架着勒勒车往前走,羊把式靠在车板上,时不时看眼在草原上奔跑的孩童。 「额们图雅说, 今年让额们去种地,种萝蔔和白菜, 把式你说, 冬天羊吃了会长膘吗?」巴图尔转过来, 他黝黑的脸庞带着淳朴的笑。 羊把式拍拍自己的木箱子, 他说:「咋不长嘞, 羊积食难受吃不下草料,掺点?剁碎的白萝蔔煮一煮, 餵个?两顿就?能吃了。」 「冬天只?有干草料, 掺点?胡萝蔔碎, 至少能不掉太多膘, 一天吃个?两三根, 不要餵多了,白菜叶子也一样, 羊吃多会难受。」 巴图尔原本还收敛着笑,听到这话?笑得车一阵阵摇晃, 琪琪格努力?稳住不让字迹偏移。 「那额得好好种,种一大片,羊不吃了人再吃嘛,」巴图尔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他话?很多,「图雅还说让额们部落富起?来,不用到处转场,哎,其实能定下来住在一个?地方也挺好的,每年转场都累啊。要是有蒙医那更好了,去年唿日查就?不会病死了。」 不是每个?牧民都喜欢四季转场的,有些更向?往他们之前曾短暂生?活过的土默特右旗。那里不是所有人住着蒙古包,有木头房子,平房子,有军营子,杂货铺、蒙医开的铺子等等,虽然?穷苦的牧民甚至住不起?蒙古包,只?能住柳条房,但有地耕种,有病就?能医。 只?是苛税很重,他们才背井离乡,辗转多个?部落,最后变成如今的土默特小部落,所以他们并非不能放弃游牧,在更好的生?活前。 都兰和琪琪格相?继停下说话?的声音,羊把式也没有开口,一路上只?有巴图尔喋喋不休的声音。 等近了蒙古包群落,姜青禾正在蒙古包外面?,和阿拉格巴日长老说话?,两人谈论着关于钱的问题,更准确一点?应该叫公款。 阿拉格巴日长老说:「那让大家挑一头羊出?来,建个?羊圈关在一起?,额知道?的,什么都要钱。」 但他也有疑惑,「天热买羊的人少,要怎么换到钱呢?」 「我知道?的,全部我是卖不出?去的,我只?能一两头羊先拆开卖,羊杂碎、羊血卖给湾里,我们那有走村办亲事的,另外的羊肉,只?要不膻气,镇上有两家卖羊肉汤的铺子各要半扇,价钱并不会太高,半扇两三百个?钱。」 姜青禾把话?说得很明白,她今天去几家专卖羊肉的铺子里问过,有两家说,能先买点?试试。 别瞅大热天的,觉得吃羊肉会躁得慌,但这里的人们热天更爱喝羊肉汤,有话?说:伏羊一碗汤,不用喝药方。 所以虽然?眼下卖羊并不算容易,而且得赶在凌晨半夜时分,将羊宰杀掉。趁着阴凉气还在,赶紧处理掉,羊血要先煮,而羊肉得趁着天没亮,立即送到镇上去。 所以钱能赚,只?不过赚得很辛苦,姜青禾也去问过牲畜行,他们有固定收羊的渠道?,不收外来的。 她嘴里说着,也瞧到了勒住马的巴图尔几人,她脚往那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说:「长老,这件事得麻烦你来做了。」 「去吧,会叫他们好好挑一只?羊过来的,」阿拉格巴日长老慈祥地说。 姜青禾又说了几句,才往巴图尔那边走去,都兰跑过来,两条长长的辫子前后甩动,她手里握着本子,笑容洋溢,「图雅,你看看,这都是琪琪格写的。」 琪琪格停住要走的脚步,下意识挺直嵴背,头微微往前伸。 姜青禾伸手接过,她低头仔仔细细瞧着,上头都是琪琪格稚嫩的字迹,努力?让每一个?蒙语站在它该有的位置上。 琪琪格几乎将羊把式所说的话?,字字句句给记了下来,因为她分不清哪些是重要的,又怕疏漏,干脆将全部给写下来。 「干得好啊,琪琪格,」姜青禾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拍对方肩膀的手,用很惊喜的声音夸赞她。 琪琪格咬着唇,她腼腆地露出?一个?微笑,又稍稍低下头,姜青禾则慢慢向?她走过来。「你写得很好,琪琪格,你可以帮长老一起?记一下,各家出?的是绵羊还是山羊吗?」 这个?要求很简单,比让琪琪格记羊把式说的话?还简单,她立即小幅度点?头,即使内心雀跃,可面?上没有太大波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只?是大步走过来,要拉着都兰往前走,而巴图尔拴好绳子喊,「图雅,晚上留下来吃点?。」 姜青禾也答应一声,羊把式朝她招手,「你过来。」 羊把式一屁股坐在草上,敲敲自己的腿,他拧开羊皮水囊,喝了口水后说:「你领着他们去种地?」 「是嘞,不过只?能先种萝蔔和白菜,其他菜蔬粮食,得等到明年再说了,」姜青禾也坐下来,离他有半臂远。 「没想过种点?草吗?」羊把式低头说话?,他将羊皮水囊搁在药箱上。 姜青禾抬手指着眼前一大片的草,她说:「这些不都是草吗?」 「是草阿,你再瞅瞅,除了黄花苜蓿以外,其他草只?够羊塞牙缝的,而且这里草场的苜蓿也越长越差劲了。」 羊把式揪起?几根苜蓿,捏在手上,语气深沉,「养羊不只?靠一种草,草场不能只?有成片的苜蓿,俺今天走了那么久,其他牧草瞧见的太少了。」 「苜蓿羊爱吃,常吃这一种草料,羊的肚子会胀起?来,会拉稀,羊拉稀止不住也会要了它的命。所以俺说种草,这其他草少得可怜,再者实话?跟你说,再不好好捯饬,这片草场要不了三五年,草最多只?能长到小指头那么高。」 「这土,你但凡掰开草瞅瞅,都要成沙了,来场黄毛风,那更完蛋。」 「那种什么草,眼下还能种吗,出?草快不快,能赶得上入冬前收吗,要是能种,明天就?开始种成吗…,」姜青禾坐近了些,她的神?情逐渐严肃而认真,噼里啪啦放炮仗似得,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砸在羊把式的耳朵里。 「急啥啊,」羊把式掏掏耳朵,「种草也得看时间,要种的不是一种草,至少得十二三吧。」 「俺说的这些草,基本在春秋两季种下。得种啥,一是那羊茅草,俺转了一圈只?瞧过几小丛,这草不怕旱更不怕寒,绵羊吃了蹭蹭长膘,藏族那边叫它肥羊草、酥油草,他们那边的羊个?头长得也壮实。」 羊把式昨天回去的一路上就?在想这个?,他本来觉得自己烂好心,到这又不想说了,可听见巴图尔的话?,干脆抖吧抖吧又给吐露出?来。 眼下这几片相?连似乎没有边际的草原,其实都属于苜蓿草原,长满了苜蓿。甚至多年潜移默化下来,霸占了其他牧草的生?长,更有逐渐往更偏僻生?满野韭菜的地方长去。 但这些越长越旺盛的苜蓿,并不一定都合羊的胃口,它们有绝大一部分,是羊觉得不好吃剩下来的草种。 所以羊把式走到这片草场时,一直在找其他的牧草,有是有,只?是真的太少了。 他才会提出?要姜青禾带着大家种草,除了羊茅以外,还有诨名叫沙大王的沙打旺,这种牧草特别适合在戈壁和沙漠中?生?长,因为它极为耐旱,而且风沙越大,它根系往土或沙里钻得越牢。可以改善贫瘠到逐渐沙化,不适宜大多数牧草生?长的土壤。 还有冷蒿,牧民很熟悉,他们称为小白蒿,几乎是羊群最喜欢吃的一种草,因为它在春季返青格外早,正值早春放牧青黄不接的时候,被视为救命草,而且秋季好些草里头都是粗纤维,只?有它嫩得多汁,不过眼下也渐渐地从这片草场消失了。 又或者是羊鬍子草、红豆草、野燕麦、紫花苜蓿等等。 姜青禾听完后,她只?问道?:「想全都给种上,至少种上十几二十亩地,得花多少钱?」 是的,不管在哪里的建设上,永远脱离不开钱这个?字。 羊把式思?考片刻,伸出?两个?手指头,他说:「比方说一亩地种红豆草,要用3斤的草籽,但是红豆草成熟后落粒十分严重,想要收集它的种子很麻烦,这种价钱就?不会太便宜。你买得多,俺也能跟种子行那里杀杀价。」 姜青禾抠着自己的手指,她点?点?头,「再等个?一两天吧,买肯定是要买的,只?是银钱上总还有不趁手的时候。」 羊把式沉思?片刻说:「俺之前在关中?那片时,他们有个?养羊的法子,出?膘快肉又好吃,而且养上三四个?月就?成了。」 「你们这能不能养好,俺也说不准,你且听一听。他们是挑了那刚出?生?的公羊羔,只?要公的,养在羊圈里,只?餵它吃百里香、小白蒿外加野葱和野蒜,放点?干草、苞谷面?和麸子。养到三四个?月后再给骟了,吃到三十来斤就?拉出?卖。」 「买的人很多,排着队都买不到,你晓得为啥?这肉不膻气不说,自带一股牧草独有的香气,有人说它是肉中?的人参。」 羊把式似乎想起?了当初尝过那羊肉的滋味,只?哪怕到现在也没再尝过那样好的肉,可只?要一说起?来,总让人口水泛滥。 姜青禾难以想像那滋味,她觉得这样养出?来的羊,肉质应当极细嫩极美味的。然?后她自不量力?地问,「那我们这地的羊能这样养不?」 「虽说你们今年进了这大尾羊,可能不能被圈养得住还要时间嘞,更别提他们养得最多的这种蒙古羊,天生?就?是得多放牧出?去的,冬季雪厚没法子。」 「不像是关中?那的小尾寒羊,虽说也是蒙古羊里的一种,可它放不了牧,跑得快,吃得少,那一点?膘都叫跑青跑没了。可它圈养起?来,半年出?栏,上膘也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0页 羊把式说得很仔细,姜青禾都不用琢磨,就?知道?要是养得好,这行当有得做,销路不愁。 可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牲畜行卖小尾寒羊的羔羊不,要多少钱一头啊?」 羊把式用近乎怜悯地语气说:「最最便宜也得五百个?钱一头了。」 姜青禾一算,草场看似有七十三户,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只?是一家好些儿子分出?来住的,哪怕只?有一个?人,都算作一户,其实最多只?有三十来户人家。 就?算按三十户,最便宜一头五百钱,都得十五两了。 「害,到时候赚到钱了肯定养上,倒是买草籽的话?,阿公你帮着给我掌掌眼阿,」姜青禾说,关于这件事,她没钱啊,就?算急也没有用。 这时巴图尔小跑出?来喊两人进去吃饭,先给上了酸奶,一盘炒米、几块奶豆腐,一碗加了奶皮子和酥油的咸奶茶,以及一叠风干肉。 羊肉眼下没法杀,天太热了,没时间做,很快会坏掉,只?能等羊把式将全部羊看完,正好能赶上姜青禾的蒙古包祝祭,到时候杀几只?来吃。 喝了冷冰冰的咸奶茶后,姜青禾啃着奶干,她说:「你们多余的这些奶干、奶酪、奶渣卖不?」 她老早就?想问了,要是卖得话?,她还能放在另一间铺子里卖点?,但是估摸着她们不会卖。 巴图尔的妻子唿春转过来看她,笑着摇摇头,「不卖的,靠着这个?,得在冬窝子里熬一冬天呢。」 姜青禾嘆息,她真的想赚钱想疯了,居然?打起?人家过冬粮的准备。 不过说不定,等以后粮食多了起?来,奶制品和羊奶真的会有剩余的那天。 吃了饭后,各家开始陆陆续续牵着各家养了一年差不多的羊过来,都是煽了的,而且这时候的羊肉质虽然?没有羊羔那么嫩,可紧实。 他们抚摸着羊的皮毛,知道?再捨不得也没法子,羊把式吃了一整块奶皮子,吃得太饱了,干脆帮忙在边上看了会儿,指导琪琪格写。 几十头收入羊圈,像是养羊特别少的几户人家,按两户人家一头羊,阿拉格巴日长老从他的羊圈拨了五头出?来,再让这些人来帮忙打草餵羊。 隔日天黑沉沉的,草原上有几束火光在移动,这时还有蚂蚱和蝈蝈的虫鸣,几个?牧民拉着两头羊去往清水河。 到河岸边也早早有几团火把照应,巴图尔卸下木凳,徐祯给他搭了把手,两人相?互撞了下,寒暄几句。 管着外出?掌勺的赵大娘摸了把羊,她赶紧叫她男人,「把盆给放上,先接羊血阿,两头羊的羊血接好,大春你们两个?先搬过去煮熟阿。」 她还得留在这洗羊杂碎呢,羊还没杀呢,赵大娘就?安排好了,「羊网油那块给俺啊,肉再割一块,哪肉最肥实割哪的。」 「咋吃啊?」大春问她。 赵大娘如今会的样式也有那么些道?了,说话?底气足得很,「你瞅你,还问做啥子,拿了杂碎做碗汤,羊网油炼了,到时候用它来炒羊肉,做个?羊肉煳茄儿,趁着还有茬鲜茄子能吃。」 「再做个?脂裹肠嘛,哎哎哎,留点?羊血阿,到时候灌进羊肠里,掺点?羊油,一蒸切片,那醋一拌,可不美死个?人。」 巴图尔按着羊,艷羡地对姜青禾说:「你们吃得可真好阿。」 「这段时间吃的是好哈,」赵大娘跟他唠上了,「俺们以前吃啥,顿顿馍馍,地里有啥菜就?烧点?,那么一小块的羊油在锅里滚一圈,那菜就?算沾了油水了。」 「可眼下,俺们起?得是比以往累了些,热死黄天到处搁外头走。可自从青禾给谋了这个?差事后,俺热了喝那个?,那个?酸梅汤和大麦茶,愣是没生?过暑热。」 「晌午能吃上带油水的饭菜,要是主家客气,那吃剩的席面?还能搂一搂,带回家叫家里的也跟着吃上点?。 不说俺每天出?去都有钱,就?算眼下俺几个?媳妇儿子搁家里,那也有十来个?钱可以挣阿,不管是编筐编绳,还是上山砍树造屋,往常家里为这为那闹得人心烦,眼下是彻底不闹腾了。」 赵大娘说得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往前头数个?几十年,她哪有那样的好日子过哦,老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扯皮。 可算现在日子好过了,还能买上新鲜的热豆腐,湾里的路一天比一天好走,前几天还是黄泥路的,这会儿都给铺上青砖地了,听说过几天还要种上果树嘞,真是一天一个?盼头阿。 巴图尔听得心里要冒酸水了,可他一想,他羡慕个?啥,要不了多久他们牧民也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他顿时心平气和了,还能跟赵大娘聊到一块去,听她说说湾里的变化。他到时候都得学了给其他牧民听,叫他们也知道?,自己往后能过上啥样的日子。 姜青禾打了个?哈欠,听他们说话?说得都犯困了,帮忙上手一起?剥皮,这些皮子得留着,到时候硝了卖给皮作局。 牧民今年的羊都没杀,只?有冬初到眼下意外死亡的羊,他们才取了皮子,也积攒下不少,等地种上,就?可以熟皮子了,做山羊板子又比熟皮要快得多。 只?是得等她让徐祯钉的板子给做完。 一边忙着一边想,等天微微露亮光时,这羊肉已经?乘着羊皮筏子运往镇上,送到昨天姜青禾说好的店家手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1页 这两个?店家生?意盘得大,每天要的羊肉很多,所以暂时加进一家也无妨,要是羊肉真的好吃。 卖了羊肉得到六百个?钱,姜青禾又回了一趟湾里,带着巴图尔认上水田的路,她已经?把萝蔔籽和菜籽都已经?买好了。 巴图尔就?带着一伙子人进了湾里,虽然?事先有说过,也在给稻子拔稗子的人吓住了。 不过人家来种地的嘛,领头的巴图尔又会说方言,热心肠的汉子连稗子也不拔了,教他们咋整地省力?。 他们真的有蛮劲,二十亩一天全翻了透,本来就?是熟地。第二天压根用不着姜青禾了,一堆田把式上赶着教他们种萝蔔和白菜。 可让巴图尔说了又说,常把他们是好人挂在嘴边。 萝蔔和白菜种上了后,又开始轰轰烈烈地种草,姜青禾这才知道?,在草场边缘居然?还有一大片退化的沙地,曾经?也是水草丰美过的。 姜青禾起?早忙杀羊,还得去铺子,晚上又赶到草原去,等忙完这边的事情。姜青禾回去已经?挺晚了,徐祯举着支被风四处摇摆的蜡烛,站在围墙边等她。 听见动静跑了几步,语气担忧,「咋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又叫啥事给耽搁了?」 姜青禾累得脚疼,她挨着徐祯走,「忙种草的事情。」 等进了屋,她闻到一股甜味,她坐下来歇会儿,「煮了啥?」 徐祯把蜡烛放在烛台上,他掀开盖子推了过去,「熬的桂圆红枣茶,给你补补。」 「你今天去镇上了?」姜青禾吐出?一个?桂圆的核,她记得家里没有桂圆了,但是说出?口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连徐祯早上说去烟行结一下钱,最近烟行不需要之前的盒子了,他们要转用菸袋,说把这几个?月来欠的钱给结清,之后要是有用到,就?过来喊他。 欠款一共有六两多,徐祯在镇上挑挑选选,只?买了些桂圆和红枣,由于烟行和正东路相?距太远,他没去,直接回到湾里做活。 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放在姜青禾的手心里,他说:「拿去用吧,钱都能再赚的。」 姜青禾摸着他粗糙的手,上头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道?被木刺扎了多少个?口子,被严重的一次,手被木头砸中?了,还好没有断骨,乌青了小半个?月。 她手里紧紧捏着钱,忽然?想到,她会因为忽略蔓蔓而难受,因为蔓蔓是她生?的,蔓蔓会哭。 但她从五月起?,也忽略了徐祯,因为他不会哭闹,永远站在身后,忙着那些小却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也理所应当地忽略他了。 有时候忙完很累,徐祯跟她说话?,她都不一定能回两句,转头就?睡着了。 天不亮出?门忙这忙那,有些事情完全脱手不管了,而且她现在暂时也没有给家里带来多好的生?活,房子二楼到现在都没有装修上。 相?反徐祯忙着造童学的事情,还兼顾着照料蔓蔓,家里所有的牲畜,后面?又添了几只?母鸡,都是他在餵养。 甚至还得去地里,照料棉地、稻子、红薯、土豆等等,洒水、施肥。 爱是常觉得亏欠。 姜青禾趴在他肩膀处,久久没说话?,她不知道?说啥。 其实她如果说出?口的话?,徐祯会告诉她,可是你也忘记了,自己也从没闲着,起?早贪黑起?床,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三天磨破一双厚鞋底。 徐祯抚摸着她的头髮?,他说话?总是慢慢声的:「今天土长找我,说是有个?能去镇里学咋造织布机的,让我去一趟。」 姜青禾抬起?头吸吸鼻子,她这会儿又不萎靡了,她连忙说:「你去啊!」 「要去小半个?月呢,虽说童学快完工了,」徐祯顾虑总有点?多,土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住在那,能不能天天回来。 他轻轻捏着姜青禾的肩膀说:「这个?学了,要做给湾里的话?,是没多少钱的。」 「可是我还是想去。」 他也想湾里越来越好。 第96章 二十颗糖 说是要学织布机, 但其实还有纺线车、弹花弓等等,一整套完整的流程工具,所以小半个月还?只是估算。 姜青禾知道这个消息后,隔日?去成衣铺里, 精挑细选给徐祯挑了两套衣裳, 颜色算不上很好看, 深蓝和青色的。 哪怕知道是出门干活,她也想着让徐祯穿得体面些。 下晌她拿起打包好的衣裳回了家,徐祯正在屋里收拾工具,用矬子来回磨着锯齿。 蔓蔓搬了小凳子坐那,将一块块积木擂高, 最近她很喜欢这样玩。 姜青禾递过布包,让徐祯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 「买衣裳做啥, 」徐祯话是这样说, 可动作却很快, 连忙放下锯子, 去试衣裳。 蔓蔓哇哦了声, 「爹你?也有新衣服穿了呀。」 她一点?不羡慕,又低头搭她的积木。因为她隔三差五就有新衣裳穿, 有的是姜青禾裁了布, 挑着空档在铺子里给她做的。 又或者是去摆摊时, 瞥见有花色好看的, 也会?给她买上几?件。 去年基本上蔓蔓穿的要不灰要不黑, 偶尔来件极蓝的,好好个白?胖小闺女?, 穿的跟上了年纪的老太?一般。 可现在她除了罩衣罩裤是灰黑的外,白?背心, 单衫有桃红的、浅黄、青绿色,也有花花的下裙,好几?种蓝的宽脚裤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2页 鞋子有姜青禾一针针给她纳的厚鞋底花绣鞋,还?有现在镇上时兴的虎头鞋、猫儿鞋,连头花也给做了不少,可把蔓蔓给美的。 早前穿啥都行,她分不出深灰和靛蓝到底哪个好看,可眼下只要姜青禾不在,徐祯给她穿衣裳,她得?自己好好挑。 所以蔓蔓在别的小娃炫耀穿新衣服时,也不会?羡慕,只会?很认真地恭喜恭喜,闹得?其他娃又高兴又臊得?慌。 徐祯换了衣裳出来,觉得?太?板正了,到了这里还?没有穿过到小腿边的直裰,做活不方便?。 「多穿几?次就好了,」姜青禾给他捋直背后的褶皱,实则在想瞧着属实不够利索。 徐祯很快换回粗布短打的上衫,这衣服穿得?不舒服。他揣上一把草镰,走到后院的马厩去拉马骡子。 姜青禾去拿篓子前吩咐,「蔓蔓你?把积木给收了,今天我们去大鬍子叔叔那边。」 蔓蔓欢唿了一声,她一把搂过积木往箱子里倒,歪着脑袋问,「我能?叫都兰姐姐带我骑大马吗?」 「得?看都兰姐姐忙不忙了,」姜青禾回答她。 都兰当然很忙,种草又不是随便?撒一把草籽,虽然牧民们很想翻翻地,一把把草籽撒下去,再盖点?土。 但想想归想想,他们老老实实地翻土洒水播种,默默祈祷来一场夏雨,浇透这片土壤,好叫牧草生?根发芽。 种草又比种地要容易,因为草不用像粮食蔬菜那样精心伺候,只要肥力还?成,它?们便?能?抽出芽,覆盖整片土地。 牧民们在渐渐沙化的土壤上,播撒沙打旺的种子,在尚算肥润的地里,种上好几?亩的红豆草、羊茅、羊鬍子草等等,难得?体?会?了把庄稼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群人等日?头渐落,扛着锄头,捲起裤脚,说说笑笑走回草场,还?没走进,便?听?见了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桑布和瑟日?吉嘻嘻哈哈追着几?个娃,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蔓蔓当最末尾的小鸡,她紧紧抓着小梅朵的衣服,努力不掉队。 瑟日?吉好几?次都抓住她了,又放她一马,玩了好几?场,蔓蔓小脸红扑扑的。扭头看到回来的一群人,她忙跑了几?步,扑向都兰,她兴奋地喊,「都兰姐姐!」 其他人喊,「咋就瞧到都兰一个人了,你?个小蔓蔓,偏心孩子。」 「她亲我,」都兰得?意地说,她放下锄头,掸掸身上的土,大笑着抱起她,「走吧,带你?去看小马驹。」 蔓蔓要自己下来走,她觉得?都兰姐姐太?累了,小马驹也没看,大马也没骑,陪了都兰坐了会?儿。 她拿出一团绳子,跑去教小梅朵几?个女?孩子玩翻花绳,其实她手指头又不够长,还?不太?能?挑起花绳,可这也不耽误她笨拙地想要教授。 小女?孩玩着翻花绳,男娃一窝蜂跑去抓蚂蚱和蝈蝈,时不时传来一阵牛羊粪燃烧的臭味,滚滚白?烟飘荡,那是烧粪灰。 牧民们围着大轱辘车上的一堆摞起来的板子,乌丹阿妈拿起一张大木板,她扭头问,「图雅,这是啥?」 姜青禾指着她拿的板子说:「这是用来给皮子钉板的。」 他们没有给皮子钉过板,晾晒皮子时支两个木棍拉一根羊毛绳,又或者摊在石头上,铺在草地上,任皮子被阳光晒得?蜷缩捲曲。 皮子熟好后,会?挂在蒙古包墙内的钩子上,或者收进箱子里,哪怕熟得?毛髮极好,但皮板弯折,也总会?被压着杀价。 为了这事,姜青禾忙里抽出空,隔三差五去请教毛姨,跟她学生?皮晾晒和腌制的法子,还?有如何在硝制皮子时,将带毛的山羊皮给熟成皮板,不带任何毛髮。 这算是人家看家本事中?的一样,姜青禾学之前,就承诺到时会?分一半及以上的皮子给毛姨。 姜青禾从麦子收割完之后,断断续续跟着学了好一阵,怎么用铲刀切除羊毛皮板上的肉,如何在煮熟皮子后,铲掉上面的毛髮等等。 她肚子里有货,面对大伙的疑问,她说的时候也丝毫不慌,翻开板子,拿出前几?天她收走的羊皮,已经钉在板子上了。 大伙凑过去瞧,一眼能?瞅到这羊皮的舒展,前肢朝上,后肢朝下,皮子钉得?很好,紧却不绷。 姜青禾给他们解释,「这是钉板晾出来的,要皮毛往里,皮板朝外,这样才可以放在日?头上晒,毛髮不会?被晒得?发黄,也不太?会?成焦板。」 在他们的注视下,姜青禾又拿出另一块羊皮,这块没有钉子,只有一整张皮贴在木板上,所以她不能?竖着,要横在板上给众人瞧。 「这种不用钉,皮毛向外,皮板朝里,把边缘都拉直贴在板上就成。钉板和贴板晾晒皮子,用绵羊皮,绵羊皮金贵点?,从晾晒起就好好伺候,价钱会?高一些。」 她接着往下说:「山羊皮就不用板子了,直接晾在地上,不过,地一定要平,不能?有石头粒子疙疙瘩瘩的,更不能?直接放日?头底下。」 这种原版晾晒的方式,很适合山羊板皮,它?本身皮板到皮毛都很糙,并不需要太?过于精细的对待。 晾晒好后硝制成皮子也是一样,不用钉板,只需要一张张叠整齐放好,没褶皱就成。但是绵羊不行,带皮毛的好皮子必须得?钉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3页 这些板子都被放到安置杂物的蒙古包里头,大伙又领着姜青禾去看他们已经泡在桶里的皮子。 眼下是熟皮的好时候,但山羊皮板不算太?好,绵羊以冬皮为佳,山羊皮则是秋皮最好,所以这一批上年冬或者春夏因为种种意外死去的山羊,它?们的皮子其实挺一般,只有冬皮还?算凑合。 春夏两季的皮子做不成靴子,尤其是送到军营的,没穿几?天就裂开了。 姜青禾瞅着沉在桶里的皮毛,她唿了口气,转过来跟牧民们说:「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今年的皮子价钱,我已经去皮作局问过了。」 她能?听?见大家陡然加重的唿吸声,姜青禾说:「好皮子是不愁卖的,今年钉了板的皮子,肯定比去年的价格还?要高一点?。」 不等大家高兴,她立马泼了冷水,「但是山羊皮板,他们只收秋皮和冬皮,春夏两季是不收的,你?们也知道,这种皮子凑活不了,春皮干瘦,夏皮粗糙。」 「当然我明白?,今年春天转场到这里,夏天又因为热病,各家囤了不少春夏两季的皮子,先?熟皮子吧,到时候我给想想法子。」 山羊皮要是能?染上色的话,姜青禾也能?有法子,可它?染不上。 牧民们也给想法子,斯钦巴日?挠着头说:「卖给人家当擦脚布?」 他们每家都会?用不好的山羊皮拿来当擦脚布。 顿时挨了斯日?波一掌,他指着斯钦巴日?:「谁家会?跑过来买一块擦脚布,你?会?买吗?」 乌丹阿妈摇头,反正她是不买的,但她也提了建议,「做皮窝子吗?」 她说出口又自我否决,「这两种皮子都不好,做出来的皮窝子在脚上穿不了一个冬的。」 「皮口袋,做皮口袋呀,」吉雅插话进来,「皮口袋又不要太?好的皮子,能?装面粉就成了嘛。」 姜青禾眼神一亮,「这个好,做皮口袋肯定能?卖出去的。」 「做羊皮水囊嘛,这个额熟得?很,春夏皮没事的,」陶克大叔说。 徐祯也给出了个建议,「能?做手鼓和拨浪鼓,上面钉一层羊皮。」 大伙积极给出建议,有些虽然没多大用,却叫姜青禾觉得?,想法子不能?自己蒙头想,得?靠大家一起,这法子不就立即出来了。 他们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巴图尔过来喊了,「别说了,图雅你?快来啊,祝祭要开始了。」 巴图尔要是不来喊,姜青禾真的忘记,今天阿拉格巴日?长老要当祝颂人,给她的蒙古包做祝祭。 她拉起徐祯的手,都兰抱着蔓蔓小跑过来,几?人碰头往蒙古包那走。 其实祝祭的时间还?没到,姜青禾松了口气,站在长老旁边,阿拉格巴日?长老瞧着远处蒙古包上的日?头,等它?渐渐下移。 才拿起专门用来献祭的九孔勺,蒙语叫洒楚礼的,尾端繫着哈达,他在蒙古包外念诵着格日?因业如乐。 「愿人问奥姆赛因阿木古朗,…」 长老点?洒献祭接着吟唱, 「时有朋友们欢聚在一起,没有春寒,夏先?到,没有冬天,秋常在。」 他将洒楚礼献给神灵后,领众人进到蒙古包里头,对穹顶献祭和祝颂,姜青禾握着穹顶垂下来的绳索站在中?间,阿拉格巴日?长老拿起盛满酸奶的银碗和哈达,吟诵古老的祝祭词。 等吟唱结束,姜青禾端起鲜奶献祭,其他牧民也拿起食物来,阿拉格巴日?长老把洁白?的哈达栓在穹顶的绳索上,祝祭完成。 大伙欢唿,他们拥着姜青禾一家去往长老的蒙古包,享受今晚的盛宴。 只是可惜,羊把式昨天就走了。 乌丹阿妈熬了一锅温达茶,鲜羊奶里放入切片的手抓羊肉、砖茶末、一把炒米、一大块掰碎的奶皮子,咸香可口。 蔓蔓不喜欢喝咸奶茶,可她却只喜欢这个温达茶,尤其里头的奶皮子,浸满奶汁,咬下去那松软的口感。 长老给姜青禾一碗鲜奶,在蒙古族的习俗里,老人会?在儿孙重要的时刻,比如生?日?或者是结婚,用鲜奶或黄油来表示祝福。 他没说话,但他在恭喜,恭喜图雅在草原上有了一个家。 其他人也纷纷叫姜青禾吃奶豆腐和奶皮子,这种乳制品又称为白?食,蒙古语叫查干伊德,代表纯洁、崇高,喜事上会?放奶豆腐和奶皮子两种。 当然他们不是款待姜青禾,款待是对客人的,可在他们心里,图雅是家人啊。 所以本来煮的手扒肉,要是款待客人的话,得?用羊背带前腿的肉或是有四只肋骨的前腿等肉,拿给姜青禾的。 可眼下只往她盘子里割最肥最好的肉,叫她好好吃,别操心其他的。 姜青禾嘴里塞着鼓鼓囊囊的羊肉,她此时真想来碗马奶酒阿,勐勐灌上一大碗,要是她们问她为什么哭了,她就能?说是酒气熏的。 不像现在,只能?边吃边抬头瞅眼蒙古包的穹顶,不流眼泪,十分滑稽。 夜里大伙也捨不得?离去,在草原上坐了好一会?儿,听?着蝈蝈的叫声,眺望布满星辰的夜空,吹着来自远方的风。 哪怕知道,明天又会?在忙碌中?度过,享受片刻的安宁。 渐渐地,蒙古包里的烛火熄灭了,蔓蔓刚才闹腾了好一会?儿,围着她那样好的小床蹦跶了好久,此时躺在铺了草蓆的小床上,盖着薄外套,砸吧着嘴巴睡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4页 徐祯终于可以搂着姜青禾睡一觉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久的话,姜青禾闭起眼睛,听?着蒙古包外唿啸的风,她缓缓睡去。 在这个新家的第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当清晨的风吹拂过草原,牧民们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姜青禾一家啧架着车驶离草原。 今天下午徐祯得?去镇上衙门的工房,学习织布机、纺线车的建造。 他将童学接下来的事宜教给了三德叔,自己背着木箱,临出门前,姜青禾还?从下到上打量了他一番,连鞋子都换了双新的才成。 早给他收拾了一大堆的东西,包括好几?套衣裳、袜子、另一双新鞋,以及一大包的奶干奶块、红枣和锅盔还?有辣酱、肉酱、腐乳等等,甚至还?塞了好些钱。 要是徐祯能?天天回来,她肯定不拿那么些东西,可土长去问过,前十天不在工房里做,得?去很远的地方,要是学得?快,再转到工房那学其他小部件的东西,诸如梭子、交杖、弹花弓等等。 姜青禾心里坠坠的,她反覆交代,「里头我塞了好些吃食,夏天也耐放的,还?有一包茶,你?累了问灶房要点?热水。」 「要不碗和火镰子也给带上好了。」 徐祯嘆气,「别顾着我了,我做点?木活而已,家里这些活计别撑着干,实在做不完,拿钱要不拿东西找人帮忙。」 他实在不放心得?很,连昨天大伙在那说话,他自己跑去割了好几?筐的草料,早上回来后又忙着剁草,又拉着马骡子来回走,地里该浇的水给浇透了。 回来也不歇着,非要把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给洗了,还?将被子给晒出去,这些他反正都干习惯了。 临出门前还?抱着蔓蔓说:「爹去外头学点?本事,要好几?天才能?回。你?肯定能?做好自己穿衣服穿鞋子对不对,好好吃饭,不要闹。」 蔓蔓搂着他的肩膀,甜甜保证,「我知道,我会?帮娘的。我会?餵小羊,餵兔子,我还?可以自己洗脚的,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穿鞋子…」 她把自己能?做的事情挨个说出来,然后她眨巴着眼睛问,「那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徐祯塞给她一包糖,「你?每天吃一颗,等你?把糖吃完,爹也就回来了。」 这是徐祯跟姜青禾一起去买的,当时是准备买上二十种不同的糖,当然两人买不到那么多种类,杂七杂八的蜜饯也给凑了进去。 蔓蔓捧着比她脸都快大的糖袋子,立时把对爹的不舍,转移成了她每天都能?吃一颗糖的喜悦。 当然去送她爹走的路上,她还?是很不高兴的,皱着眉头,撅着小嘴巴。 到了衙门口,徐祯将一大袋的东西放在旁边,他跑进去前说:「苗苗你?在这等等,我去问问在哪。」 没过多久,他又跑回来说:「去镇子最东边,到三里桥的工房那去,那儿到这里要两个时辰,你?别去找我。」 「顾好自己,别累着。」 「我看着你?们走,我要留在这住一个晚上再走。」 姜青禾不舍地说:「你?也顾着点?自己,记着好好吃,我等会?儿打听?打听?,有没有往那去的,到时候也能?捎点?东西给你?。」 蔓蔓紧紧抱着徐祯,眼泪哗哗的,她说:「我今天把糖吃完,爹是不是明天就能?回了?」 「不行,得?一天吃一颗,吃完爹就回来了,」徐祯蹲下来给她擦眼泪,小声地跟她做约定。 他肯定会?在糖吃完前回来,因为快吃完他还?没回来,姜青禾会?悄悄地放几?颗进去。 最后姜青禾带着蔓蔓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路上她拆开糖袋子,里头的糖果都是包好的,让蔓蔓选了颗。 蔓蔓抽噎着,却还?是将小手塞进糖袋子里,挑了一颗,她拆开麻纸,是一大块乳白?色的麻糖。 有很多蜂窝孔,又香又酥,蔓蔓含着糖,她倒着走了好长一段路。 怀里抱着糖袋子,离别的不舍,都变成糖的甜蜜,她想,好甜啊,吃完爹就回来了。 在徐祯稍作休整,坐在牛车上和其他几?个木匠,一起前往三里桥,在那瓦房里挑选木料,锯木头,做纺线车时。 草原上的牧民开始打草,为过冬做准备,又硝起皮子来,草原上瀰漫着一股浓重的芒硝味。 而日?子转眼过了两三日?,姜青禾忙得?到处打转,偶尔分心思出来,想着徐祯在那过得?好不好。 蔓蔓则每天乖乖地吃一颗糖,前天吃的是南边来的花生?糖,昨天是裹了糖霜的山楂球,今天又吃到了一长条的酥糖。 以前徐祯走时,她时常会?不高兴,再加之眼下又在别人家里待着,姜青禾跟徐祯都怕会?长久的离别,会?让小孩难过。 所以用了拆糖的方式,让蔓蔓可以在盼望明天能?吃到什么糖中?,等待她爹的回来。 在隔天她吃到两根碧绿的冬瓜糖时,她还?不知道,建了好久的童学,也正式完工了。 她即将有学可以上啦! 第97章 入学啦 童学建成已经临近夏天的尾声?, 中秋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厚重而土黄的?砖,砌成了一圈包拢的围墙,不高?,仅到大人腰间。 刚砌好时, 还有不少婆姨领着娃过来瞅, 也有汉子捧着碗饭菜, 手搭在墙上,盯着里头的?画匠,眯着眼瞧他涂抹啥,又看三德叔那帮人,拼拼凑凑敲敲打打的在做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5页 这曾是一个?来月中, 做活歇息后大伙最愉快的?消遣,逐渐超过王老爹每天回来说的各村八卦和趣事。 以前都是围着墙边打转看的?, 眼瞅着它建完, 大伙才从木质圆形大门?走?进去。 哪怕每天都「嚯」一声?, 可进了里面, 还是免不了来上一句, 「嚯!这哪是啥童学,比人家镇学都好嘞。」 大伙是顶地道的?山毛子, 去过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甭提啥镇学了, 可不妨碍他们会夸张地比较。 这青砖铺地的?小?道, 进门?还有个?板屋, 比人高?点,一个?大窗户, 靠着张木桌,还有把凳子。 湾里那高?壮大个?, 胖墩墩长得贼喜庆,见人就嘿嘿乐的?庆山,指着那板屋沖大家傻乐呵,「土长说让俺坐这守哨,盯着不让娃跑出去。你们放心,俺咋啥也不干,给你们盯牢呢。」 除了他个?守门?的?,还有湾里算是爱干净的?齐嫂子和福妮,来灶房给娃烧饭。管那一熘娃的?,请了赵观梅,姜青禾了解她,耐心好又细心,正?好她家妞妞也能看顾住,还有毛杏自己说想来试试。 庆山说完后,又有人道:「那你可得盯住喽,那些皮娃子,上蹿下跳的?,别给跑墙那出熘了。」 说话的?是李二婶子,她家有个?五六岁的?孙子,本来没成想要送来的?。 毕竟童学刚建的?时候,各家听了说里头下至三到五六岁,上至七八到十岁都能读时,要收东西,一个?孩子一个?月得交一斤的?粮食或是两个?麻钱。 湾里最抠搜的?婆子骂了一顿,她家里有五六个?娃,送个?屁,这五六斤粮食和十几个?钱干啥不好,还送啥童学享福去,想得倒挺美的?。 大娃带小?娃,方便又省事,再?大一点的?就地里拔草、到河里挑水灌田去,没有白闲着还又有吃又有喝的?理。 以她为首的?几个?婆子,背地老暗暗嘀咕这事,要不是自家男人和儿子去建童学,有几个?子拿,她们得倚老卖老闹一场,反正?啥都有得闹呗。 不过拿钱堵住了她们的?嘴,却止不住那挑剔的?目光,逡巡这童学,然后暗自痛心疾首地想,白费了这片好地,要是能种上粮食,猫冬时还能多吃一碗饭。 他们自顾自这样想着,可其他人高?高?兴兴,乐乐呵呵的?,春花嫂子跟守门?的?庆山说话,「哎呀,这活计要你做最合适了,可得把那皮猴给看牢了。」 其他几个?婶子纷纷附和,搁一个?月前她们都不在意,娃磕磕绊绊,受点啥伤那算不上啥大事。 可自从那出门?办喜事的?回来,隔三差五就说哪村的?娃没看牢,叫他摸出去玩,几个?娃跑到湖里,腿肚子抽了,捞上来没气了。 又或者是觉得家里太?热,跑到山里去,一村人找了大半夜,结果被狼给叼走?了。 还有那杂七杂八的?事,王老爹又说得惟妙惟肖,只差把啥尸身成啥样都给说了,听着那些做活的?妇人心里可不是滋味。 哪年农忙不得没几个?娃,湾里也有不少夭折的?,往常没法子,地里得抢收阿,娃是命,可粮食也是命根子。 但今年出了个?童学,能帮着整天看顾娃,晌午能在这睡,还包一顿饭食,有那么?几家就动了心思,专程抱着挑剔的?心思过来。 先是瞅有守门?的?,再?瞧那小?道左边的?草亭子,嘿,下头还有个?砖砌的?大沙池。 「这玩意做啥的??叫娃扑腾扑腾进沙里游是不,」二牛蹲在那沙坑边上,呲着牙乐呢。 三德叔叼着烟大摇大摆走?过来,「你个?山毛子,懂个?啥,这给娃玩嘞,撬沙子你懂不,抓一把唿哧往上叠。」 他从边上筐里摸出徐祯给做的?几套,小?桶和小?铲子,那么?大个?人蹲在那给大伙示范,咋玩沙子嘞。 可叫大伙拍着大腿一阵笑?。 今天也就是娃被拘着没过来,不然见了这沙子可不得玩疯了,平日里也是搁黄土地上打滚的?人。 「沙有啥好玩的?,你们倒是来瞅这玩意阿,」大牛嚷道,他指的?是占了一大块地方的?滑滑梯套组。 侧边能爬上去滑梯,到达尖顶的?小?屋,转过圆圆的?滚筒,再?横着爬过一架木梯,对面是结实的?网绳,小?娃拽着网绳从木板桥上走?过去,抵达另一座尖顶小?屋,从长长的?滑滑梯拐弯滑下来。 到新的?区域尽情玩耍,除了滑滑梯套组以外?,当?然还有跷跷板、盪鞦韆以及其他在大人眼里很幼稚的?东西。 不过这还是震慑住他们了,以至于进了中间那一连排的?房子,有好多间空着没动。最左边的?房间开了门?也没人进去,那屋子地板明显漆了桐油,窗户又开得极大,照得屋里透亮的?。 有好多张木床,不像各家的?土炕那般,李二婶子将头往里探去,细细瞅着那床,嘟囔几声?道:「给娃睡的?,可真好啊。」 「可不是,你瞅这地,锃光瓦亮的?,娃就算搁这地上睡,身上也不会挏得黑脏,」陈婆子也嘆道,弄得那样好,只专给娃的?,啧。 一群人过了这屋,又往那边上紧挨着的?小?间瞅去,嚯了声?,啥玩意,还给做了茅坑。 当?然那跟各家的?茅坑旱厕是半点边不沾,蹲厕完全直通底下的?,边上铺了砖,虽说土黄土黄的?,可瞧着安静,水搁边上,一倒哪怕是夏天也没啥味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6页 这真把婆子们给惊着了,更别提来瞅的?那群汉子,一个?个?直唿疯了,连肥也不要了。 有这波冲击后,进了最大的?房间也没那么?惊奇了,四面大窗,圆熘熘的?桌子,小?小?靠背凳,一排排的?柜子,里头放了好些的?东西,真叫人哑口无言。 还有干净的?灶房,直把人给瞧得脑子晕乎乎的?。 土长过来时,瞅见大伙侷促的?模样,她环顾一圈说:「你们真能耐啊,自个?儿跑来瞧了,娃呢?娃去哪了?这是童学,不是把式学堂,看够了就出去,把娃给俺领过来。」 「白天不来这读,咋的?下晌后还不能来玩是不,去去去,都去把自家娃叫来。」 她发?了话,那原本撅着屁股挖沙子的?,蹲那瞅木头桩子,要不还跃跃欲试想着上去走?两把的?汉子全起身往外?走?。 在里边瞅那灶房课舍的?妇人也出来,好些笑?着说这地整得多敞亮,多好哩,自家娃来玩都是糟蹋东西。 「给娃玩的?,有啥糟蹋不糟蹋的?,」土长堵了她们一嘴,「你们要是搁小?的?时候,指不定比他们还要淘上几分。」 大伙轰得笑?开,三三两两结伴往外?走?去,眼下天还早着哩,娃说不准还窝在床上。 倒是蔓蔓早早醒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吭哧吭哧自己从床上爬下来。 她张着两只手臂,费劲穿上花花的?半袖衫子,再?给自己套上宽腿的?蓝裤子,她使劲扯了扯。 跑到灶房里要姜青禾给她梳头髮?,她举起两根手指说:「要系两根辫子。」 姜青禾依她,今天暂时把铺子托给师姨照看,也能腾出手来带蔓蔓去看童学。 蔓蔓昨天已经高?兴一晚上了,早上还是掩饰不住,她跟小?草碰头时,两人还抱着又蹦又跳。 宋大花今天也空出来,一手拽一个?,她铁定要把这两个?给送进去不成。 这些天她不着家,王贵也忙,两个?娃没人管,到处跑着玩,二妞子头上磕了起个?大包,虎子则脸上破了个?口子,背上又给刮出好几道深深的?血痕。 可把宋大花气的?,还和王贵对骂了一场,今儿个?不去外?头都得把这两个?皮猴子送进去。 等到了童学外?,大人早管不着了,那里是孩子的?世?界,洋溢着喧闹欢快的?叫声?。 蔓蔓站在大门?口,她哇了一声?,大门?上有好些彩色的?花哎,她伸手摸了摸。 她小?脚站着没动,先将脑袋伸了进去,啊呀,有一座小?房子,黄黄的?房子,上头有铃铛,里头还有个?胖叔叔。 在大人瞧来,那就是座低矮的?板屋,可小?娃觉得有意思啊,有很多小?娃跑去趴在板屋的?窗前,还钻进屋里,大笑?着跑来跑去。 只有蔓蔓盯着那个?铃铛,她想,风来了,铃铛知道了,摇起来大胖子叔叔就能解闷了。 她眨巴着眼睛,瞧了会儿,小?草跑过来牵她的?手,声?音跟飞在空里时打着颤,「蔓蔓,俺们去玩。」 她们踩进了小?道边的?草里,毛茸茸的?细草挠着蔓蔓的?腿肚子,她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 又瞧见草里头还有木头小?路,她踮起脚踩在上面,到达滑滑梯,小?草爬在前头,她双手紧紧抓着梯子往上爬。 到尖顶屋子时,她和小?草还有其他两个?女娃,齐齐哇了声?。 原来那尖顶上的?镂空,光照进来时,会在底部映出光的?图案。 蔓蔓蹲下来捧着脸说:「是叶子,好多好多光长出来的?叶子阿。」 这些叶子有各式各样的?形状,在光照下会拉长扭曲,可不妨碍她们盯着看了又看。 在这座小?小?的?尖顶过道上,在黄土地的?孩子贫瘠的?童年里,那光束就从这些小?小?的?叶子里钻了进来,照在地上,却也一点点晃到他们身上。 他们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快乐,在只生着短绒的?草地上打滚,一个?个?相继爬上梯子,停下来跟蔓蔓一起欣赏那束光。 又蹭得爬过筒壁,熘过横着的?梯子,大笑?着摇摇晃晃穿过木桥,再?呲熘地从滑滑梯上飞跃下来,扑进草坪里。 每一个?孩子都是这般,他们滑下来都会深深地拥抱草地,将头转过来,再?望会儿天,确定所有存在的?东西都是真的?。 完全将娘耳提面命说过不要瞎玩,抛在了脑后,连平日还算矜持的?女娃也完全不管了,几人一起玩跷跷板,随着升高?和降低而大笑?。 男娃跟猴子一样在梅花桩上跳来跳去,又或者是像蜘蛛那样,沿着爬网左右横蹿,弄得自己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蔓蔓和小?草要跑去看里头的?屋子,她走?之前喊旁边的?女孩子,小?丫坐在草坪上,望着里头的?屋子摇摇头,「俺不去。」 她娘也不让她去,说那是要粮食的?。 小?丫揪着草,不再?说话。 娃们似乎没有玩够的?时候,在那里跑来跑去,状似无忧无虑的?模样。 土长背着手说:「你说得对,一斤粮食好些人也不愿意出。」 她也没办法一定要让大家都出,有的?人家娃实在太?多了。 刚开始建童学的?时候,姜青禾已经预料到了,眼下根本没办法囊括所有的?孩子,因为也没有办法免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7页 她还不够富裕呢。 没办法负担起湾里六七十个?孩子的?命运。 可她在努力改变。 不过要问那些不能进童学的?孩子,小?丫说:「打猪草累了,能让俺进来玩会儿就好了。」 二羊盪着鞦韆说:「俺白天还有活呢,吃了饭只能坐屋里编筐,有了这,俺就能求了娘来,俺从没玩过这么?好的?东西。」 「俺不喜欢上啥学啊,俺只喜欢玩,」土苗说。 今天在他们小?小?的?心里,童学像是个?巨大的?光球,还是彩色的?,笼罩着他们,让他们攀爬、跳跃、匍匐、滚动,像个?活泼有生气的?孩子。 虽然并不是时刻能待在这,可只要做活累了,就能进来,钻进那尖顶小?屋里稍稍休憩会儿。 盪会儿高?高?的?鞦韆,有个?伴的?话,还能玩几次跷跷板,踩一踩梅花桩子,坐一坐那一踩上去摇摇晃晃的?木马。 以及专门?有在角落背光处,留给他们的?小?屋子,一座宽大的?木头房子,没有床,但是有光滑的?木板,可以在里面睡觉。 那就足够让人高?兴了。 这里让他们每天充满着盼望。 这一天从早到晚都充斥着孩子们热烈的?欢唿声?,直到夜色四合,声?音才渐渐平息。 一连欢腾了好几日,等到第?五日后,这里白天便属于要来上童学的?十五个?孩子。 蔓蔓背着小?包,牵着姜青禾的?手走?在去童学的?路上,她忍不住仰起小?脸问,「我今天都要在童学里面吗?我要睡在那里吗?」 姜青禾环抱着新给她做的?小?被子和枕头,第?三次告诉她,「要睡在那的?,有小?草姐姐和二妞子姐姐跟你一起睡呢。」 蔓蔓笑?起来,她晃着小?手说:「我要上学啦!」 但其实,她早在去年就得上学的?。 只是在今年的?九月初,姜青禾才能正?式送她入学。 不是希望她能够学到很多的?本领。 而是一个?母亲希望她的?孩子,可以结交很多玩伴,快乐健康地度过童年时光。 绝不是辗转其他人家中,又或者单独跟着父母,被拘着无法外?出,以后想起小?时候,不会像她一样长久地沉默阿。 愿自由和快乐围绕。 第98章 南瓜饼 进?了童学, 蔓蔓嗖地跑到里面,完全把?姜青禾抛在?脑后,亲亲热热地抱住妞妞,两个小崽子一起盪鞦韆。 同在?一边的还有毛杏的小闺女, 小?名叫毛桃, 毛桃也才两岁多, 走路挺稳,口齿不清,穿着条系带兜裤,方便一把将她拎起来。 姜青禾提着被子走过去,赵观梅擦木架上的灰, 毛杏吭哧吭哧在?扫地。 大个子庆山左手一袋面粉,右手拽着一大袋黄米面, 肩上还扛着一褡裢的绿豆。黑蛋前抱一筐的菜蔬, 后有沉甸甸的猪板油, 他打个招唿, 「青禾姐, 俺家今年种的南瓜,可?甜了, 等俺手里空了, 给你拿几个过来啊。」 「那我可?不走了, 就等着你送来, 」姜青禾提了提被子笑说。 毛杏打趣道:「俺们有没有?」 「晌午你就吃着了, 还有没有的,」黑蛋将兜子搁在?自己腿上, 偏头回她。 这头说话,另外在?灶房忙活的福妮和齐嫂子也走出来, 顺手接过菜。 这个没花多长时间组成的草台班子,全聚在?了院子里,说说笑笑,一团和气?。 虽说是草台班子,可?大伙老实又认真。赵观梅和毛杏两人带孩子算不上老手,不过赵观梅细緻,她带过蔓蔓,也从姜青禾那学到了些法子。 自个儿给备了梳子,又拿红毛线编了不少的头花,到时候来童学里给女娃梳头髮。有那专门的篦子,怕女娃头髮多,生了虱子,得筛出来,再用猪胰子给好好洗几遍,免得传了旁人。 她可?没有给别?人看娃就不尽心的道理?,咋带妞妞的,她就咋带她们。 男娃头髮少,生虱子也少,但跑来跑去出汗的多,蔓蔓之前有专门的白布汗巾垫着。赵观梅就把?自己那不能穿的旧衣裳,沿着线缝拆下来,剪成大小?不一的布块,再泡水洗了好些遍,专程带过来给娃用。 还磨起了剪刀,把?那小?柄剪刀磨得快些,周先生没搞懂她这是要做啥,赵观梅说:「磨了给娃剪指甲阿。」 她见过那些娃,有的脸上还算白净,可?一伸手,长指甲黑泥垢,还塞嘴里啃。 指望他们爹娘,那等娃十指啃得光秃也发现?不了。 赵观梅又教不来书,她只能把?娃拾掇得干净,带着娃玩是毛杏的事?。 别?看毛杏嫁了个酒鬼,日子过得算不上好,可?她人以前在?娘家那也算个玩主,到处领着一帮孩子走街串巷地玩。 她能教男娃玩围和尚、斗鸡、走窝窝,教女娃编马莲、抓豁落、踢毽子等等,玩腻了就跟姜青禾说的那样,也带着娃做些活。 苞谷熟到谷粒都硬了,钻一条道出来,让娃坐着剥一两个,剥完的谷粒让他们自个儿上手,用手磨子磨成苞谷面,烤窝窝头吃。 要不番薯、洋芋地里刨了,领着一道去捡拾,或者抓点蝈蝈啥的瞅瞅,又或者等闲了下来,让湾里办喜事?那队人挨个来,王老爹教吹唢吶、赵老头教敲大鼓,学学剪纸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8页 还有很多大伙一起想的,关于山里头有意思的东西。 这就是她们简陋的人员,努力?让来童学的娃觉得好玩,有趣,不像往常农忙被锁在?黑漆漆的屋里,坐在?地上挨着门边玩。 当然想叫观望、还在?犹豫的大人也瞅出点东西来,好把?自家娃给送过来。 除了看顾孩子的,其余要紧的,姜青禾也私下说过很多次的就是灶房,不好吃还能改,不干净那不成。 为了这个每月有百个钱的活计,齐嫂子和福妮那是相当上心,拿剪子把?指甲剪得快秃进?去了,擤完鼻涕洗手,炒菜不说话,做饭时会用头巾把?头髮全给包严实了,有两三套换洗的罩衣。 改了在?家里洗碗把?碗放进?猪食料,等着上头油脂进?猪食里,再用水抹一遍碗的毛病。以前洗菜也是一点水淋淋土,有没有虫完全不管。 废了个把?月,算是把?这些毛病改的差不离,才能挤掉那些埋汰的婆娘汉子,拿到这个活计的。 连厨艺都有苦下心练过,琢磨咋好吃又咋省。寻摸谁家熬猪油好吃,跟毛杏学用猪油渣剁碎做脂油包,娃吃了肚不胀的饭菜,啥绿豆小?米米汤、豇豆饭、枣儿糕、拌汤、蒸饼、剁荞面、蒸鸡蛋等等。 姜青禾如此才算放了心,她给蔓蔓铺好床,想跟她说一声的,结果人家忙着认识新朋友,压根没打算理?她。 她只能悻悻然地往外走,碰上把?娃扔给赵观梅,急匆匆要走的水莲。 「急着做啥去?」姜青禾走了几步跟上问。 水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停了脚步笑着道:「忙着赶镇上去嘞,眼瞅着大家都有活做,钱也赚了点。俺们急呀,俺娘害了病,光从李郎中这扯几副药吃,也得三四?十个钱。」 「俺们就寻思着往镇上走走,可?家里老娘老汉还有个娃,走不开啊,」水莲嘆口气?,「禾阿,可?多亏了这个童学,叫俺不用顾忌着娃。俺男人到镇上去给人家背货,俺也能走得开,去镇上铺子干半下晌的洗盘子活计。」 「娃待在?这你可?放宽心吧,」姜青禾跟她并肩走了一段路。 说实话,水莲没那么放心,可?她忙啊,没法子了把?四?岁的娃托给童学。 她脚步又犹豫起来,频频往后头看,跟她一般的也有好些,忙得脚不沾地,可?送了娃进?去再三叮嘱,又出来挨在?围墙上瞅。 这十五个娃基本上都是独生的多,而且岁数也才四?五岁,家里人口不丰的,忙起来压根顾不上娃的。这里也只有宋大花家的二妞子和虎子岁数大许多。 她们做娘嘀嘀咕咕,怕哪家的皮猴子欺负了自家的,又怕在?这没吃饱,憋了屎尿不敢说,总有种种的顾虑。 姜青禾也有淡淡的忧愁,可?她记挂的蔓蔓简直乐不思蜀。 等十五个娃来齐,这一群小?不点大眼瞪小?眼,坐在?课舍那圆桌旁,热热闹闹地喊人名字。 有的摇凳子,有的晃桌子,半点不带消停的,嘻嘻哈哈。 在?这样吵闹的声音下,小?草挨着蔓蔓,偷偷笑了,她说:「俺喜欢进?门来的草珠帘子。」 在?进?课舍内时,有一片薏苡穿成的珠子,白色透着点黑,正?对着一扇大窗户。 风从外面进?来,会前后摆动,摩擦中哗哗作响。 「我也喜欢,」蔓蔓学着她的样子,也压低声音小?声地说。 旁边叫瘦猴的小?娃说:「俺喜欢这地,俺能趴在?这地上打滚不?」 「不成,娘说了,衣裳是新换的,不能在?地上滚来滚去,」胖丫头小?芽直摇头。 她说完了后,又指着蔓蔓头上黄色的头花,眨巴着大眼睛说:「这真好哇。」 小?芽只夸不动手,她从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旁边摸出个麻纸包,她娘给塞的,叫她饿着偷摸到边上吃。 可?她拿出里头的摊馍馍,是用荞面煳成的薄饼,有好几个,她大气?得很,给了小?草和蔓蔓,「妹妹,你们吃。」 蔓蔓双手捧着,表情虔诚地接过。 然后她从身上背的小?袋子里,拿出她的珍藏:在?高温天下,裹在?麻纸里有点化了,黏黏煳煳的花生糖。 还有一小?条一小?条的奶干,姜青禾不给她带太多的吃食,怕她晌午不吃饭。 蔓蔓一半分给小?草,另一半则推给了小?芽,小?芽也很受宠若惊,她娘说能给她吃的,那都是好人啊。 她也学着刚才蔓蔓那样的表情,努起眉头,双手併拢接过。 两人就在?闹哄哄的背景音,其他小?娃趴在?桌子上玩闹中,完成了无?比神圣的吃食交接仪式。 而小?草才急忙忙地拿了油饼要分。 三人吃着各自分的东西,忽然大笑起来,引得旁边一群娃莫名看她们几眼,也有流口水想吃的。 就这样,蔓蔓靠着糖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在?娃闹翻天时,毛杏和赵观梅拿了各家孩子的罩衣,给他们一一穿上,垫了汗巾,带他们玩藏摸摸猴的游戏。 到草地上挨个蒙眼捉着玩,本来还有点陌生的小?娃,一下活泛起来了,你拉我,我拉你,到处跑,一阵大笑。 玩累了回去洗手,挨个剪指甲,剪完指甲又抹了几遍猪胰子,把?那黑脏的手洗得干干净净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9页 他们都习惯了脏得跟要结痂的手,习惯指甲缝里全是黑泥,陡然见了这么干净的手,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都不好意思往地上扑了,弄脏了手可?咋办,姨姨说不能用脏手吃饭的。 倒出去一盆又一盆的黑水,换来一双双干净的小?手,接下来毛杏领着娃在?桌子上玩转陀螺的游戏。 赵观梅则把?除了蔓蔓外的六个女娃挨个叫出来,解了头髮看有没有虱子,有的话捉完了大的虱子后,打了水抹胰子给挨个洗干净。 虱子这玩意难除得很,就是得勤洗。家里哪有空腾得出来给她们洗,明?明?样子标志,生生弄得邋里邋遢。 女娃洗了头,脏水一桶又一桶倒出去,她们搬了凳子坐在?外头晒,蔓蔓也跑出来,要解了头髮一起晒。 晒得头髮干了,赵观梅又挨个给编了辫子,几个娃相互瞅瞅,笑成一团。 这时福妮喊,「来,吃饭喽——」 除了蔓蔓和小?草,还有做领头的二妞子和虎子,剩下几个娃纷纷哇哇叫。 他们没吃过这么好的饼子,颜色也黄得很漂亮。 那是齐嫂子的看家本领,用黑蛋送来的南瓜饼,削了皮蒸熟,掺在?玉米面里。 南瓜本来就甜,再放一点点的糖稀,又揉又等它酵子发出来,放在?小?火慢慢烧的锅里,贴边焖熟,焖得两边金黄都带上一点焦。 南瓜饼烤的外头煊乎里头软,再喝一碗熬的豆子开花的豇豆小?米粥,吃得娃是头也不抬。 他们在?家都是窝窝头要不散饭、黄米粥凑活,此时吃着软软的饼和甜甜的粥,他们都想,要听话点,不然就不能来童学了。 山里孩子少有特别?娇纵的,不听话哭闹都得被真抽打,所以进?了陌生的环境,哪怕很好玩,可?也总会想家,但他们也不会闹。 吃了饭玩了会儿消消食,娃被领着去洗了脚,男娃和男娃一排,中间有帘子,女娃睡另一边。 小?娃们带了自己比较体面的布料,垫在?下面,也有旧衣服的。 大家头一次睡在?一起,兴奋地有说不完的话,尤其蔓蔓盖着薄又软的被子,左边是小?草,右边是小?芽。 三个娃蒙在?被子底下,头碰头叽里咕噜说着话,嘻嘻笑着,直到赵观梅坐到她们旁边,她们把?头探出被子外,在?轻轻地哼唱中睡着了。 睡醒以后还有冰凉的绿豆沙吃,吃完在?课舍里玩堆积木,她们玩得好高兴,娘来接都不想回去。 蔓蔓被姜青禾接回去时,要挨个告别?:「虎子哥哥、小?芽、三胖…庆山叔叔…,我回家啦,明?天等我哦。」 虎妮抱起小?草,扭过头问蔓蔓,「童学好玩不?」 「可?好玩啦,我认识了小?芽,她分给我好好吃的饼,还帮我洗手,我们玩了压翘压板,骑驴打伞,她跟虎妮姨姨一样,力?气?好大,」蔓蔓夸张地表示。 压翘压板,骑驴打伞是玩跷跷板时,一头趁另一头不注意,离开座位,让那头的人勐地落地。小?娃不能玩这么危险的,她们只是玩了你噔一下,我噔一下的游戏。 小?草眼睛亮晶晶的,她手胡乱舞着表示,「晌午的南瓜饼好好吃,俺们还在?草地上翻猫儿跟头,俺撞到了三胖的背,他一点不生气?。」 她俩一致表示,「明?天还要去!」 不止她俩,其他娃蹦跳着被爹娘接回去时。 小?芽说:「姨姨可?好了,给俺剪指甲,洗头髮,把?痒痒虫都给捉掉了。」 她爹娘瞅着,哦呦了声,又看了她的手,干净了不少。 三胖也嚷道:「饼好吃,甜的,还有粥也是甜的,睡觉很舒服,俺醒了还有豆豆甜水吃。」 那娘一听,才给一斤的米,吃的这么好,没亏阿。 「明?儿俺还要去!」 「当然得去,你娘交了东西的,不去抽你阿。」 夕阳西下,各家从童学接了娃回去,短暂地安静了会儿,吃过饭后,一大帮娃从小?道成群结队跑到童学里玩。 在?夕阳的余晖下,烈日炙烤留下的余温里,这里迴荡孩子清脆的笑声。 第一日的童学生活结束,接下来稳步进?行?,姜青禾也逐渐放下心,开始数着徐祯离开有多少日了,得要在?棉花採收前回来吧。 而她所惦念的徐祯,在?把?式的教授下,比其他人都快地完成了第二辆纺线车的制作。 他每天都有做活,摸木头的时间已经数不清了,有时候夜里摸黑也做着活,白天一起早就跟木头打交道。 手没有生疏的时候,而且他听得认真又仔细,从第一辆纺线车的生疏,到第二辆能有条不紊地固定底座。将十二块木头依次穿过轮轴,再拿细皮绳将圆轮和锭轴连紧,不慌不忙,动作有序地组装到线挂在?锭子上,转动手轮就能将棉线带动纺织。 旁边的老把?式满意地点头,工房的管事?捋着鬍子笑着说:「小?徐阿,你这活做得板致得很嘛,你出来俺有点事?想跟你说哈。」 徐祯放下东西,抖抖身上的木屑,他照旧穿得一身灰布上衣,没捨得穿姜青禾买来那么好的料子。 他跟管事?出去到了另一个屋子里面,那里放的都是农具,杂七杂八的各项工具,包括扁担、用来归拢谷物、柴草的耙子,以及板锄、薅锄、条锄、复杂又充满智慧用来播种的木耧、架子车等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0页 徐祯的目光落在?了他很熟悉的谷风车上,到现?代农村还在?用的扇稻子糠皮,或者去除其他农作物杂质的重?要工具。 「你瞅那个扇车阿,」管事?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他背着手走了几步,指着那扇车说,「这是俺们让人从南边学的,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物件。」 「俺叫你来这呢,想问问你来着,要不要留在?俺们工房做活,专做这些农具。俺们人不缺,缺的是你这种做活细緻的把?式,」管事?说的是实话,他愁啊。 他们工房有专门管农用具这块的,做好的农具小?吏会载去下头的村落里,村民会用粮食或者其他的东西换取想要的农具。 「那这个活是按一个月做了多少结,还是咋结?」徐祯盯着谷风车,视线又移到地上大大小?小?的农具上,才问了这个问题。 管事?一听有戏,连忙说:「不会叫你吃亏的,不按月,按个来算。」 「小?的像这种斧头柄,那肯定没有几个钱的,两三个最多,可?像纺车、织布机、扇车这种大件,做完一个有八九百钱。」 「别?觉得钱少,俺们给底下把?式的东西可?不少 。俺们这跟司农司也算在?一处,他们常往外走,会带不少好东西回来,」 管事?为了留住他,煞费苦心地说:「这地有个撒拉族你知道不,他们那善种东西。有一种叫鸡蛋皮核桃的,连壳都没有,皮一剥里头就是桃仁。比俺们自个儿这里的青皮核桃不知好吃多少,这俺们都发给把?式的。」 「更别?说,俺们跟南北货行?的打交道,在?镇上卖的上价的糯米、南边叫桂圆的,莲子、干荷叶」管事?念着,看徐祯神情淡淡的,接着往下加,「还有那海货你晓得不,鱼干、紫菜、虾米的,俺们会半送半低价卖的,全送肯定没这好事?。」 「你要留在?俺们这做事?,做得好,给你挂个名头,买好货都按实价来收,要是有好东西,支会你一声,让你先买。」 管事?只差没拉着他的衣裳喊他留下来了,他这里不缺老把?式,但真的很缺年轻又利索的小?把?式阿。 徐祯面色依旧不改,其实他很心动了,海货的碘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但又稀缺的。 「那要是做了其他农用具出来,给多少钱呢?」徐祯细细考虑后,问出一个问题。 管事?瞅他,从上到下瞅了一遍,他说:「有用,有大用的一次给三两,每做一次都有钱拿,看大小?和尺寸定价的。」 徐祯哦了声,他跟管事?认真地说:「我得先回趟家再说。」 「回去干啥,织布机、纺车俺叫小?吏给你运过去,咋用叫小?吏教,要捎的口信给你捎回去,你就留在?这,安安心心地做,」管事?不肯放人。 徐祯坚持,「不关这事?,我要回家去。」 「去干啥啊,」管事?无?奈。 「回去干活,地里稻子要熟了,棉花能收了。」 管事?说:「让别?人帮着收呗,你有正?事?干。」 徐祯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我婆娘和闺女了。」 二十日,他当然想了。 「滚,」管事?笑着啐他一口。 最终让徐祯带着两三台的纺车和织布机,还有一辆谷风车,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第99章 棉花成熟 徐祯回湾里?的路上时, 棉花杆子上挂满了白茸茸的棉絮,在这个秋风乍起的日子里?,昭示着它的成熟。 今年真是个好?年景,在棉花最需水的时候下了场透雨, 最怕黄毛风席捲吹落棉桃时, 只来了几场和风。 这片土地上第一茬的棉花, 度过漫长的日夜,终于长成。 外出办喜事的全停了手里?的活,镇上干零碎活计的人全回来了,赚钱哪有收棉重要。 六七十的老?人拄着拐,颤巍巍走到棉田里?, 还不会走路的娃,用背带绑在娘的身上, 也带到了棉田。 「天?爷嘞, 这就是棉阿, 」花婶子左手扶着棉杆, 右手缓慢扯出短短一截棉花, 她用粗糙的指腹感受,不同?于山羊毛的粗糙, 也跟绵羊毛的顺滑不一样。 柔软而蓬松的触感, 这就是她们心心念念的棉阿。 棉地里?时不时传来「俺的个土地爷嘞」「亲娘呦」「俺这辈子还能穿上棉做的衣裳?俺得去磕头烧香了」的话语。 更?多的是爹娘训斥娃, 「别搁地里?乱跑, 刮到土棉落地上, 今年甭想?穿新衣,赶紧猫着腰, 搁地上瞅瞅有没有掉的棉丝,捡了还能絮衣裳里?。」 别说掉地上脏了带泥的棉朵, 就算挂在棉杆毛刺上的些许细丝,都被?小心收捡,压进一团团的棉花里?,增添不足分毫的重量。 更?别说那棉壳包里?头的棉花,每一株都被?扯得干干净净,不留分毫。 他们神情虔诚而认真,顶着秋老?虎尚勐的日头,弯着腰侧身踮脚採收,不压到任何一株苗。 姜青禾虽没有他们那般虔诚,可她平静的神情下,是颤抖的手,抚摸着一朵朵并不算饱满的棉花。 是的,棉花并不算好?,没有每一朵都突破棉桃,有的干瘪,棉花小而黄,有的要掰开?棉壳才能取出一小团的棉花。 尤其这种棉花是粗绒棉,棉绒短而且也有些粗糙,但是它糙归糙,可不挑地方?汲取着阳光和些许水分,让每一根棉杆上都挂满了棉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1页 用这种棉花织不出太细轻薄的布,只能织出厚重的土布,用来做冬天?的棉袄子,轻便又灵活。 姜青禾感慨着,伸手小心翼翼扯下棉花装进皮口袋里?,宋大花从另一头挎着篮子,左绕右绕避开?别人家的棉杆,来帮她收棉。 「徐祯咋还没回,」宋大花将棉小心翼翼摘下,收进篮子里?,她又说,「别是织布机那玩意太难造了,俺可听?别村的人说,织布可比织褐子难多了,啥纬线经线的。」 「谁知?道,那三?里?桥算是远的了,又偏,镇里?人都不爱往那走,我去衙门问过了,还没个准信嘞,」姜青禾压低声音,不叫在旁边伸手摘棉花的蔓蔓听?见。 宋大花点点头,她们又谈起了其他的事,临近晌午时,有人在棉田外?喊,「青禾,青禾你家男人载着几辆机子回来了!老?风光了!坐那马车回来的!」 顿时棉田里?弯着腰的,蹲地上捡的齐刷刷站起来,一部分朝那汉子看去,也有一群人往姜青禾这瞟的。 蔓蔓蹦了蹦,她喊:「俺爹回来了!」 「好?些个小吏嘞,见了那些官爷,俺腿肚子都在打颤,更?别提五六辆大车,」那汉子自顾自地说,眼睛瞪得老?大,语气夸张,两只手左右比划给大伙看。 汉子说得口水直喷,用袖子粗鲁地抹了一把,「那机子比俺人还高嘞,一辆大轱辘车都装不下,娘嘞,那得织出多大的布来哟。」 「可就数这夫妻能耐了」 「哦呦,真这么?老?大啊,青禾哎,你男人出息了,你赶紧去瞅瞅,大伙去瞅几眼再回来,二小子,你说有几辆车子?」 「五六辆,俺从没见过那老?些车子!」 一时喧嚷的棉田只留下几个还守着的,其余全都涌向湾口,姜青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大花拉着往外?走,蔓蔓又蹦又跳地跟上来。 到了大槐树底下,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连那点空隙都叫衣裳给塞满了,里?头哦呦、嚯了又嚯,叫外?头看不见的急得跺脚,啥都瞅不着。 最后还是小吏敲了锣鼓,喊了一遍又一遍,让大伙散开?,才在两边让出一条道来,露出里?面?的织布机、谷风车还有好?几辆纺车。 也不怪大伙惊奇,反正姜青禾也好?奇,她的目光自然地从徐祯身上落了几瞬,然后快速滑到织布机上,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小吏咳了几声说:「给你们湾里?的有两台织布机、三?架纺车和一架扇车。本来是得拿棉花拿粮食换的,」 听?到这话大伙脸上神情倏地严肃,有的抠着手指,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得给多少棉呦,一亩地也才能出几斤棉。 在他们的目光中,小吏接着说:「可多亏你们湾里?徐把式,他拿工钱抵的,工房管事这才说搭给你们,但这事得说明白了。」 「嚯,俺就明白,没瞧错人!」 「俺晓得的,官爷,他们这夫妻俩都好?着哩 ,」有人混在人群里?,大声说出口。 「是哩,这情这恩俺们山毛子最懂了,俺们只是嘴巴笨了些」 「俺们没啥东西?好?给的,晚点给徐小子地里?收活去,」有个老?大爷说,脸晒得通红,撸起袖子来,跟立马要冲到地里?,连薅一亩地的棉花,再翻上十来亩地的土,才能平息内心激昂的感激之情。 那些炙热的话语,诚挚的目光都让徐祯红了耳根子,臊得脸红,要是他们拍他肩膀和后背的力气小点就更?好?了,再拍下去,他都要被?拍吐血了。 土长止住了这场闹剧,小吏才又说:「织布机难用,纺车也不算好?使,等你们棉田收完后,会有个织布的把式来教的。」 棉花在上纺车前,得先轧花取出棉籽、用弓弹棉花弹得蓬松,才能上纺车纺成线,再打线、浆染、沌线、经线、刷线、作综、闯杼、栓布,最后到织布。 天?底下就没有容易的活计,这头遭学的,那就更?难上加难了。 最后又吵吵嚷嚷地搬纺车和织布车等到学堂里?,小娃伸手想?摸摸,都被?爹娘打了一掌,那样金贵的东西?,要是碰坏了可咋整。 这可是能织出布匹来的,得供着。 小心搬完纺车和织布机后,徐祯想?找姜青禾跟蔓蔓,结果被?几个汉子架着,背后有人推着,大晌午的被?邀去喝酒。 激动之下,大伙连小吏都不怕了,也敢上手拉人家进到旁边新建的专门办事的屋子,宽敞得很。 土长杀了两只小肥鸡,赵大娘急火爆炒,炒得油汪汪,撒了一把辣子,又肥又嫩又香。 另有几盘小菜,供几个小吏吃酒配菜。 徐祯被?追着递了几杯酒,他可喝不了,最后偷着熘出来,身上背着一袋东西?,手里?还提着一大袋,喜气洋洋回了家。 蔓蔓在门口等他,见了他也不顾一身酒味,勐地冲上来抱住徐祯,「爹,糖吃完了!每天?我吃糖的时候就想?你,想?你好?多好?多遍。」 「吃糖的时候想?,吃饭饭的时候想?,上学的时候也想?,睡觉的时候更?想?。」 蔓蔓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可全在胡说八道。吃糖的时候想?糖可真好?吃啊,吃饭的时候想?再来一碗,上学只顾着玩了,睡觉换了衣裳上床就唿唿大睡,白天?太兴奋夜里?还打起唿噜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2页 只要姜青禾不提,她满脑子都是玩,连说梦话也是明天?玩啥。 徐祯将东西?放下,单手抱起她往灶房里?走,他蹭了蹭蔓蔓的脸,冒出来的胡茬刺得蔓蔓笑哈哈地往边上躲。 「爹也想?蔓蔓了,瞧,给你带了啥好?东西?。」 「啥?」蔓蔓小眼睛一亮。 徐祯放她坐在凳子上,自己解了袋子,姜青禾正把鸡给炖上,端来一碗红糖荷包蛋放桌子上。 她眼睛往袋子里?瞟,嘴里?问,「这些天?累不累?那里?吃得咋样,睡得舒坦不?」 徐祯往外?掏东西?,温声道:「咋不舒坦,那床一人一张的,吃的也好?,肉包子、油饼啥都有嘞。」 他没敢盯着姜青禾的眼睛说,啥舒坦,一人一张木板,屋里?一堆人睡着,脚臭得跟发酵过的臭腌菜一样,那些人打起唿噜像牛叫,磨牙磨得压根睡不着。 他都是自己跑出去,躺在木工房里?地上睡的,至于吃食,很勉强能咽得下去,要是没有那些酱,那些个窝窝头、硬馍馍真吃不下,唯一好?的是有凉水能喝。 反正他也不觉得苦就是了,每天?都想?着苗苗能顾得过来家里?这一堆牲畜不,地里?活忙得咋样了,蔓蔓听?话不,上学了没? 徐祯赶紧转移话题,他挨个拿出包里?的东西?,「这是啥撒拉族的鸡蛋皮核桃。」 它其实是有壳的,不过壳轻轻一捏就破,里?头的核桃仁香甜,不像这里?的青皮核桃吃着有点苦。 他才吃了一个,剩下一大兜,徐祯塞给蔓蔓,又剥了皮递给姜青禾,叫她也尝尝。 只有这个是他讨的,其他是他买的,在母女俩的注视下,他先拿出了给蔓蔓的小哨子、泥老?虎,一包糍耳子,其实就是用油炸过的猫耳朵。 蔓蔓吹了小哨子,唿唿吹的人耳膜疼,搂过泥老?虎,又往嘴里?塞糍耳子,嚼得脆脆响。 得了新玩具,她立马熘下凳子,抓了把糍耳子跑宋大花家跟二妞子还有虎子炫耀去了。 姜青禾推了推那晚红糖鸡蛋,坐下说:「你就惯着她吧,才赚几个钱,全给嚯嚯了。」 徐祯也不恼,笑说:「我也惯着你啊。」 他偷摸拿出了一双绣花鞋,没绣大红花,蓝的,绣了兰草,清新雅致。 在姜青禾下意识要脱口,你买这做啥,我有鞋子穿时,紧紧闭了嘴,不能扫兴。 她伸手接过,眉眼带笑说:「这鞋好?,去铺子里?能穿。」 试了试,不大不小,塞了鞋垫刚刚好?。 姜青禾走了几步,很舒服,她低头看鞋子,然后问,「给你自己买啥了?」 徐祯能给自己买啥,他这次的工钱抵扣掉谷风车,管事还给了两百个钱。 他想?着要带点东西?回家,就东奔西?走,走了很远去买的。 姜青禾也没捨得骂他,只说:「喝了鸡汤,上床睡一觉去,别下地了。」 「我这次回来只有五日能待,」徐祯脱口而出。 「咋了,那边还叫你做活去?」 徐祯就把管事的话复述给姜青禾听?,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而且这个赚的钱多,比去盖房子当粗木匠赚得要多。 他握着姜青禾的手说:「苗苗,这活计挺好?的,做一样算一样的钱。」 「我想?多赚点钱,好?叫你不用老?担着压力,你忙外?头的事情,家里?一应开?支从我这走。到时候我也赚了钱,我们再买一头牛、一头驴子,地里?的活就轻便多了。」 「到时你要是累了,那就歇着,还有我担着呢。」 姜青禾良久地沉默,她紧紧地反握他的手,最后笑道:「去吧。」 「这几天?我学学咋训马骡子,到时候我就驾着车,带蔓蔓去找你。」 其他的压根不用说,两人都知?道,眼下不是停歇的时候。 腻歪了一阵后,晌午后两人带着蔓蔓去棉田。 离自家棉田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姜青禾停住脚,使劲眨眨眼,她用手肘杵了杵徐祯,「你瞅到了没?」 「啥?」徐祯不解。 姜青禾悠悠地说:「我们那片田的棉花,你瞅到了没?」 徐祯看着远处突兀的一片光杆,他迟疑地摇摇头。 边上在采棉花的婆子喊,「青禾阿,你们地里?的棉花,俺们给你采完喽!他们从水渠那路走的,给你们搬回家去了。」 「小把式,赶紧回去歇着吧,这些棉花杆子俺们晚点给你收拾利索喽,」老?汉抹了把汗说。 徐祯有点不知?所措,他想?说点啥,喉咙又哽住。 姜青禾知?道,大伙这是不好?意思占便宜,又没有啥稀罕东西?能送,卯着劲想?还这份情。 最后她家成了最快收完的,收了差不多三?十斤的棉花,姜青禾坐在这堆棉筐里?,她扯开?每一团棉絮,拿出里?头的棉籽。 她手边的篓子里?,棉花堆成了一座高高的棉塔。 姜青禾侧身看着棉花又望着外?面?,她想?今年必定是个暖年。 收了棉的第二日,有背着弹花弓的棉匠骑着驴过来,跟着几个小徒弟,在把式学堂给大伙弹棉花。 光是弹完全部棉花就得花费十几二十日,先弹完的教纺线,纺完线织布,只不过只有这两架织布机,土长就挑了其中两个织褐子最好?的婶子先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3页 如此湾里?忙忙碌碌,为着这点棉花,大伙忙上忙下,砍棉花秧子,挑棉籽。 在弹花弓的噔噔声中,棉絮胡乱飞舞时,阔别塞北将近大半年的驼队,又回到了平西?草原。 他们重新在草原上驻扎起帐篷。 领头的顶着一张黝黑髮亮的脸,他踩在突起的土包上,眺望着草原。 他挠了挠头,语气纳闷,「娘嘞,老?二,你说这草场是不是换了批蒙人阿?哪个大部落把人迁到这来了?」 骑马先生盯着插在草上的木牌,他说:「没准。」 实在是,这草场的变化简直大得出奇。 第100章 人畜两旺 驼队对于草场的印象, 还停留在去年秋末时,低矮的草芽,万物枯黄,大大小小干涸的水泡子, 路上坑多石子多又颠簸。 可今年才刚进了平西草原边上, 原先外围退化的土壤, 不生绿草,净是大石头,小石子,可眼下竟然变成了一片坦途,他们给骆驼新?包的氂牛皮底, 居然毫无用处。 两边种?上了花棒,这玩意耐旱得很, 生在沙漠里, 也能蓬蓬勃勃长起来, 更别提在这沙化的土壤上。 一大团一大团的绿色, 细长的根茎上开满了艷红的花, 一路热烈地开下去,紧紧挨着草原边缘。 驼队盘旋在外围, 迟迟不敢进去, 领头的看着远处的草原, 骑马先生则瞅着木牌上的红漆大字:平西草原, 下面还挂着个牌, 土默特?小部?落。 即这片土地的所属者。 最后两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到入口,那条被木头栅栏隔开两岸绿草, 中间宽阔而平坦的大道。 娘嘞,这年头草原上除了长草, 居然还能生路! 领头的摸着自?己下巴,他转过身问?,「老二,你说俺们往里头走不?」 「去瞧瞧,」骑马先生说。 驼队在外围驻扎,两人?则踏上大道走进草原,两边是扎进地里的木头围栏,高大牢固,捆绑着两根横木,哪怕是骆驼也没有办法越过栅栏,啃食后面的牧草。 当然现在的牧草被割得只剩薄薄一层,所以草原上的尖顶干草堆尤为显眼。 「那是啥啊,草垛子?」领头的脚蹬在靠下的木栏杆上,手紧握上面的木头,整个身子探出去,力?图瞟清楚。 在他撩起衣摆,准备跃进去时,有牧民赶着勒勒车从不远处过来。 「老乡,阿,不是,那个蒙人?兄弟,」领头的用生涩的蒙语试图套近乎。 拉木头过来准备搭草架子的巴图尔一听,顿时乐颠颠地一拽缰绳,马拐个弯往这边走,他惊喜地喊,「驼队大当家?的是不?还记得俺不,巴图尔阿!俺们草场跟你换了羊的,你们买了俺们做的肉干。」 领头的,不,他觉得还是大当家?听着带劲。 他立时默认自?己为大当家?的,他连连点?头,「俺没忘啊,好家?伙,你们这大半年卖了羊发家?了啊?」 巴图尔跳下马,拎着缰绳往他们边上走,闻言爽朗一笑,「啥发家?啊,皮袋子也没几块砖茶。」 大当家?斜眼,半点?不信,「少蒙俺了,你们这路都通了,没赚钱费那劲,不是脑子叫驴子给撅了。」 「是不是边商从你们这过了,」骑马先生说话还靠谱点?,「从这走去大部?落更近点?。」 边商是对南北两边专门过来跟蒙古族做买卖商人?的称唿。 巴图尔听得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害了声,「啥呀,这路方便额们歇家?和其他把式走的。」 他指指背后的北海子,「那里也修了条路,有路才走得快。」 为了这两条路,真的是全?部?落上场,小娃捡石头,女人?拔出草根,老人?一点?点?刨地夯实压平土块,男人?去贺旗山砍木头,慢慢才建起围栏。 大当家?和骑马先生面面相觑,大当家?又指着架在草场上的一个个草垛问?,「这又是啥?」 「那阿,」巴图尔憨憨笑着,「那都是水泡子,俺们本来想着给填平的。后头大伙一商量,架起草棚,这底下就是个窝子了,让那些野牲崽子越冬。」 「等开了春,俺们给絮上新?的草料,引那些禽鸟把蛋产在里头,就不会老被羊群惊着飞走了,又是叫其他东西给叼走了。」 春季的草原是禽鸟孵蛋期,往常这时,牧民已?经转场回来,放牧时羊群的动静会惊得禽鸟弃蛋奔逃。 「这些一片片围起来的草地,额们开春会种?上野豌豆、野燕麦、羊茅、鸭茅这些,俺们这里的草种?太少了,羊光吃苜蓿难长膘的,」巴图尔脸上满是骄傲地跟他们说,「俺们已?经种?了好几片,前些日子下了场雨,那些草一下蹿得老高了。」 大当家?的目光从这一圈又一圈木栅栏上移过,他跟着巴图尔往蒙古包走,纳闷道:「这草场是你们部?落的不?」 「当然,从这前头往里百来亩,是俺们部?落头人?阿拉格巴日长老的,」巴图尔回他,不然他们哪有那魄力?,拔了草又翻土修路圈栅栏的。 一路上大当家?和骑马先生四?处观察,也听巴图尔念叨完了他们这小半年的事情。 但是光是听没有任何实感,一致认为巴图尔吹牛,直到他们走到蒙古包群落前。 看见简易的棚子里,平整的地板上摊着一张张山羊皮,另一个只有顶的亭子里,挂着一块块木板,绵羊皮舒展而不死绷地钉在木板,露出完整的身体走向,向外的皮毛光洁而顺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4页 穿着蒙古宽袍的老人?坐在木凳上,翻出较好的春皮和夏皮,抹上酥油和牛奶,双手不停控制力?度上下揉皮,去除上面残留的血肉。 另一边老人?则取来制好的皮子,将皮子摊在自?己的腿上,缝补成一个可以束口的皮口袋。 她们交谈,老人?问?,「这个做好有多少斤粮食能拿?」 「唿日乌斯,你真是老煳涂了,一个皮袋子换一把挂面,」胡吉老人?甩了甩手说。 胡吉老人?又喊,「琪琪格,你来一下。」 在给皮子记帐的琪琪格跑出来,大当家?和骑马先生也渐渐靠近,听唿日乌斯奶奶问?,「琪琪格,额有多少粮食了?」 他们都听见琪琪格小声又坚定地说:「唿日乌斯奶奶有十把挂面、一升麦子,胡吉奶奶有十五把挂面,一升白面,两升苞谷面。」 「额呢?」在揉羊胃做羊皮水囊的陶克大叔也凑上来问?。 琪琪格记得门儿清,她悄悄地吸了口气?说:「十二把挂面、一斗五升的青稞。」 这片小小背阴的天地里,顿时洋溢着快活的笑声,老人?们更加兴致高涨。 骑马先生走到一边问?巴图尔,「这都是你们歇家?换的?」 「瞧俺这记性,你们歇家?不是姜小妹吗,总不能换了个人?吧,她眼下这么能耐了啊?」大当家?挤开骑马先生,自?己凑上来问?。 说到这,巴图尔咳咳几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有力?,他拿腔拿调地说:「那当然是,额们歇家?能耐得很。瞅见那挂着的羊皮了没,皮作局的大使都来瞧过了,说俺们今年皮子熟得好,能卖七块砖茶哩,外加五百个钱。」 不过好皮子也就才十几张,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带他们去瞧了堆在棚子摞成小山的羊皮板,巴图尔拿起板子给他们瞧,「这皮板全?都定出去了,说是两块砖茶,额们歇家?说还有得谈,这价都没给呢。」 骑马先生喃喃重复了一句皮作局,他说:「你们皮子不卖给皮客了?」 「俺们回来都碰上皮客了,夏末边人?家?就从斯兰城那买了一堆皮子运回南边,又往这里赶,带了一大堆的砖茶和钱串子,大摇大摆从沿边大道那过来了,」大当家?啧啧几声,想起那些皮客腰缠万贯的架势,属实是他们这种?苦命人?不能比的。 巴图尔冷漠地哦了声,他说:「额们草场今年没皮子了呀。」 连那些不好的春夏皮做成的皮口袋、羊皮水囊都定出去了,只等着钱到帐上。他们就能获得一捧捧挂面,要?另起个蒙古包装的粮食,一块块摞起来像城墙的砖茶。 大当家?震惊,大当家?不可思?议,他围着巴图尔上上下下打量,这还是去年那个为羊皮担忧,怕皮客不买他们皮子,愁容满面的牧民吗?! 他再次强调:「皮客放话说了,一块好皮子得有八九块砖茶。」 巴尔图声音有了点?起伏,「俺们的皮子都卖出去了啊,剩下最好的冬皮,要?给额们歇家?的。」 大当家?此时的心受到重创,他想,这草场变得跟土地庙翻新?,神明突然显灵一样离奇。 他又问?,「那你们今年的羊呢,羊卖得咋样了?去年俺们卖给你的羊,都活着不?」 「羊阿,羊卖得可好了,」巴图尔大笑起来,「每天宰两头大羊,有时候三四?头。羔羊嘛,额们歇家?已?经打听羊客在哪了,去年那大尾羊阿,长得可肥了,带你们去瞅一眼。」 大当家?在路上跟骑马先生嘀咕,「你说这大妹子可真有能耐啊,去年还央着要?卖俺们东西,今年怕是俺们得求她办事了。」 骑马先生还没有开口,前头赶着牛往远处羊圈赶的巴图尔说:「你们有难事了,就问?问?她,也许有法子不成嘞。」 「你再给俺们说说,她还帮你们草场做了哪些事哩?」大当家?在勒勒车上缓慢移过去,他老好奇了。 巴图尔将车停在牧民最重要?的地方,一个望不到边的大湖泊,在蒙语里叫淖尔,海子的意思?。 驼队曾经来过这个湖泊驻扎,虽然湖泊很大,当时水面漂浮着黄沙绿草,湖水浑浊,散发着莫名的味道。 牛羊常年的践踏已?经使得这边缘百米寸草不留,湖水因为常年的淤塞,不少牛羊曾跌进湖泊里没有打捞出来,而浑浊脏污。 姜青禾给他们叫来湾里会划羊皮筏子的,带着人?用细密的抄网,一点?点?将草屑虫子,沉底腐烂的尸骨尽量全?都打捞上岸。 至少眼下看着这片湖,湖水清澈,也有水鸟和其他野生动物陆陆续续出现河边喝水,隔着栅栏基本大的牲畜很难掉下去。 在这个湖泊边建立栅栏后,虽然没办法挖长渠,姜青禾就雇湾里的人?给牲畜专门开了条大渠,贴了砖不怕漏。这个渠有台阶,能让牛羊下去喝水,即使跌进去,也不过到小腿肚高,淹不死羊。 甚至她还在水渠前装了一张细密的铁网,和能盖住水渠的几块木板,至少能隔绝一部?分虫子尸体以及其他东西让羊吃坏肚子。 巴图尔还说:「额们图雅还让胡日查跟着去学咋划羊皮筏子,他会划羊皮筏子了,额们就能天天来捞东西了。」 他可记得图雅说,人?得喝干净的水才不生病,湖不能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5页 巴图尔指着那宽大的水渠,他很慷慨地说:「到时候你们骆驼到这里来喝水,不怕其他水泡子里的水让骆驼生病。」 谁听了他说得桩桩件件能不触动呢,就在大当家?想插几句话,话密的巴图尔又指着很近的贺旗山山脉说:「额们还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很适合当冬窝子的地方,背山防风有水的。图雅说定牧,额们以后不到处转场了,她说开春后会给额们带来土地。」 大当家?真想说:她图你们点?啥啊,这么尽心尽力?。 他也真问?出口了。 此时他们走在草原的路上,两旁是牧民们在夏末时抢种?的牧草,在远处草相继枯萎落叶被啃食殆尽时,这片围着柳条子栅栏的草地,无数绿草探出芽,有的已?经生了一大簇,爬到了栅栏外。 巴图尔笑着摇摇头,没回答,要?说以前还图羊图皮子的,可是现在,图啥呢,谁也说不来。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不在歇家?范围内的啊。 也是因为这个问?题,巴图尔的话少了许多,他带着两人?穿过这一片牧草地,绕过湖泊,去往一排排羊棚,那里有晌午回来歇息的羊群,这里养的羊是部?落共出的。 牧民们相互打招唿,向巴图尔身后两人?笑着示意,大当家?连连点?头,望向他们身后的羊圈,突然沉默。 骑马先生也凑过去瞧,他记性很好。他记得早先牧民的羊,哪怕过了一整个夏天,吃草上膘,羊都有种?四?肢蹄子瘦弱,难以支撑起整个身子,随时会倒下的不健壮。 可眼下绵羊没有出现天热扎窝子的毛病,山羊钻在食槽里唿噜唿噜地吃食,一边的羔羊明显又肥又壮,皮毛相对顺滑白净。 三四?十只羊一眼望去,没有瘦的,羊以瘦为病,而这里的羊健壮、活泼。随便拉一头出来,像是能轻松奔跑十来里地不带喘的,是任凭羊客带了满肚子的挑剔,也会说上一句羊真膘壮。 「这羊可真好啊,」骑马先生难得感慨,他感慨的又不仅仅是羊。 他们离开羊圈,乘坐着勒勒车回到草场,此时孩子们的笑声响亮,在右侧边上,有一架双人?的鞦韆。 他们相继坐上鞦韆,后面的孩子推,前面的孩子就高高盪了起来,在哈哈大笑中缓缓停了下来。 身后的牧民笑眯眯地忙着揉皮子,烧起晌午的饭食,有油炒面的味道,也有人?家?炖起了羊肉。小娃闹着说要?吃糖块,转眼嘴里鼓鼓的跑出来。 在这样好的天气?里,骑马先生望着这片草原,他想起一个词。 人?畜两旺。 第101章 一路向前 驼队驻扎草场的那天, 徐祯要收拾东西去工房做活。 临走前一天晚上,姜青禾杀了一只又肥又大的鸭子,从?五月起养了小几个月的鸭子?,放上仔姜, 切几段葱, 炒的香气扑鼻, 跟白米饭绝配。 徐祯吃的那一小碗,还单独加了辣椒,吃的他嘶嘶唿气,夹一块嫩鸭血,扒了几碗米饭, 还喝了一碗鸭汤。 夜里姜青禾给他收拾行李,把烤了小半天的芝麻酥饼、腌的沙葱、咸鸭蛋等一一塞进木箱里, 还有一罐肉松, 她不?太会炒, 味道只能?算还行。 甚至还有她花了好几百钱, 到李郎中那买的止痛药膏和止血药粉, 虽然味道很沖,不?过?药效很好。 「别累着自个儿。」 其实姜青禾有满腹的话要?说, 她想说你?想吃点好的, 拿上钱要?不?东西去灶房, 让那里的伙夫给开个小灶。 要?是?回衙门做工的时候, 到镇上的铺子?里来。 别蛮干, 注意着自个儿的身体,生?病也别撑着… 但她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上头的话早在五天里,从?她嘴里反反覆覆出现。 她加急让弹花匠弹了七八斤的棉花, 弹花匠的妻子?帮她将棉花絮成一床棉被,一根根棉绳斜放交叉捆绑,用工具反覆压平,三天能?赶出一床厚被子?来。 没做褥子?,家里还有多余的一床绵毡,只是?过?了一冬天,毡子?发黄生?硬,自己没法子?洗。 她去开铺子?前,先把绵毡拿到镇上的毡匠那,他们有专门的洗毡法子?。用热水浇透毡子?,反覆揉搓,直到羊毛渐渐变得蓬松,再?捲起拍打,直至脏污消失,绵毡在日头的照耀下,重新变得光洁温暖。 除了枕头被褥等床上用具,姜青禾还请湾里手艺好的妇人,给徐祯的单衣絮了棉,因为他说眼下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一趟。 眼见入了秋,早上还觉得身上出汗发黏,一到夜里就冷得人直缩脖子?,昼夜温差巨大。 姜青禾把能?备的都备上了,哪怕忙了一整天,脖子?连着整个背都僵硬发胀。夜里还坐在灯盏旁,往单鞋里塞棉花。 徐祯坐她身后,双手不?轻不?重捏着她的肩膀,还给烧热水端过?来,让姜青禾泡脚。 其实他自己也累得够呛,这五天日子?里割了全部牲畜能?吃上小两个月的草料,傍晚则让王贵来帮他一起铡草,铡了七八个麻袋的草料。 修补农具,给锄头换个新的手把,磨完家里所有的刀具,包括锯子?、草镰、条镰、斧头、菜刀等等。棉花地刨土、给稻田拔最后生?出来的稗子?等,磨新面、将米磨成米粉,他的一天跟不?停拉磨的驴一样,眼里有做不?完的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6页 连要?走前,都得挑水把两个水缸的水装满。 他一下下捏着姜青禾发酸的肩膀,他脸挨近说:「地里农活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跟大牛兄弟几个讲过?了,到时候来帮你?,他们答应了。」 多新鲜多稀罕,徐祯嘴巴算不?上好,为人也不?太热络,居然买了酒做了小菜,趁姜青禾忙时,请了七八个汉子?来家里吃了一顿。 往常谁邀他去喝酒也不?去,做活抽旱菸他也避得远远的,唯恐沾了一身烟味。可那天也任由大伙喝酒,抽旱菸抽得烟雾到处瀰漫。 有求于人嘛。 姜青禾手顿了顿,又笑话他,「你?吃大亏了,枣花婶赵大娘她们早说要?来帮我一起收。」 其他还能?操心点,可田地里的活,好些人都早早说过?,要?来帮她割稻子?,掰苞谷,收油菜和甜菜。连那些娃碰见她,个头才到她腰间的,都笑嘻嘻地表示,帮她拔萝蔔、捡番薯。 一问他们,几个娃异口同?声地说,蔓蔓在童学里说要?拔萝蔔,一群才四五岁的娃操心得不?得了,纷纷说要?帮她一起。 这点真不?用操心,只是?他哪能?不?操心。 徐祯也笑,在后头环抱住她,他说:「多点帮手,早些收完,你?也好多歇会儿。」 「到时候我看看,管事的常往衙门走,要?捎口信或是?託付东西的,让他送到铺子?里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后面没说了,两人拥吻了会儿,后面紧紧缠抱在一起。 徐祯是?第二天清晨走的,蔓蔓半睡半醒地送别他,毕竟昨天夜里她已经把她最宝贝的,一大堆杂七杂八,包括捡的树叶、在童学捏的泥人(姑且算是?吧)、很漂亮的小石子?、别人给她没捨得吃的果?子?等等给了徐祯。 她说:「这些给爹,想我就瞅一眼哦。」 当然她严肃声明,「爹你?偷偷地想,别喊我名字嗷,你?喊我,我就会打喷嚏,打喷嚏就得喝好难喝的姜汤。」 「我不?喜欢喝姜汤。」 弄得徐祯哭笑不?得。 最后他在晨雾里,背着厚实的棉被,手里提着重重的行囊,坐在羊皮筏子?上,喊着:「回家去吧,我走了。」 筏客子?一撑竿子?,羊皮筏子?顺水往下游划去,直到姜青禾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才和蔓蔓往回走。 蔓蔓已经初步懂得了分别,至少她没有哭。 她跟姜青禾说:「爹要?干活,要?赚钱,好辛苦的。」 她知道不?能?哭阿,一哭爹更舍不?得走了,她就忍着不?哭。 可是?等她把话说完,眼见羊皮筏子?真的看不?见了,才抱着姜青禾的脖子?哇哇大哭。 小孩子?不?怕丢脸,她憋不?住了。 姜青禾抱着她走了一路,啥也没去忙,在家里陪了她好久。 今年春移栽的枣树生?了果?,只不?过?是?畸形果?,又小又涩口,不?能?吃。 她抱着蔓蔓,让她一颗颗摘下来,在枣树周围挖了个坑埋掉。 挖坑埋果?完蔓蔓不?哭了,她又想去童学了,她埋完最后一点土时说:「昨天毛杏姨姨说带我们打弹弓,小芽说要?给我吃她家的炒黄豆,我和小柳约好了要?一起玩跷跷板的…」 姜青禾用热巾子?擦蔓蔓红肿的眼,听她掰着手指头数,牵着手送她到童学。 蔓蔓背着她的水壶和小包,站在门口,她不?要?姜青禾送进去了,她挥着手说:「娘,我走啦!」 她小跑几步又回头,她两只手放在嘴边喊:「我会好好玩的。」 她不?需要?很听话,她只要?玩得高?兴就行,她的爹娘也从?没有要?求她听话。 姜青禾让她好好吃饭,蔓蔓随意点头,跑进门里。 送走了蔓蔓,家里的活昨天徐祯也忙得差不?多了,姜青禾准备去草场,她明天还得再?去皮作局,谈一谈皮板的价格。 她拉出马骡子?,即使这些天练过?很多次,她也很难完美地把控。 动?作生?疏地将套子?套在马骡子?上,套近乎前先餵它吃了块糖,马骡子?也不?再?前蹄磨着地面,不?安分地哼鸣。 姜青禾提着缰绳,甩着鞭子?,费了好一会儿功夫,马骡子?才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她其实挺怕这种大型牲畜,包括骆驼、牛和马等,尤其没办法掌控它时。 不?过?她哪怕心慌,握着缰绳的手渗出很多的汗,也始终记得,要?牢牢把握方向,注意力度往上拉,不?被马骡子?带到沟里去。 虽说在北海子?那湖边耽误了点功夫,马骡子?对水源和长在一旁吸引它啃食的硷蓬子?,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姜青禾也只能?放它痛痛快快饮水,又大口嚼食硷蓬子?,等它吃饱喝足后才上路。 索性牧民给她修建的路宽阔又平坦,围起的栅栏后,还要?间隔一段距离才有草,让马骡子?没办法被分心。 即使手心磨得通红,可她渐渐上手,能?掰正马骡子?想要?往栅栏边蹿的行为,她吹着风,眺望远处团团白云,架势越发熟练,马骡子?稳步前行。 她看见草场上熟悉的帐篷,听到那叮噹——哐啷交织配合的驼铃声,她知道,驼队又回到了这片草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7页 她让马骡子?慢下来,拐进草地里,这时已经没路了,剩下的路还在修,要?通往牧民们之?后居住的冬窝子?那。 越近蒙古包,姜青禾望见那个坐在鞦韆上,哄骗着三四个小孩子?,给他推鞦韆的汉子?。 她下了车座,牵着马骡子?上前喊,「头领。」 大当家惊喜地转过?头,第一句话是?,「喊俺大当家的,配得上俺的身份,叫人一听就」 「跟个强盗匪头似的,」姜青禾栓了马骡子?,弯着腰大声给他补上了后头这一句。 大当家直笑,他下了鞦韆架说:「大妹子?,你?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啊。」 「哥啊,对你?还中听啥啊,」姜青禾怼他。 这么一闹,两人那点生?疏也消了,姜青禾还问他,「你?们驼队去年过?得好不?,今年又准备拿些啥去卖?」 她话还没说几句,就先推销起生?意来,「要?不?来我们湾里瞅眼,今年新收的棉,大伙正织着土布哩,别的不?敢说,肯定厚实,还便宜。」 大当家拉着骑马先生?的胳膊指控,「老二,你?瞅瞅,这当了歇家是?不?一样哈。啥也没寒暄嘞,上来就先问人要?不?要?买东西,嘿,这生?意经做的。」 姜青禾摊手,「谁叫我钻钱眼里去了,肠子?都在钱串子?上吊着嘞。」 大当家笑着摇头,骑马先生?摸着下巴说:「土布,得看织得密不?密了,好不?好了,好的话到时候带些也不?成问题。」 「我可把这话当真了,等织好先给你?们瞅眼阿,等会儿不?要?都不?行,」姜青禾立即顺藤上杆。 大当家的讥讽她,「嘿你?这是?强买强卖阿,到衙门告你?去。」 姜青禾又不?怕,不?过?几人也有交情在,至少她永远会记得,当时她想出多么不?切实际的东西,想用调料罐装蘑菇粉卖给驼队。 是?骑马先生?给介绍了烟行的买卖,虽然现在已经没做了,但是?之?前也带来了丰厚的报酬。 眼下她虽然更融入这里,逐渐抛去现代的思维和想法,可也忘不?了那时。 三人站着交谈,关?于秋末起场后的事。 大当家摆摆手,「不?如你?过?得滋润,俺们那时出了贺旗镇往边关?走,好死不?死的正碰上黄毛风,折了两头骆驼,气得俺天天搁那咒骂这倒灶的天。」 「还是?多亏了你?男人做的那油纸大伞,出了边关?后来了场冷子?(冰雹),那玩意一个个跟枣那样大,砸到人头上得唿唿冒血窟窿。」 「当时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戈壁滩连个树影子?都没有,得亏老二想着买的那伞了,才没叫俺们砸得满头是?血。这挡冷子?挡风挡雨的贼好使,俺就悔阿,当时咋就没多买几把。」 大当家说完后,他也直爽,「俺也想求你?件事,你?叫你?男人给俺们再?做二三十把大伞呗。」 这本?来放在往常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眼下姜青禾为难地说:「可我男人进了衙门的工房做活了,没法子?做啊。」 「阿,啧啧,你?男人能?耐啊,」大当家先是?惋惜,继而又高?兴。 只不?过?他跟骑马先生?嘀咕,「这咋办,叫其他人做?」 骑马先生?摇头,时间等不?及。 姜青禾见两人在那说话,她也给想法子?,「要?不?你?们等我明天去衙门工房里问问。」 两人齐刷刷看她,骑马先生?摇头,「为这事不?值当。」 大当家转移话题道:「听说你?今年给牧民皮子?销路都安排好了,咋不?想着卖给皮客呢?他们一张好皮子?出八九块砖茶,好些钱嘞。」 他生?怕姜青禾露出巴图尔那冷漠的神情,不?过?没有,她说:「当然卖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只是?没法跟两人细说,羊毛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她跟王胜决定薅皮客的羊毛,在年前赚一笔大钱。 三人在草场边上谈了许久,久到乌丹阿妈第三次来催,催几人去喝熬好的咸奶茶。 姜青禾喝了咸奶茶后,她拿了叠好的一堆皮子?,放在自家的大轱辘车上。 她真的忙,没办法多待,她上车前对着大当家和骑马先生?说:「伞那事,我给你?们想想法子?,就这两天,成不?成到时候都支会你?们声。」 「大妹子?,俺就说没瞧错人,你?敞亮得很,」大当家追上来说,往她车上扔了一块东西,沉重的闷响。 「这块风干肉你?拿着吃啊,氂牛肉做的,甭客气。」 姜青禾真没客气,夜里她跟蔓蔓品尝了一点点氂牛肉干。 蔓蔓捂着腮帮子?说:「我脸疼。」 姜青禾费劲地嚼完,她也揉着腮帮子?,也许这玩意得煮着吃。 第二日姜青禾去了皮作局,眼下她跟门房都熟得很了,除了来的次数多以后,因为每次来的时候,姜青禾都会给门房带点地里的菜蔬,或者?自家做的包子?啥的。 门房待她也亲热,出来帮她把一摞皮子?给提进去,还提醒了句,「今年板子?价真贵不?了太多,砖茶多钱少,磨点别的总能?成。」 他在别的上加了重音。 姜青禾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笑着说:「叔,你?说得在理,诺,今年地里先收了点芋头,你?拿回去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8页 她提了一兜的芋头给他,门房推拒了会儿笑眯眯接下。 而姜青禾进去见大使,大使往常看见她总乐呵呵的,眼下只觉得头疼。 他两只手扶着脑袋,嘆了口气说:「丫头阿,你?学啥不?好,跟老姚头那人学歇家磨人的本?事。」 为着这皮板的价,姜青禾来来回回上皮作局有五六次了。 大使他看了眼皮板,「你?这皮板再?好,它也值不?了三块砖茶两百个钱。」 「最多最多给你?个让步,三块砖茶,两百个钱真拿不?出来。」 姜青禾坐下解开皮板,挨个拿出来,她指着这皮板说:「这真的算是?上好的秋皮板了,肥壮,油性又足,还弹。」 她用力扯着皮板,由于秋皮弹性好,即使她憋红了点,皮子?都没出现裂纹,也就意味着这种好皮子?,做成靴子?,保管得好能?穿上十来年。 就算给边关?将士的,至少也能?穿个一年起码。 这种皮子?做成的靴子?,往里头絮个里,填个牛底,在镇上最少也得卖小一两银子?。姜青禾走遍了镇上三家大靴子?铺,十二家犄角旮旯里的铺子?,拿着皮子?得出的实价。 而一张大的山羊皮,约莫能?做两双及以上的靴子?,还是?长靴。 三块砖茶真的亏了点。 姜青禾她坐下来真心地说:「叔,这要?是?没熟好,要?你?们自己去熟的,两块砖茶我也认了。可这熟好的,啥毛病也没有。」 「熟这些皮子?累也累得够呛,泡缸里泡了三四天,刮板刮油污,又往上头喷硝水,光是?这就花了一两银子?。还等了两三天,放锅里煮,再?熏皮子?,把那剩余的残渣啥的都铲得一点不?剩。」 她指着那一摞的皮子?说:「还专门买了清油抹皮子?,牧民自己都没吃过?清油,才能?熟出这么好的皮子?来。」 每一个环节,牧民都是?严格来做的,抹清油虽然舍不?得,可也蘸着油一点点抹了个遍。 大使能?瞧不?出这是?好皮子?吗,往常还有得挑,可眼下他还真挑不?出啥毛病来,至少拿的这十几张,真的是?上好的秋皮了。 「闺女啊,」大使揉了揉眉心,皮板给的价太多,等皮客一进到这,好皮子?的价格疯涨,他就更拿不?出价来收了。 口子?没法开。 在他想开口拒绝前,姜青禾先退了一步,她脸上挂着笑容,「知道这笔钱叔你?为难,我觉得三块砖茶也成。」 大使抬起头,他迟疑,总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果?不?其然,下一刻姜青禾说:「钱不?成的话,一张皮子?三块砖茶,另要?两斤的黑盐。」 黑盐她买不?到太多,但是?价格有多便宜呢,大概就是?二十个钱能?买一斤,在盐价上来说,真的是?很便宜了。 这种黑色大块苦涩的盐,人吃的不?算多,更多作为一种药用盐。而对于牲畜,舔食一小块,就能?保证充足的盐分。 在冬天土地结冰,盐硷土上冻后,牲畜保膘需要?盐分。 大使有点懵,他说:「皮作局不?卖盐。」 姜青禾立马接话,她指着旁边牲畜行的方向说:「那里黑盐很多。」 可能?底下人不?晓得,但姜青禾知道皮作局的大使和牲畜行的大使是?亲戚。 她想,真得谢过?姚叔。 大使轻轻拍了拍桌板,他笑着说:「行,真是?不?服老不?行,被你?绕进去了。」 他答应了,「你?在这等等,俺去给你?问问。」 过?了许久后他回来说:「黑盐两斤的话太多了,他们那边得上喀斯那运,说是?一斤黑盐,再?匀你?一斗豆饼。」 今年西南的豆渣饼便宜得很,一斗也才三十个钱。 豆饼对于牲畜来说也是?好东西,羊把式说过?,豆饼加餐喂,冬天没瘦羊。 姜青禾欣然同?意,明天拉着皮板过?来换。 她走在人来人来的街道上,远处有寒风吹过?,她听见有人说:「今年冬别又是?个瘟天。」 可她想,今年的冬天不?会太难挨。 第102章 沙枣糕 换皮子对于牧民来说, 算是一年要到收尾时的大事了。 要拉皮子去皮作局的前一天?,牧民们还在逐张查看,边角是否平整、有没有划痕、褶皱等等,跟上一年剥下皮子, 随意晒在地上, 再挂起时全然不同。 他们努力检查得精细, 连有个小小的窟窿都先搁在一旁,所?以皮作局的小吏手摸皮子,透光、拉扯,都找不出太多可以压价的问题。 「你们今年这皮子鞣得好,」小吏甩甩软弹的皮子, 压在另一摞上,利索地在边角压上一个红章。 压红的是好皮子, 包括做靴子用的秋皮和绵羊冬皮、羔皮。 小吏已经?数不清压了几次红章, 连红印泥都平下去了, 倒是一直候在这边的琪琪格, 她默默用蒙语数着, 加上刚才新压的,是五十六张皮子。 哪怕他们出过最多好皮子时, 也只有十二三张, 再多的也没了。 最后一百二十三张皮子全部分拣好, 好皮子有九十二张。其中山羊板皮是七十六张, 带毛的皮子上等皮为十六张。 其余的几十张, 或多或少都有缺陷,鞣制得不够干净、毛边太薄卷翘又或是晒的时候朝光, 隐约有焦板的痕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9页 可如此也叫巴图尔和跟来的胡舒其几人大?喜,他们忙问琪琪格, 「这得有多少的砖茶和盐阿?」 琪琪格很懵,她还算不来这么一笔庞大?的数额,她心里打鼓,下意识将视线移到姜青禾那。 索性姜青禾的算数能力还可以,她拿着一张纸问帐房,「是四百零二块砖茶,七十六斤黑盐和七十六斗豆饼,外加八两银子吗。」 她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还不太能听懂的牧民直愣愣的,倒是巴图尔嘶了一声,从一数到四百零二,他还完全数不明白嘞。 帐房还在拨算盘,大?使走过去瞧,又过了小会?儿,帐房说:「刚才那数再报一遍。」 姜青禾又给报了一遍,屋里所?有人屏气凝神,包括正在收拣皮子的小吏。 「按她说的来,」帐房点点头,半点没错。 原先屏气凝神,没有半点动静的屋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唿声。 直到所?有的东西?点清后,巴图尔和其他几个?牧民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宛如踩在松软的草地上,难以大?步往前走。 试问谁对这满满两车,磊得整整齐齐,宛如城墙那般厚实的砖茶不激动。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砖茶,更别提盐了,那满满一整袋的黑盐,扑面而来的咸苦味,明明那么难闻,几个?汉子却闻了又闻。 还有好几麻袋的豆渣饼,反正牧民是没有吃过的。 路上巴图尔随便哼着调子,他唱着半毛钱也打不着的武士思乡歌。 「永远永远的居住啊,多么美好的地方。 车里湖水在荡漾,武士牵马饮湖旁, …… 我军回师登路程,鞍马劳顿鞭儿重, 归心似箭路更长啊,何时才能回故乡!」 其他几个?牧民也跟着急急地哼唱,他们唱的是武士情吗,他们唱的是想要急迫回到草场的心情。 过戈壁滩时害怕马儿受颠簸,砖茶会?从车上掉落,哪怕捆绑得极其好,五花大?绑外加褐布罩着。 爬坡时害怕不稳,下来推着车子走过一段很长的山坡,路过河流不敢多耽搁,本来那应该是要停下来,叫马儿饮饱水的,只是他们太着急了。 终于赶在日落时分,绕过驻扎的驼队,抵达蒙古包。 那里站满了等候他们归来的牧民。 巴图尔下来时手脚是软的,挨着马才不至于跪在地上,他挥舞着双手大?喊:「玛希吉日嘎拉。」 他的意思是他现在十分幸福。 他又连喊,「巴亚吉胡、巴亚丽格、巴彦德勒黑。」 那蒙语是发财、富裕、富满大?地。 牧民发财到富裕,最后草场富满大?地 最后巴图尔眼里被落日的余晖闪到,他眼前有水雾,他喃喃地说:「麦丽丝带来了巴彦那木日。」 他想,麦丽丝带来了一个?富饶的秋天?。 请原谅他抛弃了图雅这个?称唿,用起了正式且庄重的称唿,唯有此才能略为表达他的敬佩。 众人尚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激动,但当罩住砖茶的褐布被揭开,露出那高大?而黑压压的砖茶时。 原本寂静的草原,勐然有了高昂的欢唿,惊得埋伏在草地上的鼠兔从洞里探出头,警惕地四处探查,也有露在草架子上停歇啃食草籽的候鸟,连忙扑腾着翅膀往山林里飞奔。 动物们警惕地探觉到,这里有不寻常的动静,大?地震动,空气唿啸着刺耳的声音,它们慌忙逃窜。 而牧民们在喊,「麦丽丝!麦丽丝!巴彦德勒黑(富满大?地)!」 姜青禾被牧民阿妈深深地拥抱,她差点窒息。可是瞧着她们脸上欢快的笑容,滑落的泪水,她转过视线,眺望远方的落日,在她眼里,那是草场冉冉升起的光。 牧民们沉浸丰收的喜悦里,就像他们所?言,这是个?富饶的秋天?。 他们有了数不完的砖茶,姜青禾放手让琪琪格记帐,也有由?琪琪格报帐,所?以他们每家每户最少也有十块砖茶,而最多的有三四十块。 如何不算富有呢,这些砖茶能让他们在蒙藏边集里,换到来自保安族产的腰刀、铲子、斧头、镰刀、剪刀,尤其是他们打的腰刀,刀口锋利、经?久耐用,无?论是割羊皮牛皮又或是割肉都极其好使。 牧民们渴望有一把保安腰刀。 甚至一块砖茶可以换到十口东乡人做的碗,他们有专门做碗的碗匠,甚至有整个?碗匠村庄叫伊哈赤,他们能烧出结实耐用的土瓷碗。 三块砖茶能换到藏民的氆氇,白色的羊毛大?布,裁了做衣裳或是做鞋、做帽子都暖和得很。 他们怀揣着砖茶,像是揣着一个?美梦。而今天?对牛羊群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盛宴。 它们平常舔食着盐硷土里微不可查的盐分,来满足所?需,没有哪些营养正常的动物会?去食土。 可在今天?的草料里,有新鲜的羊茅混杂一小碗苞谷面、一块豆渣饼,大?小不一的盐粒,让羊群骚动起来,互相挤动,大?尾羊的屁股时常把其他羊给挤出一边去。 可也不妨碍它们使劲伸着脖子,挤进食槽里舔食,连石壁上那沾的一点点盐粒,都被舌头捲起来吃进肚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咩。 哪怕是最挑剔的绵羊,只爱吃嫩叶的,都无?法拒绝这顿大?餐,没有吃食后还嘶鸣不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0页 让牧民又笑又不忍心,在今天?让它们稍稍放开肚皮,彻底吃得尽兴。 而当夜幕降临时,草原上燃起了熊熊的篝火,牧民阿妈除了煮手抓羊肉,配上新鲜熬制的韭菜花酱。 还请毕力格图大?叔,这个?曾经?在蒙古城镇里当过大?厨的人,烤一只正宗的蒙古烤全羊。 这是今天?早起就准备的,他挑了一只差不多二十斤的羔羊,用上平常压根不用的香料,葱、姜、蒜、茴香、花椒以及青盐,在羊身上一一抹平腌制到晚上。 烤全羊不是在篝火堆上烤,而是专门用土造个?半人多高的地炉子,敞口圆洞,将羊腹塞满调料吊在两头,上面盖一口大?铁锅,用泥巴封住锅子。 往底下塞专门的梭梭木,特有的香气会?熏蒸着烤羊,让它从皮到里产生奇异的香味。 小梅朵拉着蔓蔓守在地炉子旁,边上的孩子也无?心玩游戏,他们被烤炉里的香气吸引得无?法专心。 当毕力格图大?叔撬开黄泥,试图取出悬吊的烤全羊时,他一抬头,刚才正喝马奶酒的驼队以及牧民全围了过来,实在是太香了。 一出炉更是香的人直流口水,可惜烤全羊太小了,没办法满足那么多人吃饱喝足,每个?人只分到了几块厚片。 姜青禾跟蔓蔓吃到了最肥厚丰美的部位,这种烤得不老?,里头又熟透腌透的烤全羊,浓油酱赤,皮肉焦香的口感,让人无?法忘怀。 要是有张烤得半酥的小饼,抹点面酱,加点小葱丝,再配几片烤羊肉,那才叫日子过得舒坦。 此时大?当家说:「託了您的福,俺们也吃上了这地道?的烤全羊。」 蔓蔓仰头啃着羊骨头肉,她点点头,很大?声地回,「我娘厉害着呢!」 逗得大?当家笑,「你个?小娃,懂啥厉害不厉害的。」 「我晓得啊,厉害就是,」蔓蔓啃食羊肉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嗦着自己油汪的手,凑过去说,「能叫大?家都开心呀!」 这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事?情了。 大?当家愣住,骑马先生则笑,「这确实厉害得很。」 带来大?家想要的东西?,让富裕留在这片土地上,也间?接带来了欢笑。 这比一般的钱财,皮客买完了全部的皮子,羊客带走了全部的羊,都叫人高兴,这何尝不厉害呢。 牧民们每个?人热情地邀姜青禾喝酒,喝最纯的马奶酒,喝的她完全喝不下,醉气上涌为止才歇。 可等她和蔓蔓在自己的蒙古包里歇下了,其他的牧民全都精神奕奕地讨论,要去蒙藏边集採买什么东西?。 当然包含了要送给姜青禾的谢礼,必须给的皮子以外。 所?以在凌晨时分,当草原还未甦醒,三辆勒勒车已经?疾驰在大?道?上,他们绕过山脉,沼泽地和湖泊,抄各种近道?,骑上四五个?时辰,到达蒙藏边集。 那里汇聚着除了蒙藏两族以外,其他包括哈萨克族、回族、保安族等小部落,部落集市每日都有,但并不算盛大?,唯有逢六是大?集。 里面有着各族群的看家手艺,除了腰刀、碗、氆氇等以外,还有铜锅、羊绒布、各色皮货、佛珠玛瑙等等。 牧民们甚少往那边走,一是捨不得砖茶,二则路途遥远,三就算真?的要去,也是秋末最后没上冻时,可眼下才秋初。 他们实在是有一腔感激无?法发泄。 不过这些姜青禾并不知道?,她早上起来头昏脑涨的,她发誓要戒酒。 带着蔓蔓回湾里上童学后,姜青禾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她莫名有种身上卸下半截担子的感觉 ,剩下的却紧紧压在她身上。 忙碌换皮子的日子里,她的脑中一直绷着一根弦,又像是独自走过窄小的桥,不能回头,只能往前一直走。 虽说成功地将皮子给换掉了,可还有羊,只差那么一会?儿功夫了,还有关于半应承下大?当家的要求。 她揉着沉重而疼痛的脑袋,要不是这几天?铺子託付给师姨照看,她完全没有办法腾出手来。 人总是忙不完的,等秋收过后,大?雪封路时,就能彻底歇会?儿了,她每一天?夜里腿疼背疼时,记帐时脑子两边都在突突地跳,身体叫嚣着想着要休息。 可惜她累的时候只能躺会?儿,也没有徐祯给她揉腿,端洗脚水泡脚了。 姜青禾楞楞地坐在屋里好久,她努力调整好状态,至少她眼下没办法歇。 最后她去衙门的工房,问关于油布大?伞的事?情。 工房小吏说:「这个?俺们做不出来。」 「那我想去我男人那问问能去不?在三里桥的工房那,」姜青禾问道?。 小吏抬头瞅她,瞟了眼她的花布头巾,饶有兴致地说:「你男人叫啥?」 「他姓徐。」 「哦,那徐把式阿,」小吏闻言笑道?,「做活做的很不错,他走的那五日,俺们管事?老?念叨他。」 「不过眼下估摸着有点悬,他那忙着造扇车,腾不出人手来,你拿着去问了,也是没法子的,」小吏也好心,「你把这纸样搁在俺这先,等俺给你问问管事?的,有消息叫人去支会?你声。你刚说你铺子在哪开的?」 「就正东路那的双喜铺子,」姜青禾拉下点头巾回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1页 「二喜铺子是不?」小吏语气略带点惊喜,「你就是开那喜铺的东家啊。」 姜青禾有点受宠若惊,她这个?铺子误打误撞开到如今,虽说在乡下有了不少名气,可在镇上,多少家喜铺店子,光凭她的本事?,还难以跟老?牌铺子扯得上名号。 也许她时常摆摊的缘故,也有一部分人识得,不过知名度还是一般,她铺子的受众就是扎根在村里的贫苦人民。 镇上穷人买得多,稍富的又嫌她铺子里的东西?不够好,更富的她没见过。 所?以对小吏能认识她开的铺子,她还是相当惊讶的。 「你可能不晓得俺,俺可认得你的铺子嘞,好些人都晓得,」小吏笑说,左右现在也闲,扯点闲传没人管。 小吏家里有个?专门做西?客的娘姨,老?是说起这铺子,连带着周围干这营生的都晓得了。 「她们说你这铺子开得巧,啥样都盘算到了,有个?师家能算日子又便宜,顶顶方便,还有那谷物齐全,东西?便宜,买红纸还搭浆煳,她们宁愿走远路些,都到你那去买。」 姜青禾内心波动,神情都掩在头巾下,仔细听他继续说,「只是一点不好。」 「哪一点不好?」她追问,说实话?她最近真?的无?暇顾及太多铺子的事?情,虽说採买了不少东西?,可到底独木难支,虽有师姨帮衬,但还算不上真?正的营生。 「你们都有那啥走村办喜事?的,咋就没想着往镇上也来呢,镇上那九条巷、八独街里,都是租不起麻衣铺里东西?,又想着办亲事?的,」小吏说道?,此时有人从外头进来,他便不再说话?,转而道?:「嫂子你先回去吧,到时候有了消息,俺支会?你声。」 姜青禾点头告辞,走在路上时她满脑子都是小吏的话?,说实话?她有点迷茫了。 是啊,迷茫。 这么多个?月来,她先是开铺子办喜事?走村等等,又兼顾着草场歇家的活计,两头忙碌奔波,她真?的全盘做好了吗? 答案是没有,忙起草场的事?,有时铺子就无?法顾及,忙起铺子,草场那边也就放任不管了,甚至大?伙走村,她也有段时日没有详细过问了,更何况家里事?家外事?都得操心。 她能做镇上的生意吗,她不知道?。 姜青禾此时有点想徐祯了,不,应当说是很想。 走在路上,寒风吹过姜青禾的脸颊,头巾乱飞,姜青禾忽然觉得很累,从骨子里的累。 她很累啊。 耳边传来各种叫卖声,有人挑着担子卖沙枣,新打的红艷艷的枣子,她叫住小贩,买了一大?碗,兜在麻纸包里。 她咬了口,很甜,特别甜。 突然的,她想起上一年秋天?,湾里沙枣树成熟的时候,四婆打了熟透的沙枣,切成碎丁揉在玉米面里,蒸出来的沙枣糕,有股枣糕没有的香味。 她顿足,想起自己有多久没去主动看望四婆了呢,她想不清了,连宋大?花、虎妮、土长等人,要不是偶尔能碰上,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难以见上一次面。 大?家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很难凑到一块去了,忙着这忙着那,从前还能隔三差五一起吃个?饭,如今也少了,或者说没有。 真?的太忙了,有做不完的活。 姜青禾啃着沙枣,她脑子彻底放空,不再去听别人说的话?对她有没有用,周边的路该怎么走,这些沿街的铺子卖的是什么。 她就只管走,甚至还买了块沙枣糕,太甜了。 在这个?四处拐弯的路口,她停了好一会?儿。 最后早早地回到春山湾,田地里有人在忙碌,她穿过一片片油菜田,绕过甜菜地,走过宋大?花家无?人的房子。 从旱柳林穿过,她站在四婆家的门前,手里提着一包沙枣没进去。 四婆正从屋子里拿麸子餵鸡,她转身看见姜青禾,没有问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 她只是拉开门,慈祥地说:「回来了啊。」 对啊,回到家里来了。 第103章 不要回头 「苗苗阿, 沙枣饼先吃口?不,」四婆掀开锅盖,用木铲子铲下贴在锅边的沙枣饼,薄薄干脆一个, 上头扎了小孔, 掰开里头有一层沙枣馅。 姜青禾正从一团棉花里, 挑出棉花籽放桌上,她拍了拍手,打水洗了洗接过。这饼不软,要么啃要么掰成小块塞嘴里,很干却有股浓厚的枣味。 姜青禾嚼着饼问, 「婆你咋想着做这个了?」 这沙枣饼烤得挺费功夫,沙枣得晒干, 蒸熟才能捣成馅, 有的则不蒸磨成沙枣面, 掺在玉米面里放酵子做成面团, 抹馅小火烘烤。 四婆递给她一碗捣好的罐罐茶, 她扶着桌子边缘坐下来,掰开棉花的棉铃说:「老头子还搁山上, 光伺候那羊了。前些日子回?来一趟, 俺瞅着他黑干憔瘦的, 琢磨着做点干粮, 叫虎妮抽个空给他送去?。」 她一点点挑棉花籽, 四婆并?没有抬头,她说话慢而缓, 「你和虎妮、大花都忙,东头忙完忙西头, 一睁眼就有做不完的活。地里、家里,还有其他揽的活。」 「大花说,苦点累点,也?能早点攒下份钱,秋收完造个大屋子,虎妮也?老是?忙染坊的事情,她一个人当三人用,总说趁年轻多干些,叫小草也?过得体面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2页 四婆都理解,只轻轻嘆口?气,「闺女阿,往外走经了个世面是?好事,只是?俺们湾里也?有句古话,叫日子长着个树叶子。」 「啥意思,时间还长着嘞,驴子拉磨天天转也?嫌累,一给套上那绳就往后?头躲,更甭说人了。」 「你得晓得这话,日月常常在,何必把人忙坏。」 姜青禾嘴里还留有砖茶的苦味,她刚才不觉得苦,一口?气喝了大半,现在却?觉得苦味涌上来,苦得让人想?掉泪花子。 其实她到四婆这,压根没提过这些事,她没办法开口?,她没办法跟老人诉苦。 可四婆哪能不明白呢,平常忙得连个影都见不着的人,突然晌午边过来,哪能没啥事。 只是?她老了,帮不上忙了。 四婆笑得那样慈祥,窗外的光打在她苍老的脸上,她说:「累了就歇会儿,婆给你炖碗鸡汤补补。」 姜青禾此时要还是?小孩,她会蹲下来,将脑袋搁在四婆的膝盖上,可她不是?。她只能动了动僵硬的肩膀,佯笑道:「婆你捨得杀哪只鸡?」 毕竟四婆家很少杀鸡,宁愿杀鸭子都不捨得杀鸡,她的鸡都是?她一点点从小鸡养到又肥又大。最大的养了四五年,连蛋不怎么下了,也?捨不得杀。 「由你挑,」四婆也?笑。 姜青禾当然没要四婆杀鸡,但是?四婆坚持给她煮了一碗荷包鸡蛋。挑了鸡蛋里最好的三个,打进沸水里,等它变白边缘凝固,毫不心软地撒下一大勺的红糖。 在四婆的心里,除了鸡汤和肉以外,没有什么比鸡蛋还有糖水更补的,累了吃一碗荷包鸡蛋,再好好睡一觉,啥累都消了。 这一碗荷包鸡蛋,糖水齁甜,是?那种喝一口?煳嗓子眼的甜,可姜青禾一口?口?喝完了,连着那三个蛋。 晌午虎妮没有回?来,姜青禾准备陪陪四婆,帮她做些活,餵猪餵鸡挑棉籽,却?被她无情地赶了出去?。 「回?家去?,躺床上睡去?,」四婆拉着姜青禾的手送她出篱笆院子,反覆叮嘱,「啥也?别管了,你就睡吧,蔓蔓俺叫虎妮接了来这,今晚跟小草睡。」 「走吧,歇去?吧。」 姜青禾眼下整个脑子都是?木的,反应很迟缓,直到换了衣裳睡在穿上,她都没想?起?来,到底是?怎么跟四婆告别的。 她完全放下了所有的想?法,不去?想?铺子的以后?,不去?想?羊客来了之后?,她该如何才能以最好的价格卖出去?,不去?想?地里那么多的活,不去?想?蔓蔓夜里跟小草睡,会不会哭闹。 就这样放任自己,在这个阳光正好的午后?,本来应该奔波忙碌的时候,穿着舒适的睡衣,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睡大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了,之前每一天深夜睡下,眼睛困得睁不开,身?子却?醒了。闭着眼穿衣服起?早忙活,赶在出门前餵完牲畜,放好一日的饲料。 从早上起?就开始动脑,不停歇地记帐、分帐册、各家的钱数,更早之前还得每天夜里过目办喜事那每日的帐,一一清点钱数,安排明天的伙食。 上一年,她和徐祯会为?了赚到一两银子,而高兴地心颤,想?要好好庆祝。再往后?点,她会为?了拥有好多张皮子而欢唿,铭记收到一床羊绒毯子的感动。 再后?来,在逐渐拥有房子的路上,她觉得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而满足。尤其当她着手布置自己的新家,挖野花种下,采几朵槐花放在屋里,拥有一个大衣柜,抛开低矮逼仄的旧屋,屋子明亮干净又整洁时。 她那时多么雀跃,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在奔向更好的日子,从没那么畅快过。 后?面有了染坊,她逐渐见证湾里出现其他的色彩,带着大伙一起?编绳,赚了一大笔,湾里也?养上了猪崽。 照料小猪长大的日子是?很辛苦的,得打猪草,得一锅锅煮料,忙得身?上都是?一身?猪骚味,可始终觉得有满满的干劲。 走过了水稻差点绝收的日子,也?没有觉得日子昏暗,她记住的是?稻田昼夜的灯火,不停歇的每个人,庆幸水稻挽救得早,稻田养鸭从此走进了家家户户。 那时她想?的多么简单,步子不要迈得太大,稳扎稳打地走好每一步,钱可以一点点赚。 直到她成为?了草场的歇家。 她不再是?雀跃、高兴又或者?纯粹的快乐,她高兴掺杂着感动,感动又伴随着眼泪,眼泪让她没办法止步不前。 所以她尝试着大步往前走,她没有在这条陌生的路上跌跤。 姜青禾想?,她遇见了那么多好的人。 所以顺利开起?了铺子,带着大家一起?赚钱,继而有了个走村办亲事的队伍,她当时高兴吗,也?许吧,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压力。 她很多次彷徨,也?害怕过,深夜里默默崩溃重塑,但她不敢退缩,也?不能退缩,她告诉自己,往前走,一直走。 轰轰烈烈地开展草场建设,请羊把式给羊治病,分病羊和好羊,新建羊圈、种地、种草、开路,熟皮子。 在此期间创办童学,被责问过,也?被触动过,最终顺顺利利地办了下去?。 姜青禾想?着这一路走来,除了从无到有,一点点建设的满足感充盈内心。但她其实偷偷流泪比开怀大笑的次数要多得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3页 她已经不会为?了赚到一两银子而高兴了,因为?哪怕不曾细数,每天从她手上流走的钱数也?超过一两,铺子一个月刨除七七八八,最少也?有三四两的赚头。 那时因为?捉襟见肘要向土长、虎妮和大花借钱,而现在她都能还得上租姚叔铺子的欠款了。 还有皮子和羊,当时她多么想?拥有,得到后?的那种快乐,羊皮袄子穿在身?上的温暖,至今无法忘记。可是?如今,她收到皮子后?也?许会短暂地开心,但再也?不会像当时那样了。 再说回?羊,曾经的她天真地想?要成为?一个羊大户,坐拥数百头羊,然后?有挤不完的羊奶,做成很多的奶制品。 春秋剪羊毛,羊毛染色织成一件又一件漂亮的毛衣,做成毡子,毯子,她想?拥有一张漂亮的地毯,难打理也?没有关系。铺在地上,装饰她的屋子。 冬天就宰几头羊,将羊肉冻起?来,隔三差五吃一顿羊肉涮锅子,或是?熬羊肉汤,水煮羊肉配野韭菜花酱。 然后?领着羊群在草原、山坡上放牧,它们在旁边吃草,她就躺在草地上看?云吹风,享受着悠闲的时光,到点就数羊回?羊圈,日復一日。 可那都是?她幻想?的生活,自从她切实明白养羊的种种,她明白自己成为?不了羊大户,她只能僱人放牧。 她没办法给每一头羊剪蹄子,在合适的时候配种、接羔,要预防羊群不吃毒草,给它们打耳戳,天天清理羊圈的粪便,辨认每一种草等等。 很多东西在没有拥有之前,在漫长的等待后?,得到那一刻会让人激动,会让人颤抖。 可现在姜青禾拥有了很多她以前没有的东西,再次得到,她会笑,可不纯粹只是?笑。 以前会期待水稻、麦子的丰收,在种下油菜和甜菜时,想?着有吃不完的油和糖,会莫名觉得开心,也?期待棉花长成,冬天能有件温暖的棉衣。 她现在却?越来越累,也?越来越麻木。 可怎么会呢,她已经在逐渐接近她理想?中?的生活了。 只要往前走,她想?要的都会拥有。 姜青禾将头深深扎进被子里,她长长地嘆气。 说好的放下,可脑子里依旧思绪纷杂,压根没有办法睡着,她一把掀开被子起?来。 换上衣服出去?,她不知道要去?哪,开始毫无目的地乱走。 她走到了染坊,那高高的木架子上除了红布还有几块蓝布,今年种了蓝靛的人家高高兴兴到染坊,背着新割的蓝草换钱。 走出染坊的人一直在说,往常的日子哪有眼下好过,伺候几亩草都有不少钱可以拿。 不像以前蓝草成熟的季节里,不捨得花两个钱坐筏客子的羊皮筏子,赶着自家的牛车到镇上染坊去?,几大袋换十来个子,空着肚子回?来。 老汉捧着一吊钱说:「这日子可有盼头,明年再种上些红花。」 姜青禾默默听着,她想?要是?自己伺候了好几个月的蓝草,换到几十个钱的时候,她会像他们一样快乐,盘算着是?不是?割一点边角肉来,熬点油渣家里人一起?沾个荤腥。 以前她会,现在不会。 她绕开了染坊,一路往前,听见童学里的欢闹声,那样畅快的笑声。 她继续往前,在把式学堂那里停下,织布机的声音微弱,更多的是?朗朗读书声。 姜青禾走出了春山湾,站在茫茫的戈壁滩前驻足良久。 最后?她折返回?去?,她走在了湾里新砌的砖道上,平坦没有任何石头粒,不会扎进脚里硌得脚心疼。 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上,本该一路颠簸,可现在是?坦途。 没有人愿意走原先那样的老路。 姜青禾回?家去?了,她开始睡觉,在一切杂乱的念头出现又消失后?,她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晨光大亮,她仍觉得还在昨天。 可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她在纸上写下,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 第104章 重新出发 人?疲累时, 像一株经过烈日?暴晒、缺水的植物,蔫巴巴的,仿佛看不出它曾经生命力那样旺盛。 可只要来一场绵绵雨,它汲取了雨水后, 干瘪的绿叶会重新饱满, 根系更为牢固, 甚至可能会生出新的嫩芽。 姜青禾如此想,她想这个时,正拿着洒水壶给前院的柿子树浇水。 在?她不曾注意和放任的角落里,今年春天移栽的柿子树,在?这个水土并不算适宜的地方, 长得枝繁叶茂,一根根细细的枝干上垂下来橙红的柿子。 她知道, 今年的柿子很?涩口。 所以?这一茬的柿子会留在?树上, 让过冬前鸟雀啄食, 或跌落在?地上作为土壤的肥料。 秋天里时常有风, 吹得窗棂微微震响, 树叶上下摇摆。 姜青禾坐在?柿子树旁的鞦韆架上,不同?于窄小的木板吊两根结实的麻绳, 这个鞦韆架有棚顶, 鞦韆很?宽很?长, 有靠背, 有搭脚的地方。 只是不能摇得很?高, 可以?前后晃荡,像是蒙古族给婴儿做的童床, 脚一蹬,床就慢慢摇晃, 让孩子缓缓进入梦乡。 说来也可笑?,这个鞦韆做好?后,除了蔓蔓会爬上去睡觉外,她只坐过一次。 如今她摇晃着鞦韆,头往后仰,听柿子树上喜鹊喳喳的叫声,完全放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4页 她度过了一个无聊的上午,什么活都?没有做,秋天的日?头让人?懒洋洋。 这个上午她开始试着找小小的乐子,比如抓了一把麦子,洒在?砖砌成的小道上,观察几只啄食的麻雀,有一只胖得稀奇,扇翅膀总慢半拍。 她这时发现,门边的墙砖上,有蔓蔓稚嫩的涂鸦,小孩在?自己最高能够的地方,画了三个笑?脸。 」 下面一块砖,有个哭脸和不高兴的表情,蔓蔓打了个大大的叉。 姜青禾突然笑?出了声,仿佛都?能看见蔓蔓将眉头往中间挤,皱起小鼻子,然后指指自己说:「太丑了。」 又或者?故意用手指沾口水,在?眼睛下面划出两道,她会摊手,「小孩哭,羞羞脸,蔓蔓是大孩子,我才不要哭。」 她还发现,枣树挂的木牌背后有字,略带歪曲的字体,应该是徐祯带着蔓蔓写?的。 只有四个字,好?好?长大。 姜青禾有点恍神,她看了又看,后来绕到了她最常待的屋子里,只是她太忙了,已经有好?多日?子没来过了。 这间屋子她很?喜欢,採光好?,坐在?摇椅上能看见窗户外头,后院里的风景,还能从木栅栏那瞧到被拆分开的景致。 曾经她很?喜欢坐在?窗户边,靠窗的小圆桌上会放着一盘盘毛线,她坐在?软垫上,椅子很?舒服,脚搁在?脚踏上。然后对着光以?及山外吹来的风,细细钩织着一个绣球,幻想它出现在?新娘的手上。 那时不远处会有徐祯锯木头的声音,偶尔出现像是啄木鸟啄木的声音,那是他在?用钻子钻透木头。 等声音停了,过不了多久,他人?可能会出现在?窗户外头,跟她说今天做了哪些东西,偶尔带给她一个抽空做的木雕。一点都?不正经,有四仰八叉的猪,挠头的小人?,歪头抱爪的小狗,一看到就忍不住笑?。 他有时候也会走?进来,给她递上一碗茶或是热奶茶,拉她站起来,揽着她到外头走?一走?。 也有蔓蔓突然从窗户底下钻出来,故意从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张牙舞爪的。要是姜青禾假装被她吓到,她就会哈哈大笑?。 有时候会悄悄地过来,踮起脚在?窗台上放她摘的小花,春天有数不清的小花,她会蹲下来,挑选最好?看的。或许是几片不同?纹理的叶子,一小株的红串子、好?看的小石头,一颗来自砍下来松木上的松塔。 花朵和叶子被姜青禾夹在?册子里,要是此时翻看,还能嗅到当?时那馥郁的花香,其他被她放在?木盒里,好?好?珍藏着。 更多的是蔓蔓会从窗台上递进来吃的,煮好?的鸡蛋、一颗糖、一块糕,或者?是酸熘熘的杏子、半根黄瓜、山樱桃等等。 蔓蔓不怎么进门,她知道娘很?忙,进门会打扰到,所以?会悄悄地放东西。可她又怕娘不知道,让徐祯在?外面给她安了个小铃铛,她放好?后会摇一摇铃铛,让娘知道她来了。 仅仅是望着这个低矮的窗台,姜青禾涌现数不清的记忆,那些记忆让她生出久违的幸福感。 尤其在?最忙的时候,夜里要忙到很?晚,蔓蔓会趴在?另一边的小桌子上,徐祯坐在?她旁边,父女两一起写?写?画画。 那些胡乱涂鸦,看不清线条的画,徐祯一个个给定制了画框,挂满了整面墙,中间是徐祯写?的。 他写?的很?含蓄,只有几个字,禾苗茁壮。 徐祯不太会说情话,他一般都?是做得多,比如包揽家里的大事?小事?,洗衣做饭,记住她的生理期,知道她生产后时不时腰痛。会用装了热水的水壶包了厚实的布,塞在?她腰后,他还会按摩,很?认真地去学过好?几个月。 但是让他正经说句情话,他会支吾。所以?他写?也写?不出,只写?了盼望禾苗茁壮。 只是后来这间屋子更多出现的是帐册,是一张纸上列不完的算式,生疏地打着算盘,一本本小册子大册子,她努力记下有用的信息,也有她苦恼时揪着头髮,扯下来的缕缕髮丝。 渐渐的,她有了无法言说的压力,又忙草场的事?情,她有好?些日?子不曾来了。 姜青禾从窗户那边走?过,推开这扇门,她错愕地看见,窗户两边分挂着浅黄色的窗帘,圆桌上铺了浅浅的蓝布,布料很?厚重,垂坠感很?足,上头压着一个坐着举牌的小人?,木牌上写?着起来走?一走?。 反面是累了躺一躺。 原本摇椅是只有一层布垫着,如今椅背绑了软枕,椅子上放了毛茸茸的坐垫,连暖盆都?放备齐全了。 姜青禾坐在?摇椅上,无论?是软枕还是坐垫都?极其舒服。 她还在?屋子里发现了很?粗的蜡烛,点起来火光要亮很?多,而且没有难闻的气味。 有一把看起来很?好?用的剪刀,不那么宽大笨重,小巧,而且把手那里包了布,甚至很?多微小的东西。 姜青禾坐回到摇椅上,望着窗外,夏天盛开的鲜花如今都?凋零了,她闭上眼睛,眼角旁边有隐隐水渍。 怎么会麻木,会感受不到幸福呢,她光是坐在?这里,就感觉被数不清的爱意包围了。 人?在?奔波时,只顾着赶路,不再停留,也不愿意再瞟身边的景色一眼,因为眼里只有前方的道路,所以?疲累不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5页 但当?停下来,才会发现,走?得太快了,忽略了好?多好?多。 姜青禾坐在?摇椅上坐了很?久,她缓慢抚摸着厚重纹理分明的桌布。 她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这要是徐祯没走?时,她看见的话,她指定又要煞风景地问,藏了多少私房钱,才能置办起来的。 可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她恍惚了很?久。 直到后院的门口有人?在?叫她。 姜青禾恍惚中回神,她赶紧应了声,从台阶上跑下去,去打开后院的门。 门后是跑过来还在?喘气的赵观梅,她看见姜青禾后说:「蔓蔓说你昨晚没吃饭在?睡觉,她愁得很?,虎妮说你没事?,累了歇会儿。俺和毛杏一合计,想着来叫叫,晌午到童学吃吧。」 「去童学吃?」 姜青禾犹豫,她除了头几次,其他时候都?没有在?童学吃过。 她想了想说:「我要跟四婆说一声。」 「不用了,路上碰见虎妮,她也来叫你吃饭,俺跟她说过了,」赵观梅说完,伸手来拉她,「走?吧走?吧,大伙都?等你呢。」 姜青禾还从没有在?童学上课的时候进去后,昨天也只是在?旁边听了会儿孩子玩闹的声音。 说实话,她是有点忐忑的。 此时屋里的小娃已经排着队洗完了脏兮兮的小手,坐在?凳子上等着分饭,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又咯咯笑?开。 但他们很?敏锐地注意着外头的动静,所以?姜青禾一进去,屋里响起了喊声,「蔓蔓你娘来啦!」「俺知道,是姜姨!」 蔓蔓好?惊喜,她表达的方式是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紧紧挂在?姜青禾身上,然后骄傲又自豪地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娘!」 「我娘可厉害啦!真的真的很?厉害!」 旁边胖乎乎的小芽很?捧场,「俺知道,姨姨可以?叫老多人?高兴了,反正俺爹俺娘高兴呀」 「那俺也高兴呀。」 小毛吸熘着鼻涕说:「俺娘说,在?镇上开铺子,是人?稍子,顶了不起的。」 「比会翻猫儿跟头还厉害,」在?四岁的狗蛋心里,很?少有人?能比会翻跟头的还厉害的。 「俺知道,俺娘的活计是跟姨姨拿的,」年纪稍大点的小石嘿嘿乐,「俺娘老念叨了,每天数钱,一数就直乐呵。她乐呵,俺就有糖吃。」 「姨姨你好?看」「蔓蔓你能娘分给俺吗,」 蔓蔓很?大声并且直接地拒绝,「不能。」 她说:「你不是花,你不要想得太美?了!」 这些娃还很?小,四五岁左右,说不出太虚伪的话,他们稚嫩的声音表达着崇拜。 大人?的夸奖或许带了点恭维,并不算那么纯粹,可小孩子的夸赞,让姜青禾有了极大的满足感,生出点她真的很?厉害的感觉。 他们叽叽喳喳翻来覆去说着姜青禾的好?,有个娃问蔓蔓,「俺能抱你娘不?」 蔓蔓很?大方地说:「只能抱一下下。」 姜青禾配合蹲下来,矮矮瘦瘦的女娃扑进她怀里,小声地说:「姨姨,你多吃饭。」 蔓蔓听见了,她也很?严肃地认同?,「吃饭才能长个子。」 姜青禾笑?,她抱住蔓蔓,蔓蔓就亲亲她的脸。 晌午吃的是肉末蒸蛋,红豆饭和每人?三个肉丸子。 蔓蔓舔舔嘴巴,她找赵观梅要了一根筷子,童学里吃饭基本用勺子的。 姜青禾不明白她做什么,只见蔓蔓手攥着筷子,费劲地穿过肉丸子。 她不要姜青禾帮忙,自己用筷子串起了三颗肉丸子,然后她抱着筷子一端,将串好?的肉丸子递给姜青禾。 「娘,你吃,」蔓蔓说,她撇开眼,把肉串往姜青禾跟前递。她知道娘不高兴,别管她咋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她不高兴时想吃糖葫芦,吃了就会高兴了。可这里没有糖葫芦,她只能给娘串个肉葫芦了。 肉肉也好?吃的。 小草和小芽说:「俺的也给姨姨。」 二妞子和虎子则面面相觑,两人?早就啃完了。 姜青禾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哄着蔓蔓吃完了。 吃完饭后孩子们可以?从柜子里拿出积木来玩,姜青禾也陪他们一起搭,她随便搭点什么,他们都?夸她。 好?热情,完全跟不要钱的夸奖,把姜青禾说得都?要不好?意思?了。 之后她陪着蔓蔓玩盪鞦韆,在?孩子跑来跑去的欢唿声中,蔓蔓仰着头问她,「娘,你累了跟我说,我会逗你笑?的。」 「不要不说呀,我会担心的。」 蔓蔓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可她知道担心,她昨天吃好?吃的肉肉都?不高兴。 哎,娘真让人?操心。 姜青禾跟蔓蔓保证,「我以?后会跟你说的。」 原谅她只能做出如此干巴巴的保证。 蔓蔓在?要去睡觉前,她没说话,抱着姜青禾跟她道别,其他孩子也挥手。 而姜青禾走?出童学,她想,走?得太急,太想追求圆满,而其实小满胜万全啊。 那就走?得慢一点,走?得稳一点,重新出发吧。 第105章 奋斗不息 从童学出?来, 姜青禾碰上了养鸡的王婆,她正赶着一群小鸡仔从打谷场那边回来,大母鸡咕咕叫,小鸡仔低头东啄西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6页 这母鸡和鸡仔不同于姜青禾养的土鸡, 她养是从关中那边来的, 大伙叫关中鸡, 个子小矮胖,王婆那母鸡脖子偏长,尾羽上翘,走起路十分精神抖擞。 「王婶,咋秋天也孵小鸡仔了?」 姜青禾好奇, 她养土鸡的时?候,是去镇上买的, 那时?已经过了湾里春天母鸡趴窝的时?候, 各家都?把小鸡仔餵肥餵大了, 指望它们下更多的蛋, 没人愿意出?手?。 也就是养鸡时?才知道, 镇上很多养鸡户,只在春天菢鸡仔, 清明前后母鸡趴窝, 不再下蛋, 趴在稻草给做的窝里孵蛋, 二十来日小鸡仔便能破壳。 热天孵出?来的小鸡仔不容易夭折, 而换做秋天,在春山湾白天热, 夜里冷的要盖厚棉被的季节来说,孵出?来的小鸡很多养不活。 所以姜青禾才会奇怪。 王婆发出?嘚嘚的声赶着鸡, 让鸡到她放的鸡罩子里去,等鸡进笼后她才挺直身板。露在头巾外的脸满是笑意,「这不得说道说道你跌的露水豆豆儿了。」 山洼子里人管别人的恩惠,叫做跌露水豆豆儿。 姜青禾没懂,王婆手?搭在灰白的裙袱子上,一只手?指着那活蹦乱跳的小鸡仔说:「俺们这里养的鸡大多是关中鸡,母鸡个头小,生的蛋也小,没几两?肉。」 「俺往前就好养鸡,这鸡养的不得劲,咋餵都?餵不肥壮,趴窝日子太久了些。俺打听到西庄有种红鸡,体大、蛋大,从更远的上郡来的,一只种鸡得要五六十钱。」 王婆说起来仍想嘆气,「配种至少得两?只,想挑好蛋出?好鸡,那就更得不老少了。俺家没钱,孵的鸡换出?去也收不到几个麻钱。」 在七月之前,她依旧孵的关中鸡,按往常一样等鸡婆趴在灶膛洞里,提早塞好干草,等它菢小鸡,不再去想啥红鸡了。 可七月后,王婆笑道:「谁能想着,俺也能有拾跌果的一日。禾吶,要不是你牵头叫俺们编些东西,俺男人给童学做活,俺大儿进山伐木,二儿也趁农闲谋了个烧砖瓦的活计,俺这鸡真养不起来。」 一家子都?有赚钱来路,光王婆自己?起早贪黑编的草织品,小半月就有两?三百钱,她在家里放话?说要买鸡。 原先总跟她唱反调的媳妇子,也不拦着了,穷得吃黑面勒裤带子,还要上折腾下折腾,谁肯阿。 可眼?下一家子每日只要手?能动,就有钱拿,偶尔也吃上几口荤腥,日子不紧巴,索性也懒得拦了。 王婆就这样顺利地养上了心心念念的红鸡。 「从前不敢孵秋鸡娃子,关中鸡容易折,可换了这红鸡后,你瞅它,半点不怕冻,活的糙实得很。生的秋鸡娃子也是,只折了一只,其余连毛都?快长齐全了,还愁过不了冬。」 王婆真的开始自卖自夸,她将中指和大拇指捏住,比划出?一个圆来,「红鸡下的蛋个个都?有这么老大,不像关中鸡,蛋还没地上那小石子大。」 「大伙见了那蛋,」王婆清咳,挺直背嵴,「都?跟俺定明年的鸡仔,俺说要钱,他们也肯给,俺在家里算抬得起头了。」 姜青禾由衷高兴,切实发自肺腑地说:「那都?是婶你自个儿的本?事,养得好,寻常人养不出?你这个活泛的鸡来。」 王婆立马摇头,她拉住姜青禾的手?,皱巴巴的眼?皮下泛着光,大声地反驳,「俺的本?事俺清楚,按以前俺养出?再大的鸡来,他们也掏不出?几个钱来买。」 「为啥,大伙兜里没钱阿!」 「可今年为啥能掏钱了,那是腰包子鼓了。」 她在这片山洼子住了几十年,最穷的时?候遇到旱灾,河水断流,蝗虫把地上的粮食草叶全都?啃吃干净了,人吃个榆树皮都?要靠抢靠打。 最富的日子,按一年前的王婆说,狗屁有个富的苗头,能捨得吃碗全白面,不掺苞谷、高粱的再说。 对于富,她想的就是一个月能吃上一碗白米饭,猪油拌一拌,或者?有块猪油渣,有碗炖蛋。 可一年后,这个活了半百的婆子,陡然有了一陶罐满满当当的钱,除了猪油渣,她能在农忙喝上骨头汤,羊杂碎,养起了琢磨好几年的红鸡。今年家里还商量着,稻子收了,不再跟以前那般,全都?换出?去,留上一两?斗在家里,也吃上一口白米饭。 这换往前,得被人骂得失心疯了,掏食虫上身,日子不过了,要争这口吃的。 可如?今谝闲传时?,各家当家做主的女人变了个样。以前抠得要命,地里的稻子要是被鸟雀啄过,在那指天骂地,那遗落的稻子是夜里点着羊油灯,也得来摸拾一干二净的。 眼?下却说,是该留点稻子,磨了米,大冬天猫家里时?,也吃碗米汤。 全然忘了早先说过,窝家里又不干活,吃个二合子面馍馍顶天了,吃那么好作甚,肚子不空就成。 现在却改了口风,家里养了猪的要杀猪做过年猪,不杀猪的养着配种的,就说到他们那小半扇肉好过年。 再者?说今年收了油菜,不全抵给油坊了,她们也吃油炒菜,而不是羊油猪油擦个锅底。 以前没事做,地里活忙完,一群人坐大槐树底下,汉子妇人都?有。说这家生了娃,家里头娘连个红鸡蛋也不送,要不说那家的闺女长了张麻子脸,嫁不出?去,尽是编排人,嚼舌根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7页 反反覆覆,嚼到这个话?题已经?像烂腌菜生了白醭,不能吃了才狠心换掉,又换下一户人家,只要从大槐树底下路过就会被说,夫妻私房事更逃不开。 人人都?这样,你说他,他说你。不然还有啥可乐呵的,活在这山里,不是土就是草,还有没有尽头的活计,就这样日復一日的过完一辈子。 死了到了地底,能说的也只有东家长,西家短,别人家那点子破事。问?他们自己?的事,不知道,十来岁就吊在地里头了,绳子一头拴在地里,另一头系腰上,去不了远路。 但是如?今,要是阎王爷问?起,这群生活在山洼里,从没有开过眼?界的人会说得头头是道。 他们从把式学堂说起,在那学了养猪,咋治虫害,编绳,织布,地里刨食的人也能进学堂了,旁边还有娃在读书,只听着心里就熨帖得很。 仿佛自己?也明了点理,识得一二个字,不再张口闭口说别人家长短。好似骤然才得知,之前那样子碎嘴讨人嫌,有些之前日鬼捣棒的,嘴巴臭得跟旱厕般,眼?下再起句头,立马被别人说让她积点口德。 但其实,往常他们也是这么说过来的。 再得说到自己?身上的事,除了地里的庄稼活计,农历节气,也能有别的事可以值得说道了。 比如?王老爹,搁以前那就是把地里当自家的人,拉着头牛沉默地在地里和家里往返。 可如?今活得那叫个好,整天有带油水的饭菜吃,吹着活泼泼的唢吶,所见所闻都?能编本?书了。每日回来,哪怕晚了,都?有好些老人听他讲趣事,哪怕只有片刻,叫大伙这一日都?满足了,连夜里睡前也琢磨着,浑然忘了疲倦。 更别提那又瘦又黑,往前跟个刺头带着大伙闹的黑蛋,眼?下人黑是黑,可胖了不少,特有精气神。每日採买菜蔬,嘴巴学好了,见人就和气地笑,早前是孤儿寡母,啃黑面馍馍吃硌嗓子的黄米黏饭。 现在家里不说顿顿吃肉,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点荤腥,从被人可怜到被暗自艷羡。 王婆她说:「你让好些人,都?活得跟往前不同了。」 「闺女啊,你同俺走一段路吧,俺这些日子阿,日日想夜夜念。以前睡不着是愁,愁地里粮食,愁粪肥,愁家里几张嘴,又添了个口人,吃啥喝啥。」 王婆很坦然地说:「可现在俺不愁了,俺白天编着筐笑,一个筐两?个钱,俺编完就有钱,夜里想着湾里如?今的日子,更是没得说,梦里也笑。」 姜青禾不习惯开口打断别人,她静静地听王婆念叨,可心里阿,难以平静,像是冬天上冻的河水,等到暖和时?突然出?现一块块裂纹。 她帮王婆一起提鸡罩,走过了童学,走过了不远处曾经?的红花田,王婆眯着眼?说:「好些人明年要开荒田,种茜草、红花,蓝靛草,到时?候卖给染坊。」 走到了另一片空旷的土地,王婆说:「土长要在这里种果树,你那时?没来,大伙说每家掏点钱,给你家种三棵果树。」 「说小娃爱吃桃,种一颗桃树,水桃特好,甜津津水润润的。俺说种株山樱桃,山里的樱桃好吃,虎妮说你爱吃枣,就再种棵枣树。」 「大伙都?念着你呢。」 姜青禾阿了声,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给我的?」 「那还能给俺的啊,」王婆笑她。 「给我做啥啊,这一颗果树得七八十个钱,不值当,」姜青禾说到后头,她喃喃地说。 王婆不同意,「哪不值当了,除了土长,就你最值当了!不信俺吼一嗓子,你问?问?大伙。」 姜青禾不再吱声,她总对别人的好意略带惶恐,她并非惴惴不安,只是下意识认为不值得。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这片地,往湾里去了,小道上有人走动,不远处是一座座黄土黑砖瓦房。 院子里妇人撒谷子餵鸡,老汉牵着一头山羊从跟前走过,五月养的肥鸭子嘎嘎一阵乱叫,有猪崽子跟着哼哼了几声。 路过的院子晒着蓬松的棉花,两?棵树上拉的麻绳挂了红布,大片瓦蓝的布,不深很好看?,更类似没有云时?天空的蓝。 十二三岁的男娃背着一篓柴火,手?里提着一捆草,跟身边同岁的娃说:「歇了上童学玩去,俺想玩那熘熘滑好一天了。」 「俺也是,快走。」 两?人相继打闹一蹦一跳往大道上走,隔了很远还能听见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姜青禾以前很喜欢念诗,尤其是那种生僻的,她念到过元代诗人写的一首诗。 黍稷秋收厚,桑麻春事好,妇随夫唱儿孙孝。线鸡长膘,绵羊下羔,丝茧成缲。 虽不甚贴合,她如?今也忘了好些字如?何写,可莫名能想起这句来。 明明她昨天也路过这里,却只匆匆瞟过,不曾留意,也从未有此?心境。 田家的乐趣不就外乎于此?吗。 她送了王婆到家,王婆塞给她一大筐的鸡蛋,个个圆滚滚的,比她家里的鸭蛋都?要大。 王婆不容她推拒,「你不收,俺也琢磨着送你家里去的,本?来得送你鸡的。可这鸡仔养养费劲,母鸡还得做种鸡,你就先吃些鸡蛋补补吧。」 「你比俺之前瞧着瘦了。」 姜青禾确实瘦了,瘦的不算明显,因为她本?来就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8页 最后她还是接过了那一篮子沉甸甸,足有二十来个鸡蛋的篮子。 然后她走在湾里,被不停地叫住,往常空着手?,她说不好拿大伙也算了。可如?今她拿着个篮子,但凡瞟到她的妇人,都?得进屋拿一把菜给她,要不是红辣子干、或是甜瓜干,再不济一两?个鸭蛋。 没拿新收的高粱,怕一斗太轻,两?斗压得人背疼。 姜青禾被一群妇人堵着,好些日子没咋见到她,有一堆的事要问?。 「青禾阿,俺家地里的高粱收了,高粱皮俺也晒了,你这还收不?」胖婶搓着手?问?她。 李婶也急急地说:「之前你说,收了羊毛教?俺们打毛线,织秋衣毛衣,打毛鞋的,还做数不?」 「是啊,还有那棉花,俺们按教?的纺好了线,只差织布了,织成的布你这收不,俺们不穿那老些衣裳。」 …… 姜青禾挨个听完了这一个个问?题,昨天还郁郁不乐,麻木不振,只差觉得人生没了斗志。 要是别人问?她啥,她脑子都?跟生了锈一样不能转动。 可眼?下她仿佛积蓄了数不清的力气,让她头脑清醒,不急不缓地回答所有问?题。 「高粱叶收的,除了高粱叶外,高粱杆,还有过些日子要收的苞米皮也是得收的,」姜青禾放下将她手?勒到起红痕的篮子,面对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她缓了口气继续说:「只收晒干的,有霉点子的破裂的都?不收。」 「还有会编炕席的婶子,可以跟我说声,我要几个人来编,最好拿之前编过的蓆子来。」 姜青禾关于这的知识储备没落下过,她收高粱杆染红编炕席,炕席在贺旗镇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很多讲究一些的人家,在成婚时?会准备两?领炕席,铺在新房的炕上,这种叫对席,成双成对的总吉利一些。 基本?上大多数的炕席都?是用高粱杆编的。 之前高粱没成熟姜青禾也没法子,只是如?今高粱成熟,那她在这个丰收的季节得储备足够多的炕席。 她手?上有小鱼走村时?给记的各村庄稼以及其他种种,她都?很熟了,所以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我要收很多很多高粱叶和高粱杆,按一捆五十根高粱杆算是五个钱,高粱叶一百张算五个钱。」 这个定价是合理的,定的太高她得倒贴钱。 不等这十来个女人欢唿,她立马接上,「所以要是趁着这几天,地里稻子啥还没收的时?候。可以叫家里的叔、爷,去外面村子里收高粱叶和高粱杆。」 「离我们这近的,下湾村和西口村种了很多的高粱,上林那里不用去了,他们不咋种这玩意,要是有结伴的话?,可以往更远一点的毛家庄那去,他们的高粱是最多的。」 姜青禾等她们议论完接着说:「还有羊毛,今年剪秋毛的时?候还没有到,我已经?定好了,怎么织,等羊毛收好,到时?候麻烦各位婶子给搓成羊毛线,到时?候再教?。」 「织布不要急,我明天会先去衙门工房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再运两?架织布机过来,到时?候会放在染坊那里,再试试请镇上织工过来,棉花会按镇上现在的价来收,我们这种笨花不如?西城域的长绒棉,价格比羊毛要高些,一斤大概是二十五个钱。」 「棉花咋收到时?候会说,只是今天刚好碰见,也得跟婶子们说声,往后,」姜青禾顿了顿,「钱数不用卖出?去再给,往后收到我手?里,立即当面点清。」 姜青禾第一次知道,十来个女人能爆发如?此?大的欢唿声,惊的鸡窝里的鸡乱飞,抖落绒毛,鸭子嘎嘎叫得更响。 她们奔走相告这个好消息,在这个夕阳如?约到来的傍晚,春山湾热闹极了,鸡鸭同跳,三五人成群议论纷纷。 而姜青禾提着满满当当的篮子,实在重?,可她脚步生风。 去它的麻木,去它的萎靡不振。 她就应该奋斗不息,让自己?,让大家走在康庄大道上。 第106章 野菌子火锅 彻底抛下让人萎靡不振的情绪后, 姜青禾哄蔓蔓睡着,干完家里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活,点灯熬油大半晚才睡下。 第二日早间,她出现在铺子门口。 比她早来趴在摊子桌上的师姨, 拢拢自己的羊皮袄子, 她伸手打了个哈欠, 瞭然地说:「前头就跟你讲,叫你在家里供奉个家神,保你家财兴旺,诸事顺利,不?烦忧。」 「供座小神又不?亏, 要是?以后你家蔓蔓长?大,要嫁人?了还?能跟女神, 就是把小神带到男方那家里。」 姜青禾无言, 干阴阳行当?的, 老爱劝说别人?信奉点啥, 不?是?观世人?, 就是?掌世佛,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毛鬼神。 「师姨, 你昨日又去帮人?看鬼神了?」姜青禾侧身问她, 伸手去开门。 师姨并非日日都?坐摊的, 有时?会被请去看相?, 有人?家要请毛鬼神, 也会请她。 「可不?是?,俺赚这点银子容易嘛, 也就够打壶好浑酒,配盘羊血旺子, 」师姨挨在椅背上,重重打了个哈欠,她想还?是?得温壶酒喝喝才精神。 两人?谈话间,隔壁点心铺的店家三娘探出头来喊,「青禾,昨儿个有小吏来寻,喊你今儿个去趟衙门,犯啥事惹官司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9页 「哪啊,我男人?在衙门工房那做事,寻人?打听消息,三姐可谢过你了,」姜青禾忙道,她嘆气,要是?再晚来几?日,指不?定传成啥样?呢。 三娘哦了声,悻悻然地回?铺子里了。 姜青禾开了铺子,理清了师姨写在纸上东一笔,西一笔的帐。左右也没人?来,她想先去衙门问问,师姨手撑着脑袋点头,「去吧,去吧,叫你早点招个帐房来,俺还?能帮你掌掌眼,师家又不?是?白叫的。」 姜青禾难道不?想招个帐房,还?不?是?找不?到人?,难啊,只能叫师姨这个半吊子的先给抵抵了。 想着这事,她到了工房,里头还?是?这个两颊有痣的小吏坐班。 小吏招招手说:「昨儿个咋没开铺子,俺问过管事了,管事说上半晌有功夫,能听你说说,诺,就在那帘子后头,再开扇门的屋子里。 」 姜青禾谢过他,又给人?塞了几?个鸡蛋,「劳恁跑腿了。」 小吏乐呵呵地收起来说:「不?妨事不?妨事,赶紧进去吧,管事在那等着哩。」 管工房的管事细细打量了她下,忽地笑了,「坐吧,徐祯老念叨你。」 「管事你可别说笑,他一门心思只管为?工房做活,哪有心思念叨我,」姜青禾想也没想立即道。 管事听她这么说,哈哈大笑,边笑边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个布包,推给她,「这是?他托俺捎给你的,回?家看去吧,保管是?好东西。」 姜青禾按捺住好奇,听管事继续道:「你上回?说的那油布大伞,俺也问过小徐,见过详细图样?了。你这边要得赶,桐油俺们这有,油毡大布麻烦了些,要价也高?,一把六十个钱你觉着呢?」 「管事,这个钱我明白是?实价了,我肯定不?会再杀价,说要三十把也会先付半数的钱,不?让大伙白做工。只是?他们驼队实在要得急,半个月能做好不??最迟二十日,」姜青禾回?他。 其实距离驼队离开草场大概是?一个月上下,但谁说得准,要是?卡着这个时?间没做好,不?是?又得等。 「你这活俺原来是?不?想接的,不?是?没赚头,」管事也如实说,「俺们这实在忙得很,扇车、织布机都?得忙着做,分发给底下村落。可你男人?做活实在卖力,俺问过他,他说白天做扇车,夜里锯木头做油伞,指定不?耽误活计,央俺应下。」 「俺这个人?心软阿,想想也答应了,到时?候插缝似的做些吧。」 姜青禾闻言轻嘆口气,她问,「工房那做活能去瞅眼不??」 「眼下忙,你去瞅眼也看不?了啥,你要是?有啥东西要捎的,俺能给你捎点去。等转到衙门这工房,歇晌时?俺可以让他回?去,」管事摇摇头,态度很明确地跟她解释。 姜青禾有点失望,她努力打起精神问,「那工房忙的话,要不?要解匠,不?常在这里待,就忙这阵子的。不?说木活做的有多好,但锯成板材很老手了。」 解匠不?是?木匠,是?专门把木头锯成各式板子,比如宽木板、长?木棍等等的把式。 姜青禾并非突然询问,早在她有了来工房问的念头时?,她就去问过三德叔,身为?造屋的粗木匠,手下跟的徒弟能锯板材,做榫卯是?第一样?。 管事又大笑,「你跟徐祯果然是?辫辫儿夫妻,他昨日才跟俺说过,说你们那叫啥,春山,」 「春山湾…」 「哎,这个春山湾有不?少的把式,叫俺能不?能让他们来做点活计,俺说成啊,没成想,你就说了,也成你回?去问问,一日三十个钱,吃住都?给包了,愿不?愿意来做。」 姜青禾立即点头,「三十个钱成的,十个人?明天过来成不??」 「行啊,来呗,俺这里的活实在多。」 管事说完,见她还?没动静,又问,「咋还?有事?」 「想问问,还?有织布机和纺车不?,我可以掏钱买,实在是?太?少了些,我们湾里有不?少棉,照这样?织布实在慢了些,怕是?到年关也织不?完,」姜青禾坦然地说。 「要多少?」 「再加两架织布机,五架纺车成不??」 管事摆手,「两架织布机还?有的,只纺车不?成,最多能匀给你两架,再多真没了,底下种棉的几?个大村都?没给嘞。」 姜青禾也同意了,管事问她要不?要捎东西,她沉思了会儿后摇摇头,之前该带的都?备齐全了。 她说:「帮我跟他捎句话,就说一切都?好,叫他也顾着自己的身子。」 之后她抱着沉甸甸的一包东西出门了。 她抱了一路抱回?到铺子里,上了楼梯在二楼简单扫过的屋子里,有一张简易小床那里拆开的。 姜青禾先在一堆东西里翻找,有没有信件,压在最下面,她立即拿出来展开。 信上写:在这里吃住都?好,家里不?要太?过操劳 ,农忙找人?帮忙。怕你硬撑着,累了也不?说,支了帐,跟管事的换了点东西,好好给你补补。 秋收后回?来一趟,勿念,我也害怕打喷嚏。 姜青禾看了好几?遍,轻笑出声,默默在心里念了好几?遍徐祯的名?字才作罢。 开始拆东西,有一小包茶叶,徐祯裁了一张小纸,夹在绳子里,上写松潘茶。味道不?同于砖茶,有很浓重的苦香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0页 叠在这袋茶叶上头的是?更大一包的红茶,来自西南,徐祯上头写的是?,这些茶叶卖相?不?好,是?边角料,但熬茶很香,可以熬点奶茶跟蔓蔓一起喝。 一小罐槐花蜜,两根大蜡烛,一大包干枸杞,最后是?好几?包很厚实的各色干菌子。 在今年秋时?没下雨,长?不?出蘑菇的一年里,徐祯给捎来了西南的菌子,有三四株干松茸、还?有松乳菇、羊肚菌、鸡枞,这些都?不?多,最多的是?一大包野菌子,徐祯说不?知道叫啥名?字,只知道无毒,他尝过了。 姜青禾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徐祯到底是?怎么跟人?家换的,有没有吃苦头。笑着就沉默了,一点点收好这堆东西,拿出一包菌子给了师姨。 这整个下午,明明有不?少人?进铺子,姜青禾也很热情地招待,可只要闲下来,她就在发呆,时?不?时?瞟眼布袋子。 这种状态持续到她接蔓蔓回?家。 蔓蔓拿着蜂蜜说:「爹给的,爹回?来了吗?回?来怎么不?来看我?」 她哼了声,刚才一路叽叽喳喳,现在却抱着蜂蜜不?想说话。 「还?没回?呢,爹忙着呢,他晚点就回?了,」姜青禾清洗着菌子,她见蔓蔓不?动,就指派点活,「你再去跟婆婆说声,让她晚上到我们这来吃。」 其实不?管是?宋大花还?是?虎妮,她都?说过了,只不?过是?想让蔓蔓有点事做。 「噢,我啥时?候才能去找爹阿?」蔓蔓难得没有领了活欢天喜地跑出去,而是?蹲下来蹭了蹭姜青禾的胳膊。 「很快,很快了,」姜青禾这样?回?她,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很快到底是?多久。 蔓蔓不?说话了,她拨着菌子,然后又站起来跑出去,只留下一句,「我去叫四婆了。」 而姜青禾则又把上一年的土暖锅拿出来,舀了水淘洗干净。她洗锅的时?候,大锅里炖的鸡汤已经咕嘟咕嘟沸腾,白气直冒。 她切好了菌子,那包最多的野生菌,等着鸡肉煮熟煮软,放红枣、枸杞,再下菌子煮一锅野生菌火锅。 姜青禾只吃过两次,但那土鸡炖汤外加菌子的鲜美,那滋味只要一想起来,舌头好似已经尝到了,开始分泌口水。 前些日子忙,吃食也简便,懒得折腾新花样?,都?是?馍馍、饼子配汤,再炒一个菜,或者?来点肉,她和蔓蔓也就对付过去了。 少有三家在一起吃饭了,姜青禾有点伤感,但下一刻她就想翻白眼。 整天在外头跑,彻底黑成炭的宋大花乐颠颠跑进来,手里提这个食盒,大嗓门道:「禾吶,你说巧不?巧,俺们今天给大户家办喜事来着,好酒好菜吃不?完,俺给搂了些来。 正想着晚上大伙一起吃点,你这就给炖上了,哎呦,这啥味,香死个人?了,比大户那的蹄髈还?香嘞。趁她们都?没来,叫俺先尝一口。」 她如今说话越发爽利,外头种种磨鍊让宋大花除了黑瘦以外,也有了点铁娘子的意味,一个瞪眼就能让人?打憷。 只是?回?了春山湾,她也横不?起来,只这话多得跟刚会发声的鸭子一般,让人?直想捂耳朵。 「叫你个大忙人?先尝,瞧你咋又黑了,」姜青禾给她先盛了一碗汤,瞅她这副模样?,也无奈摇头,别的办喜事的出去几?个月都?胖了,只有宋大花这操心那操心,更瘦了些。 「黑就黑点吧,钱搂到自家来就成了,你才忙,这头那头没得歇,趁没人?,这两块叫啥,蒸羊羔肉的给你吃,」宋大花唿唿喝完大半碗汤,她打开食盒取出一口碗,得意地说,「大伙都?想抢这肉,没抢过俺。」 这羊羔肉是?加了面和大料,用肉特别嫩的小羊羔蒸熟的,过油放葱,嫩得一撕就掰下来一大块肉,脱离骨头。 当?时?扫桌还?剩两块,宋大花立时?就端盘子了,她才不?管啥里子面子,磕不?磕碜,都?没吃饱重要。 「你快吃,可补了,只有两块,你都?吃了吧,」宋大花把肉塞到她手上,一定要她吃。 姜青禾头一回?知道原来羊肉蒸熟,比大料炖的都?要好吃数倍,可能也不?是?蒸熟的羊肉特别好,是?这份心意。 宋大花还?在往外拿饭菜,一大碗红烧猪肋排、烩丸子、红油肚丝、半只酥鸡,她一边拿一边说自己是?如何靠着手疾眼快抢到的。 她跟姜青禾说了一遍不?算完,在冒着热气,底下搁着炭火的暖炉前,还?有四婆和虎妮以及几?个孩子当?听众时?,她一边喝着汤,一边撸起袖子给大伙表演,她到底是?怎么趴在桌子上,两根手指死死夹住盘子,拿到那半盘酥鸡的。 宋大花很自豪地说:「赵婶都?没抢过俺!」 「听,俺娘又搁那吹牛嘞,」二妞子小声说。 蔓蔓想晃脚,她压根没听到二妞子说话,这汤可太?好喝了,好喝到她完全没法跟别人?说话。 在宋大花卖力的动作下,这个平日冷冷清清的小院又变得十分热闹。 她们是?在柿子树下吃的锅子,哪怕有秋风卷过,可炉子热腾腾的,一点也不?觉得冷。 吃到后头又添了件笑料,有颗柿子熟了,正好掉在小虎伸手去舀汤的碗里,嘣的一声,烂成了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1页 蔓蔓拍手,她说:「哦呦,好准头。」 她玩弹弓时?,别人?弹中东西时?,毛杏就会说一句,好准头,她也这样?夸柿子。 搞得大伙笑个没完,四婆还?揽着她笑,闹到很晚才歇。 而她们结束这热闹的一日歇下后,漫长?的黑夜里,将近黎明,春山湾一群人?在冷气里,裹上羊皮袄子,牵着牛拉着车出去收高?粱叶和高?粱杆。 距离他们出去不?远处的草原上,去往边集的牧民戴着蒙古帽,带着好几?车沉甸甸的过冬物资回?到草场。 公鸡开始鸣叫,雾气中万物渐渐甦醒,等日头出来,又是?一派生机勃勃。 第107章 双向奔赴 春山湾走出去一批人, 在即将秋收前。 这放往前,一家人巴着这片地想要混口饭吃时,是没法?子同意的。 可这会儿挨门邻里说他们挣活计去了,言语中不乏艷羡。 一群以三德叔为首的汉子, 挑了件最体面?的羊皮袄子, 背着木头箱子, 装好大锯、斧头、刨子等,甚至还专门带上了三脚马架出门。 他们这群人?还从来没来过衙门,唯一见?过的官是来村里丈量开荒后田地?的小吏,那时见?了也是躲得?远远的,怕触了霉头惹官司。 更甭提来衙门做活, 此时不免心里惴惴不安,有些更是两股颤颤, 要不是管事看上去面?相和气, 只怕撒腿就跑。 如?此分坐两车的山洼子里人?, 在去往三里桥工房的路上, 大冷天的羊皮袄子里头浸出一层汗, 各自靠着心里才不着慌。 连三德叔这样走南闯北的老把式,也有些跟鹌鹑似的, 管事不跟他搭话?, 那决计是不开口, 说多错多。 连车到了, 也不敢进?门, 一群人?斜背着厚重的木头箱子,半弓着背, 眼?神也不敢乱瞟。 徐祯就是在这样的鸟雀无声中出来接他们的,管事背着手?走上前说:「徐祯, 这你老乡,交给你管了。」 等管事走了,三德叔忍不住说:「徐祯,来扶俺一把,哎呀不服老可不成喽。」 徐祯忙走几步来扶他,其余神经紧绷着的大伙才放松下来。 「徐哥,这里头日子好混不,」二头凑上来问,四虎说:「指定?好混,没听那管事说,叫俺们交给徐祯管了。」 「那老徐你可以啊,大小也算是个官头了,」鼠子上前一下搂住徐祯的肩膀,大笑道。 三德叔瞪他们这群没正形的,然后对徐祯说:「包袱放哪?俺们得?把东西给放了先,青禾还托俺们捎了点东西给你,怕你在这吃不好睡不好的。」 「俺瞧过了,你小子好福气阿,嫂子给你带了麻福糕,刚收的蓖麻子磨的,香得?人?都走不到道,」最小的六子说,不时吸熘下口水。 大山抢着插嘴道:「还有那蒸饺儿,羊肉馅的,俺可替你看得?好好的,半个没尝。」 「别提了,一大袋吃食,俺没尝阿,就瞟了眼?,啥能放的蒸饼、油饼子、油条子,还有酸菜丝、芥菜疙瘩,那老些了,生怕你饿着是不。」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徐祯半句也插不上,终于等他们说够了,能轮得?上他说话?,他只问了最关心的,「地?里开割了没?我家收了不?」 这些吃食阿,他听了也跟吃到嘴里一般,热腾腾在心里,可他急着要问地?里的农活,不是怕耽误秋收,而?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帮着一起收。 「还没呢,时令没到,收了怕坏收成。」 徐祯小小的失望,接过那一大袋的包裹,不敢想这里头全是吃食,甚至连信上只说,麻福糕是四婆做给他吃的,油饼虎妮炸的,一大包油条子(麻花)是宋大花从席面?上拿的,紧着他吃些… 让他吃点带油水的,不要贪活干。 他将信封收进?怀里,东西拎在手?上,带着大伙一起进?了工房。 里面?正在锯木头的人?听着吵闹的动静,正想骂一句,结果瞅见?徐祯进?来,下意识带上了笑,「徐哥,这是你老乡啊,你老乡就是俺老乡,哎呀各位哥,你们先坐着歇会儿,俺去给你们搬几个木桩子。」 他说完赶紧跑远了,其他一些人?也停下手?里的活,客气地?上来寒暄。问三德叔他们渴不渴,要喝点水不,累不累,饿了不,灶房眼?下正烧着东西嘞,有热心肠的还分了干粮给他们。 闹得?原先揣测工房做活的人?鼻孔朝天的六子,都不好意思低下头,事后跟徐祯说:「哥,这里做活的人?可真好啊,待人?咋这殷勤。」 徐祯笑笑,那是如?今他在工房混出了点名堂啊。 早前他在这,说啥见?解也没人?听,当面?呛他,说他岁数小别想着压过老把式,说他是「嘴上说的把式好,车子净往崖弯里跑。」 意思骂他,只有这张嘴说得?好听,压根没啥真本事,虚得?跟个纸煳篓子似的,一捅就破。 好些人?都藏着坏水,巴不得?让他赶紧捲铺盖滚蛋,一个小把式做啥来了几日,就升了头,领着大伙组装织布机,没人?肯服。 徐祯真的太年轻了,在这一众普遍四五十岁和头髮斑白的老人?里,他就像是冬天镇上暖房里栽出来的葱秧子那样稀罕。 但是并非人?人?爱吃葱,有的更看不惯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2页 所?以他被人?排挤,吃饭也不吃上口热乎的,喝的只有冷水。明明是十来个人?一队做织布机,到后头都是他一个人?做活。 徐祯性子好,不恼也不气,他默默组装,用本事打所?有人?的脸。 最开始,他改良了织布机上头的缯,之前的缯也能用,但是在区分上下两条经线时,总有小段需要人?上手?去捋平,其他人?晓得?这块有小问题,左改右改总不尽如?人?意。 索性也随着它去了,反正是个小问题。 只有徐祯毛病又犯了,他见?不得?瑕疵,而?且还是不能忽视的,晌午歇息和夜里都在反覆琢磨如?何改动。 改成功了,好些人?觉得?只是运气好罢了。 可最让人?服气的是,在此期间他大改了脚踏板,使其踩起来不用费劲。 这种老式的织布机的脚踏板,大伙叫它脚蹬子,坐着用脚踩,能带动织布机运作,经纬线上下交织逐渐形成一匹布,是机子上很重要的部?分。 这块在大家一致认为是顶好的,但凡随便叫个男的上去踩,不用费太大的劲,这织布机都能顺利运转,十分流畅。 可徐祯觉得?,缯的毛病都没有脚蹬子的毛病大。造织布机的木匠可能从来没想过,用织布机的女人?能不能毫不费力地?踩动脚蹬子。 答案是不能,这种厚重的脚蹬子在造时,就是由男人?去踩,只要他们能踩动,那这织布机就毫无问题,十分强盗的逻辑。 可只有真的坐在织布机前织布的女人?明白,蹬着这种需要特别使劲的脚踏板,不用一炷香的功夫,整条小腿就会发胀。到小半个上午,得?站起来,扶着旁边的木条借力,使劲去蹬才成。 一整日下来,麻木从腿到嵴椎骨蔓延整个腰背,那种累比抡着石头刨地?还要累,让生性要强的女人?都想瘫着。 可做啥不累,她们也以为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只有徐祯试过后,深深地?皱眉,他没办法?想像,要是苗苗坐在这种机子前,踩着厚重的踏板会有多费劲,踩半日腰就得?废了。 也是如?此想着,他才不顾旁人?更加严重的冷嘲热讽,吃饭时扒几口,第?二日摸黑起床,用所?有能利用上的空闲时间,不耽误本职,去改良脚蹬子。 他先将厚重的枣木替换成杉木,但还是很费劲。他测量费不费劲的方式,是叫灶房烧菜大娘的八岁女儿来踩,只要她能踩得?动,那这才算真正意义上的适合女人?,毫不费劲的脚踏。 徐祯前后换了很多种木头,全是结实又轻便,诸如?外地?来的柚木、白枫,但轻是轻的,结实度尚缺。松木可以,耐久性和强度都胜于前面?两种木头,但得?烤干,不然会变形。 最后他在尝试了十来种木头后,选择了柳木中最好的水曲柳,轻便坚固,有弹性、面?光滑,蹬起来感?觉卸了一半力,省力许多。 但还是不成,他甚至还动了连接脚踏板的地?方,怀疑是悬动间连接处太紧凑,导致生涩。他上了油,也只稍稍好点。 而?这没有太大的突破性,又耗时耗力的事情,闹得?工房里做工的几个人?三番几次跟管事告状,管事也劝他别瞎折腾了,好好装机子,钱稳拿。 徐祯嘴上答应地?好好的,白天也歇了,只有晚上大伙都睡着时,他才偷摸着跑到木工房里,远离人?最远的地?方做活。 在不知几个夜里,他终于发现,是脚踏板的形状有问题,这种织布机用的是适合男人?大脚的长方形脚踏,甚至比他们的脚还要宽和大。 而?女人?的脚普遍要小上一大半,压根借不到力。他先试着缩减脚踏板的长度和宽度,使其更接近女人?的脚长。 这一改动,让整个脚踏板轻轻一踩,织布机就缓缓运作起来,这让徐祯精神大振。 当然这并不是结束,即使换了木头,缩减了长度和厚度,仍然存在问题,照旧累腰累腿,只是缩短了累人?的时间。 他那时累得?坐在地?上,深夜的风最猖狂,拍打着窗棂,试图吹破煳的白麻纸,又从各种缝隙里钻进?来,让点的微弱蜡烛摇摇摆摆。 徐祯当时想到了苗苗,又想起蔓蔓,他才撑着才地?上爬起来,继续枯燥的行为,刨木头。 终于他发现了! 压根不是将长脚踏改成短踏的问题,而?是要改形状阿!他一直被长方形踏板困扰,在上头纠纠结结,最后决定?完全替换它。 在此期间,他发现方形的脚踏很稳定?,如?果要织大布可以用它,长方形的并非毫无用武之地?,用长绒棉或者是南方的棉,它可以织出精细的布匹。 当然最适合这里粗绒棉的,是圆形的踏板,那种椭圆更贴合人?脚弧度的踏板,配上水曲柳,更换几个连接的部?位后。 徐祯知道成了,成功的那天他让八岁瘦弱的小女娃过来,当着工房几十号人?的面?,让她去踩改良的踏板。 在大伙轻蔑的笑声中,这个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跑的小娃,居然坐着,轻轻松松就踩动了踏板。 女娃说:「俺一点也不累,之前让俺踩的那个,踩了腿疼。」 她说完,工房里静悄悄的,他们尴尬又丧气,有些倒是想说点啥,可挠了半天脑袋也不知道说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3页 没人?敢先站出来夸赞徐祯,毕竟他们很多人?自己?知道,在此期间说了多少冷嘲热讽的话?,更多的是默然,当初没说好话?,眼?下也不好再?凑上去拍马。 只有管事拍手?大笑,「俺就知道你能成,等着吧。」 等着什么,在徐祯的不解,众人?的茫然中,管事一路大笑离去,晌午带了不少人?过来,夸赞声深深刺破在场很多人?骄傲的心,再?也拼不回来。 因为他们知道,那是镇上最大织坊的东家、掌柜以及织工。 那东家和掌柜的倒是没多大感?觉,只有混在其中的女织工,她们震惊中又惊喜。 高度正好的座椅,背后有突出的木拱背抵住腰,脚放在小巧的脚踏声,只要一往下,那已经装好经纬线的织机就前后摆动。 完全不像是那种笨拙的脚踏,需要全身的力气放在脚上,才能让它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可这回,压根没有嘎吱的声响,这机子就转起来了! 这让所?有织工都忍不住打起精神来,一个瘦弱的女人?嚷了起来,「这机子能不能给俺,俺掏二两银子都愿意,这贼好使阿。」 在一群人?诧然的目光里,女人?开始大吐苦水,「你们压根不晓得?,织布机脚蹬子有多难踩,俺长得?又不莽,每次都是两只脚一起去蹬,人?累个半死,腰坏到连提桶水都痛得?直不起身来,每日只能织个半丈。」 女人?掩面?,指缝里有水往外渗,她哽咽地?说:「你们早说你们能改阿,俺遭了那老些罪。」 本来今年她都想辞工了,再?干下去,她真的要瘫了。可是几年织布活计做下来,她已经没法?干太重的活计了。 可眼?下,她又就像快熄灭的蜡烛,又重新热烈地?燃了起来。 所?有男人?都沉默,他们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只有女人?知道,不合适她们的东西使用起来有多痛苦。 她们可能不会记得?徐祯,那从那以后都会记得?,她们不是拥有了一台轻便的织布机,而?是一份稳固的活计。 不用因为力气小,无法?踩动织布机而?织不出一丈的布匹被辞退,又因为腰伤而?找不到更好的活计。 她们能够靠自己?养家餬口阿,而?非在灶台间打转。 这才是她们为何想痛哭,哪怕用高出几倍的价格去採买这台织布机都值得?。 只有织坊东家和掌柜明白,这种省力的机子,能让织工一日最多织一丈布,能提高到织三丈、五丈甚至更多。 如?果每日能织出这么多丈的布匹,再?加上明年衙门司农司加大棉花的种植,也许日后棉布在贺旗镇能等同于羊毛的价格,能让更多的人?穿的上棉布衣裳。 如?此想着,东家拍拍徐祯的肩膀,一副欣慰的神情,「后生可畏阿!好好做,到时候有啥需要的,就跟俺说啊。」 徐祯默默点头,他压根没想那么多,他做出来之后想的是,啥时候回家做一架更省力的,放在木工房,苗苗要是想自己?织一匹花色不同的,那就不用费劲了。 他时常敏锐,可有时候却迟钝得?可以,连大伙的目光从之前的鄙夷,到现在变得?退让,退缩,甚至看他带上了笑也没察觉。 满脑子都在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当管事跟他说:「你这次改的特别好,俺们工房商量了下,除了这织布机改动的十两银子外,给你卖出去的一成分成,半年一结。」 徐祯没有那么惊喜,他知道工房的尿性,他问,「十两银子啥时候给?」 管事不好意思回他,「这个还有小一个月吧。」 「那我支帐成不,我要从南北货行那里买些东西,捎回家,」徐祯说的理直气壮。 管事折服,但也带他走了后门,这也就是徐祯怎么淘换到那些菌子的由来。 要是姜青禾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一句话?都不讲,而?且管事也不说,让她不能杀价,她真想拧他耳朵好好问问他。 当然不是的,她知道的话?,指定?大声地?告诉徐祯,你做了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好到她没有适合的话?语能来表达。 她会拥抱亲吻他,然后烧一大桌的饭菜来庆祝这个时刻。 可姜青禾压根不知道,她跟徐祯也许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为彼此,为大家奔忙。 姜青禾喊苗阿婆掌眼?,帮她挑一挑各家送来的高粱杆、高粱叶、苞谷叶,有没有发霉、破损、中间的芯是否被虫蛀空。 还好来送的人?家只有一两户,更多的人?家还有晒干,或者还在前期的挑拣中。 这让她能有空在忙完之后,带着蔓蔓,她熟练地?赶着马骡子去往平西草场。 如?今草原已经染上了斑驳秋意,枯黄的草夹杂着点旧绿,草架子停着一排来吃食的沙鸡,骆驼去往更远处的地?方吃草。 驼队的汉子在卖力地?帮牧民们修路,如?今已经快修到贺旗山脉处了,再?晚些,就有一条崭新的路通向冬窝子,通向牧民的居所?。 大当家和骑马先生在教娃怎么训骆驼,见?姜青禾来打了个招唿,他们早知道了油布大伞的事情。 粗略地?打完招唿后,大当家的笑,「你快去吧,好些人?等着你过来哩。」 姜青禾一头雾水,打啥哑谜,她拴好马骡子,嘱咐蔓蔓把带来的好吃的,跟其他哥哥姐姐妹妹一起分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4页 才走进?了蒙古包群落里。 大当家没说错,好些牧民确实等着她,在她的蒙古包毡子前。 「咋了?」姜青禾茫然地?看向大家,她将询问的视线移到乌丹阿妈的脸上。 她暗自想,难道她在镇上漏了消息,羊客已经从沿江大道过来了?暂时没听着这方面?的消息阿。 在她的沉思里,乌丹阿妈慈祥地?笑,她拉过姜青禾说:「图雅,进?去吧,进?去瞧瞧吧。」 吉雅适时也撩起厚厚的毡布,姜青禾再?次望向一圈人?,大伙催促她进?去,她才怀着略为忐忑的心,微微弯身走进?了蒙古包里。 这时,毡布落下,偌大的蒙古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有穹顶漏下来的一团光,光线很好,她能看见?,自己?踩在了一条很厚的花毡地?毯上。 她怔住,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富有民族气息、颜色丰富的布料。 紫、红、绿、粉、白都有,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无比艷丽的地?毯。 姜青禾勐地?抬头,环视着蒙古包,她发现墙上有好几张挂毯,床边推着一沓的皮子,雪白的皮毛像是闪着光,还有一堆如?小山包的东西。 她明白,那是来自牧民的感?谢。 更确切地?说,那是满满一蒙古包来自牧民的爱。 第108章 外来的希望 原本这个蒙古包里, 除了必备的火撑子、床铺以及酥油桶、奶桶、柜子等之外,其他地方很空旷。 不像牧民们在四?周的哈那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皮子,装满炒米、奶皮子、奶块的皮口袋等, 显得满满当当。 可如今, 她只觉得到处都都是东西, 哈那上靠着好几块木板,上面是钉好的皮子,钉的不紧绷,皮毛舒展,而且没有很顺滑, 没有?任何粘连,白得耀眼。 这样的皮子哪怕不懂行的来看, 一眼能看出, 是相当好的皮子。要是将它做成一件长袄子, 或是皮靴子。哪怕在三九四?九, 冻破碴口的天里, 也压根察觉不到冷意,热气都聚拢在衣裳里, 而不是冷得下一刻要撅过去了。 而这样好的皮子, 姜青禾除了给毛姨的外, 她自己还有?六大张, 能做几件新的羊皮袄子, 更别提还有?那一大摞的皮子,她暂时没法一眼数清。 姜青禾开?始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 疲累时的念头不做数的,什?么收到皮子后也不会再?欢唿高兴, 呸。 她确实不想欢唿,她只想跑出去在草原上大嚎一声,她有?了好多好多皮子阿! 拥有?一张皮子可能会漠然,但面对几十张皮子,她满脑子都是,可以再?做几双皮靴,加羊毛内里、牛皮底的,穿起?来舒服,大冬天也不会因为过冷,让整只脚麻木。 再?做几顶皮帽,厚实顺滑的羊毛可以护住耳朵,可以跟上一年做兔毛帽混带。 她还想裁两张皮子,做几只皮筒,手可以揣在里头的,而且她没有?皮手套,家里只有?几双漏风的毛手套。 姜青禾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她没有?上手翻看,满心的情绪她还没有?办法消化?。 直到吉雅从毛毡布后面将脑袋探进来,实在是蒙古包里太?安静了些,连脚踏在地板上的咯噔声都听不见。 「图雅,你看完了吗?」吉雅小声地问。 姜青禾这才?动了动,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过头挤出笑容道:「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从哪看起?,好些东西?我?不认识。」 「吉雅,你跟我?说说吧,这些叫什?么,不然啥也不知道,就这样傻傻地拿走了,总觉得辜负了你们的好意。」 「别说那种话,」吉雅觉得这话好生分?,但她对介绍这些零散的物件很感兴趣,毕竟她长这么大,只有?一张花毡,她的额吉还不让她铺。 吉雅蹲在地上瞅那两张花毡,「这是哈萨克人的手艺,她们那片草原上有?很多的草,都能染色,只可惜额们这里没有?。」 「她们手很巧的,那种你们叫芨芨草的,哈萨克人会把?它们采来,煮好染色,编成围席,用来挡风的,她们管那叫琼木琪。」 「她们除了会做花毡以外,还有?这个,」吉雅指指挂在哈那上,悬挂下?来的彩编挂毯 ,「这种毯子她们也会做,你这个不是哈萨克人做的,是藏族编的,他们那管小的毯子叫卡垫,那是放床上的。」 姜青禾很难不为她们的手艺所折服,即使毯子上的颜色,大部分?都不算鲜艷,可组合搭配起?来,就有?种浓烈的美感。 无论是挂在墙上的毯子,还是铺设在地上的,又或者是吉雅扒拉出来的,几张方正的坐垫,充满无法被忽视的美。 吉雅从堆的高高的东西?里,一样样拿出来说给姜青禾听,这些都是全部人拿出一块或者是几块砖茶凑出来卖的。 边集的东西?很便宜,一块砖茶能买很多。 比如吉雅手上拿的一个大罐子,她没拆开?,「这一闻就知道是藏族那边的生牛肉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反正吉雅讨厌极了,那种猩红的色泽,不知道加了什?么藏药的扑鼻气味,吃下?一口肚子里跟有?一团火在烤。 姜青禾对民族风味的东西?很能接受,她盘腿坐在地板上,兴沖沖地拆开?,用勺子颳了一点?,然后长长的唿气,默默地将罐子推远了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5页 啊,好烈好麻,不适合她。 吉雅又递给她一小壶酒,「这个你尝尝,藏族的黄酒,他们叫帮羌。」 姜青禾并?不爱喝酒,不管是现代的米酒、啤酒,又或者是这里的黄米酒等,黄酒就更不爱喝了,总觉得有?股异样的酸。 她硬着头皮喝了口,咂摸了一下?,刚开?头酸,后面品着有?点?甜,口感挺好。 但她没那么喜欢,想着徐祯应该爱吃。 她不知道去採买的人,是不是每样都买了些回来,她和吉雅坐在这里从天还亮着翻到夕阳西?下?,才?大概翻完。 除了有?皮子、地毯外,一大批来自藏族的红米、野生花的蜂蜜,很香,比洋槐蜜还要香,皮薄果大的核桃等,甚至还有?藏族妇女穿的嘎落鞋,一种黑底白鞋面红羊毛做边的鞋子。 当然这些东西?姜青禾看过后,她被这份心意感动外,另一样东西?,让她觉得在继蒙古包之后,又觉得被珍重,想要落泪。 是一套正宗的蒙古族服饰。 牧民们自己穿的都是那种简略的衣裳,男人基本穿棕的肥大长袍,没有?太?多的装饰,女人大多只深蓝耐脏的颜色,头帕会花俏一点?,首饰更是没有?的。 偶尔会穿颜色鲜艷的正装,比如在祭敖包的时候。 而她们则给她备了天蓝色,带点?缎面的蒙古外袍,这种外面短领子的褂子,里面配的是一件偏草绿色的衣裳,这种扣上疙瘩扣后,就不用另外再?系腰带。 另有?一顶冬天带的帽子,是圆锥形带皮毛的帽子,还有?靴子。 姜青禾拆到这整套衣裳愣住,她被吉雅推着上前,「你快些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蒙古袍子基本上很难不合身,它很宽大又友好,能容纳大部分?的体型。 这是姜青禾第一次穿蒙古族衣裳,她有?点?手足无措,央了吉雅来帮她扣上扣子。 姜青禾整个人套在蒙古袍子里,她想瞅瞅自己穿上去的样子,可惜这里没有?镜子。 吉雅扯扯她外袍的下?摆,左右打量,然后点?点?她今天盘的髮髻说:「图雅你等等,俺家乌丹阿妈给你弄个头髮。」 其实说是弄头髮,乌丹阿妈只不过是把?姜青禾盘在脑后的髮髻拆掉,从中间?分?开?,将头髮打成两条辫子。 「额们蒙古族未出嫁的姑娘只留一条辫子的,到出嫁时以后就梳成两条辫子,」吉雅跟她解释。 而姜青禾想到了件事,她也问出了口,「那都兰呢?」 都兰没有?成婚,却也打了两条辫子阿。 乌丹阿妈还在给她弄头髮,嘆了口气道:「都兰说要守着琪琪格过日子,梳了两条辫子省个清净,长老挣不过她,索性也随她去了。」 「别说这个了,」吉雅打断道,她又高兴地说,「哎呀,图雅,你现在瞧起?来真的像额们蒙古族的人了。」 乌丹阿妈也欣慰点?头,垂着两条辫子,缠了蓝头帕,穿着蒙古族衣裳的姜青禾,虽然没有?那么深邃的五官,可真的神似。 不止是她说,走出去的姜青禾被牧民们围观,他们都说图雅长得像蒙古族人,搞得她很想看看自己的样子。 连蔓蔓都没敢认,她后来才?抱着姜青禾说:「你穿着一样的衣服,我?都认不清了。」 「我?那会儿想,这是哪个姨姨吗?怎么跟我?娘那么像?」 姜青禾被她逗笑。 这个夜晚,为了庆祝,庆祝什?么姜青禾不知道,也许庆祝他们有?了足够多的粮食储备,反正杀了两头羊,折了红柳枝,一堆人烤起?了羊肉串。 还煮了手抓羊肉,蒙古包里又瀰漫起?一股野韭菜花辛辣的香气。 等到姜青禾满身酒气的换掉这身衣裳,她反覆摩挲了很久。 脑子里想起?木乐顺奶奶的话,图雅真的成为了草原的孩子。 她想也许是吧,她比去年比几个月前,都更爱这片草原了啊。 姜青禾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才?沉沉睡去,白日带着满满一车沉甸甸的关爱,回到了家。 她和蔓蔓将屋里的地扫了一遍,把?那一大块地毯放在火炕边上,蔓蔓还光着脚在上面走了几个来回。 把?挂毯挂在厅堂右边墙柜子的上方,打理好垂下?来的流苏,她没去开?铺子的半天上午,将东西?一一归置。 她此时才?有?了种她正在储冬。 姜青禾把?藏族黄酒放在灶房柜子里,在冬天可以把?火塘盖掀开?,烤得柴火只剩下?炭,温一壶酒。 半扇风干肉,她给悬在横樑的架子上,吊在灶台的上方,跟着大当家给的氂牛肉干一起?,过冬时剁一块,切成片煮一锅汤。 还有?好几袋的干酪,提取酥油后剩下?的奶,烧煮后形成的,有?酸甜两种口味,以及大块的酥油、奶疙瘩等。 不知不觉,她已经有?了好些过冬的吃食。 下?晌姜青禾拿着皮子以及好些吃食去了毛姨家里,要不是毛姨,她也不能掌握熟板子的技巧,将牧民的板子卖出去。 最欢迎她来的是大牛,小孩搂着鸡蛋,嘴里塞着甜酪干,十分?满足。 只有?毛姨又数落他,数落完还不忘说姜青禾,「老是这么生分?做啥,你呀你,每回来都拿东西?,搞得俺家这个肚子里跟生了掏食虫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6页 姜青禾把?数好的二十三张皮子交到皮匠手里,才?拍拍手上的毛絮说:「都怨我?,都怨我?,半壮子,饭仓子,婶你让他吃几口。」 「我?还有?皮子要请你帮忙做呢,旁人的手艺我?都信不过。」 毛姨失笑,「你啊你,进来说吧。」 等她从毛姨家出来,外头的天色正好,阳光还有?点?碎屑停留在地上,西?北风也不烦人,悄悄地来,静静地走。 在姜青禾特意空出来歇息的这一日里,另外一波从春山湾走出的人,在穿过土疙瘩满地的路面,走过一大片的戈壁滩,他们来到了毛家庄。 这个种了最多高粱的地方,都不用进庄子,春山湾来的人见到了堆叠在庄子前,高高的草垛子,那几乎全是高粱杆。 靠在高粱杆草垛上的老汉说:「这有?啥用,俺们烧呗,除了烧还能做啥?吃啊。」 二牛说:「俺们收你的高粱杆,一捆一百根给三个钱咋样?」 「娘嘞,青天白日的,有?人说胡话哩,」老汉笑话他。 直到他们反覆证明,这个刚才?还手抖脚颤的老人,立刻健步如飞地跑起?来,边跑边喊:「有?人收高粱杆,有?人收高粱杆,钱送上门来了啊!」 这个几乎靠着崖背,人人住土窑洞的村落,平日只有?鸟雀会来光顾的地方,此时村民纷纷走出来。 他们抱着一堆高梁杆,或是背着高出半米多的杆子,努力跑过来想挤在最前面。 在这个愁过冬储备不够的下?午,毛家庄的村民看到了外来的希望,那么微弱,那么耀眼。 第109章 丰实的秋天 毛家庄的土地大多是盐硷地, 庄稼很难存活并长好,只有高粱,皮实,耐旱耐盐硷。 所以他们的庄子里有成片的高粱地, 高粱杆架起来的垛子, 在每个窑洞门前堆成山包。 带灰布头巾的老大娘颤巍巍地拄着拐问, 「恁只收高粱秸阿,收去做啥啊,做仰尘裱煳的杆子,还是说做笤帚阿?」 在她的认知里,高粱杆最多当柴烧, 也有拿来裱煳屋顶天花板,又或是绑了做笤帚扫地。 「问啥问啥子, 你个多嘴婆娘, 」旁边老汉瞪她, 可那黝黑的脸庞转眼挂上笑, 露出一口豁牙, 弓背搓着手?,生怕说错话。 老汉看着来收高粱杆的这群人, 一瞅就是吃得好喝得好, 脸没瘦得凹进去, 力气也足。身上穿的是靛青的衣裳, 牵来的牛和骡子膘肥体?壮, 瞧着半点病气也无,体?面极了。 不像他?们庄子里的人, 黑干憔瘦,似骨架支稜稜立起来的, 没半些精气神,庄子仅有几头骡子吃不到好料,也瘦得皮包骨。 他?想,人和人过的日子咋就差得那般多。 二牛丝毫不知道,自己也能成为被艷羡的对象,他?憨憨地说道:「收了做高粱篾嘞,要是有高粱皮的也收的啊,只价要短上一个钱喽。」 「啥,这也来收,天爷菩萨哟,小丫你快跑些去叫你爹拿些」 「等俺啊,大兄弟,俺去搬了来,你等俺啊!」 一时间,刚围在这里的一群人,撒丫子往自家窑洞门前跑去,往常他?们干啥都?是慢走的,生怕跑几步,肚子攒的那点粮就没了。 如今也管不得这许多了。 二牛和成子帮忙挑拣高粱杆,不得不说,虽然这片土地瞧起来荒凉又贫瘠,黄秃秃的,连树苗子也没几棵。 可长出来的高粱杆,却是难得不错的,中间不糠,很多一根到头都?是笔直的,没有半点弯曲。 要是破了杆编做炕席的话,那一定是顶好的炕席,一点毛刺也不带有的,而?且摸着光光凉凉,热天睡起来也不黏腻起汗。 二牛他?们头次壮着胆子出来收高粱杆,这几个月大伙都?赚了一笔银钱,虽然比起大户,那真是不够看的,可对他?们而?言,几两?银子那真是老多了。 有了银子兜底,才敢出来试试。 但大伙都?是老实本分人,压价也压不来,本来说好按根数的,一百根三?个钱,可瞅见这么好的杆子,又觉得价给的低了些。 几个人嘀嘀咕咕在商量,那老汉一见这架势,登时想屈膝,又觉得人家不喜这做派,心里悬着颤声问,「孩阿,你们还收吗?」 「收的收的,俺们正商量嘞,你们这篾子好得很,想着能不能多给些,」二牛忙开口解释。 老汉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问,「不要钱,能换粮食吗?」 他?忙说:「不要啥好粮,俺不贪的,」老汉指着那老大一座的「高粱杆山」,抠着自己手?忐忑地说,「换两?升硬糜子成不?」 他?们这地方偏得要命,路又难走,手?里头有了几个麻钱,也花不出去。 毛家庄里的好些人,这辈子都?没走出这个地方过。 老汉起了个头,才有人也大着胆子应和,他?们说话声音都?不大。不像是春山湾里的,恨不得隔着一亩地,人影都?瞧不见一个,叫你听见他?说话 吃不饱常年饿肚子的人,哪有力气高声说话。 二牛他?说:「俺得回?去收粮才成。」 此?时他?自己也不能预料到自己以后的路,因为收高粱杆,因为恻隐之?心去收粮,而?走了倒卖粮食的路。 逐渐成了一个有良心的粮客。 而?眼下他?正马不停蹄回?到春山湾里,收各家今年的硬糜子,将几斗硬糜子倒给他?的枣花婶说:「今年你还能收收,明年俺不种那老些硬糜子了,俺种些软糜子,也磨了黄米面,做黄米糕、油糕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7页 「你是地主老财家有余粮了,也敢说这么阔的话了,」张婆子抱着篓子出来,闻言笑话她,往年她们哪家不是靠满山遍野长起来的硬糜子过冬的。 哪怕硬糜子磨成的黄米,牙碜得很,吃着剌嗓子,熬出来的黏饭筷子插下去,拔都?拔不出来,可大伙靠天天吃,顿顿吃,撑过了冬,熬过了青黄不接的二三?月。 但今年跟往年也是真不同?了,至少枣花婶很得意地回?,「俺不仅种软糜子,俺今年还要留些稻子自个儿吃嘞,那油菜和甜萝蔔,也都?不卖了,卖那几个钱的,还不如俺编些谷篓子,做个十来日就有了。」 「婶阿,到时候俺年底也做次肉丸子给你吃,叫你也得俺们的济。」 「哎呦,老婆子到了风吹蜡烛尽的年头,也享上福了,」张婆子乐呵呵地道。 她这样?说,二牛也瞅了一眼,年轻着哩,没那庄子里的人老。 他?换了好些糜子,又赶了一天的路。 擦黑时到那边的,各家点起火把来接他?,一双双眼睛在黑夜里都?像是发光。 直到他?收了十来车的高粱杆,送往姜青禾面前时,仍会?说起那晚,「他?们给俺磕头,叫俺是救命人,俺这心里啊,说不出啥滋味,就跟那醋葫芦打翻了,酸劲汪在心里。那会?儿功夫俺真想做点啥让他?们日子好过些,青禾妹子,你懂不?」 姜青禾哪会?不懂,她这种想法出现很早,也许是上一年牧民转场到冬窝子前,而?皮客没有来收皮子,那天夜里她在草原上,望着篝火时惋惜,自己没有能力,无法帮助到牧民。 那时她盼望,自己以后有一点小小的本事。 也可能是端午带着春山湾大伙一起编花绳,让大家都?赚到钱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她正式成为草场歇家的时候。 她眼下总会?这样?想,想着为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的人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这将近一年半的岁月里,她茫然过,之?后想要安定,想要有钱,想要过更好的日子。 而?在这段路上,她磕绊,被人扶持,被人支撑,索性真的也有了点小小的本事。 甚至能在二牛茫然拷问自身时,给他?点帮助,而?不是像以前那般感同?身受,却又无能为力。 姜青禾有一个本子,小鱼会?记录他?们走到哪个村子时的农作物、大概的风土人情。 她本人用到的次数不多,但是能跟着这个调整剪纸、红花又或者是其他?的东西,往后过去更贴合这个村落。 不过眼下她将知道的,用来给二牛支招,「用糜子换高粱杆可以的,大伙都?想要粮食填饱肚子,更偏的地方钱不大能用得上。」 饱腹感很廉价,廉价到土、树皮都?能满足,可它又很珍贵,好些人梦里都?在想着能够吃饱饭。 姜青禾想,她很贊同?用粮食换取村民手?里不太需要的农余,让大伙过了有饱腹感的年吧。 所以她很认真地说:「粮食换粮食估摸着不太成,你手?里有余钱,就用钱去换粮,再用粮换物。像是下陈湾那块,他?们村里人比起粮,更喜欢要钱。你可以拿着钱,去跟他?们换粮。」 「我随口说,你也估摸着听吧,高粱杆像是这样?好的,我都?会?收的,当然不仅仅是这样?。还有苞谷皮、高粱皮、羊毛,只要秋收的绵羊毛,有棉花更好,像是其他?你拿不准主意的,可以来问我,好的东西我会?收。」 「诺,你不大识字,真的想要做点啥,得跟着周先?生识识字,学学记帐咋记。要是你只想收了这批高粱杆就停手?,那也成,我先?把这批高粱杆的钱给你。」 二牛有点茫然,他?看着自家兄弟,走到边上说了好一会?儿,他?才走回?来坚定地说:「俺们不想停手?,俺们想继续收下去,走远些也成的,累一点不算事,这干的人心里舒坦。」 姜青禾说:「那就谈谈哪个地方收啥粮食最好吧,咋收,还有你们要看好牲畜的蹄掌,没法钉铁掌,就去用牛皮包一层。」 她真的不介意给他?们帮助,或者说扶持,她一路走来,得过多少人的济也不知道。 当二牛他?们得到一份详尽的粮作信息,和几车高粱杆得来的钱,踏上了一条他?们想要走的路。 而?姜青禾则望着这成片将地面铺满的高粱杆,她陷入了沉思,忙哪头起呢? 是先?将高粱杆先?拉走再挑拣,还是先?挑拣,再拿到各家去,叫婶子们破成篾子,还是说更要紧的是,那么多的高粱杆,还有以后不知道多少的羊毛,她放哪? 遇事不决问土长,土长靠在自己小屋的椅子上,她说:「喏,有事才想着来找俺,平日人影也不见个。」 姜青禾嘆气,「忙啊,忙死个人了,你要是想见我,晚上来嘛。」 土长呸了声,「滚犊子玩意。」 「你说有那老些东西,没法子放,俺想着,」土长正经起来,看了眼姜青禾,「先?放你之?前那屋子里去,空着没人气,也是要生虫落灰的。秋收后在染坊边上起间大仓房。」 姜青禾好久没去那屋子看过了,她此?时想起来,不免有些怔仲,她想想说:「放那去吧。」 土长出来跟着她往外走,两?人也好久没咋碰过头,有些事情想说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8页 「你瞅那片戈壁,」土长站在拆掉的围墙后,指着远处那茫茫戈壁滩说,「俺托人买了些树苗子,想着等晚些,地里粮食都?能收了后,叫大伙来种树。」 「也不怕你笑话,虽说近两?年,老天给面子,没咋刮黄毛风。可俺真怕啊,你们南边肯定没见过黄毛风颳起来,外头唿嚎的,庄稼、树根都?被拔起,屋里地上全是沙,抖抖身上都?有一两?斤。」 沙尘暴的威力,姜青禾只在视频里看见过,但不妨碍她明白,它的到来只会?让本来就脆弱的环境,变得更加恶劣,沙土流失,土地荒漠化加重?。 她以前的民族学虽然跟白上的一样?,可早年间,她去过田野调查,学过几个有效治沙的方法,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麦草方格法,毕竟真的上手?干过很多天。 姜青禾摇头,「虽然我没见过黄毛风,可我懂得几点,想要在戈壁或者是瀚海里种树,种下去是不成的。」 土长当然知道不成,来场大风又或是雪,树苗子就悄无声息地一棵棵倒伏下去,死在了戈壁滩,年年种,年年死。 她望着这片早前给春山湾带来数不尽困恼的戈壁滩,只要它还是戈壁连着沙漠,那压根没有任何安稳可言。 只要春冬两?季刮几场席捲来的黄毛风,这一年的收成大树尽毁。就像五年前,小麦半数以上被吹走,田税都?是延后一年补交的。 以前她只有一个人想法子,大伙劝她算了,人是斗不过天的。但是现在,姜青禾会?告诉她,「害,这治沙一年治不完,就十年嘛,十年不成就二十年。」 「而?且土长你信我的话,我真知道个法子,今年那些稻草都?收过来,之?前麦草还有的,也拿过来,不够没事,我问问二牛,让他?去外头各村各户收嘛。」 「树苗子还得再看看,得去司农司问问,啥耐旱一点的,沙漠里种的,那沙打旺的牧草就不错,我们这里都?能种,还有花棒啥的,它就生在沙里的。」 土长沉默,主要是跟春山湾相?邻那片戈壁滩和沙漠,无边无际,也许二十年也不一定能全种上树。 「放心,土长你活着的时候肯定能看见的,」姜青禾贫嘴了一句。 「去你的,」土长骂了她一句,可虚浮的心却安稳下来。 也许很多年以后,黄毛风不再成为日夜的担忧,而?绿色会?覆盖这片土地。 而?这一切,都?得人来忙。 春山湾里的人每一日都?忙得充实,干完地里的活,女人拿上高粱杆到把式学堂里,听着织布机咕吱咕吱的声音,隔壁不远处的念书声,偶尔跟着读上几句,慢慢用小刀将它一层层破开,破成一根根篾子。 男人则领了稻草和麦草,拿着两?块木板,将两?股草或四股简单绕在一起,放在木板上,用另一块木板去搓,搓成长长的草绳。 其他?人也忙,二牛忙着各处换粮,收麦草、稻草、高粱杆等,而?土长则日日去司农司,盘磨着人要些耐旱,适合沙地种植的树苗。 她要几百上千株,实在多了些,司农司给的价格太贵,她没法接受,磨得人家答应成活高大的十来个钱一株卖给她,树籽、草籽五六个钱,如此?才安生。 在这样?各自奔忙的日子里,草场上的羊群开始剪今年的秋毛,而?春山湾的稻子谷穗饱满,即将待割。 稻飞虱的侵害并没有使稻子减产太多,分櫱期时鸭子的粪肥落在田里,使其得到了极大的肥力,所以每一株稻子都?比去年多了更多的株杆。 而?及时育苗,补栽稻秧,后期肥料可着那块撒,如今谷粒虽还不太饱满,可已经能叫人预想后今年的收成。 在经歷过虫灾后,湾里大伙一起走过来,又迎来了一个丰实的秋天。 第110章 好年景 今年遭过虫灾的稻子, 竟然出乎意料的饱满,甚至一株穗头没有多少秕谷。 那样?沉甸甸。 腰间别着禾镰的大伙进了稻田,嚯了好几声,哪怕知道今年稻子出奇丰产, 可也没想过, 能结那么多稻粒。 本来有人欢唿如此好的收成, 可被旁人的一句话?给带偏了,只见羊婶婆双手?合十,冲着一侧的山洼拜道:「谢过山神爷,土地爷,癞哌子大爷大娘、鸭婆鸭公们…」 这羊婶婆惯来就神神叨叨的, 那时稻飞虱泛滥,她私底下找土长说, 去镇上那莲花山拜拜地奶奶, 指不定就保佑俺们稻子不生虫。 反正被土长骂了一通, 灰头土脸地走了, 眼下又来这套, 土长嘆气?,她沖大伙说:「啥神不神的, 这地里丰产, 靠的是?啥?」 「是?俺们日夜不眠不休点火扑虫、关水闸保上水田那重新育苗, 是?李郎中几个摸黑到山里去找能治虫的药草, 是?大伙一起养鸭子, 是?娃们一起到处捉癞哌子、田鸡,再给俺胡咧咧, 少怪俺抽你嗷。」 「说得在理阿,俺们种地靠肥力靠人力, 靠老天等着赏饭吃可要不得,」突然出声的是?个生?面孔的老头,至少在湾里人看来不脸熟,都在低头小声嘀咕这是?谁家的亲戚。 只有土长突然变了脸色,缓和神情,快走几步上前说道:「副使,今儿个咋过来了?」 这是?身着麻布衣裳的,长相清瘦的老头并不是?庄稼户,而是?司农司的副使,专管田地粮作谷种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9页 「你们湾里今年动静名堂多,先是?换了麦种,晚些时候要种和尚头了吧,又收了棉,前两天还一气?要了几百株树苗子,俺寻思?着你们这可不得了啊,」老副使乐呵呵地道,「就趁着底下人给你们湾里送树苗子的功夫,到你们这来瞅一眼。真是?没想到啊,能听到这样?一番话?。」 老副使看着眼前的稻子,他?的眼里有旁人无法明白的热切,他?急急地开口:「老乡,你们大伙能让俺进?田看看稻子成不?」 原本大伙不知道这老头是?副使时,还很?乐呵,知道后立马憋住了声,只有个别胆子大的,才说:「副使你老人家想瞅就瞅一眼吧,俺们今年这稻子长得还成。」 见人答应了,老副使也不管土长,撩起衣摆自顾自下田去看稻子了。他?是?个种田的好把式,成熟的稻子好不好,看几眼就晓得了。 一看颜色,有没有霉点子,在干旱少雨的地方?餵养出来的稻子,很?少会?有霉点,但颜色不会?太好看,一般南边的稻子金黄,这里的就稍显黯淡。 不过春山湾今年的稻子,颜色难得的好看,虽算不上金黄,但又比淡黄要深一点,颜色好那已?经?占了好稻子的一半了。 老副使赶紧捻开一颗稻粒,里头的米粒淡白细长,不是?碎渣子,是?饱满的长米。 他?没有开口,一直沉默地看着这片稻田,又接连看了好几亩稻子。不远处跟在他?身后的湾里人,连开镰都不开了,只管跟在他?后头瞅,猜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名堂。 在大致看了二三十亩地后,老副使才直起身,捻捻手?上沾的芒刺,招唿土长道:「来,俺有些事跟你说。」 土长犹豫,她说:「俺还能叫个人一起听听不?」 「来呗,这也没啥好遮掩的,反正再晚些,你们也能听到些风声了,」老副使看着眼前黄澄澄的一片稻子,面上平静内里则暗自沉重嘆气?。 土长则赶紧叫了姜青禾一起来,依她对老副使的了解,一般的话?当?着大伙的面就说了,不会?再私底下要避着人。 果不其然,他?第一句就把人给震住了, 「今年各庄水稻都生?了虫,一大片一大片不生?稻粒,都叫虫给祸害了。一亩地一石稻子都难出。」 土长跟姜青禾面面相觑,啥意思?,今年外头稻子减收了? 「咋会??这稻飞虱咋能各庄里都生?不成,俺们这是?上一年冬,没烧边田,地只深翻了一遍,天又忽地乍热,才叫那些虫卵孵出来祸害稻秧,」土长并不敢相信,各个庄子的田地相隔之远她是?知道的,有的中间还隔着茫茫戈壁,这虫子咋还能飞跨过去不成。 老副使这会?儿又觉得土长太年轻了,他?说:「它们会?迁飞阿,不走旱路,飞水路过。哪个引水开渠种稻子的没点水呢。」 在一个庄子吃饱产下的虫卵孵化,六七月成虫期,铺天盖地的飞虱长成,压根扑灭不了。 老副使说一亩地出一石粮那多算是?多的了,有些人家遭殃的,一亩地里全是?倒伏的死杆,根断了,哪里还会?有粮食。 他?微微嘆气?,看天吃饭的,碰上一场灾就啥也没了。 但他?又振奋起来,眼神发亮,「你们刚说的那法子,能再说给俺听听不?」 「俺晓得你们能遭了虫灾还能出这好的稻子,指定法子坏不了,那治虫药好使不?真能杀虫不烂苗根?」 老副使激动归激动,可也没忘了分寸,这农事是?根本,他?要没见过这几十亩的稻田,也万万不会?信底下某个山洼子里能逃过虫灾,种出这样?几十亩地的好稻子。 「害,这有啥不能说的,俺巴不得全都说给副使恁听,也好叫明年大伙不要走老路子,」土长摆摆手?,这种田上的事情要是?藏着掖着,看别人地里绝收的,自己丰产,那她是?做不出来。 她将如何在晚上用?蜡烛加水引诱稻飞虱过来,烧死它们,同时立即拔出死杆,捞起田里稻飞虱的虫卵烧掉等等,这从头到尾一系列的做法都说给老副使听。 老副使大为?感慨,「你们湾真的跟别人地方?大不相同,这份劲都往一处使去,哪怕没有路,都给走出条路来。」 比起那些庄子各自奔忙,结果到头来又弄得一场空,实?在叫人唏嘘。 老副使在湾里的稻田待了小半天,他?甚至还被起闹,让他?先开镰,割一列稻子。 和大伙闹了一场,回程的时候还拿上了李郎中做的打虫药,好他?想先试试,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效。还让土长留一些好稻子,他?有用?。 途中姜青禾没说几句话?,一直在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土长送走副使回来问她,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咋了,魂飞了?在想啥嘞?」 姜青禾忽然说:「我在想,今年稻子减产,那必然粮价会?翻几倍,我想去找粮商谈谈今年的粮食换价。」 既然很?多庄子的绝收已?经?造成了,她再惋惜和怜悯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抓住机会?,争取换更多的粮食,让大伙今年可以过个衣食丰足的年。 土长看着今年那一片长势极好的稻子,她说:「多亏你了,老是?想着湾里。」 「你尽管去吧,你的那片田,俺替你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0页 其他?也不用?再多说。 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早去找粮商的,一般得等从田里收了稻子,打完谷扬尘晾晒后,等到稻子彻底脱水干透,再请粮商来谈换价。 可姜青禾不想再等几日,她只想在稻子没收割完,请粮商来地里看看。 来看看大伙从虫子嘴里抢出来,这么好的稻子。 粮商本不想来的,他?胖,人并不爱走动,又为?着各处闹虫灾减收的消息闹得焦头烂额的。 春山湾并不算在他?的收粮首需里,哪怕签了契,他?也等着最后到点了,再可有可无地收一波。 他?已?经?忘记了上一年收来的水稻如何,只记得成色就尚可,比春山湾的稻子好的可太多了。 可粮食这一年一个情形,谁也说不准,尤其他?抽着旱菸,看见姜青禾带来完整的稻穗,他?差点没被烟给呛咳到流泪。 也就是?这样?,他?来到了春山湾,看见了那一片被收割完,却仍留有补种的稻子,黄儿璀璨。 粮商只用?走过去瞟一眼,就知道今年这粮绝对不孬,不仅不孬甚至比上年张家庄那稻子都要好。 他?的眼神都直愣愣的,只管盯着那稻子看。 姜青禾走到他?旁边说:「哥啊,上一年的稻子换三斗半的麦子,我没意见。可今年稻子这价你也晓得,翻了两倍。」 在粮商的注视下,她接着往下说:「我们是?老实?本分的山里人,一斗稻子换七斗麦子的价,我是?说也没法说出口的。」 「但三斗半实?在是?又少了些,折中换个五斗麦子,或是?七斗硬糜子成不?苞谷面、麸子、谷糠、豆饼、油菜籽饼也可以换。」 粮商无奈地笑,「妹啊妹,你也是?真实?诚人了。今年稻子这情形,心好的只翻两倍,大开口的要三番。」 「五斗麦子俺能出得起,但稻子不能有虫眼洞,沙粒啥的能不能有。」 「哥你放心吧,指定没沙粒草根,我们今年有了南方?来的谷扇车,一转悠那沙子啥的都跑没影了,你要是?不放心,到时候过你的面,我们再筛一遍,」姜青禾诚恳地说。 粮商一愣,这玩意人家都备齐全了,他?说:「那这买卖就板上钉钉了呗,俺去拿粮。」 关于粮商用?五斗麦子换一斗稻子的事情,不过小半天就在春山湾里传了个遍,从东头传到西头,那棵渐渐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听了最多的笑声。 春山湾里几乎人人都在感慨,今年真的是?个好年景,时常梦到的吃穿不愁总有一天会?到来。 第111章 牧羊犬 在去年, 一亩地出稻谷最多的人家是三石左右,那对于种了十几二十年的庄稼户来说,是驴在屁股后头追也撵不上。 可今年,各家割了成簇的稻, 在谷桶里打, 土长专门让人拿了升斗来, 好好量一次粮食。 用斗装稻子称量时,女人地里的稻子也不捡了,男人扔下锄头?,不管那刨到一半的稻秧子,只管凑进去瞅。 量的是今年稻子出的最少的李老汉家, 三蛋子忙问,「多少石, 瞅着可比去年还要?多, 咋就落了个最末呢。」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下, 土长难得开怀大笑, 「这里有一石五!」 一石五在上一年是啥概念, 姜青禾想,她去年照料了小半年, 一亩地才出了一石三的稻子。就这她还不是最少的, 更少的将将吊牢一石。 但在今年却大变样, 最少的都有一石, 两石出头?的人家仔细数数也有十来户, 最多的高达四石,让人惊掉下巴。 徐婆子面上自得, 言语谦虚,「鸭粪肥田, 俺放了二十来只鸭子嘞。」 不出所料,她明年的鸭子也不愁卖了。 当然姜青禾没有那么好的种地水平,也种不出四石的稻子,她比去年翻了个倍,出了两石七的稻子,这叫她属实觉得不可思议。 她一个种地的苦手,刚开始插秧都能在稻田摔个底朝天,稗子和?麦子傻傻分不清,连啥时候上肥、追肥也不知道。 经过一年多,她居然能种出两石多的粮食,姜青禾站在竖满稻茬的地里,她茫然四顾,突然很想徐祯。 这是两人一起种的。 这时蔓蔓在地里捡了一把稻子,手紧紧护住稻子,还要?低头?绕开那些稻茬,然后稻子捧到姜青禾面前说:「娘,看我的捡的!」 「我要?捡得多多的,餵小鸡仔吃,」蔓蔓攥着手里的稻子,她要?姜青禾帮她放进背着的小包里。 她说的小鸡仔也不是家里养的,而是姜青禾从王婆那里买来的三四只,放在童学里给?小娃养的。 「那你捡,累了歇会儿,喝点水,还有放那的甜糕记得吃,」姜青禾给?她擦擦脸上的汗,嘱咐道。 蔓蔓只顾着点头?,她将脑袋从姜青禾后面探出去,兴奋地招手,「小芽,二胖!」 两个胖乎乎的娃拿着小口袋乐颠颠地跑过来,「蔓蔓!」 小芽边跑边往外掏,她挥着「俺来喽,快吃快吃,吃饱干活呀。」 她拿的是一个花锅盔,印了花样子,油亮油亮的。蔓蔓捂着装了油炸蚕豆的袋子跑过去,三个娃欢天喜地蹦跳了会儿。 然后排排坐,小芽掰花锅盔,其他两个眨巴着在等?,双手合拢伸出,等?着她将锅盔放到自己手上。 在大人看来极没有出息,跟拉枣杆子(要?饭)的似的,肯定要?狠狠打手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1页 可蔓蔓会说:「我就是很想吃啊,想她分点,嘴巴说不出来的,它要?流口水的。」 得了花锅盔,几个娃埋头?一顿啃,啃完太饱了,吃饱不想干活,就找了田缝躺着,被旁边路过的大婶笑话?,说哪来的三只小猪崽。 吃饱歇够后,她们才开始捡稻子,从一开始在蔓蔓自家的田里捡,后面边上的大伯吆喝:「蔓蔓,今年到叔公的田里拾稻子喽。」 蔓蔓早不记得之?前稻子熟成时,她趴在田垄边问隔壁大伯能不能到他家地里捡稻子,大伯没答应,反问能不能去她家捡。 可这会儿,她被请着去捡稻子了。 一时三个娃雄赳赳气昂昂地想要?一脚跨过田垄,跨不上,灰熘熘老老实实地从田边上往外走。 「娘,你别等?俺哈,俺要?去干大事嘞,」蔓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姜青禾好笑,「那晚上不用给?你留饭了是不?」 「不成的,不给?俺留饭叫使黑心(使坏),俺得回来吃的,俺还要?喝鸡蛋汤阿,」蔓蔓操着浓重的方言味,试图往大人那话?靠拢,说完一手拉一个,一蹦一跳走远了。 姜青禾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感慨,小孩长得太快了,一眨眼有了许多好朋友,不再?赖着大人。 每天吃了饭,后门就有三五个小娃蹲着,等?蔓蔓一起玩编花篮,边唱边蹲,又或是搭城门,两个娃手举起来,掌心对掌心,过的人一边喊,一边伸手噼,大摇大摆过城门。 姜青禾总怕出的太远不安全,让她们在后门墙那空地上玩,要?是有点啥事,喊一声也听?见?。 还专门给?放了几把长凳子,另有张小桌,可以叫她们玩累了坐下来歇歇,相互分吃东西。有时候姜青禾会煮甜汤请她们吃,她们就更喜欢来找蔓蔓过来玩了。 后门那一方小天地每天都有欢声笑语的,除了姜青禾做活会搬出来看她们玩外,苗阿婆和?李郎中也会特意搬了凳子,手里做着挑棉籽的活,耳边听?几个娃在笑。 只是眼下总难免感慨,姜青禾继续捡稻粒,这会儿背着谷篓走来的宋大花嘎嘎乐,「你家蔓蔓梳个毛角子(辫子),还干啥大事去嘞?」 「三伯那邀她去拾点稻子哩,」姜青禾开玩笑,「叫她也哄伴去你地里拾点?」 「来嘛来嘛,」宋大花摆摆手,「给?她捡,从谷筐里给?她几升吃吃都行。」 再?也不是早前还要?拉上两个娃,在姜青禾的地里,趴在地上一寸寸土地搜寻过去,甚至试图扒开裂开的土层,去捡掉下去下去的稻子。 可这一年走过来,宋大花虽然还会仔细捡谷粒,拥有两石稻子,能换将近十石麦子的她,自然不会再?那般抠抠搜搜的。 赶来的虎妮喊,「那分几斗给?俺吧,俺老不爱吃散饭馇馇了。」 「长得莽,想得美,」宋大花抬手捶了她一记,「只有掉地里的,你要?拾了,分半给?你。」 「亏杀了俺想着,今年收了粮能大方些,没成想还是这鬼里鬼气的,」虎妮呸她。 姜青禾也不打圆场,只顾着笑。 到了将近黄昏,没有夕阳只有点点白云的天,各家要?运稻子回家去,晒在戈壁滩上好换粮。 这会儿蔓蔓才红着脸,吭哧吭哧拖着一小袋的稻子回来,她喊:「娘,你来搭把手嘛。」 「嚯,这老沉,哪来的?」姜青禾一提起,估摸了约有个十斤上下,小一斗了。 蔓蔓拍拍自己勒红的手心,挨个数,「大山伯伯叫我去捡、三虎拉我去他家地里,还有徐婆婆、花婶婶,她们捡了给?我的。」 「我不给?小鸡吃了,毛杏姨姨说小鸡不吃太好的,娘,这给?你,你给?我差的。」 蔓蔓玩得实在高兴,她说:「明天我还来。」 姜青禾可不敢让她再?去别人地里捡了,平白占人家的便宜。 不过她欣慰地想,连稻子也愿意叫外人拾了些去,眼下这日子算是起来了。 蔓蔓的这袋粮食,姜青禾晒了会儿后磨米,叫蔓蔓尝了来自各家新米熬出来的粥,配上炒的油汪汪的鸡蛋,吃的无比满足。 其他的姜青禾只晒了还没磨,她想等?着徐祯回来一起吃。 秋天除了不下雨,日头?很不错,稻子晒了两三天就干巴了,茫茫戈壁滩铺满了各家的高粱篾。 收粮的时候,老把式会拿铁锹铲起稻子,迎着风口一抖,那草屑沙土都扬了出去,只留下稻子,他们管这叫戗粮食。 今年还多了一步,排队在办事的屋子旁边用谷风车。 大伙惊奇极了,看着相当干净的稻子倒进去,转动那摇柄,沙土稻皮草屑就从边上的风口扬了出来,堆在木板上。 比起迎风扬场的还要?干净。 以至于叫来看粮的伙计抓了好几把,也瞧不出太大的沙粒,他说:「你们这是用筛子筛的吧。」 「哪呢,」有人自得地接话?,「这不是湾里搞了架南边来的谷风车,贼好用,怪道人说南边好嘞,那脑子真活泛。」 「嘿,你们湾里这玩意也能搞到手,去年来还戗粮食的吧,今年这竟也有了,」伙计捏紧了袋口重新缠绕,语气全然透着不敢相信。 「这算啥嘞,等?明年你来,俺们这又跟今年不同喽,」那汉子面色平静,要?是话?语中尾音没那么上扬的话?,也许伙计真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2页 伙计啧啧几声,又问,「今年稻子属你们这最好,一斗能换五斗麦子,八、九斗糜子,指定都换了吧,哎呦还是你们这里好,今年过冬粮食是不用愁了。」 难得听?有人说他们山洼子里头?好,那汉子心里美得很嘞,只脸上不能丢丑,摆摆手道:「旁人俺不晓得,俺家要?留一斗稻子的。」 「做啥去?过年走亲?」伙计说。 「啥呀,留着猫冬吃几顿,俺们还没尝过这白米饭啥味嘞,今年稻子产得多些,叫家里人补补嘴里的亏空,」汉子憨憨笑道。 伙计便不想说话?了,娘嘞,这地里刨食的,惯常恨不得全换了糜子,这会儿说要?吃白米了,莫不是天上下红雨。 之?后又碰见?好些人这般说,伙计从惊住到麻木,不晓得他们哪来的底气阿。 他都忍不住要?艷羡了,在粮商手底下做活,白米也只能一两月吃一顿。 隔日粮商车队进了春山湾,往前七八辆尽够了,如今来了十几辆,每一辆车叠满了粮袋,每车三头?马骡子拉着,才勉强不算吃力。 也就是如今春山湾的众人才有丰收的实感,他们信奉一句俗语,「割到地里不算,拉到场上一半,收到家里才算。」 但凡没到他们手里的粮食,那都是虚头?巴脑的玩意。 可眼下他们真切看到了一袋袋的粮食。 娃热烈欢唿,围着粮袋又蹦又跳,被自家爹娘一把薅回来,可一点没发?火,早就乐得脸上皱纹深深。 有的妇人跟娃说:「娘领了粮,给?你做白面条吃,不掺高粱面、黄米面了,叫你吃个够。」 也有的说:「糜子换些,其他换麦子,麦子好吃。」 这时丰收的喜悦渐渐传染到每一个人,他们以前最怕过冬,这里的冬春漫长,二三月青黄不接,土地上冻未化。 从入冬开始到春四月,一家子七八口,多的十几口人要?靠这些粮熬过四五个月,从不敢吃饱,生怕断顿。 可今年收了稻子,家里人多的,全换上糜子,压根不用算,加上留存的麦子和?高粱还有荞麦等?粮食,一日两顿的饱饭能撑到开春。地里劳作?后,到时新菜长出,野菜蔓发?,山野的馈赠又能让他们度过五月,直到六月麦子收穫。 也许今年开了春,大伙见?面一瞧,第?一句话?就是,嘿呦,胖乎了。 代表着猫冬时吃得好啊。 忙忙碌碌的换粮中,粮商腆着大肚走来,他长嘆般感慨,「你们这村可算好的,大伙竟有留稻子的。」 姜青禾笑了笑,「日子总要?有点奔头?的嘛,不然辛苦大半年,年年种年年割,全都换了出去,活了大半辈子都还不知道白米饭是啥味,可不亏了。」 她觉得这样可好了,人有奔头?有世俗的欲望,才不会觉得日子难过啊。今年想着吃白米饭,穿花衣裳,明年奔着油盐糖走,后年想学几个字又或者是听?场戏啥的,这不挺好。 粮商听?乐了,「你说得极是啊。」 他又问,「今年你换多少稻子?也只要?麦子不,别的稀罕货要?不要??」 「换个一石吧,啥稀罕货,」姜青禾来了精神。 「稀罕货好些了,俺今年另倒腾了其他买卖,」粮商压低声音,「那白盐你要?不?不是那粗盐,吉兰泰来的细白盐,老好了,一点不苦嗖嗖。」 姜青禾眼神一亮,但她假装不急,缓缓地说:「咋个换价?太高了我也是吃不起的。」 青盐里略带些苦味,她已经很能接受了。 「还能坑你吗,一斗稻子给?你算五斤的盐,」粮商加码,「还有那个沙糖、冻糖你要?不,南边那白花花的糖,贵肯定是比那黑糖要?翻个倍,可它甜阿。」 姜青禾对他说的沙糖和?冻糖很陌生,粮商干脆找了个空地,避着点人拿了些样子货给?她瞅。 嚯,她一瞅,这不是白砂糖和?冰糖吗。 她兴沖沖地说:「换!」 要?知道这里卖糖葫芦的,那都是用红糖糖浆,也就是甜菜汁熬出来裹的,连糖霜也是黄色的。 不能说不好吃,只能说不太合她的口味罢了。 除了这三样调料外,姜青禾还换了一大筐的花生,这花生本地虽然没有种,可西南那边很多,价格也算不上贵。 但是调料用了好几斗麦子,要?是旁人知道指定说她苕,可姜青禾却望着盐,突然想起那时,她从麦子地里回来,跟徐祯说想要?换蒙人的那边的青盐。 她其实怀念的是现?代的细盐,可现?在她在这里也拥有了磨的细细,白生生的盐。 夜里点蜡烛洗花生的时候,蔓蔓说:「给?爹留点不?」 「谁晓得你爹啥时候回来,」姜青禾说。 可不久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苗苗,蔓蔓,睡了没?」 蔓蔓阿地大叫,她摸黑忙跑,「爹,爹,你等?着我给?你开门嗷。」 姜青禾忙拿起蜡烛往外走,此时蔓蔓已经拔了门栓子,她还没有扑进徐祯的怀里,有一道黑影蹿了过来,汪汪的绕着蔓蔓叫唤,十分兴奋。 「啥呀?」姜青禾看不清楚,只知道是条狗。 徐祯笑道:「牧羊犬阿。」 「阿啊啊啊,爹,它尿了」,蔓蔓大叫。 这只来自蒙古大部落的牧羊犬,在新家的第?一个夜晚,留下了它淅淅沥沥的印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3页 第112章 花生甜汤 在蔓蔓一声大喊后, 这只还是幼崽的牧羊犬趴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嗷呜一声。 它实在是黑,又加上夜里来?的,一团灯光不足以看清它的样子。 「我不是在凶你噢, 不能乱尿的, 」蔓蔓不敢摸它, 挨在姜青禾旁边小声解释。 这会?儿她连离家已久才回来的爹都忘记了,只?顾着往地上瞅。 徐祯无奈,「它刚来?那几天也不这样,等我来?拖。」 姜青禾刚想说点啥,外头响起车轱辘声, 有人喊:「徐哥,东西给你卸哪里啊?」 「啥东西?」姜青禾举着蜡烛跟他走?出去时问。 徐祯拉开?了大门, 他说:「是织布机和纺车, 还有些东西。」 他没来?得?及多说几句, 外头在催他, 夜里冷风肆虐, 冻得?直跺脚。 徐祯让他们把织布机和纺车搬到了木工房里,说要留他们吃点东西再走?, 那些工房做活跟着回来?的几个小子忙不迭跑走?了。 他回去时姜青禾已蘸湿了拖把, 拖完了地, 老实小狗窝在桌边不敢吱声, 蔓蔓也没胆子摸它, 只?是搬了小凳子坐它旁边。 「它跟现?在的天一个颜色哎,」蔓蔓说, 「都是黑达麻煳的。」 她语气逐渐兴奋,「叫它黑达好不好?」 「好…吗?」徐祯犹豫着半应下来?, 把目光看向姜青禾。 姜青禾理着徐祯带来?的一堆东西,她想了想说:「你喊几声,它要是应你了,那你就?喊这个名?字吧。」 蔓蔓立即说:「是这样叫吗?」 她学了几声狗叫,小狗也呜呜跟着低喊起来?,然后蔓蔓喊:「黑达!」 小狗摇摇耳朵,它不懂,蔓蔓认真给它解释,「黑达是你的名?字,叫你要应的。」 狗不懂啊,小狗往前伸爪子。 蔓蔓挠脸,她问徐祯,「哦豁完蛋了,爹你买了条傻狗。」 徐祯跟姜青禾一起拆东西,他笑道:「它是蒙古来?的,应该讲蒙语来?着,我喊一声,看它应不应。」 在蒙语里,黑叫哈日,徐祯现?在说的蒙语虽然还有磕绊,但是交流已经基本无问题。 只?听他喊了几句,小狗迟疑的,而后坚定地汪汪叫一声。 从此这条蒙古牧羊犬,在到新家后的第一晚,有了大名?黑达,小名?哈日,取决于蔓蔓咋叫。 蔓蔓在叽里咕噜跟黑达说话,教育它不能乱尿,为?了说这个事情,她甚至还扯出了她知道的毛蛋家第三个弟弟,三岁还尿炕的事情。 完全?不知道,她自?己之前也尿炕,要不是这对父母瞒着不说。 黑达当然听不懂,它只?是静静趴着,偶尔伸出爪子勾勾蔓蔓的鞋子。 一娃一狗待着,姜青禾指指地上沉重的袋子,「你咋还买了粮食?」 「这啊,一袋是糯米粉,一袋是糯米,」徐祯低头在拆麻绳,「领了工钱,南北货行那里能换,一袋虽然比白面要贵上百来?个钱。不过我想着过年?总得?吃点汤圆,再蒸点糕,就?换了点。」 「我都是瞎换的,你不在旁边,主意也没人拿,只?能挑几样了。」 要知道以前徐祯好些事情他是不插手的,刚接了人做大轱辘车时,定价也定的磕磕绊绊,找人要了东西还得?期期艾艾问姜青禾,有没有要亏。 如今出门在外不能这般做了,不过回了家,他当然还是得?说得?问的。 「做了不到一月,也没发多少?工钱,咋连狗都买了,」姜青禾埋怨他,其?实也心疼他在那不知道一日日做多少?活计,指定不轻松,做着累呛人的活,还得?往家里捎带东西。 徐祯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晚些跟你说赚了多少?,我本来?想买驴子和牛的,体力差一点的六七两,好一点的得?十两往上,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没买。」 「走?出来?看见有蒙人卖狗,是牧羊人家里大狗生?的,也会?跟着放牧。我本来?不想买的,可是人说不买没人要,家里养不活,这个冬指定活不下去。」 那时刚出生?才一个来?月的小狗,眼睛乌亮,全?身黑乎乎只?有四肢是黄的,老实得?很,趴在角落瞅着人,也不喊叫。 即使主人要卖了它。 徐祯于心不忍,当时想着可以给蔓蔓做伴,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说:「养好了,你有许多羊后,让黑达去给你放牧。」 姜青禾估摸着黑达那小小一团,终于笑出了声,「挺好的。」 其?实她见徐祯回来?高兴是高兴,她绕着手指上的麻绳,终于问出了口,「啥时候回去,管事说工房很忙,是不是明儿个就?回了?」 「哪啊,」徐祯坐下来?,「可以歇个十日,不是说做那油布大伞吗,还没做完,我领了回家来?做。加上管事知道我家就?这几口人,秋收地里忙,没个壮劳力在身边总不像样。」 其?实管事压根不肯放人走?,这织布机正是各家染坊要的最?多的时候,他要走?了,好些东西没那么快能做完。 只?是徐祯在走?前没日没夜赶工那些要用的脚蹬子,一日最?多睡两个时辰,又教会?三德叔和他的几个徒弟咋做他该做的部分,有了这一批抵上,管事才勉强让他回去十日。 听到这话后,姜青禾明显不似刚才那样低沉,她兴沖沖地拆起了一袋袋麻纸包,扭头跟徐祯说:「今天你回来?的正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4页 「咋说?」 姜青禾语气上扬,「今年?收了两石七的稻子,找粮商换了好些东西,还换了一筐花生?,等会?儿剥一点,熬花生?甜汤喝。」 「啥,收了两石七的稻子,我们家的地出息了,」徐祯不敢相信,就?那上年?勉强长了一石三稻子的地,今年?遭了虫竟还能翻个倍。 姜青禾笑他,「傻了吧。」 「这话要不是你说,换个人来?我指定不信,得?亏你鸭子放得?好,稗子拔得?好,不然它哪能长这么多出来?,」徐祯拍马屁。 姜青禾拍他一掌,又拉起他,「走?走?,看我还换了什么。」 两人手牵手摸黑去了灶房,索性今晚有月亮,窗户外头进?来?的光打在地上,不至于叫人看不清路。 姜青禾用筷子插进?罐子里,沾了点盐末叫徐祯尝尝。 「是咸的,」徐祯咦了一声。 天知道,在这个咸要跟苦挂钩的地方,能吃到纯咸不掺苦味的盐有多难,而且盐粒细腻,并不粗剌剌的。 「还有还有呢,你吃,」姜青禾从下午憋了一肚子的喜悦无法发泄,此时全?倾泻出来?。她不能跟宋大花和虎妮讲,更不能跟苗阿婆和四婆说,她们没有办法理解用几斗稻子换盐换糖的行为?。 她只?可以跟徐祯说。 徐祯尝了白砂糖,颗粒都很大,比以前的冰糖又小很多,不同于甜菜那种熬出来?的略淡略清甜,这种是浓郁的甜。 更别说冰糖,没有规整的形状,全?是敲碎的小颗粒,拇指头大小,塞进?嘴里甜得?很。 而徐祯吃了糖说:「有了糖能吃烤糖饼了,我还买了芝麻。」 「好啊,等会?儿就?和面,你累不,歇会?儿去,」姜青禾问他。 徐祯摇头,「不累,我就?想跟你多说会?儿话。」 两人许久未见,就?蹲在厨房地上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从姜青禾自?己卖皮子的事到之后收了好多东西,全?都吐露个干干净净。 然后她就?能听见徐祯夸张地说:「苗苗,你可真是人里的条梢子,好似像天上的鹞子。」 说道后面还唱了句花儿,闹得?姜青禾哭笑不得?。 徐祯讲起他自?己来?,属实是没什么好讲的,枯燥的木工活计,整天都是嘎吱嘎吱锯木头的声音。 他唯一能讲的也就?是些别人闹笑话的趣事,已经他是如何靠着改了脚蹬子,赚到十两银子的,虽然买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有八、九两了。 姜青禾呆住,她拍手说:「木木,你可真厉害啊。」 「姑奶奶,你别叫这个名?字,」徐祯立马压低声音说,他很羞耻。 「走?走?走?,去看看那织布机,」姜青禾推他。 两人大半夜不睡觉,在那织布机旁踩脚蹬子,姜青禾自?然是试过湾里那几架织布机的,很笨重得?用很大劲。 就?算那常年?干惯农活的妇人也吃不消,一日坐那,腰胀得?压根受不了,疼得?直抽抽,连虎妮试了半个时辰,脚也开?始发抖,累得?微微打颤。 可这会?儿她踩下去很顺畅,一点没有滞涩感,轻便到她现?在想拿了棉线,织几段试试了。 她拉着徐祯到处开?裂的手指,很认真地说:「你真的真的做了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别人记不住没关系,我会?肯定会?记得?,给你写?在纸上,装在本子里。」 两人都为?对方深深骄傲着。 当然两人已经完全?忘了蔓蔓,直到蔓蔓睡眼惺忪地过来?问,「黑达睡哪里呀?」 姜青禾才去带蔓蔓睡觉,徐祯拿了旧毡布在门边上给黑达做了窝,至于上厕所,先领着去外面走?了一趟,废了好大劲让它上了才回来?。 哄了蔓蔓睡着,两人蹑手蹑脚出来?,在蜡烛光底下剥花生?,有说不完的话。 到徐祯剥花生?,姜青禾揉面,忙活到很晚,才回炕上歇着。 第二日起得?稍晚,徐祯搬出个旧炉子,是个底部破裂的陶缸,很厚实,压根不怕火烤。 他开?始烤糖饼,各裹了白糖和红糖,做成长长的鞋拔子形状,洒在芝麻,贴边用炭火烤。 在炭火的不急不缓烘烤下,饼的表面渐渐鼓胀起来?,逐渐金黄,他用洗了的火钳子夹出来?。 膨胀的饼皮立马回缩,此时要是掰开?,会?流出透明的糖浆,而红糖饼的则是附着里头的表皮上,一口咬下,甜得?刚刚好。 小炉子上炖的花生?甜汤也在咕嘟嘟起泡,熬的汤汁奶白色,花生?仁虽然软了,却?有那股脆劲,汤汁清甜可口,很解腻。 徐祯夹饼子,舀汤时,姜青禾正在给新来?的小黑达餵食,家里还有肉,切了一小肉煮熟,一点点菜,给它还单独煮了个鸡蛋。 这种自?古就?护主,据说兇勐,时常安静的犬种,黑达头一次展现?了勇勐的吃食能力,吃着吃着直接将好好的盆子顶翻在地,勐舔地上的肉和鸡蛋。 蔓蔓打着哈欠进?来?看到它打翻盘子,尾巴狂摇的场景,她停下打哈欠的动作,蹲在地上歪着脑袋说:「哎,黑达好傻呦。」 「跟小芽家里的弟弟一样,不吃碗里的,就?要吃掉桌子上的。」 「哎呀黑达,你要当条好狗知道不?不能跟小五学,」蔓蔓语重心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5页 黑达舔完地上的吃食,它围着蔓蔓转圈圈,汪呜汪呜叫个不停,直到蔓蔓在徐祯的鼓励下,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它。 蔓蔓惊奇,「毛毛的,好舒服哦。」 自?此之后黑达老是跟着蔓蔓,去上童学送到门口,甩着尾巴疯摇过来?接她下学,蔓蔓则很骄傲地跟大伙说,这是她家第四口人。 当然眼下它还只?是一只?听不懂话,一听不懂或者说又乱尿被训,就?跑到自?己的窝里趴着,两只?脚摆在脑袋前,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弄得?姜青禾直唿徐祯上当受骗,这压根不是小可怜,是小祖宗。 在这位小祖宗到家第一日时下午,徐祯用篦子给它梳毛,找找身上的虱子,蔓蔓伸手摸摸黑达的头。 她很喜欢喊黑达,一遍遍喊,有时候黑达会?给她点回应,更多的是懵懂而无辜的眼神。 在姜青禾预备带黑达去草原上看看时,这天傍晚,巴图尔骑了马跑来?,气喘吁吁地告诉她,「今年?羊客来?了草原。」 在时隔两年?多之后,今年?羊客踩在秋初前到达了草原。 第113章 羊大户 羊客本不想来平西草原, 在他?们过去?多年的印象里,这个土默特?小部落的羊瘠瘦,皮毛打结,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暗疮。 虽说正宗蒙古羊耐粗放, 跟着游牧, 冬天能扒雪吃, 可跟那种精细养出来,几个月来上膘出栏的羊来说,真的比不上。 要是想与其他羊配、种,极难挑出几头合适的羊。 今年也不是专门过来,而是想从这里抄近道, 去?更大的部落物色羊群,顺带瞅一眼。 结果羊客拉着空荡荡的车子, 在进入平西草原的大道时, 一群人怔住。 高个子羊客记性很好, 他?伸手在如?今开?了道的地方比划, 「俺记的, 这地方原先没?得路,到?了秋草都黄得死掉了, 边上还?有好些大石头。那时这路难走的要命, 一个个水坑填也不填, 往上数三年, 俺还?在这里摔了手。」 「俺也记得, 那路让车轱辘都陷了进去?,俺们拔拉好半天, 结果那年就从这带了二十头羊走,亏大发了, 」老头抽着旱菸,远眺那片草原,想起?的尽是不愉快 。 胖子蹲在地上,抖抖身上沾的土粒子,「进去?瞅瞅呗,没?想到?才?一年没?来,咋这路都开?出了呢。」 他?们下车牵着马走在黄土大道上,路平坦好走,很宽,至少像他?们这种专门拉羊的大底盘车,也能轻松进入。 在木栅栏的后面有不少草垛子,甚至插了草人,他?们赶车骨碌碌的声音很大,惊的上头啃食草粒的沙鸡和其他?鸟类唿啦啦飞起?一大片。 「搞啥子名堂?」胖子不解。 老头唿出一口旱菸,抖抖剩余的一点菸灰,他?瞄着沙鸡飞过的地方,悠悠地说道:「秋天鸟迁到?南边去?了,这草原上还?有这么多鸟,好啊。」 胖子嘟囔 「好啥呀三叔。」 「咋不好嘞,这会子没?了草,鸟越多越好,」老头敲了敲栏杆,一副小辈半点不晓事的表情,「你扒开?土瞅瞅就明白,底下生了多少虫卵猫冬,等天暖开?化?钻出来啃草茎。就像那蝗虫,最爱夏秋时产卵,这往下挖肯定有它的虫卵。」 「有了鸟,它用爪子刨了土,翻地里的虫子吃,死在这里的啥鼠兔、地老鼠它们也会吃,吃了就拉,鸟粪肥地阿。」 老头摸了摸鬍鬚往前边走边说:「俺才?说好啊,这明年的草长势不得了。」 要是春天草长得好,刚熬过了一冬的羊能快速上膘,补足冬天掉下的肥膘,到?了夏秋就更不怕病了。 但?如?果草长得稀稀拉拉,嫩草萌发得晚,那羊本来一冬都在掉膘,春补不足,夏季天热绵羊肯定遭不住,山羊也受罪,总得折上一批。 常年在草原上走的老头才?会感慨,比起?路来,这留鸟的举动更让他?吃惊。 这趟原本只是顺道来瞟一眼的行程,从进了草原后,就变成了专门往蒙古包走的,他?们此时从兴致恹恹到?昂扬,想瞅瞅今年的羊是不是也跟着草原大不相?同。 他?们顺利到?了驼队驻扎的帐篷,绕到?了蒙古包旁,也顺利见到?了牧民,但?不顺利的是,没?有看见羊。 牧民对他?们虽说热情,却没?有早前那种大老远就惊叫欢迎,甚至在边上玩跷跷板的小孩,也只是瞟了几眼,又高高兴兴玩自己的去?了。 全然?不似以?前,一窝蜂围过来,挨在自己爹娘的旁边,仰头瞪大眼睛瞟着他?们,走到?哪跟哪。 羊客一头雾水,他?们享受到?了牧民的奶豆腐、咸奶茶还?吃到?了风干肉,这往常是牧民招待贵客的,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直到?他?们提出要去?看羊,牧民们齐齐摇头,他?们说:「得等歇家来。」 「啥,你们找了个歇家?」胖羊客惊唿,早些年这群牧民啥也不懂,挑了错处压价,也只会跟在旁边小声说再涨点吧。 这会儿来了个啥歇家,胖子咽了口唾沫,跟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和眼里瞧到?了凝重的神色。 不管这歇家是啥角色,都意味着买羊无法再按照他?们的预期,用两三块砖茶换一头成年壮硕的羊了。 老头忍不住想再吸口烟,他?说:「那你们去?找歇家吧,俺们等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6页 三个羊客以?为很快能见到?,但?等他?们把草原看出花来,视线钻透土层,从晌午明亮的日光盼到?入夜,也没?有盼来所谓的歇家。 第?二日在胖子要发火质问时,才?看见那条蜿蜒曲折的大道上,有马骡子吁吁的喊声,他?们看见了车,那是一辆棚车。 赶车的是穿羊皮袄子羊皮帽的青年。 等车停稳,高个羊客走上前,他?理理自己的羊皮袄子,带上点笑?说:「歇家是不,来里头坐,俺们谈谈。」 徐祯跳下车准备栓缰绳,他?闻言扭头看过去?,摇了摇头,「我不是歇家。」 高个子羊客哦哦几声,摸摸鼻子,此时棚车里跳下一个面老长了不少白鬍子的老头,他?立即大迈步还?小跑了几步,上前很确定地说:「歇家,你昨儿个咋不来,俺们等了你好久嘞,走走走,屋里坐会儿去?。」 「啥玩意歇家,俺个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折腾起?这玩意,看清楚些,俺是羊把式,」羊把式脾气一如?既往地直,嫌弃地瞅着对面那个眼神不好的羊客。 娘嘞,这年头得了麻眼病的都能出来当羊客了。 羊把式甩甩手走了,留下高个子羊客在风中凌乱,啥玩意吶。 棚车里又跳出个小娃,他?下意识看了过去?,小娃抱着条黑不熘秋的小狗,她艰难地伸出手摆了摆,一脸严肃,「我可不是歇家,我是来草原走亲戚的。」 高个子羊客抹把脸,他?没?疯好吗。 一重重打击下,等他?看见从棚车里下来的年轻妇人,他?说:「俺晓得了,你不是…」 「我是草场的歇家,」姜青禾语气清晰而坚定地告诉他?。 「阿!啥?哦呵呵哈哈,」高个子羊客用了三个语气词,来表示自己内心的波动。 娘啊,他?们牧民咋没?说是个女歇家。 「昨儿个叫事给耽误了,这才?没?来成,你们别见怪哈,」姜青禾也不管他?的震惊,言笑?晏晏地说,「晌午在这我做东,大伙一块吃顿饭,羊反正就在羊圈里,跑不了的。」 胖子爱吃,没?等其他?人婉拒,他?立马说:「那感情好,晌午吃啥?不会又是咸奶茶配风干肉,好吃是好吃,嚼的人腮帮子疼。」 他?这会儿还?觉得这女歇家人怪好的嘞。 老头真想抽他?一巴掌叫他?醒醒,别被点吃食沖昏了头脑,高个子羊客还?呆呆站在那。 等待吃饭的功夫,姜青禾坐在蒙古包前的小矮凳上,跟他?们套近乎,「我听说羊客可厉害了,羊队也多,从塞北这一片开?始收羊,一个镇能收二三百只。叔,你们指定更厉害是不,三个人都出来收羊,还?年年不落地来。」 「那你们这收了羊,都是宰了还?是做啥?」 胖子闻着旁边蒙古包传来的炖肉香味,他?一抹哈喇子,准备一五一十告诉她,「咋会都宰了,宰了那羊也不往鲜货上卖,俺们会把羊…」 他?话说到?一半,身上的肉被拧了一把,疼得他?五官扭曲,知晓犯了忌讳,不敢细说,只匆匆以?「还?有羊拿来配种」结束。 其实他?们三个是羊队的分支,每个镇都分三个人去?收。 收到?的羊一部分作为肉羊,不鲜卖,而是运到?上郡的腊肉坊,腌成腊羊肉,再分派给底下的腊肉客四处叫卖。 进了腊月开?始卖的最好,那边人过年少不得油饼腊肉罐罐茶。 另外一部分品相?特?别好的,会赶在秋末大雪封路前,装在牢车里,运往西南和其他?品种的羊进行配种,来得到?更好更为稳定,更耐粗放或是肉质更好的羊种。 但?是羊客一般不对外细说,只说收了羊宰杀零卖或是配种。 即使以?匆忙的话语结束谈话,姜青禾也照旧笑?呵呵的,继续她第?二个问题,「那你们收了做肉羊和配、种羊的价格肯定不同吧。我刚做歇家没?多久,也不懂你们这行的规矩和定价。」 「我先说说我晓得的,那个镇上牲畜行晓得不?」 三个羊客点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名堂,只是莫名不敢在弯着背,悄悄挺直,靠在那椅背上,有个依靠。 「他?们也收羊做种羊,公母羊价格是不一样的,好的公羊十块砖茶,母羊更贵了,尤其是羊产双羔中的母羊,它以?后极大可能也生双羔,这价能到?十五块砖茶,算成麻钱的话,估摸着公羊要七、八两银一头了。」 三个羊客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没?说话,其实按正常羊价来说的话,这个种羊的价格是合理的,它肯定比好皮子要贵上许多。 选种很重要,一般得选体型大,体质要好,基本不生病的羊种,而且公羊发情期要早,母羊五六个月能育羔的。 好的公羊和母羊在第?一次配、中后,产下的羊羔身上就会带有好的部分,如?发育期比别的羊,更早能投入跟其他?羊配、种,以?及产羔多,抗病性好等等。 所以?作为优秀的种羊,即使公羊要价到?十五六块砖茶,换成六七两银子,羊客也会点头答应。 可前提是,羊足够好。 老头在手上抖了抖菸丝,语重心长地说:「往常在你们这买的可都是肉羊,没?有几只能做种羊的。姑娘你得知道种羊跟肉羊差的价,最好的也就六七块砖茶顶天了,这跟皮子可不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7页 「皮子你熟得好,大伙能摸到?能瞧到?,而且好皮子少,南边争着要,自然?把价给抬上去?了。可这羊又不同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俺们这一路走来,大大小小十来个庄子,哪个庄子没?有羊,莫说你贺旗镇了,就说这整个塞北,羊多的跟羊毛那样,哪家都有。」 「肉羊就卖不上价,好的就给你五块砖茶最多了,再谈这买卖也没?法子做了,俺们到?眼下连羊都没?瞧见,谈多的也没?法谈。」 姜青禾估摸了这个价格,其实按她之前去?镇上拆分法的卖羊,得出来的价是不准的。后面她问过好几家屠户,不按一头定死了不管重要只给几个钱,而是称重。 一斤肉是三个钱,牧民的羊正常基本会有八十公斤左右,是四两八,换成砖茶应当是六块上下。 实在没?卖皮子来的划算,这理倒是没?法挑,羊皮就是要比羊肉贵。 能有五块砖茶也算是实价了。 羊客面对姜青禾跟牧民又不是一种态度了,他?们对牧民时很随意,因为牧民不怎么去?外面,更不了解市场中的价,他?们咋说就咋说。 但?跟姜青禾说话时,那又不同了,得提着心耳朵竖起?,有防备心,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些,那些哄哄牧民的话,压根说不出口,大伙都明白那就是笑?话。 姜青禾又问了好些问题,徐祯走过来喊:「吃饭了。」 胖子立马从凳子上弹跳起?来,还?摔翻了凳子,他?一把扶起?往里走,「先吃先吃,俺饿得不行了。」 他?实在不想听羊客收羊的标准了,啥羊要啥羊不要的。 进了蒙古包那桌上已经摆了一大盆的水煮肉片,徐祯掌的勺,火辣辣的气味袭击着进屋子每个人的嗅觉。 这正对了老家是川蜀那边的三人,天知道他?们这一路上都嫌塞北的菜不够辣,油泼辣子也跟闹着玩似的。 可这进来一闻,也晓得辣得还?成,尤其还?摆了白米饭,顿时刚还?摆谱的高个子羊客,也不环抱着胸,而是扑在桌子上扒饭,不然?等会儿就被那死胖子吃完了。 这实在太辣,徐祯不知道放了多少干辣椒下去?,呛的人眼泪直流,没?人能进去?作陪,只有他?们三个高高兴兴吃完。 吃了这几个月来唯一辣的过瘾的菜,只觉得全身皮都展开?了,浑身暖洋洋的,都不想动弹。 但?就是这时,巴图尔来喊他?们去?看羊了。 牧民大的羊圈基本远离蒙古包,要走不少路,三个羊客频繁打着哈欠,羊把式嫌弃地撇开?头。 到?了今天要看的第?一个羊圈,也是最大的羊圈,这一连排的棚子下有着几百头羊。 胖子剔着牙,他?并不觉得牧民的羊能好到?哪去?,凭他?多年来这收羊的经歷来看,基本只有百来头里,只有十来只能收。 当然?吃人的嘴软,他?要压价,也得委婉些,不过等他?进到?羊圈后,他?脸色从一开?始的随意,变成了大张着嘴,又很快合上。 他?赶紧去?看其他?两人,只见那表情跟他?的也差不了多少,老头还?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这一批羊头头膘肥体壮。 羊好不好,从吃食和趴卧的状态中一眼能看出来,这些都十分的精神,而且皮毛一眼瞧过去?也不再暗沉枯黄打结,腿部结实,体型大而且好。 他?一连看了好个羊圈,然?后说:「今年的羊比以?往的都要好些,只是作为种羊不算太好,勉强凑活着能用,价也给不了太多。」 老头指指最前面的母羊说:「你看这头母羊的乳、头部分就松弛,又小,在配种上不成,作为肉羊也不好吃,养着吃奶吧。」 「诺这头公的就更不成了,」老头伸手摸摸它的角,并没?有明显躁动,说明比较亲人,他?说,「做种的要能抵人,旁人没?法靠过去?,这才?成。」 他?这些毛病挑的都算合理,羊把式告诉姜青禾他?说的在理,这些羊存在的些许问题,哪怕是丁点大的,有些也无法成为种羊,肉羊勉勉强凑合吧。 直到?后面越挑越离谱,说到?羊的膘情上,说有些还?是瘦了些,容易病,还?说有头母羊是不是疥癣。 姜青禾看不太出来,她在养羊上不是专业的,自然?得听专业的人说。羊把式真的彻底发飙,可以?说羊身上的小毛病,但?是绝对不能说有病,这他?爹他?每头羊都看过的。 哪几头有没?有病他?能不知道吗? 羊把式指着那羊嚷道:「啥叫疥癣阿,不就是那羊身上长了虫,头颈这处长了白的,又称石头病。生了后肯定会瘦,之后得死。」 「可你瞅瞅,这哪是生了病的样子,膘又肥,体又壮,蹄子也有劲,你自个儿去?瞅瞅那块东西是啥!」 老头被他?吼的,当即不满地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一大块结痂的东西,他?伸手捻了捻,又闻了下,好像是盐。 巴尔图嗨了声,「这往槽底倒盐水时,估摸着它给沾身上了,也没?管它。」 老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爬进去?指起?另外一头羊的毛病来,羊把式也不甘示弱,站进去?跟他?对吵。 吵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后面羊客老头败下阵来,他?属实是没?毛病找毛病压价了,有个比他?更懂的羊在这,他?说啥毛病也没?有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8页 终于这三个刚来心思?不正的羊客,被狠狠地摩擦过后,老头说:「挑羊吧。」 高个子羊客说:「挑吧挑吧,好好挑。」 意思?是真的开?始买羊,从扒开?羊的嘴唇看牙齿,从牙齿看年龄,每一头都从头到?尾的看过去?,下、体是重中之重。 羊的牙齿决定了年龄,满口牙的是成年羊了,这种他?们叫看牙口,五岁以?上基本公母羊没?法要了的,看母羊是否具有生殖能力。 羊客挑的很细緻,以?姜青禾如?今一知半解的水平,只能勉勉强强理解,她只养过一头羊啊,而且养羊不是说跟看皮毛,抄点资料就成。 眼睛得会看,看羊的健康与否 耳朵听嘶鸣声对不对劲,手还?要会摸,各种专业术语要能讲的上来,此时她还?欠缺很多。 即使这三天她啥也不去?干,就陪在这里挑羊,也还?是看不来,到?底哪种公羊算是前胸宽、嘴只要长一点点,额头宽的好羊。 但?是她会跟羊客说:「今年这羊本来镇上五六家肉铺都找我定了,大伙说再等一等羊客吧。结果都给推了等到?现在,你们要是不买,我照称重,一斤肉三个钱也能卖出去?。」 「就算旁的铺子不要,今年冬还?能做成风干肉,一斤三十个钱能卖,总比零散的卖掉要赚得多。」 她也不嫌臭,挨在羊圈旁边说:「大伙就是太重感情了。」 原本老头想再压压价的心思?又被打消了,娘的,这年头怪事多。 之前牧民除了指望他?们羊客买羊,其他?还?能指望啥,他?们可能是卖不出去?的,不然?能至于有这么多的老羊吗? 可听了姜青禾的话,他?一时勐地察觉,从进草原的大道开?始,一切就全然?不同跟以?往不同了。 牧民不再愚昧到?任他?们肆意压价,而是有了靠山,有了帮手,会帮他?们在挑毛病的反驳掌眼,会帮着要价,一遍遍地磨。 而且硬气得很,羊客要是挑的毛病太多,羊可以?不卖,反正有的是人买,爱买不买。 要是以?前他?们不买就不买,能损失个啥,可今年真有点捨不得,有几头品相?真的很好,错过了那夜里睡着想想都能拍自己一巴掌。 所以?羊客们默认了姜青禾给的价格,在这个价格上,根据个别羊的问题退掉一些钱,关于这点,没?扯皮多久。 因为姜青禾说:「这个价钱还?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去?卖给牲畜行,他?们可能不想要肉羊,但?一定不会拒绝种羊。」 她添油加醋,「谁会嫌种羊少阿,听说你们羊客那边还?在配、种啥的,把大尾羊和其他?羊配在一起?,牲畜行也在搞这。这个价也还?是不同意的话,那我还?是卖给牲畜行,等着他?们先弄出来。」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羊客,他?们不就是想要育出几种好羊,让大伙都知道吗。 所以?价格没?扯太久,反倒是挑羊花了三天多,最终在这一批几百头羊里,他?们挑了将近一百头的肉羊,三十几只的种羊。 没?法子,今年这小部落的羊养得实在不错。 他?们认栽,付出了有史以?来最多的钱数,要知道之前挑羊,他?们一头羊最多付三块砖茶,而今年最少的是五块,掏空了全部家当还?得去?镇上领钱。 他?们满载着羊离开?时,老头说:「你们草场俺们明年还?会来的。」 这无疑是对草场牧民养的羊巨大的认可,而不是以?前那种拿了羊留下一眼能数完的砖茶,还?要说养的羊吃都费劲。 而牧民们面对着这成堆的砖茶,一袋麻钱陷入了沉思?,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跟在做梦一样。 姜青禾也跟在做梦一样,羊把式居然?说:「找个人到?牲畜行来,俺教他?点养羊的本事,你也得多看多学,不是每次俺都能给你掌眼的。」 姜青禾明白,她这次实在是投机取巧了,她只有一头羊,很多羊的病都看不出来,拿啥去?跟羊客争? 靠她那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嘴吗,她沉思?,得好好学啊。 当然?她的沮丧是短暂的,在卖出这批羊后,她终于终于要有一群羊毛雪白捲曲,毛茸茸的绵羊了! 她年纪轻轻的就要当上羊大户了吗?事实上,她只能当个羊小户,凭藉她二十来头羊的雄厚资本。 这个从上一年秋末的愿望,到?今年秋突然?实现了,她心里充实着难以?言喻的满足,这些都是她一步步走来,应得的啊。 第114章 水盆羊肉 在这个秋初的傍晚, 草原上有风吹拂,牧民们谈论羊,谈论一个词,叫哈布图, 蒙语里恰好的意思。 唿和说:「羊客来的时候好, 要是早点来, 今年秋毛少剪百来只。」 「是啊,没?了百来只羊的毛,给图雅的秋毛得少好几个皮口袋,」乌丹阿妈说,她抖抖毡布。 那仁朝克图说:「确实刚好嘛, 剪了秋毛,今年种下?牧草要收的时候来了, 把羊带走好些, 剩下的羊能长肥膘。」 吉雅笑眯眯插话进来, 「额的羊刚好没?奶水了, 他们来的好吶。」 「那更好的是, 没?把给图雅的羊关到一处去,」都兰笑, 「不然得多丧气, 好好挑出来的绵羊哟。」 这时众人会心一笑, 他们虽然无法估摸着到底能卖多少羊, 挑出了各家养的绵羊关在一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9页 是时候得把羊交给它?的主人了。 在这个秋风温柔, 天边远远有霞光的傍晚,所有羊群早早赶回羊圈, 而有一批雪白的羊从枯黄的草原上被牧羊人赶过来,时不时有嘚嘚的声音。 姜青禾正在跟琪琪格谈这次的买卖, 巴图尔喊她,「图雅,来看你的羊嘞!正宗的羊,雪白的羊,今年春才生的羊嘞。」 她转过头,眯起眼,那一群毛髮雪白的羊群,宛如移动的白蘑菇,是秋时下?过连绵阴雨转晴后,草原上冒出来朵朵洁白的蘑菇。 她惊喜,又有种阿,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属于她的羊群。 大伙都以为她会高兴到欢唿,但姜青禾苦恼地说:「可是我家黑达还没?长大,不会放牧呀。」 蔓蔓附和,「它?太小了,会被羊踩成?馍馍的,还是黑馍的哦。」 牧民们又将视线转到黑达身上,那只比草原上出没?的鼠兔要大上一些的黑狗,此时正狂奔到羊群旁边,汪汪大叫,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威吓住羊群。 然而压根没?有羊会怕一只矮小的狗,甚至有只绵羊从后方穿过来,低下?头轻轻拱了拱黑达,这只小狗就被它?拱的翻个身,懵懂地汪呜了一声。 「啥牧羊犬,哈哈哈,这玩意小的跟刚生下?来的小羊羔崽子一样?,脚骨没?长好,还得在接羔袋活段日子,」齐日嘎毫不客气地大笑。 姜青禾听懂了,她觉得很贴切嘛。之前牧民从冬牧场转到春牧场时,正是母羊揣崽之时。有些羊羔迫不及待要出来,在路上搭简易的防风棚、垫布等接生。 在路上急急忙忙出来的这批小羊羔,腿骨没?发育好,走不了远路,牧民们就会在羊背上放一条育羔袋,很像褡裢,左右两边都是又深又阔的口袋,羊羔的身子蜷缩在口袋里,只露出脑袋来,被带着往春牧场赶。 齐日嘎是在嘲笑黑达,长得跟小羊羔似的,应该也?给它?准备条育羔袋,长到腿骨不软了再?放出来。 蔓蔓一知半解,她眼下?已?经能听懂很多蒙语了,只是说还很别扭。 她边招手让黑达跑回来,一边说:「黑达是狗,不是小羊羔崽子。」 「羊羔崽子咩咩叫,可黑达是汪呜汪呜。」 跑回来的黑达也?配合得叫了几声,没?把大伙给笑得扑倒在地。 嗨呀还是条好狗嘞。 大人在嘻嘻哈哈谈论,而娃们则蹲在成?堆的砖茶面前,他们用蒙语数着砖茶,惊奇地发现,数了好多个一百。 小小的塔娜吸熘着自己的鼻涕,她问,「能买多少多少糖块?」 「才不买糖块,」懂的稍多一点的陶如格回,他的眼睛很亮,伸出两条手臂比划着名,「买好多好多的羊,阿布(父亲)说了,买了小羊,叫额当郝尼钦(牧羊人)。」 塔娜吸吸鼻子,她不高兴,梅朵揽着她说:「好塔娜,等买了羊,明年额们才有更多的衣裳穿和糖块吃呀,你想吃很多很多油炒面吗?」 「养了羊就能天天吃了。」 小小的孩子知道了,这一批的砖茶并不是用来填充过冬的物资,而是要拿去换羊。 羊把式端着碗热羊奶,也?谈到这件事?,「今年到这会儿可买不了羊,也?少买,羊羔崽子在冬天死?得多。」 「母羊年只产一胎,但有冬羔和春羔之分,其他养肉羊的羊户,想趁着年底卖羊羔肉,他就会在八九月配、种,产下?来的就是冬羔。」 他又喝了口热羊奶,嘆了声,「可你们这不成?啊,得养春羔。牲畜行?多的是春羔,冬十?一二月配,来年春产下?来,等你们拿到手,草场上的这一批草种又冒了头,养养正合适。」 姜青禾给他又端了碗奶茶,她推过去一小袋的钱,「这是之前说好的报酬,另添的要麻烦把式你,帮我们买一批上次你说的小公羊,养上三四个月就能出栏的那种,这些要上百来只。」 「还要小尾寒羊,这真的适合舍饲?」 羊把式颠颠这钱袋子的重?量,又打开瞅了眼,满意地收进衣兜里,才回她,「以前也?是放牧的羊种,可西南那边地界哪有那么多草原能放,就关在羊圈里。关个几十?年,一代代配、种下?来,腿高个大,爬个坡也?爬不上,你放它?出去跑都不成?了,吃的草料一跑就掉,俺们管这叫跑青,关在羊圈里最好,膘也?上得快。」 「这要来几头?」 「一四十?头先养着吧,」姜青禾告诉他,其实这羊数还真算不得多,各家平摊下?来,也?没?几头。 她敲定这档子事?,又忙问,「把式你前头说的,叫人去学点养羊本事?的,还算话不?」 羊把式立即吹鬍子瞪眼,「你以为俺吃了酒说胡话是不,哪有说出去的话还往外收回的。只俺要一个徒弟,钱一分没?有,还得打下?手,本事?能教,愿意就来,不说蒙语,俺老了半点听不懂。」 「那叔你觉着之前看羊跟在你旁边那汉子成?不,叫巴图尔的,」姜青禾赶紧问道。 羊把式摆摆手,「都行?都行?,叫他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就随俺去牲畜行?打个下?手,能学多少看他本事?了。」 「啥时候吃饭,俺饿了。」 姜青禾还没?从他的回答里回过神,下?意识看着两口半点不剩的碗,她扶着小桌一脚站起身,忙说:「快了快了,我去催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0页 烧饭的点在姜青禾的蒙古包中,掌勺的是徐祯,他说在工房跟一个伙夫学了道羊肉菜做法,叫水盆羊肉。 正宗的水盆羊肉在六月时候吃,它?的做法特殊,用的是羊腩肉熬的汤,在暑气正盛时吃能益气,当然在冷意逼人的时节里,吃一碗羊肉汤能让人浑身上下?暖起来。 徐祯做不来太正宗的水盆羊肉,他只会点皮毛,用剔了羊肉的骨头熬汤,大料诸如:小茴香、桂皮、花椒必定要放,他装在细纱布袋子里的。 他也?不全用羊腩肉,实在奢侈,一头羊的肉全叫他给切了放下?,早早炖起,炖到捞出一块羊肉,用手能轻松顺着纹理撕扯下?,入口一抿即化。 吃水盆羊肉必备要泡馍,惯常发的应当是死?面泡馍,得自己一点点掰下?来,放在羊汤里的。 他学了个旁的,叫做月亮馍。 先讲团好的圆饼放在鏊子上烙,烙到亮面金黄到熟透,再?切成?两半。切好的馍不烙了,得放炉子边烤,烤到皮子外绽里头中空就成?了。 姜青禾进去的时候,蒙古包里的牧民阿妈们都离开了,实在学不来这种大料炖煮羊肉的法子,她们更喜欢水煮羊肉。 徐祯正在用钳子夹出烤的热烫的月亮馍,见她进来也?没?急着说点啥,而是又掀开锅盖,拿勺子沉入羊肉汤底,顺边慢慢捞起一大勺的羊肉在碗里。 他加了勺汤才招唿道:「快来,给你先吃。」 「好香,」姜青禾捧着碗坐在小桌子旁,她嗅到一股来自羊肉的鲜香,兴致勃勃地夹起月亮馍,她说:「也?掰馍吃?」 徐祯撤出一点炭火扔在火盆里,他洗了手过来忙活,夹了羊肉在碗里戳开,塞进月亮馍里,又浇了勺汤,递给姜青禾,「这样?吃。」 这吃法跟肉夹馍很像,但是又不太一样?,姜青禾接过咬了一大口,出乎意料的是,馍外头烙的稍硬,咬下?去能听见皮开裂的细小声音。 里头是烤软的内馍,沾了汤,有股咸味,等尝到了炖了几个时辰的羊肉,一抿就完全分解在嘴里,舌尖上全是那股鲜香。 再?喝口炖的清亮,加了点葱末的羊肉汤,忍不住想喟嘆一声,一碗喝完,原本穿着羊皮靴而走得麻木的脚都开始回暖。 「大厨,你不是去做木工了,你是进行?了厨艺深造,」姜青禾毫不吝啬夸奖他。 徐祯笑了声,「等回去我再?多学几道,入冬回来就杀头羊,冻着先,到时候隔几天吃烤羊排,再?吃红焖羊肉、羊肉抓饭,还能自己烙点煎饼裹羊肉卷吃。」 那个伙夫只要给他点钱,他是愿意教的。 姜青禾照他的方法也?分了些肉,起身从架子上拿了瓶油泼辣子,倒在羊肉上,裹进月亮馍里,递到徐祯嘴边。 「赶紧吃,大厨先吃饱。」 徐祯咬了一口伸手接过,其他被姜青禾接手了,今年为了庆祝,着重?庆祝他们有自己的羊群了。 所以煮的菜稍多了些,除了水盆羊肉,还有盐水花生,满满一大锅,基本上捞空了小半筐的花生,今年收的新?米,地里还没?能收,但是已?经刨出来的几个红薯,现在的不甜,所以徐祯用了点白砂糖弄成?了拔丝地瓜。 还奢侈地熬了糖霜,用湾里人送姜青禾的山楂果,穿成?串弄成?了冰糖葫芦。 这种红艷艷的,又裹着层透明糖浆的甜物,没?有哪个小娃不喜欢。 姜青禾喊蔓蔓进来分的,她相信蔓蔓能分好的。 蔓蔓馋阿,但她接过盘子走出去,小娃见到她手里的东西,顿时全围了过来,各个都有话想说。 「不能说,」蔓蔓使劲往旁边侧着头,「口水会喷进去的啦,都有哦。」 小梅朵帮忙翻译,蔓蔓咽了咽口水说:「要先给小的,再?给大的。」 她可真聪明阿,先给小的她很快就能先吃到了,毕竟除了塔娜和红格尔就属她最小了。 按她这样?的分法,果不其然第三个就能挑糖葫芦了,她挑好后说:「哎呀,我也?不晓得你们几岁了,大孩子自己拿吧。」 蔓蔓当起了甩手掌柜,她只顾着吃糖葫芦了,她舔一口,哎呀真好吃。 除了些吃食外,她娘已?经很少给她吃糖了,生怕在这里蛀牙没?得医,所以蔓蔓偶尔能吃到就是童学里其他人分给她的。 此时小口小口地舔着糖葫芦,连其他娃跟她说话也?没?听见,倒是搭理了下?一直蹭她的黑达。 她看了眼摇尾巴的黑达,又看了眼自己的手里糖葫芦,沉默犹豫再?三,她咬下?一颗糖葫芦扔给它?。 黑达只闻了闻就跑走了。 蔓蔓气得大叫,「黑达,你是只小坏狗。」 她的糖呜呜。 最后也?没?捡回来吃,她开始剥花生,穿着厚厚的棉衣和小梅朵围着蒙古包在玩捉迷藏。 而大人则坐满了好些蒙古包,啃着肉喝着马奶酒,畅聊未来,姜青禾还请了驼队的大当家和骑马先生。 两人暂表对徐祯的想念,然后追着问,「油布大伞做好了没??」 徐祯说:「快了快了,在你们驼队起场前肯定能做好。」 「兄弟俺可信你了,来干一杯,」大当家郝爽地倒了满满一碗酒,徐祯端起自己的饭碗离远了些,看的同?坐的巴图尔和羊把式大笑不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1页 在这热闹的一夜过去后,第二日姜青禾还是留在了草原。 即使牧民们的羊早就剪了秋毛,但是留给她的绵羊还没?剪,秋毛早已?变得又长又捲曲。 乌丹阿妈在旁边瞅,准备顺手帮一把。姜青禾信心满满脱了棉袄,撸起羊毛衣的袖子,拿过大剪刀,她毕竟可是帮都兰和自家养剪过秋毛的人。 徐祯将羊四肢腿给绑好,蔓蔓握着她专属的小剪刀,她伸手摸了摸,问道:「娘,羊没?了毛,它?过不了冬的呀。」 「还会长的,阿妈教你,别剪太进去,顺着边剪下?来,」乌丹阿妈握着蔓蔓的手,教她如何?剪羊毛。 剪羊毛时总有很多毛屑乱飞,蔓蔓喊,「毛毛跑到我的眼睛前面了。」 一会儿又呸呸呸往外吐,她说话的时候,羊毛粘到了她的嘴唇边。 在羊毛胡乱飞舞的时候,蔓蔓捂着嘴说了句,「毛一点都不好,老是乱飞。」 她试图抓起被风吹到空中的羊毛,想要握住它?,塞进羊毛口袋里。 在这个时节剪羊毛,草原上有很多的风,并不好剪,尤其在加上黑达老爱用头拱羊拱羊毛袋子,毛屑飞得更多。 气得蔓蔓骂它?,「不许玩了,你个大坏蛋。」 然后追着它?跑远了。 纵观这一天的剪羊毛,姜青禾顶着满头白毛,看着徐祯衣服上雪白的毛屑,和剪的东一块多、西一块少的羊。 她说:「太难了。」 最后在这天的傍晚,载着牧民成?堆的羊毛,一家三口离开了草原。 姜青禾暂时把羊留在了草原,毕竟她还没?有那么大的羊圈可以容纳,照旧交由贺其勒图来放。 等着她新?的羊圈建好。 草原上的风实在是大,冷的人将脸缩进车上的羊毛袋子边上,而这些羊毛不仅会短暂地温暖她,织成?的羊毛制品更能长久地温暖别人,在这个初秋,在以后的寒冬。 第115章 豆角焖面 除了棉花可以用纺线车纺成线以外, 羊毛也能纺。 纺棉线和羊毛线是不同?的,姜青禾不太会,但徐祯他在?造纺车时,一架纺车造好是一定得上手用的, 一种用棉纺, 另外一种则是羊毛。 棉花和羊毛主要在处理上不大相同, 纺棉线前?要将?棉花去籽,用弹花弓一点点弹蓬松才能上纺车。 但羊毛得先要挑,山羊毛扎人,这种适合用于靴子内里的填充,或是先纺成线, 钩成厚厚的毛线鞋,里头加一层打底, 穿厚袜子保暖又不贴身, 也不会太扎。 而且得需要一遍遍地打羊毛, 挑去里头的树叶和其他杂物, 直到它蓬松, 一般山羊毛牧民不洗的多。 洗羊毛也是去脂的过程,但羊毛得要留点皮脂在?上面, 才能松软纺得起绳, 要是清洗浸泡过度再加上用胰子的话, 羊毛干净是干净了, 但硬邦邦成了羊毡, 纺不了绳。 至于绵羊毛,手感舒服, 毛髮?捲曲,牧民判断羊毛好不好, 则看卷数多不多,卷数越多羊毛就越好。 所以要将?绵羊毛中最好的、中等和一般的挑出来,最好的做贴身的里衣。姜青禾知道镇里人穿的和湾里人里头穿的是不大相同?的,好比女人要穿肚兜。 镇里女人穿一种叫主?腰的,大概是拆分出来的无袖小,只不过后背一体。左右两块跟对襟子似的,上头有好几根系带,将?肚子到腰缠住,再把从肩膀到胸的长条贴布繫上,可以避风寒,而且行动方便?不勒人。 姜青禾身上穿着的就是,虽然穿着麻烦了些,但相比湾里女人穿的裹肚又?暖上不少。她们穿的裹肚为了省布料,只兜住前?面的,连个后背都没有,更是毫无剪裁可言,大约是剪成长条,上边两条方便?挂脖子,左右各一条在?后腰处绑紧,冬天?便?也这样过来。 镇里女人会在?主?腰里再穿一件衮身,也就是薄袄,较为短小,外头穿件夹袄,最后穿羊皮袄子。 姜青禾没法?按照湾里人穿衣的法?子来织羊毛,她们全是四季混套,为了暖和点,羊皮袄子里春夏两季的衣裳都有。 为了先织绵羊毛,她和徐祯早早起来挑了小半天?,马马虎虎挑出几筐,好的织主?腰和夹袄,中等的些来件衮身,最次的织羊毛裤。 最好的羊毛要干净就得洗,洗羊毛最好用热水,热到烫手也没事?,但一定不能用开水去烫,轻打一遍胰子水去灰尘和藏在?羊毛里的杂质,不能再洗第?二遍,彻底去脂就不会再柔软。 洗后的羊毛,姜青禾在?竹簸箕上垫了块布,一点点将?羊毛平铺上去,晾干风干。 第?二日干了的羊毛,徐祯用专门的厚毛梳,一块板上钉了很多竹针,一点点梳透,梳到羊毛似乎根根分明,才先搓成一点线,上纺车纺。 姜青禾很久后都有种恍惚感,她的纺线技术和织布居然是徐祯手把手教出来的。 徐祯正在?给她调试踏板的舒适度,他蹲着说:「他们造织布机的都不愿意学,说害臊丢丑,每次都是造好了后,请织匠来试,我每天?至少得看上一遍。」 「管事?见?我感兴趣,叫织匠来教我,上了十几遍手后,能熟练后就把织匠辞了,每次让我去试好不好织。」 「到我上手后,哪里不好使就感觉到,马上能给它换掉,」徐祯站起身拍了拍手,「你?再试试织一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2页 织布其实是件很累人的活,要长久地坐在?凳子上,脚踩手拉,要是没人说话还觉得特别枯燥。 可姜青禾却觉得很舒服,她织布徐祯会给她纺线,将?纺好的线缠在?一种形似四角凳,没有凳板的交杖上,分开缠绕用来区别经纬线。 徐祯还会给她唱关中那边的《棉花段》,「奇熘嘎嗒去轧棉,一边出的是花种,一边出的是雪片。沙木弓,牛皮弦,腚沟夹个枊芭椽……拿梃子,搬案板,搓得布绩细又?圆……织布就像坐花船,织出布来平展展……做了一件大布衫…」 他唱的时候啥调子也不知道,混在?纺车的骨碌碌声和织布机的嘎吱嘎吱,木头梭子来回在?经纬线中穿梭而过的清脆碰撞声里,显得像是给他配了乐,那么和谐。 旁的时候姜青禾总是撑着,可眼?下她可以喊累,累的时候徐祯会给捏肩,站在?后头当个靠背,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带织布机,织出一小段的布。 这个阳光从窗棂里跳进来的下午,她铭记了很久。 绵羊毛她接手自己纺了,可山羊毛她留给了湾里的妇人。 「婆姨你?们跟之?前?那样搓就成了,」姜青禾支会她们,「搓好的线拿染坊去,先兑工钱哈,染好的线我教你?们咋勾鞋子。」 原本还得东问西问的,可眼?下这活计她们都做惯了,拎了羊毛扛肩上就走,还得跑,生怕被其他人抢了活计。 这段日子纺羊毛线只能放在?晚上,外出办喜事?的也早早停了,农忙时节只顾着地不顾人,姜青禾的铺子暂时歇业,地里的丰收彻底到来。 油菜成熟,甜菜开挖,相继深埋地底的番薯、土豆、芋头渐渐饱满,爬在?藤架上的一串铃南瓜长得一个个圆滚滚,小巧一个,与之?相反的是,姜青禾在?边角地开出来种的本土大南瓜,虽然只长了十来个,可又?大又?黄。 她七月种下的豆角,天?天?浇水,肥料隔几天?上一次,这会儿?豆角也疯长了一大片,她不太喜欢豇豆的口感,今年没有种。 再晚些萝蔔和胡萝蔔可以拔了,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 在?寸草结籽的秋天?,整个春山湾都开始异常忙碌,不管是清早在?雾气里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的庄稼户,又?或者是没有停歇过的骡子、牛,身上扛着收穫的粮食,迈着沉重的一步步往家里赶。 姜青禾跟徐祯先是收了油菜,油菜这东西跟黄豆特别像,成熟之?后就会爆荚。相较于黄豆的个头比较大,豆荚爆裂后还能在?地上捡拾回来。 小小一颗黑色只比芝麻要大上些的,掉到地里压根捡也捡不回来。 齐齐割下根部?收割完后,立马放进筐里,拉高梁篾在?地上晒,晒得晒不多用专门的连盖反覆拍打,拍出油菜籽来。 光是这几亩油菜,两人起早天?都看不见?亮光过来收,收了两天?才算完事?。 而等到第?三天?开始收甜菜时,驼队那一帮子汉子过来了。 大当家从骆驼上跳下来埋怨道:「秋收咋都不跟哥几个说声,也好来帮忙啊。」 姜青禾还没有感动一秒,他紧接着说:「耽误了俺的油布大伞可咋办,祯啊,你?肯定累了吧,做点木工活歇歇,这块就交给俺们这帮兄弟了,刨个地,有啥不成的。」 徐祯也毫不客气,「哥,除了这我还有几亩地要刨。」 大当家摆摆手,「那都不妨事?,俺们这兄弟有的是力气,只管叫他们做就是了,晌午给个馍馍就成了。」 至于这种事?情?为啥来的是驼队,而不是牧民,在?大当家提起前?,姜青禾也知道,牧民比她还要忙。 忙着铺到冬窝子的路,赶紧收割最后一波长出来的草晒成干草,然后挤奶做奶制品,杀羊吹风干肉,甚至还要砍木头去选好的地方造冬窝子的地下居所,冬天?蒙古包已经不适用于大雪瀰漫的天?,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压根腾不出手来。 要不是姜青禾这边实在?顾不上,她都想去帮忙了。 不过这些实在?都是人情?,大伙好才愿意帮她,等下一年她要是想种更多的粮食,她会考虑请几个帮工来,今年是没法?子了。 有着驼队帮忙收甜菜和刨红薯、土豆等,徐祯则抓紧造完了最后一把伞,然后开始在?后院造一个简易的羊圈棚子,能防风最要紧。 而姜青禾则挎着篮子去摘了一筐豆角,做豆角焖面给大伙吃。 没有五花肉,她用的是肥肉切片煸出油来,炼的干干焦焦炒出一股油香之?后,再放瘦肉,和择好的豆角,以及没过豆角大半的水。 等汤汁沸腾姜青禾盛出一大碗汤备用,将?面条抖散一层层码放好,木锅盖盖上焖煮,焖到汤汁烧干,拌一拌面条成了酱色后,基本上豆角拌面就好了。 姜青禾没蒸馍馍,她蒸了好几笼的馒头,不是全白面,她掺了点苞谷面来着,蒸出来带点黄,一掰开一层层,不像馍馍那么厚实。 这顿饭吃的驼队那几个小子是不顾烫,往自己喉咙里塞,被烫的嘶嘶唿气,还一夹一大口吸熘面。 大当家自己可顾不上埋汰别人,他自己埋头吃得比谁都起劲,那面汁还煳在?嘴上嘞。 他吃完才心虚,跟留在?草原的其他兄弟说是来这里受苦的,实则是享了口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3页 只能干活再卖力些了。 这一点甜菜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番薯,他们不到两天?就干完了,劲没处使,还给要秋翻种麦子的地刨了一遍。 临走前?一个个拿了一堆吃的,除了馒头、锅盔和油饼,姜青禾还切了三个大南瓜,蒸熟做了南瓜饼。 本来没有白糖和糯米粉,这南瓜饼都做不出来,只能切了蒸片或者是熬成米汤吃。 她反覆炸了好大一锅,自己种的南瓜虽然没有那么甜,可添了白糖之?后,又?甜又?糯,要不是实在?为了答谢,姜青禾捨不得这么奢靡。 收了红薯、油菜这些后,地里的活算是暂时歇了,徐祯也要走了。 离开的前?一天?,童学下学照旧是他和姜青禾一起去接蔓蔓的,只要他在?家,他就会去接。 蔓蔓背着小包从童学大门口出来,啊的一声扑过来,和爹娘手牵手,黑达兴奋地围着她绕圈。 在?其他小娃艷羡的目光里,徐祯把她架在?肩头往家里走,姜青禾则问她,「今天?玩的高兴吗?」 蔓蔓手张开,笑容洋溢,「好高兴,赵姨带我们玩了手影,晌午睡觉的时候,拉了布点上灯,墙上就有好大好大的影子。」 「我会变小兔子啦。」 蔓蔓将?一只手握成拳头,另外一只手比耶,手背贴着手背,就成了一只小兔子。 她小嘴叭叭的,「我还能用高粱杆扎灯笼,只是扎的不太好,姨姨说明天?再教我,我好厉害呀。」 她自卖自夸,她觉得自己肯定一下能学会了。 徐祯肯定她,「你?就是很厉害啊。」 这会儿?蔓蔓就将?手搭在?徐祯的头上,昂起头来,她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回了家,徐祯还他背着蔓蔓去摘后院的梨,经过王贵的精心照料,梨渐渐挂满枝头,但是刚移栽还没有适应土壤,基本都比较小,并不甜。 他就架着蔓蔓绕梨树走了好几圈,每一棵都摘了几个,给鸡啄一啄,还带她去了水渠边上看有没有鱼,虽然有但是水很深,基本捞不着。 教她爬了会树,又?陪她玩了会儿?盪鞦韆,夜里蔓蔓要睡着时说:「爹你?走吧,我早就知道了。」 姜青禾给她掖被子,问她,「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是分离阿。」 蔓蔓明白的,分离就是离开家,好久好久不回来,可是只要她每天?想,等不了多久爹就回来啦。 分离是家在?哪里,不管走多远,都会回来的呀。 这是小小的她对于分离的理解。 蔓蔓将?头靠在?姜青禾的腿上,她说:「没关系呀,爹要忙就走吧。」 「我也很忙的,我要忙着学更多的本领,以后比爹还厉害。」 说的徐祯哭笑不得。 他走的时候是姜青禾送他的,在?充满浓雾的早晨里,羊皮筏子是无法?在?水上通行的,他坐的骡子车走的。 两人都已经习惯了短暂的分别,毕竟很快徐祯就会回来,冬天?工房基本不上工,他们的活会放到家里来做。 而姜青禾暂时没法?沉浸在?离别的悲伤里,她有好多事?情?要做,除了零散杂乱的活计,当初跟土长说过,可以建把式学堂,大伙都可以当一当先生,传授自己最擅长的东西。 而经过漫长的时间,这一点在?逐步实现。 第116章 红薯枣 地里还有余活, 刨过的红薯、土豆、芋头地,要去捡拾遗落在土块堆里的红薯等,再翻几遍地。 种过油菜籽的地放鸡进去啄一遍,菜籽油性大?, 鸟都争着吃, 还得去给萝蔔地和?白菜地浇水漾肥捉虫, 闲散了几个月要种麦子的地得晒垡再深垄几遍。 往常都是一家不管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可这会儿地里只见男的,女人基本扎在了学堂里,七嘴八舌吵的沸沸扬扬。 脸上长了个大痦子的陈婶举起手?来唿喊,「停停, 一样样来噻,瞅瞅你?们那股劲, 又不是不教了, 牛屎花, 别炫你的个大嗓门子了, 吵死个人。」 「听俺说说, 俺算不上先生,那些个啥把?式俺们也称不上是不, 可俺们都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咋省咋好咋过活都门儿清, 各家有各家的法子嘛。」 「日?子好过了, 赚钱的法子都送到嘴边餵着吃了, 吃的用的也跟上些嘛,有些手?艺好的给大?伙露上两手?学学, 又不白学。」 关于教手?艺这件事,早几个月前就曾说过, 可除了几个,其余旁人谁也不想让别人占了自己的便宜。 事情是从收了红薯开始的,几个婶子先牵了头说教其他人咋晒红薯干,接着边上纺羊毛的听着了,也哄了伴要来,闹了一两日?,最?后土长说来教的,学了些本事的要还东西给人家,晒红薯干的还些红薯干,不能?太抠搜,一两斤起码,旁的粮食啥都成。 这下她们把?地里的残活全给抛了,闹着笑着一窝蜂涌进来,一瞅屋子后面?还起了个院子,搁了春灶儿,她们管安在院子里的炉灶叫春灶儿。 这灶夯的土则牢实,锅有两口,一口是本地正宗的尺八锅,直径一尺八(六十厘米),另一口则是汤锅,比尺八锅还要大?上好几圈。还给放了几条长凳,上面?放面?案子和?各种大?小的刀板,大?大?小小的物什基本备的齐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4页 大?到水缸,舀水的马勺,叫火更旺的风箱,小到蒸馍时塞在锅盖边用麦草扎的草圈,防漏气的,以及刮锅铲铲,用鞭麻做的洗锅刷刷,专门擦丝的铁镲镲(chǎ),或者是大?海碗、蒸笼等。 甚至还有小壶清油、一葫芦醋、一罐酱油、猪油半瓦罐,黑糖块一碗,比她们自己备的要齐全得多?了。 这也让来的女人又开始扯头花,到底谁先开始教,这才有了陈婶的一番话,等她说话,喋喋不休闹到快开始揭短的才停了下来。 胜出的是湾里最?壮的喜姐,她一条胳膊抵人家两条粗,要知道湾里女人大?多?长得很壮实,几乎少有太瘦弱的。她身上跟套了两个人一样,又高又壮,感?觉一拳头都能?打飞个汉子,由她先出面?,女人们半点意见没有。 更要紧的是,她晒的红薯干就是比别人的要好。 晒红薯干是湾里秋天收了红薯后的保留项目,这个红薯干不是后世可以直接往嘴里塞,又甜又糯的,更准确来说,是红薯片。 将收来的红薯,囫囵洗上一片,放到礤床子上,手?抵着红薯往上头的铁片一擦,出来一块完整的红薯片。 然后摊在有瓦片的屋顶上,又或是大?石头上晾干,晒干了后再放进石磨磨成红薯面?,掺了做馍馍吃。 喜姐的红薯干晒的是又厚实又平整,她将法子一一说了,如何擦片能?厚薄均匀,晒在哪最?合适。 当然这法子大?伙都会,她今儿个想教点旁的,「红薯枣学不学,都说俺红薯干晒的好,可俺的红薯枣晒出来才最?好嘞。」 啥叫红薯枣,姜青禾戳了戳旁边的宋大?花,她手?里转着拨吊,羊毛一圈圈缠绕成线,想了想说:「那个小的红薯颳了皮,上锅煮熟,晾在外头,熟透了甜软得很。」 「这里俺没咋见过,俺在镇上过活的时候,有人家挂在屋檐下头一串串的,瞧着晒的那软,好吃着嘞。」 姜青禾听明白了,合着这红薯枣才是后世那种红薯干,她去年没有红薯,也不晓得大?伙有没有做过。 问就是没有,基本上少有人家费时费力就为了搞口好吃的,那红薯小是小了点,可切成片不照样能?磨出几斤红薯面?来。 但今年属实日?子好过了,前头稻子新换了那么多?麦子和?其他杂粮,麦子又大?丰收,还有各种粮食,十几口人也能?撑到明年五六月。 当即有妇人手?上纺羊毛线的活没停,嘴上先道:「学点吧学点,今年叫家里大?伙也享点口福嘛,老是吃些馍馍、散饭的,人都吃生厌了。」 「那就来呗,削皮削皮,俺活这么几十年,只十来年前吃过一次红薯枣,那味俺记不得就记得是真软和?阿,」上了年纪的婆子回忆,这才发现,一辈子快过到头了,竟是啥福也没有享过,连吃过点好的,都是从旁人手?里来的。 她说的叫其他女人也想了想,这么老些年阿,确实没叫肚子和?嘴享过半分福。 想着想着,手?里便挑起放在那边上的红薯准备削皮,这里的红薯有两种,一种是干心子,也是种的最?多?的,里头白,又干又面?,磨粉特?别合适。一种就是边角地种起来的,长势并不好很小巧的黄心红薯,晒成红薯枣甜得很。 削好的红薯,喜姐叫大?伙洗洗干净上汤锅煮,煮到熟,熟到筷子能?扎进去,但不能?烂,烂的只能?成为红薯泥,做不成红薯枣。 这一整个上午都在削红薯,煮红薯,煮完红薯剩下的汤也没有浪费,好些妇人跑去自己家里拿了碗,在场大?伙一人小半碗,分着吃掉了。 这种汤有点甜度,带着红薯味,而?且有碎掉的红薯渣,女人们喝了几口,剩下的留给娃了,给他们加一点糖多?好吃啊。 大?家喝了汤,开始哼曲子,现在她们不咋聊别人家的事了,就说自己家那点子事情,有个婶子说到自己小儿子嘴贱咬鸡公,结果被鸡公天天见着啄屁股,说的大?伙直乐。 下晌的时候,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红薯枣就晒在了高粱席上,底下有几条晒凳撑着。 喜姐说这晒的也讲究,要不软不硬,晒得硬的牙崩了也嚼不了,只能?剁碎熬煳煳吃,晒得软了撑不过明年就霉了。 只有外表硬了,里头还是软的,一掰开嚼着糯的才好嘞。 这点红薯枣实在宝贝,生怕被鸟兽偷吃了,下晌学钩针编织的活,是搬了草墩子,左右围着高粱席的红薯枣,姜青禾站在中间上的。 虽然滑稽,但她坚决贊成这个行为,不能?叫鸟叼了她辛辛苦苦削的红薯。 姜青禾给大?家发了徐祯废了好长时间磨好的毛衣针,钩针晚些再发,这种小东西做起来费时费力,还得磨到不扎手?光滑,他花了好多?闲散功夫才磨好的。 「像我们手?里这种,两根长棍子叫棒针,」姜青禾敲敲这两根竹子磨起来的小棒子。 「禾阿,这玩意就能?织件衣裳,不能?吧,不然俺们褐架子,还有前头那织布机不是白搭了吗,俺不是不信你?哈,」胖婶子举着这两根棒子,提出疑问,她真的不太能?相信。 像她们常用的褐架子跟织布机也差不太多?,她们织的毛衣叫褐布,用春羊毛捻成毛线,上到蒸锅里蒸上小半个时辰,缩水定了型后再上到褐架子那,按经纬线来分布织褐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5页 跟织棉布一样,这些都是极为繁琐的活计,要花无数个日?日?夜夜,绝对?不是用两根棒子就能?织好一块布或是一件衣裳的。 坐在草墩子上摆弄羊毛线的女人,脸上或多?或少有些怀疑,实在这太过于冲击她们长久以往的认知。当然她们要是在此?时知道,还有用一根小木钩能?钩出一双鞋子,或者是其他更多?的物品,比如毛线袋子等,她们只觉得真是疯了。 「婶你?别急,以前我也跟你?一样不信,这两根木棒到底是咋能?织成东西的,学了之后就晓得,还真有比上织机简便的法子。」 姜青禾塞了一团毛线在羊皮袄子的兜里,她扯出一根线,绕在大?拇指和?食指上头打了个活结,套在一根棒针上。 她不急不忙地说着,边说边来回走到演示两根棒针来回上下穿梭起针,织出一行来。 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让大?家信服,而?不是学习,所?以她的手?速特?别快,她本来就擅长织东西。 几乎是她从东走到最?西边的女人坐着的地方,原先那只有一行的,已经挂下了一长条的毛布。 眼神已经不好使的老大?婶摸了摸眼睛,她问旁边的年轻小媳妇,「你?说,这是变出来的不?」 「婆阿,俺瞧着哩,人那棒子上下两个扭一扭,就织出来了,比变戏法还要得劲嘞,」小媳妇回她,那眼睛都不带转一下的,生怕错过些啥。 后头的可能?有些遮挡还看不太清楚,可前头的恨不得眼睛趴在上头瞅的,激动的一直拍边上人的手?。 「成了,嘿,这玩意真的能?织出来布来」 「你?只看见了能?织东西,也不瞅瞅那玩意织的多?快啊,褐架子织条布得小半个月最?快了,这还是天天织,你?看这,三两下就出来。」 「这可真好使啊,」 姜青禾及时制止了有些婆姨发散的思维,「这能?织衣裳织毯子或者是旁的好些,但做不成布的,不能?像布那样裁了再缝,得漏的。」 「这种勾出来的,做里衣穿最?好使,镇里人不干农活的可以外穿,我们不成啊,这种要是做了外衣,光是去搂柴,柴花子一勾那毛线就被扯了几根出来,篓子一背,衣裳后头更不能?看了。」 所?以她即使再推崇毛衣,但平心而?论,任何钩织出来外穿的毛衣都不适用于这个地方。对?于要进山要干农活的,穿着这种衣服就是灾难,尤其是山里有类似苍耳的东西。而?且她们无法接受套头的衣裳,只接受开衫对?襟系带。 刚起来的念头就被打倒了,那提出来要毛布外穿做衣裳的婶子问,「那俺们织了做啥?」 「这先学着织宽布,缝合在一起做主腰嘛,」姜青禾告诉那婶子,她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想一出是一出,任意拿现代的款式出来,觉得在这里会流行。 并不是的,她们的固化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 好比镇上的人能?接受南边来的新奇吃食,但绝对?没有办法接受那边传来的水乡服饰一样,自然更没有办法接受套头毛衣,尤其紧身显露曲线的。她们连裤子都是肥肥大?大?的,夏天敞着,冬天里头再穿条裤子,外头的用线绳将脚捆绑住,然后扎进高筒皮靴子里。 如果毛衣能?卖的好,她自然会卖,但事实是,哪怕是你?辛辛苦苦,挑了好羊毛,一点点清洗晒干后,纺出来又顺又柔软。但不贴合市场,光靠创新是没有办法能?卖出去的。 所?以她走了镇上卖褐布的很多?店铺,才选定了主腰、夹袄和?衮身,尤其是主腰,专卖女人裹肚、主腰或者骑马布子的店里,主腰的收价不低。 而?且它?更适用于新手?初学用棒针来织布,不用织袖筒。只需要织一块长方形的大?布,还有四?块短短长长的毛布,再将几块缝合起来就完成了,极为容易上手?。 至于现代的抹胸,姜青禾不是没有考虑过,最?后放弃了,不仅是这里没有这样的穿法以外,而?且这种形制不管对?于湾里的还是镇上的女人来说,都是一种冲击。 问就是她私下做过一个,偷偷问了好些人,都被说谁家好人穿这玩意阿,更别说更别贴合胸、部设计的内衣了。 就像现在谈论起主腰和?裹肚来,没有男人在场,大?伙还是会有点难为情。 「织它?做啥啊?」有个小媳妇臊得脸红,不好意思开口。 其他人目光灼灼,姜青禾回她,「赚的钱多?啊,旁的得染色才能?赚上十几个钱。这种连染都不用染,只要你?钩的好,一个就能?拿十几个钱了。」 反正她铺子是没法卖这东西的,她之后得卖毛线鞋、毛线毯、围巾、毛线手?套、毛袜子、鞋垫子,各种颜色的羊毛线,毛线帽也可以试试,专给婴儿穿的小鞋子,姜青禾曾经给蔓蔓钩过十几双,各种花样都还记得,这种相较于毛衣更有市场。 但现在是,她得让大?家快点上手?才是。 也是她多?虑了,织过褐布,能?掐帽辫打出各种形制的草帽,连高粱篾那种复杂的都能?编得出来,打个毛衣针而?已,真的难不倒她们阿。 上手?快的教了一两遍就能?自己摸索着接下去往下打,还能?控制松紧,不要一边松一边紧的连棒针都穿不过去,平白磨红了手?指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6页 这对?于初次尝试的来说,基本会存在这种问题。更要紧的是,她到大?伙全都上手?领了棒针开始织之后,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之前编花绳又或者是搓羊毛的时候都还成,到了现在要织东西,有个无法避免的问题是,经常干活是没有一双好手?的。 尤其到了秋冬两季,有些女人经常在冷水里洗衣裳洗碗,早早生了冻疮,指节红肿粗大?,简单的弯曲手?指头都很费劲。 有的则是生了厚厚的茧,整只手?掌都布满了粗糙的痕迹,脱皮开裂,手?背则生了一层类似于痂的东西。 所?以在织毛线的时候,这样粗糙的手?总会将织好的毛线勾的起丝,或者是扯出小半个圈来。 这时姜青禾就能?看到她们无措的眼神,将手?在裤子上来回摩挲,试图抹平和?抛光自己手?上的痕迹,让它?不那么刺毛。 其实这种情况在织褐布的时候出现得少,因为穿过经纬线的是梭子,而?不是她们的双手?。 姜青禾看了看自己现在还算光洁的手?,之前它?也是开裂起皮,甚至长了不少水泡,指腹和?掌心处的茧子到现在都没有消掉。 因为她的手?好了许多?,她就彻底忘记了,粗糙的手?也会勾丝。 她深深地嘆气,看着她们拆了织好的大?部分,跳回到勾出来的部分,开始重新编织。 其实勾出来的洞或者毛衣她是能?够用钩针钩回去的,但是实在复杂,不勾最?好。 这天晚上她开始想法子,最?好是用羊胰子和?猪胰子在天天在手?上抹,抹完用温水洗,只是这种胰子要价贵,它?不同于自己造的土肥皂。自己造的土肥皂是用草木灰,放了点羊油加上羊毛搅成煳状,挂在袋子里做出来的。 她买过的羊胰子将近四?十个钱,伙计说用了麻油、松脂、土硷熬煮一天一夜才能?出来的。 猪胰子稍微便宜点,但是想要让手?不皴裂,有个土法子,就是拿胰子浸在酒里,涂在脸上和?手?上,天天涂,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基本就不会被风颳得生裂。 其实最?简单的法子也有,抹猪油。 这是她尝试了很久的法子,抹完之后隔会儿再去洗掉,会觉得手?上充满油脂,开裂的地方都好少受了很多?。 但现实的问题是,很多?人家连猪油都吃不起,让她们抹手?上,她们会来一句,不如抹她们家锅里,实在不行就倒她们嘴里,都比抹手?上要好使。 归根结底就是穷闹的。 在制作猪胰子前,她先买了几块猪胰子放在学堂里,让大?伙钩毛线时,先涂在手?上洗一洗。 「害,俺个老婆子哪用得着这么金贵的东西哟,」花婆子连忙退后了几步,她这辈子还没用过胰子嘞。 姜青禾拽了她的手?放到温水里,强硬地给她抹上猪胰子,由于她们手?上生裂的实在太多?,她没放酒,不然那真的是刺骨的疼。 「哎哟你?这是做啥嘞,好好好,俺们自个洗,自个洗」 所?有不想用胰子都被姜青禾抓了过去,涂上胰子,她们捨不得这点胰子阿,反反覆覆揉搓洗。 洗干净后才发现,手?没那么糙,摸起来还有点滑,最?要紧的是,虽然疼是疼了些,可真的不咋勾丝了。 直到连用了三四?天,好些女人看着自己的手?,那么陌生,没有污垢,没有更多?开裂的口子,之前连连起皮的地方也逐渐平整。 而?且生了冻疮红肿让人难受的关节,也慢慢地恢復如初,活动手?指关节,它?灵活而?不麻木,不像是冻僵了的躯体,难以伸直。 她们从来没有哪个冬天,切实体会到舒服。 这一次,感?受到了。 第117章 铺子的新转变 红薯枣晒成了, 晒得?金黄,表皮稍硬内里软糯,犹如高粱饴那种拉丝的口感,有的又似牛皮糖那样有韧劲。 这一批晒成的红薯枣, 大人一半, 小娃一半, 各家各户的院子里晒起了红薯。 而等待红薯晒好的日?子?里,除了日?常下地以外,回来编织毛线,湾里的女人们还一起拿上笤帚,腋下夹着一捆皮口袋, 去盐硷地扫土。 她们厌恶盐硷地,因?为?那里除了硷蓬子?, 粮食几乎长不起?来, 高粱也?没有办法存活, 更严重的地方寸草不生。 可又离不开盐硷地, 她们靠它?春秋两季地里返出层层的盐土过活, 挖了土回来,倒进装在柳条筐里的麻袋中, 一遍遍地用水淋土, 最后一遍放盆等着盐水渗出。 几乎家家户户的灶台边都有一只盐葫芦, 里头装着盐水, 要?用的时候得?倒进勺子?里, 因?为?最下层是沉淀的土,上头有着黏腻的泡沫, 中间才是所需的盐水。 也?有烧土盐烧的很?好的,就像冰熘子?那样, 有盐的味道但不苦涩。 「俺们吃这种盐都吃惯了,苦就苦点喽,它?不要?钱的嘛,」大娘裹紧头巾闷声闷气地说。 一进了南边最大的盐硷地,迎面吹来的风冷硬又刺人,不裹好头巾让人觉得?生了疮的脸颊生疼,扬起?的白花花粉末会让人咳嗽,打喷嚏,眼睛发红,牲畜是没法到这里来的,它?们吹了硷风只会比人更痛苦。 而这不是姜青禾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望着白茫茫的盐硷地,想起?自己也?曾挖过这里的土,日?夜淋灌,但终究没办法适应盐硷的味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7页 可这回她们不是来挖土制土盐的,而是扫硷土做土硷的。 「俺只做土硷拿来浆洗衣裳的,这回倒是浇头水了,赶上俺们扫它?做猪胰子?了。」 胖婶用笤帚轻扫硷土,打了个大喷嚏,还要?接话,「谁说不是呢,往年冬天熬熬就过了,哪还要?用啥胰子?哟,日?子?太好过了,俺心里不安生。」 她们边说边拢着硷土,嘴上这么说,可掩在头巾下的脸满是高兴。 姜青禾拉下一点头巾,感受着凛冽的风,用铁锹盛起?盐硷土,那风就刮在她的脸上,吹进她的心里。 让她明白,吃不起?盐算什么好日?子?。 「婶,要?是能换盐,青盐我就不说了,要?是有那种红盐换,你们换不?」姜青禾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在扫土盛土的女人们沉默,有人说:「换得?起?就换些?呗。」 「妹呀,这日?子?俺没法想啊。」 确实没法想,她们都吃惯了盐土,正常盐味是啥也?不知道。 这一整个早上她们开始幻想只有咸的那种味道,实在想不出来作罢,有两个劝姜青禾不要?倒卖私盐,那得?抓了关大牢里的,弄的姜青禾是哭笑不得?。 在盐硷里扫了一两个时辰上下的盐土,那插在土里的竿子?影子?也?渐渐拉长。 回去时她们还告诉姜青禾,生怕她不知道,「夏天影子?短,秋冬影子?就长了,长了得?回家吃饭。」 吃了饭,女人用硷土淋水熬硷面,硷很?容易凝结在一块的,她们给?捏成一块块饼阴干。 立夏前的要?晒,晒的焦黄,硬邦邦的,霜降前就得?晾,晾的白。 之后到了男人出力气的时候,姜青禾拿着大家凑的钱,东拼西凑买了十付猪胰脏。 一个猪胰脏就能做二十几块胰子?,有力气的男人抡了锤子?,在石块上勐砸切碎的胰脏。 砸到黏黏煳煳以后,放进大木盆里搅,再?加上硷水,搅的实在搅不上劲,一点水也?没了,再?捏成一个个圆不隆冬的形状,胰子?就算好了。 这可把?男人给?羡慕坏了,蹲在边上瞅的时候,有男人就问了,「你说说,这婆娘有活够干,不是搓绳,就是织羊毛的,这还揣上胰子?用了,俺们有个啥?啥也?没落着阿,这理可不好说啊,也?给?俺们来些?活计呗。」 他婆娘啐他一口,「叫你去赶车去镇上油坊榨油,你咋还搁这说嘴呢。」 姜青禾笑笑,她眼下就顾着羊毛,手头里哪有啥活。正巧土长过来瞧热闹,她听了后一拍手说:「谁说老爷们没活的,多得?很?,二牛从各村收了麦草和稻草,你们男的不怕糙,辛苦些?搓草绳好种树,还有那戈壁滩上的石子?,也?得?要?人去捡的不是,眼里得?有活晓得?不。」 刚卖了力气的男人们无奈摊手,谁要?那样的活呦,害,造孽。 就这样秋天里,女人和娃早晚涂了胰子?,使?着一双灵活的手上下编织着羊毛,男人则搓着长长的草绳,背着筐到戈壁滩捡石头。 就这样日?復一日?,初秋渐到了尾声,春山湾的路口来了一列缠的严严实实,满载货物的车队。 离湾口最近的几家妇人从窗户探出身子?往外瞧,实在看不清人脸,又忙跑出来看。 那些?拉货物的是马骡子?,而不是骆驼。 「谁呀,打哪来的啊?」 「你们瞅到啥子?人了不,俺咋瞧着心里毛毛的呢,」几个婶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主要?赶车的是外来面孔,还是藏族那边的。 这里哪有啥藏族人来往过。 「娘嘞,你们睁眼瞅瞅,后头那个是啥人,是王盛啊。 也?没怪她们没认出来,谁家好人晒得?跟个黑炭似的,还穿着白皮的羊皮袄子?,衬得?跟块火盆烧到焦黑的炭活了一样。 叫人实在没眼瞧。 「大眼吶,你这是发家了啊,俺去找你爹娘来,真出息了嗷,」有个大娘说着就往里头跑。 王盛忙喊她,「姨,姨你喊啥呀,俺这些?东西是进了给?湾里染坊的啊,回来啊姨,别?喊别?喊。」 就晓得?进村要?来一波,王盛瞅着围着他的一圈人,第七遍解释道:「能有啥好货啊,全是羊毛。」 「那十来车全是羊毛?」 「是羊毛啊,叔你懂不,等了好些?时候,夏天过去收他们那边那个春毛,见俺爽快不让俺走了,就等他们剪完了秋毛,收了后才让俺走的,你说说这事闹的。」 王盛还拉开前一车的袋子?给?他们瞅,「你就说是羊毛不是吧。」 等他打发完人,同样的说辞又对着姜青禾来了一遍,「没法子?啊,他们叫俺等,俺就想着秋毛比春毛好,那再?等等呗。」 他喝了口姜青禾递来的茶,「你别?看蒙人养的基本是山羊,藏人那边又掉了个,他们养的大部分是绵羊,那羊叫一个好。」 姜青禾已经从看皮子?,到会看羊毛了,不得?不说王盛拿来的这一批羊毛,无论从捲曲程度还是顺滑和长度来看,都比草场牧民的要?好。 王盛对外说的是没有啥好货,对姜青禾吐露完了,「除了上百袋羊毛,还有一堆皮子?,上回俺们不是说了要?卖给?皮客的,正宗地道的好皮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8页 「你给?的十来两银子?,俺也?全给?花出去了,买了藏族的东西,他们的酥油、干酪、卡垫(毯子?)、风干氂牛肉、奶酪奶皮子?,这些?都是用牛乳做的,味道不错,也?便宜。」 「还有藏糖、藏枣、葡萄干、青稞酒、木耳…」 他七七八八报了一大堆,这些?都是藏族的特色,姜青禾让他收的东西。 收羊毛他还理解,可收这些?,他到现在也?摸不着头脑,姜青禾只让他先收了过来。 「收这些?做啥,」姜青禾拿起?块奶渣放进嘴里,牛乳做的确实比羊奶要?好吃,她不紧不慢地说,「我镇上有两家铺子?,当时盘的时候就想过了,一是开喜铺,二是做歇店,就是卖蒙藏两族还有旁的东西。」 「这天一冷,无论是办喜事还是其它?过寿的都少了,这一入冬,路全上冻,又是冰又是雪的,那之后更不好做了,我不得?先盘络点别?的生意来。」 喜铺是春夏间生意好做,那时的东西便宜,尤其是衣裳,细布一染往身上一套,也?要?不了多少花费。 可天冷了又不一样,专门穿件红色的袄子?,那贵得?吓人,而且天一冷就得?坐棚子?车,又得?贵上几个钱。 精打细算的人家就趁着地里丰收,自家张罗着烧顿饭吃完也?算了,尤其一整个秋地里和家里都忙,忙着刨地忙着准备过冬的粮食,等他们歇了,又入冬了。 所以之前热热闹闹敲锣打鼓往外办亲事的车队,一时又扎在村里,不往外头走了。 他们不往外头走了,她铺子?里的生意也?没那么好了,所以她得?在喜铺的淡季,将另一个铺子?置办起?来。 这些?日?子?她都在忙活这件事,将另一间铺子?卖剩下的东西全都腾出来,钉木钉,在墙上挂竿子?,到时候要?把?东西给?挂上去。 还请湾里石木匠打了几个柜子?和桌子?,被他笑话家里有木匠还来给?他送钱。 东西陆陆续续移了进去,只等着羊毛织好,王盛回来的正是时候。 姜青禾把?他带回来的羊毛,託付给?了苗阿婆,让她安排大伙挑捡清洗。 虎妮看直了眼,她震惊地说:「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羊毛,全给?搓绳染色。」 「染阿,这一堆只要?搓绳,染上色我就拿去卖,跟之前的染的红绳一样,」姜青禾语气坚定,她始终认为?染色后的毛线很?有卖头。 她也?劝道:「染坊里挑两个帮工吧,之后还有估摸着除了羊毛,还有一批棉花,别?到时候忙病了。」 「俺挑两个老实的吧,这活也?确实累,」苗阿婆坐在椅子?上揉着背,「等忙了这个年头,俺把?这些?活教给?虎妮,俺只管往外头拉客来。」 「成啊,到时候婶你就去染坊那拉人来我们这里,」姜青禾说笑。 她也?只在染坊短暂地停留了会儿,挑拣完王盛带来的所有东西,除了羊毛她满意以外,这堆皮子?也?意外的不错,只是照旧是钉板的问题,还得?再?处理。 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她觉得?还成吧,镇上其实来往的蒙藏两族人很?多,卖这些?加上毛线制品也?有销路。 等她将东西一点点摆上,和领了羊毛线活的女人没日?没夜地编织和钩鞋子?外,她已经攒到了初步开店能用的东西。 这个铺子?在停了二十来日?以后,又重新开张。 重新开张的第一日?,对面灯笼铺的老师傅正在给?木条框子?煳红纸,他煳好一只往外头瞟去,忽然定住,揉了揉眼,他跟徒弟说:「你煳吧,俺煳的眼睛都花了。」 「师傅你咋眼睛花了?上医馆瞧瞧去不,」徒弟很?紧张。 老师傅说:「俺之前记得?那外头不是个喜铺吗?咋今儿一瞧,啥色都有啊,俺指定眼睛煳涂了。」 徒弟也?忙往外看去,他忙说:「哎呀,师傅不是你眼花了,这对面就是换了色啊。」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好几个铺子?里,主要?她们都已经习惯了一眼看见红熘熘的,这陡然来了个五彩斑斓的,不得?觉得?自己眼花,多瞅上几眼。 越瞅越觉得?,那挂出来的东西可真新奇,颜色又好看,不知不觉那绒线铺的女店家就走了过去。 她先是看着推出来的木架子?上挂了一双双毛手套,蓝的、红的、黄的,绿的,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也?不少。 伸手一摸,一点都不梆硬,软乎乎的,要?是带上指头指定没那么容易冻僵,毛的下头还有皮质的,女店家也?蹲下来瞅了几眼。 铺子?前面有张大桌子?,上头摆了几张叠起?来的毯子?,毛线很?粗,看的出来并不是织出来的,没有那么细密。 但是颜色真的好看啊,那种红彤彤的正色,也?有浅绿和深绿交错,最出挑的是挂在上头一块大毯子?,每一个小框里头都钩了花纹,颜色有好几种,或深或浅的,只觉得?这毯子?都不像是这边应该有的。 女店家又将目光放到后面的木架上,那里也?有大大小小的毯子?,瞧着与前头的又不一样,那些?花纹错综复杂,很?繁复。 她凑近看了很?久,久到姜青禾放下打毛线的活,走出来指着她看了最久的垫子?说:「这是藏族那边来的卡垫,这种小的很?暖和,样色也?好,你可以铺在自己椅子?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9页 「得?费不少钱吧?」女店家摩挲着自己的手问,眼神还没有离开那垫子?,那织出来的花草图案真的好看。 姜青禾笑了笑,取下夹子?让女店家摸一摸,「好的绵羊毛织出来的,她们这染色法子?我也?说不来,染的很?好,这小的最便宜也?确确实要?一百个钱了。」 说实话,冬天的东西就是能便宜,但真没办法太便宜。 「这些?你要?是不喜欢,还有花样子?的,你挑一挑,我们也?能给?你编出来,最快十天就成了。」 姜青禾取下墙上挂的册子?,翻开来女店家看,这册子?上有全是红喜字的毯子?,也?有简单的条纹毯等等。 「你喜铺不开了吗,屋里咋摆的和以前一点不像了,」女店家瞅了册子?,又摸着自己手里的毯子?,很?舒服的手感,她不捨得?放下,就摸着转移话题。 「开的阿,我这歇的日?子?里,还置办了点别?的东西,」姜青禾拿出湾里手艺好的老人编出来的高粱蓆子?给?她瞅,不全是红彤彤的,保留了本色,只中间编出了一个很?大的囍或者是福还有寿字。 这些?费时费力编的,价格却要?更便宜,才五十来个钱。 女店家抛开了毯子?,又摸起?了高粱篾来,她眼睛一亮,好蓆子?上手一摸就摸了出来,光滑不刺手,没有任何的毛刺,冬天要?是烧了炕,铺一领这样的炕席在上头,指定很?舒服。 她捨不得?毯子?,又惦记着高粱蓆子?,最后狠了心都要?了。眼神又挂到屋里那柜子?一排的毛线球上,她呀了声,语气惊讶。 「这是羊毛线染的?」她取了红色的羊毛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倒腾,扯了线出来瞧,又是揉又是卷的。 姜青禾笑着说:「是羊毛线染的,俺们湾里自己染的,比不得?你绒线铺子?里的那些?。」 女店家摇了摇头,「你这铺子?里的也?好。」 她想说点什么,但终归没有说,只是最后再?买了全色的羊毛线,各种深浅度都有的,怀里搂抱着那高粱篾和垫子?回去了。 自她走后,这间五彩斑斓的铺子?里又进来很?多人,但毯子?要?价贵,垫子?也?不便宜,这些?对于他们来说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毛手套卖出了几双,奶制品也?有人要?,毛袜子?也?搭了几双,炕席卖出去好几领,至于毛线,因?为?最便宜,六个钱一大卷,卖得?最多。 而等铺子?里安静下来后,姜青禾重新缩回了她的摇椅上,铺着小毯子?,旁边有火炉,她钩着给?蔓蔓织的毛衣。 她现在已经开始享受开店的乐趣,而不是着急地想要?得?到一个结果?。 因?为?用心浇灌的东西,结果?总会从地里冒出来的。 那些?买了她铺子?东西的人,拿回家的时候,大抵如此说的,买到了一样过冬的好东西。 第118章 闪光地活 从双喜铺子买了东西?回?去的人, 其中有个汉子扛着两领高粱篾穿街过巷,回?到自己家中。 他婆娘问,「买了啥东西?」 「你瞧么,这蓆子好着嘞, 」汉子腾空炕上的羊毛毡子, 将高粱杆编成的炕席铺上去, 一点不?卷边,平平整整的。 他婆娘见了上头的红字编纹,摸了摸,绷紧的脸舒展开,「拿来给三?小子当成亲的炕席不?错, 只是还显得单薄了些。」 「你改明也?去瞧瞧呗,那铺子里还有旁的花样嘞, 」汉子小心捲起炕席, 他牙咬着麻绳一端, 一圈圈缠绕好, 卷齐整后又说, 「听旁人说,那店家手底下还有个?到处走亲办喜事的车队, 你要瞧着好, 问她能不?能到镇里来办一场嘛。」 麻衣铺要价太高, 他们住九条巷里的人家肯定是办不?起的, 可娶亲又是大事, 半点不?喜庆又觉得对不?起人家闺女。 女人摸着光熘熘的炕席,在她们眼里, 好的炕席一年四?季都能用,而且旁人上了门来做客都是直奔炕上的, 炕席好不?止自己知?道,旁人也?清楚。 她最后说:「那去瞅眼吧,好的话央着她来办一场。」 第二日一早,镇上还有晨雾时,夫妻俩就蹲在铺子门口守着了。 虽说姜青禾过来晚,可雾气瀰漫照旧还是看不?太清,开门的时候勐然听到人声,可把她给唬了一跳。 汉子侷促,他连忙说:「甭怕,甭怕,俺叫陈二柱,」 「俺是大妮」女人也?赶紧说。 姜青禾犹豫,咋的,还得自报姓名?才成。 「俺们是来买东西?的,」陈二柱忙比划,又点点自己,「俺你还记得不?,昨天来你铺子里买炕席的,就是那个?说哎呀娘嘞,这炕席瞅着嘎嘎好的。」 姜青禾记性不?错,她笑道:「我记得呢,陈叔、大妮婶你们进来瞅瞅吧。」 她开了门,秋天有雾气外头不?亮,屋里也?显得昏暗,她点了蜡烛。 大妮很?少来这些?铺子里,穿着旧而不?合身的羊毛袄子,让她无论去哪都显得很?侷促。 但是姜青禾很?热情,她烧了炉子,放上专门烧水的瓢子铁壶,语气和缓地说:「大妮婶你们来的太早了些?,这天又冷,来得晚些?,还能喝口热水。」 大妮忙摇头,「妹子,俺们不?渴,也?不?冷,俺们来给儿子置办点傢伙什?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0页 她心里烫着,见姜青禾说话做事也?好,咬了咬牙问,「有啥便宜些?的不??」 「咋没有,我们都是村里面,乡里乡亲胡乱弄了些?东西?,要价也?不?好太高,」姜青禾跟他们打交道久了,也?晓得东西?好不?好另说,价钱便宜是最好的。 「我们这有红盖巾,土棉布做的,厚重还大,六个?钱一块,往后用不?着还能盖在枕头上,当个?枕面。」 姜青禾拿起红色的毛袜子和配套的红鞋垫,「秋冬成婚冷,又想喜庆,婶你瞅瞅这两三?个?钱的毛袜子和布垫,还有煳鞋面的红布,送你一小葫芦的浆煳,你这拿回?去底下不?就红气有了。」 「还有这红结子、剪纸啥的,都不?贵,你们买得多,还能给你们短几个?钱,要不?另外搭你些?东西?。」 大妮只觉得这样样都好,她还瞧中了架子上的笸箩,她们女人家都有几只笸箩。大的笸箩长方方的,放布鞋垫布、鞋楦、袜子等,最喜欢小的笸箩,里头装着日常要用的针头线脑,一根针也?宝贝着呢。 只不?过她们的笸箩,都是用旧炕席裁了下来的,刷一点浆煳,找出实?在不?能穿的衣裳剪了煳在上头。 不?像铺子卖的,一瞅是用新的高粱杆破成篾子编起来的,还贴了红方纸,又或是煳了一圈的红纸,瞧着就叫人心里头欢喜。 价格也?便宜,五个?钱,大妮揣着两个?笸箩,在陈二柱的小声催促下,她才回?过神问,「妹子,你们这还给办婚吗?」 姜青禾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侧身瞧着外头的棚子,她想了想说:「办是办的,只婶你得知?晓,我们都是从春山湾那犄角旮旯的地界来的,走水路羊皮筏子是载不?了多少东西?的,得赶两个?时辰的路才能到镇上。」 「而且你要不?要我们给你合个?婚,算日子,请师家来打煞,给你们屋里置办一番,晌午吃饭要不?要厨娘来掌勺,炉子锅具碗我们这都自备的,要放炮仗的不?要…」 姜青禾洋洋洒洒说了一堆,直听得夫妻俩目瞪口呆,两人当时来的时候咋说的,听说都是往村里走的,估计图个?人多热闹喜庆,其?他就不?指望了。 没成想这跟瞎驴碰草垛似的。 虽然两个?人穷,可几十年攒下来的家底还是有的,一两半能拿得出来。 姜青禾听两人说家在九条巷,只觉得耳熟,等人走了坐在炉子边想,毛线缠到了手指头上绑了好几圈才想起来。 这不?就是当初她去工房时,那小吏说的,让她在镇上也?来一个?走亲车队,当时她是咋想的,她觉得自己办不?好,那之后几天都沉浸在消沉的日子里。 可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之前早该来的地方,她站在九条巷破败低矮的屋子前,这里没有院子,房子前后都是相互挤挨着的,从小房子走出来的人家都得弯着身子过。 可以说这环境比她曾经去过其?他村还要差,感觉身子都是蜷缩在屋里的,完全施展不?开。 她有点后悔接下这个?单子,不?是觉得不?配,而是在想,高调地吹吹打打在这里真的好吗。 可她又摇头将念头掐灭,她不?能忘记自己当时的初衷。 姜青禾去了大妮家,倒没那么逼仄,但是光线昏暗,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也?说不?出来到底要怎么布置。 她只能先出来再盘算,回?了湾里,姜青禾先跟宋大花说了这个?事情,毕竟之前一直都是她在忙活的。 「不?就是到镇上,俺们那么多路都走过来了,给马骡子换几副蹄掌的事情吗,」宋大花很?兴奋,她拉着姜青禾嘀咕,「你忙俺也?不?好说,其?实?自从这活计停了后,大伙心里还挺不?得劲的。」 「本来想着到过冬,能再攒上一笔钱,等开春张罗着嫁女和娶亲,有的就想着再起座屋子,家里闹得不?成样子。这活随着农忙来了,说停就停了,一停停到现?在也?没有啥起色。」 宋大花当然急阿,离她要造的青砖大瓦房还差几两银子呢,她也?四?处拉生意,可大伙地里头忙,撞上了农忙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姜青禾自然是知?道的,她本来也?想往八独街那边去一趟的,正巧人撞了上来,那就先在镇里试试水,能不?能趁着还没上冻赚些?钱。 这事情一跟之前走村的人商量,一个?个?精气神立马就起来了。 「走走,俺前两日才刚学了道新菜,指定不?会丢丑的,」赵大娘信誓旦旦地表示。 王老爹也?连忙说:「俺儿子和其?他几个?小子的唢吶吹的有点模样了,俺们肯定也?不?会丢这个?丑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他们这些?日子哪怕失去了这个?活计,也?从来没有断过本来的手艺练习。 每天无论天冷寒气重,王老爹都会叫上他儿子和其?他几个?小徒弟,跑春山那去练唢吶。骡子的几个?车把式也?照旧会每天看看车轱辘,要不?要换,给不?给包个?皮子套,马骡子的蹄掌有没有磨损严重,要不?要再换新的,草料得备足。 小鱼则白天去社学,晚上拿着珍贵的算盘敲敲打打,还有赵大娘,到哪都不?忘了学点做菜的手艺,怎么好吃怎么省,甚至还和几个?人上山里挖了一大片野芝麻,送到镇上的油坊,榨了半葫芦的香油,准备到时候烧菜滴几滴在菜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1页 宋大花其?实?哪不?晓得,她挥了挥手喊:「都去哈,都去,日子定在了后日,大家东西?都备备齐全,赵大娘要豆腐的,你得今天去跟陈老大家支会声。」 「双丫,胭脂水粉再瞅眼,注意着点自己的手劲,别老给人煳成个?红屁股,福姨阿,你那开脸再轻点些?,髮髻给人盘盘好看些?。」 她一一嘱咐个?遍,大伙忙不?迭应了。 第二日宋大花带着几个?人跟姜青禾一起拿了东西?去装扮,忙忙碌碌大半天才勉强有点样子。 隔日黑咕隆冬的天里,姜青禾把蔓蔓和黑达托给四?婆,一行人赶着车行走在荒野里。 天气吹得人脸疼,可他们都欢笑着,唢吶大鼓声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好些?时候。 等临到了镇里大伙才开始紧张,各自瞧了瞧自己的新衣裳,红袄子黑裤子,确定不?给春山湾丢脸后,才气昂昂地走在了镇里的大道上。 引来好些?人侧目,骑着高头大马的停了,赶着车过来的也?瞅他们,路边的小贩停了叫卖声,只管看他们做啥去。 一连走过了好几条街巷,快到九条巷时大伙才开始吹吹打打,引的好些?人从沿街的小房子里探出脑袋来。 有的人扯高了嗓子问,「你们这做啥子的嘞?」 「接亲的,俺们是春山湾那里来这接亲的,」宋大花也?大嗓门地回?他,「要瞧热闹不?,走过来瞅眼,俺们去九条巷那边。」 「你们这架势得要不?少银子吧?」有个?老太太紧赶了几步上来问。 「不?贵,」宋大花走出来几步,一点点盘算给她听,最后来一句,「不?信恁去他们屋子里瞧去,瞅瞅那屋子跟外头一不?一样。」 老太太还不?信邪,硬跟着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才瞧到那灰扑扑屋子门前的红色。 嚯,她开口,「你们给用的红门帘子?」 「那啊,是厚毡布,防风挺好,」宋大花也?没说实?话,这种厚毡布当然不?是新的,今年湾里好些?人家置换了新的毡布,或是用棉花做了几床厚被褥。 这旧的则被姜青禾收了过来,再絮上染红的羊毛,可以充当门帘子,也?可以当做踩脚的红毡。 老太太对这红彤彤的门帘满意极了,进屋再一瞅那布置,又嚯了一声,只见屋子里墙上贴着剪纸,窗上有窗花,桌子上也?有红色毛毡布,这种倒是软的。 朽掉的柱子也?挂了花样好看的结子,还插了羊毛线啥做的红花,尤其?那炕上的炕席可真好。 最好的是啥,老太太跟旁边的老头嘀咕,「这玩意多喜庆啊,现?在挂上,过年都不?用另外置办了,这是一份钱占了两样好啊,俺们也?请她们来办个?吧,多好啊。」 尤其?见到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又是唢吶又是敲大鼓,碰擦碰擦的,平日九条巷哪有这么热闹过,连八独街的那伙子外乡人也?混在里头瞧。 姜青禾给围观的大伙分了一些?红薯枣,切的小小一块,叫他们到时候等新娘子来了说点吉利话。 这里的人成亲更不?讲究,他们穷的没有地,更没有骡子,也?不?可能拿粮食招待亲戚,所以成婚更简陋。 新娘子通常抱着一捲铺盖就上门来了,邻居可能过几天瞧着旁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才晓得,原来隔壁多了一口人。 哪像现?在敲锣打鼓的,大伙全都晓得,陈家要进新人了。 而对于新娘子来说,这在她的人生里,也?是没法忘记的一天吶。 盖着红盖头,穿着借来的红袄子和红裙子,和完全属于她的红布鞋,开了脸,梳了好看的髮髻,扎了头花和髮簪。 在此之前用好闻的胰子洗了头、脸和身子,她还从来没有用过胰子呢。 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给她用胭脂抹脸,嘴唇涂红,眉毛描的黑黑的,还带了珠子穿的项鍊。 新娘子一遍遍地抽泣道谢,她活了十来年,终于闪亮了一下。 姜青禾对此始终是很?有感触的,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自己走在了相对正确的道路上。 宋大花抿了一杯酒,通红着脸告诉她,「咋不?是呢,你瞅瞅有几张单子,俺们还愁镇上没人肯办,这不?是就接了两单吗,俺们又不?嫌少,都给他们风风光光办好是不?。」 「接的是哪的?」姜青禾在宴席吵嚷中,贴近了问道。 「还是这条街的嘛,钱少了些?,八九百个?钱吧,没得事,有一个?算一个?,」宋大花眼神亮晶晶的,她说:「我已经买了好些?青砖,叫他们麻利点给我运来,请师婆日子都算好了,过两日就起屋。」 「这里的事也?不?耽误,俺不?会耽误的,禾阿,」宋大花吸了吸鼻子,眼瞅着自己要哭,忙放了酒杯子,啥破酒,这么上头。 姜青禾懂她,拍了拍她的背,两人瞧着新娘子挺直的嵴背,笑容如花的脸庞,只觉得还能再喝一杯。 这天后,姜青禾腾出了二楼的屋子给他们住,刚好男靠一边,女另一边,两头谁也?挨不?着。 不?然要是夜里迎亲,那压根就不?用睡了,到湾里没多久又要赶路了。 姜青禾还是得回?去的,她家里没人照看不?行的,第二日再赶回?来。 她很?无奈,在这种有雾的天气,相同的地方又被唬了一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2页 这回?倒不?是上门要办亲事的,而是前两天来过的绒线铺店家,姜青禾记得她叫啥春香。 「我叫春娟,」女店家纠正她。 姜青禾跟她往来挺少的,每次别人喊她名?字都是连读,「姐你别见怪,我听岔了。」 春娟晃晃手,「啥呀,俺怪个?啥,俺这回?是想来跟你谈谈的。」 姜青禾请她到屋子里坐下,虽说楼上大家走得早,可热水还是比较烫的,她倒了碗端给春娟。 春娟意思意思地喝了口,首先她先夸了夸她买的毯子和高粱蓆子,「那毯子真的漂亮,俺放在炕上就想着臭男人别上炕了,那蓆子更好,俺娘托俺买几领高粱席,还有那毯子也?来一张大的,给娃盖。」 「俺前两天还听旁人说了你那毛手套,带上后真暖和,生了冻疮的手都安分了些?,也?给俺来几双。」 姜青禾微笑记下,但其?实?她隐约明白,人家压根不?是来买东西?这么简单的。 果然喝完了热水,春娟直奔主题,她指了指架子上的毛线说:「妹子,你也?晓得俺是开啥铺子的吧?哎,绒线铺,这绒线可不?就是羊毛线,你说俺那屋子里的羊毛线好,俺却觉得你这里的也?不?差。」 「实?话跟你说,前头俺刚瞧见就想买了,跟我店里的正配阿。」 「可姐你屋里的线不?是也?很?多了,瞧着颜色比我这的还要再多上些?,」姜青禾不?解。 「那俺也?想买,」春娟也?直说了,「俺认识些?人,这些?玩意在这里是能卖的出去,可卖得了几个?钱,俺能给销到南边那去。」 她直爽,「俺是没办法帮你销过去的,而且那边打钱慢,俺只能给你抬高些?价格,你有多少卖多少给俺。」 姜青禾沉思了会儿,羊毛线她太多了,一捆捆卖给别人和一气都卖出去,并没有什?么差别。她主要在想,这些?毯子是不?是捎到南边卖会更好些?。 她稍后问:「一卷几个?钱?」 春娟比了比,意思是能给她多四?个?钱,这个?价钱姜青禾是满意的,但她说:「钱我要一半,剩下的要你铺子里的布丝络、老母子针,扎花子针、顶针、各色扣线来换,成不??」 「咋不?成啊,」春娟答应。 姜青禾将架子上的羊毛线腾空,再把放在木箱子里的羊毛线都拿出来给她,换了小一两银子和半袋的针线用品。 她想了想,最后去找之前换的粮商,偷摸换了一大袋的红盐。 姜青禾拿了东西?过来的时候,王盛正想来找她商量皮子的事情,一瞅见那袋东西?,他脱口而出:「你要开个?杂货铺啊?」 他有点急,他说:「俺想卖了皮子,有了本钱就在湾里开个?杂货铺,你不?会真的要开吧?」 「开个?啥?」姜青禾疑惑。 「杂货铺啊,你是不?晓得,俺觉得湾里变太快了,」王盛无比感慨,「往常一个?个?抠搜的,眼下是兜里有钱,说话都不?同往常了,刚还说过年要去镇上买啥买啥的。」 「俺越琢磨越觉得,当个?货郎太累了,在湾里开个?杂货铺指定有赚头。」 他坚定地相信,整个?春山湾会越来越好,而湾里的人是越过越富足。 第119章 卖皮子卖好多钱 在王盛的眼?里, 这个他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山洼子,完全变样了。 他打小就没离开过这地界多久,知?道谁家的墙破了个洞,哪家的鸡公爱啄人, 谁家最抠还爱骂人。见到的满是土块的路, 一眼?望不到边撂荒的地。 他二十来年的印象里, 山洼子有种不完的地,一年到头除了冬天地里积雪,地面上冻外,大伙不是?扛着锄头去种地,就?是?在家里伺候为数不多的牲口。 天天几家为着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嘴, 鸡啄了地里的菜,偷捡了落在地里的粮食, 骂人骂得?可难听。 粮食都是?不够吃的, 只有秋收看到地里丰收时才会笑, 过了没几天又开始愁, 愁怎么靠这些粮食熬过几个月。 他那时也总听他姐(土长)说, 穷死个人,穷的人嵴背也挺不直, 苦日子真是?过得?够够的了。 吃着盐硷地做的盐, 盐葫芦总有股腐坏的味道, 种油菜拿油坊去换钱, 买边角料的羊油熬着吃, 种了甜菜不捨得?熬糖,全都卖了, 然后留点料熬点糖稀… 春秋还好,冬天大伙老是?穿一件板结的羊皮袄子, 反着穿正着穿,抖抖再穿,冻得?人脸上一大团一大团的冻伤,耳朵手上生满了冻疮。 可将近小半年的日子里,他这次从藏族部落回来,彻底觉得?啥都不一样了,路不一样,人的精气神也变了。 他发誓,自?己?以前从别人家门口路口,最多是?寒暄几句,偶尔递给他一点山里采来的核桃、山樱桃又或者是?手里吃的馍馍分开掰给他一块。 除了重要的日子,从没有人请过吃饭,大伙吃的全一样,黄米、高粱、谷子、荞麦这几样。 现在从一两家门前走过,蒸起了过年才吃的黄米糕,有的在烤饼,还要塞给他一个,馅是?猪油渣剁碎了。 好些人不做活的时候,穿的是?偏红的棉袄,也有蓝布袄子,各种蓝花花、红艷艷的色,头巾还有羊毛染的线编出来的,啥红的浅的深的,绿的,花里胡哨往自?己?头上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3页 王盛无比感慨地说:「这日子好过起来了,往前兜里没个钱,才这也买不了,那也买不了,眼?瞅着各个腰包鼓起来,开个杂货铺肯定?有赚头。」 之前他要做货郎,姜青禾其实还没那么贊同,可他说开家杂货铺子,她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 将两袋东西靠在门边,她打开院子的门说:「开个杂货铺子我觉得?成,好些老人走不到镇上,家里缺了酱和针头线脑的,都要人捎过来,有时候筏客子没记住,又得?等个三两天。有个能?行方便的地方,东西齐全点,大伙都愿意来买的。」 「俺都想好咋做了,」王盛兴沖沖地说,但他忽地又垮下?脸来,抖抖自?己?的袋子,「再不把皮子卖出去,俺眼?下?穷的一个子都没了。」 本来这次的皮子进价就?贵,哪怕姜青禾出了钱,他自?己?也掏空了十几两的存蓄,要是?再不换出去回本。 啥杂货铺,今年指定?是?没影的事情了。 「你不是?去盯皮客了,他们?回到皮毛栈了没有,」姜青禾走到旁边的屋子里,看堆在桌子上的羊毛,翻看时问他。 说到这个王盛就?来劲了,「回来了回来了,昨儿?个就?回来了,俺瞅他们?收的羊毛也不多,估摸着还要再收一批的。」 「明儿?个去不?」 「去,早点去,羊毛先带几张,其他放到我的铺子里,能?谈成到给钱再全部卖出去,」姜青禾手下?摸着顺滑的皮子,她虽然没见过皮客,但对他们?的印象属实不太好,毕竟连一向认为好人多的牧民提起他们?来,也总要骂上几声的。 第二日,两人先去铺子里放了皮子,再各拿着两张钉在木板上的羊皮到了皮毛栈。 这座三楼高的木制客栈外头,或蹲或站着好些人,头上带着毡帽,旁边是?放在车上团成卷的羊皮,一摞摞,那股羊膻味和芒硝的刺激性味道隔着老远都闻得?到。 王盛自?来熟上去跟里头走出来的汉子闲聊,「大兄弟,今年皮子行情还成不,一张皮子卖了几块砖茶?」 「呸,啥行情好,」汉子骂了好几句粗鄙的脏话,又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后,才舒坦点说:「俺那样好的皮子,他们?说俺这种老羊皮,太老了,三块砖茶都懒得?给。」 他气得?要打人被轰了出来,在他们?养羊人的心里,老羊皮袄子可是?顶顶好的,虽然羊毛剪过好多茬了,羊皮的手感有点粗糙,可是?内里厚实又结实,做袄子穿身上特别暖和。 好些人请毛毛匠做袄子,都不要啥羔羊皮,特意选这种老羊皮,他谁都没卖,就?想着皮客今年给的价格高,留着卖给他们?。 结果还被羞辱了一顿,汉子越说脸胀得?通红,在他把一整卷羊皮抖出来给大伙瞧的时候,姜青禾也趁机摸了一把皮板。 她揉了揉,确实是?很好的老羊皮,羊毛是?糙了点,再搭点料子做件长袄子,保暖特别好,哪怕姜青禾有了不少皮子,这种皮子她仍旧很心动。 可是?按她的价来出,这种起码得?十块砖茶,好几两,她捨不得?。 王盛摸了皮子后悄悄跟她说:「外头传的这么好听,结果还是?改不了这个臭德行。」 他说完,旁边也有不少人嘀咕起来,有一个老头说:「啥玩意,这老羊皮只给三块砖茶,得?麻眼?病了,给出这个价来。」 「那俺的老羊皮更没有指望了,就?说往年都是?这个德行,咋就?今年转性了,合着这个死样子。」 王盛听了大伙说的,他皱眉,如今他已?经?不像当初进皮作?局那样战战兢兢的,而是?想,到时候皮客要是?只给两三块砖茶,他该咋骂人才解气。 姜青禾倒是?不觉得?价格会太低,据她打听来的消息,皮客并不喜欢保暖的羊皮,爱羊皮裘和羔羊皮,手感为主。 又说了会儿?话,两人走进了皮毛栈,这个日常供大伙买卖皮毛的地方,味道并不好闻,骚腥气漫漫,四处可见羊皮,屋顶到处悬挂下?来一张张皮子。 通往二楼的木质扶手上,也搭着很多皮毛,姜青禾一手拎着钉板,一手悄悄摸了摸羊皮的一角,边角的皮板都很光滑,更别提羊毛,毛髮卷长顺滑,比她手里的要好得?多。 通往皮客去的二楼一连都是?这样的好皮子,估摸着有二十来张,王盛说:「这皮子够好的哈,咋就?挂这里哩?」 姜青禾此时很想翻个白眼?,人家这皮客心眼?多多阿,从进来就?给人下?套了,打心理战呢。 要不是?这里有人经?过,姜青禾真想掰开来好好给他说说,这么好的皮子难道很多见吗?明明摆摆就?这样随意挂在这,就?是?想给来卖皮子的瞧,我这好皮子多的是?,你拿着比这还差的皮子来卖,我好心,肯定?给你收了,价就?得?短上一点,毕竟他这好皮子太多了。 姜青禾敢肯定?,皮客就?是?这个套路,只要比这些挂在扶手上的皮子差一点的,一定?会狠狠压价,还得?打感情牌。 她提起十二万分的心来,手上握着板子,走上了二楼,那有一个很空旷的过道,几个带着狐狸皮帽子的皮客正在挑拣一个老头的皮子。 穿着貂鼠皮袄子的胖皮客嚷道:「这还心黑阿,你咋不去瞅瞅,俺挂在下?头那皮子,那些俺都瞧不上眼?,勉勉强强收了,挂在那晾晾。你这皮子更差了,冬皮都还差点的货色,俺给你五块砖茶收了这皮子,你还要啥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4页 「是?啊,老人家你去摸摸底下?那皮子,那些俺们?都老多了,那种皮子收来也才八块砖茶,给你五块已?经?是?实价了,」另一个皮客搭腔。 老头抱着那几卷羊皮,他声音渐小,「不是?你们?说的,最少八块,最高的十二三块砖茶吗?」 胖皮客斜了他一眼?,「你这是?滩羊皮吗?是?三十日宰的羊羔吗?是?二毛皮?是?九道弯?啥都沾不到边,给你个五块还磨叽。」 「来来来,你走一边想想去,你们?把皮子拿来给俺瞅瞅,」胖皮客不再搭理老头,伸手要过王盛手里的板子。 姜青禾心里厌恶,面上倒是?没有显现,听听他咋说,胖皮客用力点点这板子上的羊毛,「钉的不好,俺们?扯下?来得?豁几个洞,这洞一个就?得?好些钱,你们?钉的这么老多。叫俺们?拿回去,咋跟皮毛行交差。」 他瞅了两人一眼?,握拳咳嗽一声,「你们?也别太紧张,收是?能?收的,这价嘛,老吴你说给多少合适?」 旁边的皮客张嘴报了个价,「四块吧,这顶多值四块。」 王盛火都要往头顶上冒了,他当即想撸起袖子跟他们?打了,个潮子玩意,那样好的皮子只给四块砖茶,连钱都想赖掉。 姜青禾预想到了,她没生气,还能?笑着跟皮客说:「今年刚钉板,钉的确实不好,俺们?有没钉板的皮子,拿来给你们?几位再瞅瞅成不?这我们?就?先拿回去了,换几张再来。」 「成啊,咋不成,你们?去吧,」胖皮客摆手。 王盛恨恨拿回了皮子,他走到楼下?才嚷,「就?不应该卖给那些犊子,四块砖茶,他也好意思叫得?出口,这些鳖孙。」 「你喊那么大声做啥,生怕人不知?道,」姜青禾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跟他们?撕破了脸,之后咋还把皮子卖给他们?。」 「啥?啥?你还要把皮子卖给他们?,」王盛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姜青禾提着板子走出来说:「你是?第一天知?道他们?是?这副德行吗,想要他们?掏钱得?踩到他们?痛脚阿。」 「他们?痛脚是?啥?」王盛不解。 姜青禾真的白了他一眼?,揉着自?己?的眉心说:「同行相轻,他们?痛脚不就?是?皮作?局。」 「皮作?局的好皮子收价,今年是?七块砖茶外加五百个钱,比他们?挂羊头卖狗肉的高多了。」 「得?让大家知?道不是?吗?」 「咋知?道?」 姜青禾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她就?知?道这些人肯定?会压价,这个价压的实在没良心,那就?别怪她给皮作?局宣传宣传了。 傍晚时候,一堆人聚在她的铺子里,宋大花喊了声,「啥?叫俺们?带着人去皮毛栈吆喝?」 「除了吆喝,还有敲锣打鼓,王老爹你到时候卖点力气,赵叔你鼓敲的重一点,等人多的时候就?喊,卖皮子就?到皮作?局,一张好皮子七块砖茶半两银,老羊皮、羔羊皮…」 宋大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她抖着手说:「你真成啊,不怕俺们?得?罪了皮客。」 「得?罪就?得?罪呗,他们?在这里还是?啥地头蛇不?我们?这样一喊,他们?肯定?也以为是?皮作?局的,关我们?平头老百姓啥事,拿钱办事。」 王老爹颤颤巍巍地问,「这会得?罪那啥皮,皮作?局吗?」 「咋会,帮他们?招揽生意了,我跟大使通过气的,大家只管放心去做吧,我拿银子雇的你们?啊,一人一百个钱,卖力干啊,嗓门要大,要大,」姜青禾给他们?鼓劲,其实她就?是?争口气。 给她出四块砖茶的钱,说那么难听的话,她当然想把皮客的生意给搅黄了,反正就?算最后卖不了给皮客,她还能?卖给皮作?局,实在不成自?己?拿回来慢慢卖。 反正不争馒头争口气。 第二日皮毛栈人最多的时候,从旁边小巷里走出一队人,穿着灰布衣裳普普通通,领头的老汉吹着唢吶,长长一声,把人抖的一激灵。 顿时大伙的视线全都转了过来,只见这只队伍就?停在了正前方,大鼓咚咚咚,镲子碰碰碰,响的人直捂耳朵。 「干啥嘞?」 「咋咋,还放炮仗,这啥阵仗啊?」 大伙不解,等炮仗和鼓声停了之后,一群人高高的吆喝,「皮客卖皮丧良心,好皮一张给四块,卖皮子就?到皮作?局,一张皮子七块砖茶,还搭你半两银……」 「皮作?局卖皮子真给那么多?俺以为他们?胡吹冒撂的,」有个汉子喊。 「不信你们?就?去瞅瞅啊,诺,这会儿?你还能?搭俺们?的便车嘞,」 汉子拉着同伙一瞅,那对面巷子里还真停着好几辆车马,这里其实离皮作?局有半个时辰来的路,要是?让他们?从这走着去,估摸着又想留留。 可难得?有白坐的车,他们?些走路来的,蠢蠢欲动,几个利索的卷了羊皮就?走,勾的其他人都犹豫不决。 这时对面又开始吆喝,他们?喊完,等皮毛栈里的伙计一出来,就?开始往另一条小道跑,在巷子边喊,气得?伙计要拿东西打他们?。 当然没打着,他们?哪里跑的过山里劳作?的人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5页 再等他们?回头一瞧,刚才还站在屋檐下?挤得?满满当当的,只剩下?一两个了。 皮客一听气得?连摔了好几个杯子,啊啊啊太气人,但他们?并不觉得?这能?给他们?造成什么伤害,傲慢无礼,他们?依旧稳坐泰山。 而这批被喊走的人到了皮作?局,他们?不敢来这里,就?是?害怕见到小吏,生怕见了衙门挨官司。 但那小吏和和气气的,上来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水,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坐下?来,还问冷不冷,给端了两个大火盆来。 不像皮毛栈,压根不给他们?进去,连站在屋檐下?说话大声了点都要被驱赶。 不像现在喝着热腾腾的水,烤着炉子,坐在凳子上,旁边有小吏帮忙检查皮子,哪里有问题也会指出来。 好的皮子甚至比七块砖茶半两银还要高,能?到九块砖茶,这下?叫大伙羡慕极了,尤其在皮客那里挨挫的。 他们?高高兴兴揣着银袋子回去,要跟所有卖皮子的说,别上皮客那了,来皮作?局!卖皮子嘎嘎好! 卖皮子的人认识的人路广,之前他们?没有另外的门路,也就?忍了,但这次他们?忍不了了。 他们?这头回去说和,宋大花领着人到牲畜行以及车马店这种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去吆喝,一天一百个钱,大伙喊的贼卖力。 而王盛除了解手,其他时候都猫在皮毛栈旁边,打听消息,只要皮客有张涨价的意向,提到能?出手的时候,立马出手。 头一天,皮客在皮毛栈里悠闲地烤火,是?有二十来个人上门,他们?心里更稳了。 第二天,人来的少了一半,有个皮客说,「天冷着,说不定?来的路上咋趴窝了。」 他们?面色开始不好看,再等等。 第三天,来了两个人,来的人还说,不卖你了,走走,俺们?去皮作?局,胖皮客气急败坏地要坐车去皮作?局瞅一眼?。 看到门口一堆人要往屋里挤,手里车上拿着都是?原本要给他们?的皮子。 他气得?跳脚。 回去后大家商量,提提价,其实本来他们?带的砖茶和钱数就?是?够一张皮子十二块砖茶和七八百个钱的,但他们?还是?没办法从一两块砖茶哄骗了人家好皮子的日子里出来。 第四天,他们?松口,一块好皮子只要没有啥问题,八块砖茶半两银,也请人,请了几十个人去皮作?局门前吆喝。 王盛把这个消息回去跟姜青禾说:「能?出手了不?」 姜青禾摇摇头,「等他喊到九块就?出,我们?的皮子喊不了太高的价。」 什么等十块砖茶一张皮子,估摸着还有的耗,但是?九块就?已?经?在姜青禾的心理预期了,甚至高于她的预期,人不能?太贪心。 一贪心就?很容易到最后人财两空。 第五天,皮客把价格喊到了九块砖茶七百个钱,姜青禾跟王盛搂巴搂巴一堆的皮子就?去了。 「你们?…」胖皮客心气不稳,看着这成堆,少说有五六十张的皮子,重重地唿出一口气。 姜青禾微笑地望着他,「这次可都是?顶好的皮子了,而且我听说皮客财大气粗,我认识驼队的人,都说皮客过了关口就?收了好些皮子,砖茶一堆堆往外撒,不会到了我们?这里赖帐了吧。」 「咋会,不就?是?九块砖茶七百个钱,俺数给你就?是?了,」胖皮客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五十几张皮子,皮客硬生生挑了三十几张的毛病,五百多块砖茶,零头抹得?一干二净,三十几两银子,扣除好几两,最后给的时候还少给了几百个钱。 但姜青禾完全不在意,她内心雀跃地现在立刻马上就?要上天了!太想太想嚎一声,但她还要点脸。 王盛脸都不要,他笑得?人想用皮子把他嘴巴堵住。 终于花了六天,花出去几两,成功坑到了皮客。 王盛望着车上成堆的砖茶,还有一大袋的钱,他头回喊,只想给人跪下?,「姐,俺的姐啊!」 他喊得?快,车子也赶得?快,生怕皮客让人把钱和砖茶抢了回去,索性人家没有那么傻。 「你说明年俺们?还把皮子卖给皮客不?」王盛他赶着车,差点缰绳没拽稳,直接就?撞墙上,勒得?手通红,还嘿嘿直笑。 姜青禾靠在砖茶上,她望着悠蓝的天,忽然伸开双臂迎着风,她说:「别想了,靠人不如靠自?己?。」 这几天她嘴上说的轻松,实际心力交瘁,她又不是?很能?算计人的性格,这种反击程度是?她能?做的最大限度,她花费了大半的时间?,五六两银子,和皮作?局大使谈了很久。 要不是?一早就?跟王盛说好,今年就?把皮子卖给皮客,要是?皮客态度没有这么噁心人,她估计真的算了。 但是?当她现在坐在放满砖茶的车上,冷风吹拂着她因为激动而胀红的脸颊,王盛想的是?明年还要再卖给皮客。 她想的却?是?,得?学得?找皮毛新的出路和用途,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今年皮客能?被激得?出这个价,明年呢?也许他们?就?不来了。 而皮作?局今年收皮板,又加上收了这么多的好皮子,明年要是?皮客不来,大伙都会把皮子卖给皮作?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6页 到时候价格还能?有这么高吗?万一皮作?局皮子太多不收了,牧民的皮子又怎么办呢? 她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復,她看着地上不时划过的路面,长长的唿出一口气,她告诉自?己?,这都是?运气。 两人载着这么多的砖茶,并没有回到铺子,而是?来到了牲畜行。 姜青禾已?经?心心念念了很久,她想要拿砖茶换一头乳牛和大黄牛。 来接她的是?副使,他看见那砖茶嚯了声,「娘嘞,你打劫茶马司去了啊,搞了这么多砖茶。」 姜青禾笑着带过,这些砖茶才只有一小半,其他的她都找皮作?局换成了钱,她发誓,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跟王盛平分了后还有几十两啊。 她现在面色平静得?要命,其实随时都可能?因为内心太兴奋而晕厥。 她甚至本来应该问问羊把式的,看看在这里学本事的巴图尔,但是?她有点缓不过来,缓过来了后副使说下?乡去了,她就?没再继续说。 姜青禾不想把砖茶带回到湾里面,她才太着急过来换牛。 牲畜行是?有牲畜棚的,副使指着一头头壮硕的牛给她介绍,「这是?黄牛,这是?氂牛,中间?的俺们?管它叫犏牛,就?是?黄牛和氂牛配的种。」 「有黄犏牛和氂犏牛,黄犏牛是?母黄牛和公氂牛生的,氂犏牛是?母氂牛和公黄牛生的,」副使侃侃而谈。 姜青禾实在瞧不出区别来,她说:「那这两个有啥不一样?」 「没啥大的不一样,就?是?好,体格子大,耐力又好,不怕冷,你要是?想要犁地就?选这个,能?犁小半亩地不带喘气的。」 副使默默补了句,「除了贵。」 姜青禾摆手,她终于终于能?说出那句,「没得?事,我有钱。」 又立即补了句,「可得?给我便宜点,我明年有那么多羊到你们?这买嘞,不能?坑我。」 副使大笑,「你放心吧,这牛就?是?贵的,耕地的牛,能?产奶的,都不便宜,两头都得?二三十两了,你要是?把这车上的砖茶都给我,估摸着还能?给你搭头驴子,你觉得?成不?」 「成啊,我要现在就?能?产奶的牛。」 「这头母氂牛吧,健硕,刚生了小牛犊正是?产奶的时候,」副使指着一头牛给她看。 乳牛并不是?一直能?不停产奶的,它得?在生了牛犊子之后,到第三个月是?产奶最多的时候,一般一年能?有两三百天产奶。 姜青禾选定?了两头牛和一头驴子,牲畜行明天会给她赶过去,她揣着一兜子厚重的钱坐在车上,听王盛颠来倒去的在说,他要开一间?特别大种类特别齐全的杂货铺。 他此时的声音充满希望和干劲。 而姜青禾则回到了家,她疲惫但是?眼?神熠熠,院子里蔓蔓在和小草盪鞦韆,四婆在一旁笑着看两人。 原本小小的黑达,被四婆这些天一盆盆料餵下?去,身体跟吹了气一样长大,还是?很爱绕着人跑。 虎妮顺手帮她餵了猪,从猪圈里出来,看见她回来笑眯眯地说:「回来的正好,煮了热冬果,喝一碗去去寒气。」 「累了吧,赶紧先去歇会儿?,」四婆过来关切地说。 姜青禾想,她有点想晕。 第120章 属于她的铺子 晕倒没晕, 但当姜青禾躺进棉被里时,浑身发冷,她?模模煳煳意识到,她?大概着了风寒。 穿越来到这里之?后, 她?很少生病, 大多得的都是些一两日就能好的。 这次倒来势汹汹, 她?脑袋滚烫,意识模煳的时候听见蔓蔓趴在她脑袋边喊她?,有?小手摸她?的脸。 还有四婆跟虎妮的说话声。 四婆着急,「瞧这脸烧的脸通红,肯定是这些日子累着了, 这会子风最伤人,一下就着了道。虎妮你赶紧去把你苗婶和李郎中叫来。」 蔓蔓小脸皱着, 她?想?哭来着, 想?起童学教的, 热的时候可以用湿巾子擦脸。 她?刚才摸娘的脸好烫, 蔓蔓连忙跑去灶房, 笨拙地掀开桶上的木盖子,够到葫芦瓢舀水, 踮起脚拿挂起来的巾子, 塞进冷冰冰的水里, 用力拧干。 然后带着衣服前一团湿漉漉的印记跑回去, 把团起来的巾子放在姜青禾额头上, 她?还会轻轻的擦脸。 四婆也忙着掀被子,又?见?她?衣裳都湿了, 赶紧去衣柜取来件新袄子给蔓蔓换上,「乖娃, 娘不?会有?事的,你可别再着了殃。」 蔓蔓这才抱着四婆哭了。 这时苗阿婆也来了,她?看了眼,伸手摸了摸,告诉满脸紧张的蔓蔓,「没啥事,婆婆带你去给你娘熬点?汤药。」 蔓蔓才擦擦脸上湿漉漉的痕迹,小大人似的点?头,「我会给婆婆生火的。」 她?的鼻子哭的通红,吸着鼻子问,「娘什?么时候会好?」 「明天?,明天?就好了,」苗阿婆笑着摸摸她?哭红的脸,叫虎妮抱着娃出去。 风寒高热在这里不?能拖,刚热起来就得压下去,不?然到后面人烧成傻子的也不?少,春山湾里有?好几个就是高烧不?退烧成了傻子。 苗阿婆以前就说过,她?会很多偏方,不?管是小儿积食、咳嗽不?止,又?或者是风寒高热,她?都晓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7页 「烧得跟水滚了似的,」苗阿婆嘆了口?气,跟四婆用捣烂成煳的葱白和生姜,裹在细布里头,得涂到前胸后背、脚心手心脖子等处。这种算是对付高热的偏方了,等干了再反覆涂抹几次擦掉,热度下得很快。 李郎中也来看了会儿,开了个方子,熬药去了,他在灶房里熬的,熬的时候叫蔓蔓坐他边上,给她?讲放了啥草药,还给她?闻一闻。 喝了药汤后,到了夜里姜青禾就不?烧了。 苗阿婆跟四婆说:「娃平常不?声不?响的,心里头老揣着事嘞。俺们是帮不?了她?啥的,就熬些粥,你给找找有?没有?大枣。」 四婆哎了声,她?也埋怨,「等苗苗好了,俺指定得说说她?。」 这才拿着蜡烛摸黑找了找,在柜子里找到一包红枣,苗阿婆找出脱壳的小麦捣碎,跟白米和红枣碎一起煮,这种熬的黏黏煳煳的小麦粥能养心神和补脾止虚汗除烦。 如此大伙忙忙碌碌一夜,第二日早上姜青禾就退了烧,只是脑子还不?太清明。 听着四婆数落她?,做啥要?这么累,蔓蔓扑过来抱着她?时,也很迟钝地伸手。 她?喝了粥,又?吃了一碗黑漆漆的药,苦的她?干呕,脑子才彻底清醒起来。 姜青禾想?,她?说呢,昨儿个拿到钱就有?点?想?晕,脸也格外烫,她?以为是自己太激动了,从没想?过是发烧。 还好她?算年轻,修养了一天?后除了流鼻涕和咳嗽外,其他症状轻微,但这次生病实在难受,烧的她?脑子煳涂了很久,吃点?风就头痛,她?吃了苦头,也没有?要?往钱眼里钻的劲了。 蔓蔓前两?天?哭的直抽抽,四婆虎妮苗阿婆几人帮着她?忙上忙下,又?是餵猪餵鸡的,连牛送来也是她?们帮忙的。 姜青禾想?着总得还点?啥,这可不?是生分。 蔓蔓这几日跟小草睡的,大概心里很不?安,等姜青禾好了后,老是黏着她?。 连姜青禾上茅厕,要?是数到二十个数没出来,她?就会在门口?喊,「娘,娘,你好了没?」 严格遵守四婆说的话,不?允许姜青禾在屋檐下久留,因为四婆说檐头刮下来的风是跌檐风,勐得很,一吹就风寒。 所以姜青禾走屋檐下过,蔓蔓都要?推着她?往屋里走,进了屋立马关门,没有?半点?风了,她?才会笑嘻嘻地说:「这下可算进不?来了。」 不?仅仅如此,苗阿婆说的话她?也很听的,说流鼻涕的话,含一瓣大蒜在嘴里,口?水咽下,大蒜没味了再吐掉就会好。 蔓蔓就找了一头大蒜,自己坐在小凳子上,一点?点?剥去外皮,塞到姜青禾手上盯着她?吃。 平常避之?不?及的红糖姜汤,这会儿也肯陪着姜青禾喝了。 蔓蔓说:「我不?能生病呀,我生病了这个家咋办啊?」 她?好操心的,得给娘剥大蒜,提醒娘多穿衣裳,还要?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小树浇水,小鸡小鸭撒谷子给它们吃,餵跟着她?打转的小狗黑达,还得牵着绳遛它走好大一个弯嘞。 实在忙得很。 姜青禾无比感慨,她?望着蔓蔓又?拔高了一节的身子,总觉得孩子真的长大了。 但是当?她?看见?蔓蔓指挥黑达去追小鸡仔,把小鸡吓的四处乱蹿,自己爬到柿子树干上哈哈大笑时,又?觉得她?实在想?得太多了。 午间屋里生了火盆,蔓蔓抱着黑达要?给它涂墨汁,把它的爪子映在纸上,姜青禾则在屋里炕上数钱。 她?当?时实在兴奋,高烧使她?的脑子晕晕乎乎的,只大概点?清了数额,实际压根还不?清楚具体?赚了多少。 皮客给的有?碎银子也有?一串串吊起来的麻钱,用砖茶到皮作局换的,则全是碎银子。 她?越数唿吸越急促,将最后一两?碎银子叠在上头,总共是七十八两?九百多个钱。 这意味着,加上她?其他杂七杂八合计起来的钱,她?的资产已经破了百两?! 姜青禾有?点?出神,她?已经开始忘记,在之?前的小屋里,当?她?反反覆覆数钱,资产不?足一两?的样?子了。 她?走了好长的路,走到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分享她?的快乐,只能走出去,抱着蔓蔓狠狠亲了几口?。 蔓蔓愣愣地说:「娘,你又?病了吗?」 姜青禾仍旧很兴奋,「明天?我们去镇上好不?好?去见?见?你姚叔。」 她?顿了顿说:「再去看看你爹,你有?什?么想?要?带给爹的。」 蔓蔓嗷嗷大叫起来,她?抱着姜青禾的脖子喊:「把黑达带给爹看。」 黑达也汪呜叫了声,扑腾扑腾地在地上跑。 姜青禾就笑,她?已经很满足了。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她?缠了头巾,带上厚厚的羊皮帽子,一圈圈裹上围巾,带上皮手套。 抱着裹着羊绒被的蔓蔓,牵了小黑达上去,关上棚车的门,她?车前挂着灯笼,一个人赶着车行进在布满晨雾的路上。 这条路她?曾坐过很多遍,但上路还是头一次,雾气让她?好些次迷失方向,下车牵着马骡子给它餵糖块,调转方向。 弄得她?大汗淋漓,可她?却从来没有?如此的快活,不?管是她?现在拥有?的钱,还是今天?会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8页 她?紧赶慢赶,赶到日头都破开晨雾,才到了姚三?那低矮的小屋门前。 蔓蔓趴在门边上喊,「阿公,你在家嘛?」 姚三?正吃完了早饭刷锅洗碗,擦干湿淋淋的手出来开门,蔓蔓自来熟地抱着东西跑进去。 「阿公给你,好好吃的红薯,」她?献宝似的拿起一个圆滚滚的红薯枣,然后撕扯开,自己叼着一半,把剩下另一半塞到姚三?手里。 半点?不?知道啥叫客气,她?嚼着红薯,还掰着指头数:「我娘还给你带了面面,白米、红薯、土豆和干干的豆角,都给阿公你吃。」 姚三?用手揉了揉眉心,「你个小娃,咋这小嘴这么能说哩。」 「我的小嘴更能吃,阿公,晌午你留我吃饭吧,你就知道我有?多能吃了,」蔓蔓不?害臊地说。 姜青禾抱着米面进来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手一直在抖。 姚三?也忍不?住笑,「留你吃,留你个娃吃。」 他进屋拿了烤熟的糖酥饼给蔓蔓吃,让她?在外头待会,自己跟姜青禾进了里头的屋子谈事情。 「说吧,这回来总不?能单单看俺这个老头子的吧,」姚三?站在桌子边给她?倒了杯茶,「你这个铺子办的也有?模有?样?的,俺还听说,有?批运了南边去的羊毛线,还是从你进的,挺好挺好,走亲办的更是热闹啊,生意路子都拓到镇里来了。」 「也就马马虎虎,运道来了,我还在摸寻着要?咋做更好些,要?多学点?的才能上道,我这就是东一榔头西一锤的,」姜青禾说的惭愧,她?确实不?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做歇家的本事。 只能说,要?继续摸索和进步。 姚三?笑了笑,「你日后还长了呢,不?要?太急,这回是来找俺取经的,还是付剩下的租金?」 之?前租铺子时,姜青禾只付了一半的钱,她?当?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租铺子都是大花她?们借她?的,所以还欠了姚三?六两?银子。 姜青禾点?头又?摇头,她?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坐下来,背挺的笔直,「姚叔,今天?我不?是来付铺子剩下的钱,而是想?问问,多少银子能买下你的两?间铺子?」 买铺子,姜青禾在此之?前大概从来没有?想?过,她?当?时觉得一年两?间铺子十二两?高昂的租金,都让她?很难支撑。 但是她?也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她?始终都不?觉得租铺子稳定,因为铺子的地契握在别人手里,她?会有?种随时被别人赶走的感觉。 所以她?基本没有?动铺子的内部,甚至二楼也处于空荡的状态,做好了收拾东西就可以投奔下一家的准备。 她?还是想?要?一间地契挂在自己名?下的铺子,无论生意好差,都不?会被赶走和某一天?突然交不?起租金的时候。 姚三?抬头看她?,伸手点?点?桌子,兀自点?头,「你之?前俺就觉得这女娃子能成,一点?不?憷熘熘,你可算作是叶子客了,干散又?歹,贊劲得很。」 这段话夸的姜青禾还得反应一会儿,叶子客是对那些胆子大又?敢闯,做事肯磨肯干的人美称,干散囊括了太多的意思,诸如精明强干、办事利索等,歹不?是骂人,歹是能干的意思,贊劲则为厉害。 她?连连说:「也没有?叔你说的这么好。」 「那倒也是,」姚三?毫不?客气地承认,「你还是个散匠和囊棒。」 姜青禾刚才笑,现在敛起笑容,又?说她?花钱大手大脚还不?开窍。 姚三?见?了她?这副样?子哈哈大笑,「你瞅瞅你。」 「成了,俺晓得你的意思,那铺子咋说呢,俺二十年前买来的时候,那时就得要?五十多两?银子了,当?时正赶上旁边说要?新建茶马司,一阵喊价就要?这个钱数了。」 「交情是交情,买卖是买卖,俺是不?会因为交情给你抹多少银子的,该是多少是多少,这铺子就是你花了钱堂堂正正从俺手里买去的。」 姚三?说完沉思了会儿,「高了俺喊不?出口?,低于五十两?也做不?到,折中吧,给个六十六两?。」 这个价钱远远低于姜青禾想?的八十两?,她?铺子所在的这条街地理位置优越,处在镇中最繁华的路段中,人流往来多。 其他几间铺子还只是单间的,一年租旁人的也得五两?银子,当?然要?是地段偏僻,那铺子一年只需一两?银子就尽够了。 她?的这个是两?个大铺子,临街有?二楼,六十六两?这个价不?止合理还低了。 姜青禾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姚三?摆手,「啥也甭说了,少墨迹,你就给这个钱,俺去拿地契,趁着天?还早,现在去户房过契盖章。」 「别给俺钱先,过了户再给。」 其他地方姜青禾不?知道,但是在贺旗镇的话,私底下转租铺子可以不?用上衙门这里来,但是要?是买卖铺子的话,之?前的户主要?带上铺子的地契,和买主一起到户房过户。 铺子私底下转让,不?经过衙门的红契盖章的话,一是毫无效用,二是被抓到要?罚商税的。 也就是这时,姜青禾才知道,她?给的租金里面,还包含了每个月要?向衙门交的商税,固定的是一个月半两?银子,一间铺子两?百五十个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9页 每个月自觉交,要?是不?交衙门才会派小吏出来收缴。 在户房拿出各自户籍以及地契,姜青禾在红契纸上签字,小吏盖章。 她?拿着一张薄薄的红纸,站在衙门的门口?,有?点?茫然,这就到手了? 姚三?说:「以后就得你自己往衙门交税银了。」 姜青禾这时才意识到,那两?间铺子真的属于她?了。 第121章 家的温暖 从衙门出来后, 姜青禾独自一人走了很长的一条路,她穿过窄小的街道,骆驼成排的车马店,走过瀰漫着皮子臭味和刺鼻芒硝味的小路。 然后走到一家发出刺啦啦油炸声的铺子前, 她停住, 小贩用笊篱捞出油汪汪的炸糕, 他抖了抖油说:「来一个不?」 见姜青禾没吭声,他将炸糕倒在一旁的木盘里接着说:「甭觉得贵,才两个钱,俺做这?十来年了,用的软糜子?都是底下王庄那的, 而且这和的面在热炕发了一天一夜…」 「来六十六个,」姜青禾等他停顿的空档突然说。 小贩吃惊, 「啥?真要那么多油糕?」 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主顾嘞。 「家里?有?喜事, 恁给炸些吧, 」姜青禾摸出一吊钱放在油腻腻的桌板上, 另摸出三十二?个钱给他。 等小贩喜滋滋接过钱, 叫屋里?儿子?一起过来炸糕的时候,姜青禾又去不?远处的馍铺, 买了六十六个白馍。 店家送给她一个馍笼儿, 专门装馍用的, 用筷子?一头蘸了红曲, 点?在馍馍上。 不?管是油糕还是白馍, 都是这?里?表达喜庆的一种方式,油糕的糕同高, 有?步步高升,吉祥喜庆的意思, 而馍馍,生满麦子?的土地离不?开馍馍,连敬神都有?专门的敬神馍,喜事则用点?了红曲的馍馍。 姜青禾提着这?沉甸甸的两个笼子?,走小道回?的铺子?。 在门口招揽人的宋大花忙上前给她搭把手,边走边掀了麻纸一瞧,咦了声,「你咋买这?么多馍馍,嚯,还有?油糕,说你是个散客还真是半点?没错,买几个尝尝味得了呗。」 姜青禾任凭她数落,照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人多眼杂的,她也没说自己为啥买那么多的馍馍和油糕。 只?进屋放了东西,又从外头不?远处栓的车马前,拿了一筐东西,然后关上门喊,「王老爹,赵婶,大伙洗洗手都过来阿。」 在屋里?闲不?住的一帮人,扫了楼梯又擦地板,弄得浑身汗淋淋才过来。 陆陆续续过来的一伙人都被唬了一跳,年纪最小的双丫瞪大了眼睛,「娘嘞,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油糕。」 「那你今儿个见着了,吃吧,」姜青禾把麻纸包着的一对煳满红糖的油糕,还有?一双馍馍塞进她手里?。 蔓蔓咬着油糕,吃的头一点?一点?的,也跟着附和,「姨姨,你就吃吧吃吧。」 赵大娘老心疼这?钱了,她不?想?接,又想?说点?啥,嘴巴嗫嚅了几下,终究没说啥,只?是其他人一个个劲念叨,这?是享了多大的福。 姜青禾也不?管他们说的啥,把地上的箱子?抱上桌,取出里?头的砖茶,「前些日子?多亏了大家,大冷天的到处走,吆喝又费嗓子?,之前给的钱是钱,现在给的砖茶是我?的一点?心意。」 宋大花皱眉,「禾吶,你这?是做啥嘞?给了钱…」 「甭念叨了,你也有?,」姜青禾塞了一块砖茶到她手上,那样厚重的一块砖茶,自己私底下也得六七百钱,掰碎一小块的茶碎都够一家人喝好些时候了。 毫不?夸张地说,就这?一块砖茶,他们能吃上一整年,茶沫反覆换,等到没味了也不?捨得倒掉,得将茶沫子?咽进嘴里?。 正是因为知道砖茶的贵重,大伙一个劲往后躲着,又怕碰倒了屋里?的架子?,只?能贴着墙勐摇头。 姜青禾硬塞给他们,也说了一直来想?说的话,「今儿个算是我?托大,说点?心里?话,你们都说多亏了我?,才有?这?活计。」 「可要我?说,也是多亏了你们,这?铺子?才算有?起色,你们帮着我?挑了东西下乡卖,在镇上也老跟人说是哪个铺子?出来的,东西有?多好。」 她其实没办法忘记,在他们还没吆喝皮客行?径前,自告奋勇拿了羊毛织成的毛线鞋袜手套、毯子?,去往办事的路上就到处吆喝,拉着人家看看,说铺子?东西更多还便宜,让大家赶紧去买。 那几日来买的人很多,几乎掏空了店里?的存货,还是从湾里?又拿了一堆才补齐。 姜青禾知道每个人的毛病,但也清楚明白他们的好,「小鱼给我?打听各乡有?什么好东西,赵大娘看见有?人家种了红花,垫了钱买一大堆来给我?,…」 一桩桩一件件,她只?是不?说,但都记在心里?,她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嘴上说的怎么表达都觉得无力?。 大伙都瞧她,姜青禾抹了把脸,她赶紧说:「你们拿着吧,不?然下回?不?好再?找你们办事了。」 「蔓蔓,你跟娘走,还得去给街坊送油糕呢,」姜青禾拿着剩下的油糕和馍馍,叫上蔓蔓就赶紧出门了,也不?管屋里?咋说的。 除了刚开业的时候,旁边的这?些邻居她走动的不?是很多,毕竟实在忙得很,送东西也少,关系只?能说过得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0页 这?回?送了油糕和馍馍,大伙倒是热情多了,知晓她有?喜事,灯笼铺的回?送了一对红纸灯笼,点?心铺的给蔓蔓一包酥饼,蜡烛店的则给了一小双蜡烛。 到了绒线铺,店家春娟给了她一盘扣线,「不?知道回?啥,这?绒线估摸着你也不?缺,扣线拿着用吧。」 春娟拉住姜青禾坐下,「就你之前那毛线,不?说羊毛有?多好了,你这?染的挺好,不?像染坊蓝的就给你毛蓝和靛青,红的就大红和木红,旁的浅些的色都得靠抢。」 她吐槽染坊,「只?染布,染羊毛线的少,说啥麻烦,羊毛得洗还不?能用力?去脂,会缩成团,叫俺就白的团成卷卖卖得了,你说这?帮子?人气人不??」 姜青禾听出了春娟的言下之意,笑着道:「我?们染坊啥棉啥羊毛,就算是麻布也不?挑着的。而且价格也便宜,羊毛染一缸只?要二?十个钱。」 她指指这?货架旁边的大卷羊毛线,「按这?种来算,一缸能染二?十卷,也就是一个卷一个钱。」 春娟来了点?兴致,「这?价格合适阿,俺那别的不?多,羊毛可不?老少,估摸着得染个二?三十缸才成。」 「是成袋的羊毛,还是已经?盘成线了,要是成袋还没梳理的羊毛,我?们这?也有?专门的婶子?给帮忙理羊毛,纺成线的,加几个钱的事,」姜青禾尽可能地争取多一点?的活计给大伙做。 「这?成啊,瞅你这?一卷卷的,就知道理的和纺线也差不?了啥,俺就定你这?儿了,只?是今儿个还不?成,货没到俺手上,你等个一两天,羊毛到了俺跟你说声,」春娟说。 姜青禾知道这?种生意急不?得,她又说了几句话后回?了铺子?,她跟宋大花交代一声,这?个下午把铺子?託付给她和小鱼照看下,她得带着蔓蔓去三里?桥见徐祯。 在她拿了红契送走姚叔后,又去工房问了一嘴,知道现在那边没那么忙了,越冷木活越难做。 尤其屋里?基本不?生炉子?火盆,怕刨花木屑满天飞,不?小心引了火出来烧。但天又实在冷,冷的木匠刮裂的手麻木,生了冻疮又痒又痛,到了实在冷的时候就停活带回?家里?做。 不?然人都得倒在工房里?头。 姜青禾听着小吏说完,下意识想?起她拿来的猪胰子?和手套,只?是管事没在,她也没说啥。 她驾着车带着蔓蔓前往三里?桥,蔓蔓隔着棚子?一直在跟她说话。 怕她冷就一直问,「娘你要毯子?吗?我?不?冷的。」 姜青禾拒绝后,她又说:「娘,我?给你唱童谣好不?好,我?在童学里?学的。」 自顾自地边拍手边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小孩子?儿,坐门墩儿,哭哭啼啼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啥哩! 点?灯说话哩,吹灯打架哩,明晨给俺梳小辫儿。」 蔓蔓知道娶媳妇是干啥的,她唱完就捂嘴笑,然后哈哈笑着说:「小芽说以后给我?做媳妇,给我?梳小辫,跟我?睡一个炕。」 「哈?」姜青禾差点?没挽住缰绳。 蔓蔓有?点?苦恼地说:「这?样我?有?好几个媳妇了,小草姐姐、二?蛋…也说给我?做媳妇了,娘,你说我?们家的炕能睡那么多人吗?」 姜青禾沉默,她没办法想?象那画面,老吓人了。 一路长而枯燥的行?程,有?蔓蔓在,也觉得很快就过去了,尤其她困得要命,想?睡前还得说,「娘我?趴会儿阿,晚点?再?陪你逗闷子?。」 索性等她睡醒后,姜青禾在走岔了三个路口,终于在黄昏时分到了三里?桥工房,手僵硬的得缓一缓才能动。 守门的阿伯探出头来问她,「你来找谁?送木料的还是织匠?」 姜青禾的腿也麻了,她下车一个趔趄,走不?动道,挨着车棚大声回?,「我?是里?头徐把式的媳妇,来看看他的,叔你帮我?支会声成不??」 蔓蔓跑去给他塞油糕,然后做出拜拜菩萨的动作?,「阿公你帮我?们去问问好不??」 阿伯大笑,「哪来的鬼灵精,徐把式俺老头晓得的,他这?会儿肯定忙着,俺去帮你们叫出来。要进里?头得先问问管事,俺不?好乱放人进去的。」 姜青禾很理解,表示她就在这?里?等,目送阿伯进去叫人。 阿伯进到木工房里?就喊,用高过锯子?和砍料的声音喊,「徐把式,徐把式,你婆娘和娃来见你嘞,赶紧出来瞅一眼。」 正在告诉旁边的人怎么上锭子?的徐祯,他呆住,转头问,「陈伯说啥?」 「说你婆娘和娃来了哩,哦呦,好福气呀徐哥」 「是嘞,俺家那个,只?要俺过年前能活着把钱带回?去就成,还赶那老远来看俺,压根不?敢想?…」 「谁说不?是哟,钱捎回?去就成,」 一群人嘀嘀咕咕在说话,徐祯勐然回?神撒丫子?跑出去,众人像是感觉旁边刮过了一阵贼风,又见徐祯跑了回?来。 「咋啥忘带了?」 徐祯摇头,他现在衣裳满是木屑和皮胶印,手上还沾着油,他管一个木匠借了点?水,拿了点?硷面反覆搓洗双手,再?打开木工房旁边的房间换了件衣裳。 大伙刚想?调侃他几句,徐祯又跟一阵风似的颳了出去,绊倒了好几根木桿,三两下不?见了人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1页 平常他不?管做啥都是慢条斯理的,没见他有?这?么毛躁的时候。 徐祯一路跑到了外面,他第一眼看见站在车旁边的姜青禾,他喊:「苗苗!」 满脸带笑地跑过去,伸出手,然后他得到了一只?长满黑毛,表情无辜的狗,它的下半身全靠蔓蔓努力?托着它的屁股。 「爹,给你瞅一眼这?小胖狗,」蔓蔓嘿嘿笑。 徐祯摸了把狗,他压根不?想?抱狗阿。 立马放了狗,抱起蔓蔓亲了下,「想?你爹了没?」 蔓蔓立马祭出她的标准回?答,「好想?好想?,上童学啃肉肉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 她吧啦吧啦说一大堆,最后说:「就是我?有?想?你啦。」 徐祯点?点?头,抱着她走向姜青禾,上下打量了一眼,伸出只?手理了理她的围巾,肯定地说:「瘦了。」 「娘前几天病了啊,吃不?了饭饭就瘦了,我?…,」蔓蔓这?会儿完全忘记她娘的嘱咐,一股脑把事情全都给抖落出来。 徐祯心疼坏了,他嘆气,「要是我?在就好了。」 至少他有?丰富照顾发烧人士的经?验,擦身体降温,可以餵水餵汤药,知道啥忌口不?吃,能盯着人修养好了。 徐祯一直念叨,「刚好了咋就过来了,这?路上得吃多少风,又进了寒气以后可有?你受罪的时候,……」 姜青禾默默拉上帽子?,「上车再?念叨成不?,人站在这?脚都冻麻了。」 大冷天的别指望她多解风情了。 进了棚车里?头,姜青禾搓了搓手,又揉了揉僵硬的脸,然后摸索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白纸纸,郑重地放在徐祯的手上。 她语气有?压抑不?住的得意,「你快翻开瞅瞅。」 徐祯是挨着她坐的,他本来还想?再?说点?啥的,看见白纸被转移了注意力?,翻开白纸头瞅了眼。 最下面盖了大红的税课印,白纸上写着买卖双方的姓名、田产的数量、坐落地,交易日期,还有?价银和税银等等。 以及正文的,一户姜青禾,系贺旗镇春山湾里?民,坐落正东街西面三坊,… 由于古代的字基本是一列列的,而且写的有?些煳了点?,他反反覆覆看了两三遍才回?过神来,拿着纸抬头,神情惊讶。 姜青禾刚才在春山湾大伙面前都憋住了没说,而且不?管是进衙门交易还是其他,都显得很沉稳。 可这?会儿到了徐祯面前,她把帽子?往上拉,围巾往下扯,露出自己的脸,伸出手点?点?红契又指指自己,「那铺子?是我?的了!」 「厉害不??」 徐祯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充斥着什么样的情感,骄傲自豪又或者是心疼。 他只?是抱着姜青禾说,摸着她的背:「很累吧。」 姜青禾当然累,但她说:「累啥,我?赚了好多好多钱!」 她很喜欢跟徐祯分享事情,哪怕他不?说话只?是用手抚摸她的脑袋,静静地拥抱她。 「我?换了两头牛,一头乳牛一头犏氂牛,挤奶我?还不?熟练,要虎妮来帮我?,今天我?也带了挤好的牛乳来,还有?之前你捎回?来的红茶,可以在这?里?煮奶茶喝。」 「犏氂牛我?不?会赶,过几天得跟有?根叔学学怎么驱牛让它犁田。之前割下来的油菜,油菜籽我?拿去油坊了,只?是他那一榨油得要两三天功夫,各家拿过去的多,还没有?排到我?呢。等你回?来,估摸就能吃上新油了。」 「还有?甜菜,本来想?藏在地窖里?等着你回?来的,大伙说甜菜放着容易坏,我?跟着学堂里?大家学了怎么制糖,切片加水放锅里?煮了好几大锅,熬出了好几罐。」 蔓蔓坐在毯子?上吐槽,「那么多那么多的糖,娘只?给我?吃一点?点?,其他说要等着爹回?来吃红糖馒头。」 她噘着嘴说:「偏心眼!」 然后又拱起屁股,挤到两人怀里?坐下,一手揽一个,蔓蔓抬头「吩咐」,「娘,你接着说吧,我?听着呢。」 姜青禾跟徐祯搂着她笑了一阵,这?个活宝。 自然还有?旁的要说,姜青禾不?知道徐祯还要多久回?去,给他带了几件厚衣裳、新被褥、几块胰子?和几双手套等等。 她甚至还拔拉出土暖锅,蹲在麻布袋子?旁边说:「吃一顿热热身子?嘛,到时候晚上我?们吃火锅。」 「我?还叫陈叔帮我?留了一大块豆腐,昨天晚上做好的,放在外头一宿,就冻得硬邦邦了。」 「到时候片一片,下锅子?煮吸了汤,肯定好吃。」 姜青禾还炸了油豆腐,用老豆腐炸出来的油豆腐,没有?像她以前吃过那样外皮薄,里?头是白花花的豆腐瓤。 而是皮稍厚,有?点?硬,要用力?掰开露出里?头略带蜂窝孔的内瓤,有?点?像嫩豆腐在油里?炸太久的焦感。 这?种刚出锅时咬一个口子?,不?管是蘸白糖还是辣子?和酱油都好吃,现在就是煮油豆腐了。 徐祯看她忙忙碌碌,拉了她坐下说:「等我?来烧。」 蔓蔓不?合时宜地来了句,「辣的锅子?我?不?能吃啊,我?吃了要,嘶嘶嘶的。」 她演了下被辣到的样子?,徐祯忍不?住说:「宝,你是蛇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2页 蔓蔓摇了摇头说:「爹,你是不?是累了?」 徐祯摇头,她咦了声,「那你咋眼神不?好?」 被嫌弃的徐祯也不?恼,姜青禾笑着握住他的手,两人粗糙的手掌紧握,在这?个风无孔不?入的车厢里?,这?时摒弃了寒冷,只?觉得温暖。 第122章 有钱以后 一进了秋, 天黑得早,工房为省点油烛,吃饭也?早。 往常大伙一到饭点?,早早摸出放在边上的粗瓷碗, 筷子搁衣服上抹一抹, 你推我搡的到灶房那领饭去了, 生怕吃慢了。 这会儿日头也?落了,天阴蒙蒙的,一排人拿着碗坐在外头过道上,围着两个火盆,时不时用木柴拨一拨炭火, 匀点?在底下的红薯和芋头上,烤得外皮焦里头熟软。 也?有的人则趴在灶房的门口和窗台边, 嗅着里头扑鼻的香味。 「这肉香, 香得晕乎人了, 俺们上回吃的还是?那羊杂碎吧, 」汉子砸吧着嘴巴, 把头往里伸,力求能?多?闻到点?肉味。 老头咽了咽口水, 「放辣子嘞, 不晓得炒的啥。」 屋里徐祯抢了伙夫的活计, 在大锅前?当起?了大厨, 切了一条腊肉, 片的薄薄的,下辣子放油炒。 旁边大锅里炖的是?土豆烧肉, 还有伙夫今儿个做的苞谷饭,拿苞谷粒磨成细小的糁糁, 掺了红豆、豇豆蒸成一锅饭,另有煮的大锅酸菜粉条子和羊脂剁成的馅,做起?来的脂油包。 这伙食比姜青禾以为的要好一点?,不过她不知道,要是?再早个把月来,那吃的就是?馍馍配辣菜疙瘩、腌咸菜,外加黄米散饭、煳煳和窝窝头这种的。 工房虽然银钱上头并?不亏空,但?支付了木匠的工钱后?,加上很多?款项收不回来,其?他方面有心无力,尤其?是?吃食上,能?吃饱有力气?干活就成。 不过自从徐祯改了织布机的脚蹬子,织匠和坊里定得多?,大多?给的现银。手头宽裕起?来后?,加之徐祯跟管事说秋冬本就容易招病,吃食又没有一点?油水,要是?倒下一批木匠,在入冬前?这批织布机就没办法交付了,管事才新招了个伙夫。 等菜烧好起?锅,盛菜婆子敲着锅铲朝外喊:「来吃喽——」 一帮子人涌进来,那一团团黑影遮住了烛光,大家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红薯,敲着碗,七嘴八舌说话等饭菜盛到碗里。 「哎呦,今儿个有腊肉吃,嫂子指定你带的吧,这咋好意思?嘞」 「还有炖肉,俺在外头老早闻着这味了,肚里掏食虫犯了,一直叫唤,」汉子勐扒了口肉,含煳不清地说。 姜青禾给他们打?菜,一直笑着说:「甭客气?,我们家徐祯在这里劳你们多?多?看顾了,他回去一趟老说大傢伙的好,啥事都照顾他,我这回来看了一趟,还真是?,也?没啥好给大家的,就炒了几个菜大伙吃点?。」 徐祯则不好意思?低头炒菜,好些人忙摆手,「那是?徐哥自己有本事,俺们也?就小事上能?帮把手,说照料实在惭愧。」 不过吃着香喷喷咸滋滋辣乎乎的腊肉,配着黏黏煳煳的土豆和大块的炖肉,实在把人吃美了,大冷天浑身暖烘烘的。 大伙又觉得吃了这好东西,得要些表示才成,有些本来跟徐祯不太对付的也?软了态度,决定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来跟徐祯关系好的,那就更不好意思?,想着活计上多?分担点?。 一群人吃光了四样大菜,连一大锅饭的饭底都刨得一干二?净,包子更是?一个不剩,才渐渐摸着吃得饱胀的肚子离开。 伙夫离开前?交代徐祯,「到时候没火了再走,几步路甭送了,你们吃着吧。」 忙活到黑夜沉沉,一家三?口除了吃了块酥饼,还没吃饭呢。 吃火锅不够一群人吃的,锅子实在太小了,但?一家三?口窝在小小的桌子,挨着火盆吃正好。 火苗舔舐着土暖锅,暖锅咕噜噜起?泡,蔓蔓半跪在椅子上,端着碗手往前?伸,她要吃油豆腐。 姜青禾夹起?一个给她,徐祯嘱咐道:「里头有汤,要戳开慢一点?吃。」 蔓蔓笨拙地一手拿一只筷子戳开油豆腐,她低着头说:「我知道,烫要唿唿吹。」 她噘嘴唿唿吹了几口气?,吃了皮,嫌味道不够,蘸了一点?酱汤,再来一块冻豆腐,汤汁在她嘴巴里绽开,她吃得眯起?了眼。 蔓蔓在饭桌上并?不安静,吃包子时她会晃着脚说:「我在童学里吃过烤包子。」 「婆婆放在盆子上烤,烤的好黄好干,里面都是?油,有点?硬,我得用牙磨着吃。」 姜青禾则给徐祯拿腌辣椒时,毫不留情拆台道:「齐嫂子和面时忘了放酵子,就用这死面做了烤包子,搁了羊肉丁和羊尾巴油。这臭小孩,吃了半个觉得不好吃,又不好意思?说,就装在麻纸里塞在衣兜里,回到家一瞅,里头那件衣裳全?煳上了油,白瞎了件衣裳。」 徐祯笑了声,揽着她顺气?,蔓蔓则抬头看黑漆漆的屋顶,想着换个话题来挽回提起?这件事就破裂的母女情。 「爹赵姨还带我们烧地锅锅了,」提起?这件事,蔓蔓又兴奋起?来,不肯好好坐着,双腿跪在凳子上,「你知道什么是?地锅锅吗?」 「烧了啥?」徐祯很捧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3页 蔓蔓举着筷子比划,「在地上有一个好大的灶,里面放土豆,我从家里挑了个最大的。」 「赵姨给我放洞里烧,」她咬着筷子说,她记性没那么好,有点?记不清了。 姜青禾夹起?块肉片蘸辣酱时补充,「带了个比我拳头还大的土豆去的,非要那个,别的小娃带小小的好几个,刨出来都熟了。」 「就她那个还夹心的,烤到最后?里头焦了也?没烤熟,啃了一口就搁那哇哇大哭。」 姜青禾笑死了,「闹得我去接她时,赵姐眼泪都笑出来跟我说的,她还握着那个土豆。」 蔓蔓想起?来了,她捂着脸为自己辩驳,「那土豆我不能?扔的,要剁碎了给猪吃啊。」 徐祯站起?来抱起?她,笑道:「你在童学还有啥事,说给爹听?听?。」 童学虽然人不多?,而且地处山里,条件也?不如镇上的好,但?不管是?赵观梅还是?毛杏,都尽量让小娃高兴,照顾得尽心。 蔓蔓搂着他的脖子,努力思?考,「我们换了睡觉的地方,烧了好热的炕,姨姨把我们的衣服放在最热的地方烤,每次穿都热热的。」 她记得之前?没换地方,起?的炕还不能?烧,晌午起?来穿衣服冷,她没睡时看见姨姨把她们的衣服一件件放在火盆上烤,衣服才会热起?来。 「还有自己转手磨子磨面,磨出来的麸子餵小鸡仔吃,我和小草姐姐老装鸡婆,领着小鸡仔去旁边草地里啄虫子吃。」 「我们会玩高跷,到别人地里拾红薯,到童学埋起?来烧着吃…」 她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徐祯时不时应一声,然后?蔓蔓更来劲了,说到最后?她小声问,「那爹你啥时候回来啊?」 「娘说之后?会请,牛皮影子,」蔓蔓说出口后?想了下,她又忘了牛皮灯影子的具体名字,她想不起?来接着说,「到童学给我们演,爹娘也?能?去看的,我想爹娘一起?来。」 徐祯手里头还有二?十来架的织布机要赶,他抱着蔓蔓,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也?不想敷衍她,很认真地解释,「爹可能?要晚一些回去,爹要干活啊,你下午见到那一个个绑着线的机器,爹和其?他伯伯要赶着拼好。」 「它能?织出布来,你身上穿的就是?它织出来的,然后?染成红色,花花色,给好多?跟你一样大的小娃穿。」 「要是?爹没做好就走了,那织出来的布少了,过年的时候好多?小娃都没有衣裳穿了,所以爹要留在这里,做完了就能?回家陪你了。」 徐祯亲了亲她的脸,「到时候爹要回不来,你陪娘先看一回,记下来告诉我好不好?」 蔓蔓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闷闷不乐,她当然能?听?得进去,只是?她太小了,以为这次爹能?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的,自然有点?接受不了。 她揪着徐祯后?背的衣裳说:「那你要快快装,让他们都有衣裳穿。」 「最好快快快快一点?,」她强调,「不然我就忘记它演的是?什么啦。」 「好」 等父女两腻歪够了,姜青禾吃完最后?一口擦好嘴,她指派两人,「收拾东西,回屋睡觉。」 徐祯和蔓蔓对视一眼,蔓蔓下来挪凳子,叫黑达站一边去,要扫地了,姜青禾搬碗,徐祯洗碗。 忙活完了,赶紧回到木工房去,徐祯在那里有个专门的房间,但?是?没有火炕,只有木板床,垫了厚被?褥也?冷嗖嗖的。 还好姜青禾又给带了一床被?子和被?褥,她和徐祯一人拉一头给垫在下面,姜青禾边铺数落徐祯,「冷也?不说,你当你还是?年轻小伙子,火力足是?不?」 徐祯理亏不敢多?言,蔓蔓笑着坐在羊绒被?上,她举起?双手拍了拍被?子,「睡觉睡觉。」 木板床并?不宽,本来就是?给一个人睡的,只能?蔓蔓睡中间,徐祯和姜青禾紧紧环抱住她。 蔓蔓感受着温暖,她迷迷煳煳时说:「好舒服。」 漆黑的夜里万籁俱寂,姜青禾侧着身挨着她,也?小声问道:「怎么舒服?」 「跟小时候妈妈抱着拍我背,哄我睡觉那么舒服,」蔓蔓睡得渐沉时喃喃出声,这是?小小的她记得最舒服的时候。 这会儿姜青禾也?轻轻拍着她的背,徐祯会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蔓蔓渐渐放松,比单独睡觉蜷缩着时,四肢舒展。 第二?日吃完早饭,喝了炉子烧的牛乳加红茶熬出来的奶茶,蔓蔓在白天时细细参观了织布机的制作过程。 还有春山湾来的小伙子抱起?她扛在肩头,带着她四处转悠,木工房还有好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比如痒痒挠这种。 有人送给她一粒在磨的木珠子,在没有足够工具的情况下磨圆珠子是?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 旁边小伙拿了手钻子,对着圆珠子一顿搓,搓出个小眼来,找了条细麻绳给穿起?来,挂在蔓蔓脖子上。 还一件件工具给蔓蔓介绍过去,「这是?锯,蔓蔓你不晓得也?没关系,俺给你唱一个,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外甥外甥女都要去…」 蔓蔓立即接上,「谁家唱大戏,我也?要去」 弄得在场一众人哈哈大笑,「你去你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4页 这边笑,那边姜青禾也?转悠,徐祯本来想陪着她说会儿话的,不过他真的很忙,走开一会儿就有人拿着木料来喊他,他只能?先忙着活去了。 姜青禾来的时候穿了厚棉袄,脚下也?是?带毛的皮靴,可站在这宽阔门敞开的木工房,觉得骨头缝里都冷得慌。 尤其?瞧着拿墨斗的木工手指红肿,伸也?伸不直,干刨花的麻木到只能?时不时跑到外头的炉子那,烤一会儿火,手不那么僵了再回来。 尤其?是?徐祯的手,她看过握过,指关节肿大,除了冻疮就是?刚癒合结痂的伤口。这地方冷,而且做活肯定没法带啥手套,冷的时候烤火,痒的没办法就使劲挠。 她转悠了好久,最后?去找了隔壁屋的管事。 「啥?猪胰子?给他们用?」管事翻着帐册,反覆回味了下姜青禾的话。 「是?啊,干活得要一双好手干得才起?劲,手都伸不直,又疼又痒的,哪有好手用着利索。手要是?没啥问题,三?两下就能?做好」 姜青禾停顿了下,接着往下说:「这我晓得,我请我们湾里的人干活织羊毛,这手疼的一天只能?织一条来。」 「后?面每天抹胰子,手好了大半后?,不痒也?不疼了,一天能?织三?条长布头出来。」 「管事你知道我才花了多?少钱吗?」姜青禾卖关子。 管事起?了好奇心,「多?少?」 「一块猪胰是?二?十来个钱,再加上硷面,折下来一块胰子只要四个钱,市面上卖的动辄七八个钱,还小,你瞧瞧我这的,大不?」 姜青禾拿出一块猪胰子放在桌子上,她笑着说:「这块送给管事恁用用,我是?觉得价也?实惠,我这头也?有人卖,卖了用着好,手好了那做啥木活都快些。」 「到时候我家徐祯也?能?早点?回来不是?。」 管事拿了猪胰子放手上,听?了她这句话发笑,「你先去到处瞧瞧,俺等会儿用了再找你。」 毕竟他的手上也?生满了冻疮,姜青禾没进来前?,他正一阵刺挠。 没过多?久,管事过来找姜青禾,「你那猪胰子还挺好使,用了后?手没那么痒了。」 「这样吧,俺这总共人数连上衙门里头的,总共是?八十六人,每个人整个五块先吧,照这个数来先做着,钱给一半先,用着好的,再跟你拿。」 姜青禾当然没问题,谈好了这件事后?,姜青禾又看了会儿也?得走了,不然今天指定回不了春山湾。 她来得匆忙,徐祯压根没换啥,只能?两手空空送她上车。 抱着蔓蔓上棚车,给她裹好羊毛被?,摸了把黑达后?关门。 他给姜青禾理了理围巾,絮絮叨叨地说:「得顾着自己的身体,现在河面风大,早上坐筏子人容易吹风头疼,赶车太累,铺子不急就歇段日子,赶着年底我陪你在镇上住几日卖一卖。」 「也?好找一找,有没有帐房和伙计能?用的,在镇上守着铺子,就不用老是?赶来赶去的。」 「学赶牛犁田要当心,要不你等我回去学,这牛劲比马骡子还大。」 姜青禾点?头应下,她该说的都说过了,只上车离开前?说:「你好好用胰子,回来我得瞧的。」 然后?两人拥吻了下,姜青禾挥手,甩着长鞭驶向远方。 回到镇上是?下午,她买了猪胰,领了绒线铺的羊毛,四五十袋,装在春山湾的车队上,带着宋大花他们回湾里去。 到湾里天黑了,姜青禾路过湾口时,叫土长来她家一趟。 等土长来了掀开厚布帘子进去,才发现屋里除了她,还有虎妮和宋大花。 「这大冷天的,叫俺们来又商量啥事嘞,」土长也?不客气?,拉了把凳子坐下来烤火。 宋大花用木柴搂了下火说:「俺也?煳涂着呢。」 姜青禾从屋里出来,把沉甸甸的三?袋东西放在桌上,清脆的砰砰声让三?人回过头来。 「来干啥,当然是?发钱了!」 前?头三?人借给她开铺子的钱,后?来没要求还,怕她压力太大还不出,只当做入股,分一点?利就成。 当时她真的害怕自己还不出来,借了钱的每一个夜里都辗转反侧,幸好她现在能?几倍返回给她们。 姜青禾拽着那三?个钱袋子,笑着问,「土长,你这会儿有钱了你要做啥?」 土长愣了愣,虽然她不知道那到底是?多?少钱,但?数额应该绝对不会少。 她说:「那就拿来烧砖窑,今年赶着时候,拆一些人家不能?住的房子,另起?几座新的吧。」 在她眼里,钱不是?拿来给她自己一个人用的,而是?用在合适的地方和生活困苦的人身上。 第123章 相聚 别看春山湾大伙赚钱赚的如火如荼, 有在染坊做活、外出走村、织布、织毛线、烧砖窑的。也有自己找了出路,隔三差五剪了红纸去镇上卖的,到?各村收粮食换粮食赚一点差价的等等。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管哪些活计都跟不上趟。 有些人纯粹是自找的, 像嘴巴爱说又爱占便宜的水根媳妇, 五月五编绳子就偷拿羊毛, 编绳编筐啥的都糙得要?命,退了她的那些不收,还一屁股坐地上哭天抢地的。 后头被她男人拉走的,土长?狠狠骂了她一顿,之后她再也没做过这些活, 每次看见姜青禾也总得狠狠咒骂几句,倒是她男人跟着一起烧窑赚了点钱, 她也消停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5页 另外一些则是可?怜人, 他们出现在众人嘴里通常都在名?字前面, 带着关于身体残缺的前缀。 比如?剌摇儿狗福, 剌摇儿是指腿有毛病走路一摆一摆的, 呵喽子五六,这呵喽子按姜青禾的理解, 这是哮喘病的方言代词。 又或者半面闲(偏瘫)、没手子:断了一只或两只手的人等等。 更多?的是家里只有一老一小, 小的大多?刚会走, 或是五六岁, 老的重活干不动, 手上活计不好做,眼神煳涂, 有的脑袋也煳涂,还赚啥钱, 养活自己都够呛,这样的人家在春山湾还不少。 「这几年算老天开?眼,没刮黄毛风也没雪灾,」土长?双手伸直烤着火,瞧着火盆里一闪一闪的火星,有点出神。 土长?嘆气,「可?哪有年年都好的理,他们住的那片屋子你们瞅过没?木头都朽了,俺怕下场雪就给人埋里头了。」 「俺正?愁着呢,之前烧砖瓦,把俺们后山那地?的黄土快挖空了,实在就这一处,再想挖也没地?方挖去,只得拿钱到?其?他庄子那买。」 姜青禾不知道买土要?多?少钱,她托着钱袋子放到?土长?手上,由于碎银子不太多?,基本上都是用线穿成一吊的麻钱。 「这里有十八两七钱,要?是不够,」姜青禾想说自己能?出钱垫点,当然也垫补不了太多?,买了铺子又还了她们的一成利,她的钱兜又重新瘪了下去。 「这,」土长?犹疑,她想过比六两银子要?多?,猜过有十两,但从来没有想过,能?有十八两之多?。 「十两就够买二十好几辆车装的土了,」土长?语气有点难以压制的兴奋,「除了给他们这些人家起座新的外,之后烧出来的砖瓦都够湾里二三十户用的了。」 「剩下的钱俺还想买树苗子,把除了黄沙滩外的,进俺们湾里的那条路也给种上树,甭管是旱柳还是白杨。」 土长?紧紧拽着那麻布袋,她说:「俺眼下就想种老多?的树,种了树黄沙才能?少。」 之前那么一大批拿来的树苗子,她都安排人先给种在沙土退化严重的地?方去了,抢着种轮着一趟趟浇水也给种下去。 她还没在台上跟大伙讲,但是老一辈经的事情?多?,他们这双眼能?看天,今年只下了两场雨,除了有水源的地?方,其?他土壤干涸,干旱就必定会带来黄毛风。 「俺见着后头挖了黄土的地?方也种了不少树,」宋大花凑上去说,「今年真的会有黄毛风阿?」 虎妮挠了挠脸,「这咋说得准,早前三五不时刮一场来着,这两年算太平来着。」 「这事明天俺会跟大伙说的,」土长?绕过这个话题,她瞅见火光里三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咳了咳,用手杵了杵大花,「你不是往常把心都绑在钱串子上的吗,这会儿收着钱咋不数了?」 「哎呀娘嘞,对?头,俺的钱嘞,多?少多?少?」宋大花刚愁黄毛风去了,竟然忘了这笔钱。 「九两三钱来着,」姜青禾笑话她,「我以为你现在有钱了,旁的看不上了。」 宋大花搂着钱袋子,她啧了声,「有个啥的钱呦,起座大砖房就不剩啥了,你可?少埋汰人。」 「有了这钱,俺等会儿砌三个大炕,」宋大花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俺家二妞子一个,虎子一个,剩的钱就再攒攒。」 「你说这有了钱以后,咋人都不一样了呢,以前忙活地?里,一天天累的倒头就睡,现在又忙地?里又挣钱,也累的不成,就觉得顶有奔头。」 宋大花拍拍这堆钱,很有哲理地?说:「他们男的老说酒是啥好东西,喝了就骨头都松快了,俺呸!要?俺说,这钱才是好东西嘞。」 获得了其?他三人的点头贊同,有钱才有盼头阿。 但获得钱的路上,总得付出吃点苦头才能?得到?。 比如?姜青禾揽的猪胰子生意,土长?安排给了狗福和有眼这两家,狗福腿有问题,手上有劲,把猪胰捣烂不成问题,扫硷土熬硷土的活则给了有眼,他只有一只眼好使,但扫硷土指定没问题。 别瞅这会一家忙到?头赚个几百钱,要?是往后还有人要?猪胰子,或是他们自己做了拿出去卖,都是门活路。 闹得这两家人哭了好一场,他们又不是住的偏,哪里不晓得好些人今年赚了好些钱,以前吃的都差不离,没啥油水的,谁也不艷羡谁。 可?现在眼瞅着周边住着的几户人家,兜里有了钱,伙食自然也好了不少,至少隔三差五炖一次肉。 那肉香馋的自家小娃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往对?门瞅着,闹得大人心里不是滋味。 这下好了,至少过了几天拿到?现钱也能?去割点羊肉吃一顿。 这两家安排妥当了,一些老人只能?叫他们上山捡柴砍柴,一捆柴两个钱,到?时候用来烧窑。 另有的像呵喽子(哮喘)这种病,时不时得吃药的,除了噼高粱篾以外,另外安排去打草,备足草料供去外庄买土的人给牲畜吃。 还有的一些,属于力气大,但高烧或者是其?他导致脑子湖涂的,土长?就每天给他们五个钱,让他们结伴去河里挑水,给果树以及栽种在后山各处的树浇水。 当然这批人没煳涂到?要?往河水里跳的,河滩边是浅水,除非走很远才有可?能?溺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6页 这些人是土长?一直在安抚的,其?他人的日子都好过起来,只有他们一直陷在沼泽里,想上上不去,想出出不来。 瘫痪在床,常年吃药,身体不好,这些足以拖垮他们全家。 要?是不管,富的更富,穷的哪怕有几个钱傍身,也会觉得自己穷的抬不起头,有性情?急躁的,谁晓得会干出什么事来。 所?以土长?许诺给他们拆旧屋,盖新屋,虽然前提是盖了这个屋子,得给湾里干三个月的活,但这些人总算觉得日子有奔头了。 而当土长?将一件件事摊到?每个人头上后,姜青禾则在河风里等羊皮筏子驶过来,哪怕寒风正?盛的时候,只要?水面没结冰,筏客子每天都撑着竿往返镇上和各个村落之间。 这个筏客子不是春山湾人,他的村在乌水江更南一点,他常年往返清水河这段河道上,哪个庄子有点啥事他都晓的。 今天往镇上去的时候,他手里裹着厚布,用力撑杆时大声说:「你们湾里还收人不?」 「阿?」姜青禾往前倾身,她带着毛茸茸的羊皮帽,又裹着围巾,河面上风大,她没太听清。 「俺说,俺都想带着一家老小去投奔你们湾里去了,」筏客子也不是说笑,要?是真的能?把户籍田地?都转到?春山湾那边去的话,他真想立即转过去。 「去年里,你们湾还是这几个庄子里,最不捨得花两个钱坐筏子的,今年其?他坐的少了,尽是你们这包了筏子往镇上去的。」 筏客子慢慢转过一个弯口,直挺近平缓的河道,他才接着往下说:「有去卖红纸头的,有卖自家做的东西,要?不就是去买肉的。」 「前头你们这收了油菜,俺还说是卖给油坊的吧,你们湾里人说,卖给油坊也就几十个钱不值当,全拿来自己榨油吃。」 他的语气不乏浓浓的羡慕,「你们那还有不少汉子拿了红苕到?上庄去做酒,那做酒的作?坊都给盘活络了。」 他说的这些姜青禾还真不清楚,她也不是日日在湾里,有时候忙起来真的是连面都碰不上。 但她能?听出筏客子的羡慕和嚮往,这样的话在她关铺子后去油坊拿自家榨好的油时,又听见了。 油坊伙计穿着油腻腻的围布,把记着标的三桶二十斤的油桶放在她前面时,勾着纸单子说:「记得叫声你们湾里的人来拿油阿,眼下油坊里榨的全是你们这的,往年不还收了油菜搁俺们这里卖的,现在倒给俺们钱喽。」 他用毛笔划出一道墨来,凑过来说:「妹啊,俺问你个事,」 姜青禾正?低头看油,闻言答道:「哥你问吧。」 「你们明年还来榨油不?」伙计好奇极了,他们油坊里都在猜这件事,说春山湾眼瞅着今年富了,腰杆子也硬了,油菜不卖全榨油。 「俺们都觉着,明年你们湾里就自个开?油坊了。」 姜青禾想了会儿问,「要?是你们这里肯教的话,那明年还真能?办个油坊。」 主要?榨油真的很麻烦,十几个村也出不了一个榨油坊,要?有完整的榨油工具,蒸锅、油梁、油垛井、盛油井、石缸等等。 榨油的过程更是繁琐,油籽得要?挑干净了,油菜籽是不炒的,生磨成酱,要?炒的是芝麻。还得蒸油再趁热包油上锅榨,放进油井里压梁榨油时,得至少六个青壮汉子上场,连续不停压上一天一夜,才能?出来头油。 要?是想要?更香一点的二油,比如?姜青禾手里的有一桶就是二油,俗话说:「头油多?,二油香,三油稠,不是瘅牛,就是膏车。」 榨二油又得将压过的油渣打碎,碾压成末,再復蒸重新压榨才成。 吃点油麻烦极了,不是几百人的大庄子,又种了不少油菜的,都开?不起榨油坊,而要?是能?办的起榨油坊的村子,那可?真是了不得。 伙计转身给她拿另一小壶芝麻油时,笑着说:「这门手艺规矩多?是多?,可?也没有不外传的理,就算传了出去,没有哪个人家能?置办得起来。你们湾里要?是有心想办的话,出个四两银子来学上个把月,保准能?教会。 」 他其?实是说笑的,因为知道山洼里的人就算日子好过了,也不可?能?会拿四两银子出来的。 谁料姜青禾两眼放光地?问道:「四两银子就能?学榨油的手艺了?那些个油具有没有木匠和石匠包做的,要?是榨油出了问题,你们这里有没有把式会下去指点的?……」 伙计听着她一连声的问题,抓了抓自己的帽子,合着人家还真有这想法?阿。 姜青禾觉得湾里有个榨油坊的好处很多?,一是不用拿着几百斤的油籽从湾里赶过来,又得在镇上花上个把时辰到?偏僻的油坊这头来,带着成桶的油拿回去不方便。 更要?紧的是,在油坊榨油除了交钱以外,榨完油剩下的油枯饼也归他们,这已经是约定成俗的规定。 但是对?于姜青禾来说,宁愿多?掏点钱,也想要?油枯饼,因为这种是上好的肥料和饲料,油性大。 所?以她想要?回自己这部分?榨完油的枯饼,还得另外再掏十几个钱买回去,这跟一开?始说好多?少钱的感受又不同。 等待伙计回话的时间里,姜青禾雇了辆拉货的车,叫人帮她把这三大桶油和一小壶麻油绑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7页 她正?准备去叫人的时候,伙计也出来了,他压低声音问,「你们真肯出四两学榨油?」 「得你这里有个准话,我回去问问,你得说清楚了,包不包木匠和石匠来底下炮制油具,期间出了问题来不来解决?」 伙计连忙说:「你刚才那些俺都去问了,肯定包阿,俺们一个镇子的是吧,虽说不沾亲带故,肯定不能?哄骗自己人,四两银子六个人学,半点不亏是吧,回去问问吧,俺等你嘞。」 姜青禾点点头,坐在大轱辘车上深思,其?实明年想要?开?个榨油坊的话,今年这个时候学最好,这里只有秋冬两季榨油最盛,每天都有油榨,光是看也能?学到?些东西。 只是这笔钱谁出的问题而已。 今年的油菜收割期已经过去,她的新油也到?手了,这满满的油,虽然不清亮,但有股浓浓的菜香味,头油香气还不浓烈,但是二油的香隔着好几层麻纸都能?闻得见。 姜青禾带油桶坐筏子回去,没办法?靠她一个人搬回去,还是请筏客子帮她看会儿,跑回去赶了车才运到?家的。 新油当然得要?拿来油炸。 她之前生病加上又忙,到?现在也没有拿得出东西答谢苗阿婆和四婆她们,趁着今天这个好时候,叫大伙来吃饭。 尤其?蔓蔓也说要?带两个小伙伴来吃。 先蒸了红薯,掺点之前徐祯换的糯米粉,揉成一个个小圆球,沾点白芝麻,等人快到?齐再下锅油炸,再炸一盘肉丸子。 切了猪肚成丝,放醋和辣子,炖在小砂锅里熬酸辣肚丝汤,天冷喝一碗最合适不过。 在炖的过程中,姜青禾带上长?款皮质手套,拎着奶桶去牛圈里挤奶,由于她的不熟练,挤奶时母氂牛想踹她。 但她还是得到?了一大桶牛乳,很白没有腥气,不像羊奶有的膻腥味太重。 说到?羊,她明天得去草场一趟,顺道赶回来。 等牛乳上锅,沸腾逐渐平息结成奶皮子时,门口有几道轻轻的脚步,接着灶房门边上探出几个小脑袋。 蔓蔓推着小芽,一手牵着二蛋,还要?拉小草,她笑眯眯地?说:「你们进来呀,我娘在烧好吃的。」 她骄傲又自豪,「我就说了,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姨姨好,」小芽和二蛋腼腆地?喊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被请客,去别人家吃饭。 小芽红着脸把六颗鸡蛋递给姜青禾,「俺娘叫俺带来给姨姨你的。」 「还有俺的,」二蛋这个男娃摸出一袋麻福糕,用蓖麻籽和酸菜做的。 姜青禾捞出炸的金黄酥软的红薯丸子,沘了沘油转过去忙道:「甭带东西来,你们坐那去,姨拿东西来给你们吃。」 这还是蔓蔓头一次带朋友到?家里吃饭,姜青禾在镇子上买了跐耳子(猫耳朵)、糖酥饼,再放上炸好的红薯糰子和熬好的牛乳。 小芽和二蛋看直了眼,不敢伸手拿,蔓蔓就抓了把跐耳子,一人一大把塞进她们手里,昂起头说:「吃吧,到?了我家,」 在姜青禾以为她会说到?了我家就是到?了自己家时,她拐了个大弯说:「虽说到?了我家还是我家,但我是老大,你们跟着老大指定有好吃的。」 这两个被她忽悠地?直点头,小草只是笑,小娃们吃着甜甜软软的红薯糰子,又勐勐灌上个小半杯的牛乳,一个个摊在椅凳上不想动弹。 后面蔓蔓要?出去玩编马莲,等她们跑出去后在院子里嬉嬉闹闹时,苗阿婆和四婆也来了。 「瞧瞧俺带了啥?」苗阿婆捧着罐东西进来,她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姜青禾只闻出来时羊肉,其?他闻不出来,「黄焖羊肉、炖羊肉…」 一连猜了几个也没猜中,苗阿婆笑着掀开?锅盖,「是酱羊棒骨,俺煮的老好了,一抿就脱皮,给你补补。」 「俺这才是黄焖羊肉,等会儿尝尝,今年新做的粉条也搁里头了,」四婆献宝似的凑过来。 虎妮和宋大花从外头跑进来,寒风吹得人直打颤,一进了灶房就搁那火塘边烤手。 宋大花蹲在那烤了烤自己的衣袖,她闻了闻,「咋这老香呢?俺可?没做啥菜啊,俺带了一壶酒,搁火塘里温会儿,大家喝一杯啊。」 等夜深了,屋里还热闹着,喝着热腾腾甜滋滋的小酒,虎妮豪迈地?啃着酱羊棒骨,姜青禾捧着牛乳喝,其?他喝小酒时不时砸一声,多?享受啊。 小娃在火光里跑跑跳跳,嘻嘻哈哈,大人则说着话,聊着今年的改变。 外头秋风四起,屋里火光腾腾,热闹四溢。 第124章 心有希望 生了火塘, 那么一堆火肯定要烤点啥,宋大花从家里拿来一篮子土豆和红薯,她今年忙着赚钱,她男人王贵除了地里各种活, 还得忙着照顾果树, 加之地里粪肥给的不够, 种出来的土豆和红薯一个个小巧玲珑。 气得宋大花边刨边骂,刨到最?后都气?笑了,这会儿也不气?了,她挖个坑搂搂灰埋进去,「正好, 小的过会儿就熟透了,就白瞎俺那么好的地。」 苗阿婆伸手把火钳子拿过来, 夹了筷炭放在?灰上, 她转头问:「刚说到哪了?」 「说到染坊了, 招了五六叔家的小儿子和根子叔家的闺女, 还得找个正经记帐的, 」姜青禾给蔓蔓解开两颗疙瘩扣,随口接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8页 「哎可?不是, 上回?你买的那两台织布机也到了, 一天?到晚哐啷哐啷, 俺说以前?染坊就只能听见水滚和捣布的声音, 现在?一天?天?想静会儿都没?法子。」 苗阿婆话里状似嫌弃, 可?语气?是笑着的,人老了哪会不爱热闹。 「那织布机的脚蹬子好使了后, 一天?能织出好几丈的布来,这会儿赶着做活, 等彻底冷下来就能织完厚布了,」苗阿婆絮絮叨叨,「还有新收来的棉花,慢一些织的细点,入夏能裁了当衣裳穿。」 虽然?姜青禾很少来染坊了,可?苗阿婆还是很喜欢把大事小事都说给她听。 直到现在?苗阿婆都很感慨,不喜欢镇里的染坊老是染单一颜色,后来离开镇里回?到春山湾,十来年见到的也全是灰黑两色,就算是蓝的也磨得发黑了。 可?直到这里也有了染坊以后,先从女人头上和身上出现了红开始,再是小娃穿上了红黄两色的布鞋,后面摒弃了那些衣裳,也肯给娃穿上整套的簇新大红或是浅色的衣裳。 再赚了点钱,又收了棉花,织布机织布渐渐快了,这下不管男女老少都想穿件不一样花色的。 以前?在?湾里一瞅,十个人七个灰三个黑,现在?到湾里来,蓝的蓝,红的红,绿的绿,深浅都不大相同。 眼下更多是胡乱叠加颜色,红的黄的蓝的穿一气?,乱七八糟的也没?人笑话,想穿就穿呗。 远的都不说,光是今天?她们这几个人穿的都不一样,姜青禾瞅了眼,她自己很喜欢绿色,穿的是绿色对?襟袄子,宋大花已经习惯穿红色了,不是木红色就是暗红。 而虎妮她穿的是毛蓝色,四婆爱穿靛青的,苗阿婆也穿红的多,并没?有人穿灰黑或褐色的衣裳过来。 而上一年,体?面一点的衣裳就是没?浆洗那么白?的蓝布衫子,还得没?打补丁的。 怪不得刚才都在?感慨,这一年的功夫变化也太?大了些,毕竟颜色是最?直观的冲击。 宋大花往后靠了靠,她以前?为着几个钱,天?天?和王贵起早摸黑替别人家地里干活,只挣一两个钱,还要夸口要盖青砖瓦房时。 她想的是总能攒到那笔钱的,那会儿土长好心?,让她自己挖土去叫烧窑工烧,钱能省下不少,可?她那时想靠自己再赚赚。 现在?青砖也运来了,瓦也有了,木头请人砍的,师婆给算好了日?子,等不及三德叔他们回?来,她在?镇上请了粗木匠明?天?过来。 宋大花望着迸裂的火星,她声音有点轻,「俺就要有砖瓦房了」 「啥?」虎妮没?听清。 宋大花大声地喊,「俺就要有一座砖瓦房了!」 「娘嘞,晓得你厉害了,啥时候动土哦,」虎妮替她高兴,用肩膀撞撞她。 四婆也高兴,「啥时候嘞,这么好的事情到这会子才说,」 「明?天?,明?天?噻,都来都来嘛,不拆那旧屋,搁边上再拓一点去,」宋大花捞起手边喝剩的酒,又勐灌了一杯,「俺也要住青砖房了。」 她揽过姜青禾的肩膀小声道:「多亏了有你阿。」 这从关中逃难逃荒的路上走来,一无所有到现在?即将有间明?亮的屋子,她最?敬她自个儿,要说谢,就是谢姜青禾了。 无论是在?她没?粮的时候,喊她去吃饭,还是之后给她夫妻两都想了条明?路,叫王贵种梨树,让她去各村办喜事。 可?姜青禾又怎么不触动,要不是宋大花的到来,一个相同境遇却比她更糟糕,但是那积极昂扬的生命力,让她勐然?惊醒反思。 她才开始渐渐忘记以前?,试着重新生活。 「来,大伙干一碗,」姜青禾举起碗,碗里还剩了些酒,喝点酒吧,其他啥话都不用说了,就当敬自己。 当然?喝了酒后,又畅聊到深夜,第?二天?姜青禾难得爬不起来床。 要不是惦记着今天?是宋大花的好日?子,她估摸着真起不来。 动土不用给东西,只要帮忙一起张罗着动土酒就成。 宋大花难得穿了件正红的袄子,其实?她才三十出头,比姜青禾才大两岁,可?她操劳奔波,又黑了点,还瘦,就显得面上没?肉。 可?这会儿喜气?洋洋的,衬着她也年轻了好多。 动土过后,吃过动土酒,镇上粗木匠带着他的一帮子徒弟忙活起来,之后这段日?子他们会住在?姜青禾之前?那房子里,至少有火炕。 姜青禾跟虎妮帮她张罗着晌午的吃食,蒸了红糖馒头,杀了两只鸡,削土豆来配它,土豆鸡块的味道总不会差,另有干菜和干豆角等等菜蔬。 下午后姜青禾则去了一个人去了草场。 在?驼队起场前?,她有件事想託付给他们。 到了驼帐里头,大当家的问她,「咋之前?说你们湾里土布织的好,俺们都要走了,你还不送来。」 姜青禾仰头望天?,还卖啥土布,今年各家冬天?的衣裳和夏衣有够做再说吧。 不过说到这个,她有点疑惑:「南边的棉花便宜,咋你们都不带点来这里卖呢?」 「是便宜啊,南方千里棉田,棉花价格如草贱,为啥不带,」大当家一屁股坐在?毡布上,摇了摇头,「从南方一路往北三个月的路程,那南边的鬼天?气?,一个半月在?下雨,早前?带过一次,棉花都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9页 姜青禾觉得靠在?这里收棉花价钱太?不划算了,本想着他们能带的话,明?年回?到这里时就有更多的布匹。 其实?她更想自己去一趟南方,她也想见见外面的繁华,还有南边的织布技术、印刷还是染色技术等等都要发达很多,能学到一二带回?来也好。毕竟这里一切太?过贫瘠,连书本都贫瘠到只有黑白?两色,更没?有啥话本子。 骑马先生想了想说:「棉花的话,别看它轻,但是胀起来,一辆车也塞不下。不过要是棉线的话,捲起来放在?皮口袋里,能给你带一车回?来。」 「镇上的棉线一卷要十几个钱,那边多贵?」 「你要是想要好的,几百上千钱的也有,就不糙的话,五六个铜板能有十米吧,」骑马先生估算了下。 姜青禾此时有点羡慕嫉妒了,她沉思了会儿,手里还剩下三十多两银子,她最?后艰难地把脑子想买上二十两的想法打散,要是有钱她更想买成捆的细布,那价钱着实?吃不消。 「十两银子左右的棉线吧,太?多我没?钱。」 「咱们谁跟谁啊,」大当家很豪爽,然?后在?姜青禾期待的目光里把话接下去,「可?以给你赊帐,还不出就上衙门告你。」 「得嘞,那我还是给钱得了,」姜青禾表示自己招惹不起。 「除了棉线这头的事情,其实?还有件事情,我想请你们帮我在?南边带些书来。」 「书阿,」大当家皱眉摇头,「南边像棉花、糯米和稻子这种多就便宜,可?书你买得起不,这个价俺都不敢报,一本书少的一两银,多的几两。」 他自从听闻了书价,都是绕着书铺走的,娘的那是个销金窟,怪道说读书人不容易,就这笔墨纸砚的花费哪有容易的。 姜青禾想过书贵,但是这种价格还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她还想着几百钱一本的话,问问有没?有《天?工开物》《本草纲目》这种技术类的书。 现在?可?能是有,她能不能买得起。 骑马先生宽慰她,「买书你肯定是买不起的,但穷人自然?有穷人的法子,看你要哪些书,请书手抄了来。他们就靠誊抄那些书册为生,那种厚书五六两银子的,让他们抄完也就一两上下,要是其他的,也就一百钱到五六百钱,看你要哪些书了。」 「我想要那种史记的,国家起源的,」姜青禾觉得说不清楚,拿出纸写下来,她要的具体?是哪一类的书籍以及有没?有类似名字的书。 镇上的书铺压根没?有相关的书籍,只有科考理论相关的,所以这么久了,她只知道这个朝代叫做东都。 还有一些她曾知道很有用的书籍,除了上头提过的《天?工开物》《本草纲目》,还有《齐民要术》《农政全书》等。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即使没?有也不妨碍,更何况这种誊抄本到手。尤其基本内容是文言文的,她可?能压根看不懂,毕竟以前?看的都是注释版,不过有的话总是有希望的。 没?了书看才知道书的珍贵,好多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脑袋实?在?空空,空的往外倒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除了上类的书,她还写了关于染色的技术方法,如果只要几两银子能换来的话,也不是不行。 零零散散写了一大堆,有事前?想好的,有临时想到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姜青禾说:「我还请你们帮我打听打听,南边那收了我们这的羊皮,做成啥卖最?好?有那方子图样的话更好,这打听消息的钱,都算一起。」 她除了请驼队帮忙打听外,还得找找有啥其他的法子,提前?为下一年卖皮子做准备。 尤其姜青禾要的杂七杂八实?在?太?多,单列两张纸都不够,关于这笔钱,两边商量了下,最?后就先付十五两的定金,多退少补。 谈完这件事后,她匆匆见了草场大家一面,回?去做了些干粮油锅盔、红糖锅盔这种耐饱的,提着两大篓子送给了驼队。 今年他们终于要起场转向远方。 临走前?大当家眺望这片草原说:「也许明?年俺们回?来,这里又跟今年不一样了。」 「那等你们明?年回?来说不定真不一样了,我还准备教他们中原话了,」姜青禾指指来送他们的牧民,笑着说。 她觉得牧民要是能听懂方言,自己外出的时候指定能少受点骗,而且以后说不定跟春山湾大家也都有来往,多门语言还是多点技能都好。 骑马先生也笑,「那俺们等着看草场来年变得更好,你嘱託俺们的事情俺们也会上心?的。」 「来年见了大家,俺们先走一步,甭送了——」 说完后,驼队往更深的草原里面走,牧民和姜青禾站在?原地,听着越来越远的驼铃,和再也瞧不到的骆驼身影。 这片草场突然?就空旷了下来,姜青禾走在?牧民中间回?蒙古包,曾经她伤感于离别,而现在?她已经能坦然?接受,大家都在?为生活奔波。 回?了蒙古包,她捧着热腾腾的咸奶茶,旁边都兰跪坐在?围毡上,她用蒙语不可?思议地说:「你想让额教他们学说这里的话?」 一时间围在?旁边的牧民纷纷转过头来,满脸写着不敢相信,他们觉得贺旗镇的方言比蒙语还难学,不然?怎么只有都兰和巴图尔能学会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0页 在?这件事上,头一次有了分?歧。 海日?古激动地说:「哦,图雅,学这种话还不如让额去放羊,把羊沿着海日?汗(山岳)放到杭盖(森林)里去,一直放一直放。」 「放到春牧场轮换到冬牧场,放到五岁的小梅朵都学会了方言,会数五百个数以上,你还在?放羊,」姜青禾平静地回?怼他。 海日?古立马闭嘴,老实?坐在?地毯上,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小梅朵,比他要厉害的多,他才是大哥哎。 唿日?乌斯奶奶说:「那就让他们小的学去吧,不要折腾老人啦。」 「那奶奶你们可?以先听听嘛,转场到冬窝子里小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事情做,你们不觉得无趣吗。」 姜青禾觉得只有餵牲畜才出头透透气?的日?子,实?在?很无聊,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学一学方言。 除此之外她也明?白?,有些人在?语言这上头没?有天?赋的,那就发展其他的本事。 「我觉得草场要有两个木匠才成,」姜青禾敲了敲有点麻木的腿,她面向大伙说:「这里要用的木头工具实?在?多,但是没?有个木匠不成的。」 「先挑两个出来,等徐祯回?来,让他先教挤奶桶、酥油咋做,还有旁的零碎东西。」 乌丹阿妈立马笑了起来,「这个好,有了会做桶的人,就不用老是等着了。」 「还有就是,蒙医今年请不过来的话,在?这几天?内,我会请湾里的郎中来给大家瞧瞧,有哪里疼的话要早点说,不然?大雪封路想请个郎中来都难,该吃啥药就吃,治好了再到冬窝子去。」 姜青禾实?在?为他们操碎了心?,这么久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和牵挂,本来也不是纯粹的歇家僱佣关系。 大伙老老实?实?点头,他们牧民身体?强悍很多,一般身体?上的小毛病,熬几天?就好了,自然?在?这方面也不是很注意。 「还有件事情,今年黄毛风可?能会来,啥时候不知道,毕竟今年下雨太?少,地里旱成这样,估摸会来一阵的。」 姜青禾神情带上点严肃,「要是这阵风来了,那蒙古包肯定挡不了太?多的。所以明?天?去把之前?地里种的萝蔔给拔了,准备后就转到冬窝子里头去吧。」 接下来蒙古包里大家一直讨论黄毛风的可?怕,他们曾经在?春牧场驻扎时,漫天?的黄沙让羊群走失,而强有力的风吹走了好几个蒙古包,说起来都让人胆寒。 可?慢慢的,他们也平静下来,毕竟现在?已经跟当年不同了。 他们不再毫无准备,他们有着足以遮蔽黄沙的贺旗山脉,今年的冬草全都收割完毕,只要收完地里的萝蔔就能顺利转场。 只要想起冬窝子,想起谷粮满仓,牧民心?里便踏实?起来,不再畏惧。 第125章 生命坚固 到了地里萝蔔和白菜收割的日子里?, 牧民?们带上了最好的帽子,来表示他们对粮食的看重。 由于今年雨水极其稀少,白菜和萝蔔又需水,牧民?们便轮流从清水河里?舀水浇灌土地 。在此期间他们笨拙地上肥, 有时候忘记了, 还?得姜青禾专程赶一趟提醒他们。 有的牧民老人还得拜拜长生天, 祈求它照拂照拂这片土地。 不过姜青禾觉得,拜长生天是没用?的了,她看着矮瘦分叉的萝蔔沉思,这头一回种,是得差些。 但牧民?们欢天喜地, 他们压根没种过萝蔔,当初只长萝蔔缨子的时候, 都以为那叶子就?是菜, 谁知道底下还?有果实?。 阿拉格巴日长老拔出个歪七扭八的萝蔔, 他笑说:「地里?只要出粮食就?好, 长得啥样都成。」 七岁的齐日嘎笨拙地拔出一颗萝蔔, 把它举在手上,他喊了句, 「南迪(珍贵)。」 在他们的眼?里?, 不管粮食好坏都是珍贵的。 要是在庄稼户眼?里?, 看见这些瞧着就?孬的萝蔔, 指定得恼火, 也就?他们还?能乐呵,姜青禾也只好跟着傻乐。 拔完萝蔔得收割白菜, 这白菜长得也瘦小?,不宽大, 叶片紧紧贴着,而且虫眼?不少,看的姜青禾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眉心。 可特布信语气强烈而夸张地说:「天,难不成额要成为塔日阿沁夫(农民?之?子)了吗,瞧阿布(爹)种的这一片多么好啊,每一个都长出来了!」 姜青禾放下手去?瞅,也乐了,确实?是每一个都长出来了,如果小?得可怜也算的话。 特布信的爹不敢相信,他高兴又苦恼,「以后额要做当拉沁(牧民?),还?是塔日阿沁(农夫)呢,选不出来啊。」 「两个都当嘛,」吉雅凑过来说,「额们这从来没有又会种地又会放羊的哎,多厉害。」 听到这姜青禾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闹得吉雅还?以为自己说错话,追着问她为啥这样笑。 姜青禾揉揉自己笑的发?酸的脸,她的声音里?还?有没退去?的笑意,「我替你们高兴呢。」 吉雅不再问了,有粮食可不就?得高兴。 等这点白菜和萝蔔等了两个来月,收收只收了一天,亏他们还?拉上了草场所有的勒勒车,结果只装了大半。 这天晚上,姜青禾带着蔓蔓住在草原上,教他们白萝蔔和胡萝蔔还?有白菜的吃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1页 比如最简便的炖羊肉萝蔔汤,牧民?爱吃肉,吃羊肉又喜欢水煮羊肉,切片蘸韭菜花酱。 而萝蔔往羊汤里?加,他们头一次吃。 阿拉格巴日长老嚼着萝蔔片,对上还?没吃上的牧民?期待的眼?神?,他犹豫着说:「比妥木斯(土豆)好吃,这咬一口像是喷出了一个淖尔(湖泊)。」 这个形容让姜青禾差点把包在嘴里?的肉喷出来,她承认白萝蔔吸汤,但远远没有到能喷出一个湖泊的水量来啊。 对于白萝蔔大家的接受度很高,但到了胡萝蔔,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吃着觉得还?行的牧民?说:「比草好吃。」 也有觉得味道很奇怪,但强忍着咽下去?的喊:「来点韭菜花酱吧倒在上面?好吗,淹死这个味道吧。」 姜青禾大笑,不管在哪里?,都有那么一批人不爱吃胡萝蔔。 不过笑归笑,姜青禾还?是努力劝说,「这胡萝蔔得吃的,吃了对眼?睛好,多吃夜里?摸黑也能瞧见东西。」 塔日哈立马接话,「是不是吃了夜里?眼?睛发?绿光,跟狼一样,才哪里?都看得见?」 「明天李郎中来,先看看你的塔日哈,」姜青禾回他,塔日哈是头脑的意思,也不知道他爹娘咋想?的。 塔日哈摸摸自己的脑袋,没啥问题啊,坐在毡包里?的牧民?一阵大笑。 虽然说不管是白菜还?是萝蔔,对于习惯了吃肉喝奶的牧民?来说,很难喜爱上。但只要是粮食,他们不会挑剔真?的不吃。 反而是小?娃就?惨了,不爱吃但又不能不吃,尤其在冬窝子里?时,那半个屋子都是在地下的,想?跑都没地跑去?。 第二日李郎中拿着药箱忐忑地给牧民?看病,他有点侷促地问姜青禾,「你能给说到位吗?」 姜青禾懂他的意思,能不能把他话里?的术语翻译到位,她表示,「能说个七七八八,叔你先给他们瞧瞧呗。」 李郎中大毛病不说敢治的有多好,可小?毛病,哪里?腰骨疼或是其他小?毛病,一看一个准。 他从一群忐忑的牧民?里?,按照姜青禾的意思,挑出了瞧着最健壮的霍尔查。 「没毛病,」李郎中放下自己的手说。 姜青禾是这么翻译的,「他说你跟哈萨尔(勐兽)一样,有劲收着点,再踢坏哈尔巴拉家羊圈的木门,叫郎中给你扎最粗的针,让真?的哈尔巴拉(黑虎)咬你。」 霍尔查讪讪点头,那汉医说的肯定没错,他踢坏木门的行为,肯定不会再有第五次了。 原本害怕瞧病的牧民?听到这话也放松,笑了起来,心里?没那么打鼓了。 李郎中狐疑,「三个字有那么长一段要说吗?」 姜青禾只是笑,让郎中看病这件事,闹得不管有病没病的大伙都惴惴不安,很早就?来问,有病怎么办?能不能牧羊了?可不可以不看。 她难得看见了好些人脸上的惶恐,她理解,但讳疾忌医是要不得。为了缓解他们的紧张,她才故意先挑基本没啥问题的霍尔查。 之?后看病的都是老人先,牧民?老人常年转场奔波,身上的寒症和骨头或多或少存在,有的还?有咳疾等等毛病。 对于身上寒症比较严重,又对郎中开的方子害怕的布日古德老人,她重点说了两个词,指着她寒气最严重的膝盖和手腕说:「哈赫尔(荒芜)。」 指指开的药方又说了喝下去?后,「杭盖(森林)。」 布日古德老人耳朵有问题,长串的字音听的模模煳煳,得一个词说给他听。 他就?知道,他现在的身体跟荒芜的草原一样,只有喝了药就?能变成森林,他喜欢森林,这才愿意喝药。 至于其他骨头问题要扎针的,姜青禾就?夸,夸他是哈丹□□,一个刚毅的英雄。 反正看完病下来,她觉得自己比李郎中还?累,难以想?象其他做歇家的兼顾通译,翻译真?的是个累活。 但是成效她很满意,那时常腰痛的贴了黑乎乎药膏,没过半个时辰在草原上蹦跶了起来,大喊自己现在跟一只雀鹰一样,能再放一百头羊。 有的则扎了针觉得骨头松快了不少,坐在那上摸下摸,高兴的不得了。 都兰忍不住眼?热,她跑过来抱住姜青禾,她紧紧握着姜青禾的手说:「图雅。」 她想?说感?谢你为草原带来的一切,但是那样多感?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她已经不想?再说了。 姜青禾揽着都兰的肩膀说:「我希望」,她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词,「阿民?巴图。」 她很喜欢这个词,不是平安也不是健康,而是生命坚固。 只有坚固的生命,才能见证草原一年又一年的发?展,只有结实?的生命,才能让部落欣欣向?荣。 她站在广阔的草原,听着耳边牧民?阿妈不住的念叨:阿木古兰(平安),看着瞧了病没大毛病,在地上跳跃的人们。 姜青禾此时想?,建设草原远比赚了皮子和牛羊要快乐。 更多的快乐在于牧民?会惦记她的好。 她请了郎中给他们看身体,明明钱是他们自己出的,但他们并不这么觉得。 硬是又留着姜青禾,挨个教她冬天养羊的本事,明明这个她已经学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2页 大伙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到正题上,然后就?听哈日莫齐咳了咳说:「不是的,他们想?教你怎么给羊配、种。」 现在是给羊配、种的时候,怀上半年后生下的就?是春羔,那么明年姜青禾就?能再拥有一批的羔羊崽子。 等羔羊满半年左右,明年的秋末又能再配一批,话糙一点就?是湾里?人说的那样,母羊下母羊,三年五个羊,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但存在的问题是,姜青禾实?在看不来公羊和母羊,还?得伸手去?摸□□,这又回到了当年拔稻子地里?的稗子一样,有心无力,是没办法一天两天辨别出来。 更要紧的是,姜青禾嘆气,「我不会接生啊。」 现在没有羊生产可以让她练练手的。 她今年也并不是很希望配种,羊太多了的话,一是羊圈没有办法安置,二是她还?当不了牧羊人,根本不能把这群羊拉出去?每天放牧。 头一回,姜青禾感?受到羊太多也是件烦恼的事情,幸福的烦恼。 「真?的不配哦?」 「配一个嘛,配了明年生小?羊,小?羊后年生小?羊,多划算。」 他们有点不甘心,而姜青禾勐摇头,「明年,等明年我再配。」 她还?是个立志要当羊大户的,到时候吃一头腊一头。 等姜青禾把羊从草原上赶回去?后,这片草场的蒙古包也陆陆续续卸掉装车,搬到勒勒车上。 牧民?们赶着勒勒车,前往他们新的冬窝子,在那里?有背风的山湾,坚固而暖和的屋子,成堆的木柴。 他们头一次进行如此轻松的转场,从草场出发?到冬窝子不到半日的工夫。 不用?长达半个来月,在冰雪中拉着牛羊前行,害怕身体不好的老人随时倒下,露宿在只有点毡布遮挡的勒勒车下。 而今年,这一只游牧部落暂时结束了四?季转场,得到了安稳的日子。 对于冬窝子,他们新的驻扎点,牧民?们用?一个词形容,格日图乐(光明之?地)。 第126章 黄毛风 当牧民们走过灌木丛, 绕过蜿蜒曲折的?河流,在贺旗山脉深处,两座山的?夹缝平坦处,冬窝子就在那。 姜青禾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条子, 蔓蔓跟在后头唿哧唿哧地?喘气, 她从毛茸茸的?帽檐底下看去, 那一片宽阔而平坦的?地?上,有很多矮小的平房。她用带了厚手套的?手?比划,「为啥屋子矮矮的?,一点也不高,是?给小娃住的?还是小矮人?」 「那是?地?窝子, 」都兰牵着一头年迈的母羊走上前来说。 蔓蔓的?皮靴踩在枯枝上,发出嘎吱嘎吱的?破裂声, 伴随她雀跃的?欢唿, 「是?长在地里的屋子吗?」 「带你瞅瞅去, 琪琪格你来, 」都?兰喊道, 将手?里的?羊交给跑来的?琪琪格,她领着蔓蔓走到她的?地?窝子前。 地?窝子还真是?半扎根在地?里的?, 露在上面?的?房板低矮, 只有一扇门的?高度, 窗户很大。 用木头搭起来的?土房或是?蒙古包, 都?有被黄毛风吹走或是?白灾压垮的?风险, 而这样的?屋子除了光线不好,土壤抵挡了寒风, 屋里也就暖和?多了。 以?前他们还是?用蒙古包,或是?住山羊毛纺成的?厚帐篷, 还有地?上平房,直到经歷过数次大的?黄毛风和?白灾后,损失很多并不牢固的?蒙古包后,阿拉格巴日长老不再坚持,这次学了哈萨克族过冬的?地?窝子,这毕竟是?他们日后长久居住的?地?方。 只是?没学哈萨克族用羊粪煳墙,而是?夯实泥巴,他们也会掺牛粪和?草料,使?其?更牢固。 等天暖和?起来,积雪融化后,他们会重新搭建起蒙古包。 这时都?兰走下几道台阶,推开吱嘎作响的?门,门并不高,她还得弯下腰走进去,蔓蔓人矮,但她也假模假样地?弯着腰走进去。 地?窝子里头则很大,另一扇墙还有几扇窗户,由于还没有搬进来东西,显得很空旷。 蔓蔓原本以?为地?下很好玩,不由得有些失望,她问?都?兰,「你和?琪琪格姐姐要躺地?上睡吗?」 姜青禾两手?搬着张小桌在门口接话,「躺啥地?上睡,你来帮琪琪格搬东西。」 「嗷,我要搬最大的?!」蔓蔓放下豪言壮语。 其?实别说最大的?,就一张成卷綑扎起来的?坐垫,她搬着都?有点顾眼?前顾不了脚下。 原本这块河滩谷地?很寂静,只有黄羊、野兔等小牲畜出没,或者?是?栖息于对岸森林的?麋鹿会来饮水,那时潺潺流水、涓涓鸟鸣交织而奏。 不像现在吵闹声惊得雀鹰、百灵相继飞走,牧民们哼着长调,在灰尘从窗户中逃走后,才开始洗洗刷刷往地?窝子里头添置东西。 乌丹阿妈炫耀她今年的?新花毡,「上回让居儒木图带的?,漂亮不,铺在屋子里更好。」 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条花毡,以?前需要担忧温饱,羊群的?口粮,现在生计渐缓,得以?喘息之后她就拥有了一条又阔又大的?花毡 。 「瞧额的?辛辛板,」莫日根拍拍后面?的?土房子,在蒙语里放饲粮的?土房子叫辛辛板。 那里有着半屋子垒起来的?草垛子,另一边有晒成干的?萝蔔缨子,成袋成袋挨在一角的?麸子和?谷糠,还有豆饼,以?及敲碎成小块的?黑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3页 以?及另外在地?窝子里专门腾出小半块地?方放的?粮食,怕占地?方,一袋袋堆叠靠墙的?面?粉、青稞,怕潮气渗进去用皮子包裹起来装进木桶里的?挂面?,有酥油、羊油,一块块奶皮子、炒米,悬挂起来半扇半扇的?风干肉还有少不了的?砖茶。 瞧着这满满当当的?东西,才让牧民切实地?感到满足,不再担忧下一顿吃什么。 所以?他们唱的?歌那么欢快,歌颂这是?天下的?好地?方。 下晌牧民阿妈接着往屋里放置东西,牧民大叔们则拉出羊圈里最瘦弱的?羊宰杀,瘦弱的?羊是?熬不过冬天的?。 他们宰杀羊时在吟诵,「落到之处,生下滩羊犊吧!打到之处,生下健硕羊犊吧!屠宰的?地?方,生下花羊犊吧!」 姜青禾听着那吟诵声,牛皮底的?鞋子踩在河岸边的?枯枝上,断裂声让她回过神来。 阿拉格巴日长老站在河岸边,神情温和?,把话重复了一遍,「额们以?前的?冬窝子借给了朵甘思部落,他们的?头人那天夜里来过草场。」 「今年他们的?日子,」长老轻轻嘆气,「皮子和?羊毛都?没能换出去,没有砖茶可以?换取更多的?粮食,他们连自己的?冬窝子都?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姜青禾踢了脚枯枝,她问?道。 长老说:「倒了,好些都?倒了,没有粮食填肚子,也没办法?再建冬窝子,他们没主意,又来找额想法?子。」 他瞧着那些藏族牧民破破烂烂的?衣裳,枯瘦的?脸,再看看自己这里的?人吃肉喝酒,砖茶粮食不愁,养的?牲畜也膘肥。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其?实在以?前,土默特?部落和?朵甘思部落还挨在一起时,蒙藏两语相互间都?能说得上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是?差不了多少的?。 只不过一个喝咸奶茶,一个吃糌粑,日子都?不富裕。 可只有短短半年时间,两个部落的?生活便天差地?别。 朵甘思的?头人从不解到艷羡再到后悔,后悔曾经说要和?他们一起请那个汉族女?人做歇家的?,但是?中途退缩了。 姜青禾忘不了这个部落,操着古老的?藏语,曾经在上一年卖皮子的?时候,跟草场牧民一起说要请她做歇家。 当时她说请她做歇家,要他们向?毛鬼神发誓时,他们也应了,不过直到最后她当了土默特?小部落的?歇家,也没有再见过他们。 所以?她的?藏语是?捡起来又扔下,到现在也只会几句流利的?藏语。 长老继续转述朵甘思部落头人的?话,「他说真的?很想回头,想让额问?问?你,」 他停顿了,后才说:「能不能也做他们部落的?歇家?他们可以?像额们这样,给羊毛给皮子给羊,甚至可以?给他最珍贵的?,」 长老想了想这个词,他用别扭的?方言说:「虫草,应该是?这个意思。」 姜青禾原本看向?远处森林的?视线收回,她揉揉耳朵,没听错吧,虫草? 她当然知道虫草的?好,很补身子,只不过她只吃过一次,还是?那种人工培育出来的?,压根不是?野生品种,没有啥营养。 但是?这里的?绝对是?野生的?,她隐隐有点兴奋,但被河面?上的?冷风一吹,她渐渐清醒。 她现在很多东西刚起步,分身乏术,能用的?人太少,光是?忙着铺子和?草场的?事情都?已经忙不过来。 甚至得耽误地?里的?活和?照料牲畜,有时候都?无暇顾忌得上蔓蔓。 她犹豫了,转而问?道:「长老,你不怕我跑去当了他们那边的?歇家,就不管你们这里了吗?」 长老的?笑容很慈祥,「你不会的?。」 他知道姜青禾跟草场的?关系,可以?说是?巴图□□(坚固如?海)。 「如?果可以?额想要,」长老说了一个词,「巴彦得勒黑。」 这个词的?意思是?富满大地?,长老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姜青禾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要富裕安稳的?生活,但不只只在他们这个小小的?部落里,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草原生活的?人,都?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可姜青禾没有直接答应,她已经跟当初的?自己想法?不同了,当时奔着赚皮子赚羊毛,能有人肯请她,是?半夜躲在被窝里都?要偷偷乐出声的?。 但现在,她做的?不纯粹是?歇家生意,她担负了很多人的?以?后。 如?果只是?单纯卖皮子、羊毛或者?是?其?他东西,她可以?做一个负责的?歇家进行交易。 她转过身走下河道口,语气坚定地?拒绝:「我可以?收他们今年的?皮子和?羊毛,如?果还有其?他的?藏族物件也可以?,至于做跟草场一样的?歇家,我没有办法?,也答应不了。」 姜青禾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很清楚,她只会在春山湾和?土默特?部落两个间投注心血。至于其?他的?,她想她只能做个真正意义上,进行货物交易买卖的?歇家,只收东西不会投入感情,不可能看他们可怜就瞎答应。 当然她不会忘记自己的?良心在哪里。 长老微笑,他明白了姜青禾的?意思,「额会叫人跟他们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4页 「最好快点,粮食得要找人换的?,耽搁了怕他们今年冬天是?真没粮吃了,」姜青禾说完,跟长老辞别后,走向?地?窝子群落。 她笑眯眯地?上前帮宝音乌力吉婶婶一起拉羊毛被,晒在长长的?木桿上,宝音乌力吉婶婶用细柳条弹被子,还要招唿她儿子,「去给图雅拿炸果子来。」 姜青禾吃上了黄油、面?粉和?糖混合起来,炸的?外皮酥黄,内里软囊囊的?,外形有点像缩短的?油条,又甜又软,有些微拉丝。 她吃着蒙古果子,坐在矮凳上晒日头,耳边是?牧民阿妈充满笑意的?声音,姜青禾看着远方的?土地?,她的?心情逐渐平静。 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要有良心,但别心软。 夜里大伙在新的?驻扎地?,为着入住地?窝子,搬了很多晒干的?枯柴,架起来,点燃篝火。 除了吃烤肉外,还叠了石板烤起肉来,有用保安腰刀切成薄薄一层的?羊肉片,放在冒油的?石板上。滋啦啦的?声音中,羊肉片迅速蜷缩起卷,薄薄的?一片挂着油脂,蘸着野韭菜花酱吃,辛辣爽口。 还有姜青禾自己片的?,带有厚度的?肉片,肥瘦相间,烤的?油脂滋滋往外冒。肉片逐渐煸的?焦香,满满一口,肥的?不腻,瘦的?不柴,嚼在嘴里让人满足。 这一顿吃得尽兴,尤其?在吃肉后吃了一片烤萝蔔,那种不同肉的?油,烤的?外皮薄薄一层皮,里头松软,中和?了腻味。 夜里她和?蔓蔓占了都?兰的?床,都?兰则和?琪琪格挨在一起睡的?。 琪琪格也不再像是?以?前那么不爱说话,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她有记帐的?本事,不管是?哪家的?小孩都?找她玩。 也渐渐地?不再老是?缩着,兴奋的?时候话也渐渐多起来,反而叫都?兰时常想让她闭嘴。 这会儿她和?蔓蔓嘀嘀咕咕说着话,都?兰跟姜青禾则在他们两个人的?话语声里睡着了。 河滩地?的?清晨瀰漫着浓浓的?雾气,有鸟叫声在头顶盘旋而过,她喝了碗热奶茶后,带着蔓蔓辞别了大家,驾着车离开这里。 路过北海子的?那条路上,她碰见湾里不少人在白杨树旁伸出手?用力摇一摇。 她停下车,不解地?问?,「婶子你们这是?做啥嘞?」 「俺说是?谁,」水婶拍腿,笑了声,「俺们看看这些树有没有生了虫害,枯没有枯,别到时候风一来,全给吹断了。」 也就是?看了他们姜青禾才知道,这两天大伙赶紧收完了地?里的?东西,各种加固自己的?猪圈,院子里的?树,还有外围的?树木。 姜青禾虽然没有防沙尘暴的?经验,但她有防颱风抗颱风的?经验,知道如?何加固树木。 在她的?方法?中,挖土给低矮的?植被加土,对于那些种下的?果树,则是?旁边挖土加地?桩绑在树干上,或者?是?在树干旁立四?根木头抵住。 春山湾的?大伙全都?忙忙碌碌起来,比地?里的?时候还忙,之前土长在说的?时候,各个心里焦灼着,谁能不害怕黄毛风。 可再怕也没法?子,他们一边用旧布、用过的?麻纸堵塞自己家里角角落落的?空隙,那些苫草房子的?屋顶全部换掉,房子不能住的?,土长就安排人先住办公的?房子和?学堂里。 一边则出动看湾里地?里生着的?树木,连架在那的?水车也得瞅一瞅牢不牢固。 童学里则是?毛杏和?赵观梅带着小娃,封闭门窗,用各种石块和?重物压在滑梯等游乐设施上。 姜青禾也忙碌着,将大部分的?门窗都?紧闭,二楼开放的?阳台是?没法?子了,只能到时候再扫,还有那些牲畜,尽量用木板遮挡了一大部分。 还让宋大花他们一家到自己二楼去住,别管那草房子了。 就这样忙了好几天,日头晴朗,风也微弱,看不出一点要颳风的?意思。 大伙都?嘀咕是?不是?看错了,今年压根就不会有黄毛风。 夜里蔓蔓缩在姜青禾怀里问?,「娘,黄毛风很吓人吗?」 「吓人得很,比老猫獾还吓人,」姜青禾拍着她的?背说。 然后两人安静下来,因为她们听见了风声。 那种极力拍打着用木架固定住的?窗棂,以?及紧闭的?大门,唿啸而肆虐地?从大地?游走而过。 然后房门被宋大花拍响,她喊:「黄毛风真的?来了!」 姜青禾坐在床上,她知道,她听见了,她听见外头架子哐当倒地?,木板嘎吱嘎吱乱晃的?声音,牛羊断断续续的?嘶鸣,以?黑达的?吼叫。 屋里渗进来一股由淡渐浓的?土腥味,要是?睡觉吸到一口,得呛到喉咙里,呕吐都?吐不出来的?难受。 她们只能不睡,用头巾裹住自己的?头,再用毯子蒙着,坐在外间里。 蔓蔓有点害怕又兴奋,她和?小草抱在一起,挨着大人坐在火盆子旁边,烤着火听那唿唿啦啦的?风滚过每一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经歷自然灾害,夜里加剧了风声的?恐怖,像是?野兽咆哮怒吼,但又减轻了白天黄毛风瀰漫起来,吞噬一切的?灰暗。 而且小狗挨在她脚边,她和?小草一起裹着厚毯子,蒙着头在毯子底下吃糖,蔓蔓就不觉得有多害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5页 迷迷煳煳间,她听见她娘问?,「风定啦?」 有人开门的?声音,「风定了。」 这一夜黄毛风的?席捲,旁若无人的?肆虐,院子里浮上了一层黄沙,东西被吹得东倒西歪,外头所见之处全是?沙子。 就像把荒漠上的?沙子全都?吹到这里来了。 春山湾的?大家知道这几天隔三差五还会有黄毛风的?,啥哭天喊地?没有的?,平静接受也不可能。 他们准备了铁锹和?粪肥,见面?就先抖抖自己满头的?沙子,和?身上的?沙粒,然后慷锵有力地?说:「种树去!」 种满戈壁滩的?树,让这该死的?黄毛风滚出去吧! 第127章 种下好多树 黄毛风暂时是滚不出这片地方的。 晌午后它又来了, 从西?边捲起漫天尘土,黑压压一团,像长着庞大身躯的巨人,吼叫着, 奔涌过来。 霎那间, 天红了。 正从四婆家回来的姜青禾眼前一黑, 被戗风吹得后退了几步,她抓紧帽檐,片刻身上就?落满了沙土。 她模煳中看见风捲起草房的屋檐,一大片的草连着并不牢靠的盖板被扯下,连同各种枯枝一起在风里漂浮, 尘土、干粪、枯叶、乱七八糟的物件都能在风里看见。 灰黄昏暗的天色里,天上下起层层叠叠的土, 要淹没这?个小山湾。 姜青禾赶紧扒着门板走回去, 差点被绊倒, 关上门又踩在了一层土上, 她扯下头巾和?帽子, 沙粒扑簌簌往下落。 她呸了好几声,舌头上满是土味, 鼻子底下也渗出?一层细沙, 延伸到鼻子里头, 搞得人一直咳嗽打?喷嚏。 「喝水喝水, 」宋大花见她咳得脸通红, 赶紧跑去给她倒了杯没土的水。 姜青禾抹了抹咳得太厉害流出?来的眼泪,她声音干哑, 「叫它黄沙云彩没叫错。」 那涌起来的黄沙尘土真的跟云没有区别。 宋大花翻着自己的衣兜,抖抖里头的沙子, 她骂道:「狗屁云彩,这?不要脸的贼风,你?瞅到没,把俺们家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个瘟天!」 她咒骂了一句,低头看见了这?从门缝里飞进去来的黄沙,长嘆口气,又变了脸色,「活都活到这?份上了,得想开点,这?黄毛风糟心得很,可这?沙子送来的好啊。」 姜青禾坐下来解开皮绳,拔出?鞋子倒沙子,她半抬起头问:「好啥?」 「改土啊,你?是不晓得,」宋大花拉了把凳子一屁股坐下来,手挥挥涌进来的尘土,「俺们出?去办事,有片地在乌水旁,娘的,是片黑黏地,还渗盐硷,种东西?没法种算了,俺们要是走那块过,那车轱辘就?被陷进去拔拉不出?来。」 「搬石块也不是个好法子,俺们都说拉点沙混进去,趁着冬闲吃点苦头,把它混成沙土,沙土就?能种庄稼了。」 「把这?些沙都扫扫搂搂到一处,不就?现成的沙子,还不用俺们去挖了,拉着车到湾里去,谁家扫了倒袋子里头,哎呀,这?不都有用的,」宋大花说得乐呵。 她反正想得开,人活着要是想不开,天天搁那咒天咒地的,那真是活一辈子也没个指望。 姜青禾失笑,她越琢磨是这?回事,便也说道:「那也算个好,照我来说,这?沙子进了屋,等停了正好里里外?外?打?扫个遍,该洗的洗,该扫的扫,就?当年二十四?以前扫房子了。」 「对头,就?是这?个理,」宋大花点点她,一副你?说得半点没错的表情。 这?时蔓蔓跟二妞子从后头屋子里钻出?来,两人趴在那窗户边看黄毛风嘞。 二妞子走过来,两只手摊开夸张地说:「天上下油茶面子了!」 「我想吃油茶面子了,」蔓蔓舔了舔嘴巴。 刚两人猫在那破洞处看黄风时,本来是害怕的,可直到虎子跑着从外?头抓了把沙土回来,发现这?玩意跟油茶面子的颜色一样,一样的是焦黄色。 啥害怕阿早就?抛到脑后去了,蔓蔓抓了把土放在手心里,她异想天开,「这?要下的是油茶面子,得去河里。」 二妞子不解,「去河里做啥?」 蔓蔓瞥她,好认真地给她解释,「那油茶面子加水才是油茶嘛,下到河里肯定?河也变成油茶河了呀。」 「那俺们拿碗下河去捞?」虎子挠挠头,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蔓蔓嘆气,「好傻哦,这?下的是土,又不是油茶面子。」 她觉得虎子哥哥傻到家了,胡话也信,想吃油茶得找她娘啊。 姜青禾跟宋大花听了大笑,但还真顶着肆虐的风沙,在屋里用旧的油布搭出?个小棚子,在里头炒油茶面子。 没办法,这?沙土钻的哪哪都是,连锅灶里都浮了一层的尘土,简直无孔不入。 三个娃无比期待地蹲在这?个小棚子前,看着锅里的猪油一点点融化,面粉铺上去,一点点炒成土黄色,跟黄毛风带来的沙尘是一样的。 姜青禾还加了芝麻和?核桃碎,拌了红糖,舀一勺到碗里用滚水沖开,倒进去就?搅拌成煳煳。 蔓蔓捧着煳煳坐在小帐篷角落,唿唿吹气,沖好的油茶黏黏煳煳,上头漂浮着黑色的芝麻,入嘴绵绵的,甜滋滋。 三个孩子吃着热乎乎的油茶,哪怕外?头风颳得再勐烈,也不觉得害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6页 这?一次持续两天不间断的黄毛风,并没有给蔓蔓这?几个娃带来阴影。 至少她只会记得,在那两天里,她吃了跟天上下的土一样的油茶,她能去上学时一定?要跟小芽说。 吃了糖棋子,颜色也跟土差不多?,是那种蔓蔓曾经玩过的红黏土的褐红色。用面粉、糖混着鸡蛋做的,烤出?来,一小块酥酥的,掰开粘到舌头就?化开,香甜劲很足。 那是夜里风最勐烈的时候,门板啪啪作响,要被撞击开,哐当哐当的声音响个没完,外?头游荡着类似于不明生?物的痛苦哀嚎,几个娃越听越渗得慌,抱在一起发抖。 姜青禾就?做糖棋子,用红糖化开混到面粉里,揉成面饼,让他们三个帮忙搓长条,用小木片分成小剂子。 在火堆旁等醒面的功夫让她们挨个数数,每人数到一百个数。 这?对于蔓蔓来说很简单,她一气喝成数完了,姜青禾说:「哎呀,数漏了好几个,再来一次。」 她有点懊恼,「那我蔓蔓再数一次吧,娘,我数漏了你?要喊我一声喽。」 没人搞懂她说的是蔓蔓还是慢慢,这?会儿?也没人再管黄毛风了,全都专心听她数数,等到二妞子磕磕绊绊数完后,虎子压根数不清楚,被宋大花脱了鞋要追着他打?。 边追边踩着沙子打?滑,还要喊:「你?个小犊子,送你?进童学,连百个数也数不清,你?个糟心玩意。」 虎子跑的吱哇乱叫,「俺学了!」 「学了啥?」 「学了咋玩啊,」虎子理直气壮。 大伙哄堂大笑,这?下更没人在意外?头那咆哮的风声了,等糖棋子烤好,外?头的风也小了,娃们早已忘记那恐怖的风声,睡下时只记得这?糖棋子真好吃。 连梦里天上下的也是香香的油茶面子,地上是一块块烤到焦甜的糖棋子。 如此过了两天,风沙渐渐退去,退回到戈壁滩,退回到那茫茫的沙漠里,平静地蛰伏,好像不曾肆虐过。 至少短期内,它应该不会再重返,因为雪快要落了。当然?重来大伙也没法子,那来呗。 那样黄雾弥散的天也回归晴朗,天依旧高高蓝,而地面则满目狼藉,遍地黄沙,出?门的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兵马俑,拎着扫帚和?铁锹开始清理。 他们怨恨贼老天,又格外?庆幸。 「还好嘞,没赶着年三十那会子来,不然?真有够磨人的。」 「这?回来还成,俺家这?棵枣树没叫这?贼风给拽走了。」 枣花婶笑了笑,「偷着乐吧,今年来的时候地里粮食收了,没叫黄毛风给糟践了。」 有人赶紧跟上,「最要紧的是啥,今年小麦还没下种。」 说到这?大伙又乐了,这?黄毛风虽然?来的时间久,唿唿颳风,可地里粮食没祸害,还有没赶上小麦下种的日子。 那要是把下好的种子给颳走,那今年全完蛋。今年改种了新?的和?尚头麦种,这?麦种得来并不易,而且他们春耕时并没有换新?的麦种,要是颳走了,补种的麦种都不知道从哪凑。 麦子没事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麦子歉收,田税却得照常补给衙门,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姜青禾也格外?庆幸,至少这?风力没那么强,虽说颳走了一层地皮,土壤流失,但至少人没啥事,牲畜虽然?也有点受惊,可没有太大的问题。 苗阿婆用铁锹往袋子里倒沙子时,她豁达地说:「人没事就?成,衣裳脏了就?洗,屋子倒了嘛再建,树没了再种,活着就?成嘞。」 「没事别想,拿起锄头就?干呗。」 她想的也是大伙想的,遇事还能咋的,该干就?干,该收拾收拾。 先?去看地,还好风来回刮,土颳走了又盖回来,倒是露出?了藏在地里的土块和?石头。 姜青禾只把屋子里小部分要用的地方沙子扫了,就?急急忙忙将?精力投入地里,刨土块来烧灰,开始今年的秋耕。 至于犁地,她没有办法驱牛入田,牛劲大的要把她甩飞,只能请有根叔帮她赶牛犁田翻地。 犏牛比黄牛的劲还要大,用在人身上那命估计也保不住,可用在地里,那几亩干硬的旱地,它两天就?给翻了个遍。 人倒是不咋吃力,剩下的还能借给四?婆和?宋大花用。 尤其犏牛太好使了,卯着劲往前沖的,搞得宋大花也羡慕极了,说自个儿?明年要搞头牛来。 麦子下种前,大伙还在祈祷这?天别再变了,索性黄毛风颳足了两天两夜,估摸着刮足瘾了,这?会儿?连寒风都没那么唿唿跟拍巴掌一样,往人脸上招唿了。 麦子下种之后,姜青禾还在扫卧室里的土,成堆的土扫也扫不完,估摸着扫上个几天还能再扫出?好几斤的沙土来。 而且扫土得带着厚口罩,不然?就?要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咳嗽,咳的脸发红,眼泪直流,沙尘的威力太大了。 姜青禾扫了土倒进袋子里,随着沙子落下的声音,她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是雨声,久违的雨声。 在他们盼望雪落的时候,肆虐的风沙过去,竟然?带来了一场茫茫大雨。 雨落到地里的那一刻,姜青禾眼前有点模煳,那是久违了四?五个月的大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7页 宋大花冒着雨朝跑过来,她欢唿吶喊,「瞅见了没,雨来了,今年的麦子保住了!」 「土地有望阿!」 这?一场雨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希望。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今年土地旱成这?样,黄毛风颳了好几场,雪会不会及时落下,要是今年的雪小或是不落,那明年不会有好日子过。 没有雨能熬过大半年,再没有雪,没有雪盖着越冬的麦子长不好。没有经由雪化浇透的土地,来年不会有齐齐蓬髮的山野菜,草原得不到灌溉,草不会萌芽,那么牛羊也长不好,甚至吃不到鲜草而饿死。 他们欢唿的是雨,又是那绵绵不绝的生?机。 这?场雨下的足够大,雨点重重地砸在石板上,溅出?老大的水花。 姜青禾这?次学了湾里妇人过日子的办法,她也把那些粘了灰的厚地毯,扔在屋檐底下的台阶上,叫雨水给浇透。 等会儿?她好拿回来再抹一遍土肥皂,洗洗刷刷几遍,撑着伞挂在院子里的木竿上,让它尽情被雨水沖刷干净。 那些脏衣服、鞋子,包括袜子她都是这?么做的,因为她知道,一下完雨天又会干燥,又是晴天,肯定?能晒干,不会有任何发霉的问题。 但是在南方绝对不敢这?么做,有时候一连下半个月的雨,要是没有烘干机,又没有阳光,洗完的衣服会有股无法言说的臭味。 之前她还做不到接雨水,旱了四?五个月,她和?蔓蔓把家里所有能用来接水的,除了水缸,都摆在了院子里。 蔓蔓伸手接落下的雨滴,她不解,「为啥要接水,要烧了喝嘛?」 「接了打?扫屋子阿,你?瞅那门要擦的吧,地要扫的吧,不能浪费雨阿,」姜青禾盘算得很好,哪怕她不缺水,她也得接雨,别浪费得来不易的水。 在下雨的日子里,姜青禾扫土,蔓蔓用巾子蘸了水擦门擦窗户,她很乐意干这?个活,带着皮手套虽然?笨拙,可是能接雨玩水。 干了整整一天,至少屋里暂时恢復了整洁,姜青禾从来没有这?么高强度搞过清洁,之前那都是徐祯做的。 她敲着自己背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土长反着穿羊皮袄子,头上扣着顶草帽过来了。 「咋淋雨过来的?」姜青禾瞧着她浑身湿漉漉的样子,震惊非常,忙取了条干净的巾子给她。 土长接过来随意擦了擦脸,将?羊皮袄子脱下,捏住往外?甩了甩,又把滴水的草帽放到外?面,才进来说:「你?不是说知道咋在那戈壁种树活得好吗,之前俺叫人捡了好些石块,草绳也搓好了,新?买的这?一批树苗也全都到了,都是适合秋天种的。」 她语气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俺当时怕土地太硬又旱得要死,这?一批的树苗子栽下去,得连着不停浇水还有点活的苗头。」 「可是你?瞅阿,」土长指着外?头磅礴倾泻的大雨说,「有雨,地里的墒情有了,俺们要抢墒种树!」 姜青禾愣住,她转过头看着这?能浇到人透心凉的雨,她有点迟疑地问,「淋雨种树?」 「傻了不是,等雨停就?种,半夜雨停就?半夜起来种,」土长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 「绝对不能等雨停后开晴了再种,」土长很了解这?变化无常的天,「半夜雨停等雾散了,眼下这?天,地里就?开始上冻,上了一层冰,翻地就?更折腾人。」 「对对对,俺又给忘了,除了理理这?种树是咋种的以外?,这?两天把你?家的牛餵好点,到时候借来使使。」 土长连坐的功夫也没有,急匆匆交代完,又准备带上草帽往雨里沖,她还得往下一家去,还是姜青禾忙拉住了她,要她带上伞。 目送土长离开以后,姜青禾开始在纸上回忆草方格种树的办法,要有充足的麦草或是其他干草,平铺在地上,用铁锹以锹锹铲进地里,半露半扎根,形成一米大小的方格,来减缓沙奔腾的走向?,从而达到固沙的目的。 这?个当年她初次见到戈壁时就?说过的,当时她悲观地想,这?里的人种不出?树来的,再多?的也是白费工。 但一年半以后的今天,她想的是,人怎么可能会种不出?树来,不仅仅种活一棵树,还要种出?一片森林来。 尤其当次日天黑雨停歇了,全湾里的汉子妇人打?着火把出?动,留下小娃和?老人守着家里。 深夜里有雨滴落的声音,随即就?是吵嚷声,大伙闹哄哄地走到戈壁滩,插上一根根火把。 会赶牛的拉着牛犁一遍沙地,尤其是紧挨着沙漠边缘的戈壁,得牢牢固住沙子。 夜里荒漠的风特?别大,沙子往人脸上拍,土长举着火把,拉下头巾喊道:「眼下是抢墒种树的好时候,俺晓得大伙累,夜里风大又没得睡。」 「都撑会儿?,赶着雨水足没上冻时,把地给翻透了,这?会儿?俺们抢种了树,等树根扎稳了,能在这?里活了。今年雪又得落了,等到明年开春,它们能生?枝长叶,有的会落草籽到地里,赶上雨水好的时候,还能生?一批树和?草出?来。」 风灌进土长的嘴里,她咳嗽了声,又接着喊:「俺晓得有些人不情愿,可俺们现在不吃点苦,俺们今年不种树,难不成还等着黄毛风一年又一年来,难不成要等俺们下一辈长大了再来种不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8页 「今年种了树,树在这?里生?了根,明年黄毛风就?能少一点,明年再种,后年再种,年年种,还怕种不出?一片林子来!」 「俺们种,俺们又不是孬货,」汉子们举着铁锹和?锄头大喊。 女人则喊得更大声,「种点树谁还能怂了不成。」 他们不吃苦,下一辈就?得吃苦,他们不种树,年年都会有黄毛风。 土长也跟姜青禾通过气,她保证,「种完的人,每个人能领两块猪胰子回家!」 听到这?个,大伙干劲更足了。所以大半夜,寒风唿啸,沙子席捲,摸黑干活,眼前只有模模煳煳的火光。 一群人挥舞着锄头刨坑,一些人在姜青禾的指导下,得要将?麦草平铺在沙子上,用铁锹一铲铲将?那麦草给扎进土里,形成一个个草方格。 那些编织的草绳弯曲缠绕在竖起的木桿上,立起一道防风屏障。将?戈壁与荒漠的接口处隔开一点,暂时抵抗来自荒漠的风沙,免得吹趴下树苗子。 大半夜人困得要命,还得掐着虎口顶风干。夜里温度低,此时被雨水浇灌过的土壤,已经开始不好挖了,牛犁地的速度变慢,轮换着上场。 而茫茫戈壁滩何其的大,今年是没有办法种完的,他们只能在最靠近春山湾的一侧种满树苗。 姜青禾抵着锄头歇了会儿?,这?活实在磨人得很,站着都要睡过去,眼皮打?架,手掌磨得人生?疼。 大伙要睡着了就?去喝运来的大蒜加葱白煮出?来的水,能防治大冷天被冻坏,除了这?还有熬的红糖生?姜,喝一碗浑身发暖后接着干。 磨到晨雾散去,日头出?现,地犁得差不多?,草方格也渐渐挂上去,坑也挖好了。 大家甩甩僵硬而疲累的身体,吃过顶饱的馍馍后,开始往坑里种树苗。其实说是树苗,这?些都是灌木,灌木的根系发达,又耐旱又抗寒。 有柠条、花棒、怪柳、沙枣、白刺等等,还有很多?叫不出?名来的,除了灌木还有草,多?种多?样。 买得这?么杂,就?是想瞅瞅哪几种灌木和?草在地里活得久,更牢固,更耐沙耐旱,明年就?可以直接买这?些苗种拿来种下。 这?长达十亩的地上,几十个人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那满满几车的树苗,一颗颗栽种在坑里好好填土。 在天渐渐黑下去时,又亮起熊熊的火把,最后的树苗也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上。 大伙全都累瘫了,他们坐下来,喘着粗气,看着这?些幼小的树苗在风里摇摆。 他们有股异样的满足感,可将?目光往远处看时,他们只栽种了极为少的一部分。 大伙根本不知道戈壁滩和?沙漠有多?大,基本是无边无际,谁能知道这?曾经是一片草原呢。 有人茫然?地问,「俺活着的时候,真能看见这?能全种上树不?」 众人沉默,没有人敢打?保票,也许今年种下的树,明年冻死或是枯死都极为可能,也许被掩埋在沙子中,就?像那些在沙漠里的柳树。 要是没有雨,那慢慢的,树苗也全会枯死。 土长说:「别说那丧气话。」 姜青禾却说:「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即使在几十年以后。 只要他们能在明年时,从春山后蔓延往东的另一条河里,挖出?长长的沟渠,引水灌溉这?片土地,让灌木生?长,让树木存活。 也许在几十年以后,这?里会成为森林,而不是戈壁荒滩,到了那么一天,黄沙会平息,沙尘不再肆虐。 而现在种下的树苗,是生?生?不息的力量,它会扎根,会盘活这?片土壤,带来生?命和?希望。 第128章 生日愿望 种完树并不是就撒手不管了, 每天五人轮着去浇水、灌肥,尤其是种了沙打旺这些固沙草种的,一定要在生芽时浇足够的水,它的根才会往地里扎。 而且秋冬浇水得赶在晨雾消散, 日头晴朗的晌午到后半晌浇, 这样根苗才不会因早晚寒冷给冻坏。 至于水, 基本是之前接来的雨水,而且不用?瓢,用?今年熟好的葫芦,一只只沉了水挂在桶壁,掐着口反过来, 将小巧的葫芦口抵在土上?,浇到树苗根部。 在没有合适的滴灌技术下, 为了省水又浇透, 这算是姜青禾能想出来最好的法子了。 姜青禾是种下树后隔天就被安排来浇水的, 当她扶起第十株因夜里狂风而倒伏的灌木苗子时, 她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 治沙种树的不易。 头一天种下,夜里一阵风就被颳得倒伏, 只能扶起再种, 有些连根被拔断, 有的被吹飞, 损失了几十株苗种。 那些损坏的苗种没有被拿回去当柴烧, 而是插在了沙漠边缘,成为了沙障。 灌水是件很费力的事?情, 姜青禾捶着腰,坐在拉毡子上?, 她开始啃枣糕,土长从不远走过来。 她拍拍旁边的拉毡子,含煳不清地说?:「坐」,把还?剩的一块枣糕递过去。 土长也一点不见外,接过来就咬,饿得肚肠都?开始叫唤。 「累了不?」土长伸手挡在眼?前,躲避飞过来的风沙,侧头问?她。 姜青禾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转了转,「累啊,这后脑窝子一转就疼得慌。」 「我这后背的骨节子疼得没法?说?,腿肚子酸胀得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9页 土长也捶捶自己的腿肚子,「今年也没到头,明年更有的磨嘞。」 她指着前头戈壁滩最前面那片的荒滩,「那块地方,俺想叫人挖个涝池出?来,这冬的雪落在里头,开春就化了水,正?好拿来浇树。」 姜青禾对此深感贊同,水源地离得太远,浇水也是种负担。 「上?回你说?的那事?,叫人去油坊学?榨油的手艺,」土长捡了枯枝插在沙土上?,望着这片漫无边际的荒野,她说?:「俺觉得成,这笔帐从俺这头出?。」 「你说?得对,湾里是得有好几个能来钱的路子,不能老是俺给垫了。手里头没点钱真?不成,俺有好些事?想办嘞。」 「想从东边那黄水江挖渠引道过来是不?」姜青禾上?回听她说?过一嘴。 土长垂头挖着沙土,语气有些许无奈,「俺老早就想挖,没法?子,衙门那边拖着没人来看,出?了春山湾俺不能再挖渠,这在外头挖的渠叫私渠,挖了这渠都?进牢房里待着去吧。」 「得要钱上?下打点,真?是人穷马瘦沟子松,」土长呸了声,衙门除了些清水部门以外,其他全用?银子卡着脖子,没给银子这事?这手续就办不下来,她恼火得很。 这事?除了银子有这个面子外,姜青禾是没有办法?的,平头老百姓没法?跟官家说?理去。 土长转转僵硬的肩膀,她也就能跟姜青禾说?上?一二,「俺还?想明年春天开化就种一批,只是草籽、树苗零零散散都?是批不小的花费。」 染坊里的钱以及其他杂七杂八加在一头的,土长不是花在砖窑上?,就是花在地里。种树的肥除了各家给的,还?得自己掏钱再买一批,还?有各种给孤儿寡母的冬节礼,没钱就是米面,有了点钱就给娃做件衣裳。 她手里还?有攒的几两?,都?是来年的开支,实则穷得叮噹响,要是想让整个春山湾日子红火起来,除了靠大伙自身,还?得靠钱,靠很多很多钱。 「人为啥不愿意往俺们湾里来,啥卖货的货郎连从这跟前过去都?少?有,俺们这到镇上?的路难走啊,」土长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而姜青禾回想起从春山湾到镇上?的大路,几乎没有一段路是平坦的,除了黑黏地外、还?有那生满碎石的戈壁,时不时出?现的大小坑,轮子陷进去得费好大劲才拔得出?来。 走过这段路的人都?知道,要是不在屁股和腰上?垫厚布,颠的人尾骨好像开裂了。 从古至今,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是没有错的。 可关键是没钱。 要修一条大路出?来,光靠湾里人,三五年估计都?修不完,可要是找外头的力工来帮忙,土和人都?需要一大笔钱。 姜青禾抠着手,她想不出?能叫湾里能赚不少?钱的法?子,只能说?:「慢慢挣嘛,这路就边挣边修,等我也再想想法?子。」 土长话很糙,「果然还?得是那句,心急吃不了烫牙的稀屎。」 姜青禾笑了声,可她确实眼?下累得压根想不出?啥来,吹了一天冷风回去后。又开始流鼻涕,头昏脑胀的,索性及时喝了姜汤发汗,没再烧起来。 隔天除了送蔓蔓去童学?外,又回去睡了半下午。 而在她松快的这一天里,春山湾各处都?忙得脚不沾地,砖窑一天不间断地往外冒烟,晚上?都?能见着里头有人影在走动。 宋大花家的房子叮叮哐哐地造,赶在入冬前造好,她用?的木头少?而砖瓦多些,泥水匠抹抹也要更快点。 从外头运土的车队是轮换着出?去运的,其余地里忙完的汉子,开始给那些冬天要造新房的整地基,这会儿趁着天干动土平基后,不会因为冬天太冷而砖块开裂,整座屋子倾斜。 女人则打理屋头,早点还?剩的稻谷都?拿出?来晒一晒,各色的干菜挂出?来。 湾里在四处忙碌中开始了备冬。 各家的石碾子和石磨骨碌碌响个没完,那是在磨冬面,弹过的棉花得再拿出?来晒一晒。那些旧的羊毛已经板结,不再温暖,也捨不得扔,用?细长的柳条在日头底下拍打着,绒毛满天飞里,羊毛重新开始蓬松。 夜里火盆边上?,妇人手法?快速地钩织着羊毛毯子外,还?得抽空钩几针给娃做的毛线鞋。 这种鞋子加上?一层厚内里,底要加厚,再穿双厚的羊毛袜,小娃此时就是这样?穿的。 她将脚离火盆远远的,怕火星子溅到新鞋子上?,她把凳子一点点挪到她娘的边上?,小娃摸着鞋子说?:「这个鞋穿着一点不疼,脚也没叫给冻坏了,不往外唿唿冒血了。」 她娘将棉线放到嘴边来扯断,笑了声,「你好好放那两?头羊,等今年春剪了毛,再给你做双。」 「瞅瞅你爹炕烧好了没,你只管睡去吧,俺这头还?得忙会儿,」妇人又拿起毯子来继续往下编织。 妇人叫三妮,她腿是瘸的,一下地一抽一抽的疼,家里只靠她男人挣三五个钱,自从领了这手上?活计后,日日抹猪胰子,手不生冻疮,钱又挣了。 她日日觉得这心里比火盆还?要热烫。 第二日早的时候,她怀里抱着几卷毯子往姜青禾家里走。 「三妮姐你来了,先上?屋里头坐会儿,」姜青禾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毯子,侧到一边去,热切地招唿,腾出?只手拉她到屋里坐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0页 三妮咽了咽口水,她搓着羊皮袄子上?打结的羊毛,将它搓成一道道的绺。 她缓了两?口气,才出?声问?道:「青禾妹子,是俺之前钩的毯子丢人弄丑了,还?是哪不没弄好,钩出?了线…」 姜青禾拿着两?张毯子对着窗户边瞅,一条挂在自己手臂上?,她闻言转过头去,面上?露出?笑容,「不是为这事?,毯子好得很,是旁的事?情。」 「啥事?,」三妮明显有些紧张,她怕说?的是不要她来钩毯子了。 「不是啥大事?,就是问?问?你是不是会做毡鞋,」姜青禾给她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边。 姜青禾其实知道湾里很多人都?有点做毡的手艺,但?是她看过,都?太糙了,家里用?用?凑合,拿出?去卖就不成了。 至于她是咋知道三妮会做毡的,她曾看过三妮闺女穿的鞋,不是羊毛鞋,也不是皮靴,而是一双做工精巧的毡鞋。虽然是羊毛本身的颜色,但?加了厚底,缝了边,比那些用?一整张羊毛毡做的毡筒要好很多。 她当时手里头羊毛基本压着去做羊毛线,织毯子和毛线鞋还?有毛袜子这些去了。 可是现在她基本卖完了上?一批存货后,她除了让大家织其他的鞋袜外,又不是很满足于单一的种类,经过去各种店铺闲逛,她盯上?了毡鞋。 「做毡,」三妮先是疑问?,又立马说?,「湾里大家都?会做毡,俺这手艺不够看的。」 「咋不够看的啊,我觉得又密实又好,我瞧过你闺女那双鞋子,那样?式就挺好的,」哪怕过去了五天,姜青禾还?记得她闺女那双鞋,鞋一圈绲了红色的布条花边。 「这做好一双,二十个钱肯定是有的,」姜青禾坐下来微笑地说?。 三妮唿气声有点急促起来,她赶紧说?:「那俺能做的。」 姜青禾拿出?一包红色的羊毛,和各种碎布,还?有两?只鞋楦子,递到她旁边,「先做双来,要是好了再接着做,按娃的脚。」 做毡鞋还?不算太麻烦,麻烦的是将羊毛做成厚重的毡,姜青禾不会,她只会用?针戳羊毛,戳成后世那种羊毛毡。 所以她不需要毡鞋有太多的花纹,她到时候可以自己用?针把羊毛戳进毡鞋的鞋面上?,戳成各种花纹。 等三妮拿着东西走后,姜青禾窝在屋子里,翻着厚重的花样?子册,全是她自己走了好些店铺,一种种记下来的。 原本她今年只打算趁着腊月这一个月,将羊毛制品全部卖出?去,在她们学?会的基础上?,再加点福字花纹等等。 并不打算在今年就开始制作毡鞋的。 可是当阿拉格巴日长老找到她后,说?了朵甘思部落的情况,对方有皮子和羊毛,她知道藏族盛产绵羊毛。 据长老所说?,几乎一整年上?百头的羊毛,从春毛压到了秋毛没卖出?去,皮子也多。 而她收了王盛那么多的羊毛后,在织毯子、主腰、毛线上?,她已经足够了,再多只会积压成老款,要是今年没有办法?卖出?去,太多羊毛制品保存不好,明年得压价卖的。 但?是她说?过要收,就不能充大头,把东西全都?收进来,结果积压在自己手里头,没有销路。 她得先合计好了,毡鞋能不能做,能做就将这些羊毛全都?买下。 为着这件还?没影,但?又基本板上?钉钉的事?情,姜青禾还?跑了趟二牛家,那个曾经下乡收高粱杆,然后想走卖粮路子的。 她不只只是给人家指了条路,她还?在换粮的时候,问?粮商能不能让他去给打个几天下手,粮商也答应了。 如今收粮也有点苗头了,她让人先帮着她留着几石青稞和二茬面。 反正?她事?情是忙中都?理出?来也办了,只是不知道这还?游荡在哪里的牧民,会什?么时候上?门来找她。 姜青禾又了半天帐册,实在算不明白,搁了笔端着火盆从小屋里出?去。 她走在迴廊上?,听见屋里有脚步声,看了眼?日头,才半下午还?早,蔓蔓是不可能回来的。 怀着砰砰直跳的心,她将火盆放在门口,急走了好几步。 「徐祯,」姜青禾完全没看见旁边那密密实实的东西,她尾音上?扬地喊了句。 屋里拿着扫帚在扫沙土的徐祯回过神,扔了扫帚张开双手,姜青禾跳进他怀里,他稳稳兜住,身体紧紧贴上?。 这也只是两?人在没人的时候,尤其是蔓蔓不在,才会上?演的,不然被娃看见,就她那张嘴巴还?不得全抖落出?去。 「活忙完了?」姜青禾问?。 徐祯高兴地回她,「这次回来不走了。」 他抱着人在屋里走了一圈,都?说?小别胜新婚,其实这话半点没错,话还?没说?上?几句,嘴巴贴在一起了,然后胡天胡地来了场。 对于那档子事?来说?,两?人其实相当克制了,不克制也没有条件阿。 不管几次,姜青禾一如既往地讨厌炕,这玩意磕得膝盖疼,而徐祯则满面红光地去洗床单。 姜青禾就听他一边洗一边嘟囔,「等明年,明年再大一岁就让蔓蔓自己睡吧。」 她手抵着腰嘶了声,踢了踢盆子,「都?晚了,你还?不快去接蔓蔓,跑着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1页 一天天精力没处发泄。 「得嘞,」徐祯跑了出?去后,在门口又站住说?:「晚上?我来烧阿,等我来啊。」 姜青禾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进屋后一个人才臊得脸红,也只臊了会儿就坦然了。 等徐祯背着蔓蔓回来,她搬了火盆坐在边上?拆东西,刚拆出?十来卷棕绳。 「还?没忘要做张棕绷床阿,」姜青禾握着那一卷又长又宽的棕绳,她早就忘了。 「这不是你说?的,」徐祯顾忌着蔓蔓,小声地说?,「炕难受死了,我想着棕绷床总要舒服点。」 姜青禾伸腿踢了他一脚,飞了个白眼?过去,蔓蔓只顾着边上?那一堆东西,她兴奋地说?:「爹,给我的呢?」 「诺,拿去吧,你自己拆,」徐祯抱起来一袋东西,里头零零散散好些,他搬了小桌子过来,放在上?头,让蔓蔓能够到。 拆礼物这件事?,姜青禾是完全不会插手的,蔓蔓能享受到一个人拆礼物的快乐。 「哇,」蔓蔓好惊喜,她拆到了一个小狗的泥塑,全黑的,只有爪子和背毛那一处漂了白,「是黑达!」 趴在角落窝里不肯动弹的黑达,汪呜叫了声,表示回应。 蔓蔓还?得拆到了一副牛皮弹弓,她曾经去工房看徐祯的时候说?过,她想要更厉害的弹弓,这下她就得到了,喜得她连蹦了好几下。 还?有各种头花,一只很漂亮的鸡毛毽子,和一只徐祯自己做的空竹。 「爹,你真?好」,蔓蔓真?的好高兴,她高兴的方式是,搂着一堆布袋子头也不回跑出?去,她要找小伙伴玩去喽。 要试试她的新弹弓厉不厉害,能不能打到树上?挂着的铃铛。 「你就惯着她吧,」姜青禾斜眼?瞧他,「不会这次兜里又剩几个钱了吧。」 徐祯摸摸鼻子,他这回还?剩个几两?银子,伸手掏兜时说?:「你伸手。」 姜青禾把棕绳往边上?架子上?搁,伸出?一只手来,也没有看,等手心察觉到冰冷的温度,她低头一看,是一条缠着红绳下头坠着银制的长命锁,写着长命百岁,反面是平安康健。 「给蔓蔓的?」她狐疑地问?。 徐祯拿起来,解开绳扣给她挂上?,「当然是给你的。」 「徐祯,我今年都?要三十了,我挂个长命锁,你觉得合适吗?」姜青禾本来有点气的,她说?着又忍不住笑。 「合适阿,」徐祯说?得很认真?,觉得再适合不过了,他那天听见姜青禾生病后,心神恍惚了好久。 在这个医疗极其不发达的朝代里,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他怎么会不害怕,他害怕得要命,害怕自己又一个人被留下来。 他从后面抱住姜青禾,他说?:「苗苗,在你三十岁生日的这天,就许愿长命百岁吧,」 他没说?的是,陪着我。 姜青禾才恍然,她虚报年龄的日子过久了,都?已经忘记了,她已经三十了。 而她在三十岁的年头,拥有了太多,幸福以及爱。 这一顿晚饭当然是徐祯掌厨,他系上?久违的围布,拿起锅铲甩了甩,「今天是徐大厨掌勺。」 他隆重地介绍,「来自东北那嘎达来的冻虾,虾爆炒,还?有我买的大湟鱼,一半红烧,一半留着做鱼冻明天早上?我熬点粥吃。」 「新学?的一道菜,炕锅羊排,老好吃了。」 姜青禾蒸上?了白米饭,她闻着旁边炉子上?土砂锅炖鱼的香味,表示了充分的肯定,「还?得是你的手艺。」 徐祯面无表情,其实内心很嘚瑟。他等油热后往锅里倒大虾,看着虾一只只蜷缩,身体泛红,翻炒时笑道:「这虾从东北是夹包运来的,管事?领着我们去换东西时,压根没人要,全被我给包圆了。」 「他们还?劝我再想想,我想了,又拿了虾皮、海带和紫菜这些,他们说?我疯了,尽拿些没料的海货。」 徐祯才不管,他几乎包圆了南北货行带来的海货,其他只少?少?拿了一点。 「我很满意,」姜青禾笑着回他。 等夜渐渐深了,那炕锅羊排才刚出?锅,那羊排两?面都?在热锅里煎的焦黄,炕的表皮干干酥酥的,不加水,就纯小火慢煎,配上?胡萝蔔,和油炸过的土豆块,花椒和生姜、算一起放下。 徐祯还?另起了一盘,不放花椒,只往羊排上?撒胡麻盐,吃起来有椒盐的口感,炕过的羊排有种油炸没有的酥香,肉撕扯下来时也嫩,里头在焯水时已经有了咸味。 几人是坐在炕上?吃这顿饭的,徐祯挨着姜青禾坐,蔓蔓自己坐一头,啃着羊排啃的起劲,又剥大虾,她最喜欢吃炕锅羊排里,油炸的土豆,脆脆的裹满料汁,她最后塞满满一口饭。 她已经诚挚地跟姜青禾表示了她的祝福,就是「永远活着。」 这会儿她双手合十,手沾满油污,她说?:「要是每天都?是娘的生日那该有多好。」 姜青禾才不想天天过生日,她上?一年偷偷许了个愿望,没有说?,这一次在三十岁的生日时,她光明正?大地向?老天许愿。 许愿下一个三十年,家人都?还?在身边。 她不贪心。 第129章 草原上的明灯 徐祯回来之后, 家里的早饭终于摆脱了老三样,黄米糕、馍馍和鸡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2页 「还有酸菜疙瘩、腌萝蔔和粥,」蔓蔓咬着筷子,坐在凳子上?翘着脚补充。 姜青禾反驳, 「也有包子、面饼、南瓜汤的好吧。」 只不过做的次数确实很少, 她忙起来的时候, 就想着随便对?付口得了。 不像徐祯昨天?就烧了鱼,等着一夜过去凝固成?为鱼冻,起早挑了个南瓜,切块和黄米一起熬瓜米汤,还抽空摊了鸡蛋饼。 他摊鸡蛋饼时还侧过身说:「明儿个吃豆浆和油条好不?再做个肉锅盔, 我看猪肉还有一块,晌午后先给剁了。」 母女俩勐点头, 蔓蔓嘴巴里塞得鼓鼓的, 硬嚼了好几?口咽下去忙说:「不吃酸菜和馍馍就阿弥陀佛了。」 徐祯端着盘子过来坐下, 他给姜青禾夹了一块炒好的鸡蛋, 打趣地对?蔓蔓道:「那晚上?就吃酸菜包子。」 「哎, 」蔓蔓咬着鸡蛋饼的边,她小?小?嘆气, 「爹你烧吧, 谁叫我不会烧饭嘞。」 她语气很大, 「等我会烧了, 我自己做好多好多糖油糕, 还有炒肉烧肉炖肉,啥时候再吃肉?」 姜青禾起身给她往水壶里灌炖好的牛乳, 包里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瞥了她一眼?说:「还有剩的你吃不?抓紧吃你的东西, 上?学去了。」 蔓蔓自觉地吃完手上?的饼,从凳子上?下来,稍微踮起脚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拿到灶台边,她在童学也是这样做的,只不过是放到箩筐里的,又跑回去将凳子推进桌子下面。 徐祯给她递了热的巾布,蔓蔓伸手接过胡乱擦了擦,拿起挂在门?口墙上?的红色围巾,自己挑了顶毛茸茸的兔帽带上?。 她已经有很多顶帽子了,光是羊皮帽就有三顶,小?圆帽带毛球、尖顶镶了红边的以及最普通的。 还有好几?领花花绿绿的毛线帽子,好多条围巾,宽边、绒毛的,全是姜青禾看铺子时给她钩的。 包括鞋子,不管是羊皮靴,还是棉鞋或者毛线鞋,甚至是内里贴身的羊毛衣、毛线衣,棉或者羊毛的马夹,全是花花绿绿的。 以至于蔓蔓再也没有像也以前一样说过,她不想要穿灰色的,她想要穿花花的衣裳。 以后估计她再也不会在大夏天?的时候,懊丧于没有花衣裳,大半夜不睡起来说要穿冬天?的花花袄子了。 她现在更苦恼于每天?起床穿什么,是那件红色羊绒边的袄子,还是蓝色的夹袄。 蔓蔓裹好围巾,背上?水壶,戴上?小?包,再套上?她最喜欢的绿色手套。然后左手牵着她娘,右手勾着她爹,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她好高兴,爹娘一起送她上?学。 之前大多是姜青禾送她的,实在忙就送到四婆家,让她跟着小?草一起去,毫无乐趣可言。 所以这次路过结了冰的水洼子,她非得让两人牵着她,穿着牛皮底的棉鞋在上?头来回滑,摔倒也不怕。 然后做了她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到了童学门?口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谁送过来,她都得大声地说一句,「婶婶,今天?是我爹娘送我来的。」 「你爹回来俺们早就晓得了,」妇人大笑?。 搞得姜青禾臊得慌,看天?看地,最后把脸转到徐祯背后去,徐祯也尴尬地抓着她的手,抠她的手心。 但是两人还是站完了全程,等娃全进去,每一个家长都见过寒暄,都知道今天?蔓蔓是被爹娘一起送来的后。 蔓蔓才?大发慈悲地挥手,「爹娘,你们走吧,我可要去上?学了。」 姜青禾反正拉着徐祯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发誓,她脸没那么红过。 蔓蔓则一蹦一跳进了童学里,路过板屋,她脆生生地喊:「伯伯,今天?,」 守在里头的大山立马接话,「是你爹娘送你来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碰见过来拿菜的齐婶子,她刚要开?口,齐婶子乐呵呵地说:「爹娘送你来的是不,快进去吧。」 又递给蔓蔓一把炒熟的南瓜子,帮她把带歪了的帽子扶正,这才?哄着她进屋去了。 蔓蔓攥着南瓜子,用头撞开?厚布帘子,跳进屋里,娃们三五个一堆坐在火盆前,暖暖自己冰冷的手。 「蔓蔓,蔓蔓你坐这来,」小?芽忙站起来喊她,然后指指早就给她搬过来的凳子。 毛杏笑?眯眯走过来,蔓蔓挂好自己的水壶和小?包,她拉下帽子问,「姨姨,今天?玩什么?」 其他进来得早的娃七嘴八舌告诉她,「是赵阿公来教俺们打鼓啦」 「蔓蔓你有敲过鼓嘛」 「俺敲过,可好玩啦,咚咚咚咚的,」大胖说着站起来,手用力拍着自己圆肚子。 蔓蔓咧着嘴大笑?,抱着旁边的小?草说:「大胖肚子里塞了个大西瓜。」 小?芽凑过来,从蔓蔓手上?抠了两粒南瓜子咬开?,她把嘴上?沾的皮呸进火盆里,反驳道:「不是西瓜,是俺奶种的大南瓜。」 「你会打鼓吗,小?芽,」蔓蔓才?不管南瓜西瓜的,她拉着小?草一起凑过去说。 「俺肯定会的,」小?芽无比确定。 等赵老头背着鼓乐滋滋到了童学,这还是他第一回进这地方嘞,尤其看见那些小?娃坐在小?凳子上?,多齐整阿。 见他进屋就连声喊道:「伯伯」「伯伯你快坐」,可把他稀罕死了,那上?下两张嘴唇就没闭上?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3页 敲鼓是件很好玩的事情,蔓蔓完全不管节奏,拿到鼓锤咚咚咚一阵乱敲,赵老头还夸她敲的有力,蔓蔓更起劲了。 咚咚咚一直敲了很久,玩累了,才?听赵老头敲鼓,地上?有大鼓,腰间有小?鼓,大鼓小?鼓一起拍,娃们乐得哈哈直笑?。 早上?玩了敲大鼓,晌午吃羊肉饺子,一只只馅包的特别满,蔓蔓吃了三只就饱得再也吃不下。 吃了饺子之后得走一走,她不想走,赵观梅就拉着她走了一圈,还说了好几?个谜语叫她猜。 「远看一头牛,近看没有头,嘴里吐黄沙,肚里耍绣球,这是啥?」赵观梅放慢声音问道。 「哎呀,我晓得的,是黄毛风对?不对?!」蔓蔓她抢答,她听着嘴里吐黄沙就知道了。 赵观梅点点她的额头,表示她猜对?了,其实谜底就是风。 等大家全吃好了,蔓蔓蹲在屋脚地边,和小?草玩翻油馃,她们并不那么异口同声地喊:「油馃油馃翻油馃,翻不过了跳大河。」 念完应该握着的双手一起朝上?,她们没有朝,旁边看的二妞子急死了,「哎呀,不是这样玩的,来,三花,俺们一起玩。」 「哈哈哈,你们又错了,蔓蔓,是跳大河,不是那大河干…」三花告诉她。 蔓蔓眨巴着眼?睛说:「我们不能玩这个吗?」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法子,」二妞子无奈,又一起喊起了「大河干,杏皮子酸,酸酸酸!」 一起翻手,蔓蔓终于翻对?了一次,其他三个小?娃哇哇乱叫,四个人抱在一起蹦着大笑?。 玩累了,晌午睡炕上?,蔓蔓打着哈欠听赵观梅讲土地奶奶的故事,她听着听着睡着了,还在想下午玩什么呢? 下午黑蛋送来了一只麻鹩子,他进山时捡的,圆鼓鼓的,下巴处长了一簇红红的毛,叫的时候可清脆了。 「这只麻鹩(liáo)子脚折了点,飞不起来,养在你们这得了,」黑蛋说。 一群娃哇地叫开?,有的干脆跳起来,好兴奋地围着屋子跑了一圈。 蔓蔓也好喜欢,她摸了摸麻鹩子的毛,它用尖嘴轻轻啄了下它的手心,她阿的一声,转过头跟小?草炫耀,「它亲我了!。」 后面赵观梅拿了点小?米,还给麻鹩子餵了吃的,托起它的脚让它能飞起来。 一晃眼?,到了下晌回家的时候,蔓蔓趴在徐祯的背上?,小?嘴叭叭个不停说着她有多快乐。 而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快乐,除了赵观梅叫她男人周先生来教大字时,大伙每人一根木条,在土上?跟着一起写?一写?时,还有教蒙学,反反覆覆念天?云雷雨、日月斗星,那才?会让她小?小?的不快乐一下。 回了家,徐祯煎了鲜虾锅贴,姜青禾给宋大花、四婆和苗阿婆都送了一份,换来了三份吃食。 鲜虾锅贴蔓蔓很喜欢,煎的好看。 锅底金黄酥脆,虾肉尾巴从饼皮里钻出来,橙红色的,一口咬下还能听见碎裂的声音,虾和肉半裹在一起,嚼的时候虾肉鲜甜,而肉油脂满满。 第二日又吃了豆浆和油条,蔓蔓要将油条掰碎,淹死在甜豆浆里头,再啃一口煎的出油,饼皮起酥透着肉的锅盔。 蔓蔓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天?她没有继续留着徐祯跟姜青禾,自己高高兴兴进童学去了。 姜青禾再跟宋大花说话,随意摆了下手。 「你说啥?」姜青禾刚才?只顾着跟蔓蔓说话,压根没注意听。 「那卖碗的来俺们湾里了,还不去瞅瞅,」宋大花眉毛高挑,表情又兴奋又着急,忙拉着姜青禾往前头走。 旁边的妇人凑上?来,语气满是不可思议,「自打俺嫁进来,在这活了三十来年了,从没碰上?过啥卖碗卖啥的,也就是那换粮的来上?过几?趟。」 「这辈子就没在这见过啥货郎,」有个女人也插嘴进来,跟几?人并排走着,啧了声,「俺前头回了趟娘家,俺那嫂子还说,前头又有货郎挑着啥针头线脑的来了,俺还说呢,咋俺赶不上?这好事嘞,可巧这不就来了。」 「要是有天?能搁家门?口这边上?,啥玩意都能买得到,不用花那两个钱坐筏子,进镇上?折腾番,俺觉得这日子再好没有了,」妇人嘆了声。 旁边的女人就伸手戳她,「美死你算了,这都敢想。」 只有姜青禾在沉思,王盛说要开?个杂货铺,收了她的针头线脑和红盐,人都不知道跑哪去,见鬼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到了湾里大槐树下,那卖碗来的早就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挤都挤不进去,这可难得有人肯跑一趟,跑到这旮旯来卖东西。 小?贩递了旁边女人一口陶罐,数好了十五个钱塞到自己的衣兜里,手搭在碗上?,侧过头回话,他重复了遍,「为啥来你们这?」 「害,俺这一路上?走来,甭说多累人,累得骨头都麻了,这也没几?个人买,」小?贩又递出去一个碗,说起这个忍不住要嘆气。 他接着说,「到了好几?个村,都说让俺来你们湾里瞅一眼?,说你们这日子过的红火,又是办喜事的,又是进村收粮,俺一听好几?个村都这样说,路是不好走些,碗都差点折在路上?。」 他咒骂了一路,见还没到春山湾,都想打退堂鼓了,结果这是最出乎他意料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4页 出来瞅热闹的一个个穿着花棉袄,脸上?一点瘦骨支棱的,饱满有肉,等头一个掏了钱出来,他就晓得没来错地方。 这个地方的人日子过得属实可以。 连那大陶瓮,三十来个钱都有人买。 「日子也就凑活着过呗,」枣花婶要了十来口碗,她家里那些都坏了大半,之前兜里啥也没有,就凑活着用用呗,这回倒是狠了心。 她接过碗又说:「就是养了鸡鸭,有粮食饱肚子,哦,还有今年养了头猪,等再晚些天?就宰了做年猪。你要是赶着那天?来,来俺家给你吃猪血肠,臊子面。」 小?贩听了心里头羡慕的水像夏季涨潮一般,起起落落,娘嘞,这日子过的叫还凑合,那他过的是啥日子呦。 等终于轮到姜青禾了,她看着车上?零散的几?口碗,和小?贩大眼?对?小?眼?,小?贩说:「拿得少,真?没了,谁晓得你们湾里人能买那么老些,你要不凑合下?」 姜青禾摇头,她把这碗留给宋大花,默默看着大伙东一只陶罐,西几?口碗,多多少少都买了点,掏钱也爽快。 仿佛以前染线要收一个麻钱,为着一个钱掰扯闹过的事情就跟不存在似的。 这时小?贩也嘀咕,望着大清早就卖空的摊车感慨,「早知道多带点了。」 他也问出了跟之前筏客子那样的话,「你们这还能转土地过来不,俺瞧着你们这日子属实过得羡煞人。」 姜青禾笑?笑?,她猜想等小?贩离开?,途经几?个村或是路上?碰见熟悉的人,都得说一嘴。 在他的嘴里,春山湾已经是个顶顶富裕的大村了,而不是之前那个没人愿意来的小?山洼。 她知道通往富裕的路不远,但是通往共同富裕的路,还在遥远的未来。 卖碗的进湾里来这事,成?为了很多人闲传时的谈资,他们想着以后是不是会有更多的匠人过来。 而在他们还念叨着卖碗这件事时,姜青禾已经安排好家里牲畜,带着蔓蔓,徐祯驾车往冬窝子去了。 相比起以往他们迁徙就要花费半个月,这会儿驾车过去只需要小?半天?。 整个冬窝子除了羊的嘶鸣外,还有笑?骂声,其中嗓门?最高的霍尔查喊,「实在学不会啊,这比放羊数数还要难,简直不能活了。」 姜青禾从车上?跳下来,正在纳闷霍尔查说的是啥,只见人高马大的霍尔查捂着耳朵从地窝子跑出来。 都兰气急败坏地跟出来喊,蒙语都忘了说,用方言喊,「你个怂娃子!」 「怂娃子!」一群带着蒙古帽的小?孩也钻出来,语调奇怪地重复。 姜青禾知道他们在干啥了,忍不住想扶额,果然学一门?语言,最容易学的就是骂人话了。 在地窝子里头,小?小?的曼得尔娃说:「额学会了一个词」,在姜青禾期待的目光下,她用尽浑身力气地吶喊,小?拳头握紧,「中!」 屋里迴荡着她有力的声音,而姜青禾沉默,蔓蔓滚在地毯上?大笑?,徐祯咳了声,他的屁股告诉他,想要离开?这里。 门?德立马跟上?,「额也会」,他酝酿起架势,然后舌头吐出来,伴随着一声「俺呸」,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姜青禾默默地挪了挪位置,她的眼?神看向都兰,只想摇着她的肩膀质问她,到底都教了什么。 都兰避开?她的视线,摸摸鼻子,谁叫他们好的不爱学,就喜欢学这些嘞。 蔓蔓半坐起来,她伸出小?手说:「我来,让我来教,我是上?过学的宝宝。」 「你来你来,」都兰很感兴趣,她立马让出了位置。 蔓蔓说:「都兰姐姐,我的蒙语不好,叫那啥葫芦半瓶子」,她不会说半吊子,只能胡乱编个词,「你要跟他们说蒙语的。」 等都兰点头,蔓蔓才?指指自己,要这下面的蒙古小?娃跟着她一起念,「我、是、人,说、人、话」 她又指着趴在旁边的黑达说:「它、是、狗」 会方言的小?梅朵兴奋地接上?,「说、狗、话,」 蔓蔓摆摆手,她很认真?地表示,「不是的,狗不会说狗话,它只会汪呜叫,汪汪汪…」 姜青禾不愿意再回想,一窝子人学狗叫的场面,她简直两眼?一黑,还被牧民阿妈追着问,「这是在做啥?撞邪了吗?哎呀,要不要请萨满来瞧瞧。 」 这里学说方言的鸡飞狗跳,那边地窝子跟徐祯学木匠活的,倒是鸦雀无声,一个个放羊的好手,拿着刨花时束手无策,无声般的死寂。 两相对?比,差点没叫大伙笑?趴下。 而这边欢声笑?语,大伙在温暖的窝里时,光秃秃的草原上?,勒勒车拉着成?捆的羊毛和捲起来的皮子,缓缓前行。 另一辆车上?,几?个瘦弱的藏族牧民缩在一起,他们身上?穿着光板皮袄,冻得脸都僵了,嘴巴是紫的。 朵甘思部落的头人宁布坐直身子,他的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又一次寻问前面穿着厚羊皮袄子驾车的齐日嘎,「真?能换到粮食?」 「能,」齐日嘎转过头告诉宁布。 他用藏语说了一句,「她会是你们的囊斯乐。」 囊斯乐在藏语是佛灯的意思,而朵甘思部落的牧民很信奉佛。 他们惶惶不安,飢肠辘辘,但齐日嘎却?又告诉他们,那个草原上?的歇家,她会给部落带来明亮和温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5页 第130章 雪山小报春 朵甘思部落只有十三户人家, 他?们养着上百头羊,居无定所。不按春秋转换营场,因为没有车,全靠脚走, 从春牧场走到秋牧场都得走上一个来月。 他?们的家当都在两头氂牛和三匹马上驮着, 那?些累积的羊毛则分挂在羊背两旁, 夜里?就支起黑黝黝的帐篷,到?地后挤羊奶,吃皮口袋里的糌粑(zān ba)。 就这样年復一年。 可今年他?们仅有的窝点,能在冬天避风的房子也倒塌了,所以他们也错过了今年皮毛的皮毛交易。 屋逢连夜偏漏雨, 黄毛风滚滚而来,将他们并不牢固的帐篷切的四分五裂, 甚至掀飞, 羊群惊散, 人畜两翻。 两天过后, 他?们失去了避风的帐篷, 幸好羊毛和皮子留在了蒙古牧民的地窝子里?。他?们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草原上,夜里?躲在羊的肚子下, 保留温度, 回到?了地窝子, 才暂时有了歇脚的地。 这是宁布坐在阿拉格巴日长老的地窝子里?, 抵靠着温暖的火炉, 捧着热腾腾的奶茶,痛哭流涕所说的。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嘎尔(帐篷)丢了, 羊病了好几头,人也病,没吃的,」宁布用他?破旧的羊皮袄抹泪,「连羊草都要吃没了,这个冬天太长太久了。」 长老默默听着,给他?拿来了蒙古馃子,宁布谢过后抓起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大口嚼了起来,噎得他?翻了个白?眼,勐灌奶茶。 「额已经」宁布捶捶自己的胸口,他?打了个嗝说,「三?天没吃饱饭了,饿了就喝羊奶。」 说话的时候,地窝子的门被推开,宁布嘴里?还塞着吃的,他?忙转过头看去,是个带着圆顶的羊皮帽,穿着蓝色厚袄子的女?人,身量高挑,宁布觉得她有骨头有肉,脸上有血色,肯定活得很好。 他?已经不太记得清,上年在皮货集跟姜青禾碰面的样子了,只?记得人高很瘦。 但他?知?道,这个肯定就是歇家。 宁布有点着急,他?使劲嚼着,生?生?吞下口里?的东西,按他?们藏族的礼仪来,贵客上门是得献哈达的,他?当然没有,还得献上酥油茶,他?也没有。 只?能急急忙忙站起身,弯腰吐出?他?的舌头。 进来的姜青禾一愣,并不是觉得这人有毛病,她知?道藏族有些群落的伸舌礼,吐出?舌头来表示友好,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吐。 索性?宁布并没有强求她,反而是低头跟长老询问,然后热情地用蒙语喊:「图雅啦!」 啦在名字后,是藏族表示尊敬和友好的方式,避免称唿其大名。 「宁布叔,坐吧,好久没见过了,上一次还是上年冬天吧,」姜青禾解下帽子放在膝盖上,坐在圆木墩上,笑着寒暄。 她的记性?还成,没忘记宁布这张脸,毕竟他?的右半边脸有一块黑色的斑。 宁布将自己破旧到?开裂的靴子往里?收,盘腿而坐,他?抠着自己的袄子,有点羞愧,「上一年,上一年,」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上一年的事情,赚取皮子后,过了相当富足的一个冬天。新置换了几顶帐篷,那?时他?们到?处迁移,在日夜星辰轮换中,早就忘记了要请她当歇家了。 而他?现在看着土默特部落的日子,他?承认自己当时走岔了路。 尤其当他?来到?冬窝子时,看见炊烟腾腾,屋外的架子上晒着厚的皮袄,一双双没有裂痕的皮靴,挂在日头下大块的风干羊肉,拴在外头的马膘肥体?壮,嘶鸣有力。 他?看过他?们羊圈里?的羊,四肢并不瘦弱,羊吃得好,长得健硕,而他?部落的羊,小羊蹄撑着瘦到?凹进去的身子。 而明明在此之前,其实两个部落是相差不多的。 宁布深深地后悔了。 他?面露希冀地问,「真的不能也当额们部落的歇家吗?」 姜青禾明白?他?的意思,她也笑道:「我这不是正在成为你们歇家,你们把?东西交託给我卖,那?我就是你们部落的歇家啊。」 「宁布叔你放心,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姜青禾顿了顿,「今年冬天羊毛和皮子都没有卖出?去是吗?」 「想放着一起卖,啥都赶上了,就没赶上卖皮子,」宁布说完后,盯着姜青禾,想从她的嘴里?听到?句实话,比如能将羊毛和皮子包圆。 但姜青禾没说,她只?说:「能帮的我肯定帮,要先?看看羊毛和皮子。」 宁布赶紧跳起来,他?跑出?去拿皮子和羊毛进来,这时长老才开口,「有打算了?」 「得看看东西才成,要是不好,」姜青禾没再继续说,其实她还想了其他?的法子。 很快宁布腋下卷着羊皮,手里?拿着两大袋的羊毛进来,羊皮放在桌子上,羊毛则推到?姜青禾腿边,又急沖沖跑外头去了。 姜青禾抖了抖羊皮,她闭了闭眼,那?上头的粉末盪出?,漂浮在屋子里?。 她摸了摸皮板,不算厚,而且应当是去年的羊皮,没有得到?妥善的保管,羊毛髮黄打结。 在她厚厚的皮子手册上记录着,绵羊皮有粗毛、细毛两种,分的再细一点有半细毛。而这种来自藏族绵羊的皮子,属于粗毛,又粗又直,好在羊皮的皮板密实,但这种收了得花很大的功夫重新硝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6页 羊皮不容乐观,那?么来自粗毛皮上的羊毛,自然长度也不会太长,捲曲度很小,纺线费功夫,而且还要费力清洗后才能用。 除非当最简单的棉布衣裳填充物。 长老见她面上并没有笑意,也抓了把?羊毛,他?嘆了口气。 宁布又拿了两袋,姜青禾让他?坐下先?歇会儿,她有话直说,跟牧民不能拐弯抹角,他?们听不懂。 「皮子,这个毛不行,得重新再熟一遍,要二十来天才能好,」姜青禾改换了坐姿,试图用更温和的语气告诉他?,这些皮子真的不属于好皮子的范畴。 如果她收了之后,又花上一二两请毛姨重新熟,再打理好,那?能给牧民的换价则更少了,换取的粮食不能满足三?十几口人度过漫长的冬春。 「还有这羊毛,羊毛真的太短了,要人一点点搓起来,才能纺线。最要紧的不干净,枯叶草絮太多,你有这么多的羊毛,上百来袋,我光是叫人挑和分拣,也得花上十来天的时间。这些收是能收,但价肯定不会太好。」 姜青禾说得这么直白?,宁布当然听懂了,他?抓着自己的袄子反覆揉擦,「那?能换多少?十袋青稞面有没有?」 这已经是他?能接受得最低的换价了。 「宁布叔,羊毛和羊皮我只?能照实价收,今年市面上这种羊皮的换价在一百个钱,破损、焦板,」姜青禾点点那?羊皮,「二十张最多能给二两,羊毛的价按短毛最高的给你,一斤也才十个钱。」 「而一石青稞面的价是六十,光青稞则是四十五个钱,二十石估摸着也能换,但你还要干草,羊草晒干一捆的价则在二十个钱上下。」 宁布听得稀里?煳涂,他?抹了把?脸,「换吧,都给你,图雅啦,你帮帮额们吧。」 「你别急,我当然会帮你们的,」姜青禾的声音那?么温和,她一点不尖锐。 不像是宁布曾经见过的边客,坐在马上粗声粗气地喊,换东西跟抢一样。 他?知?道换来的粮食和羊草都没有办法,让他?们安稳地度过冬天,有就可以了,拉着裤带子过活吧。 「羊毛和皮子换不到?那?么多的粮食,所以我给你们出?了两个主?意,」姜青禾手搁在桌边,微笑着说。 「只?要额能办到?,」宁布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该遵守的礼,不再盘腿而坐,忽地伸直双腿站起来。 姜青禾说:「一是,出?手你手头上的虫草,我能帮你找买家。」 虫草,哪怕是在更偏远的藏区,那?也不太多见的,而宁布手上的野生?虫草是上一年用好几块砖茶换来的,才一罐。 「如果多的话,几两肯定有的,」姜青禾也没唬他?,就她所知?,这片地界的大夫还是认识虫草这味珍贵药材的。 「那?第二个呢,」宁布没被惊喜沖昏了头脑。 姜青禾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长老,转回视线说,「我听长老说你们部落里?头,有位婆婆织氆氇(pulu)很厉害,如果她能出?面教授手艺的话,我可以出?二十石的青稞面,十石白?面。」 藏族的氆氇织的很好,能用这种短粗的毛纺线染色,织成厚重密实,而且颜色和花样都让人眼前一亮的粗毛毡和羊毛呢,比起姜青禾的搭配来说,颜色更靓丽的氆氇更受大伙欢迎。 至少王盛帮她从藏族大部落换回来的氆氇、卡垫,都因为颜色搭配以及绮丽的花纹,而早早卖完。 她提出?的这两个方法,都带有着强烈的个人性?,就是用两人的利益换取全部人的口粮,在没有更多的条件下,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除非杀掉几十头他?们赖以维繫生?活的羊,但她说不出?口。 当然如果人家不同意,她也只?会按照羊毛和皮子的价格来算。 「虫草换,那?氆氇额得问问阿玛拉(母亲) ,她也来了,」宁布回道。 宁布的娘是个上了年纪,头髮花白?的老人,她听了姜青禾的话,毫不犹豫点头,她的蒙语比宁布说得要更为流利。 「可以,额们很缺粮食的。」 「图雅啦,扎西德勒,」这个年老的阿妈在真切地祝福她,祝福她吉祥如意。 姜青禾对?此还是知?道如何回復的,她回道:「扎西德勒,shu。」 老阿妈的腿脚不便,她不太能站起来,只?能坐着说:「等跟乌丹啦借点羊奶,请你吃额们的酥油茶。」 姜青禾自然应是,全部谈妥之后,她先?带着宁布回到?了春山湾。 在染坊将羊毛全部腾出?来,几个人快速地掰开揉散,先?过一遍有没有零碎的土块以及故意加重的东西在里?头。 再挑出?完全不能用的羊毛,比如发霉的,这在收羊毛的时候是一定得注意的。 挑完羊毛还得分出?春毛和秋毛,两个收价不一样,秋毛要高出?两个钱来,再是一一过称。 百来袋的羊毛看着大,其实也只?有六十斤左右的羊毛。 在收了这么多次羊毛后,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安排流程,大羊和双草负责挑羊毛,虎妮则是清洗。 清洗完后苗阿婆会分袋上称,安排给来领活的人,再当着领活的上一遍称,记下给的羊毛称重是多少,收回的线再称,纺完的线只?能比羊毛要少小半两,少太多就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7页 这个方法治了一些手脚不太干净的,被抓到?也老实认赔,之后虽然再也没有人犯过,但是苗阿婆也从来没有断过。 「婶,你把?旁边那?炕收拾出?来呗,」姜青禾走过去蹲下来说,「我请了个藏族阿妈来教点织布手艺,估摸着得要五六日,我明天去镇上一趟。」 二牛那?里?留的粮食不够,除了买粮以外,她还得去问问那?虫草,姜青禾看不来这玩意,她问苗阿婆,「叔在家不?有点事找他?问问。」 「他?这会子有没有去给人瞧病俺也不晓得,你去看看,他?今晚住这不?」苗阿婆拉过姜青禾,眼神往宁布那?头瞅,小声地询问。 「住这的,不然没地方去,」姜青禾回她,安排好宁布后,她立即去了苗阿婆家里?。 李郎中正在剁药材,见了她来抖抖身上的药材末,「瞧你脸色还挺好,总不是病了,拿了啥来给俺瞅阿?」 姜青禾把?怀里?那?一小罐虫草递过去说:「果然啥都瞒不过你,叔你瞅瞅,这玩意真的假的,好不好?」 「这是啥,」李郎中伸手接过罐子,嘀咕了一句,打开罐子口,他?嚯了声,「是这玩意阿,哪里?头搞来的,瞧着炮得很不错,耐放啊。」 「这就是地里?长的,药效好得很,跟那?啥人参肯定比不上,不过补肺气、益肾精,补人得很。」 「那?要是卖给药馆能卖多少,」姜青禾拿回虫草盖上盖子问。 李郎中摇摇头,「你这有十条,估摸着也就是二三?两银子的事情,你自个儿留着吧,趁着冬给自己好好补补,炖汤补人,手里?头有钱就别往外卖了。」 他?以前也是吃过虫草的,这玩意只?要用对?地方,身体?虚的每七天里?吃上两顿,如此两个月,精力充沛许多。 这才是李郎中劝姜青禾不要卖,把?好东西留在自己手里?的原因。 姜青禾当然要留着,这些日子来,经常奔波,她其实感觉自己的精力也不太好,有时真的体?力不支,得补补。 不过她得去镇上的药馆问问,到?底能给多少钱。 去镇上是徐祯陪她一起去的,现在羊皮筏子已经不能在水面上滑行了,那?冷风吹得人骨子里?都是发寒的,没人受得了。 当然坐车去镇上更不好受,颠的人屁股都是麻的,到?镇上时姜青禾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 她找了家最大的药馆进去问,伙计告诉她,「三?百钱一根,你这品相还成,只?才一根太少了些,要是多点,价钱肯定能再谈谈。」 这个价钱跟姜青禾估摸着差不多,她当然没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三?两银子买下,再去谈粮食的价格。 其实现在买粮是很亏的,冬天粮价高,镇上没地的人要买粮食过冬,粮商就趁着冬天赚一波,价钱没有可还的余地。 她从粮店到?了胖姐那?,胖姐今年底粮食生?意做得红火,嘴上叼着铜制烟瓶,咕噜噜吸着水烟,吐出?口白?烟。 「妹子,不是俺说,你咋不早点来,粮价正贵的时候你买大批粮,涨两个钱都够你亏的,」胖姐数落她,唿出?口气,手夹着烟瓶在桌上敲了敲。 她说:「青稞面要那?么老些,一时半会儿凑不出?来,你还要干草,哎呦这玩意价格别看才二十来钱一捆,那?都是苜蓿、羊草、鸭茅这些打了晒在一起的,抢手得很。 俺还得去跟卖草的打交情,说好话人家才肯卖。他?又不愁卖,光是这地多的是要吃草料的牛羊 ,夏要上油膘,秋要上秋膘,冬春则要保膘,啧啧,那?玩意真的能挣。」 「姐,你给句实话吧,啥时候能给我凑来,这批粮我真有急用,你通融点,」姜青禾听完,推过两块砖茶,又叠了一小包菸丝,笑容诚恳。 胖姐眼皮垂了垂,将铜制烟锅又叼起来,笑了声,「妹啊,你也是个实诚人,姐就爱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也给你句实话,青稞和青稞面三?天能给你凑足,干草最多能给你凑个一百捆。」 「成啊姐,尽量快些。」 从里?头出?来,姜青禾笑得脸都僵了,好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尤其眼下卖粮硬气得很,不是她求着你买,而是你求着她卖,半点价都讲不了。 姜青禾把?头磕在徐祯背上,她闷闷地说:「明年,等明年我一早就备好,再也不往粮商的套子里?钻了。」 她亏了啊,亏了足足小半两,还没法说去,谁晓得粮价涨幅比天气变得还要快。前几天看青稞面六十一石,现在就已经六十二了,胖姐说这都是少的,今年白?米的价说出?来都吓死个人。 徐祯在车里?抱着她,摸摸她的头。 然后姜青禾突然勐勐亲了他?一口,兴奋地说:「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徐祯疑惑,摸着自己被她牙齿磕到?的嘴唇。 姜青禾半坐在他?腿上,眼神亮闪闪的,「上回土长跟我说,想要有个多几个能赚钱的法子,除了染坊和油坊的,我想到?了。」 徐祯很配合地问,「是什么?」 「是种草阿!」 姜青禾有点激动?,她光是想到?牧草的生?长速度,不用施太多的肥料,就能勐长一大片,一年可以割很多次。 而春山湾不缺种田的好手,更别说种草了,那?些边角荒地都能包种活,要是不够种,再往外去,那?些撂荒的土地多得不可胜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8页 种草简直一本万利,压根不需要太多的支出?,又是湾里?人最擅长的事。而且光是听胖姐说的,她就知?道这个市场很庞大。 她这会儿脑子活泛得很,她要卖的不是干草,而是青储饲料阿。 但是这个事情压根没法急,她得要有充足的草籽,有了草籽还得等开春才能种。种草收割后如何调制成青储饲料,而不是干草,她还没掌握这个技术。 姜青禾奔腾的心终于停歇,但她还是高兴,一路上难得哼了歌,反正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她得一步步来。 这个法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最适合湾里?赚钱的,只?要把?草籽发给大伙,一亩地给多少钱,收出?去再卖,得到?的钱应当比染布要多得多。 不过现在她只?能怀揣着这个想法,等她能见到?羊把?式时再问再商量,能不能走好这一步。 眼下最要紧的事,她得在粮食到?时的这三?天里?,跟着宁布阿妈学会编织氆氇的法子。 但事实是,压根没法子织,织布机是织宽布的,它不适用于织褐布,当然也并不适用于织氆氇。 织氆氇得要专门的老式木棱机,那?种才能织出?细密紧实,摸起来光滑的毛呢,氆氇本来就是特殊织法织出?来的羊毛呢。 宁布阿妈也有点懵,「额以为你们这里?有机子。」 姜青禾有点懊恼,徐祯却很兴奋,他?对?于不同品种的织布机都很感兴趣,「那?机子还在吗,能让我看一眼吗?」 宁布阿妈摇头,「很久了,很久没有了,额们赶路,带着这东西不方便,你们得去更大的部落,那?里?有。」 徐祯有点失望,姜青禾也失望,这制作氆氇的事情,就因为织布机卡住了,而到?藏族大部落的事情,还得等王盛回来。 宁布阿妈更失望,她一个劲地问,「那?粮食是不是得等交了再给?」 「压一半嘛,之后的等阿妈你交了再给,」姜青禾也只?能说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这对?于他?们来说都能接受。 第四天的时候,运粮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进来了,没有到?春山湾里?,而是沿着草场的大道,一直到?了冬窝子里?头。 那?成袋成袋数也数不清的粮食和干草让宁布当场哭嚎,那?几个藏族牧民都拉不住他?,搞得大伙一起掉眼泪,终于,终于不会饿肚子了。 当粮食装在勒勒车上,长老挑了好些身强力壮的汉子出?来,护送粮食回去。 要回去前,宁布眼睛通红,他?跟姜青禾说:「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一种花。」 姜青禾笑了笑,「是白?玛吗?」 白?玛是藏语里?莲花的意思,也是姜青禾为数不多知?道的,对?于藏族来说意义重大,代?表着圣洁。 她可不是自恋,而是就认识这个。 宁布摇摇头,「不是,是报春。以前额们住的那?雪山有一种花,春天还在雪里?时它就开了。」 「它一开,额们就知?道,春天要来了,冷死人的冬天要走了,所以这个花额们也叫它,看到?就会掉眼泪的花」 「你就是额们部落的报春。」 他?的眼里?满是泪水,报春花带来了春天,而姜青禾带来了让他?们能度过冬天的粮食。 姜青禾愣住,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唿过她,告诉她,看见她就要高兴地落泪。 她此时心里?除了有办完件大事后的轻松,还有数不尽的愉悦,她知?道来自于哪里?。 而有了粮食,宁布身上的担子终于轻了很多,枯瘦的嵴背也不再弯曲,他?坐在勒勒车上,带着粮食穿过草原,而在这漫长的路上,他?们途经了很多部落的驻扎地。 有人熟悉他?的遭遇,看到?那?满车的粮食,忙跑出?来问,「粮食,草,宁布你们不是没粮了吗?」 「宁布,你哪来的粮食,天吶,你富了吗?」 宁布大声地告诉他?,「是歇家给额的!」 「歇家?」 「是啊,草原的歇家。」 从这一天起,草原歇家这个词,出?现在了众多小部落里?。 第131章 要做顶樑柱 朵甘思部落的牧民焦急地等待粮食, 他们已经断顿,吃完了最?后的糌粑和?肉干,连羊奶也少得?可怜,羊饿得?直叫唤, 去舔舐外头的土粒。 大人?能忍, 裤带子缠了一圈又一圈, 但娃却忍不了,头一天还能哭叫,现在只能缩在墙角不动弹。 在断顿后第二天的清晨里,官其格有气无力地走出来,拉着头羊准备宰杀。 他们总有种奇异的坚持, 等到?没粮吃了才捨得?杀羊,他们怕宰了一头羊, 吃饱过了瘾, 又再杀, 那么等到?冬春过去, 他们没粮也没了羊。 没羊在草原上?是过不下去的。 官其格还在犹豫时, 海桑指着远处喊,「是勒勒车, 是勒勒车的声音。」 这?片退到?草场边缘的冬窝子, 很少会有其他牧民来往, 那车轱辘压过草地的声音, 引的牧民们纷纷从地窝子里爬出来。 「是宁布回来了!」 「粮食, 粮食,那是粮食吗?」 没有人?给出回音, 他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直到?宁布从车上?跳进?来, 跑进?人?群里大喊,「额带回了这?冬的口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9页 那些麻木的牧民才欢唿,不敢相信地掩面大哭,官其格扔掉了刀子,他绕着羊群大喊,「森德,森德(无量寿佛保佑)!」 宁布骂他,「是歇家保佑!」 「舍愣那木吉拉(长命胜利)」牧民欢唿雀跃。 他们并不先顾着自己的肚子,而是拥到?草料上?,扯下一把把草料,用自己的衣服兜住,唿唤羊群来吃草。 等羊吃了草,他们扛着一袋袋五斗重的米面走进?了地窝子,脚步都不再虚浮。当他们吃上?了青稞粥,热的食物在肚子里时,死气从朵甘思部落牧民身上?消失。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捧着碗,舔食着毫无油盐的青稞粥,要宁布再讲一讲歇家的事情,然后看着身后那堆叠在墙边的粮食,发出满足的喟嘆。 这?时宁布的阿拉玛说:「海桑,你跟蒙古兄弟走一趟,再转去霍尔(土族)的春巴嬷嬷那里,拿织氆氇的机子。」 「你要好好教一教的,不要急着回来,记得?要用蒙语。」 年轻的海桑在一众期盼下,她背上?了粮食,坐在勒勒车上?驶离这?片草原。 第三天的早晨,她带着织氆氇的机子,出现在一座高?高?的院墙前面,她忐忑之余,霍尔查拍打着门板,贴在门缝边往里喊,「图雅,图雅,你在里面吗?」 院子里有人?应声,「来了,等会儿?。」 姜青禾刚餵完羊,她从后院走过来,腰间缠着碎花的围布,手里拎着木桶来开门。 「这?是海桑,来教能用羊毛织出厚布的,」霍尔查指指旁边的海桑,又拍拍木头架子,「织布的机子。」 姜青禾看向背着袋粮食,有双狭长眼睛,满脸英气的海桑,她面上?浮现温和?的笑意,「海桑,吃了吗?」 霍尔查插嘴,「没呢,赶了大半夜路到?这?的。」 「那先进?来吃点吧。」 屋里徐祯在煮羊奶,沸腾的羊奶抵着炉盖,小小的烤炉里边贴着饼子,有满是糖心的糖饼,也有撒了芝麻的梅干菜饼子。 姜青禾还切了一块风干肉来款待海桑。 海桑双手接过表示感谢,她的话很少,只有提起朵甘思部落时,才眼里闪着光,她的蒙语有点生疏,所以说话并不连贯。 她最?后用藏语说:「…金巴…,哈扎布…」 啃着饼子的霍尔查翻译,「她说感谢你的救助,是天的恩赐…」 姜青禾只觉得?,她该好好学?藏语的,她保证从这?个冬天开始好好学?,哪怕藏语比蒙语要难学?两倍。 现在她只能靠着霍尔查翻译,海桑虽然年轻,不足二十岁,但是织氆氇的手艺很不错。 以前每年冬天,住在冬帐篷里时,阿拉玛会教她织氆氇,虽然只是没有染色的,这?织好的氆氇在来年能裹住腰腹,挡住寒冷。 海桑告诉姜青禾,阿拉玛在藏区还没有逃到?平西草原时,曾经领着氆氇差,给领主织氆氇的。 「额们会拿它来做曲巴、帮垫、鞋帽」海桑拉着老式木棱机,上?羊毛线时跟姜青禾说。 姜青禾有过学?藏语的基础,能听懂曲巴和?帮垫的意思,曲巴是藏袍,帮垫是围裙。 但是关于氆氇的种类,她就听的云里雾里,要霍尔查一个词一个词告诉她。 氆氇这?种藏毛呢,并不是统称叫氆氇,而是根据羊毛取用的不同,分?成五个类别。 「最?好的是协玛氆氇,」海桑比划着名,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咽喉处,又伸手指指自己的后背,「从羊这?两处取的毛,织出来的氆氇是最?好的,额没有见过,但是阿拉玛能摸得?出来。」 还有的是提玛布珠氆氇,这?种是完全採取背部较为纤长的毛髮,再是卡夏氆氇、果?日氆氇,以及现在姜青禾学?织的,用着最?差粗毛的青孜氆氇。 这?些织出来的氆氇用途并不相同,像是最?差的青孜氆氇,只能作为地上?的毛毯或是门帘里头的内衬。要想卖给镇上?藏民的话,最?差也得?是果?日氆氇,这?种氆氇还只作为下地劳作时穿的,一般穿的藏袍是提玛布珠氆氇做的。 如果?不懂,胡乱售卖,人?家会以为卖东西的人?看不起他。 姜青禾赶紧记下,她脑子充斥着蒙藏两语交换的声音,手指不停地在写。 自从她买下了铺子后,不是就不管了,而是慎重思考后,卖喜事用品的不换,按照原来的布局。 但是另一边的歇店,专门卖蒙藏两族的东西,实在一点不正规,属于蒙族看了不会进?,藏族还要犹豫的。 她其实关于两族民俗以及用品了解实在太少了,就像不知道氆氇分?成那么多类,她也分?不清蒙古萨满的剪纸含义。 她还不太明白酥油的好坏,氂牛的酥油和?羊酥油是不同的,而且氂牛夏秋两季产的,又跟冬季时的颜色不一样。如果?别人?将?差酥油混在好酥油里卖给她,她根本不会知道。 姜青禾更不太分?得?清,蒙藏两族奶制品的区别,光是藏族的干酪,就有甜酪干、酸酪干、白酪干和?青酪干等等,实在叫人?眼花。 当然她大可以马马虎虎,别人?给她送东西来,她觉得?好就可以收,压根不需要了解那么多。 可是她要真的做好一个歇家,那这?些都是必要的知识储备,可以让她拿到?东西,就明白收不收,哪些卖得?好收哪些,让牧民们知道往哪里去努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0页 她愚钝的话,牧民们的生活只会在原地打转,她刻苦钻营,做好自己该做的,在不管什么样的境遇下,她至少能够给牧民指出明朗的方向。 她不要躲在避风的港湾,她应该成为顶樑柱。 所以姜青禾什么都想学?,学?得?多总没有坏处。 她跟海桑学?织氆氇的技法?,织氆氇比织棉布要繁琐,木棱机要比织布机要大,踏的脚蹬子也多,梭子也长,还要分?顾经纬线。按照藏族最?简单的花样来,都得?费不少时间来织,几乎是屁股和?腿都粘在了位置上?。 海桑也不会太难的织法?,她踩动踏板时说:「得?找阿拉玛,她会织很多的布。」 姜青禾并不需要学?会那么多的花样子,她只要学?会如何织,其他交给适合它的人?。 比如她用五天学?会织简单的氆氇后,她送海桑回去前,拿了染好色的羊毛过来,「教给你的阿拉玛织吧,等她织出氆氇来,送到?我?这?来,我?会给她一条两块砖茶的,如果?织的更好,就有更多的砖茶。」 「我?这?里有很多的羊毛你可以带回去,织成卡垫,或者织成氆氇后,做帮典(围布)和?曲巴(藏袍),当然如果?你们能做成藏靴和?帽子更好。」 「如果?你们有其他的东西,也可以送到?我?这?里来。」 海桑惊喜中又不解,「除了皮子和?羊毛,还有氆氇外,额们穷的连帐篷都要没有了。」 她压根不知道,什么东西算是能卖的。 姜青禾指指她腰间挂的木质小盒,透出里头的佛像,「这?种就能卖。」 「你说嘎乌(佛龛)能卖?」海桑很震惊,她抚摸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嘎乌,这?种可携式的佛龛,被?他们视为护身符。 姜青禾点头,「你那木碗也能卖呀。」 藏族的木碗制作很特?别,线条流畅,宽口圆边,不知道用的什么染料,染成了黄褐色且保留木纹。 海桑说它摔到?地上?摔不破,不管多烫的东西倒进?去,也不会烫手,冬天捧着也不觉得?冻手。 「这?也能卖?」海桑拍着自己的胸脯,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她部落好些人?都会做木碗和?雕嘎乌,因为大伙在此之前并不是正经的牧民,而是从领主手下逃出来的。 他们这?些人?在领主那属于才约,叫做终生奴僕,领主并不把他们当人?看,而是称唿他们为「会说话的牲口」,动辄打骂。 所以在一次动乱中,他们就拉着牛羊逃跑了,通过最?高?的雪山,一路向西,才来到?了这?里。 而他们当中,有五六人?之前在领主那做木匠差,磨木碗、雕嘎乌以及各种藏族用品。 当海桑带着羊毛和?粮食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大伙时,那些或许没有向宁布那样对歇家憧憬的藏民,这?时也生出了莫大的敬意。 在迷茫只知温饱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该往哪里去走,才能换来粮食、砖茶和?盐以及所需用品。 在这?个漫长的冬日里,不用只缩在地窝子里,除了吃饱就无所事事,他们有了更大的奔头。 有的捻线,有的围着一台木棱机学?着怎么织布,要求会的木匠再做几台,有的去砍桦木,有的则磨起了木碗,雕起了嘎乌,有事没事就学?念蒙语,他们觉得?这?样以后更好地和?歇家说话。 而这?边姜青禾则卯足了劲要学?藏语,夜里坐在摇椅上?时,她给自己制定了这?个冬天要学?的东西。 首先就是学?藏语,她跟阿拉格巴日长老学?,再等巴图尔回来,还得?学?怎么辨别羊的好坏,养羊的知识,以及风干肉、奶渣、酥油的好坏辨别。 除此之外,她还要继续跟毛姨学?认皮子,现在不止是羊皮,还有牛皮、猪皮,以及野牲皮,甚至包括铲皮子的手艺。 当然在毛姨不收徒的情况下,姜青禾学?这?些手艺坚持给钱给东西。 杂七杂八要学?的记了一大堆,反正这?个冬天不会清闲,她得?充实自己,才不至于脑袋空空。 她这?会儿?忙的时候,徐祯也没有歇着,在之前姜青禾学?氆氇的时候,他夜里对着老式木棱机上?摸下瞅。发现这?个木棱机除了比织布机要大以外,综片有八片,踏板有四个,所以两根经线穿过一次纬线时候,才能织出斜纹的布。 这?种四踏板的织机远比织布机两个踏板的要复杂,结构更精巧,所以徐祯是逐步拆解记在纸上?,准备自己仿做一台。 他现在已经找到?了当木匠的乐趣,不再满足于日渐熟练到?闭着眼都能上?工的织布机制作,他要学?习做新?的各种机器。 当姜青禾举着油灯穿过木工房时,深夜里还响着吱嘎吱嘎锯木头的声音。 「还不睡?」姜青禾走进?屋里,将?油灯搁在桌子上?时问。 徐祯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他解下围布,将?锯末倒在一旁,「再等会儿?,苗苗你来。」 「你上?回不是说种草又种树,自己从河里一桶桶提水太麻烦又累人?,所以我?准备做个运水车」,徐祯拉过她的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坐下。 把自己想了好久的图纸放在油灯下,拉了凳子过来给姜青禾介绍,「这?种一节一节的木板,叫做龙骨水车,南边那水量大,要灌溉田地,得?要脚踩。我?这?个做的手摇就成,把它装在河里,手转着把手,那水就能自己从河里提上?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1页 「再流到?下头那个运水车这?里,」徐祯点点这?个运水车,姜青禾拿起纸对着油灯细细看了会儿?。 一个长而椭圆的桶,上?头的盖板可以拿下来,桶靠近底部有个小口可以放水,两边是车轱辘,前面有套牛马的竿子。 徐祯说:「只要运水车造的足够大,就能运够三四亩地的水量,再放水倒进?花洒里,或是桶里,浇水应当要快不少。」 这?是徐祯暂时能想出来较为省力的办法?,至于啥自来水管道运输又或是其他喷淋的办法?,在没有足够多水源和?竹子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办法?保证。 当然如果?他能学?到?更多技术的话,估计就能找出其他的灵感,对此进?行改正。 而这?个办法?,是在当下情况,能做出最?好的解决办法?,比让骡子一次次来拉水,人?得?一桶桶将?水舀起倒进?桶里的方法?,要好太多。 姜青禾搂着徐祯的腰,亲了他一口,「木木,你真好。」 徐祯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就说:「记得?多做几辆哦。」 「我?还得?先给车加固棚子呢,」徐祯收起图纸时说,之前这?车只是简单的做了个棚子,制作粗糙,防风效果?不好。 他自己的话在前面驾车也就凑合着用了,但是之后姜青禾用得?多,她得?往返牧民冬窝子和?家之间来回。 所以一大早徐祯开始上?木板,给车座两边加防风的屏障,顶板加宽延伸出去,车座椅重新?调整,先用皮子加羊毛包一层,再上?羊皮,前面也竖了一半挡风板。 大大小小包括车轮子都做了相应的改造,更适合行走在草原那大道上?,行进?速度更快更舒适。 至少姜青禾自己独自驾着行走在草原上?,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冻得?手脚麻木。 进?入冬天以后,冬窝子前面的河流开始结冰,对岸森林的动物蛰伏猫冬,牧民们也窝在屋里,他们跟着都兰学?方言。 学?的实在累了,看见姜青禾都有点怨念,而姜青禾又何尝不是,只要来到?这?,全天充斥在藏语的环境里。 除了长老以外,但凡会藏语的都只对她说藏语,不说蒙语,还好她有学?过藏语,不至于在拼读的时候舌头不知道摆哪里。 全天痛苦的学?习语言中,她连做梦都快扭曲到?变成藏语那奇形怪状的符号了。 索性十来天后,她学?会了藏语的日常用语,至于其他的,估计要再给她两三个月的时候才能熟练。 但是天气实在是冷,马骡子在不停歇地赶车,都开始打喷嚏了,所以在学?了小半个月的藏语后,明天暂时不来了。 之后的她会询问王盛。 这?天晚上?她住在了冬窝子里,等待吃饭的时候,长老还会时不时拿着东西问她。 比如现在他要拿着一口小锅,去炸他的蒙古馃子,还要双手举起问她,「图雅,这?个怎么说?」 「哇麻,」姜青禾看了眼,随口答道。 乌丹阿妈捧着盛满酥油渣的罐子走过,兴致勃勃问,「这?呢这?呢?」 「阿妈,这?是曲拉。」 霍尔查也拿着皮子跑来问,兴沖沖地问,「图雅,这?是什么?」 姜青禾指指他,大笑着说:「你嘛,你是业什匠。」 业什匠是光棍汉的意思,霍尔查胀红了脸,他嚷道:「啊啊,坏图雅!」 他在笑声里用蹩脚的方言骂她,「你不要由嘴胡拉,你这?样是编舌猴,会叫额,伤脸墩沟子的!」 姜青禾震惊,姜青禾大喊,「都兰,你都教了啥!你给我?过来,我?绝对不打你。」 都兰抱着头在屋子乱蹿,她边跑边哈哈大笑,「他自个学?的,额可没教。」 屋里充斥着欢笑声,还有霍尔查的愤愤不平,「图雅,你要给额说媒阿!」 姜青禾摊手,表示她办不到?啊。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沉寂许久没有办过婚嫁喜事的春山湾,在今年入冬时,喜事接二连三出现。 按湾里人?的说法?,日子好过后,也不勒裤腰,该大办几场,一起沾沾喜事,热闹热闹。 第132章 一同高兴 关于春山湾有多久没有大办过婚事?, 收拾菜蔬的赵大娘说:「哈?俺嫁到这里四十来年,哪办过啥,连个红头囍字也没见过一个。」 「你说这事?啊,」枣花婶凑过来一起嘀咕, 「办啥吶, 俺们以前就是驴子?牵了人走?来, 抄花子?过年,瞎凑合,卷了床铺盖过日子呗。」 「眼下算是酵头儿压巴罗——发起来了。」 这句话得到了在场大家的一致贊同。 毕竟之前春山湾还真没咋办过喜事?,兜里穷得连钱也没有,请人吃饭还要费油费盐的, 自然就悄摸地过了礼,过了日子?再往外头宣扬。就连之前请姜青禾在婚前陪同讲理的, 那也是外嫁出去, 没在湾里办过席。 而这一次办起喜事?的, 是外出收粮的二牛, 他娶了下湾村一户人家的女儿。 二牛请了之前走?村办亲事?的这伙人, 来给他操办婚宴,还特地拿着用红纸包好的喜糖, 过来谢姜青禾。 他笑容很憨气, 说话却朴实, 「俺能成家, 还得多亏姐你拉拔俺。」 「这不都你自己风里来水里去, 旱路一条条走?出来的,」姜青禾可担不起这声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2页 二牛说得认真, 「话是这个理,可要不是姐你跟东家说, 叫俺进他的六陈铺待上一段日子?,俺哪能琢磨的清里头收粮的门道。」 他能在外头收粮,把这份活计扛起来,也是在六陈铺待了段日子?,学了点本事?后才有点门路的。 粮铺镇上人又管它?叫六陈铺子?,在粮食这行当打转的人,没有不熟这六陈的,也就是小麦、大麦、谷子?、大豆、小豆、芝麻。 这行当里头有句话,叫做市场兴衰,六陈主宰,六陈当中?,在这地又以小麦为主。 在进六陈铺子?之前,二牛还以为拉着驴车,卷着麻袋,背上升斗,到处转村收粮食就成。 但哪是这么?容易的,收粮要看农时?,小麦刚长好那时?候价格一定是最高的,铺子?和粮行都不收,压着等?价格到最低才收。 下乡收粮就得赶着这时?候才成,夏秋粮食多,粮价就低,冬春买粮的人多,粮价就涨。 二牛还跟姜青禾说:「俺在六陈铺子?待了,他们那有些坑人的手段都不稀得说。他们那斗分店斗和门斗,店斗实则一斗一升,门斗九升。」 「那收粮时?叫啥,跑马趟子?靠山斛,收九进十一,亏心得要死,俺是学了点看粮的本事?,可也真待不下去。」 姜青禾听的脑瓜子?嗡嗡,就知道这群商人奸得要命,她嘆口?气,估摸着下一年收粮又得转换人买卖了。 二牛愤愤地说完,看到自己手上提的喜糖,转脸又堆上了笑,「明?儿俺的好日子?,姐你记得来哈,叫上俺姐夫,还有那啥,叫蔓蔓明?儿个给俺媳妇当压轿娃成不?」 「啥,这里压轿娃不是得男娃,」姜青禾有点惊讶,在这个劳动力稀缺的朝代里,人们当然也更爱男的。 在成亲时?,新?娘的婚轿或者婚车里,必定要有个男娃,这叫压交生男,早生贵子?。 外头这个风气是很盛的,不过春山湾有个女土长,关于重男轻女的事?上肯定比外头要好很多,但是年纪大的私底下估摸着想要个男娃。 「害,俺不管那些,男的女的都一样?,土长不还是女的,俺就稀罕你家蔓蔓那活泛劲,做梦都个那样?的女娃,姐说好了啊,明?天一早来接她啊,」二牛说完赶紧走?了。 这件事?姜青禾当然得询问蔓蔓的主意,蔓蔓下了学坐凳子?上吃点心,她立即点头,「我?去,多好玩啊,我?还没当过压轿娃呢。」 当时?应得好好的,结果?半夜姜青禾叫她起来,蔓蔓打着哈欠说:「小孩反悔成不成,不算装花鬼(不诚实)。」 「没得反悔,」姜青禾把她抱起来,胳膊塞进红色的棉袄里,徐祯给她洗脸。 当蔓蔓彻底清醒过来时?,她坐在一辆大车里,对面是穿着红袄子?,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还有一个笑得很和气的婆婆。 王老太逗她,「怎么?叫你这个小娃来做压轿娃?」 「二牛叔叔说我?好看啊,」蔓蔓将脸凑过去说,「他说要生娃的话,得是白皮亮肉、重眼皮儿,圆花大眼,脸洼好看,这些我?都有啊,可不就选我?做压轿娃了。」 王老太大乐,「可你晓得啥是生娃不?」 「我?当然晓得的,」蔓蔓端坐了身子?,「生娃是从娘肚子?里头出来的嘛,啥河里捞伢伢子?都是哄小孩玩的。」 这下不止王老太笑了,连原本搅着手紧张的新?娘子?也忍不住乐了,在红盖头底下问,「那你晓得俺到时?候生男娃还是女娃呀?」 蔓蔓支着脸,她说:「肚子?想生啥娃就啥娃呀,问我?,我?就说生对对娃喽,我?们童学小六家的两个妹妹,就是对对娃,长的一样?,特别好玩。」 听了她话的王老太倒吸口?气,她本来是不愿意女儿嫁到这山洼子?里头的,任凭外头说这里已经有点起色了,可这话不过就是哄鬼的,她是不信的,只拗不过自家女儿。 可这会儿她忙问,「你还上学?」 「昂,我?上学吶,小孩子?哪有不上学的呀,」蔓蔓歪着头看情绪激动的婆婆。 「嚯,」王老太拍着自己的胸脯,她贴近蔓蔓问,「你识字不?」 蔓蔓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讨厌识字,可她还是老实地回,「认得几个啊,只有几个哦,我?们现在学到竹荷梅柳瓜姜蔔菜,狄草花棕牛羊犬马了。」 她上面念的当然不会写,也认不清,只是周先生念了好多天,她记会了而已。 但这可把王老太给惊住了,要知道她家那个大孙七岁了,顺口?熘也念不会一句,哪像对面小娃那样?,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她听也听不懂的话。 这让她这个自诩下湾村日子?富足的王老太,受了不小的惊吓,连话都不大想说了。 索性?这时?已经到了春山湾,王老太以为肯定也就是最多鼓匠吹一吹,放个炮仗。 没想到一落地踩在了大红毡上,鼓匠吹吹打打,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两道旁边的人穿着齐整,那衣裳都翠得很,还特别热切,那声音喊的都要把人耳朵给喊聋了。 这地还不是黄土路,是平坦的砖块大道,那进来的院墙上贴了大红花,连那树上都栓了红结子?,又有师婆给打煞,可叫这个老太开了眼。 进了新?屋院子?,那门上还挂了红灯笼,贴了红对联,上头写的字那叫个有劲,可惜王老太也识不得几个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3页 屋子?扫的干净,各处挂了红,那新?屋更是敞亮,炕上的高粱篾新?做的,摆着炕柜,有新?被褥,还是絮棉的。 晌午那顿饭,有丸子?有肉片,土豆烧鸡、烫面饼子?、羊杂汤,都叫王老太啧啧称奇,这哪是进了山洼子?,这明?明?就是跌进了福窝里。 她哪能想得到,这些全是湾里妇人汉子?来帮忙的,有的自觉扫了沾满黄土的地,有的则拿着浆煳领着现剪的红纸去贴墙,有的爬到了大榆树上,几个一起合力挂上红结子?。 力求不丢面,让人进到春山湾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往常办喜事?,到了夜里闹洞房他们都回了,这次可没有,全都堵在二牛家院子?里,踮起脚看掰催妆。 二牛和新?娘子?拿着鱼形的大长馍,一人握一头,娃娃们兴沖沖地喊:「掰,掰!」 女人们喊「红枣」,男人们喊「核桃」。 这鱼形大长馍里头装着红枣跟核桃,掰出红枣生女儿,掰出核桃生儿子?。 二牛掰出了红枣,他乐得呲牙大笑,「明?年俺就有闺女抱了,肯定是白皮亮肉的。」 「咦——」众人嗤笑他,就他黑的跟块炭一样?,还白皮亮肉,那闺女随了他的吊梢眼,得躲着哭喽。 大伙闹笑,又围着他们闹洞房,早前也没有闹过,全靠宋大花跟别的村学了点,让他们做鸽子?衔柴就成了。 用纸卷着烟,捲成两根根长长的卷,两人各衔一端,给二牛那根点上火,要他凑过去把新?娘子?那根给点上。 火点上时?,大伙就欢唿,「二牛家又多了根香火哟——」 来欢迎新?娘子?成为春山湾的一份子?。 大冷天的,这处却热闹,又是喝酒猜拳的,大伙都拉着土长喝新?酿出来的地瓜酒,搞得土长喝了上头上脸。 出来拉着姜青禾说:「能见到湾里能这么?热闹,俺也算值了,俺至少比俺爹出息点。」 「这才哪到哪啊」,姜青禾也浑身酒气,她闻着自己的衣裳,差点要吐出来,扇了扇自己身上的酒味,吹了冷风头才清醒点。 跟土长走?在深夜的春山湾里,只有朦胧的月色,些微火光,姜青禾打了个酒嗝说:「都说湾里日子?好了,啥也都好了,其实这才到哪啊。」 「我?以前住的地方,夜里到哪都亮堂堂的,路的两边不是树就是花,还有公园,土长你知道啥是公园不?」 姜青禾真的喝醉了,她都开始拉着土长回顾往昔了,那些她努力想忘,但是一直没有忘记的远方,她遥远的故乡。 土长扶着棵树干呕,她摆摆手,「啥公园,俺只听过公田。」 「你看你,这都不知道,公园就是有椅子?,有花有树的地方,」姜青禾酒气上涌,她摸着烧红的脸继续说:「有好多健身的设施,大爷会在树上倒挂,夏天夜里就坐在那椅子?上乘凉。」 「好热闹,有好多人会来摆摊卖吃的,土长你吃过冰奶茶、凉粉、炸串、小龙虾、烧烤吗?」 土长愣了下,又是一阵干呕,她拍着自己的胸口?,「俺只吃过奶茶,酿皮子?,啥串不串的,瞎了的龙是不能吃的,又烧又烤,那是嘛玩意阿。」 姜青禾抹着自己的眼睛笑,「你看你不懂了吧。」 「等?啥时?候日子?过成那样?,就是真的好了。」 土长吐完清醒多了,她拍拍姜青禾的肩膀,声音干哑地说:「想以前的家了是吧?」 「有点想,」姜青禾吸了吸鼻子?,其实是很想,平时?她太忙了,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知识,藏语、皮子?,零零散散的东西。 忙的让她压根没有时?间去想。 可这会儿喝了不少酒,一喝酒上了头,平时?那些不想的事?情全都涌了上来。 她发现她其实还是忘不了故乡的。 去年的时?候她怀念现代便利的生活,医疗条件,出行方便、发达的网际网路,怀念那些小却忽视不掉的,比如柔软的纸巾,干净的厕所、轻薄却暖和的被子?等?等?。 可今年她站在这片土地上,喝了酒,吹着冷风,听着耳边那些热闹的声音,她发现她开始怀念的笼统,她怀念的是整个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也许到了很久以后,她连公园也想不起来,不再说我?,而是彻底入乡随俗,可能她现在怀念的故乡,以后也会变得模煳。 姜青禾很久没有跟人说过她生活过的地方,她很少会说起南方,毕竟她跟人说的那些都是编造出来的。 可今晚走?在这条大路上,她难得提起了之前,当然她的脑子?并没有被酒沖昏,啥话都往外抖。 她只是说:「吃饱穿暖在我?们那都能做到,那里纸也便宜,书很多,大家或多或少都识得字,讲起话来也很客气。」 「小娃不管男孩女孩是一定要上学的,三周以上的就能上童学了,到了六七岁得识字,从会写自己的名字开始,再去上社学,有小的社学,就学简单一点的,再到大社学里,也要科举的,好难的…」 「土长你说,这里以后会这样?吗?」姜青禾蹲在路边,她望着童学的方向问。 她只是想起了,再穷不能穷教育的话。 酒真是个害人的东西,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会不自觉地浮现在心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4页 从童学办起至今,她刻意忽略掉的,背着柴火在童学旁张望的孩子?,吃了晚饭才能玩一会儿鞦韆,却欢唿大笑的孩子?,以及那些从童学路过艷羡的目光。 其实她也没有忘记过的。 如果?她更有钱的话,一定要童学减免费用,收取更少的口?粮。 土长嘴里全是酒气,她打着哈欠,「你也喝醉了。」 在姜青禾以为土长要说她讲胡话时?,土长却说:「咋不会呢,等?俺们叫他们爹娘有了钱,都送娃上学,各个去考科举。」 「这会呢,就啥也甭想了,各回各家,你去找徐祯,叫他送你回去,洗洗睡吧。」 姜青禾还是蹲在那,老实应道:「噢。」 其实她腿麻了,走?路也走?不动道了,只能等?徐祯来接她。 趴在徐祯背上的时?候她说:「你明?天跟我?说声,我?上次去看你前,答应蔓蔓说要在童学放牛皮灯影子?的。」 「我?想请湾里的孩子?一起看。」 「徐祯,你说好不?」 徐祯稳稳地背着她,虽然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想法,但还是很爽快地应下:「好啊,都一起看。」 第二天徐祯就凑到还没睡醒的姜青禾面前,给她梳头髮时?问,「你还记得你昨天说了啥不?」 姜青禾脑子?疼得很,她抓了把头髮,抹着脸呆呆地回:「我?说了啥?我?发酒疯了?」 「你说请影子?匠来湾里,给所有孩子?放牛皮灯影子?。」 「这事?阿,害,」姜青禾松了松肩膀,「前段时?间就琢磨了,一直忙着,都给忙忘了。昨天吃了一顿酒倒是想起来了。」 「等?会儿去,下午回,晚上正好放,白天也能放灯影子?,那叫啥?热影子?戏是吧。」 姜青禾这会儿脑子?倒是清醒了点,也不管这会儿年不年,节不节的,她就要请孩子?看一场灯影子?戏。 至于为啥? 再过几天到腊月时?,大家忙着过年,童学也要放假了,到时?候里面鞦韆架以及其他种种,全都得裹上草蓆,盖上板,封闭起来以免被冻坏。 所以她才打算,在童学放假前,这一年结束前,放几场热热闹闹的影子?戏,在愉快中?结束。 她希望大娃小娃一同高兴一场。 第133章 瑞雪兆丰年 来童学看牛皮灯影子这个消息一出, 对刚沉浸在昨天热闹劲里的人们来说,又是不小的震动。 尤其是小娃,早早的开始磨他娘,赶紧停了手里头的活, 快些?去占个座, 再晚点就瞅不着了。 这通往童学的路上, 大人在后头扛着板凳跟着,小娃则手拉手跑到前边,生怕占不到前头的座。 他们跑得?飞快,大人则慢悠悠走着,自打童学建好就很少往这边走的陈婆子问?, 「这咋也铺了路哩,俺记得?以前这有个大窟窿的, 路一点都不好走。」 「婶啊, 这都多早前的事?了, 好些?日?子没来过了吧, 」年轻的妇人笑?道, 「早早就铺了,俺和俺男人还来帮过忙嘞, 要俺说, 还是这砖路走得?稳当, 也不怕小娃在路上摔绊喽。」 「那这咋还围了篱笆栏子, 这块地界要做啥, 种树啊?」有个汉子指着前边一排竖起来的木栅栏,二丈摸不着头脑, 围起来后面?又没啥宝贝,空的连棵草的影子也见不着。 家里有娃在童学的虎子娘往前走了几步, 指着两边的空地,语气嘚瑟,「不晓得?了吧,这两道旁说是开春就让小娃种树,左前头那块说是要种花,右头那么老大一块,让小娃自己种菜,种瓜果。」 「这俺晓得?,」李老太冲上前头说,「土长来找过俺家老头,说以后让他和老三头管这片菜地,种油菜、甜菜,南瓜、丝瓜、刀豆,老多的菜种了,说是要把这空的地全给整上菜。」 「娘嘞,这童学就那几个娃,能?吃的了这多菜,俺才不信嘞,到时候还不是糟蹋了东西,」水根媳妇撇撇嘴,小声?嘀咕。 别人懒得?搭理她,有知道内情?的在那笑?,这菜地整了哪是为了这十五个娃的,只是他没说,反正土长自个儿会说的。 等进了童学里头,大伙又唬了一跳,长廊下挂了一排的纸,走进去一瞧,还不是啥鬼画符,是正儿八经的大字。 「天爷,这谁写的啊,齐婶,毛杏,总不会是你们两个写的吧,」妇人喊住这两人,扯着在童学烧饭的齐婶子胳膊,拽着她到那纸边来,点着上头的字让她瞅。 「少抬举俺个老婆子哩,俺能?写啥大字,连自个儿名字都不识一个的,」齐婶指指那大字,「这是虎子写的,俺瞧着他一笔一划落下的,写的他名字嘛,这陈,这虎。」 「哎呦娘嘞不得?了,俺家祖坟冒青烟了,祖宗保佑啊,」虎子娘挤开边上围着的一堆人,以她壮硕的身?子横扫两旁,捧着那张纸如获至宝。 嘚瑟之余又不免挤兑其他家的,「叫你们不要捨不得?这几个钱和那些?粮食,你们非不听,这会儿好了,等俺家小子出息了,在镇上能?餬口饭吃,说不定还能?当个官身?子。你们不送娃来,是想叫他以后在地里刨食阿。」 「尤其是三婶你,别觉着家里女娃多,女娃家家识字,门楣就比其他家高去了,要不是俺家娃少,俺指定全都给送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5页 这话说的其他家妇人脸青一阵红一阵,大冷天的脸还热烫着,有的嘴硬道:「胡乱画了几笔,瞅你高兴个啥劲。」 也有的懊丧,「明年,等明年俺说啥也得?把娃给送来,说不定俺家这两个也是能?成才的料呢。」 不过有些?嘴硬的,在瞧到另一旁的画时,也没那么硬气了,字还能?说不认识,可画却不能?不识的,那山峦和河流、树木,画的有模有样得?很。 看着自己只会舔鼻涕、啃指甲的埋汰娃,这下倒是真心动了。 眼下天没黑,屋里影子匠正在捯饬他的旧皮箱,童学里到处是娃的欢唿和吵闹,大人们在童学里来迴转悠,力图每一个缝都掰开了瞧。 土长拿了锣鼓过来,敲了三下,她一手拎着锣鼓,一手指开了锁的楼梯处,「看戏前先上二楼,俺有事?想跟你们说道番,小娃就搁楼下玩吧。」 童学是有二楼的,当初一早建的时候就留出来了,只是娃少,二楼也空置着没用,积了不少黄毛风时钻进来的沙子。 大伙凑合着搬了板凳坐在那,不明白?土长想说啥。 「家里没娃的听一嘴就算了,家里有娃的好好听,」土长从后面?走过来,她背着手面?向众人,「今儿个除了来童学看戏以外,也是想跟你们扯点闲传。」 「这童学办了有三四来月了,有娃在这里上的也明白?,娃一天天做了啥,吃的中?不中?,身?上暖不暖,这些?说了还不如明儿个你们自己见着。」 土长往旁边走了几步,她指指下头那片地,「你们走来也瞅见了,至于下头那片地是做啥的,就是种菜的。」 「有人心里肯定就要嘀咕了,那么老大一块地,种的菜够几十人吃都成了,做啥要费那么大劲。」 「那俺告诉你,不止种那么几亩地的菜,明年开春,俺还要另开三亩地请人种小麦和一亩地的水稻、两亩地的豆子,一亩地的红苕和土豆。」 土长声?音并不大,下头听到的人却觉得?似雷打在耳边,纷纷转过头用眼神对视,有点不太相?信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 「做啥要开这么多地种那么老些?粮食,俺哪不晓得?你们,粮食是命根子,娃是葫芦藤上吊大的,咋长都成,只要不死。」 「你们见着自家娃生了病,只有打摆子、跑肚子、出福花时才着慌,平常受了伤熟脓不管,起骚(长癣)的厉害也不管,夏天出颗颗(斑疹)、热漆子(疹子),任凭娃痒的挠出血花也不管。」 土长的语气由平静转为斥责,她想起自己当土长的十来年来,每一年都有好些?娃夭折,她昨儿个听了姜青禾的话,大半夜没睡,反反覆覆想起。 她看着底下低着头的一群人,也知道他们心里在想啥,谁家养娃养的那么草细。 「俺们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也好好活到了这会儿,身?子骨健朗的,那时哪有郎中?,更甭提啥童学了,土长你这话说的,」水根媳妇大声?地反驳。 「俺呸,你不跳出来,俺都不想揭你的短,想想你自家的三小子,做了柳拐子(瘸腿)是谁的过错,闭上你的嘴。」 土长呸了声?,把水根媳妇堵的讪讪坐下后,接着说:「知道你们娃多操毛,又是底窝子人多。一家三四个娃,全都上童学后,光是一个月就得?出七八个钱,七八斤口粮。」 「所以俺开了地的意思就在这,娃少的,一两个不要钱,你把娃送来上童学,这口粮从地里出。娃多的,一家超过三个的,你们家来地里帮忙,这工钱就不另付给你们了,只要把这几亩地的口粮管好就成。」 土长在大家要开口说话时,伸手压了压,语气严肃,「甭急,俺晓得?自个在说啥,俺昨儿个听了一句话,觉得?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对的理了。」 「这句话叫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后头那句你们也晓得?,啥是教?育,俺昨儿个琢磨了一宿,」土长没说瞎话,她夜里想了好久,到底啥是教?育。 「教?是啥,俺们这不是有句话,跟上好人学好人,跟上师公子跳大神,跟谁就学啥样,这是教?。」 「娃跟着你们自己,你们觉得?能?学个啥名堂出来不,是学着咋打猪草、刨地,这些?他们啥时候学都不为过。」 「可要是送到童学里来,能?跟着周先生识字,女娃能?跟着观梅学点刺绣的本事?,有毛杏管着,男娃不再那么闹腾,啥下河上山,偷鸡摸狗的。」 土长看着认真听的众人,停顿了会儿才继续说:「育是啥,俺们都说养育养育,把娃从刚生下来的毛娃子拉扯长大,都盼着他们成为条梢子(人才),而不是柳儿匠(小偷)、油皮、达浪鬼(混混)。」 「那就得?教?,得?培育,娃才能?有出息,他们就是你地里的粮食,你种亩麦子不先翻地晒垡冬天浇透水,春耕下种漾肥除草,它能?长好不?娃也是这样,你啥也不做,就指望他长得?好,不给你出秕谷,你就偷着乐吧。」 土长看了眼窗户透出的天色,她也没啥好说的,「俺的话就说到这,自己回去,各家好好商量。明儿个停一天的活到童学里来,看看在这的十五个娃过的是啥日?子,再想想,要不要把自家娃送过来。」 「你要真不想送,也成,以后其他娃出息了,你也别赖俺,下去吧,青禾你留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6页 趁着各家说话拿板凳下楼的功夫,土长叫住了姜青禾,跟她一道出来走到后面?的走廊上。 说实话姜青禾心里不可谓不震惊,她其实早就想起了昨天夜里说的话。可她对于童学的安排,所有美好的期愿,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可以说出来。 没想到土长站出来了,还做了这么大的举措。 「想啥呢,俺昨儿个是喝醉了,可俺脑子又不煳涂,」土长靠在外头的围栏上,吹着来自春山的冷风,她这会儿语气中?带着笑?,「俺觉得?你那番话说得?很好,啥叫日?子过的好,吃饱穿暖,人民富足。」 「富足是啥,娃有学上,知礼懂礼,谷粮满仓,人都懂那个耻辱…,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土长转过头问?她。 姜青禾回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土长反正半点听不懂,「就是这个啥和啥,俺琢磨了大半夜,最后想出了这个法子来,有啥不好的再商讨商讨。」 「昨儿个晚上也没和你说,俺们人这一辈子不容易,离了故土,难得?能?回去,你甭难受,这里也是你的家,」土长拍拍她的肩膀。 「这小半年来辛苦你了,明明有些?该是俺做的,说实话要不是你,这会大伙还在搓麻、撕筋赚几个钱餬口,你有多辛苦,俺都瞧在眼里,俺都晓得?。」 姜青禾用手挡着吹来的冷风,她眼里扎进了风,有点疼,「咋突然说这话了。」 「怕俺不说,旁人又不知道说了没,毕竟湾里人小心思也多,跟草场上的牧民没法比的,」土长说的真是实话,从她想让大伙把娃送童学来做的事?,磨的嘴皮子就知道了。 而她所知道的,要是姜青禾想让牧民把娃送进类似的童学,估计都没啥人反对,压根不用那么费心费力。 「我的户籍在这,那我肯定是湾里人,至于旁的,我当然盼着湾里大伙过得?好,不然只有我一个人日?子过得?像样,大伙不都寻我碴头了,」 姜青禾开玩笑?地说。 「你啊你,」土长笑?着摇了摇头,又说起了旁的,「你上回说的那种草法子俺觉得?成,已经让人把荒地和边陇地都给记下来了,就是得?等明年开春了。」 「一步步打算嘛,」姜青禾跟她并肩走下楼,土长又说,「明儿个就得?靠你自个儿了,想想下一年孩子全收进来该怎么安排,到时候也跟大伙交代?声?,心里有个数。」 姜青禾点点头,虽然这件事?在她意料之外,关于下一年童学安排,该准备的东西她已经想的差不多了。 到了楼下,吵嚷声?几乎要掀破房顶,大冷的天,一群娃还在外头院子里疯跑,嘻嘻哈哈的。他们的爹娘则三五成群站在一处,唾沫横飞,在谈论要不要把娃送来。 有的哪怕土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捨不得?一个现成的劳动力。 外头热火朝天,屋里影子匠已经开始搭台,小娃们三三两两围在旁边看,满眼都是期待。 「伯伯,能?看了不?」 「唱啥呀?」 「哇,它动了动了,二妮你快来瞅一眼哎。」 「俺来了,俺来了…」 影子匠被这一群小娃围着,满脸都是笑?容,说话也和气,「快喽快喽,不要急,要等黑达麻煳时,这灯照着你们才能?瞅见哇。」 「等这日?头下去的功夫,俺给你们耍段肘猴子吧。」 小娃很惊喜,哇哇叫着,赶紧跑去让还在外头玩的都进来。蔓蔓则趴在桌子边,仰着头问?,「伯伯,啥是肘猴子阿,真的有猴子不?我咋没听见它叫唤嘞。」 影子匠笑?出声?,「不是真猴子,俺们这哪有啥猴子,是木偶戏,俺们叫它是肘猴子。」 「俺们管把举起来叫肘嘛,你看这木偶就得?肘一肘才活得?起来,」影子匠拿出一只木偶,头跟拳头的大小一样,脸白?的,长着一张人的脸,梳起辫子,穿着绣花衣裳。 影子匠一提那线,木偶就搁楞搁楞地往前走,让摆手摆手,让摇头摇头,随着锵锵锵的声?音,木偶还会转手上的扇子,发出浑厚的唱腔。 让娃迷了眼,张大嘴,声?音都发不出来,只会胡乱摆动手指。 唱了一段后,影子匠收起绳线,笑?道:「这就是肘猴子,俺们还有段顺口熘,叫做簇簇人群看出神,登台傀儡似活人;长笛锣鼓紧又密,抬头东方天已明。」 「老头子今儿个准备的不多,锣鼓啥也没有,等来日?你们还请俺时,俺多叫几个人,给大傢伙来一顿,这会儿天黑了,先看牛皮灯影子,中?不?」 「中?!」大伙异口同声?。 也许很久以后,都还有人记得?这个夜晚,全挤在小小的屋子里,外头刮着大风,屋里闪着烛火。 烛火映衬着用宣纸煳起来的亮子,照出那些?活灵活现的牛皮小人,一举一动都映在纸上,随着唱腔变换动作。 让人着了迷,一直到深夜,都捨不得?离去,路上还在谈论刚才的牛皮灯影子。 回家躺到了炕上,仍咂摸回味着哩,不过很快蒙了头睡去,明天得?早起去童学。 蔓蔓更是兴奋地睡不着,她都快把看牛皮灯影子的事?给忘记了,娘真的没骗她。 「明天还有的看吗?」蔓蔓趴在床上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7页 「没有了哦,等过年前边,爹娘带你去镇上逛庙会,躺进去睡觉,」姜青禾掀起被角,「明天有婆姨叔公来看你们上学哩。」 蔓蔓这会儿想再说点啥,最终老实爬进了被子里,睡觉睡觉。 等她睡着了,姜青禾出去写下一年的童学规划,徐祯坐在她旁边,陪着她一起点灯熬油。 他拿着一叠纸上下翻看,时不时感慨一句,「苗苗,你瞅蔓蔓这字写的,这个天字写的多有风骨啊。」 姜青禾早就瞅过了,她对此不可置否,那一团团压根连字的整体都瞧不出。 「画的也很好嘛,都给它用木框裱起来,等蔓蔓有了自己的房间,全部挂在墙上,」徐祯一张张欣赏着,那煳成一团的黑,他也觉得?很有意境。 「苗苗,你那本蔓蔓日?记在哪,让我也写点,」徐祯挨着她的脸,「在哪,在哪,先给我瞅瞅。」 姜青禾好想发飙,她掐了一把徐祯的脸,「在那个柜子里,别再来打扰我,晚上都写不完了!」 徐祯噢了声?,跑过去拿了姜青禾一直在写的蔓蔓日?记。从今年春天开始的,哪怕很忙的时候,她坐下来也都会记一两句。所以这个本子的纸页不再贴合,需要用绳子绑住,才不至于四处散开。 当姜青禾在纸上奋笔疾书,偶尔想不出来咬着笔头在挠头时,徐祯就坐在她边上,对着灯光一页页翻看。 前面?模煳记录着蔓蔓出生到蹒跚学步,后面?则从刚穿越时的懂事?,一直记录到现在。 他心里满是感触,看见上头写着,记尿床一次,以后等娃长大了,一定要念给她听,又忍不住笑?了。 等姜青禾终于写完后,她扭过头去看徐祯写的,「你瞅瞅你,老是拍马屁,你要实事?求是,她的字怎么就能?跟我媲美了?你重新写!」 徐祯死不悔改,他收起本子放回去,推着姜青禾的背往前,「走走走,睡觉去。」 「明天改」 「明天是哪一天,」徐祯装听不懂,挨了姜青禾一掌。 等两人折腾完睡下,远方都有了亮光,湾里好些?人家已经点起了灯,烧火熬猪食,餵鸡餵鸭,换下沾满味道的衣裳,候在童学门口等着。 她们当然得?早点瞅瞅,这个童学到底教?的有没有那么好,吃的是什么东西。 这齐刷刷的蹲在两侧,把打着哈欠来送蔓蔓上学的姜青禾给惊了下,瞬间就不困了。 「婶你们咋不进去呢,」姜青禾不解地问?。 「害,俺们这不等着人过来嘛,走走走,禾啊婶跟你一起走,都进去瞅瞅,」枣花婶走过来揽着她的胳膊。 一家就算只来了一个,可全聚在门口也太挤了,大伙各自找了个最佳的位置观赏着。 比如后院的窗户边,屋里最后面?,又或者是贴着墙边,反正挤挤挨挨的。 可屋里小娃完全不怕,尤其是蔓蔓还挨个打招唿,趴在窗户边问?后院那些?婶姨冷不冷,知道她们不冷后,才开始自己去玩。 这个时候正是小娃很兴奋的时候,进来就相?互抱在一起,把自己的东西放进旁边的柜子里。 然后解下自己的手套,两只手抱起自己的凳子放到火盆旁,安安静静坐在这烤火。 也有的会喊,「毛杏姨姨,热水好了不,俺想喝一碗水,烫的俺会唿唿的。」 「大胖,你要跟毛姨说麻烦了,要说谢过,」旁边用火钳子往里头夹木头的小芽说。 蔓蔓补充,「这叫做识礼数。」 大胖连连点头,「俺忘了,姨姨麻烦你帮俺倒一碗热水。」 这一出可把外头那些?婆姨给艷羡的,有个妇人说:「你看小芽,俺之前看她话都说不了太多,啥谢不谢的,现在都懂的那么老些?,这还真不一样哈。」 「你瞅他们拿东西,手脚都轻得?很,不像俺家那小崽子,拉个凳子歘歘(chuā)的,恨不得?把凳子腿拉断才完事?,」另一个妇人抱怨着。 她们说话间,屋里又安静下来,小娃们搬着凳子坐在屋子中?间,手脚併拢排排坐着,安静地听赵观梅说话。 「走来冷不冷,小手摸一摸,痒的时候要说,俺们排队去用猪胰子洗一遍手,回来喝羊奶。」 大伙就见着小娃一个排在一个后面?,整整齐齐的,那样子跟母鸭带着小鸭在水上浮游时那样,一只接一只,一点不乱。 小娃走路老实得?很,只顾看着前面?,不吵也不闹,还晓得?自己挽起袖子,挽不起来就寻求大人帮忙。蹲在那里洗自己的手,一双小手洗的白?白?亮亮的,一点不黑黢黢的。 可把屋外头看的眼热得?要命,只觉得?两相?对比起来,自己娃除了会在地上把自己挏得?黑脏外,撵着鸡跑,啥也不会。 她们还看见了小娃喝煮好的羊奶,坐在凳子上打着拍子跟毛杏唱花儿,「有吃有穿不发愁,大人尕(gǎ)娃都喜欢,心里乐安然。」 小娃唱的摇头又晃脑,唱完后可以自己玩。 有的娃年岁大一点,会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拿起纸蘸一点点墨写上两个大字。 可把宋大花给乐坏了,她点点坐在里头写字的二妞子,转过头跟其他人炫耀,「你们瞅瞅,这俺闺女,那架势摆的多好,那两笔落的。」 「你看看俺闺女,那搭的,那就是个塔啊,」虎妮也很激动,趴在窗户边上,从缝里瞥过去,看小草用积木搭起高高的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8页 她们是乐了,旁边的女人瞅着心里不知道啥滋味,尤其看一个个娃排队去上茅厕,又乖乖洗了手,坐在桌子上等着分饭。 吃的蒸蛋和红烧肉,娃们都自己捧着碗吃,吃完了还会把碗筷放进筐里,用巾子擦嘴巴,再把自己的凳子推进去。 自己去外面?走一走,安静地等其他娃吃完,再开始玩。然后到晌午睡觉脱鞋,自己脱的鞋子也不是两脚一蹬扔在旁边的,而是脱下来后,两只鞋子整整齐齐放好。 自己找到自己要睡的位置,抖抖被子,钻进去躺好闭眼,等着故事?结束,小娃们全都睡着了。 到娃睡下后,大伙也算看完了,怕吵着娃,大家跟着姜青禾走到了学堂里。 「大伙也瞅了一上午,觉得?咋样?」姜青禾走到站台上面?,询问?她们的意见。 胖婶说:「那还用问?嘛,那叫啥,哌哌好啊!俺家那小兔崽子要能?有这造化,俺做梦都能?笑?出来,俺老王家的祖坟也算是冒了青烟。」 「太懂礼数了,那做派,不说是俺们湾里的,要是不晓得?在路上碰见,肯定以为是镇上哪家大户出来的娃。俺现在就恨得?跌脚,咋不早早把娃送过去嘞,哎呦,悔死个人了。」 「可不是咋的,…」 姜青禾等她们说完了,才重新接过话头,「昨儿个土长的意思,我想婆姨你们都晓得?是啥个意思了。当然,我也知道,你们有些?家里真的是娃大的能?帮衬了,小的又刚会走,只想大娃帮忙带下小娃。」 「童学又比较特殊,只收三岁及以上的娃,太小的娃你让大娃带着,她自己都是孩子,能?带出啥名堂来,磕了碰了都是常有的事?情?。」 「还不如让娃来上童学。」 姜青禾知道这个问?题是块难啃的骨头,如果不说好,估摸着还是有很多娃得?被拘着留在家里。 她宁愿自己唠叨点,她掰开了跟底下的妇人说:「叫他们来上童学有啥好,等明年来的时候,粮食和银钱都省了,就是让小娃不要钱地在童学里吃上一顿饭。」 「都说半壮子,饭仓子,他们要是在童学吃,那粮食不又省下大把,哪里会亏了呢。」 姜青禾喝了口热水,等大伙把这个点嘀咕明白?,才接着说:「还有一点也不用怕,春耕农忙的时候,俺们会叫八岁以上的娃回家帮忙,至于八岁下的,他们自己也管不好,就别去添乱了。」 这个话一出,又叫妇人们想把娃送到童学的念头更盛了一点。 姜青禾继续抛出诱饵,「至于在童学里学啥,难不成光顾着咋玩吗?」 「不是的。」 「等下一年的时候,会再招人,大娃和小娃彻底分开。十岁及以上的大娃学识字、写字外,还会学编织、染色、手工纺线、剪纸、刺绣、木匠活、骑马、算帐等这些?。」 「其他小娃先从学会自己穿衣裳、叠衣裳,夜里不哭闹,识礼数开始,当然肯定也会识字念书,但最要紧是把自己给顾好。」 有妇人听完站起来,问?了一个大伙都很迷惑的问?题,「这么费心劳力的,你们图啥?你说图钱俺们认,可这也不收钱啊,总得?图点啥吧。」 因为她们很清楚,就算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也没有此时的土长跟姜青禾两人尽心,她们完全不知道,为别人的孩子这么打算,到底是为啥,又不是观世人(观音)。 「图啥,当然图这些?孩子成为条梢子,图他们以后有门手艺,图他们以后都走出春山湾,去外头见见世面?,」土长从后面?站起来,掷地有声?地告诉大家。 「说的再真一点,图他们以后有出息了,能?够帮衬湾里一把。」 土长说完后,大伙陷入了沉思,而如果要姜青禾说的话,她图的就是人才啊。 春山湾缺人吗?一点不缺,但是有人才吗?有的,不过太少了。 尤其要用人的时候,姜青禾甚至找不出一个能?给她看铺子,口齿伶俐,见人不畏缩,可以认得?几个字,能?够记帐的。 而人才不是凭空出现的,得?从娃娃抓起啊。 当然她是想培养人才,土长是真的想让这群孩子走出去,走出春山湾,见一见外面?的天地,不要被困在这个山洼子里。 所以她想让娃多学一点,什么都学一点。 最真切的话总最打动人,那些?犹疑的妇人,那些?不愿放手的,最终也决定自家苦一点,让娃去上学。 当然也有那么少部分人不愿意,原因复杂,比如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又或者是有瘫痪在床的娘,家中?只有一个孩子,这就需要土长自己去解决了,至少要一个个说服,有的则要想个折中?的法子。 这天女人们回到家,跟自家孩子说:「这个冬学着听话点,等明年开了春就送你去上童学。」 「多吃点,多学点,回了家来也教?你爹娘两三个字。」 那些?在童学门外徘徊了好几个月,只能?在童学下学后才能?进去的孩子,终于能?够在白?天光明正大踏入童学了。 他们不懂为什么突然可以去上学了,但是他们知道真的能?上学了,能?背着小包,出入无数次渴望的地方。 这天夜里,很多孩子反反覆覆问?自己爹娘,是不是真的?绝对不反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9页 「真的,你要是在里头不学好,到时候给你赶回来,你可别哭。」 娃连忙说:「俺肯定会好好学的,肯定会的。」 他们这时又想,冬天咋这么长,怎么还没有开春呢。 这个冬天才刚刚到来,而今年的童学生活就要结束。 姜青禾在结束的这一天里,请了其他十四位娃的爹娘,来到童学里,给孩子准备一道菜。 不要求准备啥礼物,就烧道菜,大家坐下来吃一顿,热闹一下。 所以这一天里就只顾着准备吃了,小娃兴高采烈帮着爹娘择菜,大伙聚在屋檐底下,手上动作不停,说说笑?笑?。 毕竟几个月来送娃的时候早晚能?见面?,哪有不熟的。 「俺这手艺,你们要是想叫俺整顿旁的是甭想了,」虎子娘手下使力气揉面?,偏过头笑?说,「俺家里吃的是羊油,盐是苦咸的,整个旁的都不咋样,只有这罐罐蒸馍俺最拿手。」 「俺们今儿个是有福了,还能?吃上罐罐蒸馍嘞,」李婶子夸奖道,「这得?下苦工的,没人肯做,得?要白?面?用马尾编起来的箩一点点筛,又揉又发面?的,肯定昨个夜里就开始忙活。」 「还要把它旋起来,跟个罐罐那样,上头圆下头小,麻烦得?很,俺是过年也不愿做它的。」 虎子娘补充,「这要硬柴烧嘞,火气足蒸出来才好吃,那馍里一层层的,跟眼下吃的馍一点都不同,软得?很,半点不憨实。」 「那只等着吃你的馍了,俺做馍不是好手,腌菜做得?好,今儿个也拿了一罐子,再做个荞面?油圈圈吧,」宋大花把自己腌的酸菜搁到桌子上,用脚踢踢王贵叫他把荞面?拿过来。 自己舀勺面?倒进盆里,加点水和硷搅成煳状,等着晚点舀进勺子里,放入油锅炸成棕红色。 宋大花煳面?时,她一手搅拌着盆里的面?,还要打趣姜青禾,「咋的,你今儿个当起甩手掌柜了?」 「当然,」姜青禾双手摊平,指向在一旁忙碌的徐祯,「我家大厨在这里,等着他给你们露一手,先来个羊肚包肉,再来个胡羊焖饼,这两道菜够硬吧,反正我不会做。」 「徐祯你可以啊,这啥菜俺听也没听过,你都会做,」小芽爹手上沾着面?粉,在旁边用手肘撞撞徐祯。 徐祯有点不好意思,蔓蔓就翘着头替他应答,「我爹当然厉害了!」 「蔓蔓你吃过了?好吃吗?」小芽眼神亮晶晶的,拉着她的衣角问?。 蔓蔓理直气壮地摇头,「没吃过,等会儿烧好了再吃,就算我吃过了,小芽你到时候再问?我好不好吃。」 她的话可把在灶房里忙活的大家笑?的够呛,哪有这样做的。 土长来得?晚,她来的时候大伙东西还没上锅,「这会儿倒是赶巧了。」 「叫俺烧,俺吃的那些?都是胡乱凑合,就托人到镇上买了只烧鸡,还有半拉酱肉,来来给蒸上暖和会儿,大伙吃好喝好啊。」 她把东西交给毛杏,爽朗地笑?说着,「有啥要忙的只管叫俺,不能?烧打下手还是成的。」 「来嘛,」姜青禾喊她,「洗了手来揉面?啊。」 「来呗,」土长撸起厚袄子的袖子,洗了手过去和面?。 大伙又是一阵笑?,你说一嘴我一嘴,话就没有掉地上的时候,笑?够了又开始继续烧。 这里闹腾着,就属小娃最高兴,他们说是来帮忙的,其实啥也没干多少,摘菜一根长一根短的,洗菜水太冰了,刨土豆也刨不成。反倒手里拿着吃的,嘴巴里塞着,一点没停过,吃完了立马有东西能?续上。 像是四婆煎好了油汪汪的猪油盒,她都得?拿一个来一点点掰开,挨个分一点,不够分就再掰一个。 小娃们跟蔓蔓学的,双手接吃的时,表情?都很虔诚,还要喊着谢谢婆婆,再开始吃。 猪油盒吃完了,那边炸的肉丸子又好了,李婶子就喊:「来,刚好的丸子,你们尕娃来领一个先吃喽。」 另一头的婆婆又拿着糖糕角过来,让娃先过来领一点垫垫肚子。 等菜全上桌后,一个个早就吃的肚子圆滚滚,压根吃不了了,只能?坐在凳子上,翘着小脚,看大人寒暄。 最后倒是大人们吃的浑身?大汗淋漓,啃着罐罐蒸馍,夹一个肚包肉,一咬满满的汁水,再来点胡羊焖饼,里头的羊肉是一块块红烧的羊排,浓油酱赤的。 焖的饼是扯的很薄的饼皮,不是那种厚饼子,贴在羊肉上,蒸熟的时候都染上了酱汁,特别好吃。 大家对徐祯的手艺表示了一致的认可。 要是吃的腻了,来点宋大花腌的酸菜,爽脆又解腻。 等大伙吃得?过瘾,十来个菜全都吃完了,才倒了点酒,一起敬了杯。 「等明年,明年的时候再来这啊。」 喝的时候大伙齐声?说,然后大人小娃一起帮着封了门窗,外头的东西缠上草帘子,盖好木板。 童学才关上门,等待来年开春的时候再开启,到时候里面?又全然不同了。 小娃们站在童学前告别,一个个喊着大家去自家玩,半点没有悲伤的念头。 不能?在童学玩,那就上湾里去呗,还能?搁一块玩。 蔓蔓不知应了多少个邀约,到最后她说:「哎呀,那我好忙哟,农忙都没我这么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0页 更是弄的大家什么伤感也没有了,哈哈大笑?着离开童学。 这时,今年的第一场雪才落了下来,大伙驻足,停下来看。 有句俗语叫腊雪是宝,春雪是草。 这场落在了腊月头天的雪,预示着来年又是一场大丰收。 第134章 过个好年 腊雪不烊, 穷人饭粮;春雪不烊,饿断狗肠。 雪落下的时候,春山湾里老一辈都这样说,腊月间多下几场雪, 等到开春融化, 麦子的收成又保住了。 不过这一场雪只落了一天, 地面刚覆盖薄薄的一层白,便没继续下了。 往年这会儿大伙早就开始猫冬,屋里头烧着热炕,外?头管它刮冷风下大雪,只管到炕头盘腿坐着, 简直舒坦死个人哩。 可?今年还不成,趁着腊雪没下厚, 汉子们都出?去运砖瓦、运炕坯, 帮着那些还没盖好的屋子盖顶。 三德叔叼着旱菸, 叫徒弟将门板搬过来, 他看着那曾经是一间间破旧板屋的地方, 现在却被推平,盖起了土砖房, 建的又阔又高。屋内明亮, 再也不是黑达麻煳的, 屋里特?别矮小, 人都得弯腰进去, 让人住在里面没半点盼头。 「早知道有今天,俺就去学?泥水匠的活了, 」三德叔安门的时候,随口跟旁边的汉子叨唠。 「眼下去学?也不晚吶, 俺是叫自家小子去给西村那泥水匠打?下手去了,没工钱给人白做就白做呗,」铺瓦的汉子在屋顶上搭腔,顺着梯子爬下来。 他拿了新的一叠瓦放在筐子里时又说:「俺反正觉着,俺们湾今年土长都能买土烧砖,给他们这些破屋铲了盖房,明年指定更?要大搞一番了。」 「三德你明年也甭出?去了,趁着这时松快松快,俺听说那油坊,就李老头几个去学?的榨油,明年开春后得盖了,可?少不得你个老把式。」 三德叔往外?吐出?口烟,他热的解开点羊皮袄子,娘嘞,这日子从?哪天开始,咋就活得这么有劲哩。 可?不只是他一个人这样觉着,还有那日盼夜盼住新屋的人。 如果没有土长给他们盖,那这辈子靠他们自己残缺的身体,啥也赶不上趟的,估计大伙全都住上了砖瓦房,他们还是那破屋。 尤其在黄毛风来的那两天里,他们躲在砖瓦砌的屋子里安稳入日的时候,等风停歇发?现自己之前的破屋连顶都被掀走,木板摇摇欲坠时。 本来应该痛哭,可?只要想起那新盖的屋子,还哭啥,这老屋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新屋再也不怕雪把屋顶压塌了。 比他们的房子先完工的是宋大花家的。 她?那时刚来到春山湾不久,就说自己以后要盖个青砖大瓦房,一晃一年过去了,还真被她?给盖成了。 「俺那时就想,这破草屋,俺最多住个两三年,俺吃再多的苦,一点点垒土,盖个土房都不要住这了,」宋大花站在那青砖瓦房前,心里烫着,有数不清的话要说。 她?本来话就多,啥也能唠几句,一天不说话能把她?给憋死,可?眼下她?哽咽着,啥也说不出?来。 这一年她?就跟嗉袋子系纽扣一般,日子紧扎得很。 早前地里还没有种粮的光景里,天不亮就出?去给人地里做活,抡着那锄头刨地,晌午吃点馍馍就热水,一天下来震的手麻,长血泡,才赚两个钱。 穿着烂布衫衫,吃的硬馍馍,没日没夜地干活,就攒的那么几个子都得反反覆覆数个十来遍,琢磨着到底啥时候能盖大房子。 一张炕睡四个人,挤的压根没有办法动弹,冬天烧炕都不捨得烧,只有炕头那里是最暖和的。 饭只吃两顿,饿的肚子里叫唤的时候,灌点热水,或者是那剩的蒸馍掰碎泡水里,筷子沾一点清酱搅搅,有点味凑合吃。 反正那时她?卯着一股劲,只想拼几年,吃糠咽菜都不算啥,捱过几年日子肯定能好过,啥摘红花、撕菸叶、搓麻的活计那也是不肯放过的,冬天砍芨芨草编筐去卖,一点点攒钱。 说实话要不是姜青禾开了铺子,让她?走村当个小东家,她?这会儿还搁地里刨食,指望那一两个活的钱煳日子。 一天收到三十个钱的时候,她?回来大半夜没睡,把那钱翻来覆去数了个几十遍,那叮叮啷啷的声音吵的炕上几人没法睡才收了手。 所以哪怕大热的天,天黑就出?发?,一路上颠的屁股疼,到处是淤青,出?日头烤的人大汗淋漓,骨头都疼。 那些个主家也不是好相处的,为着十几个钱吵嚷到动手,一天下来连肉带骨头能轻个四五两。 她?都咬牙撑了下来,这会儿看见自己盖的屋子,偏头掉了眼泪,随后又拉上头巾跟姜青禾说:「有间砖瓦房是好哈,冬不怕雪刮塌屋顶,夏天也不憋气?,凉快得很。」 「俺这辈子算是值了,俺有了屋子腰杆子都硬了。」 「能有多硬气?,」姜青禾看着开阔的屋子,地还是黄土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问。 宋大花叉着腰说:「那当然硬气?,往常旁人要是请俺去他地里帮忙,房子没造好俺两个钱也去,眼下造好了,两个钱谁看得上,起码要四个钱才成。」 姜青禾愣了会儿,听懂后哭笑不得,帮忙给她?一道烧火。 住新房得嚷房,宋大花只喊了相熟的几家子,像是四婆、苗阿婆、土长她?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1页 大伙坐了一桌子,每人还带了个菜来,都是些家常的,啥豆腐粉条,来庆祝宋大花一家住进了新屋。 还喝了不少酒,宋大花那股兴奋劲没法消,拿着酒壶一直给大伙倒酒。自己喝了好几碗,瞧着好端端的,结果突然坐那哭得稀里哗啦的。 最后倒在姜青禾肩膀上,拽着她?的胳膊说:「这屋子俺的,俺家就搁这了,你听到了没?」 「听了,听了,你的家你的屋子,」姜青禾打?了个酒嗝,下回喝酒这事别找她?。 搞的她?跟着眼睛发?红,脸也红。 这夜反正也不知道吃到了多久,姜青禾最后只记得宋大花鬼哭狼嚎的笑声,把睡着的几个娃都吓得坐起来,忙问「是老猫獾来敲门了吗?」 也是叫人难忘。 宋大花家暖房后,又下了一场雪,这一场雪下了足足有三天,天地白茫茫一片。 腊八也在大雪封路中过去了,各家在自己家里吃了一顿黏黏煳煳的腊八粥。 等雪彻底化后,到了腊月十二,镇上的年味越来越浓,市集已经不数着三六九开集了,每天都有集,彻底乱号了。 而这一天,姜青禾把她?那所有的牲畜,全都託付给了宋大花。 「交给俺你就放宽心,年二十五要回来啊,得杀年猪,你要不回俺也给你拉出?去宰一头算了,」宋大花站在牲畜棚子前,数着里头有几只羊。 姜青禾昂了声,她?把放在仓房的谷糠、麸子和干草拿出?几袋来,叠在棚子旁边,拍了拍手说:「东西要是卖得快,赶得及肯定回,你们也赶着二十五来办年货,说不定还能一道回来。」 「苗苗,好了没,抓紧走了,到镇上还要再收拾东西,」徐祯在门外?喊道。 「来了来了,大花我这一窝牲畜就托给你照看了啊。」 「走吧走吧,」宋大花甩甩手,又追出?几步来,「你二十三回不来的话,有裱煳匠来,你煳是不煳?」 「煳啊,这顶上都煳一遍,你看着办吧,」姜青禾叫她?别送了,赶紧走出?去。 院子外?徐祯还在扯油布,盖在那一车的毛织品上,免得等会儿进沙。 而这一车的东西,全都是这段日子以来,大家日夜赶工织出?来的东西,包括毯子、地毯毛线鞋、手套、围巾,各种颜色的毛线球、毛毡鞋、毡帽。 以及全是红色制品的,大小中国结、剪纸、对联、芨芨草染红编织的筐等等。 要卖的东西太?多,徐祯驾一辆牛车,姜青禾则是让马骡子拉着车,蔓蔓抱着黑达缩在后面的棚车里,旁边全是堆叠到棚顶的东西。 姜青禾拉着车到大槐树底下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等在那里了,挥挥手让她?停下。 陈嫂子伸手塞过来一包白馍馍,「穷家富路,镇上买啥都要银子,婶的手艺你知道的,拿着吃吧。」 「还有俺的,俺昨夜刚做的油锅盔,拿上拿上。」 「要是没那么好卖就别撑着,早些回来,俺们又不是只靠这东西过活,」三嫂子说了一嘴,又自打?了下嘴巴,往地上呸了呸,「瞧俺这嘴,哪能不好卖。」 「俺做的黄米糕,腌萝蔔,这这这还有俺家侄子来看俺送的那啥,冬果梨,给你放后头了啊,记得吃啊,冻坏了就不成了。」 姜青禾手拉着缰绳,刚把马骡子给停下来,怀里就被塞了一堆东西,她?知道这都是大伙的心意。 「好了婶你们别送了,回去吧,大冷天的天不在热炕上待着出?来送我做啥,」姜青禾兜着东西,她?一说话嘴唇就贴在头巾上,只能费力拉下来点。 「东西肯定能卖完的,你们只管放宽心,要是卖得快,年二十三我指定回来,到时候领了钱,都去镇上置办点东西,过个热闹年啊。」 「其他真别送了,你们瞅瞅那一堆的东西,马骡子等会儿都拉不动了,我走了啊。」 姜青禾没拒绝,这些送的也不是啥贵重东西,她?下来放到棚车后面,赶紧上车,甩鞭走了,隔了段路才停下来冲着后头喊,「别送了,回去吧!」 那些送她?一直送到出?了路口的妇人们才停下,她?们看着远去的车,看的是一串串的银钱。 但又不只是银钱,是这个年要置办的年货,是明年的时候起新屋,买小猪崽、买羊羔的钱,是自己的私房,买些针头线脑的,给娃买点零嘴的钱。 而这一车承载着她?们期盼的东西,则在半下午,阴蒙蒙瞧着又要落雪的天里,到了镇上。 压根顾不上吃饭,开了门板,简单地打?扫了下,徐祯卸下东西,蔓蔓屁颠屁颠抱着一大捆毯子进来,黑达一直在她?脚边打?转,差点踩到它,气?得蔓蔓在屋里跑着要追她?。 而姜青禾也不搭理,赶紧把那些红结挂在墙上,她?站在凳子上,低下头喊,「蔓蔓你别跑了,桌子上还有包糖酥饼,你拆了先吃口垫垫肚子。」 「徐祯你来帮我拿下红结子,再从?我包里拿点钱,你去买三对红灯笼给挂在外?头屋檐下。」 「好,」徐祯咬了口油锅盔,拿起红结子递给她?,「要不我再去买两碗热面。」 「成啊。」 结果这碗热面买来,没吃几口又忙着收整东西了,要把这些东西挨个放到它该去的位置。 等全收拾好,原先基本卖空的铺子又变得密实起来,不管是红灯笼,挂在墙上的红结,还是搭在架子上的红对联、红纸,又或者花花绿绿的毯子啥的,都充斥着喜庆与温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2页 囫囵弄好后,一家三口才躺在了二楼的木板床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镇上过夜。 虽然铺了厚绒毯,盖两床棉被,也穿了厚袜子,但早已习惯睡在火炕上,不管咋动都暖和。 到了木板床就不行了,蔓蔓缩在爹娘中间,而姜青禾则要把脚从?自己的被子里伸出?去,搭在徐祯的脚上才觉得脚没那么冷。 镇上的夜里冷,静的只能听见风拍打?着窗户,这时蔓蔓说:「我的腿喊好冷,娘你摸摸。」 「它跟那个挂在屋檐下的冰稜子一样。」 姜青禾闭着眼说:「我不摸,你可?以把袜子脱了,把脚塞到你爹怀里去。」 蔓蔓还真做了,不过没有脱袜子,徐祯就帮她?捂着脚,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 第二日清晨,哪怕雾气?还很浓重,街边已经传来了叫卖声。 「纸马,上好的纸马…」 「年画,谁要年画,红彤彤的喜娃娃呦」 「红灯笼,红纸头,门联子谁要」 听着外?头越来越盛的叫卖声,姜青禾啃完了包子,赶紧去开门。 「你这铺子终于开了,俺前头从?这里走了好几趟,」一个老大娘从?旁边走过来寒暄,「俺前头就想买你家的那红剪纸,你咋就不开门哩,旁人家都不送那浆煳,只有你这送,俺走过好几家门了,想想又走回来,就是等你开门,可?算被俺赶上了。」 她?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话,眼神往后头瞟去,「你那浆煳还送不?」 姜青禾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她?点点头,「咋不送吶,这回熬的浆煳好,沾一点保管牢靠。」 「还是那个价,他们那都涨喽,要趁着年底赚些利的,」老大娘撇撇嘴。 「不涨啊,那不还是一个钱两张,买十个钱送浆煳的嘛,」姜青禾说完,又走过去拿起红对联,和一张福字,指着这两样对老大娘说:「还有年底不是要买联子,我这都是秀才公写的,阿婆看你是要保家宅平安的,还是子孙上进,要是想叫来年风调雨顺的,我这也有啊。」 「这买一对联子,还送你张福纸,这上头是福字,贴在门上,这福字不就送到你家来了。」 老大娘听了连连点头,「你这好,给俺来那个保家里平安,子孙上进的,俺买两对,你是不是得送两张。」 「买几张送几张,」姜青禾说的大气?,反正过年嘛,送点东西大伙才愿意来。 这会儿只有老大娘一个人上门,姜青禾也再拉着她?多介绍了点,「还有我旁边那毛线团,买上个十卷我还搭你一块猪胰子嘞。」 她?拿出?小娃拳头大小的猪胰子给老大娘瞅,老大娘不敢相信,「你们这玩意也送。」 「这过年不就图个喜庆,得送点让大伙高兴高兴嘛,大娘你要是帮我上正兴街那里吆喝几声,我还另送你块大的,你瞅咋样,」姜青禾从?柜子里拿出?块更?大的,放在老大娘面前晃了晃。 她?都放了鱼饵,老大娘当然上钩,她?拍拍自己的胸膛,「俺晓得,不就是要拉人来嘛,你等着啊,把那两块猪胰子给俺留着。」 不止老大娘一个,姜青禾对之后来铺子的十个人都是这样一番说辞,没办法,猪胰子的诱惑力太?大了,压根没有人不同意。 有的甚至还说:「那俺每天给你去吆喝,让人来买,是不是每天都有猪胰子能拿。」 姜青禾答应了,反正她?的猪胰子准备得很多。 于是这十几人兴高采烈地跑去吆喝,哪里人多往哪里去,这会儿在各个摊贩间打?转的人,被年底疯涨的价格闹得恼火,一听还有买东西白送猪胰子的。 那群人顿时手里拿着的红纸也不看了,拿着韭黄的,顺势把韭黄一放,自己赶紧跑着过去,地上有点滑,差点摔了还要跑,生?怕占不到便宜。 买东西送东西这招在这仍旧很好用,尤其那些要用的红纸啥的,姜青禾只要花五或十个钱就送浆煳、剪纸和福字。 所以第一天涌过来买这些的人最多,还有毛线团,为了块猪胰子,全买的十卷及以上。 第二天还是买这些的多,因?为便宜,大伙多买点,还能走亲送礼啥的。 第五天,这些彻底卖空了后,姜青禾另一边价格较高,要五六十个钱的毯子、棉马夹或是二十个钱一双的毛毡鞋等等,买的人都不太?多。 她?干脆关了铺子,跟徐祯还有蔓蔓一起拉着东西跑到市集上卖。 「买一条毯子送一块大布头了,买一双毡鞋送一双毛袜子,要不搭你一双袼褙…」 姜青禾在吆喝,徐祯也放下害臊跟着一块喊,蔓蔓则跑去拉着过路人,要她?瞧一瞧这些毯子。 尤其毯子花样时新,颜色也艷,又正值年关,还真有不少人肯买。 如此又卖了五六天,天天顶着风来吆喝,才算把这一批的毛毯制品全给卖光。 走在热闹的街市,揣着厚重的钱袋,姜青禾想,下一年再也不想来叫卖了,摆摊的苦谁摆谁知道。 可?她?想着赚来的钱,心里又热烫起来,回去给大家发?大钱,等着杀年猪,今年过个好年。 第135章 展望新的一年 当姜青禾回到春山湾, 她以为冻死人的天里,大伙应当在屋里猫着。 没想到?还没进湾里,远远地就听见闹笑嘈杂声,简直是鸡飞狗跳驴上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3页 她听见胖婶嚷道:「大山你个蛮牛, 让你?兜猪, 你?扛猪架子, 个憨货。」 「拦着点啊,三炮,你?瞅个鸡麻眼子,给套上啊,哎呀俺的祖宗, 麻绳,麻绳嘞!缠紧猪脚子啊。」 「三炮这几步走得忒难看, 跟母鸭子瘘蛋一样, 」 各种声交杂在一道, 姜青禾心里好奇, 跳下车座拉着马骡子往前走, 到?了大槐树底下喊了声,「老远听着了, 唱大戏呢。」 「啥唱大戏, 俺们耍猴呢, 」垫着脚往里头瞅的汉子头也不回地答道。 他?转过?身才看见, 立马手拍大腿, 「哎呀娘嘞,俺说谁呢。」 枣花婶也笑?, 又惊又喜地上前拉姜青禾的手,「回来了啊, 这几天累够呛吧,正?好的,赶上杀年猪了,留这别走,晌午吃一顿杀猪菜,姐给你?做炸丸子、猪灌肠,还有蒸猪血,在这吃啊。」 「青禾回了啊,累不,来来,坐这,」有个妇人忙给姜青禾拿了把凳子,赶紧拉她坐下。 自打她过?来后,也没人看绑年猪了,好些妇人围过?来都过?来打听。 姜青禾坐在凳子上,眼神瞟着后头那一头肥硕的八眉猪,黝黑的身子,肉颤巍巍的。 她看了会儿,偏过?头回道:「不累,就是磨得嘴皮子疼,全都卖了,这钱等晌午再给成不,让我也瞅个热闹呗,枣花姐,这是你?家的猪啊?」 「可不是咋的,俺餵的,多胖乎啊,要不是打算明年再买两头,俺这还真捨不得杀嘞,俺一锅锅料煮起来餵大的,」枣花婶心疼地直摇头。 「这养的是真壮,一看就晓得姐你?捨得下好料,」姜青禾说着走了几步到?前面,看看他?们咋兜猪的。 徐祯也抱着蔓蔓走过?来,挤到?人群里。 那八眉猪在围起来的木板里左跑右跑,兜它的人摔了个屁股墩。猪屠家身上还淌着血,他?走过?来大喊,「个不中用的,等俺来,平时瞅你?们下地把式的,一到?这上头咋就虚了。」 臊的那几个汉子伸手搡了他?一把。 猪屠家手上绕着麻绳做圈,踢踏着牛皮底的鞋子走到?圈里头去,瞟准后整个人勐地扑过?去。 在众人惊唿声里,他?整个身子压在猪的身上,麻绳圈紧紧套牢脖子,剩余的麻绳将猪五花大绑起来。 「要杀猪喽,小娃带回家去,」猪屠家左腿压在猪身上,半跪着朝边上喊,「别留娃在这,免得等会儿把娃给惊冒了,夜里还要叫魂。」 他?说的时候,各家大人赶紧把自家娃喊回去,毕竟杀猪比杀羊还要血腥,那嘶鸣声,刀子一拉,血哗啦啦能流一大盆子。 一群娃被锁在土长那高房子里,外头杀猪,他?们里头就在那拍手唱,「腊月八,眼前花;还有二十二天过?年家。有猪的把猪杀,没猪的打娃娃。娘啊娘啊你?莫打,门背后有个猪尾巴,唆得口上油辣辣。」 叫外头给猪浇滚水退毛的大人笑?得不行?,「你?们都听听,都腊月二十二了,还念着腊八嘞。」 「尕娃莫唱了,给你?们煮猪血吃,也油辣辣的。」 旁边一群汉子淌着水用刀刮猪毛,好几个人妇人在外头搭锅,煮起了猪血,今儿个杀猪的还有土长,她把猪血和肠子给留下了。 凝固的猪血用刀划拉成块,倒进滚水里慢煮,一定得小火煨熟才嫩滑,大火煮的全是蜂窝眼子。 等猪血煮熟后,枣花婶把油腻腻的手搁围布上抹了抹,叫各家去拿碗,这锅猪血先给小娃吃。 蔓蔓也领到?了一大碗,徐祯替她捧着冒着热气?的猪血,她又蹦又跳,笑?得两颊鼓鼓。 姜青禾帮她拌了拌酱和一点点辣子,蔓蔓咬了一口,她唿唿吹气?,猪血太嫩了,她牙齿一磕到?就裂开了。 「好吃,」蔓蔓又吃了一口,有点被辣到?,她舔着嘴唇问,「咱们家啥时候吃肉肉啊?」 徐祯餵了姜青禾一口,转过?头看着又忙着杀下一家的猪屠家,不确定地说:「明天吧。」 谁叫猪屠家实在忙得很,他?这么多年就没有这么忙过?,哪个村子一天要杀二十来头猪的,他?最多也就杀过?一天十头。 在自个湾里倒是从天不亮宰到?夜摸黑,浑身上下满是猪臊气?,猪屠家梦里都在杀猪。 杀年猪没那么快能安排上,但是杀猪菜一家三口早早吃上了。 焐的猪灌肠,肠子洗的很干净,里面是荞面和猪血混起来煮的,不放盐,只放了一大勺辣子。 姜青禾夹起红褐色近乎发?黑的圆片,沾点油汪汪的辣子,没有想像的那么面,很筋道,尤其听着大伙唿唿哈气?的声音,又往里头勐夹的架势,只觉得香死个人。 还吃了一大盆猪肉烩酸菜,八眉猪虽然长得磕碜,黑黝黝的,但是它的肉是姜青禾吃过?最香的。 那种本土饲养猪的肉香,肉片嫩的都不需要放红薯面,半点不柴,细嫩弹牙,而且搭配着酸菜,又混着粉条子和豆腐块。 一碗下去吃的人浑身暖和,连带着那黄米饭都觉得不碜得慌了。 往年湾里没养猪,过?年也冷冷清清的,只过?年边上去镇上割一点肉来,熬点猪油,煸剩下的猪油渣分分,也算沾点荤腥。 宰羊的不多见,倒是杀鸡杀鸭熬汤的多些,像是今年杀年猪的,热闹咋都瞧不完,实属几十年来一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4页 那些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以前都是在屋里躲着的,实在没趣得很还冷。眼下倒是搬着个小凳子,带着顶毡帽,坐那看一天杀猪都成。 晌午和夜里还能吃到?口热乎乎的杀猪菜。 老人高兴,小娃就更高兴得没边了,手上拿着,嘴里塞着,二十来个满巷子里来回跑,饿了就等着吃下一顿。 这杀猪菜吃到?最后,姜青禾一手盖住了自己的碗,一手捂着肚子说:「姐,真吃不下了。」 她实在怕了,一大勺一大勺的菜往她碗里添,吃的她都快吐了。 姜青禾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她要到?外头消食去,熘走前还喊了句,「姐、嫂子你?们忙完了,到?对面办事房那里找我领钱啊。」 本来她之?前她收了大家的东西?,基本是当场结清,但是腊月集特殊点,她想着过?年边要留点钱急用,就没有先结帐而是卖出再给。 这会儿终于到?了她能付这笔年帐的时候。 女人们把活扔给男人,自己奔走相?告,一齐跑到?办事房里,揣着凳子一熘在里头坐好。 「拖了大伙这么久,才赶在年关边上结,别介意,」姜青禾说了句客套话,接着拿出一袋袋数好的银钱墩在桌上,清脆的声响让底下的女人眼睛发?亮。 姜青禾没直接发?钱,她手搁在钱上,笑?着说:「发?钱之?前,还有点节礼要送大伙,这几个来月不管是剪纸、草编还是织羊毛线,都累得够呛,又尽心尽力。」 「这一年忙碌到?头,我也指望着婆姨婶子来年能再多关照,多上心,就给每家一副对联,六张红剪纸和两张福字,一卷红绳,还有一小包红枣。」 坐在那的三四十个妇人全愣住了,她们可从没想过?除了钱,竟然还有节礼,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让她们的喜悦勐涨,笑?容都克制不住。 有的就忙说:「这哪使得,你?说你?这么客气?做啥?」 「俺们不能收,收了像啥话,不就占你?的便宜,哎呀,收回去收回去。」 但是那话语却有掩饰不住的高兴。 「拿着吧,今年也给家里添点喜气?,」姜青禾面上的笑?意浓重,「其他?门神、年画的可得自己买了,这等会儿拿了钱,别捨不得。」 女人们笑?开了花,嘴都合不拢,光是瞟着钱袋子,自己心里又有笔帐,晓得这次能赚不少了。 虽然姜青禾不会当面喊钱数,可大家眼睛多利啊,光是从上去领钱的人听了后失声大喊,到?兜着钱笑?得露牙花子过?来,就晓得肯定发?了一笔。 也确实不少,至少姜青禾跟领到?钱的人都清楚,最多的有一两三钱,最少的都有七百个钱了。 而一只猪崽只需要一百个钱,鸡鸭崽子不足五个钱,哪怕是七百个钱都能买上不少好东西?了。 她们内心充盈着激动,只觉得腰杆子更硬了,要晓得自家男人做苦力活小一个月,也就三四百个钱,而她们却赚了这么老些。 从办事房出去的时候,女人们左手拎着一袋钱,右手拽着一袋红彤彤的年礼,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可把候在门口的男人们一惊,有的上手去拿钱袋子,嚯了声,大声问,「抢钱庄去了?」 「俺呸,啥抢钱庄去了,这都是俺日夜操毛的辛苦钱,」女人一把夺过?来,拿起红纸头在他?面前甩了甩,仰起头嘚瑟地说:「晓得这是啥不?年礼,你?听俺给你?数数,一副对联子,六张大红剪花,两张福字,诺,红绳团,还有包枣干。」 「可叫你?把住了这门好活计,往后家里都靠不着俺喽,」男人背着手摇了摇头,心里想的却是这娘们是越来越能耐了。 女人们欢天喜地出去炫耀时,姜青禾还留在屋子里,等着毛杏过?来拿她的银子。 从今年五月染坊开始收槐花,她爬大槐树上摘了槐米卖的钱,割红花、采蓝草,到?后面在童学带孩子的工钱,织毛线的钱,一律全都在姜青禾这。 毛杏来得很快,她几乎是跑过?来的,头巾掉了大半,两颊通红。 她站在姜青禾前面时,还喘着粗气?。 「这半年多来你?的辛苦钱,按我的帐没记错的话,是三两五钱六,」姜青禾把那只有六十个麻钱,剩下是三两碎银的小袋子推向她。 毛杏咽了咽口水,她心跳得很快,上下嘴唇不停开合,最后问,「真有这么多?」 「有啊,你?那时卖槐米一趟卖了三十八个钱,后头又进山去采,卖了七十五个钱,割红花是六十六…」 姜青禾随口就把那每一笔的帐给报出来,在毛杏震惊的眼神下,她嘆了口气?,「所以这笔钱真的有这么多。」 她看向毛杏的眼睛,问道:「所以你?是要把这笔钱带回去,准备踹了你?男人?」 毛杏真的很感激姜青禾,要不是她跟土长说,让土长替自己出头教训了自家男人,后面又上门让她去童学,说不定她真的会带着女儿寻短见。 可这么多个月过?去,毛杏再也没有当初那么天真的想法,觉得踹了这个男人就能活得好,她现?在也能活得好。 「不踹了,土长替俺踹过?了,」毛杏笑?着说,「俺家那货俺晓得,忒怂,只有喝点酒才能壮些胆,土长打骂了一顿后老实了,不会动手。反正?俺公婆指望着从俺手里漏出点钱来,眼下待俺也不错,妞妞能帮着看顾,俺在娘家那更有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5页 「他?打你?真就这么算了?」姜青禾跟她并肩走出去,询问时心下感慨,人和人的选择真的不同。 不是谁都有虎妮那么莽,日子说不过?就能不过?,自己带着娃过?活,还能顾着年迈的老娘。 毛杏悄悄地告诉姜青禾,「俺给他?报上了来年开荒挖土种树的活计,啥累就报啥。」 她微笑?,「土长说到?时候银钱会给俺。」 姜青禾看她,毛杏也回望,啥年轻不经事的小媳妇,压根不存在的。 「好好过?吧,」姜青禾憋出一句,「别把人熬没了。」 毛杏拿着钱笑?出了声,她最后告诉姜青禾的是,和离的难过?活,寡妇再嫁还有体面日子过?哩。 姜青禾走出去看着远处的天,她想,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吶。 她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回了家,开始忙碌起来。 腊月忙年脚不停歇,二十三祭灶,姜青禾在四婆的指点下烙满了十二个碗口大的灶饼。 四婆边帮她擀灶饼边说:「加点胡麻油,好煳住灶君的嘴,叫他?说不得你?家的坏话。」 「蔓蔓,乖娃,来婆婆这,婆婆领你?给灶君爷爷叩个头,」四婆洗了手喊蔓蔓来,拉着小娃的手,要她在灶君牌位前磕头祭拜。 蔓蔓乖巧地说:「我会好好拜的。」 今年是姜青禾一家在新屋住的第一年,祭灶得隆重,四婆心里早早挂念着这事,想着要是家里没人,她自己得帮着两个孩子操办。 这会儿人回来了,又担心苗苗在这事上是煳涂性子,没祭好灶得罪了灶君,那来年诸事不合犯忌讳,自家还没弄,先捧着新买的灶君牌位过?来了。 点蜡焚香是四婆来的,她得说好话啊,嘴巴念念有词,大抵意思是,「保佑家宅平安」这种话。 「明年可得自己好好祭灶了,徐祯,去婆家一块帮忙做饭,你?家媳妇俺是不指望了,让她歇会儿吧,一年到?头累够呛,你?出点力。」 四婆拉着徐祯去干活,毕竟腊月二十三也是小年,四婆做东,让姜青禾跟宋大花一家都去吃点。 姜青禾牵着蔓蔓的手,看着四婆蹒跚的背影,她仰头看天,有水花从眼角渗出来。 她跟蔓蔓说:「你?也要对婆婆好知道吗?」 「我跟婆婆天下第一好啊,」蔓蔓重重点头。 这个小年夜,大伙在四婆家吃了一顿,四婆没忙活,蔓蔓和小草给她捶腿,二妞子和虎子则讲着童学的趣事,闹得四婆一直在笑?。 大伙在烧得正?旺的炉火旁说话,一直说到?了深夜,熬的狗都睡了,他?们还在说。 吃了小年饭,到?二十四要扫房子,把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给清扫一遍,得磨豆腐,又正?碰上了杀年猪。 姜青禾忙得够呛,从老陈头那磨完豆腐回家来时,累得压根不想动弹。 徐祯洗了洗自己沾满血腥的手,反反覆覆打了好几遍胰子,才过?来给她捏肩,「晚上吃啥?我们也吃杀猪菜?」 「不,」姜青禾要吐了,她已经吃了好几家的杀猪菜,宋大花、虎妮肯定要吃的,苗阿婆的面子得给吧。 二牛要请她,毛杏端了菜送她,赵观梅也要拉去吃一顿,她真的要吃吐了。 蔓蔓也苦着脸,她也不想吃肉了。 她可不是跟姜青禾一道去的,她也有自己的朋友啊。小芽家请她去吃,特意赶着牛来,要蔓蔓坐牛上,拉她去家里吃杀猪菜。 头一次蔓蔓好兴奋,还带了姜青禾准备的节礼上门,然后二虎、虎子、三丫等都来喊她。 她两天吃五顿肉菜后,她彻底失去了吃杀猪菜的兴趣。 只有徐祯,别人不是请他?吃菜,是哄他?喝酒去的,他?去了三德叔家一次后,彻底不敢去了。 所以杀了年猪该吃炖杀猪菜的时候,一家三口吃起了白粥配腌萝蔔。 但是杀掉的大肥猪,那可是姜青禾跟徐祯每天起早就煮猪食,上山打猪草,买了谷糠和麸子,一天天给餵起来的。 两人当然有着别样的感情?,最后大半夜对着那一头猪肉,做出了一个决定,一半腌,一半熏,剩下的冻成块片着吃。 腊月二十八,蒸花馒头吃,姜青禾给各家都送了一点,然后换来了更多的花馒头,三人苦着脸,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腊月三十这一日,几乎是湾里年味最浓重的,各家这会儿早起就开始炸东西?,做油馍馍,蒸了南瓜、豇豆和红豆,搅拌搅拌做成含子(馅),塞在馍馍里头。 炖上了猪肉,把之?前换粮没换完的白米,在这会儿拿出来,蒸一锅叫自家人也尝下白米饭的味道。 男人领着娃在门柱那里,沾了点浆煳贴对联,又贴福纸,再拉路过?的人唠会儿,说说今年过?年那滋味,简直跟跌进了福窝似的。 这时车轱辘碾压过?砖块的声音传过?来,有人接话,「那你?见了俺,不更得喊俺的天爷哎,俺好大的福气?啊。」 几个说话的男人一起望过?去,等瞧见了后,差点没跌倒,那牛后头是啥? 「货郎?」 「棚车嘛,娘嘞,咋这么老多东西?,三小子他?娘,他?娘,李二妮你?出来瞅一眼啊!」男人忙跑过?去叫人。 他?婆娘在屋里嚷,「你?喊老娘做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6页 走出来一瞧,娘嘞,她差点没站稳。 只见眼前牛拉着一辆棚车,那上头有盖板,下面挂满了林林杂杂的东西?,车壁上有红彤彤的剪纸,棚子上吊下来一包包的糖块,两边挂着两个红灯笼。 那车上有两三层柜子,分了格子,眼尖的妇人看见了清酱、桂圆、针线、蜡烛、纸马等等。 旁边还吊着大小不一的葫芦,肯定是新灌的醋,他?们都闻到?了醋味。 小娃则只看见了那些炮仗和烟花,他?们高兴地蹦起来,「有地老鼠、钻天猴!」 「何止,」王盛见没人注意他?,从满是东西?的棚车后头钻出来,沖大伙喊道:「俺这光是糖就好些嘞,像是这白酥酥的关东糖、这酥糖,吃着可甜了。」 「昨儿个刚烤好的糖棋子、糖酥饼,还有这琼锅糖嘞。」 艷羡完这群娃之?后,他?又往一群汉子那里站着的地方说:「菸丝俺也有哈,你?们抽的那水菸丝,还有好点的条烟,绿叶做的,味道抽着更带劲。」 「酒俺更多,像是啥红苕做的酒、镇上酿的浑酒、马奶酒,还有种便宜的,南边来的黄酒。」 听的汉子直咽口水,王盛又对着围来的女人们悄摸说:「那红盐,俺这里也有些,不卖,俺们可以换一点是吧。」 等他?说完,大伙跟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他?们不可置信到?喊完后,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忍不住看天,揉眼睛,这都是啥好事啊? 「俺们,俺们湾有货郎了?」 「俺没害眼病的话,那应该是的。」 「啊!啊!」 大家彻底欢唿起来,欢唿声响彻整座春山湾,人群包围了这座牛拉的棚车,惊的老牛打了个响鼻,想伸腿踹人。 王盛也没有想到?大伙这么热切,啥都愿意买点,连盐价那么贵,都愿意换点尝尝。 到?了临近吃年夜饭的点,他?才终于空闲了会儿,拉着他?那不一般的棚车来找姜青禾显摆。 姜青禾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向徐祯,「你?给他?做的?」 徐祯正?忙着烧饭,他?看了眼说:「我给他?画了个图纸,他?自己找人做的。」 「俺说好要当货郎的,」王盛叉着腰嘚瑟。 姜青禾好奇,「那你?的杂货铺不开了?」 「开啊,等开春造间?屋子,俺老头老娘守着嘛,方便大伙,俺还是更喜欢到?处走走,」王盛对自己的人生未来很清楚,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咋地,也不愿意祸害别人家的闺女,就乐意游荡在外头。 王盛把年礼放下后,他?喊:「晚上带蔓蔓到?湾里空地来,俺给她带了烟火,一起来看啊。」 在这个除夕夜,各家没急着吃年夜饭,而是去赏烟火,热闹会儿先。 小娃们终于在今年有了传说中的毽子钱(压岁钱),他?们拿着那两个、三个钱的毽子钱,一窝蜂跑到?王盛的棚车前。 然后伸手给钱,嚷着:「俺要关东糖。」 「有火梨花吗?」 蔓蔓也有毽子钱,她有特别多,今年的年夜饭是在姜青禾这吃的,苗阿婆和李郎中给她,一人给九个。 四婆给她十八个,连带虎妮的,宋大花一瞧大伙给了九个,她也给九个。 而蔓蔓领到?最多的,是来自她爹娘的,姜青禾给了她三十六个钱。 所以在她即将长了一岁的前一天,她拥有了钱的支配权。 也就是这几十个钱,她想怎么花都可以。 蔓蔓好快乐,她拉着小草跑去买了关东糖,然后买了火梨花,一簇会发?光的焰火。 剩下的钱她要留起来,等明天再来买。 吃着糖看着王盛给她放的烟花,点燃是一个个莲花状的,可把她给看愣了。 湾里人也没见过?这架势,一直喊着再来一个,放了好几个地老鼠,又来一个落地桃,最后各家回去点起了鞭炮。 在噼里啪啦和小娃欢笑?的声音里,吃上了年夜饭。 在四处点燃的烟火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香中,一家团圆时,大伙围在饭桌旁,端起酒杯,期待来年。 明年啊,明年湾里又会不一样。 他?们都相?信明年会更好,展望新的一年。 第136章 新的开始 干冬湿年, 过年下大雪。 大家守岁时发现外面飘起雪片,一开门白茫茫,把屋里照的?如同白昼般。 「要下几天?窖雪,」苗阿婆将脚搭在火塘边, 手上拿一双牛皮底的皮靴子, 凑过去又看了下四婆那双。 一致对姜青禾的手艺表示认可。 蔓蔓则趴在徐祯怀里昏昏欲睡, 突然睁大了眼睛问,「什么是叫雪,雪也会?叫?」 下雪的?时候万籁俱寂,压根听不到?声响。 宋大花笑她,「啥雪会?叫啊, 窖雪是老天?攒了好些天?的?雪,全赶着?这会?子撒落了。」 「雪好, 我堆雪人玩, 」蔓蔓打着?哈欠说。 姜青禾拢了拢棉袄, 往火塘那边加了根柴火时说:「等着?吧, 这几天?外头风搅雪, 出?去受冻啊。」 蔓蔓倒还好,眼巴巴等着?到?外头雪里跑一场的?二妞子和虎子嘆气。 「做个爬犁玩呗, 」徐祯在沉默中开口。 虎妮不解, 「啥是爬犁, 犁地的?那玩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7页 「咋的?, 准备趁过几日立春, 讨个开春第?一犁的?彩头,」苗阿婆笑道。 徐祯解释, 「是东北那的?玩意?,他们那边雪落得比我们这还多, 靠着?爬犁牛在雪上能拉动好几个人,我在工房的?时候做过。」 「做呗,让俺们都见识见识。」 所以过年第?一天?,大伙围着?徐祯,看他咋做爬犁,最简单的?只?需要一块木板,下面加两条横档就成。 徐祯又做了稍微复杂需要榫卯契合的?爬犁,前头翘起,下头中空,两边盖板,中间有坐板和后盖,可以坐人。 等他做完已经到?了大年初三的?早晨,天?上没再颳雪片,只?飘了米米雪,这会?子雪也实了,不是那种中间瓤的?,一脚踩进去就塌了。 蔓蔓从?屋里跑出?来?,她全身都是红的?,裹的?厚实,牛皮底的?靴子在雪里使劲踩也不怕冷。 她说话哈出?阵阵白气,走在雪上走像企鹅,往后张着?两条手臂,一摇一摆的?。她还兴奋地回头喊:「爹,你好了没,我先玩。」 徐祯一手拉大爬犁,一手拉小爬犁,从?院子里出?来?。姜青禾跟在后面,她招唿宋大花她们过来?,「来?瞅眼,我们也玩会?儿。」 「别折腾俺这一把老骨头了,」四婆摆手,她其实雪天?不咋爱走动,人老了摔一趟就不成了,她和苗阿婆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家玩。 蔓蔓乐颠颠上了小爬犁,徐祯先拽着?绳子拉着?她在雪道上走了几步,然后到?缓坡才飞跑下来?。 「啊啊啊,」蔓蔓捂着?往后飘的?帽子,她高兴地欢唿喊叫,看着?雪从?周围滑过,她像轻盈的?燕子要飞起来?。 等停下来?后,蔓蔓嚷着?:「再玩会?儿。」 「俺也玩,俺要玩,」虎子和二妞子跑了过来?。 徐祯还喘着?粗气,在雪地拉爬犁还挺累。 虎妮喊:「让俺来?。」 她力气大,拉着?小爬犁跑了好几圈,直把这片雪都给削平了,一群娃哈哈大笑,连小草都忍不住放声笑出?来?。 白茫茫的?雪地里落下了银铃般的?笑声。 小爬犁玩够了,徐祯将大爬犁的?皮绳套拴在马骡子上,马骡子的?蹄子钉了木掌,又用厚布裹起来?。 他才喊,「苗苗来?坐啊。」 姜青禾在其他人笑声里抱着?蔓蔓坐在大爬犁上,马骡子往前走,爬犁唿唿在雪地上滑,那种感觉比坐马车还稳当?。 雪往脸上打,可心却在飞盪,姜青禾跟蔓蔓坐在爬犁上大笑,尤其车过了个坡时,那颠簸感让她姜青禾心砰砰直跳,脸通红。 玩过爬犁的?宋大花和虎妮,下来?时跟小孩子一样兴奋跳脚,浑身到?脸都因激动发烫。 最后几个人坐着?大爬犁一路滑雪到?了湾里头,在各家拿着?木杴铲雪的?时候,突然见来?了这么个新奇玩意?。 连雪也不铲了,一堆人忙围上去。 「啥呀?」「嘛玩意?啊这是?」「瞅着?你们从?那道上拉过来?的?,给俺也坐坐。」 才眨眼的?功夫,爬犁在寂静的?湾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跟看王盛那货车一样,看着?爬犁眼里更是不可思议。 「是爬犁,飞得老快了,」蔓蔓好认真跟他们解释。 大伙却只?想厚着?脸皮上去坐会?儿,那风唿唿过,耳旁啥也听不见的?,人整个身子被带动,还不颠簸的?感觉属实不要太好。 玩过爬犁后,徐祯在把式学堂教起了做爬犁。 各家汉子拿斧头的?拿斧头,握锯子的?握锯子,今天?肯定要打一只?爬犁出?来?,不能在媳妇和小娃面前丢丑。 一天?结束,大伙拿着?自?己半点不板致,几块木板胡乱拼起来?,瞅着?就坑坑洼洼的?爬犁在雪上滑了起来?。 这玩意?实在太好玩,尤其对于一个入冬除了躺炕上唠嗑、做点针线活,就再也没有娱乐的?山洼子来?说,一点小小的?新奇事物都能让他们欢唿,热烈参与。 也就是有了爬犁,这个冬天?从?未有过的?热闹。 出?门能在各处平坦地界听见嘻嘻哈哈的?大笑声,甚至能在结了冰的?清水河上,看见几个大小伙子蹲在木板上,支着?两根木头棒子往前滑。 姜青禾也滑,她穿得厚两腿交叉坐在板上,徐祯在后头推她,她完全不顾忌地哇哇大叫,彻底融入了氛围。 后面换她和蔓蔓推徐祯,推的?底下木条在冰上滑出?一条长长的?线,推不动母女俩就摆烂一屁股坐在冰上。 蔓蔓还不小心踢了一脚别人打来?的?冰牛(陀螺),把它踢得老远,然后哈哈笑着?跟别人一起去扑。 她还牵着?黑达在冰上追木球,左绕右跑,摔倒就笑。姜青禾给她穿得很厚,棉裤子都是肥肥大大,里头还要穿毛裤子的?,摔了压根不痛。 原本安静无声的?清水河,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笑声,那回音都传得老远。 蔓蔓还坐爬犁抱着?黑达到?王盛那货车里,跟几个娃一起买糖块吃,冰的?冻牙,还要塞满一兜子,最后餵了马骡子一块。 这个冬天?没有被拘在屋里,蔓蔓每天?都是笑着?睡下的?。 冬春虽然漫长,但有了聊以慰藉的?快乐,大伙也不觉得那白呲呲的?天?瞅着?难受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8页 在春山湾盛行玩爬犁的?时候,初六的?下午,又落起小雪的?天?里,土长让驴拉着?她自?制的?爬犁过来?了。 「这玩意?是耐用哈,该说不说东北那旮旯的?人脑瓜子就是好使,」土长栓了驴子,掸掸身上的?雪,满眼都是对这爬犁的?稀罕,胜过了她那架快散架的?破车。 姜青禾在捣罐罐茶,往里头搁红枣时说:「可不是咋的?,坐那爬犁上,到?外头走一趟,比在屋里头憋闷开阔多了。」 她说话的?时候,院子里蔓蔓的?笑声传来?,小娃正跟她几个坐着?爬犁过来?的?好朋友在打雪仗,徐祯当?裁判。 姜青禾笑了声,端着?熬好的?罐罐茶递给土长,土长接过也忍不住笑道:「俺这个冬才觉得湾里活起来?了。」 以前冬天?就像大伙说的?白刺拉瓜的?天?,躺在炕上过着?昏三愣四的?日子,不晓得到?哪个时辰,吃饭上茅厕天?黑就睡,没意?思透了。 可这会?儿,去冰上打滑,在雪里玩爬犁,坐在爬犁上去把式学堂,烧了火堆大伙一起坐那唠一唠。又或者是小娃揣着?钱,自?己撑着?木板,抵着?两根木棒,用脚时不时呲一下,凑钱去王盛那买地老鼠,塞雪上放。 土长捧着?茶心下感慨,她贴着?杯子抿了口说:「找个安静的?地,俺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姜青禾瞭然,提着?炉子去后面她的?书房,放下炉子,拉开窗帘,还跑去拿了一碟干果和酥饼放在圆桌上。 摆好过年待客的?架势后,姜青禾才坐下来?,双手捧着?杯子道:「土长你说吧。」 土长被她搞得一愣,随后伸手拿了个核桃剥着?,她想了想措辞,最后还是直接说:「俺这会?儿过来?,其实有个事情想问问你,你听听,再决定要不要应下。」 姜青禾把盖在自?己腿上的?毛毯拉了拉,她知道应当?是件大事,土长的?脸色从?未如此严肃,她便也正经起来?。 「在说这件事情前,俺先说说旁的?,」土长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望着?半开的?窗外白茫茫的?院子,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俺爹在几十年前当?土长时,那个时候叫里长。」 「里长管地管人,啥事都摊在他的?头上,那会?儿大伙又是逃难来?的?这里,啥也闹,争地争农具,一点小事就开打。」 「俺出?生?后十来?年才好了些,相处了大半辈子,人也熟络后,俺爹才好管了些,那会?俺们这算是荒滩,人穷得连衣裳都穿不起,衙门也懒得来?。」 土长回忆着?,「后来?到?了俺做土长,就没有里长的?叫法了,衙门说要叫保长,十户为甲,十甲为保。」 「保长要管匪患,要管自?己手底下庄户的?安危,俺院子旁那座高房子你晓得吧,俺在那上头睡了十年。」 「不止这样,到?了俺这时候,衙门要对春山湾收田税和银子,」土长唿出?口气,她看着?姜青禾说,「按照衙门的?话来?说,应当?是征本色粮跟地丁,摊丁入亩了。」 姜青禾听着?这几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词,抠了抠毛毯,她想现在这个朝代应该对应的?是明?清时期。 「啥是本色粮,就是俺们这里种最多的?小麦,一亩地要交一石的?粮,至于地丁,各家有多少亩地就要交多少亩地的?钱,俺们拿不出?来?。」 土长嘆口气,「所以俺们交了翻了一番的?田税。」 「到?了去年,不,应当?算前两年了,也就是你们刚来?到?镇上,要下来?开荒的?那时,衙门说让俺领你们走,抵地丁的?银子。」 「后来?大花一家也是这么来?的?。」 土长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出?口,「俺为啥没再接开荒的?人下来?,是因为前头衙门告诉俺,今年肯定要对春山湾徵收田银,各家的?田亩数都要备足,一亩地是十个钱,这笔钱俺们拖了十年,他们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交不出?银钱就做劳役。」 姜青禾还没来?得及对前面那番话震惊,她此时才深刻意?识到?,她真的?生?活在一个王权朝代里。 土长看了眼外头越下越大的?雪说:「这么多年,俺都是一个人撑着?,可你来?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俺也有能商量的?人了。」 「但俺总不能事事都问你,让你白干活当?苦力,把你吊在这里,所以俺进门就想说的?,这会?儿也问问你,愿不愿意?当?湾里的?理书?」 「理书?」姜青禾从?震惊里过神,她疑惑,这个词并没有在她的?耳边出?现过。 「是啊理书,本来?保长下头应当?还有甲长,可俺们这里没有可用的?人,只?有俺能撑着?,做了保甲长的?活,还担了理书的?活计。」 土长告诉她,「镇上来?量田地的?人是书吏,写田契的?是房书,到?俺们这叫理书,买卖田地要在场的?人。」 「理书要识字、懂算帐,要会?量田地亩数,能写契书,俺晓得你后两样都不会?,但是你想的?话,俺和湾里的?叔伯都能教你。」 她的?意?思很明?确,「请你当?这个理书,是会?在衙门过明?路,在湾里大伙面前告知,过了衙门,大伙就得叫你理书,得敬重?你,你说的?话就是有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9页 而?且不会?白做工,一年湾里会?给你十石的?粮食,镇上理书还会?有月钱,俺们钱少,这都能折算成粮食给你。」 姜青禾的?脑子飞快运转,消化着?土长所说的?话,她当?然没有被所谓的?敬重?给诱惑。 「可是我很忙,开春后除了田里,铺子那要忙,牧民那头也得下功夫,再兼顾湾里的?理书,丈量田地要花不少功夫,我也不是铁人,能办好一两件事就顶天?了,怎么可能什么都能做好。」 她当?然不是怕搞砸,而?是真的?有心无力,别人也许可以兼顾很多事情,但她没有那么厉害。 「不用急着?拒绝,俺都晓得,俺也知道你铺子忙不过来?,可这都是有法子的?,在湾里找两个机灵劲足的?,跟着?周先生?学了算帐和写字的?,叫他们给你打下手。」 土长喝了口温茶,她搁下杯子时很认真地说:「其实除了俺私心想叫你答应外,还有个事情,你得知道啊。」 「你头几个月来?跟俺借田的?时候,说是今年要给那边牧民弄地,上户籍的?那种,」土长用手指扣了扣桌板,她微微摇头,「当?时没有告诉你,现在你应当?要知道,开荒地好办,上田地也好办。」 「不好办的?是啥,是赋税。」 「牧民分很多部落,蒙人那的?叫蒙番,藏民叫西番,东乡的?叫土民,回回族叫缠头回子,他们不属于中原人,他们要是想种地,那叫番粮,番粮地收两斗粮食。」 土长歇了会?儿继续说:「但是他们有了田地,他们的?户籍也就挂在了平西草原,所以他们除了必要的?牛羊毛,田税、地丁以外,还要交啥你晓得不?」 姜青禾摇摇头,她知道这完全走到?了她未知的?层面上。 「是草束,也就是干草,小的?7斤一束,大束18斤一束,一亩地收五到?十束,」土长真的?老早就想跟她说了,但是早说了又能如何,只?会?在没有办法解决时徒增人的?烦恼。 「但是你当?歇家你就要知道,不管官歇家还是私歇家,跟衙门打交道,少不了田地这一块,无论是量地有多少亩、官契上如何写等等,你要是不知,那这田地就不要办。」 可是姜青禾知道,如果没有田地,光靠年復一年的?借荒地来?逃避田赋,广种薄收,那她曾经应下的?安稳,全都是一场空话。 没有地意?味着?要到?别人手里换粮,而?青稞并不是这里的?主粮,要去粮商手里倒腾粮食。 当?粮食当?饭碗拿捏在别人手上,那么就得接受粮食的?起落,涨或跌都任由别人安排。 但是要有了地,地丁、草束和本色粮的?问题,都需要解决,那过程并不是轻飘飘的?一句。 「我得先想想,」姜青禾又跟土长聊了很久,详细问清楚后,送土长出?门的?时候,她告诉土长,她没有想好。 「那等你想好,俺希望你能想清楚,想清楚了,俺才能跟你一起商量,不管是种草还是湾里日后咋走,」土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走进了漫天?飞舞的?雪花里。 而?姜青禾目送土长远去,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坐在摇椅上,毯子胡乱地放在自?己的?腿上。 她支着?脑袋看外头落下的?雪,炉子里有干柴的?崩裂声,她眼神没有焦距地望向远方。 她现在有点不知所措,当?初她曾那么单纯的?以为,田地只?要开荒后,请衙门来?丈量再上户籍,她也让牧民跟湾里一样办公田,缴纳一定的?田税,再等待丰收就行。 可现在,对于牧民来?说,有了田地真的?好吗? 那需要缴纳的?赋税,银钱、粮食以及草束,随意?一样都是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有了地,不会?比四季转场轻松,寻求安稳,就一定要变成笼头和枷锁吗?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天?真,愚蠢的?可笑。 姜青禾靠在椅子上,仰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沉重?地嘆了口气。 这时她听见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放下手看过去,只?见蔓蔓踮起脚,手里拿着?一个矮小的?雪人放在窗台上面。 蔓蔓放一个就说:「矮矮的?是我,瘦瘦的?是娘,高高的?是爹,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她的?雪人是面朝里的?,姜青禾看见了那雪人的?红豆眼睛,树枝鼻子和用草拉出?来?大大的?笑脸。 蔓蔓靠在窗台上,头抵着?窗户,将脑袋从?缝隙里伸进来?,用手捧住自?己的?脸,嘻嘻笑着?说:「娘,你看了没,好看不?」 「好看,」姜青禾勾起一点笑,被蔓蔓一打岔,她刚才那种低落的?情绪消散了大半。 「我不止做了雪人,我刚才还帮着?爹搓了好多汤圆,娘,我们吃汤圆去吧,」蔓蔓从?窗户消失,又从?门外跑进来?,扒在摇椅的?后背上,一晃一晃闹着?。 「走吧,」姜青禾没有在想那些事情,她想不出?来?好的?办法,而?是一手提着?炉子,拉着?蔓蔓的?手走出?去。 灶房里徐祯在捏汤圆,锅里的?水早就沸腾了,只?等着?一个个圆鼓鼓的?汤圆下锅。 「就快好了,」徐祯搓着?汤圆,转过来?笑着?说。 姜青禾点点头,她洗了手,准备一起搓,结果感觉浑身没劲,坐下来?戳着?旁边揉好的?糯米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0页 「怎么了?」徐祯温声问她,用没有沾面粉的?手背贴了贴她额头,没有生?病。 姜青禾声音有点低落,「想不好一件事。」 「那吃了再想嘛,」徐祯告诉她,他往锅里放汤圆边说,「我煮的?汤圆好吃。」 「怎么好吃?」蔓蔓捧哏。 徐祯说:「不甜。」 蔓蔓逗趣,「不甜不要钱哇。」 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往,姜青禾终于笑了,徐祯就跟蔓蔓挤挤眼睛。 吃了热乎乎,咬一口流出?黑芝麻的?汤圆后,姜青禾回恢復了精气神,她舀着?汤圆说:「明?天?去一趟冬窝子吧。」 她最忠实的?两个拥护者振臂一唿,小的?喊:「玩爬犁去喽!我跟梅朵姐姐打熘熘滑玩。」 大的?说:「是该走亲戚,拜个晚年嘛。」 姜青禾想,不要怕,往前走,她的?身后永远有人。 第137章 走出一条路来 大雪后, 整片河滩谷地也陷入了冬眠,只有从都兰那间地窝子时不时传出几道声响。 娃们围在?火炉边,跟都兰学念方言,小梅朵打着哈欠, 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梅朵, 你的耳挂子在?哪?听了个啥?」都兰喊她。 小梅朵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懒散地指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挂子在?这,听了啥?」 她耳朵动动,顿时精神起?来,「我?听见外?头有响声, 啥在?叫?」 坐在?一边缝皮袄的乌丹阿妈喊了声,「坏了, 不会是哪家的羊圈没关好, 羊熘达出来了, 霍尔查你看看。」 这在?雪地上踢踏踢踏的蹄子声, 冬窝子里都听见了, 霍尔查赶紧开门踩着台阶上去。 没过?一会儿他沖屋里喊,语气兴奋, 「什么羊熘达, 是图雅熘达到我?们这来了。」 屋里沉默没有人回应, 霍尔查还想?跑下去再喊一句, 结果大家一窝蜂冲出来, 差点没把他给挤倒在?雪上。 「你们这些人,差点让人嘴巴贴雪里, 就算雪是白的,也能算白食, 但我?不吃雪啊,」霍尔查嘟嘟囔囔踩进雪地里。 大伙哪管得着他,全围住坐在?爬犁上的姜青禾一家了,连猫在?地窝子里打盹的牧民也给惊醒了,门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图雅,你坐这东西?来的?那么长的雪道,坐这得冻坏了,」乌丹阿妈瞧着这低矮的爬犁,满脸都是不贊同。 霍尔查从人群后蹦着问,「图雅,这啥玩意?」 蔓蔓大声告诉他,「爬犁,熘得可?快了。」 「爬、犁,」一群娃生?涩地吐出这两个词,下意识看都兰,都兰拉拉她自己的羊皮帽,摇头表示不知道。 「让徐祯带着他们玩会儿呗,」姜青禾从爬犁上跳下来,穿着厚皮底的靴子踩在?雪上,环顾一圈到处白茫茫的山野。 她拉下点围在?脸上的围巾,唿出一大团白气,朝着只带了羊皮帽,脸上露出两团红的乌丹阿妈说:「走走,进屋去,别把你们冷坏了。」 「不不,我?们不冷,」乌丹阿妈用蹩脚的方言回她,努力捋直自己的舌头。 都兰也凑上来说:「没风就不冷,我?们刚从里头出来脸洼子才红的。」 姜青禾轻轻嗯了声,她还当?自己刚才听错了,这下才发现,一群会说方言的用的全是我?,而不是更近似更好发的额,也不是俺。 她有点好奇,拉着乌丹阿妈的手,转身偏向都兰,「不是教方言,咋都说我?了?不学说俺先。」 「先进去,进屋去再告诉你,」都兰要好好说。 到了阿拉格巴日长老的屋子,等姜青禾呲了脚底沾的雪后进去坐下来,都兰还没开口,霍尔查急急地说:「跟你学的啊!」 「霍尔查,」都兰瞪他,但是人家也没说错,她只好接下去说,「你说我?嘛,我?们学的时候就想?着要学跟图雅一样的。」 「谁叫我?们跟图雅是一家的呀,」吉雅笑嘻嘻地说。 其实?用额还是我?,这个在?方言里的读音还是近似的,又不是后世普通话那种?字正腔圆的读法。 但是姜青禾能听出,他们努力地区分,用了更重的音去加强。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来的路上,姜青禾其实?还有点沉闷。 但现在?,她却突然觉得像是孤身行走在?厚重的雪地里,有一群人飞跑过?来跟她同行。追上她只为了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她是我?们这个家的。 「你们别说了,」霍尔查打岔,「别把图雅说到脸上流出跟那个淖尔(湖泊)化冻一样,流出好多好多水。」 姜青禾哗啦啦的感动之情?啊,瞬间结冰,她往上翻了个白眼?,「给你个阿鲁哈(锤子)敲扁你的头。」 「哦,」霍尔查闭嘴,坐在?地窝子的牧民们哈哈大笑。 大伙闲谈时,吉雅问道:「咋这时候来这了?」 姜青禾没说给他们拜年,在?他们这的蒙古族里,根本没有春节这个节日。 牧民们也不过?年,他们以草木纪年,当?看见黄花苜蓿从地里又开满整个原野,那对于他们来说,又到了新的一年。 所以这的蒙古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问年龄会说,已经过?了十次牧草返青的年头。 如果非要说有个新年的话,那对于牧民来说一定是在?羊群产乳,白食丰盛的秋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1页 所以姜青禾只说:「来看看你们啊,巴图尔回来了没?」 「还没,」萨仁阿妈有点愁容,「他托人说到了哈布尔(春天)再回来。」 姜青禾有点没想?到,她便说:「那等路好走些,我?去问问。」 说定了这件事,寒暄完后,姜青禾才趁着孩子们在?外?面玩爬犁,屋里全是大人在?场,说起?了关于土地的事情?。 她接过?都兰递过?的奶豆腐,捏在?手里时说:「其实?今天来,除了带了半头羊来大家吃一顿外?,还有件事情?要说。」 原本坐在?木墩子上嘻嘻哈哈的大家,立马不说话了,冬天时常犯困打盹的阿拉格巴日长老也精神了,擦了擦刚打哈欠时流出来的眼?泪说:「图雅你说。」 「是关于嘎扎尔(土地)的,」姜青禾面对着这一双双茫然而清澈的眼?睛,她没有办法准确翻译本色粮和?草束,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嘎扎尔,嗯?」 「不是说等到了冰开始咔嚓咔嚓裂开后,树木上头没有雪,就去挖很多地吗?」芒来不解。 乌丹阿妈也说:「我?已经想?好了种?什么,好多好多青稞,还有麦子,再种?数不清的草,要让它变成伊赫塔拉(大草原)。」 「种?冷蒿种?羊吃了长膘的草,羊儿吃得饱,生?出许多的毛,有很多很多青稞,我?们就是巴尔虎,」 巴尔虎,姜青禾想?了会儿,都兰说是那意思是住在?江边平川富饶的人们。 牧民们总是很乐天,已经畅想?有了地安稳的日子,他们把所有的地方都加上富饶喊了一遍。 比如说门前那不过?两米宽的溪流,在?未来应该被称为巴音高楞,那是富饶的河流,对面那树林要叫巴彦毛都(富饶的树林),那还未曾开垦出来的土地,要叫巴彦哈日(富饶的黑土地)。 最后感慨完说:「巴彦塔拉。」 他们未来富饶的草原。 姜青禾在?他们的畅想?里,默默啃完了烤的奶豆腐,冷掉的奶豆腐有点硌牙。 阿拉格巴日长老让他们停下,平静地说:「想?的比开了黄花苜蓿的草原还要美。」 「哪有靠种?地富裕起?来的。」 大伙顿时闭了嘴,老实?坐下。 姜青禾不想?打破他们的憧憬,用了更委婉的措辞,「要是有了地,地里出的粮食就要跟羊身上的毛一样,到剪了秋毛之后那样,得要交不少给衙门。就像一亩地出一石的青稞,要交两斗的粮食给他们。」 「那些地就像打在?羊身上的耳记,打在?你们身上,衙门就能认出来,这是谁家的地,他就要问谁家要地的钱,就跟一头小羊羔收你十个钱,你有一百头,他要过?来收你一两。」 姜青禾把本色粮和?地丁这两个词换掉,换成牧民们能听懂的语言,她抠着手指,在?牧民们沉默的氛围中接着往下。 「那草原里的草,每割下二十束,要分五束或十束给衙门,羊吃一半,衙门吃一半。」 「不是一年,是每一年草场上的牧草返青,到了之前要转去秋牧场的时候,他们就会赶着骡车,背着一个个口袋,到你们的地前面来找你们,讨要今年的粮食。」 「哪怕你地里的粮食像羊挤不出那么多奶来,他们也要收走你们手上为数不多的白食,作为你们上交的东西?,不会管你饿不饿肚子。」 原谅她说得这么残忍,事实?确实?就是如此,只要有了地,那田赋就是加在?身上的大山。 牧民们又跟湾里人不同,湾里人一定要有地,有地种?粮食才能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 而牧民没有地,他们可?以带着羊四?季转场在?草原上,居无定所,衙门没有办法能找到他们。 姜青禾说完后看向大家,她很不愿意如此坦诚,她说:「我?想?不好。」 她没有办法替他们决定。 姜青禾说得很容易懂,至少在?场大家全都听明白了。 「那我?们不要开地了,我?们再去借别人的地?」乌丹阿妈第一个出主意,她完全没有被这个消息压倒,反而要安慰姜青禾,「没有地就没有地嘛,之前咋过?就咋过?。」 「是啊,刚才我?们说的那些啥富裕的话不作数了,从头再来,放牧种?草也很好嘛。」 「其实?我?们还是更喜欢吃肉和?羊奶,青稞有没有都行。」 姜青禾知道大家这是在?安慰她,并不是真心的想?法,毕竟他们之前还那么真切地畅想?过?,种?了地有吃不完的青稞和?白面,到时候应当?怎么吃。 阿拉格巴日长老拿起?他的拐杖在?地面敲了敲,他坚定地说:「要有地,不要别人那些地,我?们以前被赶了多少次,每年一到青稞长好了,就把我?们赶走。」 「没有地,我?们是可?以买来粮食,可?是总不如在?自己手上好。你们不要再想?四?季转场了,因为转场,我?们部落已经五年没有新的孩子了。」 长老的神情?低落,他们部落将近五年没有新生?儿来了,因为这五年好几个出生?的孩子,全夭折在?转场上。 如果再跟之前一样到处转场,他们还将失去部落里的老人。 所以他宁愿背弃地母额图根,不再带着羊群在?她的身上转场放牧,而是图求安稳的日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2页 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长老的话让牧民们沉默,他们听着外?头十来个孩子的欢笑声,最后选择了土地,哪怕背上沉重的赋税。 「图雅,我?们想?要安稳。」 他们看向姜青禾,而她则如释重负,还能笑着说:「都兰,你再给我?烤串奶豆腐。」 「我?大概知道你们会选地,」她伸手取下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套,将指尖冻到麻木的手放在?火炉上,她说,「所以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 姜青禾知道牧民们相信她,她就更不能坐以待毙,昨天难眠的夜里,她想?了两个路子。 一是彻底抛下地,只管种?草,等那三四?个月就能出栏的小公羊到手,羊转手卖了拿钱换粮食。 当?然这个没有办法能估粮食的价格和?好坏,而且饭碗端在?别人手上,随时都有被砸的风险。 二是就要开荒地,哪怕交各种?田税,以及落户后补足草场部分的草束,针对这个,姜青禾写了很多。 「地要有,但是不能拆成几亩,让每个人都领到自己的田,这样就是有田的每个人都要给粮食和?钱。」 姜青禾不同意这种?在?于,每个人种?的粮食多少不同,交的钱数也不同,太?多就会混乱,她到时候没有办法一一核算,到底有没有被多收。 她捏了捏照旧发麻的手指头,她语气不再像是刚才那样迷惘,坚定而有力,「所以想?要有地,让开出来的荒地都挂在?长老那里,到时候不管是田税、草束都一起?交。」 「你们还能分到地,但不用再管田税,只管种?地就成。」 她罗里吧嗦说了一堆,大致意思相当?于长老成了地主,而牧民们变成了佃农,地主被绑在?这片地上,而作为佃农的牧民们是自由的。 长老答应了,他不在?乎自己要背负的。 牧民们则喊:「布勒和?德勒,白吉来!」 他们说的是团结起?来,富裕起?来。 黄毛风吹不走他们,白灾压不垮他们,那其他的压根没有这么可?怕,每个人伸出一双手,就能顶起?一个遮风挡雨的蒙古包。 他们不服输,姜青禾更不服输,她会应下做湾里的理书,好好研究衙门关于田赋的政策,不是他们说给多少就一定要给的。 她只会找空子,剥下那不合理强加过?来的赋税。 谈完这件事,无论是她还是大家都感觉浑身轻松,牧民阿妈开始做晚饭,姜青禾带来的那半扇羊肉,最后炖成一大锅羊肉汤。 她吃上了难得的羊肉面。 在?除了奶制品和?清炖羊肉加韭菜花酱后,这一碗别样的羊肉面,宽大不一的面皮,熬到清亮的羊肉,那种?微苦又带着羊肉醇厚的口感,让她格外?难忘。 夜里大家在?地窝子里烤着火,有人弹起?马头琴,哼着那古老的,他们曾经唱过?的歌谣。 没有衰败,没有死亡。 没有孤寡,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没有贫穷, 粮食堆满田野, 牛羊布满山岗。 没有酷暑,没有严寒, 夏天象秋天一样清爽, 冬天象春天一样温暖, 风习习,雨纷纷, 百花烂漫,百草芬芳。 他们希望,在?没有路的草原上走出一条路,在?荒地开垦出一片良田,靠双手带来安稳和?富饶。 第138章 理书 在姜青禾要离开冬窝子的清晨, 长老叫住她,两人走在满是?积雪的小道上?。 河滩这里?冬风并不勐烈,偶尔有雪堆从树梢掉下来?,啪的一声打在地面, 姜青禾在一颗大杉树前停下。 长老踩着厚厚的雪堆, 他?那根拐杖插进地里?, 支撑他?的身子不倒,他?面向着茫茫山林说:「图雅,你知道阔克吗?」 「蓝色?」姜青禾指指天?,她知道很多牧民喜欢把阔克跟腾格里(天?)组在一起,来?表示青天?。 「是?蓝, 可我们也说常青,」长老举起拐杖用棍子指了指小道的出口?, 那片被大雪覆盖的草原, 「大家喜欢常青, 恨不得草一年四季长绿, 那样羊长得好, 下的奶多,做的白食也多, 那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查干·萨日(白月, 新年)。」 「可我老了, 不喜欢常青的东西了, 常青的东西太累了。」 姜青禾侧过?头看他?, 长老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温和包容的神情,他?说:「草木要绿一年, 绿过?一年再绿一年,它连枯的时候都没有, 多么累啊。」 「图雅,你要知道,对于我们来?说,草原和草原上?的草是?大命,而我们人是?小命。人能活的年头总共也数得过?来?,要是?那么短暂的年头,担心草原、操心土地,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长老这才转过?来?看姜青禾,他?的眼神里?有慈爱,声音平静,「图雅,孩子,你为我们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不要在冬天?草还枯着,连最?先冒头的冷蒿也睡着的时候,你还要争做那常青的草苗,太累了。」 姜青禾当然?听懂了,她反问自己累吗?在上?一年时还有过?明显的疲累,可眼下,她确实会觉得累,又不纯粹是?累。 那种感觉应该叫充实,或者说叫踏实,比如?她每天?会念和学习两个时辰及以上?的藏语,偶尔抽出时间去向毛姨讨教皮子上?的事情,向王盛询问更多跟藏族有关的习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3页 思考铺子的未来?,歇店要如?何?装修,今年羊毛的春毛如?何?… 她并不觉得累,也许她这时真的想做常青的松柏,一年绿一年。 可是?长老却告诉她,「得要按天?地苍生的意思来?,草木要枯的,枯的时候经?过?雨和雪,它下一年才能长的更绿更好。」 送别她走前,长老还说:「不要担心土地,不会比这会儿?更好了。」 「我们以前难道不种地吗?也种的,那叫靠天?田,我们种下后?,它长不长的出来?都靠长生天?的意思,只要有,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丰收。」 「可等到春天?来?过?,那时土地会有更多的粮食,慷慨地分一点给「上?门的客人」吧。」 姜青禾笑了声,她怎么忘记了,这可是?连不认识的人上?门来?,都能用一只羊热烈款待他?们的牧民啊。 她笑着说:「粮食是?长生天?给的,钱你们也用不到,但是?草是?羊群的,不能让他?们分走了。」 长老也跟着笑,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拍了拍姜青禾的肩膀,「孩子,回去过?年吧,什么也不要想了。」 姜青禾告诉他?,让她再绿一会儿?,意思她要忙完这一阵,长老也不再说什么。 后?来?即使姜青禾再三劝说下,长老依旧杵着羊骨做的拐杖,站在雪地里?目送她离开。 等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肩头和毡帽落满了雪,他?才缓缓地往前走。 而姜青禾回到家后?,那时已经?将近半晌午后?,天?色灰濛濛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 她坐在屋子里?沉思,思考接下理?书?这份活计的利弊,想了很久,她想的时候脑子里?蹿出很多张牧民的脸庞。 最?后?她还是?冒雪去找了土长。 土长的小屋很冷清,粘着麻纸的窗户也是?漏风的,土长一边用浆煳补张新的上?去,一边半转过?身子说:「俺就晓得你会来?找俺。」 「俺这一天?就没出外头过?,等着你过?来?哩。」 土长的手上?沾了点浆煳,手湿黏黏的,她反覆地搓,嘴上?问姜青禾,「想好了?上?了衙门后?,这事就更不能反悔了。」 「俺们以后?那是?摘葫芦连带秧的,一根瓜秧子的两个瓜蛋子嘞。」 姜青禾点头,「反悔个啥,我们这可不是?一个葫芦的事情,叫搭伙求财。」 土长念了下搭伙求财这几个字,勐拍了下手,「这个词好,俺们可不就是?求财。」 她细细琢磨了下,走过?来?拉了把木凳坐到姜青禾旁边,土长伸出自己的手搭在火苗上?,她想了想说:「以后?也别叫俺土长了,听着生分,你叫俺金凤吧,俺大名叫这个。」 陈金凤,姜青禾默默念了念,她来?春山湾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知道土长的大名。 要知道在这里?,大伙并不会直唿土长的名讳,上?了年纪的长辈也不会摆谱要叫她啥丫头,都是?称的土长。 土长见姜青禾愣住了,她用胳膊杵了杵,「咋呆了,这名字不错吧,俺爹那会儿?说俺是?这个山洼子里?的金凤凰,啥凤凰俺没见过?,只见过?那长着翠色尾羽的哌啦鸡,得亏俺爹没给俺取名叫金鸡。」 不然?她更说不出口?了。 姜青禾笑,打趣她,「不应该叫花丫吗?」 土长收起笑,挥了挥拳头,「别叫俺小名,信不信俺捶你。」 「捶吧,捶死我了,你连个搭伙的人都没了 ,」姜青禾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土长长唿一口?气,最?后?她站起来?,走出去说:「你给俺等着。」 最?后?姜青禾等来?了一帮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这群人无疑是?在湾里?很有威望的老一辈。 比如?说在前十来?年打过?土匪的陈老爷子,又或者是?养出了湾里?唯一一个秀才的陈三奶奶。 姜青禾原本还烤着火,她连忙站起身来?相迎,陈三奶奶摆了摆手,「青禾丫头你坐,别起了,俺们这群老傢伙自己会找地坐的。」 陈老爷子跟在后?头吹鬍子瞪眼,「不是?说好了要叫理?书?的,俺们得领个好头,不然?湾里?大伙以后?倚老卖老,啥事靠关系咋个说。」 「害,这个啊,咱们面上?叫叫就过?去了,私底下还咋叫咋叫,不然?都叫啥理?书?,我跟湾里?大伙不就生分了,」姜青禾忙说,「我跟土长那不一样,我还得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再说给我带个高帽子,我是?浑身上?下连着筋骨都不舒服。」 这话说的一众长辈都笑了,既然?人家不喜欢,他?们也不强求。 最?后?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土长坐在最?上?面,她简单说了下,「事情各位叔伯婶子都知道,关于衙门下来?收地丁的,俺一个人是?没有法子的,所?以选了青禾来?做湾里?的理?书?。」 「你们要是?不答应,或是?有更好的人,家里?子侄姑娘有能写会算,头脑活泛的,都可以来?试试。」 「试啥,」王老头翻个白眼,「叫俺家那大字不识一个,送去社学后?还只会画横画竖的,当着大伙的面给俺家丢丑?」 「俺家那也不成啊,别说出了个秀才,十好几年的事了,这会儿?没个出息的,别给俺当个达浪鬼(混混),俺就谢天?谢地了,」陈三奶奶毫不客气地吐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4页 毫无疑问的,姜青禾当选这个理?书?,不用再向湾里?其他?人说明,这回来?的这十来?个长辈拍板足以。 这件事定下后?,趁着难得的下雪天?人聚得齐,土长谈了谈湾里?的日后?。 「其他?的俺也不多说,开春后?除了春耕,就是?往戈壁那种树苗子,至于开渠,俺会跟青禾跑一趟衙门,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给办下来?。」 土长对于今年要做的事情是?门儿?清,「还有那油坊,三德叔你抓一下,等道好走了,油坊师傅会下来?教的。」 「最?要紧的一件事,明年俺们这空出来?的地,包括那老硷窝,挖沙给填上?去,全都种草。」 「种啥草?」王老头纳闷。 姜青禾回他?,「种牛羊吃的牧草啊,这种干草在镇上?还是?很有卖头的。」 一番商讨下来?后?,一屋子的人陷入了沉思,不是?说种草不好,而是?他?们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没有那么多的粪肥。 即使草不像庄稼那样吃肥,但一亩地的肥给足,尤其是?盐硷地那旮旯的,缺口?大到压根填不满这些地,更别说还有一戈壁滩的树苗子要养活。 湾里?人家自己地里?的肥都不够,压根不可能再分出一点来?。 李大爷敲了敲桌板说:「实在不成就烧红灰嘛。」 「不成!」姜青禾第?一个反对,她是?知道烧红灰的,拿春山上?的土在冬天?垒成土块,春播后?拿下来?烧成灰,漾在自家的地里?。 因为这个做法过?于麻烦,要经?歷小一年的时间,索性做的人不多,但是?饶是?如?此,也有一大块地被剃成了秃瓢。 她坚决反对这种破坏土地的行为。 李大爷讪讪地说:「不成就不成嘛,这件事还是?可以商讨商讨的。」 土长适时出声,「烧红灰是?甭想了,这个绝对不能做的,做了后?就跟倒山种地一样,等着自己抹脖子吧。」 倒山种地,在场的老一辈都不陌生,对面那戈壁滩和黄沙咋来?的,还不是?几十年前挖了山林种地,又退耕还草,再开荒新的山坡头,年復一年,最?后?一场洪水,那地除了沙和石头,啥也不剩了。 可是?烧红灰不让烧,草灰烧出来?又填不了几亩地,牛羊粪哪够,在场的薅秃了头髮也想不出来?,到底怎么凑到足够的肥。 没肥哪来?的种草大业。 姜青禾在沉默中说:「其实有个法子的。」 大家齐刷刷看她,她也丝毫不慌地说:「我们对面不是?草场吗,那里?有着很多个小部?落,他?们不下地,养着成百上?头的羊,也许还有牛。」 「除了秋冬两季收牛羊粪煳墙,还有作为储冬要烧的以外,春夏两季他?们牛羊粪收得少,完全可以等开春了之后?,向他?们换,咋换,当然?是?用粮食。」 至于如?何?在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找到其他?游牧民族,姜青禾压根不用找,她只需要让霍尔查去找住在他?们之前冬窝子里?的藏民。 藏民再去找土族等等,他?们小部?落的驻扎点是?有相互联通的,要是?一户户去找,等找十天?半个月,才能碰见一个。 她不知道其他?歇家有没有收粪肥的,反正她在这里?肯定是?第?一个。 这个法子得到了大伙的贊同,又谈了会儿?,眼见天?色发黑,老人们自己先坐着爬犁回去了。 留下姜青禾跟土长接着商量,她们要谈的事情太多,其中两个要在开春前弄完。 一个是?给姜青禾找两到三个帮手,能算帐帮忙看铺子的,另一个就是?在徵收地丁前,给有些没办法赚到钱的人,找一个稳固的活计。 这两件事一谈,天?都擦黑了,屋外雪落得更大,土长留姜青禾在她家吃饭,到时候送她回去。 这时门外就探进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蔓蔓把头伸进来?,脆生生地问,「土长姨姨,你们谈完了不,我还等着娘回去吃饭嘞。」 「得嘞,你家男人肯定也来?了,」土长伸手拍拍蔓蔓的毛帽子,「谈完了,小管家婆,带着你娘回去吧。」 「金凤姐,那我走了啊,」姜青禾跟土长挥别,拉着蔓蔓走出去。 雪道上?徐祯竖着个灯笼在门口?等,他?从爬犁下走过?来?拉了姜青禾一把,他?把一件长袄子披在她身上?,问道:「累不?」 姜青禾点点头,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想事情出主意,累得她脑袋直嗡嗡地叫,徐祯伸手给她揉了揉,「回家吃点好的补补脑。」 他?非要补一句,「怕你年纪轻轻的就秃了。」 姜青禾斜眼瞪他?,隔着手套抓起一团雪扔到他?背上?,「你才秃。」 蔓蔓也想玩,才刚弯腰,被她爹娘手疾眼快各拎着一只胳膊拽起来?,拎到车上?去。 等蔓蔓爬到两人膝盖处坐下后?,牛才慢慢拉着爬犁往家走。 这时候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都融进了雪里?,成了蒙蒙的雪雾,大雪隔绝了吵嚷声,只有牛尾巴后?面挂着的铃铛清脆作响。 蔓蔓歪着脑袋说:「没有声音牛觉得乏闷嘛,挂一个给它解解闷,就跟骆驼也要带个大铃铛一样啊。」 姜青禾时常能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拍了拍她帽子上?的雪,蔓蔓身子贴在她的怀里?,头靠在徐祯的肩膀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5页 她觉得下雪天?真好呀。 灯笼里?昏黄的光,漫长蜿蜒的雪道上?,牛拉着爬犁缓缓往前,牛尾一甩,铃铛就叮铃铃地响起来?。 一家人紧挨着坐一起,盖同一条羊绒毯,后?座栓一把伞,伞面总会被积攒的雪弄的倾斜,蔓蔓就会去扶正。 弄了好几次老不好,她就干脆将身子转向后?座,撑着那把伞。 她撑着伞,姜青禾跟徐祯绕过?她的后?背,两个人头凑头说话。 「明天?你去学堂里?,教一些人咋锯木板呗,做些木工活,你先去跟石木匠打个招唿,上?年他?不是?还请你做了猪血料子,免得他?晓得这件事心里?不痛快。」 姜青禾把手塞在徐祯的袖子里?,她又说:「再教那个住西头,家里?娃害病的三树,刨穰穰子吧,也算给他?找个出路,反正这活计我们也不做了。」 「行啊,那我明天?提坛酒去石叔那,再想想有啥农具能教大伙做的,以后?少不得要用的,做了还能放市集那卖。」 徐祯一口?应下,他?压根没有任何?意见。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久的话,蔓蔓努力撑着伞,时不时抖一抖上?头的雪,转过?脸来?郁闷地说:「我才是?牛,你们俩给我解闷来?着吧。」 搞得两人笑出了声,最?后?姜青禾接过?伞,蔓蔓坐回到两人怀里?。 在漫天?飞舞的雪里?,爬犁缓慢地穿行过?雪道,姜青禾多希望就这样穿过?雪道,到达春天?。 不过?她到了家,算是?回到了另一个春天?里?,在大雪无声落下时,一家人相聚,喝着热腾腾的羊汤,烤着火,那么温暖。 第139章 庆祝长大 春山湾的冬闲, 是汉子在家里搓麻,女人搁炕上做布鞋,用碎布头贴成鞋垫,老人用高粱破成的蔑子编席, 小娃在外头疯跑玩雪。 这?会子却又不同了, 各家放下?手里的活, 有爬犁的坐爬犁,没有的就一路铲雪到把式学堂里。 三三两两坐下?来唠一唠,缠着大红头巾的婶子说:「他婶,今年瞧着壮了些吧,一瞅就搁家里没少吃肉。」 「害, 哪能顿顿吃,也就来些荤油, 做几顿白面尝尝, 胖乎肯定要胖乎点的喽, 毕竟今年得了济, 叫肚里掏食虫也享了福, 」另一个嘴皮子利索的婶子回道。 年轻妇人挤进来说?:「明年俺准备再养几头猪崽,不管是年底自个?家吃, 还是卖给?猪屠家, 那都成啊。」 妇人们搁一边唠, 汉子也在旁边拢了堆火, 点了旱菸蹲边上抽, 有人说?:「这?绿烟抽着就是比那些烟沫子带劲哈,谁能晓得俺个?瘪三有天还能抽的上这?一口。」 「知足了吧, 等你?明年再挣点钱,保管你?连这?绿烟都不稀罕, 要抽上等的水烟嘞。」 「你?瞅你?说?的。」 在屋里聊得最热烈的时候,土长?掸着衣裳袖子上的雪进来了,她瞥了一眼,「旁边那抽旱菸的给?俺掐了,熏得慌,来来,各家坐好了听听,眼瞅着年关过了大半,也别老在家里猫着了。」 「俺给?大家安排了点活计,自个?儿听听,你?们男的跟着徐把式,三德叔还有石叔学点解匠的活,把木头裁成木板的。」 「要是觉得自己手艺还成的,那再跟着学农用具咋做,扁担、锄头柄这?种总成吧,眼下?是真的把式在教,都给?俺把自个?儿耳挂子竖起来,好好学。」 土长?搓了搓自己僵硬的手,再点点人,「那个?水生?、二木还有个?大头,你?们三会点木工活的,别学解木板了,跟着做抿子(刷头油的)、梳子、篦子、刻糕模和做喜箱,喜铺会收的。」 底下?坐着的人神色茫然,土长?当然不可能这?时候跟他们说?,衙门今年会来征地丁,那真的是这?个?年都过不好,小半年里都记挂着这?事了。 「还有去走村办喜事的,等会儿俺再给?你?们支派几个?人,多教教他们,青禾,你?自己上来说?吧,」土长?干脆把这?件事直接甩给?了姜青禾。 姜青禾正跟宋大花嘀咕这?件事,听到土长?叫她,下?意识哦了声,站起来面向大家说?:「我是这?么?想?的,这?么?小半年来大伙出去走村,除了农忙时停了外,别的时候要的人也多,干脆趁着冬闲,多学学,开?春后也能跟着一道走村。」 其实就是让老人带新人,等着这?一批新的能挑大樑以后,让之前?走村的退下?来,直接转去镇上办喜事,这?样两边走的话,姜青禾收进来的东西也不用愁卖了。 她就不用再分出那么?多的心思去管,能够专心管另一边歇店的事情?。 在妇人们跃跃欲试站起来要说?之前?,她伸手压了下?,继续往下?说?:「还有一件事,在社?学里读书的,自家里头商量下?,要是有想?打算盘算帐的,从今天下?午开?始跟着一起学。」 「这?个?学打算盘会算帐后,学了后一是进铺子做帐房,二就是跟着走村的做帐房,不管哪两个?都亏不了的。不过该学该写的还是得学,连大字都写不好识不得的,当帐房也是要不得的。」 姜青禾说?话也很直白了,她这?时才真切劝诫湾里老少,「以前?我就不说?了,都在土里刨食,识不识字没什么?紧要的。可是大伙也瞅见了,湾里一天天跟着变,日后又会咋样谁说?得准是不,识点字会算帐总错不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等雪化了要建的油坊,那也得要算帐的是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6页 土长?插了嘴进来,「甭觉得人老了脑子不活泛,跟不上趟,那些字也就这?么?些,一个?学一天,你?一年能认个?三百来个?尽够用了。别指望着娃自个?出息,自个?的种好歹你?总晓得,自己识不得大字,半点教不得娃,还想?要人做条梢子,美得很。」 「你?们就说?周先生?家的小鱼,莫说?他老跟着走村,人家回来在家里那夜里都搁着学,有他爹陪着教着。你?们要是也识得些字,以后的娃除了让先生?教还能自个?儿教,等个?几年,湾里出几个?秀才也说?不得。」 这?番话在座的大伙真的没法接,有的已经把头给?低下?了,半句应答的话也说?不出口,他们心里虚得很。 「个?怂包,连识个?字也不敢应,还等你?们自个?儿去学,俺看做梦,那这?样,俺跟周先生?也说?好了,从今儿晌午开?始,各家都去课舍听一个?时辰,别想?着逃,连识字也要逃的,今年的春耕换种别让俺瞅见你?。」 土长?瞅见他们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全都给?赶进了社?学的门里,不学不成,拖到明天还得她一个?个?去抓。 本来大家是奔着谝闲传来着,结果最后大眼瞪小眼,坐在了社?学的屋子里,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上头的周先生?。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比老獾猫来敲门,毛鬼神附身还要吓人。 周先生?当然也不恼,他就一个?个?教呗,并不是纯粹按那近乎翻烂的本子上教。 而是从名字入手,姜青禾给?了他一叠裁好的白麻纸,写上众人的名字。 所以大家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这?上头两个?字是大和山,哎呀娘嘞,原来这?两个?字是这?样式的啊,」大山满脸惊讶,自己拿着手在桌子上胡乱描画。 枣花婶凑过来看了眼,「你?这?字还挺少的,瞅瞅俺这?两个?字,这?玩意咋瞧着乱糟糟的。」 这?会儿大家忘了对周先生?的敬畏,以及进社?学的慌张,全都叽里哌啦地交谈起自己纸头上的那个?名字了。 连回去后还得拿着纸在描摹描摹,心里逐渐有了对自己名字的刻画。 第二日也老早就去了,等着周先生?挨个?讲他们名字的意思,不管人老还是小,对于叫了半辈子的名字总有些特殊感?情?。 周先生?并不是只会照本宣科,他要是脱离了那些经本,他其实很能说?。 「这?名字里带春,春是何意,一年争先到的立春,俺们等冬天走了叫开?春是吧,像湾里好些人把邪气叫春气,那也是这?个?春,」周先生?用棍子点了点木板上的春。 「说?到春气,那肯定?少不了啥,那句春气把冷带犯了,」他边说?边用炭笔把这?句话在纸上写下?,「搁这?句里头你?们还能晓得到哪个?是春不?头一个?是吧,对喽,这?不就是一年为首的春嘛。」 他除了会引用湾里大家常说?的俗语外,还会从信天游和花儿唱词里来教,比如那句唱词直白的,「牙儿白生?生?两眼花蓬蓬,谁不说?你?是个?好后生?。」 或者是从谚语入手,像是「羊盼清明驴巴夏,老牛巴的四月八」,又或者是「看庄稼别人的好,看娃娃各人的好」。 他也会教点骂人话中的几个?词是怎么?写的,比如二槓子(缺心眼)、使黑心这?种。 由于说?的都是湾里平常在说?的话,不是那种啥诗词歌赋半点叫人听不懂的,一说?到这?些,大伙都会,到了骂人话时就更?起劲了。 本来说?牴触来学啥字的,几天下?来都不用人喊,自己巴望着到了点,赶紧停了手里的活过去,生?怕比别人少听一点。 十来天后对着那些字一瞅,发现竟有些能识得,哪怕还不会写,那种莫大的成就感?没人能懂。 有的爹娘还对着自个?儿才刚会爬的娃说?:「快些长?吧,等你?长?大了,俺们说?不定?都能教你?认字了。」 这?学了认字之后,大伙对周先生?不再是避讳,而是敬重,怪不得人家能当先生?嘞。 当然在湾里如火如荼学着认字的间隙里,有一批人还在把式学堂那,认着工具和木头髮愁。 湾里三位木匠,两位坐旁边说?说?笑笑抽旱菸,留下?个?徐祯面对一群汉子从认工具开?始教。 虽然他们也许并不能成为百样通的木匠,但是该知道该明了的东西得懂。 比如木匠要用的东西,除了最基本的锯子、刨子、斧头以外,还有凿子,徐祯有很多的凿子,他各拿出来说?:「做解匠不仅仅是锯木板的事情?,还要会些榫卯,能够看的懂图上画的啥,是咋样的。」 「这?就少不得用到凿子,这?么?多凿子全是不同的,大凿子凿大洞,小凿子凿小洞,方头的这?个?能凿出方的来,圆头是凿圆的。」 「还有锯木板噼木头,这?斧头也是得有讲究的,不是你?们自家里的那噼柴的,」徐祯放下?凿子又拿起斧头,「你?们瞅,这?斧头这?样看是平的,等转到里头,看这?的刃口,是不是弯了,这?种我们叫偏刃斧头,磨它的时候只磨一面就成,砍木头斧头不会夹在木头里。」 徐祯是真的不藏私,啥本事行话都给?他们说?,听的旁边三德叔这?个?粗木匠和石木匠这?个?专做棺材的直犯嘀咕,要他们来教,谁会教外人这?东西咋样,咋好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7页 可他还会教大家这?刨子咋用顺手,锯木板时要一只眼瞄着,看看高矮,用墨斗咋能拉出直线,手不要抖。 等大伙闲下?来吃烟的时候,他会隔开?一段路接着说?:「要做案板你?得用梨木来做,它不像其他毛糙的,这?种你?越磨它越亮,…」 其实做木匠真不是人人能做的,性子毛糙点是压根做不了的,所以这?群人也只能砍砍木头,噼成木板。 像是本来就有点手艺在的,他们啥工具都会使,压根用不着咋教的,这?种徐祯说?起来就不用那么?费心。 但是做糕模这?件事上,因为是给?喜铺用的,徐祯很上心,他除了画出不少糕模的纸样外,还得跟他们说?好,「南边那糕模用的是白桃木,那木头刚锯下?来好做,做出来的糕模经久耐用。」 「我们这?没有,但是可以用油杂木来做,最好的是用沙梨木做。」 「做这?种要费心费神,光是挖眼得挖上一两个?时辰,更?别提刻印了,所以只能慢着点来,这?种糕模做好后,钱不会少于二十一个?。」 因为别看糕模不大一个?,有的还只有单眼,就是一个?孔位可以印糕,但是工序实在复杂,从木头上挖眼开?始。用凿子不停地凿出适当的孔位,再要按图纸打轮廓线,分很多块细凿细雕,巴掌大或者不足巴掌大的估摸着没日没夜也得要做三五天。 但是这?个?的市场是广阔的,因为没有多少人做,太麻烦太精细了。 徐祯除了忙活这?,还得教别人刨穰穰子,就是用特质的刨子在杨木上刨出一张薄薄的木片来,可以用来记帐和书写,也可以拿来上茅厕时点一张照明。 而这?些被刨出来的穰穰子则到了另一边办事房子里,送到了那些十五六岁的娃手上,苦哈哈地一人一个?算盘,对着上头胡乱地打。 他们头疼,噼里啪啦一阵乱打,打的姜青禾也头疼,本来她算帐也没多好,半吊子水平,最后把这?个?活转手让给?了湾里一位老爷子,他年轻时在镇上铺子待过会算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是很对的,但是教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姜青禾跟徐祯一回家,两人碰头就觉得脑子疼。 「你?教的咋样」 「你?那的呢?」 两个?人齐齐摇头,然后默契地规避了这?个?问题,回家来就不要讨论这?种事了。 在整一个?漫长?的冬季,湾里人忙碌的更?像过年前?期,到处打转脚不沾地,忙着学这?学那,回家后还得念叨几遍今天学了点啥。 而姜青禾跟徐祯也忙,忙了小半个?月闲下?来后,两人终于能够有空商讨另一件大事了。 「是什么?大事?」蔓蔓正在握着笔写字,墨汁沾在了手上,她一边搓一边挪动屁股转过头好奇地问。 介于蔓蔓已经能认得大多的字了,姜青禾把这?件大事写在了纸上,用红信封包住,然后递给?蔓蔓让她自己拆的。 这?样一来蔓蔓更?加好奇了,眼睛扑闪扑闪的,双手接过信封,挪动屁股回到位置,小脸郑重地拆起了这?个?信封。 抖出里头一张红纸,她两手捏着两边,凑到有光的地方,前?面有几个?字她不认输,只能后面认识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蔓、蔓、的、房、间。」 她啊了声,甩着纸条面向徐祯跟姜青禾,她有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恭喜蔓蔓要有自己的房间了!」 徐祯抱起她说?。 因为当时蔓蔓年纪也小,自己不能独立睡觉,两人都没有想?过要让她一个?人睡。 而现在蔓蔓又大了一岁,上了童学后已经懂了很多事,个?头也蹿高了很多,再跟爹娘睡就不再合适。 所以两人想?让蔓蔓拥有自己的房间,当然要不要自己睡,哪天愿意,都得孩子自己决定?。 这?次没有跟蔓蔓商量,是想?给?她个?惊喜。 「我的房间?」蔓蔓歪着脑袋问。 她好小的时候就是跟爹娘一起睡的,只有一段时间跟小草她们一起睡。但她知道,二妞子姐姐和虎子哥哥都已经不跟爹娘睡,有自己的屋子了。 姜青禾正打算跟她解释的时候,蔓蔓伸出两只胳膊,夸张地说?:「那些空着的屋子都是我的房间吗?」 徐祯捏捏她的小脸,夸她,「你?想?得可真好。」 「可是有自己的房间了,我只能一个?人睡觉,夜里要是有老猫獾来找我,你?们不知道怎么?办?」蔓蔓很担忧。 「那肯定?要等你?大一点啊,」姜青禾告诉她,「你?有自己的房间以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朋友,小芽、小草她们一起来玩,一起睡觉。」 「你?还可以布置你?自己的房间嘛。」 蔓蔓眼睛一亮,「怎么?布置都可以吗?」 「那我要花花的地毯,」蔓蔓对于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都很高兴,「要有个?大柜子…」 在这?个?屋子里,不管蔓蔓选择如何布置,姜青禾跟徐祯都同意,毕竟两人也没有办法忘记,在房子建造的时候,蔓蔓说?都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这?让两个?初次当父母的很挫败,虽然之后不管是生?日还是其他的时候,都寻求孩子的意见,但这?件事总一直记在心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8页 所以这?个?冬末春初时,除了为别的事情?忙碌以外,徐祯还给?蔓蔓打了个?大衣柜,在炕边做了个?小巧的床头柜,还有靠着窗边有全套的座椅和鞋柜。 等雪快化了,路好走的时候,姜青禾跟徐祯还带着蔓蔓去镇上,逛了庙会,买了好些蔓蔓自己喜欢的东西。 比如姜青禾觉得非常之丑的布料,那种像是各种颜色印串了的,花花绿绿到极致,蔓蔓就很喜欢,要做窗帘。 还有镜子,她放在桌子上,这?样她可以一坐下?就看见自己的脸。姜青禾笑她这?么?小就晓得美丑,但还是给?她买了面最大最清楚的。 以及蔓蔓非要在屋里挂两个?大红灯笼,她理直气壮地说?:「红的好看,我总不能挂白的呀。」 最后零零散散买了一大堆回家,还得大半夜点灯熬油陪她装扮屋子,看她把布老虎一个?个?掏出来摆在炕头,分别取名。 丑兮兮的布也挂在了窗户边,大镜子要摆好,抽屉里有了头花和梳子,还有各种发绳。 大衣柜里挂上了她的衣服,花花地毯铺在窗边,墙上也挂了,那两个?小灯笼挂在了门边,进屋的木门还悬了个?牌,蔓蔓的小屋。 当屋子从空着到逐渐塞满,甚至能看见架子上有很多零散的玩具,捲起来的纸和毛笔、墨水、挂了一排的零食,一个?放在桌子上很大的存钱罐。 以及炕上铺了毛绒绒的毯子,厚重的棉被,在冬天的雪即将全部化完的时候,蔓蔓搬进了她的新房间,学着自己睡。 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屋子逐渐变成了她喜欢的样子,每一天起床都要跑去看看她的新房间,到后面自己学着铺了床,她看着这?屋子才说?要自己睡。 那天姜青禾还烧了一桌菜,来庆祝她的勇敢。 当然第一夜,徐祯跟姜青禾陪她一起睡的,还给?她讲了故事,哼了歌。 第二夜,姜青禾陪她睡。 第三夜,黑达的窝从外面搬到蔓蔓的屋子里,蔓蔓一动,黑达就汪呜汪呜叫唤。 搞得蔓蔓原本觉得心里害怕,要抱着被子去找爹娘,结果被它一叫忘记了害怕,在那里嘀咕,「小黑达你?叫啥?不要叫了,你?一叫我也想?喊几声了。」 她渐渐的忘记了害怕,轻轻拍拍背,自己给?自己哄睡,还要嘀咕她很勇敢的,最后真的睡着了。 而当她睡着后,她的爹娘还贴在门边上,姜青禾问,「你?听到里头有啥响声没?哭了?」 「没有啊,啥也没听见,」徐祯纳闷。 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两人决定?做贼,偷偷摸摸开?了门,在黑达叫唤前?先按住它,看到蔓蔓抱着布老虎,贴着被子睡着后,站了很久才走。 这?一夜换成夫妻俩没睡好,心里有无限的感?慨。 第二日,蔓蔓从自己的屋子里醒来,顶着头乱蓬蓬的头髮,穿着睡衣出来。 姜青禾抱了她,问她,「你?昨天一个?人睡怕不怕?」 「我才不怕,」蔓蔓踮着小脚,脸上表情?很神气,她强调,「我一点都不憷熘熘的,我厉害极了。」 徐祯从灶房里出来,他说?:「那厉害极了的小孩来吃饭。」 等蔓蔓扎完小辫去吃饭,她哇了一声,「今天好多好吃的呀。」 桌子上有一笼灌汤包,蔓蔓提起来抖了抖,里面有汤在晃,还有基本不太常吃但是蔓蔓很喜欢的糖油糕,油汪汪酥脆脆的。和烫面小饼,薄薄的面皮里是晶亮亮流出来的糖心,还有一大碗浇了红糖汁的豆花。 完全满足了蔓蔓喜欢吃甜的心愿,平常被管着不能吃太多的糖,今天可以敞开?肚皮吃,蔓蔓觉得好幸福。 「庆祝你?长?大了呀,」姜青禾给?她擦了擦沾了糖的小嘴巴。 长?大这?个?词,对于蔓蔓来说?并不排斥,她已经幻想?过很多次她长?大之后。 她啃着糖油糕说?:「我长?大肯定?很高,很漂亮,比花要漂亮。」 「等我长?大了,我要骑高高的马,我也要赶牛赶马骡子,那个?时候我就能帮娘放羊了。」 在姜青禾还有点温情?时,蔓蔓很务实地问,「明天我也长?大了,能再吃一盘糖油糕吗?」 「等糖油糕自己变成糕,油炸出来后跳进盘子里的时候,」姜青禾说?。 蔓蔓哼了声,「那长?大一点都不好。」 在蔓蔓已经能渐渐独自入睡后,持续了很久的冬天悄悄退去,积雪在日头的照耀下?,隐没进泥土里,冬风转为春风,草木开?始蓬髮。 生?生?不息的春天来了。 第140章 不要辜负土地 立春早早过去, 初春却刚来临,经过雪水的浇灌,万物迎来新生。 去年地里那不过小半茬的麦苗齐齐蹿高返青,田间地头?满是?野草, 春山上的草木从枯黄到新绿。 平西草原的牧草蓬蓬勃勃钻了出来, 厚实的草层绵延不?绝地遮盖住黄土地, 原先种过草籽的地方,今年又冒出了新芽。去年冬飞转南的禽鸟落在木架子上,在原先的水泡子里下蛋产卵孵化。 最大的湖泊迎来了绿翅鸭和天鹅在水里刨游,棕头?鸥飞来啄水,鼠兔出没, 一派生机勃勃。 虽然初春还带着些许冷意,姜青禾脱去了厚重的棉袄, 换上了轻薄的对衫。她带上锄头?, 跟土长一起走到了去年她们种下灌木的戈壁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9页 那时抢着雨后土地墒情好时种下的, 后来轮流灌水, 那时树苗也没见长, 本来戈壁的土质并?不?好,苗种能成活都该千恩万谢了。 但?是?积雪从底部融化, 一点点滋养着灌木的根系, 让它扎进更深的土层里。所以姜青禾过了一冬再来看这?些苗种, 柠条已经从单株变成七股八丫杈, 还有向外分?叉的意思?, 上头?布满星星点点的嫩芽。 花棒在戈壁与黄沙边扎根,渐渐长高, 枝芽在微风中摇摆,沙打旺的草叶覆盖了一大片, 遮住底下的麦草方格。 看见这?样?的生机盎然后,土长反反覆覆盘看过每一株苗,脸上浮现了笑意,却又那样?复杂。 「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旱天,」土长看着此时茂盛的苗种,想到盛夏一连几个月不?落雨,在暴晒下又得?损一批苗种。 「先种下呗,没了再补,」姜青禾绕过柠条走来,她抬头?看看天色,问?土长,「金凤姐,先量地吧。」 她俩今天除了看树苗长得?好不?好,还是?过来丈量土地的,得?按一亩地来购买苗种,不?再像前面那些地一样?随意混种。 「俺们这?记土地数其?实乱得?很,别看俺们说是?亩,可其?实还有斗、石、段、块和垧。这?斗和石就是?看下籽多少来算,只是?这?段,俺们说三段为两亩,垧的话,俺也说不?好,计数太乱了。」 土长指着自己的脚跟姜青禾说:「就俺们贺旗镇底下那么多村落来看,一垧有五百方步的,有四百五方步的,还有四百方步的,简直是?胡闹。」 「按亩就合算点,俺们把?五方尺作为一弓,」土长走过去拿起放在地上的步弓,一个跟开合到极致的圆规一样?的器具,她握着上端的把?手说:「二百十?四弓为一亩。」 「这?片地是?平的,没有弯弯绕绕,测个亩数容易,你今天也能上手,但?是?到了那些边角荒田合算的话,它又不?是?方的,就得?吃些苦头?去一点点划线,把?它一块块划成方的再算。」 所以要?是?得?在衙门徵收前,合算完要?开荒地的亩数,那真的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姜青禾接过步弓,她当然知道测量土地没有那么简单,尤其?那些极其?不?规则的地,要?是?想精准算出亩数,得?花个小半天的时间。 但?是?在戈壁滩这?种起伏几近于无,相?当于平地的,用步弓翻转测量是?容易的,一边走满六十?弓,在边角插上树枝,四个角插好就为一亩。 在量地时土长不?会说话,这?种事要?很专注,计数不?能错误,边缘线也不?可以偏移太多,要?合乎正确的亩数。 测完五亩地后,最前面竖着的木头?旁边影子渐渐短了截,姜青禾已经走不?动了,她累得?一屁股坐在荒滩上。 「干不?动了?」土长从另一头?拎着步弓走过来,坐下拧开羊皮水囊问?她。 姜青禾指指自己的脚,她今天穿的还是?厚底布鞋,但?是?那些戈壁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很多尤为尖锐的,硌得?脚底生疼。 她自嘲,「我应该跟马一样?在蹄子上钉个脚掌,这?石头?忒硌脚。」 怪不?得?那些骆驼客带着骆驼走戈壁滩,都得?在蹄子上缠上牛皮底,或者钉蹄掌。 土长笑她,「那你这?人?脚估摸着没法?要?了,走吧,都晌午了,先量这?些地,等叫大傢伙捡了石头?再量。」 「石头?捡了铺砂地?」姜青禾撑着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土粒子,好奇地问?土长。 「是?啊,俺想想还是?得?铺砂才能在旱天保住根苗,」土长弯腰捡起块小石头?,在手掌心掂了掂,她看着满地深嵌在土地的石头?,摇了摇头?,「都得?先挖出石头?,把?地翻一翻,下种漾肥后才能铺砂。」 「这?砂也讲究得?很,不?是?俺们说的这?里的石头?,这?种能用是?能用,总不?如砂好。砂有三种,一是?去山里挖土,筛了土后留下来的山砂,二则是?不?常见的井砂,三就是?那清水河里底下捞出来的河砂了。」 土长跟姜青禾边走边说:「这?土的砂也不?是?不?能用,得?筛。要?是?树苗能活得?好,俺是?不?想铺砂的,实在是?磨人?得?很啊,这?一亩地得?三五个人?来铺一天,所需的砂实在多,除了自己下河捞以外,镇上买卖更贵。」 「但?铺了砂后,来一次雨就能保墒,地里的水不?被日头?晒没,那旱天也不?用怕树苗枯死,而且这?铺了砂的地能管二十?年,不?能用了再换一批砂就成,麻烦就麻烦些吧。」 「到时候请虎妮她三叔,在砂田里种瓜的,他是?挖沙的老把?式了,看河道和山沟流向就知道哪块地方的砂最多。」 姜青禾感慨真是?术业有专攻啊,她问?了嘴,「在清水河挖?」 土长摇头?否认,「你回家收拾一下,俺们下午去黄水江那里,让瓜把?式瞧瞧哪里砂多,俺和你瞅瞅江,想想咋挖,等想好了俺们去趟镇上,把?挖渠和理书这?件事都办下来。」 时间紧得?很,春耕在即大伙要?开始准备新一年的耕种,拖拉的话还要?误了开荒地。 所以下午姜青禾揣上徐祯做的枣窝窝当干粮,坐在牛车上分?给土长和瓜把?式时,土长笑她,「这?是?哪门子的干粮,吃的这?么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0页 枣窝窝还不?是?那种揉了面把?红枣塞进去的,而是?得?先煮红枣再晾干,用黄米面和苞谷面调拌在一起,切好的红枣塞进去,捏成窝窝型上锅蒸。 徐祯用的是?软黄米,不?是?那种硌牙的硬黄米,蒸起来颜色好看,吃起来口感糯,而且煮过又晒干復蒸的红枣很面,加了糖刚刚好的甜。 瓜把?式吃了一口就笑说:「难得?吃到这?么精细的吃食了,这?面筛的细,放的糖也好,俺吃到这?口算是?得?你的济了。」 姜青禾拿出那一兜的枣窝窝来,半敞开给两人?,「你们吃嘛,多吃点,叫你们今天享享我的福。」 这?话叫土长和瓜把?式都笑了一通,吃完一个枣窝窝后便没人?再吃。因为走过戈壁滩后是?黄土地,人?都没办法?开口说话,风吹起来一阵黄风,让人?呛咳。 姜青禾只好裹紧焊在身上的头?巾,虚着眼透过缝看到哪了,她的屁股都快颠成四半了 。终于听见哗啦啦倾泻直下的水声,有湿润的水气?钻过来时,她知道到地方了。 黄水江不?同于贺旗镇内最大河域乌水的平平波动,它有个坡,让它的河水十?分?兇勐湍急。所以即使?它的河面宽阔非常,羊皮筏子也没有办法?从这?里过,而且它冬日不?上冻,只是?水流速渐缓。 瓜把?式自己拴好了牛,下去找水流浅能有砂石堆积的地方了,留下姜青禾跟土长面对着这?浑浊的黄水。 「我还以为这?是?条小河,小河水浅,旱天一蒸就没了,可这?河就算挖个五六条水渠,它也少不?了太多的水,」姜青禾一路往上,看着越发宽阔的河面,只觉得?用来挖渠引水灌溉实在很合适。 尤其?这?片水域的前半截是?黄土地,而不?是?戈壁滩,开荒地种草和挖渠能互相?兼顾。 「衙门不?给你挖能有啥法?子,只能再去磨磨了,」土长揉了揉眉头?,她手指着黄水江那坡的下游地段,「你看从那往后移一点,先立水闸再挖渠,绕过那些石块,难是?难了些,但?两三年内能挖通,这?水渠就能养活一片的林地。」 姜青禾听着土长的话,眺望远处的一片的黄,这?里连棵高出地面一米的植被都没有。 正是?因为草木不?丰,所以狂风能席捲着沙漠里的沙子毫无阻挡地漫过春山湾。 但?是?如果水渠挖成,水流浇灌着树木让它成活,长成一片防风林,那么黄毛风的威力能逐渐削弱。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谈不?上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绝对有利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可明明是?对于土地极其?有力的事情,却要?花大钱去办下来,姜青禾扔了块石头?打水花,看着石头?跃过河面然后消失。 她说:「谁管渠道?」 土长指指天,「最大的那个官管水利,俺们是?见不?到的,俺们只能见到渠正。」 姜青禾从南边雨水丰茂的地方来,哪怕待了两年也难以摸清这?里水渠的重要?性,重要?到有朝廷委派的水利官员,以及渠正,还有各渠会有渠长分?管,也会有的地方派威望重的老人?为水利老人?管水渠。 「你晓得?为啥不?,俺们这?里地段好,左边的庄子离得?远,右边的又隔着一道黄水江,前后都是?山,哪来的村子,所以俺们这?水渠只供俺们自己用就成。」 土长敲了敲自己的腿,指着远处那些不?靠山前后相?连的村子说:「可是?你瞅他们那地段,一村挨着一村,那渠是?得?从两村或三、四村田道里头?过的,这?天旱不?雨地又缺水,为着点粮食不?都争水保田地。」 「为着渠先给哪边的田用,几个村子间打死人?的都有,尤其?是?旱年的时候,一点水动辄打的头?破血流。所以为啥衙门要?分?派渠长管水渠,还有选水利老人?,实在抢水抢得?忒狠。」 「他们闹了人?命官司后,衙门管水渠管得?更严了,要?是?被发现挖私渠那就是?重刑,蹲四年牢还得?做苦役。不?仅如此,哪怕你上报去要?挖渠,没有渠正带着小吏来瞧过和盖红章,你都挖不?了,这?是?俺说的为啥要?花钱疏通,就是?拿钱请他们走一趟来瞧瞧。」 姜青禾听得?眉头?紧皱,却又琢磨到点名堂,她望着远处那连片的村庄,已经能想到复杂的水渠结构。 她忙问?土长,「我们湾里是?不?是?没有渠长?」 土长摇了摇头?,「俺们这?种算小打小闹的,就算从清水河挖到棉花地的一段,也到不?了要?渠长的地步。」 「是?啊,就是?我们这?没有渠长,衙门也不?知道这?里水利的地形啊,尤其?你说对岸闹的事情,我们跟他们是?相?连的,衙门还以为又是?这?片的,肯定不?敢给你开渠。」 姜青禾不?敢说摸透了衙门渠正的心思?,她觉得?大概就是?如此。因为这?里为着水渠闹事多,而春山湾就隶属于这?片黄水江的区域,地形上也被划分?到跟对岸村子一块,所以为了规避麻烦,他们干脆直接拒绝挖渠请求。 所以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怕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土长忙问?她,「那你觉得?咋样?会给俺们开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1页 姜青禾从背着的布袋里拿出一本册子和一只炭笔,她指着黄水江以及对岸村子,又对着眼前的黄土地和远处的春山湾绕了一个大圈。然后才说:「画个明确的地形图,给衙门看,让他们知道我们这?就是?个山洼子,不?管是?黄水江还是?清水河,都挂靠不?着其?他村子的,跟他们说清楚,这?水渠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土长恍然大悟,她用力拍了拍姜青禾的肩膀,「还得?是?你的脑子活啊,俺咋没想到嘞。」 「可要?是?姐你不?跟我说,我哪想得?到,」姜青禾说的是?实话。 她也不?再说啥实话客套话,专心画起了地形图,她的绘画和记忆能力还行,画出来的东西哪怕粗略,也精准地把?春山湾处的地方给画准确了。 两人?都觉得?可以,等她画完,瓜把?式从远处回来说:「一处能挖,明天叫人?来挖吧」,在夕阳西下时坐车圆满回程。 第二天姜青禾带着地形图,以及打好的腹稿和土长坐上羊皮筏子,一路顺流到了镇上,来到了位于六部之外的水利部门。 渠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记性还行,看见土长的脸就说:「你是?那个之前找了俺好几趟要?挖水渠的,你们那边挖渠不?好挖,俺们过去也是?为难。」 「不?为难,俺是?老实本分?人?,咋会想着为难渠正你呢,」土长陪笑道,她将捲起来的图纸一点点摊开在桌子上,「渠正你看,俺晓得?俺之前莽了点,让你老人?家难做,这?回俺带了地形图,你老人?家先瞅瞅,再看能不?能让俺们挖渠。」 渠正怀着好奇接过那捲边的地形图,被上面的划分?线、河流走向还有村庄分?布以及土地给惊了下。 他见多识广,更精细的水利图纸都见过,只是?小小的感嘆了一下,就看起了这?个地形图,他边看边问?,「你们是?哪个村子的?」 「诺,就在这?两山夹缝中的春山湾啊,」姜青禾适合接上,「我们这?里就是?个山洼子,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家,而且渠正你瞧,这?黄水江把?我们跟对面村子都给分?开了。」 「而我们要?挖的水渠,跟对面村子沾不?着关系,那河流湍急,你瞧上头?我画的那坡,那是?水流最急处,连羊皮筏子都难以过去的地,更别提我们这?又没有桥,等于跟对岸的村子彻底分?开了。」 姜青禾见渠正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接着往下说:「所以我们从这?头?来挖渠灌溉这?片地,就是?只给我们湾里用,而且不?分?户。」 听到这?渠正才动了动,他抬起头?问?,「不?分?户是?啥意思??」 「这?片水渠不?用来种庄稼,而是?挖了种树的,这?片树不?属于家家户户,当然也不?能说它属于湾里,种下了就是?这?片地里的,」姜青禾回道。 渠正点点头?,意思?用来种树的,这?跟灌溉各家各户的农田又要?更讲究点,因为镇上早几年对此是?有出过布告的,要?支持各村各户种树。 他又细细看了眼这?张地形图,他问?,「那你们树种下了没?」 土长告诉他,「去年种下的,抢着雨后半夜给种的,现在基本都活了,要?是?成的话,渠正你可以带着人?去瞧瞧。」 见渠正犹豫,姜青禾便说:「从镇上到春山湾坐筏子平稳得?很,顺流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不?会颠簸。」 这?会儿才是?大早上,回来还能赶上最末的晌午饭,渠正瞅了姜青禾一眼,咋就跟个人?精似的,毕竟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车马的折腾,但?是?羊皮筏子还能坐一坐的。 最后他叫了两个小吏一起坐筏子到了春山湾,见这?个庄子虽然落在群山之间,可一切似模似样?,从边上走还能听见里头?有朗朗读书声。 询问?了番晓得?是?社学,他不?禁连连点头?,心下好感已经升了不?少,等见到那茫茫戈壁滩上长出来的苗种,他来回走了一遍,又蹲下来细瞧,从开枝程度就晓得?说的不?是?假话。 等他带着小吏从黄水江那里回来后,渠正最后只说了词,「中!」 「到衙门领盖章条子吧。」 姜青禾跟土长暗暗欢喜,又不?敢表露,只能一路憋到了衙门里。 在条子盖章要?写清楚引水原因,姜青禾特意强调让衙门写为了种树,还写下了一句话,风高土燥,引水灌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望树木成活,特批开渠。 渠正只说:「好好种,别辜负了这?苗种。」 而当姜青禾跟土长走出衙门时,土长还捧着条子还有点茫然,就批下来了? 而姜青禾却已经开始展望,当水渠流经每一寸干涸的土地,让草芽蓬髮,树木生长,绿色填补戈壁,黄沙渐渐退去,而那一天不?会太远。 第141章 属于草原的春天 拿到挖渠条子后, 那天姜青禾跟土长坐最后的筏子回了湾里?,告知大伙这件事?。 老一辈的感慨,「黄水江那大河比清水河可阔多了,从那挖条渠出来, 能养活几?片林子嘞。」 「树苗子吃水多, 有渠保着才能活。」 土长说:「挖渠是件大事?, 也是?苦差事?,各家出点人来,银钱按人头给,一天有?十个钱,年中和年尾各算一次, 肯定?不会叫人白做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2页 其实十个钱也属实少了,挖渠是?实打实的苦力?活, 那抡起锄头刨地, 土硬到要用?力?往下砸, 会震的整条手臂发麻。 不等大家嘀咕, 土长又说:「除了挖渠, 在黄水江那边俺们还打算立两架筒车,引水灌河边那片地。」 「那边俺记的可不是?啥疙瘩地, 是?黄土地来着?, 也种树苗不成?」胖婶手里?磕着?南瓜子, 边吐壳边问。 「这就是?为啥要找你们来, 那边翻了地晒过?后, 雇你们种草,」土长站得累了, 说完就坐下来,跟大伙面对面说话。 李叔忙问道:「啥是?雇?种个草也有?钱拿?」 土长告诉大伙, 「怎么没钱拿,只是?得你种好?到能收了,这一亩地二十个钱才能给,不只是?那边的荒地,湾里?所有?的荒田今年都种草。」 这话让底下人直犯嘀咕,要知道湾里?并不是?养牛羊的大户,他们有?的最少一两头,像是?四婆养了几?十头那还是?少的。 所以他们并没有?那么需要草,并不像牧民那样动辄养上百头羊,要很?多的草料才能上膘。 所以有?人就说:「那还用?问嘛,种草割下烧了做灰肥啊。」 当然听到土长说卖了给牛羊牲畜吃时,他们压根没话能说,种呗,种草可比种粮食要简单太多了。 开春之后,除了春耕,要忙活的事?情太多了,堆肥、捡粪、剜青、刨地等等,之前下了农田回来后还能休息,眼下却不成了。 得趁着?天光正亮着?的时候,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娃,都得背着?篓子去戈壁滩捡石子。或者用?小铁铲刨生?在里?面的尖石,一点点挖出来扔进篓子里?,再拿去倒在不远处的石堆上。 一部分人还得去黄水江那里?捞河砂,成堆成堆的砂石捞起,铺在蓆子上吸水晒干再收入仓房,等着?盛夏酷暑来临前把砂给铺上。 他们忙,姜青禾也忙,理书的事?暂时顾不上去办了,她把地里?的活让徐祯带着?一头牛干,将蔓蔓送到童学去,当然童学也还没正式开学,只是?先看顾原来的这十几?个娃。 自己跟土长拿着?步弓在湾里?的荒田里?到处走,边走边合算出亩数,而这些分出来的荒田在之后都得记在整个春山湾的名下,作为公田。 五天走坏了她两双布鞋,真的是?从天刚亮走到天擦黑,连晌午饭都是?坐在地里?解决的,最后还剩点边角地的时候,姜青禾坐在拉毡子上,她敲着?自己肿胀的腿说:「湾里?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人口也少。」 土长颇为贊同第一句,对于第二句她有?话讲:「其实人算不得太少,毕竟七十来户,加起来有?二三百人,比起其他村才百十口的总要多些。」 「再有?点钱就好?了,」姜青禾累极了,她上半身靠在草上歇会儿,看着?天上大团大团的云说:「要是?有?钱就招边上村子里?人的来挖渠啥的,总要快些。」 土长掏掏自己的兜,她嘆口气,穷的叮噹响啊,到处都需要用?钱,过?两天又要买草籽和苗种,连眼下让大家挖渠种草的都是?白?干活先。 关于缺钱的痛苦是?永恆不变的,逃也逃不开。 但是?没钱该搞的也都得搞起来,三月初三宜动土,挖渠动工开始。 土长在黄水江边进行了简单的祭土地爷仪式,杀了只公鸡,再放了几?串炮仗,几?个汉子抡起手里?的锄头,在定?好?位置各刨了几?下就算完成。 从今天这条名为兴安的水渠正式开渠。 当然一条渠要活,并不是?靠批下来的条子,除了大伙奋力?挖渠外,最要紧的是?落点和渠的走向。 取水口要找得好?,渠水进入渠道都是?从渠口开始,渠口要进水量大,而泥沙不多,避免渠道里?堆沙阻塞而水不流通。 还得反覆踩渠、测渠深,十丈为界,把住整条渠的走向。 这是?十来位湾里?的老一辈花了好?些天才定?好?的位置,所以当除了要立闸口的地方,其余的土被一锄头一锄头凿开,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极其复杂。 他们看着?将要以每天一寸寸的距离蜿蜒到春山湾旁的水渠,到通渠那时灌溉着?两旁的土地,长出草木,带来生?机。 没有?人能在此时不感慨。 姜青禾也是?如此,她更知道这是?个极其庞大的工程,毕竟兴安渠宽六米,而长度有?五里?,深则两米,还要贴石块才能保证底部水不渗出。所以这得需要几?十个人日?夜不停,年头转过?几?个,才能看到通渠的那一天。 她那天吹着?来自黄水江的滚滚风潮,转身面对着?黄土地来的阵阵黄风,看到岸边立起的两架巨大筒车,它的架子深深扎进地里?,等到硬土地翻好?能上种,它将引来黄水 江的河水,到纵横交错的沟渠里?,灌溉这两岸的草地。 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在开挖水渠的隔日?,姜青禾又跟土长跑了趟镇上衙门,这回是?去落实理书身份的。 这个很?好?办,土长自己觉得妥当,写文书的小吏也不会不答应,只是?递文书时说:「那你们可得好?好?上心了,除了之前挂在户籍上的那些地以外,所有?荒地在立夏前会有?书吏进村待几?天合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3页 「你们今年的地丁是?真的要收,推脱不得了,诺,这是?上头新的文书,你们拿去瞅瞅,不同的地征银是?不同的。」 小吏推来一张厚纸,上头大概意思是?上田(包括水田)一亩半按一亩征银十个钱,中田则为两亩折合成一亩上田,下田四亩折合成一亩征银十个钱,今年新开荒田不征田税,来年起科。 其实这个摊丁入亩征银还算合理,但是?摊到庄稼户头上都是?一笔不少于三百个钱的费用?,甚至更多,因为春山湾每户所种的田地没有?少于五十亩的,虽然并非全是?上田。 趁着?土长还在细看那个征地丁的文书时,姜青禾则问小吏,「那番粮地呢?今年新开的荒地也能免田税不?」 「番地啊,哪个部落的?」小吏翻找手里?的册子,转过?头问。 「蒙人。」 「那也不成的,番地本来赋税就轻,你看啊,」小吏拿过?书册,点点上面竖着?的一行字,「你自个儿瞅,蒙藏两族的番粮地,只纳粮不纳草,每亩地只收两斗的本粮,哪怕新开荒的也要收,收的再少一点。」 他说:「你们这种给不出来的话,再要不就是?折色。」 「折色?」姜青禾有?点不解。 小吏告诉她,「就是?拿银钱来抵要收的粮食。」 姜青禾问清楚了青稞折色后,她又问道:「那户籍落的地是?草场,还要征草束吗?」 「征,这个草束跟开荒地就不是?一回事?你懂不,你开不开荒地,只要你户籍落了草场,就得按亩来征草束。」 小吏关上书页,他看了眼姜青禾说道:「既然你问了,给你们也提个醒,前些年逃过?了就算了,现在粮草吃紧。」 「又要打了吗?」土长放下手里?的文书,赶紧问道。 「哪啊,眼下太平得很?,俺们可还指望再过?十几?二十年好?日?子嘞,这是?前头打了胜仗缴来的牛马羊,足足有?上万,可不就粮草吃紧,今年草束必征的啊,你们下头那平西草原在首征的这一批里?, 」小吏微笑。 姜青禾觉得他笑的好?让人心烦,但同时又知道,今年的草价必涨,种草这条路稳赚不赔。 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往年贴出的布告文书还能看吗?」 「俺这肯定?不成,你出门往左拐,有?间书铺,上店家那买去。」 土长出了衙门问姜青禾,「买布告做什么?」 由?于土长虽然识字,但那布告上写的全类似文言文,语意极其压缩,她看不懂都是?听布告使念的,所以她的手里?压根没有?这些年的布告内容,只有?小部分她听过?的才记在脑子里?。 「我想找找,头几?年有?没有?啥政策,比如我来的那年还说开荒地免田税一年,次年征半,第三年全纳的,」姜青禾说起这一茬来,她就是?抱着?希望看看。 最后从那个书铺店家得到了积满灰尘的布告,他还很?得意,「这些都是?俺自己去抄的,好?些年没人要过?了,可赶着?碰上你了。」 确实也就碰上她这个冤大头了,这些布告实在生?涩难懂,姜青禾看的晕晕乎乎,只能回去慢慢看。 收起布告后,她和土长没去衙门,而是?去了牲畜行找羊把式。 也算是?赶巧,羊把式没出门,正从牲畜棚出来,他看见姜青禾还愣了下,转头朝边上的屋子喊:「巴图尔,你那草场来人了。」 巴图尔在屋里?应了一声,接着?风似的跑出来,用?他浑厚的声音喊:「谁来了,谁来了?图雅!!」 他真的好?激动,那张鬍子挂满两鬓的大脸上都能看出笑意来。 见他俩有?话要聊,土长自己去找羊把式谈牧草的事?情去了。 巴图尔拉拉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围布,他昂起头指给姜青禾看,「这一个冬额会了好?多,啥羊的口炎,还是?骨头扭到了额都会,额还能给羔羊断尾,刚还在给一头母羊接羔嘞。」 「吃了不少苦头吧,」姜青禾说,她印象里?的巴图尔又高又壮,虽然鬍子拉碴的,但不管是?拉着?勒勒车,还是?骑着?马,都能让人一眼瞧到他那精气神。 可这秋冬的磨鍊让他沉稳了不少,瘦而且脸颊凹陷,眉骨更加突出。 巴图尔嘿嘿一笑,他并不想说自己学得有?多累,这学两把刷子的事?情哪有?喊累的理,哪怕是?给羊掏屎那也得做啊。 「额这还有?会子就能回去了,大伙咋样?在冬窝子那边住得好?吗?」 巴图尔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都好?啊,有?吃有?喝的,图雅还教大家说方言嘞,一个个现在都会说上几?句了,等这一批母羊下完羔后,大家就从冬窝子里?迁出来,要去开荒地了,」姜青禾如实说。 巴图尔心里?安生?多了,然后带着?姜青禾在屋子里?随意逛了逛,正碰上土长和羊把式一起走出来。 姜青禾问羊把式,「叔你知道南边那里?怎么样储藏干草,颜色还是?绿的?」 羊把式想了想,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是?怎么让羊草割下来,草还是?绿的,他没见过?,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早早让牲畜行调制干草了。 但鑑于他跟姜青禾也是?老交情了,而且她这人出手大方,对于羊把式这种眼里?只认钱的人来说,就跟这样的人合得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4页 所以他虽然不知道,但还是?给姜青禾出了个主意,「你去问问南北货行那的人,兴许有?知道的。」 姜青禾后面又跟他闲聊了几?句,巴图尔出来送她,「等再晚些日?子就回去啊,等额的这两把刷子更稳点。」 「好?,我会把你这话带到的。」 姜青禾跟他挥手告别,又和土长去买了牧草的草籽,再去南北货行时人家关门了,最后回了湾里?。 当傍晚土长叫来湾里?人,当众跟他们说明姜青禾当理书这件事?。 原本以为大伙会有?格外强烈的反应,但是?他们特别平淡,有?的人还蹲着?,手里?捧着?饭碗继续吃,嘴里?塞着?饭含煳不清地说:「早知道了啊。」 「这个理书她不当,难不成让俺来当,那真是?笑死个人哩,」剔着?牙的李伯开口,众人大笑出声。 「这事?土长你就甭说了,俺们心里?门儿清,来点别的。」 土长跟姜青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随后说起种草的事?情,这个事?情要格外看重。 说完了各个草籽要注意的,土长等人散的差不多了问姜青禾,「上次说的向牧民收粪肥这件事?办的咋样了?」 「等着?吧,」姜青禾笼统地回道。 但其实她早就把这件事?託付给了霍尔查。 所以早在几?天,草原上的禽鸟还安稳栖息在木架子上时,霍尔查带上几?个人赶着?勒勒车,沿着?他们熟知的方向,一路狂奔。 初春的原野活过?来后,冬窝子里?的藏民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霍尔查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宁布看见他,几?乎是?跳起来的,小跑迎过?来,他隔着?老远就喊:「是?歇家让你们来的吗?」 霍尔查跳下勒勒车小跑了几?步,他纳闷地说:「你怎么知道?」 「额当然知道了,额们冬天织氆氇的机子要冒烟了,把她带来的羊毛都织成氆氇了,她说过?会找人来拿的,」宁布满脸的坚定?,「歇家是?不会骗人的。」 毕竟他们没有?勒勒车,连像样的马都很?孱弱,根本无法?送到春山湾。 在他们想要去往春牧场的时候,坚守着?这件事?,等了又等后终于盼来了。 宁布压根不等霍尔查开口,自顾自地说着?,他应当是?这个冬天吃的不错,脸也圆了些,说话声也大,脚步轻快。 人一旦没有?飢饿感,做什么都很?有?精气神,包括说话,宁布说话是?一茬接一茬,像草原上细密缠绕的草层。 「额们这个冬天一点没歇过?,你看这是?歇家要的氆氇,阿拉玛织的,多漂亮的颜色啊,还有?这些嘎乌和木碗都是?俺们一点点雕出来的,…」 霍尔查掏了掏耳朵,这么密的藏语让他听的头昏脑胀,眼睛瞥向那一堆的木碗,又从一叠叠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氆氇上略过?。 最后他在宁布说的最起劲的时候打断道:「歇家还要跟你谈点你有?的东西。」 宁布茫然,「什么?牛羊粪?」 「昂,这你们没有?吗?」霍尔查震惊。 宁布挠了挠脸,「有?啊,还挺多的,这几?天草活了起来,带着?羊出去吃鲜草,捡了很?多。」 但是?他真的发自内心的疑惑,悄悄贴近霍尔查,他压低声音问道:「歇家为啥收这个?她们那缺火用?了?」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压根没有?粪肥田的说法?,只有?羊吃草,羊落的粪便让草原上的草长得更好?。 「她不缺,你们缺啊,」霍尔查极力?美化姜青禾,「你们缺粮食啊,她就想跟你们用?你们有?而且很?多的东西换啊。」 宁布愣了会儿,他看向草原,感慨了句,「歇家真的像草原应灵神啊。」 因为他们的粮食真的快要吃完了,在转场前快要靠羊奶过?活时,歇家来了。 当霍尔查说不止是?换他手里?的,还要换其他部落的时候,宁布的心里?像草原掀起了草浪一样不能平息。 他带着?霍尔茶找到了其他几?家小部落,他们都以放牧为生?,由?于不种地,只能靠着?奶制品果腹为生?。 当听见上一年秋听过?的歇家,眼下要收他们手里?积攒的牛羊粪,还用?粮食来换时。 大家内心的震惊并不讶于草原一夜之间草长得比人还高,他们不敢相信在于,真的有?人会拿粮食过?来换。 当他们第二十次质疑时,宁布这时要说:「额就说歇家是?个好?人啊。」 但是?对于这群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牧民来说,歇家这个词在他们心里?不再是?一团模煳。 他们有?的把歇家当做宝贵的东西,比如羊吃了会有?很?多酥油的羊茅草,以及不能缺少的羊奶。 或者说是?带给他们生?命的草原,宽广而伟大。 此时属于草原的春天才真正来临。 第142章 让长生天审视 对于小部落的牧民来说, 每年最难熬的是冬春两季,冬天太?冷,羊不产奶,粮食少得可?怜, 干草备得不足, 羊饿得要去舔土饱胀而死。 而春季牧草长得慢, 熬过了一冬后羊的膘情很差,又正值下羔剪毛期,随时都要损失一批羊,只有熬到春末才有奶和肉吃。 所以要是能用?牛羊粪换到粮食,这对于他?们来说, 更有希望在长途跋涉中转到夏牧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5页 几个小部落的人开始把东西收拾好,迁到藏族那冬窝子旁边搭起帐篷, 然后边赶牛羊吃草, 边捡拾牛羊粪, 将它们晒干后码成墙子, 等着?霍尔查来收。 他?们有的部落只有一匹好马, 不捨得折腾它。 霍尔查他?们是六天后来的,在草原上放牧的牧民听见牛的哞哞声, 直起身子眺望远方。 他?们看见勒勒车上载着?一袋袋的东西过来, 相互间?议论纷纷。 有人指着?那几辆勒勒车上的东西, 好奇又有点兴奋地问, 「那是什么?」 宁布手里拿着?捡牛羊粪的棍子, 他?眼睛睁的很大,喃喃地说:「那袋子额见过, 是装粮食的。」 「有个不一样的人,」部落小孩指着?最后那辆过来的勒勒车说。 大家的视线又从布袋上移到后面, 看见了坐在最前面的那张面孔,是个长相秀气的女人。 「那是谁?是霍尔查带来的帮手?」有人发问。 宁布赶紧扔掉棍子,他?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往前大跑了几步,又转回来说:「什么帮手,那就是歇家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挠挠后脑勺,有点茫然,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个未曾谋面的歇家应该有着?黝黑的脸庞,脸颊两团红,带着?头巾,身材宽阔能轻松骑大马驰骋草原,一拳能抡飞好几个人的那种。 但是他?们也很容易就接受了眼前这个歇家,虽然她瘦弱,面庞没有那么黑,长相也很清秀,可?一说话就让人觉得她很温和,很容易亲近。 「那是你们捡的牛羊粪?」姜青禾下了马车走过来,她现在藏语已经说的挺流利了,「我知道,你们喜欢把它码成墙子再来烧对吧?」 宁布在远处帮忙卸粮食,扭过头大声说:「对!」 本来还?站在帐篷边不敢过来的牧民,见她说话时像草原上的毛毛风,也有人大着?胆子问,「额们拿来烧的,你呢?」 姜青禾琢磨了下他?那句话的意思,笑了笑,「我们不拿来烧,拿来撒田里,让地里长出跟草原一样多的草啊。」 她已经习惯了跟牧民讲话用?更直白的话语,而不是肥田两个字,因为他?们听不懂。 在来之前她已经知道了,除了藏族以外,这里还?有几个小聚居的部落,是哈萨克族以及土族,只是他?们更喜欢称自己为土民或土家户。 她提前学了几句这两个部落的话,力求拉进关系,「听说除了藏族以外,还?有几个群落,谁是瓦克部落的?」 姜青禾实在有点分不清,因为选择游牧的牧民穿着?很简单,灰扑扑看不出颜色来。没有华丽的服饰,最多是女人会戴上一条头巾,而且脸庞并没有那么容易区分。 来自瓦克部落这一群哈萨克族人悄悄站在一起,他?们面对外来做买卖的人都有种天然的畏惧心理?。 「听霍尔查说,你们并不那么爱吃青稞,喜欢塔尔米是吗?」姜青禾迈过几株牧草,表情?和煦走过来站在他?们中间?闲聊。 哈萨克族人一听这句藏语中间?夹杂他?们的语言,神情?缓和了很多,尤其听到塔尔米,有人咽了咽口水。 他?们并不像藏族和蒙族那样爱吃青稞,他?们部落的人更喜欢塔尔米,有时候背了羊毛和皮子去蒙藏边集换,只换这种米。 而塔尔米其实就是糜子,也是黄米,最不挑地,漫山遍野能长的作物?之一。 所以在姜青禾知道后,她包圆了湾里大部分人家还?没吃完的黄米,去年粮食丰收,有些?人家甚至吃上了白米。这种适口性不算好的糜子和青稞都被剩了下来,装进麻袋里刚好能运给喜欢吃的人。 「你们给我牛羊粪,那我肯定?要给你们需要的东西嘛,」姜青禾说话时,很自然地伸手将旁边小孩头上的羊毛摘下来。 然后转过头问另一边的牧民:「你们是土昆(土人)吧,刚好你们也吃固日勒伊德希(面食),我带了点,还?有希格(蒸熟的青稞穗),大家一起尝尝吧。」 至于藏族她不用?了,糌粑她压根不会做。 土族的牧民被她这一整句很流畅的土语给惊住了,他?们以为这个歇家不会说土语的。但对于姜青禾而言,土语真的很容易上口,毕竟就是在蒙语上变下发音,有些?几乎是同音。 姜青禾朝后头喊:「徐祯,你把那几个蒸笼拿过来。」 她不知道第一次见面要带给大家带点什么,干脆请虎妮也来帮忙,昨天晚上做了百来个馒头,半夜鸡鸣第一声起来蒸好。 赶到这花了三四个时辰,自然冷了,但是这种馒头做的软乎,冷掉后除了口感差一些?外,其他?没有影响。 在场的牧民头一次见到比拳头还?大,又白生生的馒头,他?们忙跑去不远处的沟渠里洗了手,才回来接过,没有人会拒绝粮食,尤其在肚子里还?咕咕直叫的情?况下。 也有不好意思的,因为好客的牧民应该煮他?们本部落的食物?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姜青禾却说:「我也在招待你们啊,等你们有了粮食后再请我们吃一顿吧。」 他?们这才红着?脸接过馒头,用?自己的语言道谢,那些?娃啃着?快比自己脸大的馒头,咬下一口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满足声,很像小兽。 这些?游牧民族虽然禁忌很多,除了肉以外,很多面食他?们都能接受,尤其在饿肚子的情?况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6页 本来他?们对歇家的距离感,在这一口一口咽下肚的白馒头里消失了,他?们也像宁布那样发自内心地觉得,歇家真的是个好人吶。 在大伙吃着?馒头,还?有蒸熟的青稞时,海桑从地窝子里走出来,她略带羞涩过来喊姜青禾,「图雅啦,阿拉玛做了酥油茶,请你们去喝。」 要知道这一碗没在上个冬天让姜青禾喝上的酥油茶,被朵甘思部落里的人念叨了好久,他?们如此感谢带来粮食的歇家,却贫穷的压根没有办法?献上一碗酥油茶。 不过姜青禾来的时候刚好,她们昨天刚挤了羊奶,在藏族特有的木质酥油桶里经过几百上千次后,才打出了酥油。 本来想?着?做点糌粑吃的,刚好赶上姜青禾来,她们忙进了地窝子,把包在羊肚里的那一小块酥油全都倒出来。 倒进酥油桶里,加上熬好的茶水和一小撮盐,用?带底托的木棍上下沖打,打出细密的泡沫,最后倒进壶里让它沸腾。 海桑拉着?姜青禾进地窝子说:「这碗茶等你等了一冬啦。」 「那我要好好尝尝,」姜青禾进了屋子,面对一众的扎西德勒声,她回大家,「扎西德勒,su。」 她接过端来的酥油茶,颜色类似于奶茶棕,闻着?有股很浓的奶味,上面漂浮着?些?许油花,有些?微膻气。 姜青禾看着?海桑示范,她也学着?轻轻吹开边上的油花,喝了一口,她连咸奶茶都接受良好,酥油茶自然也不例外,这点油花并不让人会觉得腻,淡淡的苦咸味,打过的羊奶很丝滑。 不过她几乎喝上一口,旁边拎着?茶桶的藏族阿妈就要来给她倒茶,吓得姜青禾连忙一饮而尽,将碗放回到桌子上。 可?藏族阿妈还?是往里头倒茶,海桑笑着?说:「你是贵客,额们不会让茶碗空着?的,你不喝就不要端了,等要走时再喝点。」 姜青禾恍然,她笑着?不再管那杯酥油茶,在屋里闲聊了会儿大家冬天过得怎么样,等外头粮食全部卸完,大家都进来喝过酥油茶后。 她才走出去,跟外面一众牧民说:「这次来除了见见大家以及收牛羊粪以外,还?是想?问一问,今年的春毛卖吗?」 「如果要卖的话,可?以用?粮食换,」她拍了拍那一堆叠起的粮食。 「不只是春毛,如果有上年攒下来的皮子或者是羊毛都可?以。」 其实现在压根不是剪春毛的时候,还?太?早了些?,天气不够热,失去羊毛庇护的羊也会生病。 所以姜青禾只是想?趁着?这个难得能过来的机会,跟他?们打好交道,好换羊毛和皮子。毕竟别看这些?部落人少,但是他?们的羊并不少,一年年的配种早就壮大了羊群。 而且他?们不像蒙族土默特小部落那样,因为头人阿拉格巴日长老有平西草原的地契,而要被迫交牛羊毛的税。 这群部落的人居无?定?所,他?们很少出现在市集和大众的眼里,衙门管不着?他?们,所以他?们部落的羊毛从羊身上剪下来后就全归自己。 「去年的也收吗?」哈萨克族人期期艾艾地问,上年碰上了黄毛风,蒙藏边集都没来得去。 「换啊,要青稞、塔尔米还?是麦面都可?以,」姜青禾的粮食储备量很足,甚至她还?早早承包了今年春山湾所有的青稞和一半以上的黄米,甚至请了二?牛早早帮她去收粮,在五月青稞收穫期买下,为换秋毛和皮子做准备。 牧民们欢天喜地地去拿自己剩下的羊毛和些?许皮子,宁布在一旁面向姜青禾说:「琶杰。」 姜青禾接受了他?这句福寿增生的祝福,然后拉过徐祯,她说:「你能把这句话跟他?也说一遍吗?」 宁布愣了会儿照做,姜青禾说:「我还?有个孩子,希望下次你见到她也说一句。」 这下宁布真的笑了,他?吐出舌头,然后表示,「下次我会祝她扎西德勒,再祝她齐木德(永生)。」 姜青禾摇头,她面向这茫茫的草原,她迎着?风说:「把齐木德献给草原,和草原上的草吧。」 这样在草原上到处游走的人们,才能赖以生存。 换了粮食的这天晚上,姜青禾留在了冬窝子里,路途遥远,她没办法?一天内来回。 她吃到了哈萨克族的酸奶,很浓郁的奶香味,因为奶是哈萨克的粮食,所以她们的奶制品都有股醇厚的奶味,而且味道上,藏族、蒙族和哈萨克都有差异,各有各的好吃。 还?有土民的伊日哈,麦子做的茶,有股淡淡的麦子香。 由于姜青禾说过这是买卖,各换各需要的,压根谈不上啥感谢,大伙便不再说,而是邀请她下次再来。 等到秋季羊奶量最多的时候,请她来吃氂牛奶做的酥油茶、奶皮子和酸奶,以及土民说的热天来,请她吃萱麻口袋,她一一应下。 后面姜青禾起身跟徐祯出去,两人手牵手一起走在初春的草原上,月光朦朦胧胧,偶尔有虫鸣,更多的是清脆的鸟叫声。 这是难得惬意的时候,抛去了种种要做的事情?。 她甩着?徐祯的手,前后摇晃,望着?天上的湾月,有点后悔,「应该把蔓蔓带过来的。」 「这路走得太?累了,她现在应该很高?兴,」徐祯跟她十指相扣,走在被羊啃秃的草地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7页 姜青禾笑了声,已经能想?象到,蔓蔓邀请她的几个好朋友过来,夜里在她的房间?里睡觉,几个小丫头趴在一条被子里,头凑头想?,嘀嘀咕咕说话,然后说到兴奋的地方还?要嘻嘻哈哈大笑。 虎妮肯定?会走过来喊,「老猫獾最喜欢敲不睡觉小娃的门了。」 然后惧怕一个不存在生物?的孩子们,就会老实闭嘴,渐渐睡着?,乱七八糟地躺着?睡觉。 姜青禾这样一想?,便觉得没带上蔓蔓也挺好的啊,她和徐祯也很少有二?人独处的时间?。 这回倒是在草原上好好走了圈,最后姜青禾走累了,徐祯背着?她走,她把脑袋搁他?的肩膀上。 两人随意地聊,连能看见的小草也值得说几句,最后徐祯问她,「苗苗,做歇家开心吗?」 他?很少会问这种话,因为他?有时觉得做歇家对于苗苗来说,那很难用?简单的快乐去定?义,更是一种背负在身上的责任。 毕竟之前在祭敖包时,长老递给她的那两条哈达,被她好好挂在他?们房间?的墙上,只要窗户一亮,光打在上面,最先看见的就是蓝白两色的哈达。 他?知道,这对于苗苗而言意义重大。 可?是今天看她轻松打入其他?族群里时,当他?们得到粮食后的欢唿雀跃,他?分明看见了苗苗的脸上也有最真切的笑意。 所以他?想?,当歇家应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吧。 「最开始不觉得,」姜青禾回忆起那时,怎么描述那时的累呢,每一天就连睡着?时脑子里都在想?事情?,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驴,被绳子拴在磨上带着?前行。 那个时候的疲累,除了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累,有段时间?老是会觉得想?哭,尤其是自己能力有限时。 她慢慢将身子低伏,趴在徐祯的背上,侧目是远方无?边黑暗的草原,她的声音渐渐低了点,她尝试用?很久没说的普通话来表达,「可?现在你问我啊,我觉得很快乐。」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你懂那种曾经是为着?钱,为着?羊毛、皮子和羊去做一件事的吗?那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些?,我觉得我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歇家。」 「姚叔说没有女歇家,就是因为女人心太?软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可?在做买卖交易的时候,感情?就变成了束缚在脚上的绳索,拉着?人不能走。」 姜青禾笑了声,「可?我就是剥离不掉情?感,大家对我太?好了。 当我为着?很多身外之物?去奋斗的时候,到了一定?程度,我会再难拥有满足感。」 「但是当它转化为另一种感情?之后,就是我希望土默特部落能够欣欣向荣后,我觉得每一天看着?它变好,大家有更好的生活时,那种快乐是多少的羊毛、皮子和羊群都没有办法?换来的。」 「虽然直到今年,我依旧会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心软了。要是像其他?歇家那样,该收的收,该剋扣的剋扣,不要谈感情?。」 「这样的话我应该早就成羊大户了,坐拥上百头羊,有数不清的皮子,羊毛一堆又一堆,用?都用?不完。」 「可?是现在,」姜青禾她望着?照着?两人前行的明月,「我终于明白了,我想?做个草原歇家,做个好歇家,让来跟我交易的牧民,能得到最基本的尊重,能给他?们带去温饱。」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最好还?有一点点富足。」 「这样不管过了多少年,我能够坦荡的站在这片草原,站在曾经立过誓的长生天底下,告诉他?,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这就是姜青禾想?说的。 徐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爱她,他?把姜青禾放下来,亲吻着?她的脸颊,在月色萦绕的草原里拥吻。 他?都很难说自己人生里有问心无?愧的事情?。 姜青禾她说:「虽然现在我能力有限,中间?也有好长的路要走,幸好我有足够长的时间?。」 她知道她未来漫长的人生里,要走哪一条路。 在这个夜晚,她清晰地剖析着?自己的情?感,她知道她对于歇家这份「职业」,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么浅显。 当她的物?质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后,不管是以前想?要的彩色衣裳,还?是过冬能轮换着?穿十五天不重样的棉袄、皮袄。又或者是口腹之慾,想?要吃到更好的,用?更好的,她很容易满足,这些?都不能再吊着?她往前走了。 虽然钱还?是可?以的。 可?人的一生里只充斥着?钱的话,那多么乏味啊,她想?要让草原真的欣欣向荣,让生命得以坚固,而不因飢饿、寒冷、风雪和意外变得脆弱。 姜青禾想?,她也爱上了这片包容着?无?数生命的草原。 所以她想?要她的名?字,能够在未来与这片草原紧紧关联。 第143章 全员上学 不过路是走出来的, 不是说出来的。 在姜青禾说完她的豪言壮语后,她还得继续忙活。半夜起来,在大家还睡着的时候,牛羊无意识地哼叫中, 他们一行人载着牛羊粪以及羊毛和些许皮子, 坐在勒勒车上驶离了这片草原。没?有告别, 反正还会再见面的。 初春的草原雾气濛濛,牧草覆盖土地,车轱辘驶过,骨碌碌的声?响惊起禽鸟,姜青禾还看到了一场日出, 阳光划破云层,雾气消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8页 在一路颠簸, 抄各种近道后, 他们抵达了土默特小部落的冬窝子。 此时河滩前的溪水潺潺流动, 山谷间的鸟雀鸣叫不停, 牲畜棚里还有几只羔羊在吮吸母羊的奶, 至于其他的羊群,膘情好健硕的羊被带去了离湖泊近的草原放牧。 而留在这里不远处的, 都是已经产羔或者即将要生产的母羊, 不时有牧民的勒勒声?传来。 还在冬窝子里的牧民阿妈晒出了羊毛褥子和羊毛被, 用树枝用力拍打, 有的在溪水里洗刷碗筷。 她们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热切欢迎姜青禾了, 因为真?的家人怎么会要次次像客人那样迎接呢。 她们只是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笑着说:「图雅回来了啊。」 乌丹阿妈手里在搓小?梅朵的衣裳, 她抬起头,脸庞上满是笑, 「从草原过来,有没?有看见哈图他们进山了?」 姜青禾接过哈斯塔娜递来的酪蛋子咬了口,她摇摇头,「没?瞧见啊,他们干啥去了?放羊?」 「才不是呢,」吉雅提着一桶洗好的衣裳过来,她看了看旁边的山林,用蹩脚的方?言说:「去试你上次送来的,那个筢(pá)子」 「搂柴去了是吧,」姜青禾替吉雅补完了这句话,她还以为啥呢。 其实要让一个以牛羊粪来生火的部落,彻底放弃烧牛羊粪,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如果他们将牛羊粪燃烧殆尽,那么今年牧民开荒的田地就没?有肥料。 所以大家努力适应着去捡拾干柴和砍树。 除了这件事,这一整个冬季里,牧民们也有在学习,比如哈斯朝鲁和格日里泰跟徐祯学着最?基础的木匠活,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如今已经能做出像样的木桶来。 都兰除了教大家方?言以外,她也在穰穰子上用炭笔,跟琪琪格学蒙文?,虽然真?的很难,但她已经学会了不少词的写法?。 而琪琪格也能教其他人算帐,即使从一开始的二十个,到最?后只有高雅罕学会了点皮毛,但这也很好嘛。 不过其他牧民阿妈还是在练她们做毛毡的手艺,因为论起做毡来,她们是很擅长的,只不过她们只会做厚重的毡,那种轻薄一些能做鞋的毡面,她们要慢慢摸索。 而牧民阿叔在练削皮子的手艺,力求能够做到薄到透光但皮子仍然有韧劲,不会被戳坏。 这还是姜青禾跟毛姨商量出来的,皮子的新用途,做羊皮灯。 但这种所需的方?法?和对皮子的要求太高太精细,所以需要不停地练,就连毛姨这样的能手,在铲皮子想?要将它铲到薄如蝉翼时也做不到。 关于这个法?子,姜青禾只能暂时先想?想?。 所以在这个冬天里,牧民们都有各自忙碌的事情,哪怕开春忙碌的时候也不曾懈怠,尤其关于沤肥。 这种对于姜青禾来说是个酷刑,没?有人能受得了沤肥时的味道,牧民当然也一样,因为牛羊粪基本不算臭,除非是腐烂的。 但是沤肥咋说呢,好比现在姜青禾站在这里,隔着远远的一路,都能闻到对面在搅拌时的臭味。 「哦,怎么能这么臭!」吉雅捂着鼻子抱怨。 对岸的高奇格跳脚,他干呕了声?,「图雅,能不能不要这个东西。」 「可以啊,」姜青禾笑眯眯地说,「那今年的高粱、荞麦、黏黍子什么的,都不要了嘛。」 吉雅和高齐格闭嘴,谁会不喜欢吃荞麦和高粱呢。 姜青禾心下颇为好笑,其实她的认知?也有错误,她以前单纯地以为牧民爱吃青稞、面粉和挂面。 但并不是的,青稞是因为好种,面粉是真?的爱吃。 不过在开地之前,姜青禾带来了种类丰富的粮食,比如荞麦、高粱、软硬糜子、黍谷子、谷子、红豆、黄豆、苞谷面等等,看看大家喜欢吃什么,到时候多种些。 这为一众牧民打开了另一扇大门,他们发现自己压根没?有那么爱吃青稞。 他们最?喜欢的是高粱,不管是煮着吃,还是用高粱面做的粘糕、面条和煎饼都爱吃。 其次是软糜子磨成?的黄米和红豆,做的粘豆包大家也赞不绝口,他们还喜欢用硬糜子炒出来的炒米,比小?麦还要受欢迎。 甚至连黏谷子这种牲畜不是很爱的东西,但却被牧民所喜欢,蒸成?的白小?米能吃好多,甚至超过了青稞面做成?的糌粑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苞谷面也没?人排斥,做的馒头大家也很愿意吃,荞麦就是好吃不耐饿。 这些粮食极大的丰富了牧民只有羊肉、奶制品包括一些面粉的生活,虽然他们最?喜欢的还是肉,可这饱腹感极强的面食,让他们头一次产生了吃饱喝足的感觉。 所以姜青禾给他们定下了以高粱为主,其他各种粮食为辅的耕作结构,未来还可以再调整。 她还曾笑话大家实在太好养活,因为喜欢吃的这些粮食完全不挑剔,不用太精细也能成?活,刚好适合他们这些刚种地的新手。 但是好养活是好养活,该上的肥还是要上,这让大伙极为痛苦,姜青禾听了一耳朵的牢骚。 直到长老喊她,「图雅你来一下。」 大家才不再嘀咕,姜青禾走过去,长老指了指前面那条小?路,「走吧,去瞧瞧。」 牧民们要开的荒地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那里小?溪汇聚到了庞大的黄水江里,只要能把两岸荒地开垦出来,真?的可以实现粮食铺满田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9页 姜青禾扶着长老走过了一个缓坡,她伸手撩开一旁垂下的树枝,「这里要尽快开一条路出来,不然农具都不好运。」 这条路实在太窄,要开路就得把两旁的树给砍掉,然后再填土,才能成?为一条大道。 在这里当着长老的面,姜青禾也说起曾经跟土长说过的话,「人还是太少了。」 不同的是长老也贊同,「真?的太少了,羊都比我们人多。」 他拄着拐杖走过一个台阶,稍稍喘了口气接着说:「等走敖特儿的人一离开,能留下种地的更?少了。」 姜青禾稍微思考了下走敖特儿的意思,其实敖特儿就是帐篷的意思,走敖特儿意味着牧民带着小?帐篷和勒勒车,离开驻扎点去更?远的草原放牧。 牧民虽然选择定居,但作为游牧民族,他们依旧要保留自己的习俗,没?有办法?割捨下,所以就让一部分?人带着羊群去放牧,短暂地进行转场。 到要剪春毛时将羊群带回来,然后等剪完春毛之后,再转到贺旗山背后的高山夏牧场放牧。 这一批人走了之后,留下的照顾产羔的母羊,挤奶做奶制品,还要修路、翻地、下种等等事情。 姜青禾走过了那一条狭小?的路,她看见了两岸狭长的地貌,遍地生长着杂草,牧民在地里割草,小?娃则蹲在里面一点点拔。 她心里琢磨着,转过头问了长老一句,「引人进来怎么样?」 但这句话说出口,她又?摇了摇头,能住在一起的牧民都是知?根知?底的,贸然引人进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也很难预料,不能保证人都是好的。 不过长老和她的想?法?有些不同,他说:「其实我们部落,应该可以称作阿寅勒,但之前它是用来称牧户的,而不是牧营地。」 「是因为这些牧民在好些年里,他们的蒙古包渐渐聚在了一起,人越来越多后,就变成?了阿寅勒(村落)。」 长老回忆着以前,他想?起了很多,面对着宽阔的荒地他说:「像乌丹、萨仁,」他又?念了好几个姜青禾熟悉的人名,「这些都是半路聚在一起的啊。」 「图雅,我把这些半道来的人称作是额顿霍喜格。」 这个词一出来,让姜青禾有些微怔愣,它代表恩赐的财富。 对于她来说,只有特别有用的人才能够得上这个词。 而长老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他甚至轻轻吟唱那古老的歌,「流水潺潺,山泉淙淙美丽的草场四?季常青。 这里居住着五百万人民,人们相亲相爱,彼此不分?。 在主人的洪福照耀下,吉祥如意,欣欣向荣。」 姜青禾已然懂了,她笑着说:「等碰见合适的人吧。」 她心里想?着这件事,往杂草地里又?走了几步,看到孩子们捉虫子玩,有的在地里打滚,被他的额吉一把拉起呵斥。 之前有过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她指着春山湾的方?向跟长老说:「湾里有一个地方?,它可以让孩子学到点东西,有更?多的玩伴,眼下他们都会说些方?言,我觉得可以让小?梅朵这些孩子去那里上学。」 毕竟之后大人越来越忙,无暇管照孩子,这些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一二岁,最?小?的五岁,放养着很容易出事情。 「可以去吗?」长老问,他也想?孩子们能学点东西,哪怕出去多点玩伴也可以,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叫春山湾的地方?,里面的人愿不愿意。 姜青禾说:「可能要请都兰和吉雅去那里带他们了。」 毕竟两个民族的习惯完全不同,也很难共通,姜青禾这个办法?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她更?想?看到的是牧民有自己的蒙学。 能学点不同的,骑马、射箭、放牧、分?辨草料、弹奏冬不拉等等,只是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给办上。 这个要不要去童学的问题,在傍晚大家回来后,坐在外面的院子里进行了详谈。 乌丹阿妈说:「叫小?梅朵去吧,她天天打滚,衣裳都不够她换的。」 「让我家的也去,他啥也干不了,只会拽着我的大腿,我都要变成?那只吃了白毒草的羊了!」萨日盖几乎是拎着她家那个皮小?子,悬空提到姜青禾面前的,她做梦都想?有个人能管教一下自家的娃。 一群人讨论得唾沫横飞之际,姜青禾拍拍都兰的肩膀,她说:「要你带一带他们了。」 都兰笑着说:「挺好的,反正我家的羊少,正好分?出去给其他人放,带着他们玩也挺好的嘛。」 吉雅凑过来说:「好玩的事得让我去嘛。」 只不过这件事大人们说定了,还没?有问过孩子的意思。 小?梅朵说:「要看看那个地方?才能知?道要不要去啊?」 姜青禾带着他们去童学转了转,这群老是在草原上追逐打闹的孩子,连一只蚂蚱都让他们欢喜的,看见了这么多好玩的之后,纷纷都喊着跳着要来。 最?后姜青禾跟土长说过后,暂时定下了粮食的问题,决定再加一亩地种粮食,土长跟湾里大伙说了这件事,虽然有些人心里很不情愿。 可这童学自己家孩子也没?花钱,还能白吃顿晌午饭,哪里管得着有没?有蒙人的孩子过来,只要别犯事就成?。 如此说定后,谷雨那天童学开学,全部孩子一起上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0页 湾里小?娃都被嘱咐要听话,晌午多吃点,绝大部分?穿上了簇新的春衫,红的黄的,难得有人家还给娃全身上下搓了遍。 牧民的孩子也是如此,要去别人的地盘,当然得收拾得齐齐整整,从头到脚收拾一遍不算,还给娃穿了祭敖包才穿的袍子,反反覆覆叮嘱,不要惹事。 这两波人一在童学门口碰面,春山湾的婶子们想?寒暄几句,发现自己不会说蒙语啊,那叽里哌啦跟鸟语似的,想?说点啥也说不出口,就对视一眼,尴尬地笑笑。 没?想?到旁边的女?人先开口的,一股外来腔调,努力捋直舌头的感觉,她敬佩地说:「姐,你家有这么老多的娃吶。」 陈婶没?想?到她会说方?言,当下被震住了,过了会儿才啊了声?,「是啊,六个呢,你家几口人吶,就一个娃,那你这不成?不成?,多生几个才好,那养大了种地人手也多啊。」 两个不同族群的人,因为娃的事情热络地聊上了。一个想?着这啥蒙人也不难相处啊,这不挺好说话的,还说要来帮她家翻地,让下回她去草原请她吃羊肉。 另一个则想?,这也不像图雅说的有点难说话,还让自己去她家吃饭,多好啊。 这两波人互相聊上了,娃们也自己聊自己的,小?梅朵指着旁边的男娃说:「多大了还哭鼻子,你羞羞脸,我们那小?羊羔刚生下来也不会哭。」 哭得快要岔气的男娃一听,他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好奇地问,「小?羊羔真?不哭鼻子?」 「昂,」几个蒙娃大声?地应道。 等候在外面的时间里,大家都相互熟络了点,虽说不认识,可湾里婆姨最?擅长嘴皮子和面子功夫,管你啥人都能说上几句,牧民阿妈也不内向,哪怕操着蹩脚的方?言。 本来都是很莽的女?人,一见面自然也没?有太多隔阂,最?后一同进了童学。 第一天的时候并不上课,只是让大人带着孩子进了童学看一看,认一认自己是哪个课舍的。 不同于上一年的十五个人时的小?打小?闹,今年加上牧民的孩子,总共有七十五个孩子, 除去牧民的二十三个娃分?做一个班,剩下的五十二个孩子按照年龄划分?成?四?个班。 三岁到五岁,六岁到八岁,八岁到十岁,十岁及十三岁,每个班会有两个个老师看顾。 除去赵观梅跟毛杏,剩下的两个主管老师是已经有孩子,年纪大而且被湾里大伙说脾性好的婶子。 其余四?个有十六七的女?孩来帮忙打下手,一同看着孩子,另有几个来打扫的婶子,守门的也从一个,增加到三个。 除此之外,整个童学变化不少。 「瞧瞧多阔啊,」陈婶子探头进了新的灶房里,直接是在后院另砌了一座宽敞大院,那开阔的,屋里光是水缸就有六七个,一排的碗柜上百口碗,看的人眼花缭乱,光烧饭的婆子也有六七个。 更?别提那娃睡觉的地方?,分?了男女?两大间,还是木板床带着梯子的,看的人直咂舌。 大人们满意,孩子早就玩疯了,尤其是湾里的孩子,眼馋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自己玩上了。 不管是玩滑梯,还是钻爬绳子,他们玩的都很小?心翼翼,还得时不时看自家爹娘的脸色,生怕到时又?反悔。 索性这次真?的不会了,因为第二日,他们坐在了童学明?亮的课舍里,屁股底下是带靠背的凳子,脚踩的是光滑的地板。 有老师带着一起去洗手,剪掉了长长而且生满污垢的指甲,打上香香的胰子。老师会用篦子把头髮来回梳几遍,要是生了虱子,会被带出去洗干净头髮再回来。 没?到吃饭的点还能吃上几个小?小?的野菜饼,让原本进了童学而不安哭闹的孩子都抽噎着吃了起来,野菜饼太香了。 晌午吃上了一大碗带肉的荠菜饺子,这个时候的荠菜正水灵还嫩,白面皮的饺子吃的这一群娃头也不抬,毕竟在自己家不饿就算好的,没?有挑的理。 所以在分?班的时候,看着个子矮矮像是五岁的,一问年纪都已经八岁了,吃得太差几乎没?有肉食,身子骨都长不好,八周岁的孩子还没?有五周岁的蔓蔓长得高。 是以童学最?多的成?本在吃的这一块上,让孩子吃饱吃好为主。 连黑面馍馍都照吃不误的孩子,没?有一个挑食的,他们也没?有资本能挑食,所以最?后连面汤都喝完了。 赵观梅让还想?吃的孩子上来拿,有女?娃捧着碗怯生生地问,真?的还能再吃一碗吗?她从来没?有吃饱过,飢饿除了让她长不高,还让人觉得头大身子小?。 要不是来了童学,她现在还饿着肚子,背着比她人还大的篓子去割猪草,赶鸭子进水,餵小?鸡,闲下来才能捧着碗很稀的黄米粥,囫囵吃个半饱。 这个被叫做细草的孩子,日常听到最?多的就是,女?娃子家家不下地,只做些轻省活计,少吃点,留给你爷你爹你哥吃。 虽然她娘不曾打骂过她,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有吃饱过,太饿了。 赵观梅摸摸细草枯黄的头髮,告诉下面一起听着的孩子,「在这里没?别的,肯定能吃饱,想?吃的都上来拿。」 她想?起姜青禾说的,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吃饱吃好,老是饿肚子会把娃给托垮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1页 就像种子落在了贫瘠的荒地上,只要多施肥浇水除草,那也是后期能拔高长好结穗的。 在童学开学前,姜青禾告诉过她们这些管着孩子的,她说:从今年开始你们不再是姨姨,是老师,要把自己当做比周先生还厉害的先生。实在做不到,就把自己当做种庄稼的,孩子就是你手上的苗种,想?要他们好好长大成?才,不是给吃的就行,要付出关心、呵护跟爱。 赵观梅看着眼前一群狼吞虎咽的孩子,又?想?起那篦子梳下来的虱子,那干枯的头髮,她沉思着。 不止是春山湾里的孩子认为童学好,以小?梅朵为首的孩子也觉得童学实在太好了,有认识的都兰姐姐和吉雅姐姐会帮她们梳头髮洗头髮,剪指甲等等。 课舍还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可以玩,有着很漂亮尾羽的毽子,一个很大的壶里还有很多的箭,除了没?有锋利的箭头外,可以用来投进去,这让喜欢射箭的孩子简直兴奋极了。 有一两把挂在墙上的冬不拉、马头琴,还有几只小?鼓,拍一拍咚咚直响。 都兰姐姐说之后还可以自己做弹弓,和骑小?马。 当然除了课舍里,楼下的院子里的东西他们更?喜欢,有牢固的绳索可以让人往上爬,有架起来横着的梯子能吊着过去,还有安在墙上凸出来木头桩子,爬上去可以踩着过到另一边。 所有的新奇事物都让他们惊喜,这种喜欢不同于在草原上追逐打闹,或捕捉到一只蚱蜢还是小?鸟,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真?好啊,想?要留在这里。 因为身边有熟悉的玩伴,认识的大姐姐,而且蔓蔓还会从一楼爬楼梯专门上来找他们玩,他们都不想?离开童学了。 包括初入学的其他孩子也是如此,睡过了童学只有一个人睡的床铺后,吃过好吃的甜糕,回家又?得睡在好些人一起睡的大炕上,自然喜欢童学。 入学的第二天圆满结束,在第三天的时候,周先生带着一叠裁好的红纸,他跟姜青禾一起过来给孩子们取大名。 当然在说给所有孩子取大名这件事上,很多人不同意,他们虽然没?有身体髮肤受之父母的想?法?。但他们执拗地认为,名字不能改,在已故祖宗前都认过的。 被土长痛骂后,又?冷冷地说:「你当你的娃以后还在湾里不成?,要是出去能上镇学,能出去外面谋个活计。要让她/他说自己叫傻妞、肥蛋、龟娃不成?,等着他们被人笑话死吧。」 最?后还是周先生出面说了话,姓不改只取名,保证取的好听,大伙才捏着鼻子含煳几句后同意了。 这些所谓的狗蛋、小?丫、大女?、粪球,取了贱名好养活的,在今天后,都将被带有浓厚祝福和含义?的大名取代。 他们的人生从进入童学,从拥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字后,而变得不同。 从名字开始,逐步走向另一条宽阔大道吧。 第144章 再富一点吧 取名前, 七十五个孩子?搬起小板凳,坐在二楼空旷的课舍里,茫然地听着上面周先生说话。 周先生说了很长一段祝福语,没有一个孩子?听懂的, 都低头相互说话, 或者抠着自己的指甲。 姜青禾就上来笑眯眯地问他们, 「童学好玩不?」 「好玩!!」小娃异口同声应答。 「哪里好玩?」 他?们站起来叽里哌啦地说哪里哪里好玩,有的说话含煳不清,姜青禾也听不太懂,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巴前,小娃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这么?好玩的话, 今天还有一个好玩的事情,」姜青禾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夸张, 逗引地那些娃忙问, 其中蔓蔓的声音最响, 「什么?好玩的事情, 看戏吗?」 「肯定是骑大马, 」小梅朵附和?。 姜青禾摇摇头,她微笑着说:「是请你们给自己换一个名字。」 「啥是名字呀?」有些孩子?不懂。 「名字就是, 」蔓蔓屁股半离开凳子?, 扒着前面孩子?的肩膀凑过去说, 「你叫大虎, 姓陈, 陈大虎就是你的名字啊。」 「那俺叫王三胆是不是?」 「俺是王石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自己的名字来,当然也有年岁渐大, 名字又很难听的就羞于启齿,却?还是被?其他?人嚷嚷着叫出来, 他?们脸皮像是要被?滚水烫红了。 姜青禾敲了敲旁边的鼓,她笑着说:「所以这个好玩的事情都知道了吗?爹娘给你们取了小名,到童学来,你自己给自己取个大名,怎么?取?你可?以自己想,也可?以把你想要的跟周先生说,他?会?给你几个词,你选一个。」 「那以后这就是你的大名了,在童学里,谁都要喊你这个名字。」 这对孩子?们来说十分?新颖,能自己换个名字被?别人喊,而且是自己决定,这下大家?都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要叫什么?名字呢。 周先生坐在桌子?前,赵观梅按着小名一个个喊上来,最先来的是叫傻妞的,她属实不算聪明,高烧之后脑子?有点?煳涂。 她也说不来自己要取什么?名字,只是笑,周先生说:「就叫宜吧,诸事皆宜。」 他?提笔在纸上写上,赵观梅用毛笔沾了点?硃砂,点?在傻妞的额头上,代表从此心明眼明。 当然也表示傻妞这个名字被?王宜给取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2页 大多数孩子?其实想不好自己的名字,要求稀奇古怪,有的说想每天能吃很多的饭,叫饭桶也行,周先生只能给他?取了名字叫有粮,还有个兄弟叫满仓。 有些是真的想换名字,比如细草,她一点?也不想要当株草,周先生说:「草并非不好,以前有芝草为灵芝,是人人追捧的东西,你不想名字带草,叫紫芝成不?」 紫芝,细草在唇齿间?念了念这个名字,欢欢喜喜应下,她领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红纸条,抬头让赵观梅给她点?上硃砂,从今以后她就叫方紫芝了。 还有一个是脸上生了点?胎记,她想要一个好名字,不想要叫有痣,姜青禾看了她的胎记一眼,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琳怎么?样,是美玉的意?思,它美到身上有点?东西大家?也不会?在意?。」 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听懂了,她接受了琳作?为名,她叫陈琳。 又比如像二妞子?、虎子?,一个叫王倩,一个则叫王益,小草也有了正式的大名,跟着虎妮姓李,叫李德秀。 这些换了名字的孩子?在未来不知道多么?感谢,在启蒙后,明智时,才明白没有让那种畸形的名字伴随整个人生,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们领到自己名字红纸时,细细摩挲着,咧嘴笑起来,无声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这个名字会?伴随他?们的整个童年。 等这边取名渐渐结束时,蔓蔓扒着姜青禾的腿问,「娘,我也想换个名字。」 「你想换啥,我跟你说,你换了到时候不要怨我,」姜青禾内心十分?平静,她已经能接受蔓蔓要改名叫糖糖、糕糕这种,连更?乱七八糟的稀米、小馍,红红都听过。 蔓蔓跟她讲道理,「你看娘你叫苗苗,我应该叫小苗的。」 姜青禾捂了她的嘴,告诉她,「你跟你爹说去吧,」把她塞给赵观梅,自己去了都兰那里。 果不其然没有换到名字的都已经闹开了,小梅朵问,「为啥我们不能换名字?」 姜青禾拍拍桌子?让他?们坐下来,她自己拉把小凳子?坐在他?们旁边,有点?神秘兮兮地问他?们,「你知道你们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孩子?们安静了,他?们大孩子?知道点?,还小的要啃手指,茫然望天花板。 「你们跟他?们不同,你们的名字是额吉和?阿布给好好取的,你看吉日格拉的名字,这个代表幸福,你的额吉有了你后,她每一天都很幸福。」 姜青禾跟他?们好好讲道理,「阿木古兰是平安的意?思,希望你每一天都平安,敖登高娃的意?思,你们见?过夜里的天吗?那闪烁的光叫星星,而她名字的意?思就是跟星星那样美丽…」 「如果你们换了名字,那额吉跟阿布真的要伤心了。」 这下他?们琢磨着自己名字的意?思,羞赧地笑笑,不再闹着要换名字。 而今天也是姜青禾给他?们上蒙文课的第一天,从刚才的名字入手,在板子?上写下蒙文。 这时蒙族的孩子?们还兴致勃勃的,用炭笔在穰穰子?上胡乱涂画着,到后面都开了小差,望着窗外的云,眼前都是那一连串竖着写的歪七扭八的鬼画符。 而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学很多很多年。 童学的第三天在取名字中结束,第四天在孩子?们吃了点?心后,提上篮子?挖野菜开始,春天有漫山遍野的野菜,他?们在田间?地头嘻嘻哈哈地拔起一株,放到篮子?,有的挖着挖着扑起蝴蝶和?虫子?来,叫几个老师也是哭笑不得。 挖好的野菜娃们自己洗,洗干净了后到灶房做成了野菜糰子?,摊成野菜鸡蛋饼,娃们一边哇哇叫,一边吃的起劲。 第五天一起做了风筝,第六天春风正好,老师领着小娃一起到空地上放风筝,有一个上面绑了口哨,风一吹就唿啦哇啦地响,娃们追逐打闹着,好不热闹。 姜青禾跟土长站在一边的水渠道上看,土长望着孩子?欢快蹦跳的样子?,她偏过头说:「还好俺当初听你的了。」 最开始的时候,办童学是不被?土长理解的,可?现在她真的明白了,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孩子?就是地里的苗种,你待他?/她精细才能长得活泛。 姜青禾抱臂,她看着逐渐升起的风筝,高高飘扬,那时她办童学的初衷啊,只是想让蔓蔓能够有学上,有玩伴,能学到些东西。 可?是现在这样更?好,孩子?就是要上学的啊,是所有的孩子?。 土长问她,「还有事情不?没有去探田,」 「今天有件事情,」姜青禾压低声音,她侧过头对土长说。 土长看她一眼,觉得自己五大三粗的,人家?怎么?能这么?细腻呢。 「教她们做骑马布子??」土长重复了一遍。 姜青禾点?头,「这会?子?不刚好闲一点?,想着把这个事情先给办下来嘛。」 其实是姜青禾今天路过苗阿婆家?的时候,又看见?她在搓柳条,她恍惚中记起了两年前第一次上山看见?苗阿婆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想的是什么?,帮帮曾经窘迫的自己,她只能帮着苗阿婆搓柳条取柳絮,再转过下一年时,她依旧无能为力,照旧坐下来帮忙。 可?是现在,她对土长说:「哪怕没有入童学,对我来说,十三四岁以上到十八的,都是孩子?,不能以来了初潮就觉得她们长大了,这件事要管的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3页 这是姜青禾到了这里两年多,依旧感觉无法适应的,哪怕她已经能用最好的填充物,她更?没有办法想像其他?人过的日子?。 「怎么?管?」土长问道。 「我上回不是收了点?羊毛,已经弹完清洗干净了,还有些布头和?针线,叫她们来跟着苗阿婆一起做吧。」 姜青禾说,女孩子?脸皮薄,她对于她们来说算是外人了,教怎么?做这个总不合适,但苗阿婆是这么?些年一直帮着她们度过难熬时刻的人,她老人家?教最合适。 这件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土长帮忙叫来十二以上到十六岁未出嫁的丫头,由苗阿婆在童学里单独的小房子?里教她们。 有的孩子?是会?做,趁着这次机会?能扔掉那些发硬到缝缝补补的骑马布子?,本来就正愁着来月事后该怎么?办,看着蓬松而柔软的羊毛,手里拽着那略带点?厚重而舒服的布头,有点?想哭。 可?有的是初潮刚来,惶恐不安,家?里娘也只会?让她垫一垫,但苗阿婆告诉她们,这是姑娘家?的一道坎,月月来一次,见?了红也不要怕,肚子?疼的话到这里来躺一躺,有红糖能泡水喝。 而且这有专门隔出来的帘子?,可?以让她们晒骑马布子?,而不是半夜洗了,偷摸晒出去,第二天起早没干又收进来,或者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阴干的。 苗阿婆也说,如果觉得白拿过意?不去,可?以到染坊里来帮着做点?活,大家?都答应了。 教完后,苗阿婆从小屋里出来,姜青禾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站起身,她问,「婶怎么?样?」 「害,比俺烤那个柳条好多了,以后俺再也不砍也不烤了不搓了,俺这个活就抛喽,」苗阿婆跟她并肩往外走。 她跟姜青禾都笑了声,哪是活计抛了,其实就是不用和?不需要这个了。 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至这天之后童学渐渐步入正轨,小娃玩闹学点?知识之余,也会?下地干点?农活。 比如旁边开垦出来的菜地,清明时正是种瓜点?豆的时候,陈老头在靠墙一侧搭了很多的木头架子?,让豆角爬藤,还有黄瓜,豇豆。 过道两旁还有上一年随手撒下的草籽,眼下这种叫母猪刺的花便洋洋洒洒开遍了,黄灿灿的一大片,在满目黄花里,童学里的娃要下地干活了。 蔓蔓带上她的小锄头,小背包还有水壶,赵观梅领头,她的手被?另一个班的大姐姐牵着,大娃带着小娃下地刨土。 不止翻地,还一起种树,每一个孩子?都能领到一株沙枣树的苗种。 沙枣长得高,开花时香气?四溢,等到秋时还能吃到它红艷艷的果实。 还没种下时,小娃们就开始想以后打沙枣时候的样子?了,吵着说自己那株结的果子?最多。 后来他?们在春风正好的时候,把自己的沙枣树苗种在过道上,种好后会?挂上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 蔓蔓种树时就会?说,刨土一边说:「枣儿枣儿你快快长吧,长好了给大家?吃。」 「给四婆吃枣,给娘吃枣,给爹吃枣,我喝枣儿水。」 她嘀嘀咕咕念了好久,最后拍一拍土,她笑嘻嘻地说「枣儿不害羞,当年红丢丢。」 结果蹲太久了,起不来一屁股墩在了地上,小草哈哈笑着从旁边跑过来拉她,赵观梅憋着笑给她趴屁股上的土,蔓蔓却?毫不在意?,「绊一绊才长得高嘛。」 虽然是有点?疼,但她才不会?哭呢。 种完了树后,蔓蔓提起小锄头,跟小草手挽手,一起跟着大家?回去,还得去看鸡窝里刚生下来的小鸡崽呢。 在童学的孩子?无忧无虑,山野中自在玩耍时,而大人们却?各有各的忙,阳春万物,正是春种接羔的好时节。 王婆去年养的红鸡,在今年清明节趴窝,孵出了很多的小鸡仔,全被?大家?五只六只的买走了,养着等生鸡蛋。 还有徐婆子?的鸭子?,早早也被?惦记上了,上一年稻子?虫灾大伙都还记得,小鸭破壳不久,买十只二十只的都有,就小鸭等着腿骨长好了,到时放到稻田里去,好肥田。 这才真的是区别邻家?鸭,群分?各线鸡。 而去年杀了过年猪,吃足了有猪肉的瘾头后,今年大伙也合伙去赶猪客那里买了猪崽,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头猪崽百来个钱,还要土长先垫付,也有的养起了大鹅。 到处能听见?叽叽咕咕、嘎嘎还有猪的哼哼声,好像哪家?不养点?什么?,就被?人给比了下去一般。 除了春天的羔仔外,最忙的还是春种。 棉花地要犁,快到了枣芽发能种棉花的季节,稻田边的水车骨碌碌响个不停,蓄水到上田,把式领着徒弟在田里给稻子?育秧。 苞谷要赶着天种下,麦子?地要到最后几次浇水期,油菜、甜菜都得一一落地生根。 实在忙得人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下了自家?的田地,又上荒地开荒、沤肥,去戈壁和?那头的黄土地犁地。 姜青禾反正累得裤腰都松了两圈,她之前的鞋底全都磨坏了,毕竟她虽然不咋下地干活,但总在田间?地头跑着丈量土地,一亩地的边都有六百多米。 而且她是春山湾和?草场来回跑,这边量完那边量,力求早点?把地给丈量完。有时候还要往镇上跑,看看铺子?新装的咋样了,自从铺子?的地契属于她后,她就想着彻底改掉再重新布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4页 人忙得都要掉头髮,她再一次跟土长碰面时,她指着眼下的黑眼圈跟土长说:「累的连睡都睡不安稳,老是梦见?自己在地里拿着那步弓走来走去。」 土长也打了个哈欠,她最近睡得更?少,忙得要命,她揉了揉脑袋说:「上镇里吧,你要的人来了。」 「啥?」姜青禾没明白她的意?思。 土长边走边跟她说:「镇里小吏刚来过,他?话里的意?思是上郡那边有个地方,上一年白毛风颳的厉害,又闹了白灾(雪灾),那地方的人眼下往俺们这来了,全在沿边大道上,镇里说没法安置那么?多人。叫俺们底下庄子?先给找点?活做,口粮他?们会?出一半。」 那真的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到了贺旗镇的沿边大道这里,流民都还有五百来人,镇上怕他?们闹得人心惶惶,只能想出个折中的主意?。 因为镇上前两年有移民垦植,招民佃种的政令,那时收了包括姜青禾在内的诸多没有户籍的流民,衙门的公田、官田以及学田,还有诸多地方都有不少人了,这次实在安排不下才找底下庄子?接手。 姜青禾听懂了,她皱起眉头,「我们领几个人回来?」 其实春山湾真的很需要人,那急需开垦的大片荒地,戈壁滩种树、挖渠,铺砂,未来铺路,都要很多的人手。 但是流民,土长她很犹豫地对姜青禾说:「不晓得要多少人来。」 其实她跟姜青禾都更?倾向于找其他?庄子?的人来,可?现实是,庄子?与庄子?离得都挺远,动辄是一个时辰的距离,没有牛车就得走两三个时辰,实在不划算。 但外来的人口好坏很难预测。 姜青禾的脑子?里想起了长老跟她说过的话,所以她并没有那么?抗拒,她以前也是外来的人口啊。 她说:「先选嘛,我估摸着最多选个三四十来个人。」 「大家?遭灾肯定要帮,但不能瞎帮,最要紧的是,我们这地方也没有空房子?。」 「那没事的,办事屋子?那不是挺阔的,还有二楼,到时候让他?们先挤挤住那,」土长话是这么?说,她长嘆口气?。 知道土长的忧虑,她指了指另一边,「金凤姐你要怕看不准人来,找师婆一起去。」 阴阳家?的眼睛可?比她的本事要更?厉害。 土长愣了下,而后点?头,最后一行三人去了镇上衙门。 到了衙门里头,其他?近些的庄子?土长全都来了,男的搁那抽旱菸,一边抱怨,「着急忙慌的,俺那车都陷窟窿眼里拉拔不出的,费了老鼻子?劲。」 「干啥吶,俺地里农活正忙着嘞,俺呸,这遭瘟的白毛风,上回那黄毛风也把俺们庄子?吹够呛。」 女土长不止陈金凤一个,屋里也有三五个,姜青禾瞟了眼,都是那种很健硕的身材,偏英气?和?大气?的长相,说话嗓门也粗。 「金凤,到俺们这来,嚯,这回咋还带了两个,」一个女土长站起来招了招手。 土长笑着走过去寒暄,「这是俺们湾里理书?,另一个是俺婶,陪俺来壮胆的。」 女土长们哈哈笑开,有个说:「你这真不成吶,早些年还敢一个人跑俺们庄子?那来,为着清水河上头截断的水,抡袖子?就跟俺打,现在年纪大了不中用,还要人陪。」 「好女不提当年勇,俺这会?儿胆子?小了,经不起折腾,」土长坐下来笑着回道。 大家?也笑,一晃都十来年了,难得能碰个面,结果聊得还是那些事,地丁、粮食还有绕不开的钱,都哭穷。 姜青禾觉得还挺有意?思,听了一嘴,不过很快镇长来了,掐烟的掐烟,翘腿的赶紧坐好,大家?都闭紧了嘴。 镇长是个看着很威严的中年男人,他?话也不多,大概讲了下流民的安置问题。 「自个瞅瞅,各庄子?和?村能接几个人走,眼下就是这一批接走的人,起码待满一年到能拿户籍的时候,你们要觉着不合适,再把人给送回来。」 他?言外之意?是,这批人就跟之前招人开荒一样,到了你那地头,基本再往回送就不可?能了。 这一众土长沉默,难办啊,棘手啊,选少衙门不满意?,选太多还怕流民不安分?闹起来。 一时都不先开口,不想自己做那领头羊,土长跟姜青禾私底下嘀咕过了,她跟镇长虽然打交道的次数少,但也不打憷。 在大家?伙不吱声时,她先站出来问,「镇长,既然这人是要到俺们这的,俺能自己挑人不?」 之前是不行的,流民来开荒分?到哪里就哪里,下头的庄子?没有拒绝的权利。 镇长看她一眼,点?点?头,「能啊,你们也讲眼缘?」 「可?不是,这眼缘肯定得讲啊,」土长没说真话,她是奔着壮劳力和?其他?有本事的人手去的,在路上的时候姜青禾就说过,五百来号说不定有手艺的人也多,反正都要带回来,就带一批把式回来。 这话她肯定不能当众说出口,万一本来还没想到这茬的,说出口都来争咋办。 「成啊,让你们先挑,挑几个?」镇长拿起旁边的茶碗,问了句。 「三四十吧,俺们湾里地方也小。」 镇长问,「哪个湾的?」 土长回他?,「春山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5页 「哦,是那啊,」镇长听人说过一嘴,他?笑笑,「你们先去挑吧。」 当然在其他?土长看来,这个女人疯了,莽也不是这么?莽的,带头要三十四个人,他?们这种才想着十几二十的,哪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愤愤接受。 但耳朵里都过了春山湾这个地名,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是个很偏的山洼子?。 等土长一行人跟着小吏去衙门后院带人,被?一群眼神直勾勾,脸部凹陷,浑身散发着臭味的流民给惊住了。 小吏说:「别怕,就是饿久了,还没精气?神。」 土长皱眉,她抬高了点?声音问,「这里有没有染匠、织匠、木匠这种的?」 没人回她,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才有人伸起胳膊,是两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 土长问,「是做啥的?」 「织工」两人小声回话。 土长跟姜青禾嘀咕,又看向师婆,师婆能看点?面相,她沖土长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老实苦命人。」 其实挑人很难受,看着他?们瘦到凸出的眼睛,顶着张面黄肌瘦的脸,身子?像跟细木头那样,支棱着细细的胳膊,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嘴唇蠕动却?没说话。 人饿久了,脑子?麻木时,怎么?会?有长篇的话要说,说一个字就多耗费一点?力气?,只能这样呆滞地沉默着。 人饿上三天就会?起歹心,而他?们饿了不知道多少个三天。 到最后,土长挑不下去了,她转过头看向姜青禾,姜青禾低垂着眼皮,抹了把脸,「最多再拉十个人。」 而这五十个人除了一半壮劳力,十来个手艺人,剩下的都是带着孩子?的。 土长说:「你之前那句话咋说来着的?达则啥的?」 姜青禾愣了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对啊,俺虽然穷吧,可?这你瞧,不就也多双碗筷的事情嘛,总不能叫人娃也饿肚子?,娃是地里的苗啊,」土长说。 姜青禾想,再有钱点?吧。 而这些坐在牛车上尚且茫然的人们,他?们呆滞地看着远方,不知道日后又会?如何。 只盼望着不要再饿肚子?了。 第145章 带来希望的春天 这些流民进到?春山湾后, 以为要先下地干活才能吃上饭,可几辆牛车刚停住,就?有人吆喝,「人来喽, 人来喽, 抄海碗舀米汤啊。」 「甭介意啊, 」枣花婶端来满满一碗小米粥,她边走边说:「饿久了,吃馍馍这些要汪在肚里,到?时候跑肚子更不划算,先吃点垫垫。」 「是喽, 先垫点,慢些吃, 饿好些天了吧, 俺们听说了, 遭的那白毛风和雪灾, 这遭瘟的天嘞, 」花婆子心疼地摸摸枯瘦的孩子,瞧她大口大口吞咽, 忙嘱咐慢点吃。 流民们一点力气都没有, 双手颤颤地接过碗, 不等筷子, 把海碗搁在膝盖上, 就?地坐下埋头舔食,压根说不出一句话来。 吃到?了热腾腾的粥时, 也是不会掉眼泪的,眼窝子里早就?像枯水一样干涸了, 只?是扒饭。 春山湾的人远远地看着他们席地而?坐,要递出的凳子还拿在手上,都沉重地嘆了口气。往上数个几十年,谁家不是逃难来的,再?往上数个九年,那会儿?蝗灾过境,他们还扒树皮吃,知?道榆树皮最好吃,柳树的麻嘴,桦树的噎人。 其实到?如今能吃饱饭也才不到?一年的光景。 他们谁能不懂饿肚子的痛苦。 土长从牛车上跳下来,付清了赶车人的钱,送他们走后才喊,「李叔呢,来了没?给大伙瞅瞅,粥也别递了,这会子饱胀不知?的,到?时候剐的肚子里跟搅水似的难受。」 李郎中抱着个药箱从人群里钻出来,他忙应道:「在这哩,俺瞅瞅。」 土长让李郎中给他们看看身体,而?姜青禾则是想知?道有没有啥会传染的病,她可是经歷过疫情的人。不过这些人当?时瞧过,至少看起来除了瘦,咳喘的也少有。 雪灾后最容易会患上的是风寒,包括流感?、肠胃疼这些毛病,当?时姜青禾问过,他们这一批人没等到?雪化就?北上了。 因为他们不止一次经歷过,雪化后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无数死去后的尸体,在春天腐烂,尸臭糜散,让更多的人染病死去。 所以他们带上家当?逃离了故土,饿肚子的时候,只?敢刨离特别远地方的雪填肚子。 等两天后到?了上郡的第一座城池,他们被?拦在了城门外,衙门只?给了点粮食,让大伙往下面那圈地方走,全怕他们会把病给带来。 「后来又?死了好些人,俺们连收尸都不敢,只?是扒下他的鞋子穿自己身上。」 里面最年老的木匠把式,小米粥吃了半饱,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上郡那的方言跟贺旗镇的差不了太多,除了腔调,基本能听懂。 他说:「到?一处有人没了,也有衙门好心给留下了,再?给俺们这些人一点馍馍啥的,就?这样走了五六个地方,靠着他们给的那点粮食撑到?了这里。」 「俺们肯定有毛病,但咋会是瘟。」 他喘了口粗重的气,「别瞅俺们啥也不识,可俺们那闹灾的多,比起疫病来都没俺见得多。」 「俺们饿,但雪里冻死的死耗子、家里养的牲畜死了俺们都不吃,那吃了就?遭瘟,俺们都晓得,要是带病,路上就?死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6页 得亏今年开春得早,地上积雪化得快,不然他们就?靠着把扒下来的羊皮裹脚上,走死也走不到?这里来。 老木匠喘着气说完,刚还在舔碗底的流民们一众抬起来,那些沉默的脸上,紧抿的唇都在昭示着他们的不安,害怕无法留在一个安稳的地界里,他们不想再?逃难了。 「只?是让郎中看看,走了那么多的路,又?吃了那么多苦头,身体不好早就?垮了,难为你们还能撑到?这里来,」姜青禾站在不远处安抚他们。 土长则大喇喇地说:「得养好身子才能干活啊,你们瞅俺们这里有那么多活要干,可少不了你们,早些养好早些干,俺们这里也不养白?吃干饭的人。」 这话说的流民心里安定了些,也渐渐把手伸过去让李郎中把脉。其实能抗到?这里的人,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除了身体亏空和?大的身体溃烂以外,还有就?是风寒、腹泻这种病,暂时是不见传染病的。 但他们被?安置在办事房子里,李郎中点起了苍朮熏屋子,论除病苍朮比艾草要稍强一点,只?要窗户紧闭,熏的满屋子都是烟雾,那味道连蠓子都要四处逃窜。 而?且这苍朮还能在夏天河水浑浊时,投到?水缸里杀杀毒气。 只?要连熏几天,那些脏气就?会消失不见。 除此之外,有病治病,那些肠胃搅一起难受的,姜青禾给他们带来了点马奶酒,这种对消化不良还有气管炎很有效。 至于那些溃烂冻疮多的人先涂药,再?给猪胰子叫他们擦洗番,还给枸杞子泡水喝能补身子。 如此每日有人单独给送饭,在屋子里休息了五天,直到?李郎中说再?将养会儿?,没啥问题别吃大荤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出来。 春山湾真的很少有一下来那么多人的时候,大伙下完地也不往外走了,一群人又?重新坐那大槐树底下谝闲传,憋了六七天,实在好奇得紧。 这会子大伙识了点字,懂点理后,也不再?戳人心窝子,说别人是熘来户子,是折声子(外来口音)。 只?围着他们问问名字,知?晓以前做啥的。 而?这一群曾经的流民,现?在的正常人,在肚子能填饱后,又?给治病给喝红糖水和?枸杞子的,眼下也恢復了不少精气神,不像刚来时死眉瞪眼的,萦绕着一股死气。 「俺们那村叫石头庄,地里石头子也多,种个地得费老大工夫,」庄婆子抹抹眼角的泪,她低垂着头说:「所以俺们那的人,都跑外头出去的多,学点手艺活,好赚钱换些粮食回来。」 「像俺们年后,会到?上郡边的染坊里做事,」庄婆子听到?旁边有人问她是不是染匠,她忙甩头,「哪里称得上染匠,俺们就?是个染布打杂的,只?是会些粗浅的染色手艺罢了。」 「那正巧了,」枣花婶一拍大手,「俺们湾里有染坊,你这手艺亏不着啊,能去染坊里打打下手,三啊,染坊现?在做活是多少麻钱一天来着的?」 「闲的时候一天十个钱,就?洗洗染缸,理理羊毛,忙的时候给三十个钱,一个月一付,」三土从后头踮着脚大声回道。 这句话让刚来春山湾的这些人瞪大了眼,庄婆子忙期期艾艾地问,「俺们这从外面来的,也给钱?害,其实不给也成,俺们能混口饭吃就?行。」 陈老奶奶说:「咋不给啊,这俺们有粮食能填肚子的给钱,你们这啥家当?没有的,钱拿了能换粮啊。」 「俺们湾里除了种树苗子这块上不给银钱,其他零零散散都得给些的,土长也不要大伙白?做工的不是,」花婆子凑过来说,「你们要是有啥手艺就?说,俺们活很多的,要是啥也不会,光有把力?气的更好,像那翻地挖渠都成啊,俺们缺人缺得紧着嘞。」 「是嘞,织布的,做木匠活,泥瓦匠,会盘炕啥都行啊。」 春山湾大伙纷纷表示,毕竟在这几天,不管是土长还是理书都说过不少,这些外来的人不是拉枣杆子(乞丐),也不吃白?食,他们会给大家搭把手,啥腾不出手的事情交给他们一起做。 这叫啥,人多力?量大。 所以早前还不咋喜欢外来户的,眼下大伙倒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这群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隐隐有激动,可又?不敢表露地太明显,他们这么多天还处在茫然和?不踏实感?中,总觉得就?跟做梦一样。 里头有个人有点犹豫地开口,「那像俺这种只?会唱戏的呢?」 「会唱啥戏,」姜青禾抱着叠写着田地尺寸的册子过来,搭了一句话。 「理书,俺啥也会唱一些,不管是草台戏还是社火那高脚戏,」那叫顺子的汉子急急忙忙站起来回道,「踩了高脚俺连那赶毛驴和?扑蝶的都会。」 虽然没有绑在腰间?的纸扎毛驴,也没有踩高跷,顺子还是给大伙来了段,奔跑,往前踢跳又?随即倒卧都让人感?觉像一头毛驴,直让人围观的拍手叫好。 姜青禾唔了声,「你这个本事晚点我们再?来商讨下,还有会唱戏的不?」 有三个人无声举起手,姜青禾点点头,「你们等我说完来找我,这会儿?趁着大伙都在,说点事。」 土长已经把安置外来人口的事交给她办了,姜青禾在这五天里,跟好些人商量,相?互提出一个完整的法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7页 「先说说住的地方,眼瞅着一天天热起来了,这全挤着住也不是个法子,给大伙全建砖房是做不到?的,只?能先在靠后头的空地旁,给大伙起了些苫草房子,先凑合住。」 哪里会有人拒绝,眼下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就?成了。 姜青禾说完房子的事情,又?立马说起下一件,「知?晓你们一路走过来,家当?没多少,我们湾里也没多富裕,给你们每人买件新衣是做不到?的。」 「各家出了几件旧衣裳,全都洗过了,破是破了点,这会子大伙只?能将就?着穿穿。」 「能有件衣裳裹裹身子就?成,俺们一点不挑的,」木匠老头忙说,他撇过头抹了把泪。 这一路走过来,哪里有啥脸面可言。 当?然让这一群人没想到?的是,那些破衣裳也不过是磨损了些,打了不少补丁而?已。更让有些女人又?惊又?喜的是,藏在衣服底下还有几个骑马布子,至少来月事的时候不用发愁如何跟别人张口了,这份情真的难以让人忘记。 其他零散的事情包括让他们洗澡,这一个月的逃亡里,头髮打结,身上黑黢黢的,浑身臭烘烘,再?不洗洗只?怕都要把人给熏死。 以及吃饭,他们的口粮有一半是镇上出的黄米,这加上湾里给的点其他粮食,请了三个婆子一起在土长家里烧,到?时候去领就?成,等有房子和?灶台后,就?得自己开火了。 这些事情安排好,就?说到?明日上工了,姜青禾怕自己记混掉了,全都写在了纸上,第一天来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这些人的本事和?手艺是什?么。 她低着头说:「明天起早就?得做事了,眼下农忙时节,劳烦大伙多上点心。这会子安排是这样的,陈叔你领着那小六、二里、…这六个去拉沙改盐硷地那土,到?时候种硷草和?野麦草,这个一天有十个钱拿,到?时候按月给。」 陈叔边听边喊:「谁是小六,二里在哪,到?俺这边来,明天一道去。」 姜青禾点着下一组的名字接着念,「二毛你带着石娃、成子…去种南山边的地,种红豆草跟羊茅,老栓叔你领几个,这根子、剩娃…都跟你走,北山那里还有地,种燕麦和?谷子。」 「其余剩下的傻大、爱财…这几个人,跟陈老叔一起去挖渠,还有的几个种树和?种沙打旺。」 这些都是安排汉子做的活,当?然不包括有手艺的,比如有个老木匠,让他跟着一起先做农具,几个会染布的则安排到?了染坊,还有织布的到?了褐架子前织褐子。 其余的毡匠现?在就?可以开始制红毡了,还有个以前是赶车户,以赶车谋生的,正好能赶着车去拉土拉木头,铁匠就?一起帮着春山湾另一个铁匠打铁,做更多的农具,比如钐刀能割草,锄头、铁杴这种的。 这些手艺都比较中规中矩,让姜青禾比较惊讶的除了个会唱戏的外,还有个画匠。 这个职业少到?之前姜青禾想给童学多涂画点颜色,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 画匠叫阿来,阿来说:「俺们祖上就?是当?画匠,到?山壁石上画的,到?俺这一代,除了俺没了的哥哥外,只?有俺会画。」 他给姜青禾展示过他的画技,看他握笔就?知?道,那姿势特别娴熟,而?且擅长用毛笔,能用极粗的笔头画出极细而?又?流畅的线条,擅长画人物,哪怕简单的墨黑也能抓住基本神态来。 这可比姜青禾那时而?粗时而?细的线条要好太多,她当?下就?把人给留了下来,让他去採买能上色的颜料和?纸张,她有大用。 这些事情安排完后,剩下的只?有瘦弱的十几个孩子,他们也跟着一路颠簸过来的,全都按年龄进童学各个班里去。 这让外来的人大惊,他们在上郡也只?见过社学,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地,百样俱全,这会儿?压根不想走了,尤其是有娃的,听娃念了这天吃啥,百感?交集之余更想好好留在这里。 有了几十个人一块使?力?后,春山湾再?也看不到?啥闲人,只?要不是身子瘫着不能动弹,基本都忙活得起劲。 赶车户们来回赶车运沙子到?那盐硷地,他们俗称的老硷窝子里,留一半要做土盐和?猪胰子。剩下的地铺上厚厚一层沙子,等着再?晚些到?了夏边上才能赶着牛一遍遍犁地,把沙子混进地里,等土壤不板结了,不黏,庄稼就?可以在上面生长了。 这个法子还是外来的,他们也不算太懂,要是这里的盐硷地能改成肥田的话,那春山湾的外头还有数不胜数的盐硷地,就?不用荒废在那,能结出更多的粮食。 拉沙是个很苦的活,在盐硷地铺沙更苦,那风是苦咸的,不生草木的地,风颳得老大,直吹的人眼睛生疼。只?能不嫌臊地裹起头巾,用铁锹铲起沙子一点点铺上,要铺的完全看不见白?花花的盐硷才成。 比盐硷地铺沙更累的活是挖渠,那牛浅浅犁过的地照旧特别硬,锄头柄要是脆一点都能抡断,只?能先一点点刨再?铲,十来个人干,一天顶多挖二十米左右。 稍微好点的是两旁的黄土地,引水灌溉后,地润开了点,也好刨好翻些,他们又?不需要挖两米的深度。 这些要种鸭茅的地必须精细,鸭茅对羊上膘非常好,牧民有称它为肥羊草和?奶疙瘩的。但它不耐干旱,需水又?不能水淹,所需土地肥较强,所以不能粗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8页 这就?要压地,先刮表层板结的土,再?用石磙碾压,将那些土块压碎压平整,还要薅田去除杂草,鸭茅幼苗弱,抢肥抢不过其他杂草。 大伙忙碌了好些时候,才到?能种鸭茅的时候,不再?自己捏着籽种往坑里倒了,用上了更北边的点葫芦。 徐祯教他们的,把葫芦掏空,顶端开口能放种子进去,下端开口安装一个长长的把。葫芦一侧再?开个小孔,口上绑条席蔑儿?,就?能把控住流出种子的量,不用再?弯腰,只?需要将点葫芦绑在腰间?,然后用小木棍敲,那些草籽就?会均匀地流到?沟道里,再?填土掩埋就?成。 除了点葫芦好用外,今年的播种在徐祯带着人做出不少农具后,不再?费时费力?地一遍遍弯腰播种。 他们也用上了耧(lou)车,让驴拉着耧车前进,那耧斗里装着的种子,会在拉着的插销高度调节下控制种子下滑速度。 小孔旁还有根丝线,线上繫着一个小块,晃动时会把种子抖进不同的耧腿里,倾斜的耧腿可以让种子深播到?地里,极大地提高了播种的速度。 以前播种要花上一两天,这会儿?小半天就?能完成。 当?然还是要遵循稠麦稀豆的道理,播麦子要稠,种豆要稀一点,所以种那些跟豆沾边的都要稀一点。 不过耧播了之后得砘(dun)地,这样才能让虫子不能钻进去咬坏种子,让种子能深埋地底。 还有出现?在田间?地头的架子车,小小一辆,车轱辘也不大,很稳固,能在山野地头运土运粮食和?草种。 当?然最好的东西是种树人说的,「肯定是那个运水车和?洒水的噻,那一个大玩意能拉两亩地的水,还能用那叫啥龙骨的引上来。」 龙骨水车,姜青禾默默给他补充完整,安装龙骨水车的那天她也去了,看着徐祯拉着长长的水车过来,十几个汉子下水一点点给安装固定到?清水河最深的河道口。 固定好后摇动把手,水车能让水咕噜噜自动流上来,哗啦啦撒进水桶里,极大地改善了大家每次都是拿着一个大马勺,一勺勺地往桶里倒。 压根不敢拿着水桶去河里灌满再?提起,那强大的冲力?会把整个人都给沖走,这样就?不用那么费劲了。 徐祯还装了两个,他安完之后拧了拧湿漉漉的裤腿,上来说:「先用着,等我回工房后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用的。」 「这玩意就?够好了的,压根不用费多大劲就?引来水灌桶了,这是啥?」汉子看着远处高高大大的椭圆形筒车。 「运水的嘞。」 这让大伙开了眼,连地也不去下了,看龙骨水车引了水哗啦啦倾泻在运水车里,半点没漏,盖板一盖,两头马骡子也能拉着轻轻松松往前走。 大伙一路跟到?了种下树的戈壁滩,看着徐祯拔下运水车的塞子,拉着另一辆独轮装着桶的小车接水。 在众人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他推着小车到?了种下树的地方,拔掉塞子装上钻了很多小孔的竹筒。 然后大家就?看见无数细密的水珠飞溅出来,由带动的竹筒均匀地浇灌在那些幼苗上,让人不敢相?信,而?且车轮灵活,只?要留了较宽的空隙依旧能过去,每一株树苗都能灌溉到?。 这在过了很久后,有人对此加以改良,却仍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对于不管对哪些苗种都有用,均灌让它们能吸取到?更多的水,从而?茂密生长,不会因为一边水多一边水少,长出的果实良莠不齐。 但对于刚种需水量大的树苗,还是姜青禾的法子更好点,她让大家把小葫芦装满水,塞进刚刚好的树根,然后倒过来插进地里,这样简单的滴灌能在树苗需水扎根期,让它更好地往上长往下扎。 不过盛夏热日当?空时不能这样做,不然滴下去的水会成为树木的催命符,让它被?烫得无法生长,水汽蒸腾死亡。 只?能在晚上浇透水,才能保证树木存活。 春天带来生机,那些种下的苗种一天天长大,撒下的牧草种子在一次次喷薄的水雾里,齐刷刷探出了脑袋,麦子结出青色的穗粒。 育出的秧苗喷了苦楝子的药水,那些稻飞虱的幼虫铺满了水田,去年烧了冬田,越冬的虫卵被?翻出烤死。 而?春天也带来新的希望,一直守在冬窝子的小部落牧民,他们等着霍尔查六天来取一次牛羊粪,换到?他们欢喜的粮食,积攒着准备往更深的夏牧场走,等攒到?足够多的牛羊粪时,再?慢慢转回来换粮。 那批曾经在雪道上奔逃,被?拒被?关在城门口,始终忍受着飢饿、寒冷还有死亡威胁的流民,现?在却欢喜地住进了简易的苫草房子。 靠自己的辛勤领到?了粮食,在新房开火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办法回过神,好像逃难的日子,在冬雪的消散中也消失了,只?不过每一年都怕下雪。 那些枯瘦,到?因为害怕而?无法开口说话的孩子,在童学里也渐渐长了点肉,活泼了许多。 他们捧着碗,吃着半满的黄米饭,蹲在房子边,听着大伙的说笑吵闹,看着孩子在房前屋后奔跑。 他们也想着,终于能过安稳日子了,迟来的眼泪渐渐填满眼眶。 这个地方真好啊。 第146章 不再惧怕 春天里, 去年种下的枣树长出了新芽,又到了枣芽发,种棉花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9页 种完棉花后,到了蔓蔓的生日, 而徐祯的生日早几天私底下偷偷庆祝了。 上一年蔓蔓说要去草原过, 在那里大家一起陪她度过了一个吃烤肉, 看星空的夜晚。 而今年问她,蔓蔓坐在自己的床边,怀里抱着布老虎,手指抠着悬挂起来的粉红色纱帐。 「不去草场,搁童学过成不, 」蔓蔓把布老虎往边上一放,她眼神亮晶晶地说:「我想大家一起给我过生。」 姜青禾跟徐祯对视一眼, 徐祯一口?就应下了, 「成, 那你有啥想吃的不?」 蔓蔓摇头, 好吃的实在太多了, 她不晓得哇,其实就是简简单单吃碗面她都可?以的。 「那做个蛋糕吧, 」姜青禾说。 而蔓蔓已经忘记了蛋糕是什么, 她很好奇地说:「蛋蛋做的糕糕吗?」 徐祯摸了摸她的脑袋, 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说:「是生日时才吃的。」 今年前院边上新砌了面包窑, 在谷仓充足时,姜青禾奢侈地烤起了面包。 第一次烤的时候, 很难掌握火候与温度,在一众期待下, 烤出了一坨炭。 第二次好点?,黑黄分明,第三次黄多黑少,第四次才摸清了点?名堂,烤出一盘用黄油做的饼干。 忙碌之余也总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姜青禾取出一块乌丹阿妈给她的白油,包裹在羊肚子里的,她倒进?锅里,用温火慢熬,等白油渐渐融化,铲子一点?点?去搅拌。 锅里白油的颜色由白转黄后盛出,凝固后就是新鲜的黄油。 她在熬黄油,而蔓蔓蹲在一只木桶边,手撑着脑袋,看徐祯捞出一些白花花的东西,她好奇,「这?啥?」 「这?就是奶油,」徐祯半弯着身子,一边捞一边回。 他跟姜青禾都打不出后世的奶油来,加黄油和白砂糖也不成,会打出很多的水来,相反牧民们?简单的法子更容易上手。 把挤出来的生牛乳放在桶里,盖上盖子让它在角落阴凉地发酵,渐渐地过了一天,上面会结起一层微黄的奶油来,要及时取走?,不然口?感会变差。 而且还得重新打发,因为这?种奶油吃起来发酸,牧民一般是泡在热奶茶里,混着冷的手抓羊肉,再加炒米和奶皮子吃。 有了奶油和黄油,还有一罐酥油后,一家人烤起了简易的面包,蔓蔓自己揉面,小肉脸上都煳了一层白,她还哼哧哼哧的使劲。 烤出来的面包特别实,很适合磨牙的那种,她死?鸭子嘴硬,咬都咬不动?,口?水都顺着流下来,蔓蔓却说:「好吃。」 然后她哇地哭出声,吐出一颗牙来,还沾着血丝。 「我的牙齿掉了,呜呜呜,」蔓蔓头一次哭的这?么惨,眼泪止不住的流,舌头舔着虎牙旁边缺失的牙齿,满嘴都是血腥味。 「这?是蔓蔓换牙了,」徐祯递过去一碗水让她漱口?,擦擦她脸上的眼泪,「小娃都要换牙的,你看小草、二妞子她们?不是都早早掉了牙齿吗。」 还在难过于?自己居然掉牙的蔓蔓,抽泣着纠正?自己的爹,「不是二妞子姐姐和小草姐姐,要叫她们?王倩姐姐和德秀姐姐。」 「呜呜呜,这?个坏面包,赔我的牙,」蔓蔓气哼哼地拿起硬邦邦的面包砸桌子。 姜青禾毫无掩饰地笑?出了声,蔓蔓还是气鼓鼓的,最后她被徐祯抱着,把她掉的牙齿扔到了床底下,她房间里有张小床。 蔓蔓第一次知?道,原来掉下来的牙齿,上面的牙齿扔床底,下面的牙齿扔屋顶,这?样她就能长出新的牙齿了。 但她自己照了好久镜子,最后气哼哼地翻过来,觉得掉牙的地方丑死?了。 所以郁闷的她,哪怕是喜爱的鸡蛋糕都不想吃了。 第二天生日是在掉牙的不愉快中来临的,但是夜里她和童学的小伙伴一起度过了美好的生日。 一群娃坐在长长的桌子边,恭喜蔓蔓她又长大了一岁,没有人在意她缺牙的地方,相反还要呲牙告诉她,大家都掉了牙。 蔓蔓这?才欢欢喜喜地吃饼干和面包,到了夜里吃不算奶油蛋糕的蛋糕,她许愿的时候,其他娃就挥着几根蜡烛,最后吃了蛋糕,又玩起了手影,在课舍里跑来跑去。 还一起跑去清水河边提水,最后给自己种下的沙枣树浇水。 蔓蔓浇水时,舔着自己缺掉的牙齿,想着肯定会和树苗一样长出来的。 四婆说:掉牙就会再长一截嘞,蔓蔓对此深信不疑。 她这?个六周岁的生日就在梦里,梦到自己长出了比兔子还长的牙齿中过去了。 等蔓蔓过了生日后,徐祯要回工房上工了,本?来就一直拖着想给孩子过完生日再走?,要不是这?一趟农用具做得多,先前已经送了三批回去,管事?都得坐羊皮筏子来抓人了。 姜青禾跟徐祯两?人夜里难捨难分,胡闹一通后,徐祯出来打水,回到屋子里时说:「让蔓蔓陪你一道睡吧。」 「你要忙的事?情多,」徐祯拧干了巾子给姜青禾擦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把家里的这?些牲畜转了让旁人帮你养会儿,尤其是这?猪崽,煮猪食够费劲的,还有那群羊,以后羊更多可?咋顾得过来。」 姜青禾脸色潮红,她抹了把脸说:「这?个我到时候找找,你看黑达也大了,是不是要找个训犬的来带带,你上回买它的那户蒙人还晓得地方在哪吗,去瞅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0页 「这?我到时候去打听打听,」徐祯说,「要不要洗澡?还是烧点?水吧。」 姜青禾啐了他一口?,又踹了他一脚,「烧你的去」。 第二天徐祯带着行囊,天不亮赶着车,蔓蔓和姜青禾靠在车里,带着这?些日子收来的东西,去往了镇上。 在徐祯要去工房前,先到了铺子里。 这?次铺子彻底地换了个底朝天,包括那已经有些朽烂的墙板,全都重新做过。漆了亮闪闪的桐油,连地板也重新换了柏木做的,门换成了雕花木门,连天花板那也请裱煳匠来贴过。 原本?总觉得黑乎乎的屋子变得亮堂了许多,还有一点?,卖蒙藏及其他小部落用品的歇店跟卖喜事?用品的店铺彻底分开,从?中间打了堵墙,二楼也彻底分开,门匾换成两?个,一个就是歇店,一个则为双喜铺子。 喜铺基本?没咋动?,除了二楼加了可?以试衣服的地方外。 而另一边姜青禾打算好好做的歇店,是用楼梯联通上下二楼,让这?两?层都能摆上东西卖。 虽然现在只有藏族的氆氇、卡垫,几套藏服和黑色的鞋袜,还有一整套的藏碗、嘎乌(护身符)这?些,以及她收来的虫草花,虽然虫草是很难的,但是虫草花却算不上太贵,还有腰刀、毛布、铜锅铜壶还有酥油桶等等。 以及蒙古族要的马鞍子、多穆壶(奶茶壶)、糜子做的炒米,这?玩意很耐放不怕坏,还有零零散散不少东西。 当然这?还是由于?姜青禾实在太穷了,重新弄这?个铺面花了不少了钱,收东西买粮食又花了好些,不然她高低得给整点?哈达,这?才是对两?族来说最好的。 不过实在太贵,她问了价格后,咬咬牙,那是把牙咬碎了也不捨不得买。 她看着曾经空空荡荡的铺子,经过一冬的积攒又重新充实起来。 她想哪怕之后她会叫人来看铺子,重心先稍稍偏移点?,但她始终不会忘记,这?还是她走?出去的第一步。 忙活完后,一家三口?在镇上吃了碗牛肉面,店家还说他们?有口?福,今早刚摔死?的牛,他趁着新鲜煮了,刚卖完一大锅。 这?牛肉切得很厚,一点?都不像之后的牛肉面,那牛肉极薄透到恨不得浮在汤上面,面也很筋道,只撒了一点?葱花却觉得很鲜。 吃完了后,姜青禾带着蔓蔓把徐祯送到工房门口?,嘱咐了几句后就各自分别了。 蔓蔓也不需要再用糖去哄,她已经有点?习惯了,等下一次爹又会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 等蔓蔓去上童学后,铺子又要重新开业了。 在开业之前,那些曾打了两?三个月算盘和记帐的,终于?有四个能出师了,可?以帮着姜青禾看铺子。 请他们?去看铺子前,先签了契,是很简单的白契,意思是如果偷窃或者是昧钱的话,就把他们?扭送到官府里。 这?满打满算最大才十八的娃,当即被唬得不轻,他们?对于?衙门和坐牢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立马被镇住了。 别说没这?个念头,就算有,那蠢蠢欲动?的心也立即歇了,老实跟着姜青禾办事?,说东就东,本?分地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上,招待大伙。 这?次姜青禾请了宋大花他们?帮忙敲锣打鼓,再重新热闹番,四婆和土长也撇下农活来了,一起来帮忙。 喜铺已经不用说什么了,名头都打出去了,这?次人却格外地兴盛,几乎要挤占满整间铺子。 因为姜青禾放话出去,说来这?买东西超百个钱,可?送一张画像,要是办婚办生辰喜事?,能过去给画几张。 姜青禾之前就曾想过,她见证过不少新娘最动?人的模样,她们?自己却从?来没看过。 但是画匠难找,刚好湾里有一个,她想想先撑着,晚点?再找一个过来。 关于?能画画像这?件事?传出去后,大伙抱着凑热闹的心过来瞅的,只见喜铺门前有个棚子,棚子底下那画匠快速沾着墨,画在裱起来的画框里,给坐在前面的老头画像。 老头也不老实做好,还时不时抬头瞅一眼,转过去跟大伙说:「嘿,俺老汉也时新把,印了画带回去挂床边,俺这?辈子还不晓得自己正?经长啥样嘞。」 他们?能买得起的那种镜子模模煳煳,只能勉强透出五官来,基本?都是照水缸的。 旁边围着的人时不时惊嘆几句,看着画匠不停蘸墨,即使那老头一直乱动?,也能捕捉到神韵画下来,一张人脸很快出现在纸上。 最后画匠停手,将画框放在那老头脸边上,这?一下让大伙嚯了声,有人啧啧惊嘆,「哎呀娘嘞俺说这?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这?好啊,画张烧了给俺娘,叫她看看俺现在长啥样了。」 「俺也画一张,这?活了小半辈子对自己长啥样还稀里煳涂的嘞。」 这?下手快的抢到了一天十个的签子,下手慢的却是懊恼,围着姜青禾问,「为啥一天就那么少的签子,俺买还不成。」 「画匠也是会累的,十个后他画出来的东西就没那么像了,大伙可?以赶早来,一天就十个,多了真画不及,」姜青禾笑?着回答。 如此大伙也接受了,这?样抢画像的签子持续了好几天,后面来的人又看见旁边摆了个摊。正?好奇着呢,一问是照着人剪纸,这?更稀奇了,那婆子对着人剪刀横弯竖动?,不多时就出来两?张叠在一起,红彤彤的人脸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1页 那鼻子是鼻子,眉毛嘴巴都有,说不出来哪里像,但就觉得很像。 因着这?两?样,渐渐的双喜铺子在镇上有了点?名气,尤其后面又请了个画匠,那真的是那条街就属这?地最热闹。 虽说跟麻衣铺是比不上的,人家那铺面都比她这?个小店要大四五倍嘞。 尤其是宋大花一行人带着其他人走?村后,等他们?会了之后,逐渐转到镇上来,铺子的名字就更响了。 至少宋大花闲下来就会找姜青禾说:「你这?法子太好了,这?些天大伙一见有画匠给画,都激动?的不成,尤其那新娘子,一个个哭的稀里哗啦,说都不晓得自己是长这?样的,难得人活一辈子有那样好的时候。」 姜青禾笑?了下,这?才是她办喜铺的初衷啊。 她又对宋大花说:「所以叫你再练练你那狗爬字,多写写,你也跟小鱼一样拿个册子,把你这?路上遇到好或者差的东西给记下来嘛。」 「你这?样年年给记下来,到老了还能翻开看看,晓得自己年轻时候还遇到这?样的事?。」 宋大花伸出手点?点?姜青禾,「你这?脑瓜子咋生的呦。」 她咂摸了下,是这?个理不错,自从?干了这?行后,那一天天日子过得那叫有滋有味,不记下来可?惜了。 她再也不是早些年的她了,那会猫冬时姜青禾说叫她识字,她觉得自己就地里生地里长的,识字有啥用,也去不了镇上谋活计,白学。 现在却不这?么想了,真的悔啊,咋就不好好学呢,识字它当然有大用,宋大花悔死?了。 可?之前的她咋能想到有眼下的光景和日子可?以用呢,早先还剋扣着自家的口?粮,现在她赚钱都能再买些果树,让她家那口?子干回天把式去。 这?天之后,不管哪家的宴席上总能看见个扒两?饭,就掏出只乌漆嘛黑的东西在树皮上写写画画,还念念有词的人。 宋大花却是想,这?话说的多好,俺得赶紧记下来。 喜铺渐渐步入正?轨,歇店来往人却不多,姜青禾也毫无头绪,只能嘱咐那几个孩子勤快点?。 眼见着过了立夏,过完小满,到了芒种插秧时候,再到五月五过端午,衙门说的来收地丁却还没来。 但是所有田亩数包括折算后要收多少银钱,姜青禾跟土长已经盘算清楚了。 所以趁着喜铺赚了不少钱,她之前压着没发,这?会儿再一起发掉。 过了吃芦苇叶裹软黄米充当粽子的端午,后一天土长才跟大家说起了关于?地丁的事?情。 「你们?要晓得,每次开荒后俺都会报给衙门,这?地上了户籍,就是你们?那户的,闹上衙门那都是你的。」 土长嘆口?气,「可?是你们?也要明白,之前俺们?湾里实在穷,穷的没办法,开了两?百多亩的田还田税。」 「可?这?田税它不只是粮食,还有啥,钱!你们?每户名下那地的,上田一亩要交十个钱…,」土长把所有的都摊牌跟大家说明了,在农忙稍稍过去点?后。 「要不了多久就得来收这?笔银钱了。」 两?百多人的屋子沉默得可?怕,此时连大喘气都没有,仿佛粗重的唿气声都会让人觉得吵嚷。 之前大伙老看着土长跟姜青禾在田里用步弓,当时两?个人含煳过去,大伙只当是重新算一面上报到衙门。 却没有想过是来征银的。 田税啊,这?是大伙不愿去深想,但又确确实实是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怎么也绕不开。 「多少?」陈婆子突然问,「是多少银子?」 这?时众人才恍然惊醒,他们?早已不是之前那穷到家里漏风,把东西全都卖了也掏不出几个子的穷困人家了。 他们?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靠着自己的手,去编织去烧砖去刨土去挖渠,或者刨穰穰子和做猪胰子到镇上去卖,换取几个钱来,长此以往也攒下不少。 虽然这?是用来攒着日后花费的,哪怕大家心里极其捨不得,可?眼下又无比庆幸有这?笔钱。 尤其在姜青禾念到各家要交的地丁时,有的三百,多的六七百个钱。 他们?呆愣又惊讶,对于?自己家有多少钱都收知?道的,这?笔钱不会从?他们?身上狠狠扒下一层皮,也不会让他们?重回吃黑面馍馍的日子。 只会让他们?这?么长时间积攒的积蓄,稍微浅下去一截而已,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让这?些惧怕衙门,害怕小吏来搜刮家财,带走?人丁去充当苦力的湾里人,第一次觉得,来徵收田税并没有那么可?怕。 那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身上的重量,也渐渐减轻,他们?如此真切地明白钱是个好东西。 第147章 富满大地 徵收田税的书吏是在端午后几天来的, 三个书吏一进湾里就跟土长抱怨那路压根不好走,等他们说完要到收地丁的时候。 年长的书吏却摆摆手说:「甭急,俺们这趟除了来收地丁以外,还要来瞅瞅你们上回带走的流民, 这得回去跟镇长禀告的。劳烦土长你把那伙子人叫出来让俺们瞅一眼。」 「俺喊人去瞧瞧, 只是得等会?儿?了, 大伙正四处干活嘞,」土长给书吏倒了几杯茶,说话很?客气。 这三个书吏便说先等见了人再来谈田地的事情,左右他们得在这待上七八日,这些事情都急不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2页 等人陆陆续续到?了, 书吏便见?到?还穿着围布,手上沾着染料的几?个人, 还有?急匆匆跑来, 羊毛线团还绕在手上, 那拨吊紧握不放, 以及最正常背着锄头跑来, 裤脚的土一直往下落。 老书吏细细瞅了又瞅,他瞧这些人虽然不说话, 只是憨笑, 但明显精神奕奕, 脸颊长了些许肉。 小吏提着只羊毛笔, 蘸了点墨水后, 抬起头盘问大家,「在这过得咋样?, 吃得饱不?都有?安排你们做了啥活?」 「咋不好嘞,比俺们之前在外头讨生活, 动辄被东家打骂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土长还给俺们房子住。」 「吃的也好,能吃饱,干活也不压着大伙白?干,会?给些银钱。」 他们并?不是极力?美化,说的都是实话,一个个眼神里都透露着满足,毕竟能吃饱穿暖的日子,那还有?什么可?挑的理。 老书吏摸着下巴点点头,他们这从更大的上前庄过来,他们那领了好些流民,吃的黑面馍馍,啥脏活累活都给他们干,这里倒算是好点的。 「还有?娃呢?」有?一个书吏问。 那墨斗还背着身上的孙木匠上前说:「回官爷,娃在童学里玩呢。」 「童学是啥?俺记得你们这就只有?社学吧,」老书吏回想着十年前的事情,难为他还记得些。 「书吏你们可?以去瞅一眼,」土长邀请他们去看了。 三个书吏这才走进了春山湾里头,听到?社学的朗朗读书声,看到?把式学堂里有?女人坐在织布机前,另一群女人就围过去听她在那里说,然后一个个轮流上手。 走过的那一段路,家家户户院子母鸡带着小鸡刨开土层啄食,猪圈里的猪一头接着一头在唿噜噜拱食,院子里栽了豆,种了树。 树种一路延伸到?童学,那地里的苗一派生机勃勃,童学里充满着欢声笑语。 书吏们隔着门缝看了很?久,最后欣慰地从染坊里转出来,却满脑子在琢磨,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看着破败和?贫瘠,可?大伙的精神头不是一般的高涨。 最后一群人坐在办事房子的长桌子旁,书吏坐一排,土长跟姜青禾还有?陈老爷子坐另一排。 老书吏先?开口,「你们湾里俺们已经?转过了,该写的该说的都写了,要跟镇长说的俺们会?说的。」 「那这会?儿?就是地丁的问题了,你们这边的亩数俺们都看过了,到?时候会?挑个百来亩丈量,要是相差的不多,按你们这个来,」老书吏取来一本厚厚的册子,上下翻看了会?儿?,边翻边说:「今年是真不能少一个子,上头查得严,你们别叫俺们为难。」 「那当然不会?叫官爷你们为难,各家各户的俺们钱数全都收齐了,」土长带着笑说。 她指了指后面那一堆收来的银钱,各家各户的钱都装在麻袋里,姜青禾一一给它用麻绳绕上,拴好各家的名字。 三个书吏面面相觑,还有?点不真实感,甚至跑去抖了抖,听见?清脆的钱声,又扯开袋口,往里深深瞧了一眼,才不敢相信地开口,「真的是钱!」 老书吏无?言,这犊子玩意,听声还能听不出来。 不过这个举动属实把他们三惊得不轻,毕竟在之前收地丁的时候,每家恨不得抠掉半个子也好,没有?一次爽快的时候。 这种态度让书吏们十分受用,在写春山湾的时候,忍不住多写了几?句好话,这镇长都是要瞧的。 后面这几?天重新丈量过之前的田亩和?后开荒的田数,再一遍遍挨个袋子数钱打红戳,书吏们发自心?眼里觉得太顺了,从来没有?在征地丁上有?这么顺的时候。 他们看着一袋袋全部徵收上来的钱数,心?满意足的那天,忽然觉得自己高兴太早了。 还是在那张长桌子旁,看着这几?天帮着他们丈量,一遍遍算帐,对他们的挑剔也总是笑着的理书,突然摆出一叠的布告来。 「地丁和?本色粮该交的我们都不含煳,哪怕是山野地头里开荒的田地也带着官爷几?个去瞅过了,不能耽误大家的活计嘛,」姜青禾淡淡笑着,她拿起一张布告翻转过来递到?书吏面前。 这些竖着写的文言文,虽然晦涩,但有?空她就翻看,如今已经?会?背了。 为什么衙门可?以向底下徵收地丁,而她们不能往上要些好处。 「可?这一码事归一码事,眼下我们也有?件事得托几?位官爷瞅瞅。官爷你们看的这是前年发的,圣上委派官员来监察种树。」 她念着上面的字文,「旧例委官监种,限以三年,限内干枯者,监种官自行补足,限外者,由部核给钱粮补种。」 老书吏看她一眼,姜青禾递给他们一张新的布告,又念了一段,「修举水利种植树木等事,原为利济民生,必须详谕劝导,令其鼓舞从事,方有?裨益,不得绳之以法。」 「你想说啥?」老书吏问她。 姜青禾笑着递过去五六张长长的单子,盖着司农司的红戳,这纸上全是她们曾经?买过的苗种,钱数加起来多达十五两。以及那张她和?土长曾经?去渠正那里办下来的开渠条子,上面写着开渠为种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他们一行人从屋里到?了戈壁滩,看着那些在勐烈日头下,停歇一会?儿?又抡起袖子挖渠的汉子们。还有?带着草帽蹲在戈壁滩上,从旁边的袋里,一点点掏出砂石来均匀地铺在上面,以求保墒让土壤里的水不被日头晒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3页 在艷阳下,日头照的人浑身湿黏黏的,可?他们却沉默地干着。 「官爷你问我想说啥,我想说的都在这成?片的土上,」姜青禾指着那茫茫的戈壁滩,不起眼的种树人,和?一直卖力?气淌热汗的挖渠人。 「这些生出来的树,待垦的田地,还有?那还有?建好以后要用来浇灌树木的水渠,这些我们土长和?湾里人没钱,靠吃秋还麦(借粮/借贷)都得种上树。」 「还不是想着,跟着镇上走,大家在边关那种树,我们就在自己这种树,好少一点黄毛风,好让这个地方变好些。」 她也没有?其他好说的,难道?用长篇大论来说她们已经?做到?了上头两条政令所讲的,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去看。 那些花过的钱,硬邦邦却被一寸寸开垦过的土地,下湍急的河流捞砂,去办挖渠的条子,这些不能因为她们默默做了,就被轻易忽视。 上头有?政令,那就按政令所说的,给予她们相应的帮助和?补偿,要让她们鼓舞从事。 土长说:「俺们湾里实在太穷了,买树苗子的钱全都压了大半在上面,连让大伙挖渠种树也都是欠他们的。」 「可?俺们为了这批树苗,费了多少苦心?,要是上头能看见?,就应该让底下的人该卖力?气卖力?气,把树给种活种好,让黄毛风给滚出去。」 「可?眼下这情况,俺们实在穷得很?,到?了明年还能不能有?钱买树苗子也不晓得。」 老书吏沉默,他看着那黄沙漫天,谁能不懂黄毛风的痛苦,所以他只说要先?回去问问镇长。 当然他把所有?的所见?所闻都跟镇长说了,毫无?遗漏还添油加醋。 后天他带着另外两个小吏回来,带来了一张盖着红印的条子,上面写着一大堆话,意思是,种树所需树苗经?司农司批,不需再花费银钱。 边塞种树每人每月发粮食一石,但春山湾众人不同,特免两百亩荒地田税,望真的成?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老书吏把条子递给土长,他说:「镇长让你们好好种,以后他也来看看这片荒滩有?没有?成?树林子。」 土长跟姜青禾对视一眼,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兴奋,她尽量严肃地表示,「俺们肯定会?好好种。」 这树苗省下的钱,就能用来加在种树和?开渠的人身上,而免掉荒地的田税,那几?百石的本色粮可?以让更多用其他东西换粮的人填饱肚子。 要争取而不是一直沉默。 后来那天晌午书吏几?个在湾里吃了一顿,要临走前,土长寒暄道?:「官爷下一趟去哪啊?」 「就你们对面的平西草场,俺们上那收草束去,」小吏用袖子抹了抹刚才吃烧鸡沾到?的油花,摆了摆手,「俺们走了,别送了。」 老书吏喊:「理书你别送俺们了,你忙去吧。」 姜青禾追上他们的脚步,笑了笑,「一起走吧。」 「家里养了羊不成?,你要去草场打草?俺看了下,他们今年这草场的草长得还挺旺,」小吏跟她随口一唠。 「我啊,我不去打草,」姜青禾在三人看过来色视线里开口。 「那你去做啥?」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去做歇家啊,」姜青禾回他们。 书吏茫然,这个草场有?歇家的吗? 直到?他们到?了驻扎在草原上的蒙古包旁,看着原本还在挤羊奶或是剪羊毛的牧民放下手里的活,亲热地喊:「图雅,喝碗羊奶。」 「奶皮子吃不,刚晾出来的。」 当老书吏收起瞪大的下巴,被牧民们当做贵客迎进了蒙古包,喝上了咸奶茶时,他感慨,「你有?两把刷子啊,这边做理书,那边做歇家。」 姜青禾抿了口咸奶茶,笑了笑,她才不会?告诉书吏,其实她做理书也是为了更好地成?为歇家。能帮牧民在土地上争取一些利益,可?以看懂那些丈量土地的亩数对不对,算的钱数有?没有?错漏,征的草束会?不会?被多收。 她这么几?个月从理书这个位置上,除了学到?土长的丈量方法,如何测算,以及分辨哪些是上田、中田和?下等田。 本色粮具体徵收数额,番粮地的种种不同等等,甚至知道?了田赋的附加税,就是在运粮往东都时,路上折损的粮食被称为火耗,而这一部分的钱是摊在穷苦百姓头上的。 而其中最怕的欺负牧民不懂,书吏在其中巧立名目,多收取钱财,比如她就曾听过草束全要折色,最后一株草束要九十个钱,实在坑人得紧。 由于这三个书吏跟姜青禾打过好几?天交道?,知道?她算帐厉害,亩数测得也准,还不嫌累地会?重新一遍遍翻验。 而且似乎很?知道?书吏当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行话叫搭顺车的做法,意思在收粮的时候顺便挪一部分,充实自家的粮仓。 又比如少写粮额或是多写粮额以来造假,姜青禾会?在旁边笑着提醒,粮额写错了,今年的粮额应当是多少,还说她们有?很?多的备档。 或者是飞洒诡寄,以另一户要交的粮嫁接到?其他户名下,让该户以后多教两人份的粮而不知。 但是姜青禾实在防得很?紧,几?个书吏领教过她的认真,这次办下来很?快,草束也只按小束七斤来征,而一亩草地能出几?百斤的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4页 当这张红契到?手,阿拉格巴日长老指着上头的字问姜青禾,「图雅,这是什么意思?」 「这的意思就是,」姜青禾看着小路下面开出来的亩亩田地,春播的高粱渐渐从土里探出苗来。 她指着下面的田地开口,「那里以后就是属于土默特部落的土地了,没有?人能抢得走。」 「再也不会?有?一到?粮食成?熟时,就被其他人赶走,不承认这是你们自己种的事情发生了。」 「是唿斯乐(希望),」长老看着那亩亩田地。 有?田地耕种意味着肚子能吃饱,意味着冬天不会?太为粮食发愁,意味着游牧在草原的人们会?获得相对的安稳。 地里会?长出粮食,田野会?堆满粮食,他们的肚子能填饱粮食。 在获得土地所有?权的夜里,牧民阿叔杀了三只羊来庆祝,庆祝吉日嘎啦(幸福)。 没有?比现在幸福的时候,不用为羊毛髮愁,不用再为皮子而担忧,他们已经?不需要向皮客跟羊客低头。 他们有?了土地,有?了安稳避风的落脚点,却照旧能在地母身上放牧,让牛羊践踏和?啃食的地方,再生出新的草来。 他们有?了充足的底气,而这一切都来自他们的歇家。 烤着篝火,喝一杯马奶酒,乌丹阿妈捧着碗敬姜青禾,她有?点没法子想到?自己以前的日子了。 「图雅,敬你。」 乌丹阿妈其实有?好多话想说,像是回忆最开始他们和?图雅遇到?的那个冬天,卖出全部皮子后,过了一个温饱富足的冬天。 当时只想着有?油茶面,炒米和?奶茶,还有?风干肉果腹,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让人满足。 却没有?想过,还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满都拉婶婶也笑着来敬姜青禾,她说图雅是部落的萨哈雅(护身符)。 毕竟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清楚地明白?,这个曾经?穷到?一块砖茶要四处轮转,或者压根喝不上咸奶茶的部落,如今有?这么好的日子是因为谁。 他们有?一段漫长的生喝羊奶的日子,也是在这段日子里,相继有?人死?去,才让他们渐渐地喝起了热羊奶。 其实大家都知道?,要是没有?遇到?图雅,就没有?他们部落的今天。 姜青禾有?点醉意上涌,她两颊生出浅浅的酡红,眼神里闪映着篝火的光芒。 她仰头望着天,那上面有?众多的繁星,她先?是呢喃,而后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的说话声越来越大,在混杂的声音中听得不真切。 刚才吵嚷的草原渐渐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你们总说我带给了草原数不清的希望,让大家的日子更好更有?盼头。」 姜青禾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头脑也清明起来,她盘起腿来接着说:「可?是我觉得的好日子,除了吃饱。我知道?吃饱很?重要,但在吃饱之后呢?」 她说起了她之前曾经?说过的,「要出门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不用再赶到?遥远的蒙藏边集去,能有?好的蒙医瞧病,孩子有?蒙学可?以上。」 「大家都能有?匹马,你们不是曾经?说,蒙古人就应该是马背上生,马背上长,没有?马蒙古人没有?脚。」 姜青禾对于眼下他们所得到?的一切远远不满足。 她希望蒙古族能变成?她记忆里的那样?子。 「大家不止是祭敖包时才翻出新衣裳穿,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戴绿色、粉色的毛巾,或者是蓝色的袍子,穿绣着花纹的朝宝(长坎肩)。」 「可?以不用只梳辫子,能戴帽带珠串,带镶银片的首饰,穿带点绸缎的衣裳,不管是什么颜色的,穿绣花布鞋。」 姜青禾真的有?点醉了,她满脑子都是她以前见?过后世的蒙古族,穿着各色绸布做成?的袍子,颜色那么鲜亮。女人的头上总有?漂亮的的装饰,小帽带着各色的珠串,男人会?戴帽子,衣服不局限于一种颜色。 而不像是现在的,单调乏味,辛苦的劳作和?容易脏污让他们没有?办法穿。 草原上有?夏天吹拂而过,牧草相互摩擦沙沙作响,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没有?人说话,他们想着姜青禾描绘出来的日子。 他们太容易满足,只要有?奶茶喝,只要肚子能填饱,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顶好的日子。 至于图雅说的,那更像宝木巴(幻想世界),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可?姜青禾站起来说:「一点都不远,等牲畜局把今年春生出来的小公羊送来,餵它们冷蒿、百里香、野葱和?小蒜,待到?三四个月出栏,得到?的钱才能建设好草场啊。」 「就能请到?蒙医,建起蒙学,到?下一年有?很?多的马,再过一年,也许就能穿着绸布做的袍子,到?时候就能开最好的那达慕大会?了。」 「日子安稳了,孩子出生,那才算人丁兴旺。」 「那才是巴彦德勒黑。」 富满大地。 第148章 草原更深的建设 以前牧民养羊自有一套法子, 那就是粗放,尤其蒙古羊系本来就是耐寒、耐旱,冬天?还能扒雪吃的彪悍品种。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多精细,最精细的行为就是饲养绵羊会给它们每天?清理羊圈, 哪怕是在冬天?结了?层冰壳子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5页 可自从姜青禾当了他们的歇家以后?, 粗放就不成了?。 从放牧出去数羊开始, 以前大家哪数过,能数到五十不打磕巴也就成了?,现在随便抓个人过来?,都已经能很流利地从一数到五百。 要是有羊丢了?也好及时知道?,不再跟以前那般稀里?煳涂。 牧民也学着尽量看每只羊的蹄子, 有没有腐烂,看公羊是否爱动, 母羊是否温顺, 眼底有没有发白, 而如?果一头羊或几只羊出现问题没发现, 很容易出现羊倒圈的现象(传染病)。 虽然?精细的养羊特别累还费劲, 但至少很少有羊跟之前一样,动不动就意?外死亡, 活下来?的羊更多更健壮。 所以要这批新来?的小公羊, 要学会?定?牧餵草料, 而不是带出去放牧时, 大伙也很快接受, 并?且在冬窝子那边加固羊圈。 赶着这群小公羊回来?的是巴图尔,他一定?要给?自己?加个前缀, 那就是有三把刷子的巴图尔。 哪三把刷子,会?骑马、会?看羊病、嘴巴会?说。 他嘴巴发出的声音, 比车上围栏里?羊的咩咩叫还要响,毕竟说开春回来?的人,硬是拖到?了?入夏边上。 巴图尔实在太?怀念这片草原了?。 他放开缰绳,撒欢似的在草原上跑了?起来?。 然?后?扑腾,他头深深地埋进了?土里?,仰起头,呸呸呸掉粘在嘴唇上的草。 跪地大喊:「额巴图尔,又回来?啦!」 本来?对于巴图尔回来?十分惊喜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后?,胡舒其挠了?挠头,往后?退了?几步说:「还是图雅说得对,要有个蒙医的。」 「哦不,请个萨满更好,」满都拉婶婶啃着干酪,她毫不留情地开口。 至于巴图尔的妻子萨仁,她假做很忙,最后?还是选择去看羊。 大家都做了?跟她一样的选择,围在这叠起来?的木圈子里?,一只木圈里?有五只小公羊,而巴图尔带来?的有二十只。 这会?儿有人搭理巴图尔了?,「不是一百只羊,还有呢?」 「噢,」巴图尔仰头,他说:「忘了?后?面还有几个赶羊的。」 在大伙的白眼里?,巴图尔挠挠脸,连忙撒丫子跑出去。 等羊终于到?齐,并?不是就收入羊圈里?头,得验羊,毕竟是用他们卖了?羊羔赚来?的砖茶换的,全都投到?牲畜行买羊了?。 「这全是额一只只挑过了?的,」巴图尔语气里?有莫名的自豪,他随意?抓过一只小羊羔夹在腿间。 「诺,这小尾寒羊的头上是有角的,表明出生一个来?月差不多了?,额挑的没有角,刚生半个月,餵草涨涨膘快得很。」 巴图尔说到?羊的事?情上,那可正经多了?,一点嬉皮笑脸的都没有。 「还有腿,它这个腿就是又细又高,餵不壮的。」 至于看是不是今年刚生的,而不是拿老羊充数,则要掰开羊的嘴巴看牙齿。没长齐八个奶牙,只有几个乳门牙就是生下来?没多久的羊羔,而且这时候羊的牙齿雪白,等到?长大以后?牙齿不会?再掉,才会?发黄。 牧民们很满意?这批羊,尤其听巴图尔说这种小尾寒羊很适合圈养,它的腿高个子又大,在爬坡时会?显得两股颤颤,随时要摔倒。而且它放牧时跑得越快,吃得越少,那点一把又一把草餵出来?的膘都被跑青跑掉了?。 来?送羊的人说:「三四个月只定?能出栏,养得好下回再来?找俺们买啊。」 巴图尔客客气气送走?了?他们,转头回来?就说:「才不买羊,挑了?羊配几只出来?,小羊长大生小羊,就有数不清的羊。」 「想得挺美,你赶紧拿东西去打?草吧,」萨仁回他。 为了?养这批羊,他们早在上一年就单独种下二十来?亩地的牧草,包括冷蒿、野葱野蒜这些,为的就是给?羊吃这种带有特殊气味的草。 羊送到?的那天?姜青禾来?看过了?,她回程的时候看着茫茫的草原,跟一同走?过来?的巴图尔说:「等这一茬苜蓿割了?后?,就多撒其他的草籽,多种些别的草。」 其实不管是黄花苜蓿还是紫花苜蓿的草原,都不太?适合作为放牧地。因为吃太?多苜蓿草的羊,胃里?会?发酵胀气,像是揉好的面团掺进了?酵头子一下醒发起来?,抵着羊的胃让它没有办法进食而死。 所以牧民除了?在苜蓿地打?制干草以外,都会?带着羊去更远牧草种类更丰富的草原吃草。 但是要把在这绿了?一年又一年的草原改变,实在难。毕竟每到?雨水丰盛期时就能撒籽再生出数不胜数的苜蓿,让其他草在这里?遍地生根显得尤为困难。 巴图尔嘆气,「难得很啊,这草年年生年年长,其他草压根抢不过它。」 姜青禾知道?其他地方的草原,尤其有河水流经过的,那里?的水草丰美。 丰美的意?思不是单一只有一种牧草冒头,而其他的只能扒开苜蓿才能看见,他们的草原两三亩地生长着上百种的牧草。 蕨麻、小白蒿、百里?香、野豌豆、野山葱、翻白草、鹅观草、星星草、节骨草等等数不胜数,所以他们的羊养得更肥美,肉质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在里?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6页 姜青禾曾经买过来?自更东边大草原的羊肉,那是只羔羊,除了?肉特别嫩以外,羊肉不仅不煽气还有种属于肉自带的香料味,哪怕水煮都特别有滋味,更不要说做成羊肉垫卷子时。 她哪怕吃过一次都忘不了?,大火爆炒过的羊肉,扑上水,汤汁滚滚沸腾,在放上涂了?香豆的白面小卷。在香气扑鼻的羊汤里?逐渐胀大,油脂渗进面卷里?,那捲子本来?就咸香可口,再塞上一点脱骨的羊肉,那味道?属实是她吃过最好的。 所以她知道?那边的羊吃的都是什么草料,那么多好牧草才能养出肉质这么好的羊来?。但是反观平西草原,只有化雪时才能让这片土上的草吸取到?足够的水源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旱着,只有在大湖泊周围的草才能茂密生长。 不仅如?此,牧草的种类真的太?过单一。 姜青禾蹲下来?拔起一株苜蓿,顶上开了?好几株黄色小花,她拨弄了?下说:「难也要种。」 「这里?的草真的太?少了?,你望过去,能看见其他的草种吗,满眼只有黄花苜蓿。」 难是真的难,在雨水不丰时,天?又烤着草,水源就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而且给?草原上的草浇水,尤其是在苜蓿还茂密生长时,怎么不过度践踏牧草但又能浇到?足够的水,这就是要解决的问题。 而且草与草之间也会?相互抢占地盘,苜蓿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牧民打?草也只会?割上面一点,所以它的根系在地底早就盘根错节。 姜青禾不是突如?其来?地感慨,她是真的想彻底改变这片草原的生态。 从盖各种架子,拿还存有没打?完谷粒的草茎缠在上面,吸引更多的禽鸟来?啄食,落下的粪便滋养了?草原的草。 在之前被雪水融化冲出来?的水泡子上盖顶,让它们成为春季禽鸟产卵或是孵化幼鸟的地方,让更多的鸟类来?到?草原繁衍生息。 啄食那些草茎上盘伏的虫子,不让虫害冒头,,它们还会?吃掉死在草原上那些动物的尸体,不让它们腐烂发臭,只把骨头留在草原上。 随处可见的鸟虽然?损害了?不少牧草,却也让一些原本干旱贫瘠的土地,因为鸟类的到?来?,那些鸟粪让它原本消失的肥力又渐渐恢復。从草只零星生长,到?鸟粪里?残存的种子落在地里?,又经过雪水的灌溉,已经生出一大片的草。 所以更加偏远而缺少牛羊奔走?的地方,姜青禾也让牧民们设架子,鸟窝,缠草籽和谷粒引更多的鸟前往。 而现在,她想让草原里?生出更多的牧草。 并?不是随口一提,从她让湾里?种牧草开始,她自己?也要了?解各种牧草的习性,每种草的习性都不同,有的耐旱,有的娇气,需要精心伺候。而有些却是粗放粗种,照样能长出一大片来?,她还知道?何时下种,什么时候收割,哪类的草更适合羊上膘。 姜青禾走?在开出来?的大道?上,她手撑在木栅栏上,看着远处的草原说:「这些苜蓿只留几亩,其他全收了?吧。」 「啥?」巴图尔震惊不解,他们没有在这么早的时候打?草过,一般到?秋季时,草籽全都落进了?地里?后?才会?打?,期盼它明年能带来?更多更茂密的牧草。 虽然?苜蓿收割完后?还能再长,一年能收好几次,可有草籽的时候却不多。 他们以前当然?也在初花期打?草,因为那时他们想要羊长膘,给?他们最爱吃的,但是代价就是下一年的草只长了?薄薄一片,那年连羊都瘦弱不堪。 姜青禾很认真地说:「今年不要草籽了?,不要让它当然?草籽再落到?这片地里?了?,这样过几年,苜蓿就不会?有那么多。」 「而且你瞅瞅,现在是苜蓿初开花后?不久的时候,里?头的水也少,这时候调成干草是最好的,等花一谢结了?草籽,那个时候的苜蓿草质粗硬。」 就跟嚼完水的甘蔗一样,哪怕剁的再碎,羊也是不爱吃的。 这个决定?在牧民间引起了?喧闹,他们没有办法接受这么早割草,而且今年不留苜蓿的草籽。 这应当是大家反应最大的一次,从前基本姜青禾说什么,他们都会?照听照做,因为真的有道?理。 但他们并?不是每一样都会?照办,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草原,以及草原上的草才是牧民的命根子,跟羊同等重要。 布禾摇摇头,「图雅,这真的不行,没有草籽,明年这片草原上的草一少,羊怎么能吃得饱,羊没吃饱就会?瘦,一瘦要生病。」 「这片草长得好好的,它年年都绿,让很多羊活了?下去,这会?儿说要把它们全都割掉,不行的图雅,」宾德尔雅语气强烈地表示反对。 「没了?草,那地母就没了?衣裳穿,图雅,我真的做不到?。」 在他们激烈表示着自己?的不贊同时,姜青禾却始终很平静地听完,直到?第四十六个牧民说完自己?的不愿意?后?,这片空地才安静下来?。 姜青禾也很明白他们不贊同的点在哪里?,现在收割绝大部分的苜蓿绝对是很冒险的举动,尤其在新的牧草还没有下种时,草籽又被绝断时,今年下雪如?何也不知晓,这样做只会?让明年羊群吃不上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7页 这对草原来?说,对牧民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举措,他们当然?无法接受,毕竟草原在他们的嘴里?,可是叫额尔顿塔拉,宝贵的草原。 「让草原生出不同的草,而不是让一种草生出一片草原,」姜青禾看着尚未平復自己?情绪的牧民,她说话声音并?不大,可大家却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单吃苜蓿的羊你们也知道?长得不好,不然?为什么要放到?那么远的草原去放。我们都明白,要是不管苜蓿,草原很难再有其他的草能生出来?。」 「并?不是要抛弃这整一片黄花草原,而是让它少长一点,让更多的草长出来?。」 姜青禾的脸上满是认真,她的眼神照旧温和,声音也不急不缓,并?没有想要用声嘶力竭来?要大家听从她。 「苜蓿地本来?就不适合放牧,大家肯定?比我要清楚,羊蹄子一踩一大片,吃的比踩的还多,而且吃多还容易胀肚死掉,救都没法子救。」 「上一年种的二十来?亩地,不够百头羊吃一季的,要上膘的羊一天?得吃五六斤草,一亩地的草顶天?只有三百斤,吃完了?再生就慢。」 「而我们有多少头羊,全部加在一起是六百七十八头,光靠那二十亩的草和赶到?更偏的地方放牧吗,明明在这里?有着一大片的草。」 「要是这不全是黄花苜蓿,而是紫花苜蓿、羊茅、鸭茅、小白蒿呢,这些草对肥羊更好,是不是能更快上足膘?」 牧民沉默,姜青禾继续说:「我也明白,只留几亩苜蓿,把其他全都收了?确实不好,那留一半。」 「剩下的一半要打?掉,种其他的草。」 她的语气很坚定?,「难不成为了?怕明年生不出来?草,还维持老样子吗?苜蓿一年一年生,其他草一亩长不出十斤来?,每次吃点好草都赶到?更偏更远的地方去。」 「要是怕今年有黑灾(下雪太?少),草原上的草又因为草籽落的不多,明年草原上无草的话,那我今年就可以让你们拥有足够的干草,明年真的有这一天?的话,去西南运干草,把湾里?的鲜草都给?你们。」 「但是这个草一定?要种苜蓿地里?。」 「不止要种草,还要开渠。」 这个词对牧民来?说非常陌生,他们茫然?而不解,「什么是渠?」 「意?思是引水来?穿过草原,每年草长得好不好,全靠天?,天?要是下雪明年羊就有草,要是不下,那羊就饿死好些。」 「中原里?有句话叫人定?胜天?,意?思是人可以战胜很多,包括白灾、黑灾、旱灾,雪下得多就逃到?雪不多的地方去,有黑灾和旱灾那就挑水去灌溉,但是最好的,还是开渠,没有水我们就靠自己?引来?水,就像我们用架子和粮食引来?禽鸟一样。」 这件事?情她想了?很久,关于草原的水利地形她也做过不少。 可以说萌生兴修水利,在草原的中线上修一条水渠,或者是更多水渠的想法,是因为她在湾里?那么几年中里?她被深深地影响了?。 比如?在干旱少雨的地方,不靠天?,就靠着自己?的双手挖出一条路来?。 积蓄雪水和雨水,又比如?在春山顶引雪水灌溉树苗,要种棉花没有水田,那就引水开一条棉花渠出来?,路不行就烧砖铺路,哪怕是上外头买土。 种树没有水就在旁边挖一个大涝池储水,到?上黄水江开渠要水,实在储不了?水就选择旱地铺砂保墒。 春山湾的众人骨子就从来?没有放弃贫瘠土地的想法,他们到?了?哪里?,在哪里?生了?根,哪里?就是故乡,土不好就拉沙改土,没有水就修渠引水,靠天?吃饭,却并?不意?味着只靠天?。 而姜青禾自从这次去给?兴安渠要挖渠条子时,花了?很大时间去画了?水利图,后?面又跟着去选挖渠口和一步步看着长长的水渠,那蜿蜒的渠道?在纸上成型。 更让她生了?念头,和有能力有底气,说出那句可以在草原上挖渠引水,虽然?这个过程以年为记。 毕竟引水来?横穿草原是件耗时巨大,需要费很多人力的事?情,据姜青禾所知,她所踩过点的两条大河,一条乌水江离草场最近,但从它这处挖,需要绕过一座山,或者是开山凿石引水。 另一条她想起了?后?世的黄河,那滚滚而来?的汹涌气势,宽度比黄水江要大两倍不止,那体量哪怕引水横穿上百公里?也不怕水流干涸。 但这条河特别远,远到?要快马疾驰都要三个时辰的距离,走?路要走?上一天?不止,估计有百来?公里?以上。 可是如?果这条水渠能够成型,那么这片一到?夏季不雨时,水枯草蔫的草原,才会?在一年春夏秋三季里?都能水草丰美,才能有沃野千里?。 而这一切,都要靠双手去干,靠脚一步步走?出来?。 这次开头激烈的反对声,在姜青禾的话语里?渐渐消失,他们也明白草原需要更多的草,至于挖渠的话,图雅怎么说他们怎么做。 在挣扎过后?,大家接受了?在苜蓿最茂盛的时候收割一大半。 不过得等羊毛先剪完,而且现在收割苜蓿,里?头的水太?多了?,晒不干。 而且姜青禾也不是很贊同他们的做法,不管是湾里?的还是牧民,他们将草割下来?,就拢在地里?,也不管它,等着它风干成干草,等到?入冬前再捆好带回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8页 这个方法损耗特别多,每次都会?被其他牲畜偷偷啃食大半。 姜青禾虽然?在制作青贮上并?非毫无头绪,知道?在每种牧草什么时候收割最好,简易的晒草方式,但那是干草,而不是显得绿油油的青贮。 她第六次去了?南北货行,上次羊把式说这里?有个会?调草厉害的把式,结果来?了?五次,都没有碰上。 今天?她再来?一趟,要是实在碰不上,她准备去找姚叔再问问,他是走?惯了?各地的老歇家,识得的人应该多些。 南北货行的伙计都认识她了?,这回忙着打?包红糖块,往旁边收拢袋口的时候还抽空回她一句,「真不赶巧,那把式也不是俺们这行当的,不归俺们行管,十天?半个月也来?不了?一趟。」 姜青禾知晓这趟又无功而返,她来?都来?了?,干脆跟伙计说:「那给?我来?点红枣、麻圆子、冻糖吧。」 她提着这几样上了?姚三的家,这个老歇家现在不往草原去了?,就在家里?逗鸟。 「咋还拿东西来?了?,进来?坐,喝点啥?」姚三放下手里?的百灵鸟。 「叔,又玩这腊嘴子啊,」姜青禾把东西搁桌子上,转过来?看那叽叽喳喳叫着的百灵鸟。 姚三把百灵鸟放回到?架子上,用手逗弄着它的下巴,漫不经心开口,「说吧,这回来?又有啥事??」 姜青禾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自己?这回过来?的意?图说了?。 「那还是草料的事?情,」姚三背过手,眉毛挑了?挑,「没找到?人?」 「哪有那么多的把式,南北货行连着去了?六趟,牲畜行也去问了?个遍,」姜青禾拿过布擦了?擦那桌子,也一点不修饰,「这才想到?自己?走?了?不少弯路,就应该先来?问问您这尊大佛的。」 「俺称得上啥,要真是大佛,你早来?拜了?,」姚三哼了?声,把鸟食放在槽里?,拍了?拍手说:「走?吧,跟你去瞅一眼,记得给?钱,一两起步。」 姜青禾连忙应下,钱当然?要给?。她这才知道?,调制草料还是姚三的老本行之一,当歇家的谁没几个本事?。 到?了?草场,姚三看着还没收割的苜蓿说:「别割太?低,不要贴地皮,牧草留茬太?短,来?年草就会?少得可怜,况且这黄花一播生几年的,更不能这样割。」 「要种其他草的,就掘掉这些草根再种。」 「割完要晾在草架上,先晾吧,你说要弄晾完割完还是青的,俺跟你说难得很,但是比那干瘪瘪的草肯定?要好不少。」 当然?姜青禾也没指望弄成后?世的那种青贮,只要能够保存颜色,能最大程度保留营养就好了?。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一蹴而就的,光是搭草架割苜蓿等它晾晒完都得要小十天?。 这天?晚上姚三住在了?蒙古包,他看着很久不曾踏足过的草原说:「听你说开始让他们养三四个月就出栏的小公羊,又是改草,后?面还要挖渠,你这歇家当的。」 反正姚三实在喟嘆不已,他绝对不会?这么掏心掏肺为大家。 他望着夜色下的茫茫草原,转头问姜青禾,「还打?算做些啥?」 姚三知道?她不会?满足于此的。 说起这个,姜青禾回看草原,要是此时有光,会?发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有个想法,」她听着不远处蔓蔓和其他孩子得嬉闹声,笑了?笑,「想写一本书。」 「书?」姚三坐直了?身子,这个想法很新奇,反正他还真没咋听过。 姜青禾说:「是啊,一本跟草原上的草,跟放牧有关的书。」 「以前没想过,今年见了?好多事?,也学会?了?不少,就觉得这牧草实在多,每一种都有它自己?的用处,哪怕是毒草。」 「像那白头翁,毒得很,可牧民会?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五月白头翁开了?花后?让羊吃,吃了?就能驱虫,麻黄也有小毒,可冬天?羊吃了?后?,没以前那么怕冷了?。」 当她懂得越多时,了?解养羊和牧草更多后?,她觉得不留下点什么终归太?可惜了?。 只有文字能记录,保存然?后?流传下来?。 虽然?要花费她足够多的时间,三五年起步,但她愿意?去撰写一部关于草原的书册,记录下那些被人们口口相传,却又从来?不曾被记录下来?的。 她希望自己?能有点东西留在这个世界。 有东西能证明,她曾经来?过。 第149章 涌流不息 在这个?夏夜, 繁星点点的夜晚,姜青禾说完了她的豪言壮志,而后是姚三的笑声,和近处持续不断的蛙鸣。 当夜幕轮转, 白日闪耀, 新一天忙碌开始了。 牧民们忙着剪羊毛, 割苜蓿草,去山里折灌木条子,编成简易的条席,架在木头上,割下来的草搭草架上, 在背阴处等它晾干。 姚三教姜青禾怎么听草晒没晒好,草里是不是还有水。 是的, 听草而不是看。 姚三抓起一把草, 在手里扭转几把, 没有明显出?水, 然后他?把草贴近自己的脸, 告诉姜青禾,「你要听不出?来, 就把草靠自己脸上, 不凉不热就成, 你要觉得凉, 里头水太多了, 得继续晾才?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9页 「咋听,你把草握自己手里, 多晃几下,」姚三将手里的草上下摇晃了几下, 草有相互摩擦清脆的沙沙响,「听到这声了,跟风吹叶子似的,那这草就晒成了,能用铡刀铡好装袋了。」 他?又挑了另外一把刚晾不久的,又晃了晃,没有那种沙沙感,闷闷的。姚三说:「这种就没晾好,你搁手上团一团,它散不开是水多。水多了放皮袋子里会有齁齁气,要醭(bu)起。(生白毛)」 姜青禾一一记下,姚三接着说:「堆草垛俺不教了,封顶繫紧压好,上面草一定不能湿,放到没日头的地方去,不然等着它烧起来吧。」 他?咳了一声,姜青禾顺势递给他?一个?羊皮水囊,里头装的是正宗马奶酒,姚三满意接过才?继续往下,「你们湾里要是草多,做草架子还不成,得搭草棚。」 姜青禾瞭然,其实这个?草棚就是仓库,用来堆放干草免得露天进?风沙的,干草还得架空一点,不能「顶天立地」,塞的草棚满满的就容易起火。 当然更适合干草往外运的法子,一是用皮口袋装,二则是打捆,把草晾干后一层层叠起卷好,用石头去压扁,圆圆一个?,用麻绳捆好就行。 姜青禾跟姚三学了五天,他?不收钱,但要顿顿吃肉喝酒,在蒙古包这里吃羊肉,大块炖煮,最好的肉都给他?了,在湾里吃猪肉、鸡肉、鸭肉,酒是上年酿的地道红薯酒。 吃得他?心满意足,那只?百灵鸟也吃上了虫子后,湾里的大草棚也建好了,他?还嫌姜青禾讲得不好,在把式学堂里给那些种草、割草、晾草的讲了又讲,等他?讲完,他?又美美吃上了。 这尊大佛伺候好了,小半个?月里青贮的事也到头了,牧民割下来的这批草晒的不错,颜色虽然不甚青绿,但是比起那些枯草又好太多。 这样?挑苜蓿初花期割下来,在阴凉地晾出?来水分正好的牧草,哪怕是很挑嘴喜欢吃嫩草的绵羊也吃得很起劲,一点不挑。 晾好干草以后,迎来了麦子的收割,这是今年换种了和尚头这一良种的麦子,出?面量要比之?前的种子多得多。 姜青禾种的麦子多,热死黄天的,她?已经不打算自己累死累活收麦子了,她?可以种,但收麦子真的是个?苦差事,麦芒刺进?肉里让人痒得没法子。 她?去镇上找了麦客子,专门帮别人收麦子的,也可以忙活别的,只?要钱给够,啥都能干。 这五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一进?麦子田里,拿了镰刀一顿割,打起麦子贼使劲,两天就把活给干完了,动?作利索极了。 姜青禾还成了湾里早早收完,吃上新麦面的人,不过今年她?徐祯不在,她?还是选择和四婆她?们一起吃。 和尚头这种麦子磨出?来的面特别细,又白,不是那种带点黄的,而是纯白,揉成面就特别筋道。 四婆做了浆水,用酸菜和芹菜切碎,焯到半熟,加面粉到缸里发酵,闻道一股酸而不臭的味道,浆水基本就好了。 姜青禾做不好浆水,总有股奇怪的味道,但四婆做的呛浆水香死个?人,尤其油热后放了葱花蒜末,一倒浆水煮沸,滚滚而上的香气在小屋里蔓延。 下点手擀面,用浆水煮一锅,那面滑熘熘的,吃下肚,在这大热天离,酸味让人胃口大开,精神一振。 不过大人爱吃,小娃更喜欢甜醅子,尤其是蔓蔓,爱缠着四婆给她?做。 四婆也肯依,花了三四天费劲窝好,那香香甜甜,略带点酒味的,蜜汪汪一碗,让蔓蔓和小草吃得头都不抬。 「慢点吃,还有呢,」四婆坐在她?们两个?中间,手搭在两个?小娃背上,和蔼地开口。 今年年景好,日子也好过,四婆也不再?那么抠搜,做了不少甜醅子,还给小娃又熬了甜滋滋的灰豆子。 不仅如此,以前吃个?蛋都要省,眼下随着每家鸡鸭养得越多,鸡鸭蛋也没有藏着几天吃一个?,不管是娃还是大人,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碗鸡蛋茶。 四婆喜欢热闹,见着人多,宋大花一群人都在,还非得搅面煳做鱼剪子,用剪子剪成细细的长?条,两头尖中间粗的,像条小鱼一样?。 「婆啊,你别做了,」姜青禾喊她?,手里的浆水面还剩些底嘞,这会儿又给做上了,肚子都撑得吃不下。 虎妮唿噜噜吸着面,含煳不清地开口,「你甭管,让俺娘做,做了俺能吃。」 「俺也能吃,」蔓蔓嘴里还嚼着荞麦粒,立马附和,手还举得高高的。 小草摸着有些胀鼓鼓的肚子,她?也开口,「俺也是。」 「吃点吧,俺也能再?吃些,」宋大花撸起袖子,她?喊:「婆俺来帮你啊。」 最后大家面对一大锅的煎鱼子面面相觑,姜青禾摸肚子,她?想摇虎妮的身子,叫你说要吃。 反正结果?吃得太撑了,在外面院子里转悠了老?半天。 收了麦子,稻子也种上了,六月六大伙又吃了顿肉,这回土长?没出?肉,各家今年也赚了点钱,倒也没那么抠,有鸡的出?了只?鸡,养鸭多的人家出?了只?鸭,还有的就给鸡鸭蛋,实在没有的,出?了点新麦。 所以今年的六月六,除了晒新衣外,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那空地上摆着从东家拿的八仙桌,西家出?的板凳,高高矮矮大小不一,可大伙都很高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0页 笑着一起帮忙,烧火洗菜切肉,烟火气十足。 这天晚上大伙吃了西葫芦熬羊肉,绿豆汤、蒸肉卷子、辣炒鸭、炖鸡汤等等,吃得人满嘴流油。 只?觉得这日子再?好不过了,荤腥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再?苦再?累也有钱能到手,自家孩子不用跟着受苦,在童学的日子多快活。 现在好些人家都不咋用土盐了,反倒是去王盛那货车上买点桃花盐尝尝,连膻气满满的羊油也不大爱用了,反正兜里有了钱就掏腰包去买些猪板油来熬。 其实之?前她?们这些会过日子的人家,熬猪油那用的都是猪肋骨上的油,那种叫油梭子,因为炼油出?来时就这里能蹭蹭往外冒油,油水最多。 镇上倒是没那么多人买这个?,虽然出?油多但味道总不及猪板油炼出?来那么香。这会儿倒是难得抛弃了这油梭子,不年不节的时候也都捨得买几吊猪板油拿回来熬。 姜青禾从这次六月六中知道,湾里人比以前要重口腹之?欲了。以前只?说吃饱就好,现在也忍不住隔三差五吃点好,给自己一家添些油水。 也爱俏了,除了头巾是花色的外,也有人戴了些首饰,不再?是素面朝天,当然湾里也算不上很富裕,没有啥攀比的风气。 只?是大伙感慨,在这热死黄天里,日子也没早前那么难熬了,等明年要是实在做不动?了,也去请几个?麦客子来收田。 过了麦收季节,其他?农户开始歇几天,只?有湾里忙碌不停,挖渠种树,拉水给去年栽下的果?树浇水,挖砂铺砂,拉沙改土种硷草,沤肥,给草施肥浇水,稻田夜间巡查。 还有的是外出?走村或去镇上办喜事,画匠天天忙得不行,染匠要制红花饼,挑槐米熬染料,毡匠则拿羊毛弓子去弹羊毛,让它变得蓬松。 而烧砖的日夜不停轮着烧,三德叔领着徒弟盖房子,除了王盛说的杂货铺外,还有油坊也要做,其他?人家屋子翻新。 忙碌而踏实。 姜青禾也忙,她?忙起来的时候完全顾不上家里,所以那些羊她?找了湾里一个?羊把式帮她?放。鸡鸭、兔子还有猪是託了枣花婶,拿上麸子和谷糠还有干草等,雇钱请她?帮忙来喂,黑达则去到了童学守门,还有肉吃。 牲畜转手以后,铺子也有人管,蔓蔓每天会跟都兰来草原,跟她?睡在蒙古包里头,如果?她?没法回来,蔓蔓就跟小梅朵一起睡。 索性蔓蔓越来越大,虽然也粘着姜青禾,但她?已经懂很多了,不会再?因为几天没见到娘而伤心大哭了。 这也让姜青禾有了更多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 比如她?眼下则为了之?前说过的开渠这件事忙碌,由于有了之?前的交情,渠正给她?批了条子,让她?拿钱请两个?把式去测在哪挖渠合适。 想要在茫茫的草原上引来数百公里的水何?其困难,当她?还有几个?牧民,带着把式在草原转悠了一天,也没有找到更近的水源。 而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蒙古包,夜晚赶路会迷失方向,所以他?们就近搭了帐篷,夜里有大风颳过,吹得帐篷唿唿啦啦作响。 还有由远及近的狼嚎,那种群狼嚎叫十分具有威慑力,让人心里发抖的声音,姜青禾第?一次那么清楚听见。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陪她?一起来的毛乐尔也紧张地说:「狼群来了吗?」 最后两人鼓起勇气从缝隙里探出?脑袋,没有看见远处草原有绿油油会发光的眼睛,松了口气,可还是一个?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哈欠连天,却还是照常赶路,继续寻找下一条大河,晚上也照旧睡在靠着山脚的草原旁,那狼嚎一直在响,但姜青禾实在太困了,她?的困意超过了怕,沉沉睡去了。 在草原上行进?找河流的第?三个?晚上,她?已经不那么害怕狼嚎了,虽然也会从梦里惊醒,但是还是能囫囵再?睡过去的。 找河流的第?四天夜里,她?已经能做到倒头就睡了,在第?五天,把式不再?往前走了。 其中一个?老?把式说:「已经超两百多公里了,要是再?往前,你这渠不用挖了,没个?七八年都挖不下来。」 他?手上有着这几天画下来的水利图,点点上面一个?位置,「回到这去吧,就从这条黄沙江开始挖吧,它这个?位置最合适,西南高而东北低,那蒙古包地就在东北,引水的话能流经过去。」 所以他?们又花了一天时间赶到了黄沙江,到了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简单地吃了点锅盔垫肚子,两位老?把式沿着黄沙江开始测定渠线,入渠口。 老?把式顶着黄沙江滚滚而来的狂风,呸出?一点沙子,蹲下来跟姜青禾说:「你瞅这里的蚁穴,全是沙子,要是从这里开始挖,挖几铲就晓得底下全是沙子,这就是明沙,挖不得,不然每年掏沙就得把一批人累死。」 姜青禾这一路学到了不少,老?把式如何?确定近水源处的,就靠在草原上打洞的地鼠,看见有洞,下来摸一摸土是不是湿的,湿的话就说明底下或不远处有水。 为了测定入水口,老?把式来来回回走了上百遍,晚上睡过后,第?二天起来重新弄。 到了黄沙江的第?二天夜里,没有人睡觉,都在忙,老?把式点起灯笼,他?说:「要想知道这渠线对不对,白日涂筐,夜里放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1页 姜青禾知道想要在夜里确定水渠的地势高低,得要拿三盏灯,放在测定好的渠线上,一个?老?把式趴伏到地上,另一个?放灯,一段一段地去测这个?地势。 这种绝对不能怕麻烦,怕麻烦一省事,到后头沙石堵塞,转弯处水流不通,那这条渠就废了大半。 所以这些年纪已经上了六十的老?人,在温差如此大的夜里,趴在冰凉的地上匍匐着去勘测。 他?们如此,姜青禾他?们哪好意思睡,一直在插树枝定位,等快天亮睡一会儿,等雾气消散天光大亮才?起来。 起来后,白天有白天测量渠线的法子,也是湾里一直在用的,把十个?大小相同的柳筐涂成白的。一人拿一个?筐和棍子,挂在同等高度,站在规定好的距离里,看着那柳筐的高度差,一点点调整。 起伏大有坡度,人就要挨着近,平坦到压根没有起伏的,可以站着远些,方便更好的推进?。 由于这条渠实在是长?,跟湾里为了种树挖渠的那又不一样?,比它挖的要宽几倍,还有长?个?三四倍。所以越长?的渠线就一定要定位准确,只?能白天拿着柳筐测位,晚上放灯看对不对再?继续往下。 虽然中途他?们有回去蒙古包休整过,补充干粮,但夜里又匆匆回来了。顶着烈日和夜里巨大的温差,在这个?草原上奔走了一个?月,才?测完这漫长?的渠线,又花了十天从头一点点修正和改变一点弯度。 那时都已经到了初伏能种萝蔔的时候了,姜青禾晒的乌漆嘛黑的,脸上的皮全都因为太干而开裂起皮,比她?最开始来春山湾时还要夸张。 其他?还好,主要是又疼又痒,得养好久才?能恢復。 这个?时候她?真的很像在草原上骑马驰骋的蒙古姑娘了,虽然皮肤黝黑,可是坚毅的神情,亮闪闪的眼神,瘦小却而强大的身躯,让她?此时看起来那么美丽。 她?现在更瘦了,又黑又瘦的,可此时她?的身体有着奔涌的力量,她?告诉牧民,「挖渠肯定苦,比放牧转场还要苦,可我们要是不挖,那草原就一直没水,全靠天的施恩。」 「可要是我们挖了渠,哪怕花的时间很长?,三年五年或者更久,可是它挖好之?后,一直能灌溉着草原,等到很久以后,我们走了,它还在草原上奔流。」 「大家的子孙后代都知道,那流过草场,让它生出?无数绿草的河流,是我们留下来的。」 姜青禾不知道这条渠会存在多久,但一定比她?活得要久。 挖渠兴修水利,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事情。 牧民们激动?地热泪盈眶,他?们吶喊,「图雅,芒来□□。」 他?们喊她?,先?锋英雄。 他?们知道,图雅为这片草原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等种完了萝蔔后,一群蒙古汉子跟着老?把式学着挖渠的最基本方法,有十几种,每一种都不是随意的。 挖渠本来就是一件很苦又很累的活,不是盲目下来挖土刨出?个?坑就成的。 要人手有一柄长?把平板西锹,这种能最快挖出?土来,扁担和筐子都是必须的,可以担土。 有了这三样?之?后,老?把式先?教他?们倒拉牛的法子,先?划拉出?中线,在中线上挖出?一个?码头,然后分层开挖,有秩序有方向,先?往身后方向挖,再?往旁边。 又比如褪蛇皮、大揭盖、凤凰单展翅、凤凰双展翅、撩沙、取湿垫干、洗淤、清淤加背、二接担、三接担、叠窖子的法子。 以及做分洪泄流的草闸,由于草闸特别复杂,不像是土砌的大坝,做这个?就费了小一个?月时间。 所以这条水渠从测量到确定,再?到逐步的落实,前后足足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 从夏季走到了秋季初,才?在黄沙江举办了开渠仪式,老?把式杀了一只?羊,用血来祭祀。 然后他?浑厚的声音喊,「开渠!」 这条还尚未确定最后名字的渠,在牧民嘴里叫冬恩都日胡,意思是涌流不息。 姜青禾也忙了整整三个?月,九十个?日夜来的奔波和操忙,让她?糙了不少,可当见到这条水渠终于动?工时,她?热泪盈眶。 但愿它建好之?后,能长?久地奔流于草原,让草茂盛,让牛羊健壮,让牧民的生活更好。 第150章 一切希望的源头 进入秋季, 寸草结籽的时候里,徐祯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他看着明显黑瘦的姜青禾,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摸着她的头髮。 「咋回来了?」姜青禾仰着头, 让他给?涂药膏, 哪怕带上了草帽, 但夏天的日头实在毒得?很,晒伤的地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徐祯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给?她上药,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下回别拿命去拼, 慢点做难不成还能做不完。」 「再给?你做二十双鞋都不够你造的。」 姜青禾老实听他念叨不说话?,等到徐祯说了个够后, 药也上完了, 白色的药膏涂的东一块西一块, 他无奈笑了一声。 「本来管事还不打算放我回来的, 」徐祯伸手把她脸上那块药膏涂抹平整, 才接着说:「秋收本来就忙着要?农具,不过我这几个月除了做织布机, 还做了织氆氇的机子, 水车和运水车, 运水车那做的还可以, 管事给?了我三两, 结果又压着,说是年底算了一块给?, 真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2页 徐祯很喜欢跟姜青禾事无巨细地吐槽,他又说:「这次回来, 除了带点东西,还有秋收外?,另有件事情。 上回不是说找卖黑达的蒙人,请他调教黑达咋牧羊嘛,我去了好多趟也没有找到,还打听询问过,这几个月来也没有一次碰面的,直到昨天我回来前,又打算再去瞅眼,这恰好碰上了面。」 「只是他们一家日子过得?不大好,羊倒圈死了不少,要?收草束,他们也在那过不下去了,我说让他明天到铺子这边来。」 徐祯起身给?姜青禾捏着肩膀,「看你今年又要?收进来一批羊,你肯定不能天天带它们去放牧,我听他说还会给?羊配、种,要?不是遇上了倒圈(传染病),羊也不会死那么多。」 「刚好还能带带黑达咋牧羊,他家牧羊犬也不少。」 姜青禾爽快答应了,她很想见见这会训牧羊犬的牧羊人,如果真的能将黑达训好的话?,那么之后就能有更多的牧羊犬进入草场,帮着牧民一起放牧。 夜里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个饭,餐桌上蔓蔓叽叽喳喳地说着童学里的趣事。 第二天在铺子里时,姜青禾见到了名叫哈那噶尔的蒙人,他有着比巴图尔还要?宽阔的身材,不愧对?他这个名字,毕竟哈那噶尔按照方言来说也是宽阔的意思。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说话?声音却一点不粗,相反的,为人很腼腆,用蒙语时说话?都很慢,生怕她听不懂。 姜青禾也大概了解,哈那噶尔之前住在更东边的草原上,他们一家属于散户,没有跟随部落,跟着其他几户一起养着几十头羊。 但是今年羊突然死了一大片,剩下的那些勉强救回来,也没办法再走了,前几天他也送走了最后几只羊。 而没有了羊,他们一家失去了所有,包括今年的白食、羊毛和皮子,入冬以后的风干肉。 在他们走投无路之时,是徐祯找到了他。 哈那噶尔内心?忐忑地说完,「额会放好羊的,牧羊犬也会教的。」 「那你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来这里,」姜青禾说,「毕竟我们从你这里买走了黑达。」 隔天后晌午,哈那噶尔带着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还有两只牧羊犬来到了平西草原。 他们一家当时的心?情是极为不安的,从自?己居住了许久的草原,跟着生人到了另外?一个不曾听闻过的地方。 可是当他们一家到了地方,无一不瞪大了眼睛,那入口盛开着艷丽的花棒,一簇簇开的茂密,本来入秋之后应该打蔫被收割掉的草,这时候却正?茂绿。 哈那噶尔都分不清,到底有多少种牧草,那些细小的花,长长的枝干,一看就能知道是羊爱吃的草料。 随处可见的禽鸟落在木栏杆上,梳理自?己的羽毛,到处是空灵的鸟叫声,偶尔能看见几只灰兔从地洞里钻出来,一蹦一跳地往前跑。 而且这里的牧民都很热情亲切,一点不像大部落那样子的排斥散户进来。 就这样哈那噶尔一家留在了草场,并没有彻底融入进去,他们家的蒙古包离牧民们的还是有些距离的。 但是牧民们到了傍晚回来后,很喜欢凑过去逗他家那两只老牧羊犬,更喜欢看他训黑达这只如今日益高大的牧羊犬。 虽然黑达已经过了幼崽期,再教就有些困难了,可哈那噶尔是训犬的好手,他会领着黑达先找自?己要?睡的地方,合格的牧羊犬是得?在夜里睡在羊棚边的。 而且吃食的话?,他不像姜青禾那样给?黑达餵肉吃,也基本不大餵骨头,油多咸口的基本不喂,两餐到点就餵。 从吃食先跟黑达培养好感情后,才从教它如何?在夜里守护好羊群,不让生人靠近棚圈,到白天他带着姜青禾留下的羊去放牧。 然后在放牧前一天,他会把黑达栓住不让其乱跑,夜里餵生肉让他吃饱,出去时就不会因为看见兔子或者是其他牲畜,因为肉食吸引而去追捕。 牧羊犬要?的是能专心?跟在羊群后面,帮着牧民驱赶那些落单的羊回到队伍里。 黑达从一开始生涩和不专注,看见花和蝴蝶要?扑过去,要?是见到一只兔子的话?,非得?撒丫子跑,而且一边追一边汪汪嚎叫,直叫的那兔子慌忙钻进了地底才消停。 到后面已经能安稳地跟在羊群后面,要?是有哪一只羊跑去吃草不跟着往前,它也不叫,但是会很着急地用脑袋去拱羊的腿,让它快点走。 姜青禾看了好半天,看到黑达牧羊像模像样后,她才对?着哈那噶尔说:「挺好的,有这么个帮手在,一个人也能赶上百头羊了。」 「还有牧羊犬吗,要?是可以明年再训十来只先吧,到时候按粮食换给?你,今年先把黑达给?训好了先。」 哈那噶尔他说:「更好的牧羊犬在额之前那草场上,有一户叫哈日查盖家的牧羊犬就很好,行的话?,额能把他们都带过来吗?他们也会训犬的。」 长老对?此的态度是积极的,姜青禾自?然也不会反对?,她很欢迎大家过来。 等到这之前夏初养的小公羊快出栏了之后,草原来了一群带着家当来的新?牧民。 这一批有十来户,总共三十几个人,每户都有一到两只牧羊犬,带着自?己的蒙古包,坐着勒勒车来到这片草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3页 当这群外?来牧民坐在草地上,听着霍尔查吹嘘,「眼下我们这里跟大部落是比不上的,等我们有了钱,这里就会有蒙学和蒙医,到时候还有卖东西的地方,穿绸布衣裳,顿顿吃肉喝羊奶,牛和马都一人一头。」 叫哈日查盖的彪悍牧民问,「真的能有蒙医?」 「蒙学是什么?」 「你们咋连蒙学都不知道,」霍尔查盘腿坐在地上,他跟大家解释,「这蒙学就是让娃去读书认字,学东西的地方嘛。」 在他们的解释下,这群外?来牧民始终不敢相信,张大了嘴巴,这日子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而且这群牧民刚来,就深刻认识了图雅,这个在大家嘴里轮流出现的名字,一个不是蒙古族的女?人。 以至于姜青禾晚上带着蔓蔓和徐祯过来时,每路过一个人都要?喊她一声,「图雅,你来了啊。」 满满的亲热劲,搞得?姜青禾一头雾水。 不过她也笑笑表示回应,她这趟是为了小公羊来的,霍尔查蹦过来说:「已经宰了一只,图雅给?你先尝。」 由于这小公羊餵的全是冷蒿、野蒜、野葱等好牧草,哪怕几个月来上了不少膘,可比起那些成?年羊来要?少上一大半。 又是用砖茶换来的,更捨不得?吃了,只肯杀一只叫姜青禾跟长老尝尝鲜,其他人就吃点边角料。尝尝这个羊味跟其他羊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样,所以他们早上还宰了另外?放牧的羊,只做清炖羊肉,不放大料,只撒了点盐巴。 两锅羊肉一端上来,姜青禾就闻到了左边那锅里传来一股浓郁的香气,这股香气勾得?刚才还在旁边说话?做事的人全把头给?转过来了。 实在太香了。 姜青禾光闻到这股香味就知道这批小公羊稳了,剩下的还要?看肉到底好不好吃,肯定不能有膻气,二则是不能柴,一定要?嫩,三则是味道出色。 这样她就能给?卖出高价,换来建设草场的钱。 她让乌丹阿妈盛了两块不同的羊肉放到盘子里,先尝了她惯常吃的羊肉,略带点膻气。由于是养了较多年的羊,肉质有些老,味道中规中矩,如果是放了大料和不少调料,浓油酱赤煮出来的,那估计能中和它的不足。 寡淡的味道让人无法忽视到肉质上的缺陷,她要?是镇里人,除非卖得?很便宜,才会买。 姜青禾吃完这块羊肉,漱了漱口,等嘴里彻底没味道了,才夹起这个小尾寒羊炖的羊肉,离得?近那股自?身带着点香料的辛香气特?别抓人。 她小心?放进嘴里尝了口,很嫩,肉质特?别细腻,尤其在基本完全清炖,只有一点盐调味下,它的味道并不寡淡,嚼完还犹在嘴里,久久不散,属于羊肉自?然的新?香味。 甚至感觉再多放点料,弄成?浓油酱赤的,都糟蹋了这么好的羊肉。 牧民们爱极了这个羊肉的口感,比起他们以往吃过的都要?好吃,忍不住连那些掉落在盘子里的细小肉粒也捡起来吃了,嗦了嗦手上的油花。 姜青禾只尝了两块,把其他羊肉分给?了徐祯和蔓蔓,还有另外?的孩子,她想着还有百来头的羊,心?里有了盘算。 「拿出去卖吧,我还有乌丹阿妈、满都拉婶婶、浩博尔汗…这几个拿到镇上去卖,」姜青禾擦着嘴巴说。 乌丹阿妈问,「是卖给?我们之前卖过的那个人吗?」 「不是,摆摊卖。」 这么好的羊肉想要?打出名声,分开卖给?那些做羊肉的店铺是很亏的,他们的味道好了,铺子生意好了,但是没有人知道,羊肉来自?她们的平西草原。 而她想在今年就让人知道,这么好吃的羊肉来自?平息草原,来自?土默特?小部落,以后想要?买就上这儿?来。 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虽然摆摊对?于他们这些牧民来说,比种地沤肥还要?困难,但是有姜青禾跟徐祯帮着,他们只需要?先煮,能用方言正?常交流就行。 连棚车都不用准备,姜青禾有,只需要?有他们的野韭菜花酱和清炖羊肉的手艺就行。 这个市集是大市,人最多的时候,乌丹阿妈看到这么多人就心?里慌,她拉过姜青禾的手小声问,「我们要?喊吗?」 其他几人的脑袋唰唰唰地转过头,满脸写着紧张,感觉他们的嗓子眼都被浆煳黏在了一起。 姜青禾心?下颇为好笑,她摇了摇头,「不用喊,只要?煮就行。」 不过由于她旁边这两边都夹杂着卖吃食的,而且味道比较大,像是腌菜罈子一摆好几个缸,风一过来就全是那个味道。 还有呛浆水的,好傢伙,那一呛酸味瀰漫,搞得?姜青禾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还有酸汤面,晒干的高菊花在热油里一炸,那股味道即使隔得?再远都能精准飘过来,勾的人肚子里的掏食虫隐隐作祟。 所以她之前说好的清炖羊肉到了这就变得?平平无奇,当气味融进了这些味道里,离得?不近压根闻不大出来。 可姜青禾照旧让他们架起锅子,点柴烧锅,把早上就炖好的羊肉烧的沸腾冒泡。 而她拍拍徐祯的肩膀,「来吧大厨,再做一顿炕锅羊排。」 这是她一早就跟徐祯说好的,虽然清炖保留了羊肉原本的味道更受她的欢迎,但是来镇里逛市集的大多是不算太富裕的百姓,他们更喜欢浓油酱赤的,平常吃的寡淡,当然更喜欢能叫嘴里有味道点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4页 徐祯在平底的鏊子上炕起了羊肉来,煎的羊肉两面金黄,放入辣子、生姜、大蒜末,用热油一烫。刺刺拉拉的响声伴随着扑鼻的香气,让原本准备往前走的好几个人停下来,头转过来,鼻子使劲嗅闻,仿佛闻到了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一样,勾的人唾沫直往舌头上冒。 「走走,瞅瞅去,嘛玩意啊这么香,」 「香死个人嘞?这卖的啥?」 姜青禾抄过一个竹夹子,笑着指指旁边那棚车上的羊肉说:「卖那羊肉呢,这煮了是给?大家尝尝我们平西草原养出来的羊肉,大爷大娘都尝点啊,尝些看看要?不要?买,不好吃不要?钱啊。」 这还是大伙头一次看到这么新?奇做买卖的方式,可以先尝味道再决定买不买。当然这群人并不是想买羊肉,他们只是想占个便宜,免费吃块羊肉,肉啊,谁不吃谁是傻子。 他们此时还笑话?姜青禾这一伙人傻的嘞,连肉都捨得?让给?其他人吃,可不是傻得?要?命。 但直到姜青禾夹了几块炕锅羊肉放到盘子里,让他们自?己拿,他们也不怕烫,忙伸手抢了起来,嘶嘶吹着气,咬下一大口肉来。 然后拿着羊肉愣住,嘴里勐嚼,在这里生活的人,哪怕家里穷得?很,也吃过几口羊肉的,他们知道羊肉的味道,有些带着点难以去除的腥臊气和膻味。 可这个完全没有,他们也说不出来咋好,就是又嫩又不膻,哪哪都好得?很。 有的人嘴里的羊肉没咽下,指着旁边那还没有动?过刀的羊肉问,「咋卖吶?给?俺来半扇!」 「二十个钱一斤,不二价,」姜青禾微笑地说。 那个问话?的人被呛到,一直在干咳,他那是被这个价格吓的,要?知道贺旗镇最多的就是羊肉,所以羊肉的价格贱,最多是十个钱一斤。 这二十个钱一斤跟去抢一个。 听了这个架,大爷大娘嘴里嘀嘀咕咕,说她想钱想疯了,骂骂咧咧走了,还不忘顺手捞起两块羊肉揣走。 鬼才买。 刚才说要?半扇的也连忙摇摇头,赶紧跑走了,娘嘞,不就是羊肉嘛,还以为是牛肉啊,这也喊得?出口。 所以大伙吃了羊肉,但一听这个价,又连忙走了,将近小半个上午一点肉也没卖过,倒是那煮好和炕好的羊肉去了大半。 这让大伙很沮丧,乌丹阿妈嘆了口气,「图雅,要?不少一点吧。」 姜青禾摇摇头,「我们的羊肉好,它就值这个价,今天少了,以后再想涨就难了。」 她宽慰大家,「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哪有一来就全卖出去的理,等着吧。」 其实她特?意选择在这卖,就是要?打个噱头。 果不其然半天时间里,市集里就传起了东头有个卖羊肉的,心?忒狠,一斤羊肉要?二十个钱。 然后旁人就喊,这使黑心?的玩意,他肚肠吊钱串子里头去了是吧,也有人问,「那羊肉好吃不?不好吃他敢卖这个价?」 刚吃了炕锅羊肉的人,此时忍不住咂了下嘴巴,舔舔嘴唇,他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只能老实承认,「俺娘嘞,那羊肉是真好吃啊,俺活了这小半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比俺家那跌死的羔羊崽子肉还要?好吃哩。」 所以到了下午,姜青禾那羊肉铺子的口碑又变成?了,好吃但是卖死贵的那一家。 每个人都被这羊肉的口感折服,但又被价钱吓退,还有的试图跟姜青禾讨价还价,「十五个钱,你便宜五个钱,俺就买一吊子。」 姜青禾笑着摇摇头,「二十个钱一口价,其他的价我不卖。」 「十七个,」那人是真爱这一口,咬咬牙再喊了两个钱上去。 姜青禾继续摇头,她面对?着把她铺子包围起来的人群,照旧能笑对?着大家说:「我这羊可不是本地羊,是从牲畜行进的其他地方的羊种,光是买一只小羊羔的钱就够买这里两只羊羔了。」 「它们吃的全是好草,是我们去买了草籽从上一年给?种下的,花了一年的时候等这批草长成?,还给?吃麸子和西南来的苞谷面,生了点病就请羊把式来瞧,伺候得?格外?精心?。」 「这才有这样的羊肉,虽说万万是不敢跟东北那边大草原上,吃几十种草养出来的羊比,但这滋味也不差。」 「我这羊肉送礼正?好,尤其家里要?是有月婆子(孕妇)的,在生娃没力时给?煮上一两顿,啥也不用放,吃点手抓羊肉就有力气生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旁边围着的这群人有些摇摆不定,贵,实在太贵。 但有个大娘咬咬牙称了一斤,她盯得?很紧,「你给?俺准头好点,别少了,少了俺要?来掀摊子的。」 她付钱的时候心?疼的要?命,最后还是大步走了。 这天卖羊肉卖的很不顺利,给?大伙尝的那两头羊肉都吃完了,可要?卖的生羊肉还剩大半,最后眼见着天都要?擦黑了,姜青禾也放弃了,拿着剩下的肉回去了。 但她坚持不改价。 第二日她们走街串巷地卖羊肉,昨天的那半扇肉被切成?了羊肉块,穿进红柳钎子上烤,没办法,清炖羊肉和炕锅羊肉成?本太高了,还是送点羊肉串尝尝实惠点。 他们也吆喝,「吃了忘不了味道的羊肉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5页 结果今天比昨天还差,还只卖了小半扇,大家走得?累了,第三天过去后,姜青禾死心?了。 什么让这群百姓口口相传,那是做梦。 第四天,她带着一整头羊肉去了贺旗镇最大的酒楼,那里的特?色菜就是羊肉。 她没要?钱,把这羊肉送给?了伙头,很客气地说:「要?是您这边吃的觉着好,到正?东街那的歇店,就是双喜铺子旁来定啊,我们这是平西草原来的羊肉。」 那伙头看了她一眼,白送上来的羊肉不要?白不要?,瞧着还挺新?鲜,味道闻着也不错,他的警惕心?在姜青禾自?报家门的时候减弱。 哪个人会送有毒的东西上门,还要?说自?己是哪的,岂不是等着坐大牢。 伙头就收下了这白来的羊肉,用刀背拍了拍,瞧着觉得?挺好的,做了手抓肉,在羊肉收干汤时就被香得?受不了。 这味道让从灶房路过来吃饭的都探头进来问,「这烧的啥啊,香死个人嘞。」 「给?俺上一份,不来两份」 「这手抓羊肉的羊肉真不错啊,这肉质比你们之前那羊肉要?好的多」 伙头早就尝过了,此时哪能不知道,这羊肉是真的好,难怪人家能白送一头给?他,合着是要?从他们酒楼里往外?掏钱嘞。 他悔的肠子都青了,跟东家说了嘴后,火急火燎地让人驾车跑到那双喜铺子那,压根等不到明天。 伙头这时候态度殷勤,「妹啊,刚才是哥老煳涂了,你看看你那羊肉还有不?」 「咋没有呢,还有百来头呢,」姜青禾给?他拉了把凳子坐下,把价格给?他说清楚。 二十个钱一斤也完全没有震住他,反而觉得?一般般,不过他咋可能说便宜,恨不得?全都包了。 但姜青禾只说每天赶五头给?他,让他们自?己现杀,当场称当场点清钱数。 伙头爽快答应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从进了这种羊肉后,大伙进来就是要?好几盘,啥水盆羊肉、葱爆羊肉等等。 要?是上的是之前那些羊的肉,就撸起袖子要?揍他,说他们煳弄人。 搞得?伙头和东家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那羊还有,忧的只有九十头,愁啊。 而这边姜青禾剩下的十头羊肉,不死心?地照旧等到小市那天去卖,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刚摆出来就有人扑过来买,嘴里还喊着,「就是这家,这家的羊肉贼拉好吃,俺爹都要?去了,吃不下啥,吃了这家羊肉炖的羊汤,恢復了点精气神,眼下都能吃点东西了。」 这话?让本来就听过不知多少遍的,更是围过来买,让姜青禾他们目瞪口呆,半上午就卖完了。 而平西草原这个地方,第一次出现在大伙的嘴里,他们对?此的印象是,那地方的羊肉嘎嘎好吃。 这顿羊肉热潮持续了很久,姜青禾时常能听闻,因为时不时有人上歇店来问,但是都无功而返,羊肉没了啊。 这百头羊全都卖没了,姜青禾的心?激动?到扑扑直跳,她已经看着手里的那两张百两银票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 这可是银票,虽然是等会儿?就要?拿一张付给?牲畜行,再定一些明年的小尾寒羊,以及贵出两倍的羊种。 但她还是难言激动?,有了钱,蒙医蒙学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希望。 第151章 蒙藏边城 要请一个蒙医, 就得去蒙藏边城,那里才是蒙古大部落的驻扎地。 与?其说是驻扎地,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土默特右境旗内,加上藏区, 以及各游牧民族的落脚地, 边境其实就是一座大的城池。 姜青禾决定?去一趟那里, 为此徐祯向工房多请了半个月的假,用工钱抵扣,也?替蔓蔓向童学告假,带她?出去见见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可光是从平西草原去往土默特右境旗内, 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得三天,坐勒勒车, 夜里休整不走则要花费七天的时间, 要是路上一耽误, 十天都?不止。 还得要在那里住上两三天, 来回二十几日, 要走的前一天,姜青禾跟宋大花还有四婆、苗婶一家?都?打过?招唿。快熟的稻子、苞谷帮忙收一下, 这趟估摸着?很难在秋收的时候回来了。 四婆张罗着?给做了不少的馍馍、锅盔还有耐放的炒面, 一个劲地让她?别省着?吃, 带足了些, 俗话说穷家?富路。 姜青禾也?跟土长支会过?, 毕竟她?要离开那么久。她?这次除了去请蒙医,也?是为了给收割完的牧草找销路的, 所以她?除了带上一些衣物、干粮之?外,还带上了一车青贮牧草去试试水。 一行人是天蒙蒙亮就出发的, 那时蔓蔓正睡着?,被裹在羊绒毯子里抱出来的,等勒勒车过?了蒙古包,到了大湖泊那边她?才醒的。 顶着?头乱蓬蓬的头髮,虎头帽歪向一边,她?打着?哈欠,却难掩兴奋,这还是她?除了去镇上以外第一次出远门。 蔓蔓掀开棚车挂着?的毡布,她?的小脑袋往外探去,只能看见不断远去的草原。 徐祯怕她?摔倒,从后头拉住她?的衣服一角,姜青禾拆开一个麻纸包喊她?,「别瞅了,来吃东西,吃完叫你爹给你梳个头,这头髮难看死了。」 蔓蔓脆生生应道?,把头伸回来,接过?麻纸包,里面是用荞面摊的馍馍,不薄不厚的一张饼皮,涂了点槐花蜜,香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6页 她?不爱啃馍馍和锅盔,这是徐祯特意?给她?做的。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蔓蔓坐在盖了毡布地毯的车上吃的,徐祯半跪在她?身后给她?梳头髮,姜青禾则盘腿坐在前面边吃边写些什么,时不时回过?头跟两人说话。 早上吃饱喝足后,蔓蔓爬到右边的坐凳上,掀开帘布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远离了人烟后,草原上野生动物出没?得更多更频繁,蔓蔓看到了在草地上钻洞的兔子,她?想看清楚点,还将脑袋全伸出去,为此她?看见了一只在荒原上奔跑的羊。 「娘,那有羊!」蔓蔓激动地喊,姜青禾放下手里在写的牧草册子,也?透过?窗户看了眼,告诉她?,「那叫黄羊,比起绵羊、山羊来,它很能跑的。」 长得眉清目秀,跑起来贼快,哪怕是在大雪覆盖的草原上,也?能瞬间跑个没?影。 蔓蔓惊嘆,她?听?过?黄羊的名字,却还是第一次看见。 姜青禾这一年来一直在学习,所以她?除了认识黄羊以外,还认识很多的动植物,比如眼下她?指着?那从天上飞扑下来,试图用爪子叼走那鼠兔的鸟,她?把蔓蔓揽在怀里跟孩子说:「那不是鹰,是鹞子,别看小小一只,抓起东西来可勐了。」 「那上面飞的是雕,比老?鹰长的还要大,它们一般到了秋冬就好几只一起出来,抓猎物过?冬。」 蔓蔓听?得入迷,她?看着?那盘旋在空中的雕,又指着?不远处跑过?的黄色身影,脸上惊喜地问,「娘,那是啥呀?」 姜青禾眯着?眼,那玩意?跑得有点远了,看身影有点像黄鼠狼,直到又跑过?一只,她?才看清楚,「这是旱獭,也?叫土拨鼠。」 蔓蔓感觉自己认识了好多,之?前听?过?的那些词,眼下都?有了清晰的影像,不再是干巴巴的想像。 她?的眼睛看着?草原,而草原上的风景和动物在她?的心?里渐渐形成一个世界,那么宽广而辽阔。 她?不会忘记她?见到的。 这段路上蔓蔓对什么都?很好奇,问东问西的,姜青禾也?陪着?她?一起看,偶尔徐祯会放下手里在雕的糕模,一家?三口凑在那个小小的窗口旁,看着?远去的山峦,奔跑着?的黄羊,以及其他时不时出没?的动物。 比如跳到棚车里的蝈蝈,徐祯抓了,拔下旁边的芨芨草,随意?编了个蝈蝈笼,把蝈蝈塞进去,它就在里面「蝈蝈,蝈蝈」地唱着?,蔓蔓会逗逗它,后来觉得实在太吵了,就把它给放了。 夜里就搭起帐篷,一群人围着?个大锅,等着?徐祯下挂面,切了点腊肉、放些猪油,当然跟着?来的除了霍尔查,其他人都?不吃,他们只要洒点盐就很满足了。 赶路的时候吃不起太好的,但姜青禾尽量吃得好一点,比如挂面,又比如之?前炒好的油茶面,只要烧了水后,沖一碗就行。 吃过?热腾腾的面条后,天完全黑了,只有火撑子底下还有点火光,赶车的汉子累的先去睡了,只有姜青禾一家?三口还坐在炉子前,听?着?远处的狼嚎。 蔓蔓完全不害怕,她?也?学着?狼的那样子,对着?被云遮掩的月亮,长长嗷呜了一声。 那声音吓得就住在旁边帐篷里的霍尔查,连忙拽起弓箭搭在自己手上,忙问,「狼来了,你们听?见了没??」 让姜青禾跟徐祯大笑不止,蔓蔓捂住自己的嘴,最?后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睡觉去了。 这七天的行程,本以为会很枯燥,因为草原的风景千篇一律,但也?不尽然。 比如第三日的时候,姜青禾遇上了去往秋牧场途中的哈萨克牧民和藏族牧民,那个头人宁布还撇下羊满脸带笑地跑过?来。 他们同行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此时恰好近水源,宁布宰了头羊在这里招待她?。 「去秋牧场还要多远,这路上过?得咋样,」姜青禾给他递了个锅盔,另一只手翻着?在火上烤的羊肉问。 除了他们要从冬窝子转到夏牧场前,送来了很多的肥料换了粮食外,后面就再也?没?有见过?。 没?想到能在这茫茫草原碰上面。 宁布大笑了一声,差点把旁边吃肉的霍尔查给吓到,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了笑,却还是止不住,从眼角流露出来。 「可好了,多亏你图雅啦,给额们用粮食换了几辆勒勒车载粮食,额们这次路上也?没?有饿肚子。」 他们有了很多青稞面后,加上羊奶比较充足,打了酥油混上面做了不少糌粑,每天都?能吃上它,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饿过?肚子。 而哈萨克族人则喜滋滋吃上了塔尔米(黄米),日子过?得相较于之?前富足多了,至少不用再为粮食发愁。 宁布说:「等额们回到冬窝子,再把秋毛给你。」 其实他们都?私底下做过?承诺,不管以后有没?有其他歇家?找过?来,他们的东西都?会出给姜青禾。 毕竟她?才是帮助了大家?熬过?难关的人啊。 「不急的,等你们安稳下来后,回来找我,粮食肯定?给你们备下了,今年也?过?个好冬,有啥想要的也?可以提前跟我说,到时候都?能给你们换,」姜青禾说着?咬掉了最?后一口羊肉,从一侧的腰包里拿出本册子,还有只炭笔,用着?藏语说:「之?前海桑说要针线的是吗,到时候给你带,阿拉玛是不是说过?来点挂面,这个我也?记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7页 「还有谁要啥啊?这刚好碰上了,到时候我一块买了,跟着?粮食一起给你们换掉。」 她?真?的是很关心?这群游牧在草原的人,见他们支吾着?不知道?说啥,就一边低头写一边说:「今年我这边黑盐已经谈好了,给你们也?换些吧,羊得舔盐才能长得好,等明年生了小羊羔,想要卖也?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们卖出去的。」 「还有剪子总要的吧,你们剪羊毛好多的都?不大好使了吧,这东西也?不贵,一户一只总能有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牧民们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她?,仿佛全部的火光都?到了他们的眼里。 牧民们还不能忘记以前碰过?面的歇家?,那嫌弃的神情叫人久久难以忘记,可眼前的歇家?又不一样,也?叫人这辈子没?法?再忘记。 姜青禾除了说这些东西外,每次见面还会跟他们再念叨一遍,不要喝生奶,要煮开了再喝。羊奶放羊肚子里好几天再喝是绝对不行的,不要吃生肉喝生水,给羊接生和触摸要带好皮手套。 由于蒙族牧民大多没?有这种毛病,尤其后面跟着?羊把式学了带皮手套去碰生病的羊,和给羔羊接生,手以及身体难受的情况少了后,他们就一直都?会带手套。 而眼前这群牧民又不同,大多都?自由惯了,做事也?颇为随心?所欲,姜青禾就只能多嘱咐,毕竟布病在现代也?很可怕。 大家?再一次点头,旁人的话也?许可以不听?,但歇家?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也?确实没?有喝过?生奶,吃过?生肉喝生水,哪怕真?有羊病了,太急的时候也?会记得带上手套。 他们不知道?,这无形之?中帮他们避开了很多疾病。 大家?也?只在草原相聚了一个晚上,第二日的时候,牧民们跟姜青禾他们告别,带着?成群的牛羊去往另一边的山脉旁。 等再见面的时候,那时已经到了寒冬,迎接他们回来的是成堆的粮食,这让牧民们更有底气地前往更偏远的秋牧场放牧。 第四天仍旧还在草原上,这时放眼望去全是平原,连起伏的山峦也?看不见,蔓蔓就趴在坐凳上用炭笔写大字,偶尔揉揉自己生疼的屁股。 第五天勒勒车陷进了黑黏地里头,大伙扒拉了半天,又推又拉才把车轮子给拉出来,耗费了小半天的功夫。 但他们也?见到了一片很美丽的湖泊,边缘生着?一片芦苇,这时候只有零星几只天鹅在水里刨游,水面倒映着?蔚蓝的天。 霍尔查他们拉着?牛和马到这里舔水,蔓蔓则被徐祯跟姜青禾牵着?,绕着?湖走了半圈,这个湖泊大得惊人,要是想走完一圈可能小半天时间也?不够。 第六天的时候,全都?有点蔫了,风越来越大,还难得等来了一场毛毛细雨,连地都?没?浇透又偃旗息鼓了。 这时候蔓蔓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到了没??」 「快到了不?」「我屁股疼得要开花了!」 直到第七天的夜里,他们一行人远离了草原,踏上了黄土地,看见高高伫立的城墙,上头有着?边境守卫。 夜里不让进,大家?只能搭起帐篷在外面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也?不知道?天亮了没?有,就被一阵叽里哌啦的话给吵醒了,姜青禾完全听?不出是哪个民族的话。 穿戴好走出去一瞅,好些穿着?不同民族服装的人走进城门口,有在头顶盘辫子的,有穿长袍带黑帽的,也?有眼窝深邃异域风情十分明显的。 姜青禾看了好一会儿,只能认出里头最?显眼的,穿着?白袍白帽的回族人,在挑着?担叫卖他的馓子,那话实在听?不懂。 这也?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这里是个多民族混合的地方,她?发誓自己在镇上的时候,就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穿着?异族服装的人过?。 可在这里进出的,基本除了蒙藏两族的以外,其他十来个民族或者是部落她?一点不认识。哪怕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十来年的贺其勒图大叔也?认不全,只能认出几个来。 一群人进了城门,蔓蔓掩饰不住好奇东瞧西望,看见身边路过?的漂亮面孔总忍不住回头,进了城后她?哇了声。 姜青禾也?没?忍住,她?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些。 这里完全不同于镇上灰砖灰瓦的房子,那里除了门帘以及铺子里面的颜色外,其余全是灰扑扑的。 而这里除了进来的城门是黄色的以外,到处充斥着?艷丽的色彩,不管是大树上还是一边插的木桿,转过?身来看的城门口,都?有一串串,一片片,甚至好几米的五彩经幡,在微风中摇曳。 贺其勒图大叔牵着?马,指着?旁边那幅很长的经幡说:「这是藏族的隆达,还有个名字叫风马旗,保佑藏族安宁的,这马上头驮的火叫做诺布末巴。」 他用了好几个词解释诺布末巴的意?思?,姜青禾通译过?来就是,象徵着?福禄寿人丁兴旺。 除了遍地经幡给的震撼外,那城内的繁荣景象让姜青禾震惊,她?原本想像过?可能是跟镇上一样的景致,除了可能服装造型各异点外,完全没?想过?居然是这样的。 那沿街的各种铺子,挂着?各色哈达的,那白色的哈达栓在门上随风飘扬,屋檐下挂的铃铛也?被风吹的叮铃铃作响,摊上有五彩花纹氆氇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8页 卖着?蒙古族的袍子、靴子,各种各样的马具和做蒙古包的木匠在路边削着?木头,有蒙人拉着?车沙枣木送过?来。 这里还有很大的商号,专卖各种布匹、糖块、油、针线、粮食,以及盐都?有买卖,到处有各种吃食摊子,比如烤馕、沖酥油茶、咸奶茶等等。 甚至有金碧辉煌的寺庙,那里有着?不知多少的喇嘛,能听?见诵经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姜青禾牵着?蔓蔓,看着?那些或圆顶或是平的房子,感受着?周围不同的语言,这里在她?看来是很富裕的地方。 在没?来到这里前,她?还能在脑子里蒙蔽自己,可到了这里后,她?觉得自己有点不自量力了。 毕竟她?觉得平西草原再好,可终归难以跟这里相比,蒙医又怎么会愿意?去呢。 姜青禾摸摸怀里贴身放的银票,轻轻嘆了口气。 她?还没?多想啥,被蔓蔓拉着?跑到一间铺子前,蔓蔓顶着?一头镶了羊毛边的虎皮帽,小脸红扑扑地指着?那铺子上摆出来的葡萄干,「娘,我想吃,买点好不,我吃一点点,其他的带回去分给大家?吃。」 徐祯自打有了私房钱后,在这种时候也?肯出头,率先掏钱给蔓蔓买下来一包来,让姜青禾伸手肘杵了他一下,「瞧把你能的。」 她?这时候愁也?没?用,没?急着?去找蒙医,而是一群人在城内逛了逛,买了其他地方来的汉民做的泡泡油糕,那上面一层空心?的白膜,真?的像羊毛一样蓬松,一进嘴里就化了,底下又是炸过?的糕模,黏煳煳的甜。 还吃了拉条子和大盘鸡,那面十分筋道?,有点像米线,里头的羊肉都?是厚片,用盐和酒腌过?了,放了很多的红葱(洋葱)和青辣子,炒的油辣辣的,配着?煸得干焦焦的鸡块,吃的人都?冒了汗。 蔓蔓吃不得辣的,她?就只能吃羊肉面,还要偷夹一个鸡块,然后被辣得唿唿喘气后说再也?不吃了。 吃饱喝足以后,霍尔查说:「走,上蒙医那问问去?」 姜青禾看着?门外那写着?蒙文的医馆,她?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她?都?不了解这个地方。 她?擦着?吃的油腻腻的嘴巴,看着?宽阔的道?路两旁来来往往的车马,偶尔有穿着?彩衣长袍的人走过?。 她?在想,以后土默特小部落的生活能跟这里一样吗?繁荣昌盛,人丁兴旺,大概是不能比的,毕竟他们现在刚解决完温饱的问题,连挖个渠都?要三五年的时间去完成。 这里给了姜青禾极大的冲击,她?的心?里充斥着?杂乱的想法?,来的一路上她?的眼睛几乎从所有的铺子面前瞟过?,然后看到感兴趣的,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 不得不说,这座各民族来来往往的城池,也?给了她?其他的东西,比如更宽的眼界,更多的想法?。 让她?能更好地规划,草原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第152章 远大志向 这座在汉民嘴里的蒙藏边城, 蒙人?叫它满都拉图,意思是兴旺之地,也有的?人?会称唿它为玛尼图,是诵读佛经的?地方, 在藏民嘴里则为德格, 善地的?意思。 而不管哪种称唿, 都掩盖不了这是个富饶的地方。 姜青禾一行人随意在这个边城的巷道里走着,这里除了充斥着各种不同的?语言外,还有牛马的?粪便,以及牲畜的嘶鸣。 毕竟这里拥有着最多的牛羊马,为此还有专门的?马市来出售马匹, 路边随处可见的?铁匠,在叮叮哐哐凿铁造铁掌。 旁边相邻的?铺子里是嘴里咬着钉子, 手?里握一柄羊角榔头的?掌匠, 徒弟抓牢马的?脚蹄子, 他用另一只手?拿着的?铁毡子敲上?去, 迅速把钉子掰歪, 脚掌钉好。 再不远处就有间隔的?兽医铺,不管是牛, 又或是马和?羊牵来都能看, 有着跟药铺那一熘摆开的?药柜, 兽医一瞅往里报几味药, 有伙计去抓药, 再有另一个伙计去熬药。 熬好晾凉后,把钻了孔的?牛角塞到牲畜嘴里, 让药灌进去。 由于?牵着牛来看病的?是蒙古牧民,所?以姜青禾还跟他搭了几句话, 问他这牛生的?什么病,都能看好不? 牧民说:「看不好他不要在这待了,就是这家?看不好,还有十来家?能治,不愁的?。」 他指着这条小巷,说两边都是给牲畜看病的?,蒙藏汉三种人?开的?,每个人?治病的?法子不同,但很管用。 当然如果?不管用咋办,转到另一条巷子口那,有屠宰的?地方,剥皮剁肉都行,它旁边就是熟皮子的?地方,熟好的?皮子可以转到毛毛匠那,她能做靴做袄子。 完全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姜青禾已?经在这里转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她此时由之前的?震惊,转到深深的?羡慕。她蹲在一旁看兽医给马瞧病,小声对徐祯说:「你说要是草场也有这些铺子,那可多好。」 撇开牛马不说,光是羊一个月就有不少大病小病的?,有些牧民能处理,有些则要巴图尔去看,有时候处理一头羊的?病就得小半天功夫,要是另外再来几头出问题的?羊,那简直分身乏术。 所?以今年?损失的?十头成羊,基本是生了急病没法及时医治没的?。而看到这里很成熟的?一套流程,她又怎么能不羡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9页 甚至她脸皮挺厚地问兽医,「叔,你们要是挪个窝去其他地方常待的?话,一年?要多少银钱啊?」 那个操着浓重方言的?兽医挑着那草料,瞥了眼她,「你们是哪的??那地方比这还好不?一年?能赚个百两银子不?」 姜青禾被他的?三连问打击到了,接连摇摇头,兽医把挑好的?草料放在竹簸箕上?,他笑了声,「那你问啥,就算你一年?有百两银子俺也不去,俺在这活得好好的?,歇了工出门就能吃上?面,打一壶小酒配大肉,做啥要出去。」 「你要是想来俺们这也简单,带着你的?户籍上?衙门转嘛,要不就在这里做点小生意,一年?交点税也成。」 姜青禾笑着拒绝了,她懂人?家?难离这样?的?好地方,可她的?根在那,她有钱并不是为了逃离贫瘠的?土壤。 她不会来这里定居的?,当然别人?也不会为了一点钱就转到另一个地方去。 所?以当第三个蒙医拒绝她时,姜青禾也明白他们的?选择。 第三个蒙医是个头髮花白,带着顶毡帽的?老头,他说话并不如前面两个那么犀利,前面两个年?轻的?蒙医直接说她要去见见萨满驱鬼,谁会愿意去希日塔拉。 在他们的?眼里没有平西草原这个称唿,只有希日塔拉,意为黄花草原,而生满黄花苜蓿的?草原并不是富饶的?草原,他们很不喜欢只有一种草,养不活牛羊的?草原。 所?以当姜青禾一提起,他们就激动?地拒绝了,最后几人?不欢而散。 而这个老蒙医却很和?蔼,「希日塔拉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要是额再年?轻点,额会去的?。」 「但是那里路难走,草除了希日(黄花)外,别的?也没有太多,而治病要有很多的?草药。」 老蒙医摆弄着手?里的?地锦草,姜青禾不肯放弃,她也做过一些草药的?功课,她想跟蒙医套近乎,就说道:「这是玛拉干札拉嘎额布苏?」 这个名字实在是长,她跟着胡吉奶奶念这个的?时候,总不太记得住。 老蒙医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认识?这是额在你们中原人?的?手?上?买的?,你们希日塔拉也有?」 「有啊,」姜青禾知道这玩意,在春山湾的?山野地头里挺多,一生一大片,之前童学里有娃跑肚子时,李郎中就把这玩意凿烂敷在孩子的?肚脐处,见效很快,用来止血更好。 她自从当上?了歇家?后,但凡见到的?不懂的?,啥都问一番,还给记下?来,所?以她肚子里的?存货不少,此时能在蒙医寻问时,能很流利地把它的?用途说出来。 老蒙医激动?地哦哦两声,这些药材他收来还没有正经用过,毕竟他也说不来方言,有些草药的?用途也没写在《四部医典》上?。 他满脸兴奋地想跟姜青禾接着交流,却还是秉持着礼仪,让他的?儿子端上?来一碗热奶茶,以及一叠奶皮子、炒米、酥油,让她先尝尝。 等她喝了大半,老蒙医才急急找出一堆草药出来,试图让姜青禾辨认。 可姜青禾也才是个半吊子,她又没正经学过医,只能挑出她认识的?,比如鸡冠花,「这是塔黑燕色其格其其格,我们那比较少,但这种希和?尔额布素,我们叫它甘草,满地都生着。」 而且春山上?的?甘草长得特别好,只是除了李郎中去采以外,其他人?也很少会去割。 她还挑出了一些很明显的?,比如被蒙人?称为嘎的?姜,告诉他生姜在治风寒上?的?妙用,只把老蒙医听的?直点头。 「像是这个塔拉嘎道尔吉(决明子)、哲尔根(麻黄)、给亚古讷(大黄)、陶楷榔(土茯苓)这些,我们那片地上?都有很多,不过他们的?用途,需要我们那的?郎中跟你说了,他懂很多。」 老蒙医瞭然点头,把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腕上?,用方言说:「把脉,很厉害。」 他并不会,他们的?医学体系里并没有把脉,他们以赫依(生理功能动?力)、希拉(火热:体温、身体机能)和?巴达干(身体寒性粘液)三者为主。 老蒙医说的?很易懂,比如赫依出问题了,脑子会煳涂,睡不着、记不清事情,而希拉有问题时,则表现为亢奋狂躁,嘴巴苦、吐酸水这种,出现了巴达干,也代表身体出现了很多的?粘液。 所?以他们的?蒙药根据这三个来制作,很多都非常的?有功效。 他看姜青禾说:「你就属赫依的?问题,想的?太多,老是睡不着吧,夜里也不安稳,你这种要蒙药里头的?六味中的?甘、酸、咸、辛味可镇,拿点药去吃,吃几顿就好了。」 姜青禾确实睡眠很差,而且并不是几天这样?,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她睡得都很少而且算不上?安稳,她的?脑子里充斥着太多的?想法。 不过她是来劝说蒙医的?,怎么就变成来看病的?呢,她想再争取一下?,老蒙医摆摆手?,「额明白,你去吃药,额会再想想的?,看在那么多草药的?面子上?。」 老蒙医给她打包跟黄豆大小的?药丸,告诉她吃法,并嘱咐,「你吃着好,明天日头晒到那墙边上?时过来。」 其他的?话没说,姜青禾提着药丸跟老蒙医告别,而徐祯他们一群人?则在不远处,还专注地盯着那掌匠钉脚掌,看到她回来才反应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0页 大伙知道她这趟没把蒙医请下?来,也不觉得懊恼,人?家?那么厉害的?,哪有这么好请的?。 夜里睡在客栈里,姜青禾犹豫再三还是吃了那蒙药,一口吞肯定比中药好吃点,吃下?去没啥反应,还是闭着眼脑子却活跃得很。 但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困意袭来,第二日还是徐祯叫她才醒来的?,连蔓蔓这个老是赖床的?都趴在床边瞧她,姜青禾看着不远处的?药包,这才信了蒙药的?有用。 所?以当日头渐进晌午,她再一次上?门拜访了老蒙医。 老蒙医打量她一眼,笑着继续挑拣药材,「昨天没应你,是你不信额的?本事。」 「今天你来了,想必觉得额是有点本事的?,可额还是不能跟你一道去。」 姜青禾是个很务实的?人?,她就不太信那些吹的?天花乱坠的?医术,对于?郎中也好蒙医也好,总保有警惕的?心理。 而她有点羞愧的?是,被老蒙医给瞧出来了,但当他下?一句话出来,姜青禾立马问,「为什么不能?」 「额知道希日塔拉是个好地方,有这么多的?药草和?方法,可那里太难走了,额的?身子吃不消,要是你们那有一条好走的?路和?歇店的?话,额会愿意去。」 姜青禾沉默,坐勒勒车到这里要七天差不多的?路程,造一条路出来何其困难,而且除了长老所?拥有的?平西草原地契外,其余的?草原上?的?地都不属于?他们。 私自开路或者在草原上?开设歇店是不合规的?,姜青禾毕竟当理书?的?,她对衙门这方面的?法条是知道的?。 开路要在有草原地契的?情况下?,开歇店则更要往上?报,私歇家?建屋供其他人?住宿,那都是要缴纳商税的?,不缴的?话,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这两样?对于?现在的?姜青禾来说还尤为困难,但是老蒙医的?态度也很明确,那里的?路实在太难走。哪怕他很想去看看新?鲜的?药草,或者跟那个汉族郎中交流番,但全都折在了那条走过一次,就再也不想走的?路上?。 还是那个问题,要想富,先修路。 姜青禾无?法扭转老蒙医的?想法,他送她出来时说:「等路好走后,额愿意去你们那待几年?。」 她已?经知道,如果?等有路的?话,未来两三年?她都没办法见到老蒙医,所?以她在临走前又厚着脸皮问,「您这收徒弟吗?」 没办法,没人?愿意去平西草原,她就让草原上?的?人?过来学,前提是老蒙医愿意。 老蒙医笑着指指她,「你吗?」 姜青禾连忙摇摇头,「是其他孩子,多少钱都成,我们那实在很需要蒙医,一个也行,两个不嫌多。」 老蒙医有后代有儿子,他很难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其他人?,哪怕是给钱,他摇摇头。 姜青禾失望地告辞,临走到岔路口,后面又有人?喊她,「图雅,图雅!」 她赶紧转回去,老蒙医跑过来喘着粗气,「带两个人?来先跟着看看吧,额不要钱,你带着他们来时,记得带一些希和?尔额布素(甘草)、阿拉坦花(金莲花)、刚纳高尔额布苏(三七)、毕力格图那布其(蒲公英)这些过来吧,记得写清楚怎么用。」 本来姜青禾都已?经想再去其他地方问问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难得激动?地喊老蒙医,「孟根格日乐爷爷…」 老蒙医笑着点头,把一包蒙药递给她,「送你了,等你下?次来满都拉图。」 姜青禾垂眸,她把之前海桑雕的?嘎乌(护身符)送给了老蒙医,保佑他平安。 回客栈的?路上?,她还有点茫然,秋风穿进她衣领,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想着在草原上?修路,想到草原的?地契,以及歇店的?事情。 想到这,她的?脚步停在了一间铺子前,这间铺子的?名字叫攸其百赫,意思为百货俱全的?铺子。 但是它的?旁边还写歇家?牙行,昨天来时她就看见了,但没有进去,这次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这个小铺子里。 里面有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在埋头写着什么,他抬头看了姜青禾一眼,问道:「想买点啥?」 「来问点跟歇家?有关的?事情,」姜青禾坐下?来说。 中年?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写的?册子,敲敲桌板,「问可以,问一次一两银子,当场结。」 姜青禾爽快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中年?人?接过,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出来,一张张给她看,「这是俺做过的?钱粮诉讼、歇店地契,俺还会专管包囤、修理仓墙、雇纳粮赋等等,你说你要问啥?」 其实姜青禾还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歇家?,一个真正的?歇家?,她要有自己供人?落脚的?歇店,这是最基本的?,再是精通多种语言,包揽蒙藏牧民赋税、茶粮贸易等等。 但是她还只仅仅能做到一两点。 「问问歇店的?事情,」姜青禾难得能碰上?同行,她有个问题很不解,没有问姚叔是还在犹豫。 她把自己在镇上?开了间歇店卖蒙藏杂货的?事情说了一通,中年?人?皱起眉头问她,「能卖多少?」 「旁边铺子一个月能进十几二十两,它最多卖一两,我以为是叫卖太少,但是叫人?出去喊了也没有什么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1页 喜铺的?生意一直很好,好到现在都已?经在镇上?有了不小的?名气,她在的?每天都有不少人?专门过来为画一幅画像来买东西,但是在旁边铺面更大的?歇店,不管是卖出的?东西还是进店来的?人?都很少。 就算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能挽救它的?败落。 中年?人?是个浸淫这行很厉害的?歇家?,他一阵见血地指出,「你真的?想要开歇店,你别去镇上?,开个十年?你也赚不回本的?,你看看人?家?在哪开的??边关要道,商旅出没的?地方开,那才有赚头,你建二楼大院,有车马店,招几个伙夫,他们把粮食往你这搁,货物进关的?税由你包揽,那生意还不是一下?上?来了?」 但这跟姜青禾的?想法是截然违背的?,她开歇店的?目的?是为了让牧民有更多的?法子挣钱,而不是去边关开歇店供人?住宿。 中年?人?听懂了她的?意思,默默地嘆口气,他说:「那你别把歇店开那街里,没用的?,俺记得镇上?有旱码头的?是吧。」 「有,进城的?那个?」 「不是,还有个皮毛旱码头,在乌水江上?游那里,各处商人?从那行船的?,你去那开个铺子试试。」 为了让她的?一两银子花得值,那中年?人?还给她请了些旁的?弯弯绕绕的?东西,但姜青禾也没听得太懂。 不过出来时豁然开朗,她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在做生意上?,除了喜铺上?走对以外,歇店完全是背道而驰,到了完全入不敷出,全靠喜铺苦苦撑着。 也许她可以换一条路走。 而且她站在这喧闹的?城池里,两天的?所?见所?闻,她有种像是从井底跳出来的?青蛙,骤然见到了无?比宽阔的?天。 让她生出了比以往都要庞大的?想法,她不是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打转。 比如她计划着,把镇上?的?歇店换个地方先试试,能不能给羊毛制品和?蒙藏两族用具找到更好的?销路。 又或者是买下?那片带湖泊的?草原,那是牧民转场必过的?地方,牲畜需要饮水,她可以先在那里造房子盖歇店,提供他们转场必须的?物资,用羊毛、皮子、牲畜、粪肥来交换。 到她能在草原上?开出一条宽阔大路直通蒙藏边城,让路不再颠簸,七天的?路两三日能到,联通两个地方。 而她最想要做的?是,她能买下?整个草原,让它生出不同的?牧草,彻底摘去希日塔拉的?称号。 她无?比宏大而有志向?的?想法,被空瘪的?钱袋子戳破,她现在的?钱只能换个铺子,再盘下?草原上?的?百亩地。 赚钱之路任重道远啊。 但又不太远,比如她的?青贮生意就进展得十分顺利。 如果?乐观的?话,那是联通平西草原和?蒙藏边城的?重要通道。 第153章 富裕和繁荣 饲养过家畜的人都明白, 家畜离不开草,尤其临近秋冬两季,天气渐凉后,各家各户就要开始堆草垛, 以备冬天餵养。 在春山湾里家畜总有五种, 分别是牛、羊、猪、鸡、鸭, 每一种吃的草都不同,鸡鸭吃草籽,牛吃麦穰草、黑麦草等,猪要吃猪草,羊吃的更多更杂。 而专门放牧为生的民族, 他们的五畜则为牛、骆驼、山羊、绵羊和马,这几种大型牲畜所需的牧草难以估量。 尤其这边城里饲养着成?千上万头牲畜, 哪怕他们围着城池边缘开垦荒地种出一大片草, 也补不全这个缺口。 「咋补得齐, 还得去镇上、西南那边近的地方运, 」 草料行的伙计说, 他说着很地道的贺旗镇话?,手里还边拨着算盘, 「你们散户的草料要是还过得去, 俺们这也收。」 「现在这行情多少?来着?」姜青禾让徐祯几个把?皮口袋放旁边, 自己坐下来问。 伙计停顿了下, 他抬起头来, 「干草肯定贵些?,今年其他地方雨下得多, 草长得也多,比去年回落了点, 一斤十五个钱。鲜草就便宜得多了,按衙门草束来收,大草束十八斤十个钱,小的就五个钱。」 其实?这价格还算可以,毕竟鲜草晾成?干草得费不少?,像是十斤苜蓿才能出一斤半差不多的干草,其他有些?含水多的牧草,一大车才能出两三斤的干草。 但?这个价姜青禾算不上太满意,去年她?给藏民买干草,一斤杂的就要二十个钱不二价,她?这个比去年胖姐的还要好。 「小哥,我这算不上散户,你看看能叫个管事来不,我手头上的草料有这个数,」姜青禾伸出手比了个八。 「八百?」 姜青禾摇摇头,「是八千斤左右。」 这个数让伙计脸色变了下,他放下手里的算盘说:「等俺去喊管事来,你会?说蒙语不?」 等她?点头,伙计从位置上起身,掀开帘子去了后面,在片刻等待里,姜青禾见到?了这家变成?最?大草料行的管事,一个眉眼英气的年轻蒙古女人。 「和西格,」梳着两只辫子的女人向姜青禾友好示意。 「好名字,我叫图雅。」 和西格笑?了笑?,她?笑?起来显得很明媚,「图雅,进来说吧。」 她?的屋子并不大,桌子上还堆了很多蒙文书,旁边有个炉子,上头温着一壶牛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2页 和西格倒了一杯,双手递过去给姜青禾,然后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下来,侧头看门边的皮口袋,她?问,「你真?有八千斤的草料?是哪些?呢?要是希日塔拉上那些?的话?,」 她?的面色适当显露出一点为难,「这里今年已经够了。」 姜青禾听懂了她?的意思,单独的苜蓿不收。 「八千斤草料我有,但?没带过来,要知?道从希日塔拉那过来到?满都拉图,得走七天七夜,所以我只带了五袋过来,」姜青禾喝了大半温牛奶以示尊敬,然后才放下碗说了一通。 和西格称赞她?蒙语说得很好听,是很舒服的腔调,让人愿意接着往下听,不像其他中原人那样说蒙语有种刺刺而不舒服的感觉。 其实?在这座边城里,除却其他的游牧民族外,蒙藏汉三个民族的人并没有那么友好,会?给对方起轻蔑的称唿。 比如汉人会?叫蒙人鞑(dá)子,叫藏民西番或是黑西番,而蒙藏两族则称汉民为蛮子,相互攻击,很早以前这里还时常动手叫骂,经过几十年的相互摩擦和融合后好了很多。 但?和西格其实?还是仍不大喜欢汉民,做生意实?在太能算,往常她?都是直接推了的,这次知?道是个女人也才愿意见见。 「五袋?都是同种牧草吗?」和西格说着开始从抽屉里取写着草料的册子,「要全是一种草,估计不能全要,你得知?道带羊去放牧也要吃不同的草料。」 「当然不是的,」姜青禾起身拿过一袋草料,蹲下解开皮口袋上的麻绳,取出里头一小袋一小袋分好的青贮草料,抱在怀里挨个放到?桌子上。 她?拆开一袋,敞口推到?和西格面前。 「噢,阔克?」和西格惊讶地表示。 她?的意思这居然是青绿的,她?手抓了把?铡碎的干草,摊开对着阳光细看。 草料行除了收的鲜草是极青极绿的外,干草的话?一般都是黄中带绿的多,毕竟他们底下的蒙人打草也都是先割再?放地里晒,晒到?冬天到?了再?捆回来。 相反西南那边的草料就要绿得多,可全都是像羊毛做毡那样,摊成?草毡给捲起来捆好运过来。 哪怕是镇里的草料,虽然是铡碎的,却没有这么绿,干枯的草占得特?别多。 和西格闻了闻,好的草一定是带有香味的,这有股草香味,她?形容为麻斯他那,这意思是长满芝麻的草坡,让她?能想到?羊吃带油的芝麻杆迅速长膘的情形。 她?并不吝啬于夸赞,用了很多个赛音(好)以及更夸张的词来说明她?很喜欢这个牧草。 姜青禾把?一袋袋牧草拿出来用蒙语说:「那是红豆草,刚开花时就割下来晾干,这是黑麦草、沙打旺、苜蓿、鸭茅、羊茅,是羊爱吃的干草。」 尽管这些?草和西格全都认识并且很了解,但?她?仍然很愿意听姜青禾细緻地说,他们那的人是如何从春播种草开始到?再?合适的季节割下。 这十几袋小小一捆送到?她?面前的青贮牧草,诸如黑麦草,这种的草籽还分一年生和多年生的,他们种植的多年生黑麦草,对羊适口性和长膘都很好,长得快,分櫱很多,可越冬不稳定,高温很容易晒死。 而且头年春播后只能收一次,必须赶在抽穗前收割,不然草的茎叶不再?光滑柔嫩,得记着时间,日日去转,有一亩就因为割晚了,完全抽穗只能剁了餵牛,做不成?青贮了。 还有极为耐旱的无芒雀麦,还耐践踏,春天探头时候早,直到?晚秋也生着,对羊上膘不错,但?要到?了抽穗和生草籽时收,那适口性大大下降。 每一种草的习性完全不同,比如紫花苜蓿虽然能耐低温,耐旱性强,昼夜温差越大长得越好。但?是所播种的土地必须精细翻过,浇水时不能浇太多,积水会?死,要赶在初花期割下。 而紫云英又需要足够多的水分,不然发芽发不出来,要保水保肥,还得用稀释过的尿水浸种五到?六个时辰,拌上草木灰做种肥,生苗期才会?健壮,追肥期不能用草灰,得要厩肥才好蓬勃生长。 所以每一种牧草并不是随便撒籽就能生出来的,都是种草的庄稼户一点点照料长大的。 而姜青禾对每一种牧草都很了解,她?说完单种牧草以外,还拿出另外分装好的青贮介绍,「像是这种白三叶,叶多适口性好,羊爱吃,能做放牧地使用,但?它跟苜蓿有同样的毛病,羊吃多了容易胃胀而死,还容易生产困难。所以我们还给拌了黑麦草,白三叶比黑麦草少?一半,这样吃羊胃就不会?鼓胀到?充满气而死。」 和西格听到?这挑了挑眉,脸上并不全是瞭然的笑?意,她?开始抿起唇,神情严肃,却并没有打断姜青禾的话?,而是时不时微微点头。「当然还有另一种比紫花苜蓿还要好的,就是红豆草,」姜青禾指指旁边的袋子,「红豆草开花前又嫩水又多,我们都是在开花前割下晾干。」 「它能做为放牧地,很少?会?有羊吃了胀气的,再?掺点羊茅,你们也说这是奶疙瘩的草,两种调好在冬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很适合给牛羊长膘用。」 「还有这种沙打旺,等它根茎稍老一点剁碎后,牛羊马都能吃,我们把?这个根茎铡碎,另用苞谷秸秆拌进去,餵牛羊长膘极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3页 姜青禾是有备而来,她?并不空泛地介绍,而是有理有据,还具体到?拿出燕麦和硷草来,跟和西格说这是小尾寒羊最?喜欢吃的两种草。 因为她?知?道这里有很多作为肉羊售卖出去的小尾寒羊,而不能出去放牧,需要更多干草来维持长膘的小尾寒羊,如何在冬春上足膘对草料行来说,也是关乎他们的一件大事。 和西格从饶有兴趣,到?后面逐渐沉默,甚至当姜青禾具体到?拿出牛、马、骆驼所需的不同草料,她?的笑?容从一开始的虚无到?渐渐变得真?切。 「你真?是从希日塔拉那里来的,你是蒙汉通婚的孩子?」和西格知?道自己这个话?问的冒昧极了,但?她?实?在好奇。 姜青禾愣住,她?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是歇家。」 「噢,你是歇家,歇家?」和西格的声音有点震惊,要知?道在边城里活跃的歇家很多,他们基本都是男的,而且还是被称为刁郎子的回族人,要不就是善于精通的撒拉族人,口舌很厉害。 但?是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的女人,实?在看不出是个歇家,她?的言语并没有那么迷惑人,口舌也算不上很好。 却即将从她?手上拿走大笔的银钱。 当和西格领着姜青禾来到?草料行的后院,她?们这有专门吃牧草的肉羊,看拿来的干草好不好,只需要把?这些?草料混着其他地方拿来的草料,投到?石槽里。 几头羊会?围上来吃食,只要等它们吃完后检查槽底的干草。绵羊是很挑嘴的,它不喜欢吃的时候,满满的饲料里会?出现一个洞,那是它在挑拣精料或好吃的草。 所以看槽底拿来的这些?草料有没有剩余就行,和西格喊人将牧草倒进了十个槽里,除了其中两个吃太饱了外,其余的槽里只有粗料了,而没有这种铡好的草料。 显眼的绿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西格还叫人餵了挑食最?严重?的羊,这青贮牧草碎倒下去,原本趴在地上的羊嗅了嗅,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自己凑到?槽食盆那唿噜噜捲起了草料。 「你说的额答应了,」和西格微笑?。 她?同意了姜青禾的议价,不同的牧草给不同的钱,双份拌料或者是多份的,不给翻倍,而是在单份的上面多加十个钱。 而且她?们两人就此写了红契,姜青禾给的牧草内不能掺杂任何的毒草,诸如狼针草,还有其实?是走马芹,但?被牧民称为黑毒草的,或者是毒性很强的白毒草,或者白头翁等等,所造成?牲畜损失要赔付,人为使坏另算。 而且如果羊吃出问题来也是得算的。 至于和西格这头则写明了每样价格,暂达成?三年收购关系,每年秋季中旬收购干草,当面结清。 「可惜额不能离开太久,不然图雅额还真?想去你们那的希日塔拉看看,」和西格收好红契,她?真?的很想自己去看看那牧草,看看图雅说的很大的草棚,为了防老鼠啃咬牧草,还专门请了两只猫来守夜。 姜青禾也妥帖放好红契,虽然钱还没到?手,但?她?脸上已经褪去了刚才的严肃,挂上了从容的笑?,「现在这算是扎哈塔拉(偏远的草原),到?这不好走啊,要翻过缓坡,走过近水泡子的沼泽地,还有不少?的石头和坑,会?让车子没办法走。」 她?的笑?容很真?切,「我已经打算修路了,等在草原上修出一条宽阔大道来时,再?欢迎你到?希日塔拉来。」 「不过那时候希日塔拉就要变成?海流图了(草木茂盛之地)。」 和西格看她?,给她?碗里添牛乳的手一顿,有点不可思议,「修路?」 「对啊,花个几年时间一点点修嘛,这样路更好走一点,你要是去过那里,就知?道那路实?在很难走,运东西都不好运。」 和西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最?后决定让她?姐姐自己看草料行,她?拿上钱票带上人一起去趟平西草原。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过了,收草料也并不需要她?去草原上割,而城内大道上也很平坦,少?有颠簸。 所以当她?盘腿坐在勒勒车上,那车经过一个又一个缓坡,颠得她?屁股生疼时,而那还只是刚进草原的开始,她?有点生无可恋,还不如骑着她?的高头大马来。 至少?马跑得快啊,不过三两日就到?了。 第一天的时候和西格还能嘴硬,第二天她?唉声嘆气,到?了第三天的夜里,她?啃着干巴巴的羊肉干,望着那一点也不好走的路,嘆了口气,「图雅,你说得对,这路要修啊。」 再?不修,她?的屁股怕是不能要了。 对此蔓蔓跟她?感同身受,因为这无比颠簸的路,她?这几天在边城愉快的心?情都变得懊丧,逐渐蔫巴起来。 只有渐近了草场,能看见蒙古包时,众人才长松了口气,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连话?都没说得上几句,脱鞋脱衣倒头就睡。 第二天才有力气起来,姜青禾浑身酸痛,悄悄下床后,不远处的蒙古包里和西格爽朗的声音传来,还有牧民阿妈们的笑?声。 她?们在谈论跟图雅有关的事情,从她?做了草场歇家开始,给草原带来的改变,和西格听的津津有味,还一个劲要她?们多说点。 姜青禾在蒙古包外听了点,实?在冷得受不了,搓了搓僵硬的手,掀开毡布进去。和西格啃着烤好的奶豆腐,屁股往旁边挪挪,招唿她?过来坐,随即不客气地接过乌丹阿妈给的温达茶,一点都不怕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4页 和西格觉得这里的人实?在很好,那就不要太过客气了,他们蒙古族的人都是一家的嘛。 填饱了肚子,姜青禾跟她?走在草原上,此时牧草渐渐枯黄,无芒雀麦却抽出了小小的穗头,耷拉着,偶尔被风吹得轻颤颤。 苜蓿混着红三叶、鸡脚草和猫尾草一同生出,黄花凋零,偶尔有紫花苜蓿冒头,越走出去越多,毕竟它极为耐寒。 和西格感慨,「图雅,你很了不起啊。」 她?一早上听了牧民阿妈说过了,图雅给草原上做了很多事情,比如修路、让他们有地有粮食,他们的第一茬种下的粮食就能收割了,挖水渠达到?不靠天灌溉草原,养更好出栏的羊等等。 以及当她?站在这片曾经是希日塔拉,黄花草原的地方,可现在她?看见了秋季严寒里也依旧长着不同的牧草。 等再?经过几次牧草返青的季节里,这里就真?的不再?是希日塔拉了,应该叫巴彦塔拉(富饶的草原)。 这片草原真?的被改变了。 姜青禾笑?了声,她?并没有接话?反驳,该怎么说呢,那些?都是她?想做的,想做的事情只管做就是了。 她?已经过了内心?彷徨不安的时候了。 两人还一起骑马去了正在挖渠的地方,姜青禾不会?骑马,主?要靠和西格带她?。 和西格的马术跟虎妮驾大轱辘车有得一拼,颠得人屁股疼还想吐。 不过她?们也到?了那条从最?东边走到?最?西边,横贯半个草原的水渠。 那已经挖出来无比宽阔的渠道口,让和西格震惊不已,她?的内心?如黄沙江奔腾的水那样。 无法言说,她?有着极为复杂的情感。 后面她?下马,牵着马的缰绳走在这片还尚未开拓的草地,眼神望着远处的草原,她?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条蜿蜒盘旋的大道。 「图雅,」和西格喊了声。 姜青禾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她?裹紧袄子的时候,轻轻应了声,「咋了?」 「靠你在这修路太慢了,三年都要过去了,」和西格站定,握着缰绳叉腰,语气很坚定,「一起造一条路出来嘛。」 「不去看看草再?决定,」姜青禾摸摸自己被风吹僵的脸,觉得自己都要出现幻听了。 「当然要看啊,这跟造路有啥关系,」和西格说的很大气,「额相信你啊。」 她?觉得图雅不可能会?骗人的。 两人站在冷风里,看着那茫茫的草原,她?们都知?道,如果有了平坦的道路,走在上面的绝不止是运往边城的牧草。 而是人群流动,带来富裕和繁荣。 第154章 拥有草原四百亩 在这?个秋风萧瑟的下午, 姜青禾跟和西格两人做了一个简单的口头约定,还得正?式签契约,各出多少?钱和人力,修路手续这一块交由姜青禾完成。 和西格拍拍自己的胸脯, 指指天, 「在长生天下说话是不能反悔的。」 对于?她来说, 比签那个契要管用得多。 姜青禾知道,所以她由衷地感谢和西格,毕竟修路是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她说人家是那仁满都拉,意思为太阳在这片草原上升起。 可把和西格乐得大笑, 「你知道额其格(姐姐)怎么说额的吗,她说额是唿兰, 一点不听人管。」 姜青禾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听唿兰这?个词看着?好听, 其实它的意思是蒙古野驴, 野得很, 不服管,缰绳都栓不住它。 而?和西格就是这?样一个人, 除了草料的事?以外, 完全随心所欲, 离谱到可以花费大几百两的银子去帮没认识多久的人修路。 不过她也说:「怕额其格骑着?她的齐克奇, 一匹跑得特别快的马, 追到这?里来打。」 可她反正?死不悔改,在她心里, 有了路就相当于?乌日图塔拉,那是延伸出去的草原, 从?希日塔拉到满都拉图,多么好的一件事?。 回去的路上,她们没骑马,走在了逐渐枯黄的草上,两人闲聊,主?要是和西格问,姜青禾说为主?。 和西格指着?地里插着?的木桿,她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这?啊,你看到杆子上的颜色了没,」姜青禾呲了下脚底卡住的石头,她走过来说,「涂了红色的是放牧地,没涂的是打草地。」 和西格瞭然点头,放牧地一定要和打草地给分开,有些草适合打了做干草,而?有些则耐践踏且羊吃多了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就可以作为放牧地。 但是像他们蒙古族来说,除了生活在城镇里族人外,其他牧民基本依靠必勒其日,也就是天然牧场。而?不是像她这?样没有太?好放牧条件的,就靠自己种出来。 姜青禾继续说:「这?一大片就种无芒雀麦,它的茎还有很多生在地下的,能?絮结成草皮。我们这?片地有不少?的鼠兔和地鼠挖洞,有了草皮层的话,能?防点,而?且又耐践踏,春生早秋落迟,所以这?一大片都种上。」 她指了指远处的一块地方,「那边就不种雀麦了,得要种羊草,那里的土是盐硷土,好些草种不活。」 而?羊草又叫硷草,耐旱耐寒耐盐硷,播种后,它可以依靠自己的根茎长出新的株苗,从?而?让单株羊草到一簇、一丛甚至逐渐长成草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5页 放牧地是要临近水源的,所以都在湖泊不远处,打草地又要稍微远一点。还得建篱笆或围栏,防止牲畜误闯,毕竟像黄花苜蓿、紫花苜蓿、白三叶这?种都不适合在鲜草期让羊大吃特吃。 姜青禾的规划做得特别充足,除了羊所需的牧草外,她还圈了一大片的地来种谷草。她转头笑着?对和西格说:「这?你认识吗?粟的秸秆,它的粮食能?吃,它的秸秆对马和骡子也很好,冬天能?长膘。」 这?片地是严禁羊群过来的,因为对于?马和骡子好的优质牧草,但到了羊那里,就是按方言说的那样,羊吃了会拉膘。 「你们要买马?」和西格看着?自己手上牵的马,这?就是从?牧民那借过来的。所以她知道这?里只有六匹马而?已?,压根不需要种一大片的草,还开闢出专门?的放牧地来。 「买啊,等开了春后就买,买一批小马驹先养着?。」 和西格往前走,她说:「你买什么马,要买的找额嘛,买马不要随便,得挑一挑花色的,你们这?肯定也不买杆子马,买乘马的话,南番马最好,又高又大哪都能?跑。」 她嘆口气,「不过这?是给军队用的,另一种小番马也很好啊,很容易调教上手,而?且善跑,不过要是想要它耐走的话,还得是西宁那来的马匹,山路都可以走。」 买牲畜是最不能?随便的,不管是马还是牛,又或者?是羊种,这?点和西格人脉还挺广的,她拍拍姜青禾的肩膀,「你以后要啥,找额嘛。」 和西格笑道:「你真要南番马的话,都能?给你弄几匹来,骆驼也行啊。」 「等明年再找你嘛,到时候你也再来草原玩一趟,」姜青禾接受了她的好意。 而?和西格却喊道:「啊,明年不来了,等你这?路修好了再来。」 两人想起那七天中的怨念,互相哈哈大笑。 从?草原回去了后,还将近晌午,和西格吃了一大块水煮羊肉,蘸新鲜的野韭菜花酱吃满足了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她们来的一行人跟着?姜青禾去了春山湾的草棚。 到的时候黑蛋正?拉着?一大车刚割下来的黑麦草进去,有大婶搂过一把草,踩着?双层梯走上去,把草抖抖平铺到草架上去。 而?晾好的草有人搂好放到底下的蓆子上,两个婶子用手扒拉开,挑出里头不要的草根、枯叶、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都是不能?装进去的。 再看有没有毒草或者?是不能?吃的,比如黄花菜、蓖麻的茎、高粱叶、走马芹、白毒草的种子等等,还有最容易混杂进去的狼针草,看似没事?,吃了要扎在羊的嘴里难以拔除。 而?挑好的草要给专门?的人铡,铡好的草料放到拌桶里,交给其他人过筛。这?里的风沙太?多,要是铡好就装袋,倒出来袋子下面?全积着?沙土,得筛两遍才好装。 那筛出来的草屑再过马尾萝筛,筛到没土后上石磨里磨成粉,草粉送到王盛那杂货铺里去,从?他那经手卖给湾里人。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分工,有人专门?负责紫花苜蓿,有人则管黑麦草,有些负责羊草,有的就是管两种到三种牧草混合装袋,这?种要有专门?的秤,严格按照多少?量才能?。 最重要的是把控着?牧草水量的老把式,也就是姚三本人。 他来这?里教大家咋样晾草后,回了一趟镇上,把自个儿家当都给带来了,嘴上说是他那只腊嘴子喜欢这?,这?里有树有草的。 实际上他就是喜欢热闹,在镇上住那间老房子里,邻舍也很少?往来,他闺女嫁出去也是逢年过节来一趟。 哪比得上这?里,大伙说说笑笑,总有说不完的话,忙碌总比空虚的自由要让人觉得更喜欢。 所以姜青禾就给他在大棚子旁边盖了间大砖房,她掏的腰包,本来想让姚三住她家边上的,这?倔老头还是愿意守着?草。 她到的时候,姚三抓了一把草散开,湿度正?合适,他对旁边的汉子说:「诺,这?儿的晾得正?好,先拿去挑吧。」 他转头看见姜青禾,呦了声,「大忙人这?会儿回来了,路上折腾够呛吧。」 「害,那路叔你还能?不晓得咋走,颠死个人,」姜青禾同他抱怨,而?后介绍,「这?是边城来的和西格,来收草料的。」 姚三瞭然,用蒙语说:「赛拜诺(你好)。」 而?后边上的人也用蹩脚的蒙语热情地喊,「赛拜诺!」 和西格惊讶极了,姜青禾也有点茫然,她走之前大伙还学?着?认字呢。 姚三背过手,咳了声,佯做满不在乎地说:「俺教的,这?夜里草棚里有守夜的,俺没事?就上那湾里熘达,教大伙几句蒙语咋的了。」 他还嘀咕,「一个个跟二愣子私的,太?木了。」 姜青禾啧啧称奇,原来这?不做歇家后,再就业除了管草料还能?教蒙语啊。 姚三白了她一眼,少?管。 转头面?向和西格又带上了笑,买草料的大主?顾可不得客气点,「俺领着?你去看看,俺们这?草可好了,羊吃了就瞅见了唿和哈布日。」 他没用哈布图(春天),而?是用唿和哈布日,蓝色的春天来夸张表示,让随行的蒙古人都笑出了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6页 互相笑着?进了这?个草棚里,说是草棚其实占地特别大,有一两亩地的样子,一眼望不到头,全是各种很高的草架子,人要取最上面?的干草,得推着?梯子过来取。 和西格指着?挂在左侧墙边的那块大木牌,上面?有字符,她不认识,转过头小声问姜青禾,「那是什么?」 「是各种草料的收割时间,」姜青禾被这?草味熏的,揉了揉鼻子,侧过身告诉她上面?写的东西。 具体到黄花苜蓿/紫花苜蓿,五月初花割,羊茅抽穗时割,红豆草开花时割。 以及旁边的牌子上有写牧草播种时间,比如多年生的黑麦,分春秋两次播种,春三月播七八月熟,秋九月下种,四月抽穗六月熟,花盛期再收割,一年收两到四次,每亩草籽两斤,要出三千斤的草量为好。 所有的牧草全都记得详细而?清晰,最中间用红色硃砂写的最显目的就是,牧草割时留茬要高,不要剃个大秃瓢! 如果留茬太?低,直接贴底割,那来年的草就生不好,所有牧草的留茬度是不同的,像黑麦草留食指长度,羊茅要留得再多一些。 本来是口头说的,但总有人会忘记犯错,正?好大伙学?认字也有小一年了,就写木牌上让大伙自己来看,确保不会遗漏。 和西格惊嘆不已?,之前她只是对姜青禾拿来牧草还是青绿时的惊嘆,现在她来到这?里自己看到过后,就是深深的敬佩了。 她还看见每个草架上旁都挂着?个本子,姜青禾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解释,「这?册子有很多,你看到挂在那的册子,记的是从?什么草,谁割的,有多少?斤,哪天割的,哪天晾好的都有写。」 那是鲜草晾成干草中要记录的,还有的是干草好了后从?挑拣到铡好,以及装袋进库房也要记,有专门?写这?个的。 本来刚开始是不写的,全靠大伙自觉,那到最后就乱了套,干脆就下狠心严格一点,这?是关乎牲畜性命的大事?,不是说织羊毛衣织的不好还能?打马虎眼的事?情。 这?样草料厂才能?走上正?轨。 和西格拍拍姜青禾的背,耳朵里听着?姚三说的话,她感嘆,「你可真不容易啊。」 「这?些哪算不容易啊,真难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姜青禾说起这?个,光一想都头疼。 旁边的几个蒙古小哥也不说话了,跟着?和西格一起望过来,都在等着?她的下一句,姚三给接上,「还能?是啥,耗子呗。」 和西格也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其实在蒙古族的文?化里,他们挺喜欢鼠类,觉得它是勤奋和繁荣的象徵。 但是直到草原鼠害增多,黄鼠的出现让很多草场都深受其害,让牧民格外厌恶。 所以和西格也很讨厌黄鼠,不过她不知道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种鼠。 出现在草棚里的是棕色田鼠,它们最喜欢吃羊草,尤其是它的种子,不啃茎爱吃叶。然后在上面?拉屎拉尿,有的还贱兮兮的挨个咬一口,然后在墙边刨个洞,拉着?草大摇大摆回去。 而?一旦沾染上鼠味的草,是不能?给羊吃的,这?害大家损失了超过两百斤的干草,气得大伙日夜咒骂这?死耗子。 夏天是田鼠产崽的时候,为了食物十分活跃,极其猖獗,秋季屯粮出没更加频繁,而?该死的这?一群老鼠,它们压根不冬眠。 所以姜青禾跟土长还有一众人只能?灭鼠,先是买了两只狸花猫来,镇上卖猫的少?,两只还是东买一只,西买一只买来的。 狸花猫捕鼠厉害是厉害,但它抓鼠都是直接嗖的一下爬到草架上。然后在草料乱飞间用爪子叼住田鼠,大摇大摆地下来,顺脚再踢点草料到地上。 看的人目瞪口呆中又无力,只能?自己想法子,有的说上兽夹,但是一点不靠谱。有的则说去找田鼠洞往里面?倒滚水,但是被大伙否决了,听那些悽厉的叫声瘆得慌。 最后就是去地里找鼠洞,然后拿上火皮带,一口破锅和胡麻杆熏老鼠。从?冒烟的孔洞里,挨个把洞口堵死,那样老鼠就跑不出来,在里面?永久安息。 以及在远离草架的地方放从?镇上买的老鼠他舅,一种很毒的花,掺上吃食后放那,每天都能?收穫老鼠的尸体,主?要是得守着?猫不让它吃。 但田鼠还是有不少?,守夜的总能?看见。 「那你的摩尔(猫)呢?」和西格听完后好奇地问,她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 姚三领她去放草料的仓房时说,「哦,被借走了,其他家也闹耗子。」 应该说是请走的,好些家捧着?东西来请这?两只猫出山震鼠,这?会子正?一家家轮过去灭鼠呢。 和西格有点失望,不过进了仓房看见一袋袋的草料,她又来了精神,这?每个皮袋子上都写了字,一袋一百斤,运出去前会给封口处缝上,封口中途拆掉,一概不认。 这?让她十分满意,但八千斤的草料,还是得拆开逐一检查后才能?装袋,花了十来人两天的时间。 第三天八千斤的草料全都装袋,另有一百斤的苜蓿算是姜青禾白送的。 全部弄好后,和西格指着?草架上的那些草,她好奇,「这?不卖给额们吗?」 「那是其他人定的,」姜青禾回道,她正?在给交易单盖印,上面?写着?日期、牧草的名字到具体的斤数、袋数,以及交易人各自的姓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7页 她当然不会把草料压在和西格一个人身上,还有接了镇上牲畜行的单子。但是他们很磨叽又爱算,草料分开计价不行,全都得按一起算,只给十五个钱一袋,要的又全是组合装,也就是白三叶混黑麦草这?种。 但姜青禾很爽快应了,因为他们承诺会给足四百斤的黑盐,以及加上从?夏到秋之间的牛羊粪,货到时才给。 所以外面?剩余的草料全是牲畜行的,具体多少?斤数还得另算,反正?这?个秋天里,湾里赚的盆满钵满。 尤其当姜青禾接过和西格给的三张银票和一袋七八十两的碎银时,她的脸上有了浓重的笑意。 和西格只觉得她全身上下都带着?笑,像是吃了一冬干草的羊,见到了春天里草原上鲜绿的草,恨不得咩咩叫然后冲进草里。 「哦,我不会咩咩叫,」姜青禾小心收好银票,她的笑意不退,「要是你想让我给你当羊在草上滚一圈,那还成。」 「有这?么高兴啊?」和西格不解,她对钱的喜欢还不如对一块砖茶,她并不能?理解。 姜青禾告诉她,「高兴的不只只是钱。」 而?是这?笔钱到手后,终于?能?把从?春到秋这?半年积压的钱给发到大伙的手里。是给那些在地里劳作现在还在伺候着?牧草的人,是每天彻夜守在草架旁的人,是很多个辛辛苦苦日夜操劳的人。 她身上所担负的压力也终于?卸掉了一大半,在草料没卖出之前,她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往前。 要知道这?是几十个人半年的辛劳,是开出来的三百七十八亩荒地,在夏天最热没雨的时候,走崎岖蜿蜒的山路,肩上扛着?扁担两边勾着?沉甸甸的水给一点点浇活的。 姜青禾此时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她的视线被风吹得逐渐模煳。 第二日早上送走和西格时,她说:「等你以后再来这?里。」 她有点懊恼,要是再多留几天,还能?吃到今年牧民种的第一季高粱,大家爱吃,和西格应该也爱吃,不过她送了好些自己家种的粮食给和西格。 和西格拍拍她放着?红契的小包,爽朗地笑,「等路修好额天天来。」 她在这?里耽误太?久了,两人没有再多寒暄,姜青禾目送她离开。 今天她没有在草原久待,她回到了春山湾,在棉花地里找到了土长。 「俺都晓得了,全卖出去了是不,」土长掐掉棉花上的蚜虫,这?两天她没管草料,有姜青禾在她很放心,就是今年这?棉花长势不佳闹心,她天天往这?里转。 姜青禾抖了抖棉株上爬的小虫子,她说:「卖了,这?心里总算能?松口气,先把这?半年压的钱给大伙发了先,眼见着?也冷了,好叫他们手里头有钱能?置办些东西来。」 她低头看着?并不算饱满的棉花,接着?说:「剩下的钱,再谈谈找其他庄子的人来修路这?件事?。」 「这?事?就等着?俺去谈,你正?好歇会儿,」土长拍了拍手上的小虫子,她从?棉花地里走出来,侧过头说,「牲畜行不是还有笔银钱,那笔到了再挪一点出来。」 姜青禾看她,土长说:「你上回不是说啥东西来着?,公,公园是吧,俺觉得挺好的,眼下越来越忙,一天连个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 「要是能?有个玩闹的地方挺好,俺们这?也修个亭子长廊的啥,种点草啊花啊,有啥能?玩的再建一点。」 土长走上棉花渠旁的小道,伸手拉了姜青禾一把,接着?往下说:「俺最想建个戏台子,反正?湾里有几个能?唱的,到时候闲下来,请他们去唱一唱,你觉得咋样?」 姜青禾则笑着?回她,「钱管够,放心造。」 「有你这?句话俺就放一百个心了,」土长也笑。 她们两人沿着?棉花渠环看整个湾里,沿路规划着名?这?里的以后。 比如绿化,这?里的绿色实在太?少?了,虽然现在不算是黄土地,但是一眼瞅过去总让人觉得光秃秃。 除却那些房子外,零星的一两棵树可不是让人觉得啥也没有。 「种槐树,种那些枝干和叶子都多的嘛,今年这?果树好了,看看好不好吃,再种一些,」姜青禾站定,指着?远处这?一片规划着名?,再踩踩路旁,「这?些地方都能?撒些草籽和花籽给种下,到了春天长出来一大片能?好看些。」 她是觉得草原和边城通上路的话,怎么也绕不开湾里,所以她说:「有钱的话再修点房子做歇店嘛,以后我们这?里肯定有人来。」 土长看姜青禾,也没有问真不真的,认识那么久了,她知道人家不会胡吹冒撂的。 「都听你的。」 两人这?路上还商量了很多,比如探讨给湾里的入口加一个类似牌坊那样的建筑合不合适,再比如清水河边上修一个停靠的码头,水运总比路运要快,以及再买几头牛和马骡子,借给大伙翻地拉货。 一路说到了草棚边,屋里大伙正?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想着?能?赶在入冬前把这?批草料交付。 土长进屋说:「下午停一停活,到湾里来一趟,记着?带上自己的钱袋子。」 屋里众人欢唿。 下午湾里人搬着?板凳坐在办事?房子里,外头寒风凛冽,可是他们的心却是滚烫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8页 今年是极为特殊的一年,也是湾里走的最为艰难的一年,啥也要钱,可湾里的钱填补得了这?头,又亏了那头,还得挪一部分去付给地丁。 叫大伙没日没夜的干活,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皮,可那钱是开春到秋收,压着?大半年,跟吊在大伙眼前的萝蔔一样,拖到手里终于?有钱才能?发。 土长嘆了口气,她觉得愧对大家。 「理书说让俺说两句,钱不是俺挣的,俺也没啥好说的,全靠大伙自己一天天累死累活挣来的。」 「俺就再说一句,」土长顿了顿,看着?下面?上百个人的眼神,「发钱!」 大伙欢唿,喊叫声几乎要震破屋里,震得那屋子粉尘飞扬。 每个人那张黝黑的脸上透露着?希冀,他们不怕干活苦,就怕苦到头还分文?没有。 但幸好不是。 湾里如今有好几个帐房,每一样都有专门?记帐的,比如挖水渠的,比如种树和铺砂的,还有草料那一块的,所以钱是按分工来叫的。 这?一次拿到钱里最少?的也有一两银子,大多二、三两银子,最多的当然是姜青禾,要分给她两成,外加其他的,有个三四十两,只不过要等牲畜行那边结帐。 大伙沉浸在领到辛苦钱的喜悦里,每个人大声嚷着?自己有钱了。 几个汉子相互闹着?,「走啊,今儿个去王盛那铺子买壶酒,上俺家吃一顿去啊。」 「得嘞,明年能?买头牛使使了,俺看的别人家那眼馋得要命,可算轮到俺有了。」 有个婶子站到自家凳子上喊,「三德叔,你们别走啊,俺今年有了钱,你们给俺再盖间啊。」 大伙笑她,「可算显着?你了。」 但眉梢眼角都是满足,上一年有了钱,他们想着?先吃饱穿暖,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可今年有了不少?钱,粮食也足,吃穿不大愁了,就想着?更好的东西了。 比如修间更好的屋子,买几只牲畜,让自己下地不用那么累,或者?张罗着?给自家添人口,而?婚丧嫁娶、民俗礼节都在悄悄地恢復。 而?这?一切都因为钱。 姜青禾看着?他们的笑闹,她想起自己跟和西格说的,她高兴,又不止单单为了钱而?高兴。 是为了有钱后逐渐走向富足的生活而?高兴啊。 而?她也有了点余钱,暂时没去买旱码头旁边的歇店,只租一间来试试水。 但她揣着?钱去了衙门?,她要买草原上的地。 她跟书吏交道好,买的又是平西草原上的地,那里水草不丰,没多少?人买,也不属于?良田,它算得上是下等田那一价的,一亩就二十个钱。 姜青禾拿出剩八十两积蓄,她买下了四百亩的草原,剩下的十两是补交草原开路的钱。 当她站在那片被书吏划分出来的草原上时,她没有那么一刻清晰地认知到,抬头四处可见的茫茫草原都是她的。 那种喜悦从?虚无到真实。 她还沉浸在没有成为羊大户,却成为农场主?的喜悦里。 姜青禾离开草原的时候,想起了以前背过的一首诗。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希望以后的草原也如此,更希望它水草丰美,牛马衔尾,群羊塞道,人民殷实。 第155章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当湾里的牧草一茬茬被割下晾干, 河滩荒地上的?红高粱熟了。 原本荒草丛生乱石堆砌的地方,被牧民们一点点开垦翻地过后,牛和马拉着犁在这里走了一遍又一遍,播种下糜子和高粱, 从黄水江担水来浇灌它?。 牧民们像是盼着一头小羊羔长大一样, 期待地里的粮食能在粪肥和江水的灌溉中, 长出堆满田野的?粮食。 而今天他们等到高粱红了,高粱米结满一株,沉甸甸的?一串,被他们捧在手里。 牧民阿妈们乐滋滋地盘算自己?能有多少粮食,那么多的?高粱米做什?么吃。 满都拉婶婶拿着砍刀砍下一株高粱杆, 她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大牙,「磨掉壳吃蒸的?高粱米呀, 再煮一锅手抓羊肉。」 「上次图雅教的?那个烫皮子, 哎呦, 我?想那个味道很久了, 等拿到新高粱, 我?要做一次尝尝,」胡吉奶奶乐呵呵地说, 还指指自己?的?牙, 已经缺了好几?颗。 蒸的?高粱米她觉得太硬了, 奶制品好些也嚼不动, 羊肉更?没法吃。只有那奶茶, 还有熬的?小米粥,用?浸泡过的?高粱米上石磨磨出米浆, 在锅里刷油摊成的?高粱皮子她爱吃。 毕力?夫砍着高粱杆说:「听图雅说,高粱还能做酒吃, 真想尝尝是啥味道啊。」 「酒是什?么味道,它?就什?么味道,你喝你的?马奶酒去吧。」 大家?哄然大笑,在长得高高的?红高粱地里穿梭,笑声惊得远处的?鸟雀扑棱翅膀飞走,也有不怕人的?,飞过来啄地上掉落的?高粱米,啾啾啾地叫唤着。 牧民们也不赶它?们走,笑呵呵地让它?们吃,反正他们有了足够多的?粮食,当然要让一点给这些生灵。 开始收割高粱的?那个下午,姜青禾也过来帮他们一起收,累了就从割下来的?高粱杆挑根甜杆,坐那嚼着吃。 好些牧民也跟她有样学样,随意擦了擦放到嘴里一咬,还真有甜味。然后一人拿着剥了皮的?高粱杆,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再吐到自己?的?掌心,或蹲或站看着不远处的?糜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9页 等高粱收完后,糜子也要熟透了,不挑地而又耐贫瘠耐旱的?糜子,在这片荒地上生根发芽,长出许许多多饱满的?穗种,收割下来后,将会填满牧民们的?粮仓。 这让啃着高粱杆的?巴图尔又一次感嘆,「巴彦那木日(富饶的?秋天)。」 大伙很贊同,这才是富饶的?秋天啊。粮食满仓,牲畜兴旺,有着吃不完的?白食,羊毛早早售出,等皮子和羊群卖出去,又能有新的?砖茶,而他们上一年的?还没有喝完。 他们的?日子就像草原的?冬天,那些希望的?草籽已经深埋地下,只等着大雪覆盖,春天到来,长出蓬勃而新绿的?嫩苗。 而那些种下的?草籽诸如还要开荒播种的?粮食,已经选址修建的?蒙学,日后会有的?蒙医,有两个孩子已经去往了边城学医。会有更?多的?兽医,以及成群的?马匹、氂牛,灌溉草原的?水渠,通往边城的?大道。 以及长满不同牧草的?草原。 光是想想,好像那些漫长日子里劳作的?辛苦与疲惫全都消失了,有的?全是奔涌的?力?量。 一株株高粱被割下,一大片的?糜子在镰刀挥舞下倒伏,没了牧草的?原野又有了粮食的?新衣,平坦的?地面上全部都晒满了粮食。 堆满原野的?粮食,也让最后一批即将南下的?禽鸟吃了滚饱肚圆,而牧民们总是不吝啬地跟它?们分?享粮食。 新粮晒好后,夜里大家?又杀了几?头羊庆祝粮食的?丰收,高粱米在锅里冒出白气,姜青禾则担负起了烫米皮的?大任。 蔓蔓和一群孩子跑来跑去,欢唿吵闹,最早吃上了炖好的?羊肉,然后边吃边念着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埋头吭哧吭哧啃肉,再等着吃热乎乎的?米皮卷肉。 孩子们只觉得每一天都能吃上好吃的?,所以他们每一天都得说一句,玛希吉日嘎拉,(十分?幸福)。 点着羊油灯的?夜晚,大家?欢聚一堂,热闹地像是过年,而现在本就应该是蒙古族意义上的?年,叫查干·萨日,也就是白节。 所以炉子里上温着羊奶,都兰在捣鼓咸奶茶,乌丹阿妈切了冷的?手抓羊肉,又抓起糜子做的?炒米放下,颳起一勺奶油,做起了温达茶。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白食,有晒干的?奶皮子,也有湿的?,刚煮好捞起没多久,带着醇厚的?奶香味,一大盘奶酪、奶干,白油、黄油和酥油盛放在大大小小的?罐子里,供人随意拿取。 以及一叠奶豆腐,还有不常见的?酸奶豆腐,它?吃起来有着浓重的?酸味,清淡的?奶香,很复杂的?味道,却并?不难吃,只是蔓蔓被酸的?呲牙咧嘴的?。 蔓蔓抹了抹酸出来的?眼泪,只可惜她爹去了工房不在,没人安慰她,姜青禾还在旁边笑她,太坏了。 不过转眼羊肉上了桌,她又高兴地吃起了羊肉,这次除去了水煮羊肉、手抓羊肉,还有烤全羊、羊肉抓饭、羊肉汤、羊肉串和肚包肉。 吃的?本来就爱羊肉的?牧民们十分?尽兴,在这个秋天里,总算实现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梦想。 而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 他们每个人端起碗敬了姜青禾,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草原,而姜青禾却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富裕的?草原。 等到夜里,大家?都有点喝醉了,额日巴拉站起来说:「图雅给你瞧样东西?。」 姜青禾揉了揉脸,她有点想睡了,打着哈欠说:「是什?么?」 额日巴拉像风似地跑出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跑回?来,手上拿了一个四方的?东西?。 屋里灯光昏暗,蔓蔓还趴在她的?腿上睡觉,姜青禾不好挪开,模模煳煳也看不清是什?么,她只好问,「这是啥?」 「上次你叫我?们削的?羊皮啊,我?们真削出薄薄的?羊皮来了,」额日巴拉语气难掩显摆,他用?简单的?四根木条绑上羊毛绳,再贴上薄到透光的?羊皮,简易的?羊皮灯罩就做好了。 他把灯罩扣在羊油灯上,整个蒙古包里就透出朦胧而昏黄的?光泽来,一团光蕴在最中间,有着说不出的?美感来。 姜青禾的?酒一下醒了,她取下灯罩,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层羊皮,特别?薄,像是两张纸粘连的?厚度。 她用?手指甲戳了戳,有小小的?回?弹,却没有破,羊皮很坚韧却又细薄,皮子想熟好也容易,但想弄成薄透不坏难度极大。 这种比单纯的?皮板又要值上不少钱。 「能削几?张?」姜青禾摆动着手里的?灯罩,她压抑着兴奋问。 「也就我?跟格日勒会,三天弄一张吧,」额日巴拉说,把羊皮铲薄很费时,这还是在前面已经把皮子熟好煮好铲掉多余的?皮板外,再一点点地用?刮刀刮,用?皮铲却削,不能马虎外。 姜青禾琢磨着,「其他人再学一学,三天一张还是有点慢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羊皮保存问题,薄羊皮没有带皮板那样容易保存,太薄就容易皱而且干裂,要用?绳子四处扯开挂着,不能钉板,只能中空,或者是捲起来放好。 不管山羊皮或绵羊皮,都得用?湿布蘸软了,再用?刮板沾着绵羊油来刮擦皮子,从而让皮子平展而光滑,不会收缩回?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0页 羊皮做灯最怕回?弹,又开裂而且蜡烛烤着面皮焦黑,所以姜青禾不做羊皮灯,她只出薄羊皮,这种不管做灯或者是镂刻涂色绷于靴面都行。 她想着事情,一点酒意都不剩了,第?二日她带着羊皮来到了毛姨家?里。 每个月不管有没有事,只要她在家?,隔三差五总会上门拜访毛姨,毕竟在姜青禾心里,没有毛姨就没有现在的?她。 「又带啥来了,一个月拿那么些东西?做啥,」毛姨拿剪子剪掉白线,抖抖正在做的?靴子,她如今不太管脸上大片的?胎记露出来了。 「告诉你了甭拿东西?,有了你,俺们这日子也不愁吃不愁钱用?的?,上回?还刚又买了两口大铁锅准备熬胶呢,你们这两口子也是实在人,你家?男人自己?混到工房去,还得给俺们找个活计补补家?用?。」 毛姨的?笑容很真切,没有因为脸上大片黑斑而显得狰狞,她说话也总很温和,只是人也固执,哪怕湾里变好了,也不肯出门。 姜青禾也只能隔三差五跟她说点新鲜事,她这回?来除了说皮子外,还有件事想说,「婶,我?和土长商量了下,这河段就你们这户住这最冷清,叫你们搬到湾里去也不方便,皮子要不少水,你们这味又重,就给你们这边上种些香樟树除味。」 其实本来她是想把码头建在熟皮坊这边上的?,好叫这里也热闹些,但是味道实在太熏了,只能先从改造和消除臭味开始。 「难为你总挂心俺们,这味道都闻十好几?年了,也就闻惯了,花那个钱做啥啊,」毛姨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很熨帖,只觉得没白看错人。 她拿过那捲皮子摊开,感嘆道:「这手艺可以的?,只是羊皮终究太难伺候了点,要是换成牛皮就容易得多。」 「这就好上色了,用?那种年画匠熬的?画料涂上去,盖个章也成的?,你要卖的?话还能往鼓匠那瞅瞅去,他们也爱用?羊皮绷鼓面的?。」 毛姨虽然不出去,但她随口就能说出不少东西?来,又把羊皮卷回?去,她闲聊般问道:「俺听俺家?那口子前两天去镇上回?来时说,今年皮做局皮子收得太多了,已经放出话来只收好皮子了,你那的?卖出去了没?」 姜青禾摇摇头,关于这件事她知?道是必然的?,做生意哪有年年都安稳的?,每一年当然要经受不同的?考验。 就像今年的?稻子丰收那样,粮食换价立马跌了下去,又比如今年棉花长势也不好要减产,如果其他地方也这样,棉花的?价格又高上去,市场总是在变,涨涨落落,起起伏伏 而皮做局上一年已经有了名气,有不少人知?道,今年肯定有更?多的?人往他那里送,姜青禾当然能凭着交情让大使把今年的?皮子收下,但她不会这么做,没必要。 所以她已经给皮子谋新的?出路,没有永恆不变的?东西?。 而她的?新出路就在旱码头新开的?歇店里,虽然上次边城的?那个歇家?给她出了主意,她也问过姚叔,可是她也并?不草率。 在租铺子前她去旱码头蹲了两天,这个旱码头虽说临河,其实连乌水江有很远一段距离,它?更?近南北往来的?官道。 这里来往的?大多是小贩,挑担拉车售卖东西?的?,大头是骆驼客,和牛帮商队,他们从这里带着水烟和皮毛往返于西?南或是东北口岸,以及外来的?商人。 姜青禾之前不咋来这里,就是因为它?已经出了镇子,在另一个更?远城门口这里,她必须自己?赶着车从入城口横穿半个镇子到那里。 但是那里出乎意料地人烟稠密,因为从官道下来要进城的?话,关税口就在那,不交不能入城,夜里宵禁只能在外头住宿。 所以这里也有着最多的?歇家?,他们开的?歇店遍布整一条官道,让姜青禾嘆为惊止,但是也好办,她想在这里插个空进来,直接把钱给同行,就能从他手里租个铺子过来。 她这铺子装修的?也很简陋,毕竟做的?不是长期生意,这里春冬两季冷清,夏秋人多,她也只做这两季的?生意。 在这里不兴叫卖,也不兴像在镇里那样给点小便宜,这里来来往往大多是人精,蝇头小利他们看不上,反而会闹笑话。 所以姜青禾只在木板上写?了字,出售薄羊皮:可做羊皮灯、风灯,中厚羊皮:做靴面,厚羊皮、秋山羊皮、冬绵羊皮、羔羊皮 以及出售蒙古羊系山羊、大尾寒羊、育种羔羊 至于其他的?两族用?品也零星写?了点上,除此之外用?了颜色鲜艷的?氆氇和卡垫,还有羊毛毯来吸引视线。 不过由于这里官道的?尘土烟沙实在大,姜青禾又把东西?放了回?去,只选了一张最艷的?作为招幌。 这里虽然尘烟滚滚实在难受,但人流往来多,要从官道往里头上郡去的?人不少,都被拦在关税口排队检查货物收税,这种叫过税。 歇家?虽然在这里活跃,但人终究不及商人多,所以有一部分?想要找人代纳关税的?商人就找不到人,只能拉着沉重的?货物进旁边的?旱码头里等着。 姜青禾听见前面带着毡帽小帽,嘴里叼着旱菸,说话口音浓重却还是能听得懂,他骂骂咧咧地旁边的?人道:「啥玩意啊,叫你找的?歇家?呢,不找这么个人得扣俺好几?两银子,这使黑心的?玩意,尽欺负俺们这些人不识税关,被他们扒拉下一层皮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1页 她的?眼神从他们带的?粮食上瞟过,缴税这东西?她熟啊,如递数、写?单、丈量、估税、收税银、总收各类使费和杂费等。 这些她为了部落和湾里不被多收,在当上理?书后没少往衙门里跑,而且她口算还好,脑子不煳涂,这玩意她很熟啊,毕竟税收可是她每年都要经手的?大事。 她沖旁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位过来,那商人正一肚子火呢,但还是叼着旱菸过来了,以为人家?是要招揽生意,张口就说不买。 「买啥,你们怕关税口多征你的?是吧,找我?,我?给你过,」姜青禾说的?信誓旦旦。 那商人不信,呸了声,转头要走,姜青禾也不恼,她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咋丈量你的?东西?有多少吗,关税三十税一,你能算得明白不?报单你会写?吗?递报税数呢?」 过关税本来就特别?麻烦,而且要急运的?货物被卡着,因为稽查丈量货物时不过关,又或者是卡在报单上不能过,税率错误,除非多塞银钱。可又不是人人都是大商贾,有那么多的?钱,小贩要交的?利一多,卖东西?更?不容易,关税让每个商人都恨得牙痒痒。 「你真能办,你这能开保税限状?」那商人原本满脸的?不屑,听她说完立马跑回?来殷勤地道。 姜青禾当然还开不了保税限状,这得税关、歇家?和商人三者签,意思是商人到关后,东西?放到歇家?那铺子里,税关去查。确定报单数额以及应纳税额正确,再签保税限状,由歇家?代缴,商人只要付钱就能带着东西?离开关口。 但是姜青禾也能做,她会填报单这些,只要把货物叫给她来丈量填算就成,其他算税还慢一点,粮食却最快了。 这个她不要太熟,每一个项她曾经填写?过上百次,毕竟湾里的?丁银可是按七十几?户来的?,精确到具体是谁,多少粮食亩地来。她有时候得从早上天不亮点着灯,拿着算盘,算到黑夜,所以那些痛苦的?日日夜夜,如今都成了她的?底气和资本。 这种几?车的?都是小意思,半个时辰差不多就拿到了过关单。 商人只差给她跪下了,一个劲问道:「要多少钱,俺肯定给。」 他都卡在这快一天了不动弹,就差疯了,这批粮食要急运到上郡的?,今天再不过,他都要没餬口的?活计了。 「不要钱,你随便买些东西?吧,毯子啊皮子都行,」姜青禾本来就不是靠这个为生,她最主要的?还是卖东西?。 那商人愣了下,看看她店里最便宜才一百个钱的?毯子,咽了咽口水,皮子最贵也才九块砖茶九百个钱。 要知?道其他歇家?可都是一两银子起步的?,没东西?拿,白送给他们钱的?,但在这里咋就不一样呢。 商人茫然,但他还是买了一堆毯子走,十来条也才一两多银子,而且那歇家?还笑眯眯地送他离开。 这让他极大地不解,但是又觉得这是个好人啊,一路上碰见要往贺旗镇关税口去的?,他都让人去找在旱码头那的?女歇家?,具体到长相咋样,店里东西?放了啥。 在姜青禾又帮十几?个商贩过了关税口后,她的?歇店一夜间在官道上闻名起来,不是因为她卖的?东西?,而是她的?过税口本事。 好些人来找她代办,顺道就把东西?全给卖出去了,羊皮、毯子、毛制品还有羊羔和成年羊。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过了关税口,她的?这家?草原歇店彻底出了名,东西?也不愁卖,糟心事也有,其他歇家?当然要找她麻烦。 可有啥用?,她找了湾里好几?个彪悍的?大姨来震着,那些歇家?打架是打不过会薅头髮的?大姨,反正人她帮了,钱也赚到手了。 事业也已经起步,她再也不需要靠皮客、皮做局又或者是羊客,等着他们挑拣东西?,靠她自己?就能把皮子一张按一张的?钱给卖出去,卖出上百头的?羊。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才好办事,铺子里的?东西?卖空了以后,她的?腰包前所未有的?鼓。在其他歇家?的?冷眼中关门歇业,谁也奈何不了她,反正这铺子她买下来了,地契握在她手里。 明年她肯定还会来的?,毕竟谁教以后蒙藏边城通路后,她还得来拉生意呢,那个时候她的?保关限状就谈好了,过关税更?容易。 有了这笔钱后,姜青禾找了宋大花,宋大花如今在镇上混的?哪条道上的?人都知?道,在八独街上找来了一批没活可做的?汉子来,进到草原来挖渠挖路。 干活不给钱,只给粮食,还包三顿饭,给了这群人在冬天活下去的?希望。 而土长那边已经跟其他庄子的?人谈好了,要来这里挖路就过来,包饭还一天给十个钱,给粮食都成。 在春山湾旁边的?庄子没有几?个富裕的?,他们穷到守着一大片土地还吃不饱饭,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更?别?提其他的?,大冷天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去镇上做工也没人肯要。 能在这周边混口饭吃,还有钱可以拿,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庄子好几?户拖家?带口的?来了,他们闻名的?原因就是,穷,因为离水源地远,庄稼长不活得多。 已经快饿死了,难得抓到一个救命稻草就过来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没一个壮的?,瘦的?像木架子撑着人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2页 其实知?道他们干不动太多,天又冷,但是土长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他们,一天两斤粮食,让他们不至于在冬天饿死。 看着一群人在寒天里,干着修渠挖路最苦的?活,却笑容满面时,土长问姜青禾,「你想过会有这天吗?」 姜青禾说:「在以前想过,现在努力?着。」 她该怎么跟土长说呢,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为了脱贫攻坚做了多少努力?。 而她没有那么伟大。 她看着茫茫的?天,只想着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第156章 家 秋声?瑟瑟, 大风唿唿刮,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正干的热火朝天。 戈壁滩左侧是捡石头翻地的,右侧则是种树苗子的,低头还能看见有人坐在地上铺砂石。 今年铺完的几亩砂地, 在热死黄天里没下雨的时候, 保住了全部?的苗种, 虽然蔫巴了不少。但?是有不少一入秋又长出了新芽,虽然有些灌木枝干矮小,可?只要过个几年没折,就能长得高而健壮,挡住流失的沙土。 旁边从进湾口这段路开始修路, 汉子们挥锄头砸地,刨出里面的石头。妇人们则蹲在地上拔除杂草, 草根都不能留, 要修一条宽大道的话, 就得平而不能有草。 所以等着汉子们刨地, 把土都翻出来, 另一边有人带着去採石运石,铺到地下防止夯土不实而塌陷。 这翻过的地哪怕填土回去后?也是凹凸不平的, 要用?小碎石, 也就是要把从戈壁滩上捡的那?些碎石填充到里头, 来达到道路平整。 为?了防止有草芽生出, 还得用?粘土掺草灰铺一层在上面, 夯实后?路就平稳到不会颠簸了。 而这些太过耗时耗力,他们要修一条大道出来的话, 除去农忙时节外,至少也得三年才能修到镇上。眼下这地是好翻的黄土地,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戈壁荒滩,挖也不好挖,光捡石头就得捡三个来月。 但?是只要能把这段打通,让路通到镇上的话,原本驾车两三个时辰才能到的,这样平坦的路只要一个时辰,或许更快也说不定。 而相比之下,草原上的路就好修的多,只要拔除一部?分草苗填石夯土就行,不过比较麻烦的是砍树造围栏,又得买树苗再种回去。 最难的还是开渠,干的人梦里都在刨土,而且三年内草原这水渠都挖不下来,坐在那?地上唿唿直喘气的人,谁没想过它?通渠有水的那?天,会哭的多么稀里哗啦。 毕竟那?么多的力全都出在这里,数不清的汗水滴进?地里,只盼着它?能早点通渠灌溉这片草原。 水渠忙碌,牧民们则忙着打草晾草,加固羊圈,做好羊群今年的配、种,以及扛上锄头去翻草地灭茬。 除了把草茎埋到地里熟化根草外,还要将?那?些准备在里头越冬的虫卵给翻出来,尤其蝗虫最喜欢秋季在地里头产卵,还把卵产在得很深,浅翻没用?,要翻一遍再犁。 姜青禾替牧民买了十头氂牛,所以每天都能见牧民拉着氂牛在犁地。犁完的草地有牧民在后?面撒种,撒的是草木樨和?田菁的种子,这两种不当牧草,而是用?来做草肥的。 当草木樨到了盛花期收割后?,把它?堆沤池里做底肥,或者是直接铲了翻入土中也可?以。 而田菁耐盐硷,在那?些盐硷风化的土地下种,等它?蕾花期时要么做沤肥要么翻入地里。这种草肥能使贫瘠的土壤在下一年里,又能生出更多草苗来。 除了这些,秋播春生的牧草也可?以播种撒籽灌水了,等着今年的雪水灌溉后?,明年有不少的牧草会占据苜蓿的地盘,在草原上生长。 而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姜青禾去了她买下的草原,一点点规划着名未来这里的样子。 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徐祯从工房赶了回来,被她兴沖沖拉着到这片草原上来。 姜青禾站在大轱辘车的车板上,她带着毛绒绒的羊皮帽子,露出来的眼睛明亮有神?,手拉着徐祯要他看远处的草原。 她的脸颊两侧因为?冷而发红,一说话嘴唇裂开的地方?又出了点血,可?她脸上却有着奇异的神?采,她对?徐祯说:「那?片草原都是我的了!」 拥有草原的喜悦远比有很多的牲畜都要让人兴奋。 姜青禾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在他们面前她应该是成熟而稳重的,可?在徐祯面前,她终于能袒露自己的快乐、喜悦和?兴奋。 「反正我的钱都是你的,再买几百亩,你当草原最大的地主,」徐祯也笑,握着她的手,「下次这里就改名叫苗苗草原。」 姜青禾捶了他一下,两人抱在一起傻乐,其实这会儿的草原压根没有任何看头,万物枯黄,举目望去全是深重的黄棕色。 但?姜青禾跳下车,仍有兴致地规划,「这片地划拉出来,到时候种上马莲,等它?五月开花这片都是蓝盈盈的,多好看啊。」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爬到个缓坡上,指着远处蜿蜒往前的草原,她说:「这里到时候就撒各种能开花的草籽,一年一年地撒,那?样一年四?季都有花能开了。」 「你看,从这里开始,」姜青禾拉着徐祯指立一排木头的地方?,「那?就是草原去往边城的路。」 「在我们看见那?个大湖泊的地方?,我要在那?造一排的屋子,让过路的人住,把草原歇店开到这里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3页 姜青禾完全不用?拘束,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倾泻出来。 屋子最好是两层或三层的,有很大露天阳台,反正这里很少会下雨,冬天在雪来临前就给它?遮盖住,那?时站在上面就能看见茂密的草原,吹着来自草原的风。 「再种些菜,养点牲畜,」姜青禾走下缓坡,「养些蕨麻,最抓点小猪崽,我还是想知道蕨麻猪是啥味的。」 猪当然也能在草原上放养,再养群鸡鸭,它?们可?以自己啄食虫子,放养出来的,肉质紧实还特别香。 姜青禾还想着等开春后?,给那?个大湖泊里放鱼苗,湟鱼、鲤鱼都成,让徐祯能在那?里钓鱼,夏天吃烤鱼,冬天还能凿冰捕鱼。 在很久之前,她真的完全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那?时她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但?是如?今每一步走过来,她已经拥有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 姜青禾迎着风,她侧过脸问徐祯,「我跟之前是不是变了很多?」 徐祯没有立即回復,他想起之前的苗苗,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白净,很清秀也文气,那?时的她真漂亮啊,眼睛总是很亮,脸上笑容洋溢,让人忍不住心动。 后?来有了蔓蔓,她开始渐渐沉稳下来,有了点当妈的威严,基本成熟偶尔跳脱。 当来到这里后?,她憔悴了很多,偶尔看着自己的手和?脸出神?。那?时的她缠着灰布头巾,脸上的皮肤反覆起皮开裂,晒到发黑,可?那?时徐祯也觉得她漂亮,是那?种在土地上劳作时有生命力的漂亮。 可?现在徐祯却想,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苗苗实在太过苍白,只是他的文化水平也很有限,他只能说很有魅力。 那?种魅力不是单纯脸长得好看,太肤浅了,是发自内心的感觉。看见她不再是像欣赏一朵美丽的花,想摘下来藏在胸口带回家,而是抬头仰望,像看到一棵长了很久直冲云霄的大树。 要问他是什么树,是他喜欢的雪岭云杉,它?不同于其他云杉遍地生长,稀有却又高大,生长缓慢,能长到五六十米,存活几百年。 独立而生,傲然孑立,万古长存。 所以当姜青禾问起他时,徐祯很认真地回道:「确实变了,你在我眼里像一棵树。」 姜青禾微张着嘴侧头看他,脑子满是疑问,她微笑,「你别觉得我带着手套就捶不了你。」 徐祯抱起她笑,当木匠的怎么会不爱树木呢,每当看到一株好木头时,那?种兴奋和?喜爱是发自内心的,总忍不住一瞧再瞧,要是它?还生在地里,会一直惦记着。 他对?苗苗的喜爱就如?同此。 当然徐祯想,苗苗迎来了她的第二春,她的春天里蓬勃、旺盛而富有生命力,更好的是,无关乎男人和?孩子。 而他见过她年轻美好的时候,也不想再缺席她的以后?。 所以两个人手拉手走在这片草原上时,徐祯说:「明年我不去工房了,他那?边要人的话我接点活来做,我就专心给你当后?勤,当车夫、伙夫好不好?」 其实他很早就想过了,原本去工房是为?了钱,为?了家里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发现,钱他挣得又不多,在外头忙,还不如?他在家。 至少在家里能顾得上蔓蔓,打理好家里,,伙食上面也能更好一点,而不是让娘俩凑合吃一顿,能在苗苗需要人手的时候陪她一起去。 以前他肯定就为?了这些钱而继续留在工房打拼,因为?他不想把担子都压在苗苗身上,可?眼下他觉得自己回来才是最好的,他们家也不缺他那?点钱了,而且他在湾里也照样有钱赚。 「管事也愿意让你走?」姜青禾有点诧异。 徐祯点头,其实并不是,管事在得知他这个想法,骂了他一通,最后?还是妥协了,有些活可?以让他带回来做,反正工房缺了他还能继续转。 「那?就留在家里吧。」 姜青禾当然想他留在家里啊,一家人在一起。 之后?两人回去到童学接了蔓蔓,姜青禾笑着问她今天又玩了啥,徐祯则蹲下来给她翻出没有弄好的袖口。 蔓蔓就低头从包里掏出两个鲜枣,一个给爹,一个给娘,她笑嘻嘻地说:「我去打枣了!」 去年春天种下的果树,今年秋天终于结出了甜果子。 蔓蔓牵着爹娘的手,走在路上又蹦又跳,没个消停,回家吃甜柿子去喽。 今年的秋天漫山遍野的果树熟了,那?是在地里庄稼收完后?,迟来的丰收。 包括他们院子里种下的柿子树,橙红色一个个挂满了枝头,姜青禾在旁边仰头看,蔓蔓坐在徐祯肩膀上去够,嘻嘻哈哈地抓下一个柿子。 她说:「送给大家一起吃。」 然后?她就靠着柿子换来了糖油糕、肉夹馍、摊饼子,苦恼地想晚上吃哪个,嘴里还塞着甜到流心的柿子。 屋里她娘喊她,「蔓蔓,来吃饭。」 蔓蔓跑回了温暖的家里,她趴在桌子上,脚旁边有火盆,爹在盛菜,娘拿着菜过来。 她轻轻地打哈欠,又笑出了声?。 姜青禾把菜摆好,侧头看她,「你笑啥?」 蔓蔓只是笑,她不开口,其实她想说,好幸福啊。 真的很幸福。 第157章 正文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4页 自从这天起, 姜青禾忽然闲了下来,她之前有多忙呢,大概就是可以天天鸡叫一声起床, 蔓蔓托给虎妮送去童学。 她自己赶车去镇上,囫囵吃两顿, 给过路商客填报单, 回来还得算帐, 有时候还要赶到草场去, 在那睡一个晚上再出门。 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有太多要办的事情, 高强度的赶路和行程安排, 让蒙医给的药丸也失去了效用。 可现在她也不习惯啊,忽然就没有那么多的事做了。 地里的油菜、甜菜割了,油菜籽等着晾干后,拿去到湾里油坊榨油。甜菜熬糖,徐祯会熬啊,还有一部分宋大花拿去说给她在镇上糠房里做成糖瓜。 她想着干点啥,家里没啥好干的,徐祯全都包揽了,他的手脚实在很勤快,能边兼顾灶上炖煮的东西, 还能顺带洗个衣裳扫个地。 镇上双喜铺子如今也不用她天天去, 她前头找了个掌柜, 在官道歇店那认识的,挺有手段为人还实诚, 叫她帮忙管着了, 也不用歇业那么久了。 收那些高粱杆、芨芨草、苞谷皮这些事, 也由其他人负责,渐渐走上了正轨。她们那些婶子编久了,都能自己翻新出花样来了,连钩针、织羊毛也是,速度又快又好,颜色搭配得丰富,如何更省毛线,哪种编法更好看,她们比她更厉害。 反正姜青禾自愧不如,有些花样连她看了都要楞一会儿,因为那么繁杂的纹样不知道她们咋编出来的。 这些她不用上心后,草场的就更管不着了,地里的活计前头也忙的差不多了,只等着拆掉蒙古包转到冬窝子那去。 其他的想想都各自有人忙着,她眼下是真的没啥可做了。 姜青禾最后准备出门,坐在凳子上换皮靴,她低头塞鞋子的时候喊,「徐祯,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早点回,炖了你爱吃的滷鸡,」徐祯在灶房里回她。 「嗯昂,我出去瞅瞅。」 姜青禾实在闲不住,以前她从地里下工回来,只想在炕上躺一整天,这会儿让她躺一天,她做不到。 她准备出门熘达一圈,正巧碰上宋大花出来给她家门前的沙枣树浇水,看到她还稀奇极了,「咋的,今天没出门吶?平常连个影都瞅不到。」 「这不是今年忙的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就过冬了嘛,」姜青禾手揣在袖子里,走过去跟她唠一唠。 宋大花瞅她,「瘦格支支的,再不歇你瞅你那脸,都瘦脱相了,你说你,挣个钱死拼做啥,该歇就歇呗。像俺们出门的,挣的差不多了就收手了,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够花就成呗。」 姜青禾欲言又止,她想抬头看看天,她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宋大花嘴里听见这句话。 要知道以前挣钱,她们三,她、虎妮和宋大花,谁有宋大花拼啊,那真是的一天天脚不沾地,哪头的活都搂着做,大伙还说这人真是把肚肠都吊在钱串子上了。 眼下有了钱可真是不得了。 姜青禾感慨,「看你没少挣啊,这话都能说出口了。」 「托恁的福,挣得可不少嘞,都把俺挣累了,」宋大花幸福而痛苦地抱怨着,她这个一天割个五六亩地都不喊一个累字的人,在办喜事的路上那是身累心累,从早忙到晚没带歇口气的时候。 生生把她这个嘴巴活络的人,逼得回家都懒得讲话了。 可他们这行的名声传出去了,找他们吹吹打打的也多,钱当然不愁挣,可宋大花却早早歇了,实在是她懂了,命比较紧要。 「俺连肉都没那么想吃了,你说说这给闹的,俺还真就没有享福的命,」宋大花拍拍自己的脸,今年宴席上没少吃肉,脸都圆乎了不少,面相年轻不知道多少,富态了起来。 姜青禾笑她,「以前你还说顿顿吃肉的日子想也不敢想,这会儿给你过上了,咋又觉得闹心了。」 「馋呗,以前没吃的时候馋那肉,这眼下吃多了谁还馋吶,」宋大花把手上那水全都浇在树根上,伸手在围布上擦了擦,「俺趁着不办喜事,准备干回老本行了。」 「啥?」姜青禾有点没反应过来,随即啊了声,「腌菜啊?」 「昂,你还记着俺刚来这会儿的时候不,你去挖萝蔔,俺告诉你那萝蔔缨子咋腌好吃,那会儿俺是没打算再干这个了,俺没钱,这里盐又难买还贵,」宋大花回忆着以前,一晃好多年了,她还记得刚到这里,全仰仗着姜青禾。 没想到这会她也能走回头路,宋大花笑得真切,「有点钱也不想忘本,那就腌呗,他们镇上那卖的花花菜俺也能腌。」 人真的难得有喜欢的东西,有钱以后也割捨不下,宋大花就放不下她家祖传的腌菜手艺。还带着姜青禾看了她那屋里一排的腌菜缸子,一皮口袋的红盐,堆了半屋子的萝蔔、大蒜、大白菜等等杂七杂八的。 她很高兴地对姜青禾说:「这缸俺腌点糖蒜,你不是爱吃俺腌的吗,去年忙也顾不上,今年多给你腌点,这都是俺一个个挑来的。」 「这缸腌点萝蔔干,泡点萝蔔缨子,这些小的罐子,俺腌点辣椒,老下饭了,」宋大花说到兴头上,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家今年别腌了,送到俺这来,俺帮你一起腌了,那酸菜俺弄的也好吃。」 宋大花毕竟在关中干过那么多年,她除了腌菜旁的也会不少,可穷的时候能填饱肚子都不错了,哪顾得上吃啥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5页 可现在有点钱了,她是真捨得,不管对孩子还是对旁人,她拉着姜青禾说:「到时候俺给你送只腌鸡和腊鸭来啊,再给四婆和虎妮也送只去,俺今年也养了不少鸡鸭嘞,得亏王贵还晓得餵。」 「得嘞,你就甭送这送那的了,别把家底都给掏空了,有钱也得省着花啊,」姜青禾说出口都愣了,她笑出了声,还能有她跟宋大花讲这个的时候。 「多得很,你只管吃呗,」宋大花回她,挑拣了一兜的长把梨塞给她,「吃吧,俺家王贵之前摘的,窝熟了脆甜,你家那软儿梨记得放放再吃啊。」 「上年还说种了梨树赚钱嘞,可真能赚几个,」宋大花笑道,「湾里去年种的没几株梨子,俺家今年的好了后,大伙都买了些,不是有冬果梨嘛,两个钱一个湾里都捨得买了。」 「大伙都说腰包鼓了,这会儿俺瞧着是真的鼓囊了。」 姜青禾也笑,「这一年从头忙到尾,再赚不到钱让不让人活了。」 宋大花笑她这张嘴,又说了几句,还要拉她在这里吃炖肘子,二妞子和虎子馋这吃了。 姜青禾往外走,「我可不来,你们吃吧,别送来,我上外头瞅瞅去,忙去吧,那菜罈子都够你腌的。」 「给你送两块啊,」宋大花追出门来。 而姜青禾摆摆手,绕旁边的小道走了,抱着一捧梨去了染坊,里头正忙着呢。 苗阿婆教旁边汉子搅布,瞅见她来忙笑道:「今儿个咋有空这会儿来了,平常时候都是瞥着天都没光了,才看见你家屋里亮着灯。」 「忙歇了来瞅瞅,吃个梨啊,大花姐家里拿的,」姜青禾一家吃不完这么多梨,正走到这了干脆一人拿一个。 眼下染坊已经不止苗阿婆和虎妮在强撑着了,又添了八个帮手一起忙活,还有个专门管算帐的。明年还说商量在这旁边搭个灶房,请个烧饭婆子来,忙起来的时候真的吃口饭也顾不上。 虎妮放下搅棍走过来,伸手掏了个梨,在袖子上擦擦就咬了一大口,「还得是这个味。」 她边吃边炫耀,「俺们接了镇上的大单子,染一百匹蓝布,给一两银子!」 「哦呦,谁谈的?」姜青禾也啃了口梨,转头看向了苗阿婆,「婶你去谈的?」 苗阿婆点头,「这会儿不是有人能顶上,俺就去镇里跑了几趟,跟以前染坊的东家拿了些布来,要是这批染的好,以后他们忙不过来都让俺们染。」 屋里其他染坊里帮工的听到这话就脸上带笑,谁不想自己的活计更稳点,又能多赚些,染色哪有下地累。 大家吃着梨也不干活了,七嘴八舌地聊着,说到当时作为流民过来的染匠庄婆子和她女儿身上。 这可是连苗阿婆都忍不住惊嘆,「她们两个想多赚些,早点在这起个砖房,走村去了。」 「啥?」姜青禾没听懂。 虎妮抹抹自己沾了梨汁的嘴巴,「她们拿着炉子和染料桶,请了个老把式送她们去有棉花的庄子,边走边喊,去招揽人来染。」 苗阿婆说得更详细,她们只染蓝和红,小布匹就当场烧了炉子架铁桶来,投入布匹。用两根木头削的长筷子捞,明矾固色后,过三遍水不再退,就算染好了。 大布头就反押在人家那两个钱,收回来后拿到湾里来,在大桶里染好了再拿回去,如此反覆,也给染坊招揽不少外来的生意。 姜青禾笑着听完,内心有些许复杂,她是看着这个染坊起来的,当初还有接手过它的念头。 她还给想了很多办法拉生意,其中就包括扎染,但其实她们这里的土布太厚重,一点不轻薄,是做不成扎染的。 可如今看着它在大伙的努力中越来越好,她那股复杂的感情渐渐变成欣慰,她觉得染坊以后说不定还能出更好的布来。 吃完了梨,苗阿婆出来跟她走了一段路,「眼下这湾里是越来越好了,前些天土长还说给俺们工钱再提点上去,里头几个娃听了直乐呵。」 「你们光是染色就够吃力的,以后种红花、蓝草的就再请个人来,分出去做,也好叫他们有个出路,」姜青禾还说,「叫庄婶去走村的时候也说说,要是哪村种了蓝草、红花想要换钱换粮食的也能拿过来嘛,不方便走就去收点来,叫大家都有个活计可以做。」 「还是你这心眼好,」苗阿婆慈爱地看她,又问道,「不回家去?」 「再往前头瞅瞅去,婶你要回去的话,跟我给徐祯捎个话,叫他先吃,我再转转。」 姜青禾跟苗阿婆辞别,又继续往前,童学给这原先空旷寂静的土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孩子的欢唿吵闹声远远地都能听闻。 这段路也是湾里人最爱走的,下地干活宁肯绕远路也要走到这来,即使那院墙高的已经看不到了,还扒在那门缝边看自家娃。 要是听见他/她的笑声,心里别提多熨帖了,以前那些不情不愿的人,眼下恨不得这童学长长久久地开下去。娃在里头每天都高高兴兴,还养的白白胖胖,可比在自家里好太多。 姜青禾碰见几个扛着锄头贴着门缝傻乐的大婶,她也没叫,自己走在童学这种满沙枣树的路上,远远地看见那座很气派的房子。 二层鞍间房,中间高而两边低,用的青砖大瓦停停改改,造了小半年,那是王盛的杂货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6页 她走过去,王盛正在里头围着火炉烤红薯,听见动静后看过来,他楞楞地举起红薯,「姐你吃不?」 「吃啥,生意做得咋样?」姜青禾推开他那间门,看着门口平放的架子上有各色糖块、奶制品,酥饼小吃。屋内有着酱油桶、醋罈子、酒、盐,还有架子上挂了一排的针线散货,另一个屋盘子、锅、铲、缸子啥都有。 王盛嘚瑟,「生意肯定还成,俺们这是小本买卖,也就赚个养家餬口的钱呗。」 「不拉你那货车了?」姜青禾接过王盛给的南瓜子,打趣道。 「害,给俺弟拉了,俺守着这也挺好,等俺守累了,就再换换呗,」王盛说着,又殷勤地给姜青禾塞饼,「姐你吃这个饼,镇上来的,可好了。」 「别了,我不吃,你留着自个卖吧,」姜青禾也挺八卦,她笑眯眯问,「听说你有好事了?」 王盛大大方方地承认,「有了,就是小花姐的娘家妹子,下湾村那的,说俺们湾里好,俺之前不是又常去她那边,人家也不嫌俺磕碜和岁数大,那就过日子呗。」 姜青禾理了理,也就是她们第一回在湾里办喜事,二牛娶进来的媳妇搭了这个线,她那个娘还一直夸湾里好来着。 「啥时候办啊?」 王盛摸了摸脸,露出点笑来,「明年办,师婆说那时候不冲撞。」 「也是给你小子碰上了,好好过日子吧,」姜青禾看到他日子也起来了后,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她闻见不远处油坊的传来的油味,好些人搬着油菜籽进进出出,另一边有汉子牵着牛过来,妇人们挎着篮子成群过来到杂货铺买东西。 姜青禾避开了她们,大伙看见她实在太热情,总要递点东西给她,哪怕家里啥吃的也没买,硬要跑回屋里拿一袋土豆和红薯给她。 她们总念着她的好,而她愧不敢当,更怕自己把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这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不过进了湾里后,真的很难绕开大家的屋子,所以只要看见她的,就得追出来拉她过来吃点东西,她还拒绝不了,筷子都塞到手里,堵着门不让走。 她只能美滋滋地吃起来,一边在心里请徐祯原谅她,人家这炒鸡也好吃啊。 不过后面她真怕了,不再慢悠悠走,直接在大伙还没反应过来时,飞跑过去,一路跑到了土长家里,大喘气个不停。 土长听了后笑趴在桌子上,抹了抹眼泪,「你真是苕的。」 笑够了后才说,「你来瞅瞅,俺瞧钱除了明年的花销外,还剩不少,俺想着给那些刚来的湾里的孩子大人做件厚棉袄和棉靴,你瞅瞅咋样。」 姜青禾顺顺气,凑过去看了眼帐,盘算了下,「今年棉花价格比去年高了十个钱,不划算,还是买羊毛吧,我那边还有批牧民的羊毛要接手,正好换粮食嘛。」 「那听你的。」 姜青禾可没忘记藏族和其他几个小部落要把羊毛给她,相比于去年准备不足以外,她今年准备的相当充分,粮食只多不少,连干草都备下不少给他们。 所以当宁布带着人拿了成群的羊毛和牛羊粪来换时,他们都被这么多粮食,还有很多的必备用品给惊到了。 姜青禾让霍尔查装车,自己跳下来拍拍脏污的手说:「这才哪到哪啊,等明年就不要来这里换了,去上次碰见你们那个湖泊旁,我在那里会有歇店,什么都有卖。正好你们从秋牧场转冬窝子来时能碰上,反正转哪个场都从那过,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她跟大伙打包票,「到时候那里会有兽医和郎中,要是你们自己或者是牲畜病了别拖着,记得到那里来,不用多少钱,羊毛、皮子、牛羊粪或者羊羔啥的都能抵,不要硬扛着。」 「要是没车实在不好走的话,明年那还会有马匹、氂牛和勒勒车,可以借给你们,就是带它出去放牧,到冬窝子时那再还回来带些草料就行,这样你们路上还好走些。」 宁布都听愣了,他转头看看跟他一起来的牧民,发现大伙都是一样的茫然,跟在听天书一样。 要知道他们还不如蒙人,他们的转场真的就全靠自己走,一走走上一个月的都有,期间最难的就是粮食和所需生活用品,还有看病,不管是人还是牲畜,有些就瞎治或是硬扛,抗到最后也走了。 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现在歇家给了他们希望,确实犹如他们信奉的佛教那样,像佛灯照下来,让光透进来。 宁布走时眼睛发红,脸上却又带着笑容,他无比盼望着明年的到来啊。 而今年的冬天才刚到来,草场的牧民们已经搬到了冬窝子里,开始准备幸福的猫冬。 当严寒和霜雪到达这片土地时,今年驼队却迟迟没来,直到进入腊月,姜青禾收到了一车驼队送来的东西,那是他们之前说好的。 送东西来的骆驼客说:「今年骆驼回来得晚,就没赶得及来这,大当家惦记着,叫俺把东西给你送来,钱就算了,也不值几个钱。」 他不好意思地开口,「大当家说,要是不麻烦的话,给他些吃的让俺带回去就成。」 姜青禾答应了,她让徐祯做,自己卸货,除了她要的几口袋棉线外,还有个关中印布的方子。 剩下的基本全是书,当然她翻遍全部的书籍后,也没有她要的技术类书籍,只有些史记,从汉以后歪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根本没有重叠的歷史走向,也没有任何参考的意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7页 她终于彻底放下了。 这些书她也时常翻阅,闲下来就写关于牧草册子,她当初说要写一本书,现在就在整理查阅。 日子转眼到了腊月末,哪怕大雪封路,年味也前所未有的热烈。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贴起了对联,小娃穿着红棉袄坐在爬犁上玩,还有去熘冰的。 大伙渐渐又开始走起亲戚来,先从湾里亲戚间送点自己有的年礼开始,热闹不曾间断。 大年三十那天,土长还叫大伙一起去湾里看戏,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头架子上,上面的唱着戏,下面雪地里乌泱泱坐满了一堆人,时不时拍手叫好。 蔓蔓坐在姜青禾跟徐祯中间,另一边是四婆一家,宋大花他们坐后面,大家都穿上了红彤彤的袄子,乐呵呵听戏,欢闹声不绝于耳。 晌午回去的路上,有的人家早早打起了炮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路过的人没有不感嘆的,「这年过得真有滋味啊。」 而明年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不知道,却明白也坚信,明年会比今年还要好。 那时贫瘠的土地不再贫瘠,富裕的风会遍布每个角落里。 带来粮食满仓,人畜两旺。 ——正文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