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五十次》 第1页 《月圆五十次》作者:绯色分析【cp完结】 文案 先爱的婚是离婚的婚。 - 「我第一次见他,他说很想葬身于西湖。」 钱与舟和庄定湉的爱情故事算是标准的一见倾心,所以结婚的速度也快了一些,认识三个月就领了证。 有好事者评价他们这样的闪婚过于草率,两个人给出的回答都是他们感情很好,不劳挂心。 实际上两个人确实默契,都心照不宣地隐瞒了过去。 他们不知道原来彼此的想法都如此一致。 哪怕这段婚姻充满了私心和隐瞒,至少他们现在相处得很好,看起来幸福美满。 婚姻这样不就够了吗? 双替身,同性可婚。 钱与舟(乐队经纪人)x庄定湉(插画师) 对外酷哥对内直球狗狗攻x表面冷淡但宠攻钓系美人受 阅前须知:日常生活文,,都有前任,遇到对方后只有彼此。 酸甜口,双方过去都很惨,本质是一个互相治癒的故事。 攻一开始是乐队经纪人,后面组了自己的乐队。 ps.这次终于会离婚!(闪婚闪离的一对嘿嘿) 标籤:替身、先婚后爱、年下、狗姐、乐队 结婚记 第1章 舟哥这是一见钟情了吧 五月下旬的南京已经有些闷热,晚风都夹杂着一点躁动的气味。 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园区里的酒吧还在热闹,年轻人三三两两坐在外面喝啤酒聊天。 钱与舟从楼梯上走下来,拿掉工作牌的同时扯开了领口的扣子。 他的后颈上有纹身,从前面可以看到一点。 同事招唿他:「舟哥,来喝一杯。」 调音师比他悠闲,演出结束就出来喝酒了。 钱与舟笑着走过来,从调音师手里接过酒,干下去半杯:「累死我了。」 「今天签售人数超乎想像得多啊。」调音师又递一根烟给他。 「我们毕竟是南京本土乐队。」钱与舟叼着烟,姿态很悠闲。 「及时道别」是一支小有名气的摇滚乐队,扎根于南京,钱与舟做他们的经纪人有三年多了,是一路陪他们从籍籍无名走过来的。 今年的一巡只剩最后两站,钱与舟点了烟,慢腾腾地抽了两口,笑着说:「还有两个城市,终于可以放假了。」 「放假准备干嘛?」调音师问他。 钱与舟刚想回答,就被人勾住了脖子。 乐队的鼓手胳膊上全是纹身,却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笑还有酒窝。 「舟哥,请我喝酒。」鼓手凑过来。 有几个还没走的粉丝走过来,说想要跟鼓手合个影。 鼓手很高兴地答应了,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髮,说:「让舟哥帮忙拍。」 粉丝都认识钱与舟这个经纪人,其中一个女孩很礼貌地把手机递过去。 钱与舟揿灭了烟,又扯了张纸巾擦手,这才接过手机。 他人高,为了照片好看,他就往外岔开腿,让自己变矮一点。他调整了一下拍摄角度,倒数三二一,帮他们拍了好几张。 粉丝看起来格外开心,其中有一个短头髮的女生说:「能不能跟舟哥合影啊?」 钱与舟掸了掸后面的头髮,有点奇怪地说:「和我有什么好合影的?」 旁边的女孩笑着揭穿:「因为她花痴你好久了!觉得你特别帅!」 这话一说,大家都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起闹来。 钱与舟皱眉,他很英俊,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会有点凶。 「别闹。」钱与舟嫌弃地给了调音师一肘击。 「舟哥,能不能要你微信啊?」那个短髮的女孩大大方方地说,「你还是单身吧。」 钱与舟对女孩很绅士,他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对象了。」 鼓手「哦哟」一声,有点八卦地看他:「是上次那个吗?」 钱与舟沖他嫌弃挥手,拿起酒杯闷了一口,没回答。 等粉丝走了,鼓手也坐下来,他拉了下椅子,又缠上来问:「舟哥,嫂子照片给我看看嘛。」 钱与舟被他搞得烦,说了一句:「你见过他的,在杭州的时候。」 鼓手一拍大腿,特激动地说:「果然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的!」 这下调音师也来了劲:「哇塞,我认识舟哥到现在都多少年了,他一直不谈恋爱的,我还以为他是坚定的独身主义呢。」 鼓手「啧」了一声,他一脸知道内情的样子,说:「今年巡演的第一站不是杭州嘛,前一天我和舟哥还有默默去逛西湖,在白堤那边吧,默默想坐船,在那边讲价,船工师傅就说帮我们找人拼船最划算。」 「嫂子就正好坐在旁边喝咖啡。」 「千里姻缘一线牵啊。」调音师捅捅钱与舟。 钱与舟忍不住笑了,他一笑眼下的卧蚕就凸显出来,让他看起来有些温柔。 「只是比较巧而已。」钱与舟眼睛里甚至流露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甜蜜。 那是初春的杭州,柳枝刚刚长出绿芽,那是一种很嫩的绿色,看起来甚至有些孱弱。 钱与舟一转头就看到了他,那种感觉很奇特,西湖边往来的游人好像在那一瞬间被定格成了黑白默片,只有那个男人拥有色彩。 第2页 那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被阳光照得发亮。 钱与舟走过去,和那个男人对视上的那一刻居然忘了词。 直到对方被盯得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时,钱与舟才如梦初醒地说了一句傻话。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漂亮,在阳光下看起来更加剔透。 他应该是个好脾气的男人,面对这样奇怪的问题,居然也认真回答了。 「我叫庄定湉。」 钱与舟感到一阵懊恼,他有点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叫钱与舟……」 很不幸地,他还打了个磕巴:「就是,你别,我就是……」 庄定湉歪头看他,笑了下:「难道你是来要微信的吗?」 钱与舟看着他干净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又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来问你想不想坐船的。」 庄定湉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手机,眼睛弯起一点,好像是开玩笑那样地说:「好遗憾,我都准备给你我的微信了。」 钱与舟一呆,特老实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很认真地问:「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风吹过,钱与舟的头髮翘起来,像朵爆炸的蒲公英。 庄定湉眼睛含笑,他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挺愉快地说:「那你扫我吧。」 庄定湉的头像是纯白的色块,和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钱与舟打好了备註发送验证,表情有点期待。 「钱与舟。」庄定湉念了一遍,很认真地说,「好特别的名字。」 钱与舟有点侷促地摸了下后颈:「其实是我爸爸姓钱,妈妈名字里有舟,给我起名字就这么组合了一下,特别随便。」 庄定湉点点头:「但挺好听的。」 钱与舟赶紧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这话说完,钱与舟又感到一阵后悔,他觉得自己有点傻里傻气的。 不过庄定湉确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偏过头,说:「你刚刚是不是问我要不要坐船?」 庄定湉的刘海有些长,最长的那点发梢几乎要碰到他的眼睫毛,他的眼尾微微上翘,看起来十分多情。 钱与舟捏着手机,没太过脑子,下意识发出了邀请:「一个人包船有点贵,也无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钱与舟正背对着他的同伴,此刻他其实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庄定湉这个角度能不能看到那两个人,他只希望鼓手千万别一脸翘首以盼的样子往这里看,暴露他正在说谎话。 庄定湉拿起手边的咖啡杯,悠闲地站起来:「好啊,反正我也无聊。」 正好有一艘游船靠岸,钱与舟有点着急地跟船工师傅打招唿:「师傅,两个人走吗?」 师傅活动了一下筋骨,对这个送上门来的生意很满意,他笑着说:「走啊,两位上船吧。」 鼓手说到这里,没好气地给了钱与舟一拳:「你敢信,我们舟哥,居然就这么丢下了我和默默,自己和别人拼船去了。」 鼓手按着钱与舟的肩膀摇晃,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可是你亲爱的弟弟啊!」 调音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哇哦,舟哥这是一见钟情了吧。」 钱与舟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在桌面上磕了磕。他想起那天的西湖,游船摇晃到湖中央,很安静,耳边只剩下水流的声音。 钱与舟抬起头,和庄定湉对视。 天气晴朗,庄定湉的脸被阳光吻过,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整个西湖的温柔水波。 作者有话说: 铛铛铛铛,开始更新了,依旧是更二休一,晚上八点见! ps.本文会涉及到一些乐队相关,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第2章 葬身西湖还是挺美的 白堤的游船的常规路线会划到西湖中间,兜一圈之后回到原点,船工师傅说差不多需要四十几分钟。 老是盯着庄定湉看不礼貌,钱与舟就转头和师傅聊天。 「师傅,那边那艘白色的船是干嘛的?」钱与舟问。 船工师傅看了一眼,说:「那是西湖上的救援船,你看到旁边那种没有棚顶的手划船没,那种是游客自己划的,如果划得太远回不去了,救援船可以把他们拖回去。」 这会儿他们离岸有点远了,钱与舟挺认真地问:「如果现在下大雨,我们是不是也要被救援船拖走。」 船工师傅笑了笑:「那我会先让你们穿上救生衣。」 「今天还好,风不算大,浪如果太高,也是不让划船的。」 钱与舟挺好奇地问:「真有人掉过西湖吗?」 「有啊,现在我们都不敢接喝多了酒的。」船工师傅说,「几年前有一个男的,喝醉了过来坐船,坐着坐着突然站起来,一个倒栽葱,就掉下去了,吓死人。」 「据说喝醉的人,看水面反光会误以为是床。」庄定湉突然开口,淡淡地讲。 钱与舟是个重度酒精爱好者,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有点头皮发麻,他按了下大腿:「真的假的……」 庄定湉笑了笑:「小时候听的一个故事而已。」 船工师傅倒是来了兴趣:「帅哥你讲讲呗。」 庄定湉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某个银行的副行长,在当地挺有名的,这个人是个标准的青年才俊,升得很快,三十不到已经当上了副行长。大家表面夸赞他有能力,但是背地里都说他真是精明,娶了个有钱的老婆。 第3页 「有一年秋天,国庆刚刚过去,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饭,这几个朋友不是银行高层就是企业高管,关系挺好的,都喜欢喝酒。 「这天他没有回家,他老婆以为他只是喝多了在别人家留宿,也没放心上。但第二天下午他还没有回来,他老婆就有些奇怪,于是给昨天聚会的朋友打电话。朋友告诉她,昨天晚上他们吃完饭就分开了,大家喝得都很尽兴。 「他老婆担心他喝多了出意外,但打听了一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实在想不到办法就报了警。 「警察记录了情况,让她回去等通知。她刚到家,就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雨停之后,电话打过来,警察说有人在河里钓到一具尸体,特徵和她老公很像,让她去辨认。」 庄定湉讲到这里,停了一下。钱与舟屏着一口气,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她去认了,果然是她失踪的老公。警察让她节哀,说他们初步判断她老公应该是自杀。他们在河边找到了她老公脱下来的鞋子和袜子,旁边还整齐地放着一块手錶,虽然被雨水浸透了,但走得依旧很准。」 庄定湉的描述很平淡,置身事外,但让听众莫名觉得有些可怕。 「她当然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她说她老公不可能会自杀。」讲到这里,庄定湉笑了一下,表情有些玩味,「实际认识他的人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家庭幸福,事业成功,他过不了多久都要升行长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所以他是喝多了发生的意外吗?」钱与舟问。 庄定湉转过脸看水面,轻轻地说:「这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真的觉得活着没意思吧。」 下午的阳光充足,水面的波纹反射到船上,粼粼的波光流淌在庄定湉的脸上,随着船身的起伏,一晃,一晃。 庄定湉的睫毛被晒成浅金色,眼珠颜色看起来很淡,他盯着水面,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如果让我选择,葬身西湖还是挺美的。」 钱与舟感到了一阵寒意,他直觉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他有点无措,搜肠刮肚说了句:「但这样应该会给很多人添麻烦。」 庄定湉转回身子,和钱与舟对视,突然心情很好地笑了:「也是,而且估计会被传遍微信朋友圈,然后被全国各地的网友胡编乱造你的故事。」 钱与舟错开他的目光,把手伸进水里,轻轻地碰了下。 西湖的水比他想像得要凉一点,被阳光照着,发蓝。 「你们是来旅游的?」船工师傅问。 钱与舟收回手,摇了摇头:「不算,我是来出差的。」 庄定湉笑着说:「我是来凑数的,他问我要不要拼船。」 船工师傅有点奇怪地看看他俩:「你俩不认识啊?」 庄定湉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喝掉,点了点头。 「你是游客吗?」钱与舟看他,问完自己又说,「你不太像游客。」 庄定湉放松地靠着椅背,说:「我住在附近,今天心里有点闷,出来看看湖。」 钱与舟认真打量他,有点犹豫地问:「你不会还在上学吧?」 他确实有点吃不准庄定湉的年纪,他的脸精緻漂亮,看起来很年轻,但谈吐举止又十分成熟,甚至有一瞬间给他一种已经歷尽千帆的感觉。 庄定湉摇了摇头,坦诚地说:「我工作好几年了。」 钱与舟扫过他衣服上的logo,他对服装品牌没有研究,但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于是他笑了笑说:「你很显小,看起来没我大。」 庄定湉饶有兴味地把钱与舟打量了一圈,淡淡地说:「我对人的年纪拿捏不准。」 钱与舟的手机震起来,但他没管,按了锁屏键之后把屏幕朝下。他这会儿感觉许多,挺自在地说:「出于礼貌,一般猜人年纪都会往小了说,但我确实是真心话。」 庄定湉点点头,坦诚相告:「我二十九了。」 钱与舟一愣,闷咳一声,确认道:「虚岁还是周岁啊?」 「周岁,我刚过生日。」庄定湉说。 钱与舟有点震惊,很轻地嘀咕一句:「这我还得叫你哥……」 庄定湉眯起一点眼睛,一脸瞭然:「其实我比你大是吧。」 钱与舟很老实地点点头:「大两岁。」 庄定湉看起来心情变得很好,他看着钱与舟蓬松的头髮,微笑着说:「祝你在杭州玩得愉快。」 钱与舟刚想说点什么,船身一震,船工师傅轻巧地跳上岸,伸手拉住了手摇船。 这一圈居然已经兜完,庄定湉拿着已经喝空的咖啡杯弯腰下了船。 钱与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只好也跟着下去。 一下去就撞上鼓手气沖沖的脸,惨遭质问。 「舟哥,你到底干嘛去了?」 钱与舟一阵尴尬,他看到船工递出来的二维码,赶紧上前:「我来付,多少钱?」 鼓手和默默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庄定湉。 庄定湉大大方方地跟他们说话:「你们是钱与舟的朋友?」 鼓手点点头,不太明白庄定湉和钱与舟是什么关系。 钱与舟这边刚付完钱,就有个电话打进来,来电人是明天演出场地的负责人。 钱与舟只好走到一旁去接,等他讲完电话回头,就只看到鼓手和默默坐在岸边的长椅上。 第4页 「舟哥,你必须请我们吃冰激凌。」鼓手说。 钱与舟有点茫然地环顾四周:「他人呢?」 鼓手挠挠头:「刚刚那个人吗?他说还有事先走了。」 钱与舟有点着急地问:「他往哪边走了?」 鼓手指了指:「就我们刚刚来的那个方向。」 钱与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顺着鼓手指的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默默完全状况外:「舟哥怎么这么着急?」 鼓手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应该是刚刚那个人没给钱吧。」 第3章 结婚听着就很恐怖 钱与舟觉得自己跑出去很没道理,但是理智追上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庄定湉的背影。 庄定湉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牛仔裤,帆布鞋,他人高挑,在人群中很突出。 钱与舟追上他,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庄定湉有点困惑地转过脸,看到来人是钱与舟,就笑了:「怎么了?船费我转帐给你了。」 钱与舟跑得太快还有些喘,他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事儿。」 庄定湉整个人都转过来,很耐心地说:「你要不先歇一歇。」 钱与舟又摇头,他趁着冲动还在,立刻发出邀请:「你明天晚上有空吗?要不要来看我们乐队演出?」 庄定湉表情变得有些困惑:「演出?」 「对,乐队演出,你不是说心情不好吗?我想音乐可以改善心情的。」钱与舟很认真地看着他,他又怕庄定湉拒绝,所以快速地进行补充说明,「明天的演出离这里不远的,你要是有兴趣我把地址发给你。」 庄定湉思考了一下:「明天我应该有空的,但我从来没看过乐队演出。」 「没关系,凡事总有第一次嘛。」钱与舟笑了下,继续争取道,「今天咱俩碰上了也是有缘,希望你能来捧场。」 庄定湉最终还是点头了,他说:「那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吧,如果明天有空我会来。」 钱与舟很高兴地说:「好,那不见不散。」 庄定湉被钱与舟不加掩饰的快乐感染,他也浅浅地笑了一下:「好,明天见。」 钱与舟走回去,看到鼓手和默默正坐在长椅上,忙着拍照,他笑了下,心情很好地说:「你们还要坐船吗?我请客。」 鼓手大受震撼:「舟哥,你这么大方我不太习惯。」 默默摇了摇头:「感觉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去买点吃的吧。」 钱与舟看了下手錶,说:「再逛会儿吧,一会儿直接过去聚餐。」 乐队的主唱在杭州读的书,在这里有一些玩音乐的朋友,这次来巡演,免不了要吃饭喝酒。 钱与舟喝得不多,乐队的一个比一个酒品差,结束了他还得为他们善后。 钱与舟叼了根烟拿着手机在看,他点开庄定湉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 庄定湉的朋友圈背景是一只英短,端正地坐在那里,歪着头,看起来很乖。 他设置的是朋友圈三天可见,这会儿只能看到一张照片,发布时间在钱与舟遇到他之前。 图片拍的是西湖,整个画面都是蓝色调,前面的浅蓝色是大片的水域,后面深浅不一的蓝是起伏的山丘。 钱与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给庄定湉点了个贊。 朋友圈没多少信息,钱与舟关了手机,托着脸发呆。 隔了一会儿他又打开微信,这次点进聊天框,他下午发了演出的时间地点给庄定湉,对方给他回了个ok的手势。 钱与舟慢腾腾在聊天框里打字:「明天你到了给我发信息如果我没回,直接打我语音好了。」 等了两分钟,庄定湉的消息回过来,这次是文字了,他说「好的」。 钱与舟继续打字:「这么晚还没睡?」 庄定湉发了个奋斗的小表情,说:「工作中。」 钱与舟仰头,心想也是,这里可是杭州,996的城市。 钱与舟也不想多打扰他,又发一句:「那你忙完早点休息。」 钱与舟抬起头,桌上又喝了一轮,主唱拍着旁边人的肩膀说:「其实我到现在都很难相信你会结婚,但你他妈的居然真的结了,还这么多年。」 被拍的这个人是个制作人,叫江一帆,年轻时也玩乐队,后来结婚了,就退出了乐队,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幕后。 江一帆笑着把他推开,说:「遇到想要天长地久的人了,自然就会想到要结婚了。」 「我记得江哥结婚那年,同性婚姻法才刚刚开始实行吧。」钱与舟说。 「是啊,所以当时也挺冲动的,就这么去结婚了。」江一帆笑着说。 主唱沖钱与舟挑眉:「我们舟哥是不是羡慕了。」 钱与舟无语地一挥手:「一边儿去,结婚,听着就很恐怖。」 「上次那个大师不是说舟哥今年姻缘很旺嘛。」主唱贱兮兮地说。 「还有这事?」江一帆一脸好奇,「快讲讲。」 「今年过年那会儿,我们去鸡鸣寺烧香,出来舟哥就被一个阿姨拦住了,说他满面红光,要有喜事。」主唱说。 钱与舟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主唱把脚一缩,继续说:「还跟他说一定要把握今年的姻缘,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江一帆笑死了,他揽着钱与舟的肩膀说:「大师都看不下去你这个万年单身狗了。」 第5页 钱与舟没好气地给他一胳膊肘:「鸡鸣寺外面都有告示让你不要算命,谨防上当受骗的,她跟谁都这么说。」 鼓手这会儿已经喝多,托着脸看着钱与舟,刚想说句说什么,就被钱与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最后散场的时候,只剩钱与舟和江一帆还算清醒,两个人把醉鬼都送回酒店,钱与舟又送他这个帮忙的人下楼。 江一帆递了一支烟给他,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吞云吐雾,他们俩认识时间早,钱与舟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玩过乐队。 「与舟,今天大家开你玩笑,别放心上。」江一帆说。 钱与舟轻笑:「我哪会计较这个。」 「今天听他们说,我就想到以前的事。」江一帆嘆了口气,「说真的,你也应该向前看了。」 钱与舟捏着烟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他的表情冷下来:「我没有刻意去想,但有些事也强求不来。」 江一帆沉默着拍拍他的肩膀,两个人安静地抽完了一支烟。 第二天格外忙,下午乐队要去彩排,钱与舟跟在旁边拍照,顺便剪花絮视频。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杭州巡演的时候,台下只有二十来个观众,时隔几年,居然票都卖完,有点不可思议。 钱与舟留意着消息,但庄定湉一直没有联繫他,搞得他心一直半吊着一点,有些难受。 演出时间是八点,七点观众检票进场。钱与舟忍不住熘达到门口,门外两条队伍,一条正检票,另一条是粉丝在买周边。 钱与舟欲盖弥彰地挪到周边摊子旁,假模假样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负责卖周边的姑娘是场地方的志愿者,性格活泼,她递了件乐队的t恤给钱与舟:「正好缺个模特。」 这边空调打得足,钱与舟又忙了半天觉得热,出来之前把外套脱了,里面就剩一件衬衫。 于是他接过t恤,直接套在了衬衫外面。 钱与舟正低头整理袖口,有个人走到周边摊前,声音带着笑:「这件t恤也能买吗?」 钱与舟下意识抬头,直接撞上庄定湉含笑的眼睛。 庄定湉今天穿了一件卫衣,深灰色,看起来很厚实,帽子拥着他的脸,把他的脸衬得很小。 卖周边的姑娘不放过任何一笔生意,赶紧推销:「卖啊,可好看了,帅哥你一定要来一件。」 庄定湉爽快地讲:「那我要一件。」 钱与舟这才开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刚到,就看到你了。」庄定湉付了钱,拿了衣服,问,「你是不是在忙?」 钱与舟赶紧摇头:「这会儿不忙,我带你进去。」 钱与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证,下意识想直接给庄定湉套上,手都伸出来了又觉得不妥,他闷咳一声,捏着带子递给庄定湉:「走吧。」 这个livehouse有二楼,可以坐在上面一边喝酒一边看演出。 钱与舟考虑到庄定湉是第一次来看这类演出,就领着他上了二楼。 庄定湉有点好奇地四处张望,他指了指楼下的舞台问道:「一会儿你就在那里演吗?」 钱与舟有点尴尬地说:「乐队演,我不演。」 庄定湉愣了下,看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好像误会了。」 「我是这个乐队的经纪人。」钱与舟向他解释,把胸前的工作证举起来给庄定湉看,上面印着一个唱片公司的logo。 庄定湉点点头:「你现在不用去忙吗?」 钱与舟看了下手錶:「还能再待一会儿。」 「你要不要喝酒?二楼酒水畅饮。」钱与舟又问他。 庄定湉摇头:「谢谢,但我不喝酒的。」 这会儿是观众进场时间,从二楼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楼下陆陆续续走进来的人。 「好多人啊。」庄定湉看着一楼说。 钱与舟「嗯」了一声:「今年票房好得出乎意料,可能是因为爆了两首歌。」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钱与舟报了个歌名,还哼了两句。 庄定湉认真思考了一下:「好像在路上听到过。」 「看来已经是新一代的抖音神曲了。」钱与舟笑了一下。 「那你会介意吗?」庄定湉问。 钱与舟摇摇头:「对于音乐人来说,可能会觉得这样烂大街失去了格调,但我作为经纪人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提升了知名度。」 「谁跟钱过不去呢?有钱赚,乐队才能生存下去。」钱与舟看着庄定湉,眼睛亮亮的,「而且我知道他们可以写出更多更好的歌的。」 庄定湉看向舞台,乐器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张定格照片。他轻轻地讲:「没想到你感情挺丰富的。」 钱与舟偏头,装凶:「难道我看起来像个傻大个吗?」 庄定湉一笑,盯着钱与舟看了几秒,评价道:「像拉布拉多。」 第4章 我对你有点心动 钱与舟嘴角拉平,说:「谢谢你嘴下留情,没说我像哈士奇。」 庄定湉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都挺可爱的。」 被比自己大的男人说可爱,这体验有些新奇,钱与舟有点不自在地抓抓头髮。 手机一直在震动,钱与舟拿出来扫了一眼消息,快速回復了一下。 「你不用管我的,去忙吧。」庄定湉说。 第6页 钱与舟有点操心地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庄定湉笑了:「又不是高中生了。」 钱与舟起身:「那我晚点再过来找你。」 钱与舟跑去后台忙活一阵,演出开始之后半小时,他才有空去找庄定湉,还顺手拿了两瓶矿泉水。 钱与舟上楼,此时气氛已经很热烈,连二楼都有很多人站起来,在跟着鼓点蹦。 钱与舟穿过人群找到庄定湉,提高了声音问他:「感觉怎么样?」 音乐声很大,庄定湉靠近他,笑着说:「挺好的!」 钱与舟把水递给他,沖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喜欢就好!」 这首歌唱完刚好是talking环节,主唱在下面说杭州的朋友们晚上好,那热情的架势像是上了地方台的春晚。 庄定湉转过脸看钱与舟,很认真地说:「我喜欢你们的歌,虽然我不太懂音乐,但听着让我觉得很开心。」 钱与舟忍不住笑:「这可是很大的褒奖了。」 主唱在舞台上说:「谢谢大家今夜的热情,那么下一首歌,请大家和我一起跳起来!」 楼上楼下满是欢唿声,音乐再一次响起来,鼓点声撞着人的耳朵和心脏。 「要不要去前面跳一跳?」钱与舟指了指前方,二楼的栏杆旁站着正在振臂欢唿的人群。 庄定湉不太适应,很礼貌地摇了摇头。 钱与舟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仰着脸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带着你,这里一切都是自由的,反正没有人认识你。」 舞檯灯光色彩斑斓,晃动着,落在钱与舟的瞳孔里,成为一个鲜艷的陷阱。 庄定湉的喉结滚了滚,他看着钱与舟英俊的眉眼,有些愣神。 钱与舟抓住了庄定湉短暂的松懈,一把把他给拽了起来。 坐久了可能会导致头晕目眩,庄定湉脚步不稳,只好跟着钱与舟走。 狂欢的人群把他包围,庄定湉皱起眉,他下意识想退缩,但钱与舟抓得很紧,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们走到前面,庄定湉看见楼下像海一样的人群,他们在笑也在跳,像是翻滚着的永不停歇的波浪。 钱与舟转过身,他逆着光,微笑着伸出双臂,握住了庄定湉的两只手腕。 音乐声很大,但庄定湉还是清楚地听见了钱与舟的声音。 「一,二,三,跳!」 这句话像个蛊惑人心的咒语,庄定湉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跳了起来。 耳边轰鸣,心脏发紧,庄定湉感觉此时此刻他才真正融入了这场演出里,他被钱与舟牵引着,同时也自己期待着,随着音乐他在摇晃在欢唿在舞蹈,他变得有些不像他自己。 但是他觉得很自在,很快乐。 钱与舟说得没错,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他是自由的。 一首歌结束,人群爆发巨大的欢唿,庄定湉额上汗水晶亮,还在微微喘息,钱与舟松开他,笑着说:「感觉不错吧。」 庄定湉的心脏涨得很满,他由衷地笑起来:「我很开心!」 钱与舟被他的笑容感染,卧蚕温柔地弯起,他伸出手,像是要去摸庄定湉的脸。 但伸到半空,又生硬地停住,钱与舟有一瞬间的表情像是大梦初醒。 钱与舟迅速扯出了一个笑,最后用手硬生生往下,按了下庄定湉的肩膀,说:「再去坐会儿吧。」 庄定湉点头,他体贴地刻意忽略了钱与舟短暂的失态。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坐在桌子两侧,面向舞台的方向,安静地听歌。 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主唱换了把木吉他,唱了一首听起来有点悲伤的情歌。 灯光应景地变成蓝色,庄定湉托着脸,看到斜前方有一对女孩在安静地接吻。 庄定湉半垂下眼睛,拿出手机,录了剩下的半首歌。 「爱是难以启齿的秘密,所以你在我身旁,只字不提。」 钱与舟侧过脸看他,庄定湉的侧脸线条很美,像西湖边蓝色的山丘。 钱与舟愣愣地看着,很想拍一张照片把此刻定格,但这样很不礼貌。 他只好看着。 演出很快进行到最后一首歌,钱与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等这首歌结束,他站起来,走到庄定湉身边弯下腰:「抱歉,其实我很想请你吃个夜宵,但我这边还要忙签售,应该会弄到很晚。」 庄定湉笑了笑:「没事的,你请我看演出已经是我赚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钱与舟点点头:「那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庄定湉眼里含着笑,妥帖地说:「好,你去忙吧。」 钱与舟跟他挥了挥手,捏着手机匆匆走了。 钱与舟一走,庄定湉的笑容就敛了,他没什么表情地坐了一会儿,等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下楼。 庄定湉把买的那件t恤挂在臂弯里,二楼本来就人少,他已经是最后一个下去的人。刚走下两级台阶,他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上楼梯的声音。 庄定湉估计是有人有东西忘了拿,他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留出足够一个人通过的。 下一秒,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就出现在楼梯转角,他跑得太快,看到庄定湉的那一刻差点没剎住车。 庄定湉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动了。 钱与舟两手抓着两边的楼梯扶手,仰起头,喘着气说:「还好你还没走!」 第7页 庄定湉呆了呆:「怎么了?」 钱与舟抿了下唇,说:「我刚刚忘记问你了……」 「就是下一次,我来杭州的时候。」钱与舟握着扶手的手收紧了,他尽量保持吐字清晰。 「我能不能再约你出来玩?」钱与舟看着他,目光灼灼,「我们可以去干点别的,比如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之类的。」 庄定湉有些发愣:「什么意思?」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很直接地说:「我对你有点心动,如果你也喜欢男人的话,能不能跟我发展一下?」 庄定湉被他一记直球打得发懵,站在那里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如果你不喜欢男人的话,我跟你道歉,我有点唐突了。」钱与舟有点紧张地补充到。 庄定湉看着他,钱与舟望向他的眼睛很亮,很专注,充满神采。 庄定湉很难拒绝这样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最后他点了点头,说:「你到时候联繫我。」 钱与舟立马笑了,他的手机震个不停,但暂时没有管它,他仰着脸,有点雀跃地说:「那一言为定。」 庄定湉看到钱与舟露出的虎牙,还有他右边的脸上因为快乐而挤出的梨涡,他忍不住也笑了:「嗯,一言为定。」 第5章 他到底认识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钱与舟回到后台,乐队成员都在补妆,鼓手扭头:「舟哥你跑哪去了。」 「出去看了下,今天签售人挺多的,补妆快一点,别让粉丝等太久。」钱与舟说。 「今天场子超热的。」鼓手很高兴地说。 钱与舟挺欣慰地说:「一会儿签售好好表现。」 鼓手朝他敬礼:「放心,粉丝相当于衣食父母,服务精神必须有。」 大家都被他逗笑,自然而然地又开始互损。 签售位置安排在舞台前,钱与舟检查了一下每个人的妆发,然后跟同事说:「可以开始了。」 他们乐队签售是先签名再合照,等全部人签完,再重新排队拍合照。 第一批粉丝进来的时候,钱与舟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快速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庄定湉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 钱与舟见缝插针给他回了个ok的表情,发完又添一句:「我这边刚开始签售,好多人啊。」 「加油。」庄定湉回他。 钱与舟想了想,找了个点头小狗的表情发过去。 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钱与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收了手机,站到主唱后面,进入工作状态。 签售的时候钱与舟比较空闲,基本就是在维持秩序和友善提醒粉丝他们是不收礼物的。 乐队成员都热情,服务态度良好,每个粉丝都唠几句,签到最后鼓手眼睛都有点发直。 等全部签完,工作人员上来撤桌子,鼓手晕晕乎乎站起来,凑到钱与舟身边,傻笑:「舟哥,好多人啊,突然觉得咱们火了。」 钱与舟递了瓶水给他,笑着说:「再接再厉。」 鼓手拧开水喝一口,看他:「总觉得你今天心情特别好。」 钱与舟推他一把,假模假样地说:「巡演第一站都开门红了,我能不高兴?」 鼓手一想也是,沖钱与舟得意地比了个大拇指。 拍合照的时候,钱与舟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多。 乐队四个人在舞台前站定,粉丝排队依次上去,手机都交给钱与舟来拍照,每一个人钱与舟都会按好几张照片,方便粉丝挑选。 全部合照拍下来,钱与舟感觉自己手指都按麻了。 签售全部结束已经十二点多,鼓手抱着默默摇晃,喊了一句:「困死我了!」 主唱最精力充沛,还在那里拉人要去喝酒。换平常钱与舟肯定陪他,今天却没什么心思。 他掏出手机一看,刚刚在忙签售的时候,庄定湉还给他发了消息。 「我今天买了你们的t恤,是不是也可以签售?」 钱与舟立马笑了,他飞快打字回他:「刚忙完。对啊,不过我可以让你走后门,单独来签。」 钱与舟以为庄定湉已经休息不会回他,但没想到他隔了一会儿就回復了。 「庄定湉:衣服挺好看的,我留着自己穿,你们是不是也有专辑的,刚刚没注意看。」 钱与舟再次发送小狗点头的表情。 「喜欢我们的歌的话,欢迎下次再来听。」 「庄定湉:下次我会买票支持。[小狗叉腰]」 庄定湉发过来的表情和钱与舟发给他的是同一个系列,这让钱与舟有点飘飘然。 主唱从后面突然勾住钱与舟的脖子:「走!舟哥!喝酒去!我请客!」 钱与舟心情格外好,就答应了。 鼓手半闭着眼睛,身体有些摇晃,他撑着精神说:「谢谢舟哥带走三哥,我们回去睡觉了。」 主唱名字叫时瑞,念快了听起来像「three」,大家就都喊他三哥。 时瑞无语地推他一把:「回去赶紧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巡演为了节约成本,日程会比较紧张,周边城市都会尽量放在一块儿演。比如这次杭州是周五演的,周六就安排了宁波,周日要去温州。 他们乐队只有主唱和鼓手算是全职的,吉他手平时朝九晚五要上班,默默自己有琴行要去上课。但鼓手也不只跟他们一个乐队,他还有两个小乐队的活。主唱也接别的活,会帮其他人做歌。 第8页 钱与舟记得以前每次巡演都在赔钱,那会儿大家没办法,都在做兼职来补贴,正儿八经的演出是很偶尔的事。 演出结束聚在一起喝酒,大家也经常开玩笑说乐队才是副业。 今年算是开了个好头,钱与舟也有一种熬出头的感觉。 钱与舟和时瑞找了家烧烤店,忙了一晚上也饿了,点了点串配啤酒。 「三哥,杭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钱与舟问他。 「西湖啊,你们昨天才走了一点点。」时瑞说。 隔了两秒,时瑞很敏感地问他:「你是要自己玩还是带人玩?」 钱与舟喝了口酒,实话实话:「最近认识了个人,他住在杭州,我想约他出来。」 「他有什么爱好吗?你要追人肯定要对症下药。」时瑞一脸很懂的样子。 「他的朋友圈看不出来啊。」钱与舟苦恼地讲。 「那你多聊聊天嘛,了解一下。」时瑞笑着说,「如果他喜欢自然风光的话,逛逛西湖就很开心了。」 于是为了搞清楚庄定湉喜欢什么,但又不显得刻意,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只要一有空,钱与舟就捧着手机发消息。 从宁波去温州的动车上,鼓手都睡一觉起来了,一抬眼,看见钱与舟还是一脸严肃地盯着手机看,他揉了把脸,问:「舟哥到底在忙什么,他的表情会让我以为咱们要解散了。」 时瑞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压低声音说:「是你要有嫂子了。」 鼓手惊呆了,差点叫出来,声音发出来之前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无声地沖时瑞比口型:「真的假的?」 时瑞「啧」了一声:「你看他那上头的样子,完全陷进去了。」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封心锁爱的舟哥吗?」鼓手一脸震撼。 钱与舟听到了他俩的议论,但也没说什么,他正绞尽脑汁地想要自然地约庄定湉出来玩。 聊天的分寸实在难把握,说多了怕庄定湉烦他,说少了又显得自己不够上心。硬聊会有些乏味,打听太多又担心招致反感。 他捧着手机半天,发消息却很谨慎,字斟句酌的。 钱与舟恨不得原地翘班,还是面对面沟通比较自在。 好在庄定湉的回覆都比较快,措辞也很礼貌。钱与舟觉得线上聊天时的庄定湉比面对面的时候要疏离一点。 晚上演出彩排的时候,庄定湉给他发了消息。 「庄定湉:周五那天多谢你,想不出什么可以回赠的,就画了个简笔画。」 钱与舟点开图片,发现庄定湉完全是谦虚,虽然画的是q版人物,但完成度很高。 画的是乐队四个人,背景用的是庄定湉昨天自己拍的照片,整幅画非常可爱。 钱与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想,庄定湉这也太用心了,好感动,好喜欢。 钱与舟认真打字先表达了感谢,发过去之后又在聊天框里删删改改。 那句「怎么没有我的份」却怎么也发不出去,最后犹豫半天还是删了。 之后钱与舟火速把图片转发到工作群,嘚瑟地说:「撞大运了,我朋友画的。」 转发了工作群还不够,钱与舟又在现场随机抓人展示,连今天场地的志愿者都没放过。 今天的场摄是个红头髮的小姑娘,她看了,有点惊讶地说:「这画风,好像我圈的一个神仙太太。」 钱与舟也有点惊讶,他把手机递过去:「你仔细看看。」 小姑娘拿了图片放大,仔细看了看:「错不了,湉湉太太的画风,烧成灰我都认得出。」 钱与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太太?什么甜甜? 小姑娘拿出手机,戳了几下,打开了一个绿色软体,给钱与舟看。 「舟哥,你看,画风是不是一模一样,而且还有湉湉太太的水印。」小姑娘给他解释道。 钱与舟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穫,他有点好奇地问:「这个人是个画师吗?」 小姑娘笑起来:「对啊,他可牛了,能来我们圈产出真是我们祖坟冒青烟了。」 钱与舟没有小姑娘那个绿色软体,就问:「那他微博叫什么?」 小姑娘说:「就叫湉湉,三点水的那个湉。」 钱与舟点进微博搜索,输入名字点开他的主页,当看到庄定湉那150万的粉丝,钱与舟短暂地傻了。 他到底认识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乐队微博粉丝:5000 第6章 好传统的约会方式 这周演出全部圆满落幕,连轴转了三天,回程的路上大家都一脸菜色。 钱与舟把这些人送上回南京的高铁,自己买了张去杭州的车票。 他本来约庄定湉下班时间之后见,但庄定湉说自己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两个人就约在了下午。 南宋御街是条步行街,青砖白瓦石板路,道路开阔,旧宅老铺之外,还有许多风的建筑。 钱与舟觉得这里有点像南京的夫子庙,店铺也多相似,卖打糕的,做梳子的,还有哪里都有的长沙臭豆腐和旋风大土豆。 钱与舟有点路痴,他站在十字路口,他捏着手机在试图辨别方向,人也跟着手机转来转去。 他正犹豫着该往哪里走,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钱与舟转过头,对上庄定湉含笑的眼睛。 第9页 「好巧呀。」庄定湉今天戴了副半框眼睛,整个人多了一点文气。 钱与舟下意识嘴角上扬:「你从哪里来的?」 「我就在那边。」庄定湉指了指对面,有一家挺大的医馆,墙上刷着书法字,「我今天过来推拿,所以就想着和你约这边了。」 庄定湉穿了件咖色的开衫,内搭是一件白色圆领衫,搭配浅色系的牛仔裤,看起来很休闲。 「推拿?」钱与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我肩颈不太好,算是职业病了。」庄定湉笑了笑,「没想到正好碰到你了,走,请你喝咖啡。」 「你平时健身吗?」钱与舟问。 庄定湉摇摇头,诚实地说:「我懒得动弹。」 钱与舟挺认真地说:「健身可以改善肩颈问题的,你可以试试。」 「看来你是老手。」庄定湉歪了下头。 「我挺喜欢健身的,可以放空自己。」钱与舟恰到好处地讲,「所以有空就会去练一下。」 庄定湉转头打量他,钱与舟今天穿了件卫衣看不出什么,但他人很高,肩宽腿长,看起来赏心悦目的。 庄定湉估计钱与舟应该有一米八五以上。 钱与舟感受到庄定湉的目光,暗暗后悔,今天没有穿一件显身材的衣服,照理说,好身材是一个加分项。 庄定湉眼睛弯弯的,笑着说:「上次看你穿衬衫,是挺好看的。」 钱与舟有点美,抓抓头髮不太好意思地讲:「庄老师客气了。」 庄定湉领着他拐弯,这家咖啡店面积很大,外面还有个小庭院,院子里甚至还有一条长廊,上面架着许多枯枝,应该是正在休眠的紫藤花。 点单的时候庄定湉问钱与舟要不要吃蛋糕,钱与舟犹豫一下,还是拒绝了。 「那我自己点啦。」庄定湉看着橱柜里的蛋糕,表情格外开心。 钱与舟被庄定湉可爱到,心里想着,这就叫人如其名吗? 室内还有空位,他们就在落地窗前坐下,今天阳光很好,玻璃被照得亮堂堂的。 钱与舟不太喝咖啡,就点了杯不会出错的拿铁,庄定湉喝的是美式。 庄定湉拿着叉子托着脸吃蛋糕,一脸满足。 钱与舟不自觉看他,庄定湉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半垂时双眼皮弯出温柔的弧度。 钱与舟这才发现,庄定湉眼皮上有一颗小痣,睁眼时会藏进双眼皮褶皱里。 他脸上的痣都生得漂亮,还有一颗在鼻樑上。 「对了,谢谢你的画。」钱与舟意识到自己盯着庄定湉看了太久,就低头喝了口咖啡。 「这没什么,我画得也很开心。」庄定湉说。 「所以你工作是插画师吗?」钱与舟问。 庄定湉点点头,笑着说:「被你猜到了。」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其实是昨天有个同事认出来了你的画,她告诉我你在他们圈很出名。」 「是个游戏,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庄定湉说,「我大学的时候就开始玩了,偶尔会画点画发出来。」 钱与舟听了游戏名,这是个前几年挺火的武侠游戏,他说:「我玩过,但没有玩很久,没人带我,前期打起来太累了,加上那会儿又要高考,就去搞学习了,再后来也就没玩过了。」 「你在哪里读的大学?」庄定湉问。 「北京,我是苏州人,现在工作主要是在南京。」钱与舟诚实地回答他。 「都是好地方。」庄定湉微笑着。 「那你呢?」钱与舟顺势问他。 「我一直在杭州没去过别的地方。」庄定湉说。 「那你是国美的?」钱与舟问。 庄定湉点头:「嗯,毕业后就继续留在杭州工作了,我出生在桐庐。」 「桐庐。」钱与舟重复了一遍,「富春江?」 「对,我家就在江北,小时候的夏天,很喜欢走到桥上去看船。」庄定湉眼角弯着,「运货的船很大,我总幻想着是不是可以从桥上跳下去,就能跟着船去到另外一个地方。」 钱与舟认真听着,很有共鸣地讲:「我外婆家在京杭大运河附近,我小时候也喜欢跑到河边去看船,心里总想着,如果爬上船,是不是就可以到杭州去。」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就很好奇杭州是什么样。」 庄定湉托着脸看他,脸上是淡淡的笑容:「那你来了杭州之后感觉怎么样?」 「断桥上全是人。」钱与舟笑着说,「好怕被人压断了。」 庄定湉脸上笑意更盛:「毕竟杭州可是个旅游城市。」 「说起来,雷峰塔的塔尖真的是黄金做的吗?」钱与舟好奇地问。 庄定湉点点头:「现在的雷峰塔也是新修的,造价很夸张,上塔还要付门票钱,我也没去过。」 「现在很多景点都是翻新的,就像这条南宋御街,乍一看古色古香的,其实全是现代的气息。」钱与舟偏头看外面的庭院,春天刚来,枝条上只有些隐约的绿意,「所以比起建筑,我更喜欢自然风光。」 「看不出来,你还是挺细腻的。」庄定湉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表情很认真。 钱与舟自嘲道:「我长得三大五粗的不太像是吧。」 庄定湉摇摇头,偏头一笑:「你长得很帅,三庭五眼比例很完美。」 第10页 听庄定湉夸他,钱与舟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低头喝了口咖啡。 庄定湉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又问:「那听你这样说,真正的杭州是不是让你有些失望?」 钱与舟下意识想到了相遇那天的西湖,远山层叠,湖面平静,像一块淡蓝色的宝石,他摇摇头:「杭州很美,而且走过断桥之后,我就遇到你了。」 这话说出口钱与舟就有点后悔,他觉得他这样表现得太急切了,说起来他们才是第三次见面,他不想惹庄定湉讨厌。 庄定湉表情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低头轻笑:「你说话真的挺直接的。」 钱与舟有点慌张地看他:「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庄定湉摇头:「没有,我觉得你这种性格很好,成年人总爱兜圈子,其实没什么意思。」 「那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饭,再看个电影?」钱与舟忍不住提议。 庄定湉心情很好地弯起眼睛,他看人眼神不落到实处,轻飘飘的一眼,钩子似的。 「好传统的约会方式哦。」庄定湉笑着说。 钱与舟被他说中了心事,有点脸红,但还是不甘落于下风地讲:「那还要加一条压马路。」 庄定湉轻笑,手指轻敲了一下杯壁,噹啷一声,很清脆。这下他的眼睛是实打实和钱与舟对视上了,如此温柔。 「好啊,那就再去压个马路。」庄定湉的眼睛太过美丽,此刻流露出的神态几乎接近于宠爱,好像一个温柔的陷阱。 但钱与舟迫不及待地想要撞进去。 第7章 成年人就是要直接一点 时间还早,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先去看电影。 他们都不爱看爱情片,最后钱与舟选了一部新上映的剧情片,叫《南方高塔》。 「知名导演加双影帝,应该不会难看吧。」钱与舟拿着手机看电影简介。 庄定湉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好心安慰他:「我对电影要求也不高,剧情流畅就行。」 钱与舟这才放松一点,他抓抓头髮笑着说:「我怕扫兴,毕竟这算我们第一次约会嘛。」 可能只有刚刚接触的时候,才会这样小心翼翼。庄定湉心里一动,下意识说:「没关系的。」 他们运气不错,电影很好看,看完之后两个人都意犹未尽,出来的路上又聊了好久电影剧情。 他们打车去吃饭,饭馆在小区里,庄定湉就让师傅把车子停在门口,领着钱与舟走进去。 这个小区有一片全是饭馆,看起来很热闹。 这是家私房菜馆,叫金仲帮,主要做杭帮菜。门头很小,一不小心会忽略过去。 庄定湉显然对这里很熟,他都没有四处张望,带着钱与舟走到了店门口。 今天工作日,时间尚早,还没有人等位,他们运气不错,得到了最后一张桌子。 坐下之后手机扫码点菜,庄定湉笑着说:「怎么说我也是东道主,这顿该我请你了,你有什么忌口吗?」 钱与舟也没跟庄定湉客气,他道了谢,又说下次他来请。 接着钱与舟又说:「我基本什么都吃,除了香菇。」 庄定湉有点诧异:「香菇挺好吃的呀。」 钱与舟露出了一个很嫌弃的表情:「香菇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小时候也不吃。」 「那不点有香菇的菜就好了。」庄定湉笑了笑,表情有些宠溺。 钱与舟总觉得庄定湉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弟弟,虽说他确实比他年纪小,但也就两岁而已。 钱与舟闷咳一声,试图挽回:「我也没这么娇气。」 「那我不吃的东西还挺多的。」庄定湉托着脸,微笑着看他。 钱与舟不假思索地说:「没事,不想吃的给我吃。」 庄定湉愣了一下,马上又笑了:「你挺会哄人的。」 钱与舟被呛到了,他一只手拍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像是要自证清白那样使劲摇晃。 等他终于顺过气来,钱与舟红着脸澄清:「我很认真的好不好。」 庄定湉看他反应这么大,赶紧夹了个鸡翅到他碗里,诚恳地说:「这个蛋黄鸡翅特别好吃,尝尝。」 「你才特别会哄人呢。」钱与舟嘀咕一句。 庄定湉轻轻一笑,他拿起勺子盛了一碗鱼米羹,轻轻放在钱与舟的手边,庄定湉的指尖敲了敲碗壁,他说:「也许吧。」 钱与舟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暧昧,他有点侷促地想要换个坐姿,但这家店的桌子实在太小,他一动,膝盖就撞上了庄定湉的膝盖。 钱与舟慌乱地把脚一缩,低头捧起碗,胡乱说了一句:「谢谢哥。」 这时候的钱与舟有点不一样,前两次见面,他带给庄定湉的感觉一直是一个稳重的成年人,做事麻利果断,不做表情的时候整张脸最英俊,英俊得有些距离感。 但这会儿钱与舟的耳朵尖红着,有一种很青涩的感觉。庄定湉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他翘着唇角说:「好了,你多吃点。」 吃完饭,庄定湉结了帐,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 天色已晚,庄定湉想了想,说:「你想去逛西湖吗?湖边离这里不远。既然你觉得商业街没意思,我们还是去看看湖吧。」 钱与舟有点高兴地说:「好啊,那怎么去?」 「骑车去,你会吗?」庄定湉指了指路边的共享单车。 第11页 钱与舟立马笑了:「当然会啊,说起来,我们有一次去演出,开演前碰上大堵车,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所有人都下去骑车。」 庄定湉忍笑:「最后赶上了吗?」 「还好那次是个拼盘演出,和另外两个乐队一起演的,我们第二个演,时间比较晚。我们骑得满头大汗,我一边骑车还要一边打电话。」钱与舟现在一回忆,也觉得好笑。 「真的累死了,而且到了场地因为太着急,有一辆车没还,演完了我们几个人又出来满大街找车,碰到两个认识我们的粉丝,还很热心肠地帮忙一起找,最后和他们合影,大家都一脸狼狈样。」 「但真的挺开心的。」钱与舟笑起来,露出一点虎牙。 庄定湉歪头看他,也笑了,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说:「你有虎牙诶。」 钱与舟下意识抿了下嘴唇,有点侷促地摸了下嘴唇:「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傻?」 庄定湉笑得很温柔:「没有,很可爱的。」 又被他说可爱了。钱与舟有点高兴又觉得有点奇怪,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就低头拿手机扫共享单车。 两个人都取好了车,庄定湉在前面带路,钱与舟控制着速度跟在他后面。 庄定湉骑车很熟练,他的嵴背挺得直直的,风吹起他的发梢,吹出一阵青春气来。 路程不远,每次要转弯的时候庄定湉都会减速,打一个手势。 遥遥的,就能看见西湖了。 他们还了车,走到湖边的步道,天色稍晚,湖水的颜色变浅,倒映着有些暗淡的天空,水波轻柔地摇晃着。 雷峰塔就在他们左手边,凑近之后看,显得大而壮丽。 「这会儿雷峰塔已经关门了,我们就沿着湖边走走吧。」庄定湉说。 钱与舟笑着说:「都听你的。」 这片柳树多,新长的嫩芽是翠绿色,被风吹拂着,枝条在水面上轻轻地盪。 画面太美,钱与舟拿起手机拍照。 庄定湉站在原地等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真的好漂亮。」钱与舟由衷地讲。 钱与舟一回头,就看到庄定湉温柔的眼睛,他心头一颤,有点慌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往前走走吧。」钱与舟抿着嘴唇提议。 于是两个人并肩往前走,这里的游客没有杨公堤多,他们走在湖边,互相分享着这一份宁静。 钱与舟可以从余光看到庄定湉的轮廓,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拖长,他们挨得很近,但影子中间却始终存在着一条缝。 钱与舟在纠结,自己应不应该试探性地去拉庄定湉的手。他能感受到两个人手背交错时转瞬而逝的热度,像某种微弱的唿吸。 钱与舟觉得心痒,但又怕才见第三面就这样做会显得自己太轻浮,他不想让庄定湉讨厌。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迎面跑来了两个小孩,他们跑得很快,径直就冲着钱与舟和庄定湉沖了过来。 钱与舟下意识伸手,想都没想,一把拉住庄定湉的手腕,把人扯到了自己身边。 小孩堪堪擦着庄定湉跑过去,留下一串笑声。 两个人挨得特别近,庄定湉的髮丝碰着钱与舟的脖子,让皮肤泛起细密的痒。 钱与舟愣了一下,赶紧把庄定湉放开了,他的脖子有点红。 「抱歉。」钱与舟有些侷促地说。 庄定湉笑起来,他上前一步,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钱与舟有些无措的指尖。 「抱歉什么?」庄定湉大大方方地看他。他的大拇指揉捏过钱与舟的手心,微笑着说,「不是你说的吗,成年人就是要直接一点。」 第8章 我能摸你的头髮吗? 钱与舟高中有一段时间很迷恋跑步,他享受跑到最后脑袋一片空白的感觉。 和庄定湉牵手的那一瞬间,钱与舟有同样的感受。 他想自己可能真的太紧张了,紧张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耳朵发烫,脸也发烫。 庄定湉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牵着钱与舟的手,很慢地往前走。 夜晚的西湖,映着湖边的灯光,被风吹皱的水面像山的嵴背,起伏着,摇晃着。 氛围那么好,钱与舟小心翼翼地握着庄定湉,两个人的手掌心黏在一块,里面仿佛藏了一只蝴蝶,每一次轻微的摩擦,都像是这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 从他们身边经过了很多人,很多的风。 钱与舟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他觉得不舍。 还是初春,太阳下去之后温度陡降,他们逛了一会儿之后都觉得很冷,就一起去了附近的咖啡店,买热可可。 等单的时候庄定湉接了一个电话,等钱与舟一手一杯拿着热可可回来,就看到庄定湉皱着眉,说:「非要今天见吗?」 钱与舟把杯子递给他,小声地说:「有点烫。」 庄定湉点了下头,对着电话说:「我晚点联繫你。」 钱与舟自然地在庄定湉对面坐下来,放轻声音问:「怎么了?突然有事吗?」 庄定湉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说了:「我哥问我在不在家,他要给我送东西。」 「原来你还有哥哥啊。」钱与舟说。 「不是亲哥。」庄定湉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两年前再婚,那个叔叔有个儿子。」 第12页 庄定湉身上总有一种平静的感觉,谈及自己的家事时也一样,好像在讲一件和他无关的事。 钱与舟也因此不知道庄定湉对母亲再婚是一个什么态度,他只能尽力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不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 钱与舟简单地点了点头,他很体贴地说:「那现在要不要回去?」 庄定湉喝了口热可可,说:「但我和你有约在先。」 钱与舟抓抓头髮,他没有注意到庄定湉这句话里的逃避,他下意识想表现得善解人意。 「我也可以陪你一起过去,只是拿个东西应该很快的吧。」 庄定湉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打车走,他们一起坐在后座,路灯的光洒落进来,在钱与舟的身上留下一块昏黄的痕迹。 刚刚在湖边的那种暧昧的氛围已经消散,庄定湉侧着脸,一直在看窗外。 钱与舟觉得有点煎熬,他敏感地察觉到庄定湉现在的情绪有些低落。 或许他和他的继兄关系不好?或许今天玩了一天让他觉得累了? 钱与舟胡乱揣测着,手指绕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找不出一个头绪。 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一家茶室。 两个人一起下了车,在庄定湉开口之前,钱与舟就抢先说:「我正好去买包烟,你好了联繫我。」 「抱歉,还让你陪我。」庄定湉说。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钱与舟不想让他觉得抱歉,就露出一个很活泼的笑容。 「我很快回来。」庄定湉也沖他笑了一下。 钱与舟看着庄定湉推开茶室的门走进去,他走到旁边的便利店去买了包烟。 钱与舟的菸瘾不大,不是天天抽,属于无聊了才会来一根的程度。 他走到路边点了烟,慢吞吞地抽。 钱与舟正在放空自己,「咚」的一声,一只小猫突然跳上了他旁边的共享单车。 一人一猫就这么突然地对视上了。 钱与舟对小动物其实没什么感觉,他小时候养过兔子和仓鼠,全部活不过一个礼拜。 但他想到了庄定湉朋友圈背景的那只猫,眼睛和脸都是圆熘熘的,或许是他自己养的? 钱与舟眼睛垂下来,看起来有点温柔。 小猫沖他「喵」了一声。 钱与舟歪头,心想,它是不是饿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钱与舟对猫说。 猫也歪头,那样子好像是听懂了。 钱与舟把烟扔进垃圾桶,返回便利店去买了块速食的鸡胸肉,出来之后发现猫真的还在等他,钱与舟把包装打开,用手扯下一点鸡胸肉,递到小猫面前。 小猫轻轻嗅了嗅,看起来毫无防备之心,就着钱与舟的手吃得很香。 钱与舟突然理解了猫的可爱,他掏出手机,找了个角度,给小猫拍了好几张照片。 小猫吃得很慢,钱与舟把剩下的鸡胸肉都撕成小块,用包装纸垫着,给它放在了地上。 手上有点油,他保持着蹲的姿势,又拿出刚刚在便利店买的一包湿巾,一边看着猫吃饭一边擦干净了手。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了一下,庄定湉发来消息。 「我好了。」 钱与舟看了消息不自觉笑了,他回復庄定湉。 「我过来接你。」 钱与舟伸出手,揉了一把小猫的脑袋,弯着眼睛说:「那我走了。」 钱与舟心情很好,他扔垃圾的时候不自觉在哼着歌,他不知道是因为小猫还是因为又可以和庄定湉单独相处了。 他走到茶室门口,正好看到庄定湉和一个男人走出来。 那个应该就是庄定湉异父异母的继兄了。 男人个子很高,五官端正,穿着一整套的西装,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戴一副细框眼镜,给人的感觉十分商务。 钱与舟感觉他应该有三十几岁,他走上前,很礼貌地说:「你好,我是钱与舟。」 男人看了钱与舟一眼,目光很重,近乎于审视。 庄定湉伸出手,握了一下钱与舟的手腕,笑着说:「与舟,介绍一下,这是我哥,陈嘉禾。」 庄定湉的笑容有点假,浮在脸上,像是两个不合适的图层。 陈嘉禾的表情很淡漠,他点了点头,算是和钱与舟打了招唿。 紧接着,陈嘉禾又转向庄定湉:「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吗?」 庄定湉摇摇头:「我们还有别的安排。」 陈嘉禾没再坚持,他最后说:「这周记得回家吃饭。」 「嫂子也来吗?」庄定湉问。 陈嘉禾隔了一会儿才点头,慢吞吞地说:「她肯定要来的。」 「也是,毕竟你们这周就领证了。」庄定湉微笑着。 陈嘉禾「嗯」了一声,他说:「那我先走了。」 钱与舟有点看不明白,他觉得这两个人看起来有点太客气了。不过庄定湉说他妈妈两年前才领证,那这两个都已经成年的兄弟俩不熟也挺正常的。 等陈嘉禾走远了,庄定湉脸才松下来。 钱与舟想逗他开心,就拿出手机,说:「湉哥,我刚刚碰到了一只小猫,你看。」 小猫很有镜头感,拍的几张照片都很可爱。 庄定湉垂下眼睛,露出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他轻轻地说:「这只猫看起来很喜欢你。」 第13页 钱与舟有点高兴,嘿嘿笑了一下:「我看你朋友圈背景也是猫,是你自己养的吗?」 庄定湉点了点头:「它叫嘟嘟,你想去看看吗?」 钱与舟一呆,有点犹豫:「不会不方便吗?」 「我一个人住,离这里也不远,没什么不方便的。」庄定湉抬起头,沖钱与舟笑了笑。 去家里其实有点暧昧,但庄定湉的表情又很自然,看来只是单纯邀请钱与舟去看猫。 钱与舟思考两秒,还是私心占了上风,他点了点头,很期待地说:「好,我想去看看你的猫。」 庄定湉「嗯」了一声:「那走吧,很近的,走过去大概十几分钟。」 钱与舟看到庄定湉手里多了一个纸袋,应该是刚刚陈嘉禾给他的,看包装像是茶叶。 他有点没话找话那样说:「杭州的茶叶是不是很有名?」 庄定湉点了点头:「但挺容易买到品质配不上价格的。」 庄定湉声音有点低,钱与舟觉得他现在心情不大好,他抿了下嘴唇,体贴地结束这个话题:「那我还是不凑热闹了。」 接下来的路静静的,庄定湉似乎丧失了说话的欲望,晚风把他的头髮吹得有点乱,钱与舟默默走在他的身边,却不敢伸手帮他整理一下头髮。 走了一半钱与舟终于忍不住开口:「湉哥,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庄定湉停下脚步,他眨了下眼睛,苦笑了一下:「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钱与舟有点担心地看着他:「你和你哥关系不好吗?我觉得你见了他就不开心。」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好不好的,我们俩对待事情的观念不一样,所以一直不太合得来。」 钱与舟点头表示理解:「他看起来挺严肃的。」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你刚刚特别像面对教导主任的高中生。」 钱与舟「啊」了一声,他垂着眼睛看起来有点可怜:「你是说我打扮得太幼稚了吗?」 「没有,很适合你。」庄定湉和他对视,很认真地说,「看起来特别像高中校草。」 钱与舟很没出息地脸红了,他踢走脚边的石子,心跳变快了。 「端着的人挺没劲的,他又爱说教,所以我今天不想见他。」庄定湉解释道。 「那不说他了。」钱与舟说。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钱与舟有一小撮头髮被风吹得翘了起来,庄定湉慢慢地笑了,他说:「我能摸你的头髮吗?」 钱与舟愣了一下,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庄定湉的眼睛里藏着淡淡的愁,钱与舟发现几次见面,庄定湉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情绪。 钱与舟觉得心口有点闷,他靠近庄定湉,微微低下头,像一个献礼的骑士,也像一只忠诚的犬,他把语气放得很温柔:「如果这样会让你心情变好的话,请你摸吧。」 第9章 及时行乐而已 庄定湉小心翼翼地抚摸上钱与舟的头髮,实际上摸起来没有看起来柔软,发梢上缀着月亮的清晖,有点凉。 钱与舟刚刚理过发,后颈的发茬又短又密,指尖碰到,有点扎,又有点痒。 庄定湉唿出一口气,说:「谢谢你。」 钱与舟直觉他被什么困扰着,他没有多问,心里想要多陪庄定湉一会儿。 两个人继续并肩往前走,没多久就到了庄定湉住的小区门口。 这是一个已经翻新过的老小区,单元门被漆成蓝绿色,庄定湉住在四楼,没有电梯,楼梯间是声控灯,亮的时间很短,走到二楼一楼的灯就灭了,好像只有一块地方能亮着。 门锁是电子的,指纹和密码都可以用,庄定湉按了指纹,打开门的时候对钱与舟说:「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钱与舟跟着他进门,庄定湉伸手把灯打开,他弯下腰给钱与舟拿拖鞋。 钱与舟跟在庄定湉身后,还没看一眼他家的装潢,就突然有一只猫冲进了他的视线。 猫本来是朝着庄定湉那个方向去的,看到钱与舟之后一个急剎车,表情有点呆滞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是否认识他。 猫看了他三秒确定不认识,掉头就走了。 钱与舟有点挫败地说:「它怎么走了?」 庄定湉笑了笑:「它有点怕生,一会儿估计又要出来了。」 庄定湉家里的装修很简约,东西不少,但收拾得很整齐。 钱与舟坐在沙发上,有点好奇地环顾四周,问:「这是你租的房子还是买的?」 庄定湉正在厨房洗杯子,他甩了甩水珠说:「前几年买的,重新装修了一下,这里地段挺好的,离西湖很近,但是这种老小区隔音有点差,早上有点吵。」 钱与舟转头看他,说:「你这里装修得挺舒适的。」 庄定湉打开饮水机给钱与舟倒水,笑了笑:「自己住,装修就随自己喜欢了。」 说话的时候,猫又走出来。钱与舟注意到房间的门都虚掩着,上面都绑着玩偶避免门关上,看来是为了方便猫的自由进出。 猫打量着钱与舟,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钱与舟想要表达友好,他刚伸出手,还没移动两厘米呢,猫又警觉地跳开了,跑进了斜对面的房间。 钱与舟有点伤心地说:「就这么怕我吗?」 庄定湉把水杯递给他,笑着说:「我给你拿个猫条哄哄它。」 第14页 庄定湉转身进屋,出来的时候一手拿着猫条,另一只手抱着猫。 庄定湉把猫条扔给他,把猫用两只手抱着,低下头,亲昵地讲:「嘟嘟,来,这是钱与舟。」 猫很嗲地叫了一声,两只脚在空气里乱蹬,看样子是还想跑。 钱与舟把猫条拆开,庄定湉也坐到沙发上,嘟嘟被猫条吸引,探过头去舔,但还是在抗拒钱与舟。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很的画面,嘟嘟伸着脖子吃猫条,手却按在钱与舟的手腕上,像是要把他推开。 钱与舟被它逗笑,说:「怎么吃个零食吃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吃完了猫条,庄定湉就松了手,嘟嘟立马跑了,他嘆了口气,说:「还没和你混熟,所以怕你。」 钱与舟笑着问:「多见我几次是不是会好点?」 庄定湉看着嘟嘟离开的身影,微笑起来:「应该会吧。」 这话深想带了点暧昧,钱与舟来看猫的任务已经完成,再留下去有赖着不走的嫌疑,他不想庄定湉觉得他太急切,就说:「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钱与舟说完起身,却被庄定湉拉住了手腕。 「你不留下来吗?」庄定湉仰着脸,静静地看他。 钱与舟感到紧张,他看着庄定湉,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 「什么?」 庄定湉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钱与舟的腕骨,打着圈摩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我以为你懂我什么意思。」 钱与舟整个人都僵了,他艰难地说:「这样不会太快了吗?」 庄定湉靠近他,脸颊像是无意蹭过钱与舟的手臂,他的笑和他的眼睛一样,会让人心神荡漾。 「这有什么,及时行乐而已。」庄定湉按住了钱与舟的皮带扣,用很纯真的表情看他,「与舟,你还要走吗?」 钱与舟很紧张,因为只要庄定湉的手再往下摸,他就会知道,他已经产生了很直白的原始反应。 两个人的唿吸都变重了,彼此的眼睛里倒映着对方的样子,目光那么重,压得人心脏都发紧。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等钱与舟理智回笼的时候,他已经把庄定湉压在沙发上吻了很久了。 钱与舟掐着庄定湉的手腕,占据他的唿吸和心跳。 庄定湉仰面躺着,轻轻皱着眉,整个人有些僵硬。 钱与舟停下来,他把头埋进庄定湉的侧颈,很深地吸了一口。 钱与舟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像是木头烘烤之后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带来一种温暖的感觉。 可能是庄定湉的香水,几次见面,钱与舟靠近他的时候,都会感受到这种似有若无的气味。 「湉哥,你闻起来好香。」钱与舟压着声音说。 钱与舟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低沉下来更添磁性,听得人耳朵都酥了。 庄定湉脸红了,他环着钱与舟的脖子,很轻地说:「去洗澡吧。」 他们用了主卧的浴室,淋浴间不大不小,正好能容下两个成年男人。 卫生间外面的瓷砖地上,衣服乱七八糟地堆着。 热气蒸腾起来,把玻璃烫得发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按在了玻璃上,玻璃太滑,没有受力点,手摺出近乎是直角的角度,指尖似乎都在打着颤。 最后那只手脱了力,软绵绵地滑了下去,只在被热水淋透的玻璃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痕迹。 淋浴间的门被打开,钱与舟伸手拿了架子上的浴巾,把庄定湉裹了起来。 他抱着他走出来,两个人身上的水珠往下滑,弄湿了淋浴间外面的垫子,地上散乱的衣服,一直延续到洗手台前。 庄定湉的脸有点红,头髮全湿透了,他被干燥的毛巾裹住。 他坐在洗手台上,钱与舟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擦头髮。 庄定湉半垂下眼睛,目光落在钱与舟漂亮的腹肌上。 钱与舟说他有健身的习惯,肌肉线条确实练得很漂亮,是庄定湉喜欢的那种匀称健康的身材。 「吹风机在哪?」钱与舟问。 庄定湉的小腿挨着洗手台的边缘,有点凉,和他大腿内侧那种烫的感觉形成对比,他慢吞吞地说:「在底下的柜子里。」 钱与舟顺手把自己的头髮往后梳,然后打开吹风机,帮庄定湉吹头髮。 吹风机的热风吹得庄定湉昏昏欲睡,其实刚刚也没做什么,他却觉得很累。也可能是钱与舟的手掌太过温暖,让他变得毫无防备。 庄定湉感觉自己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松松垮垮地穿了一件睡袍,是他今早脱下来扔在床上的那一件。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钱与舟围着浴巾走出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庄定湉,说:「你有没有旧衣服?」 庄定湉撑起一点身子,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灯光很暗,钱与舟站在昏暗之中,脸有些模煳。 庄定湉定了定神,才说:「你旁边的衣柜里有多的睡袍,蓝色那件。还有一次性内裤。」 钱与舟拿了睡袍,背对着庄定湉披上,然后才解开浴巾。他转身又进浴室,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被捲成一团的已经洗过的内裤。 「能借用下你的衣架吗?」钱与舟的表情有点尴尬。 庄定湉弯起眼睛,他想,这个人刚刚做的时候分明是很熟练的,甚至有点霸道,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纯情可爱。 第15页 庄定湉懒懒地说:「阳台上的衣架你随便用。」 钱与舟道了谢,挂完衣服又进来,他站在门口,样子有些侷促。 庄定湉伸手拍了拍床单,说:「过来睡觉吧。」 于是钱与舟像只得到主人允许的小狗那样大步走过来,他掀开被子,带进来一股冷气,接着他又无比顺手地搂住了庄定湉的腰。 庄定湉看他那样子又想逗他,他伸了个手指出来摸钱与舟的锁骨,语气淡淡的:「刚刚怎么不做下去?」 钱与舟抿唇:「什么都没有,怎么做?」 庄定湉愣了愣,说:「可以不用的。」 听了这话,钱与舟眉头明显皱起,他有点用力地按住庄定湉的腰,把他压向自己,他的表情很认真:「这怎么可以?虽然我很健康,没有传染病,但不用你会很痛的,不注意很可能会受伤。」 庄定湉的表情有些茫然,他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眨了眨眼睛,很轻地说:「谢谢你。」 钱与舟摸了一下他的脸,这个时候的庄定湉看起来好接近很多,给人一种十分柔软和顺的感觉。 钱与舟低下头,情不自禁地含住了庄定湉的嘴唇。 庄定湉一怔,他似乎不明白钱与舟为什么要亲他,但还是微微仰起脸,接受了这个吻。 钱与舟觉得很奇怪,刚刚两个人意乱情迷的时候,庄定湉表现得明明很熟练于挑逗和撩拨,对待欲望也十分坦诚,这让钱与舟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恋爱经验很丰富的人。 但每次接吻的时候,钱与舟都会觉得他很不熟练,像个新手,甚至看起来会有些无措。 于是钱与舟把动作变得温柔,他轻轻捧住庄定湉的脸,柔声引导他:「湉哥,接吻要把眼睛闭上。」 第10章 为了哄你高兴的 钱与舟这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一开始是听到猫走动的动静觉得不习惯,之后是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到丁零噹啷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 钱与舟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梦半醒间,还感受到猫跳上了床,然后停下来,下一秒,一口就啃上了钱与舟放在被子外面的脚。 钱与舟直接被吓醒,脚勐得一缩,藏回被子里。 他无语地想,这猫什么爱好?啃别人脚丫子? 迷迷煳煳睡了一觉,实在有点睡不着,看了眼手錶才早上七点。房间里窗帘拉得严实,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能勉强看见庄定湉模煳的轮廓。 钱与舟轻手轻脚起床,在地上找了半天拖鞋,他走到外面的客卫去上厕所。 钱与舟刚坐在马桶上,就有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口,磨砂玻璃上照出猫探头探脑的身影。 钱与舟下意识看过去,下一秒,猫就十分熟练灵巧地跳了起来,往没关严实的摺叠门上一扑。 滑轨响了长长的一声,摺叠门一下子打开,猫「喵」了一声,无比自然地走了进来,从钱与舟的脚边蹭了过去。 钱与舟一阵崩溃,他伸手扒拉猫:「出去,出去,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猫很不满地叫了一声,看样子是在骂他。钱与舟彻底服了,他想这猫真是怪,昨天主动接近它的时候,它跑得比谁都快,今天想叫它出去,却赶也赶不走。 钱与舟正头疼呢,庄定湉突然走了出来。 卫生间的门大开着,猫嗖地一下蹿了出去,庄定湉刚睡醒有点懵,转头和钱与舟对上视线。 面面相觑。 钱与舟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子,睡袍往两边岔开,露出他的大腿。 钱与舟真的很想尖叫。 因为他一定看着像个变态! 庄定湉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忘记告诉你了,这边的门一定要关牢,不然嘟嘟会开门进去的。」 钱与舟欲哭无泪,他不太自在的扯了扯睡袍,正襟危坐起来。 「我去倒水,你要喝吗?」庄定湉问。 钱与舟用力点头,格外客气地说:「那麻烦你。」 趁着庄定湉去倒水,钱与舟快速解决了个人问题,他站在洗手台前面洗手,顺便用冷水洗了把脸。 「不再睡会儿吗?」钱与舟走出去,他的发梢上还挂着两滴水。 庄定湉把水杯推给他,摇了摇头说:「睡不着了。」 庄定湉头髮乱乱的,有簇头髮甚至飞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潦草,这和钱与舟之前见过的他都不一样。 但看起来更好接近了。 钱与舟喝了口水,说:「那我来做早饭吧。」 庄定湉有点惊讶:「你会做饭?」 钱与舟点头,表情有点臭屁:「我做得还不错的,请你尝尝。」 庄定湉笑起来:「那我等着吃了,厨房随你用。」 钱与舟当着庄定湉的面打开冰箱,发现这个人的冰箱特别空,保鲜里的食物只有鸡蛋和吐司,还有两盒鲜牛奶。 钱与舟有点诧异,猜测着:「所以你不怎么做饭吗?」 庄定湉点头:「其实我也不怎么吃早饭,我画图晚上效率比较高,平时起来都要中午了。」 「这作息倒和我们巡演的时候很一致。」钱与舟拿了吐司和鸡蛋,说,「这两个食材也够了。」 嘟嘟从一旁经过,被庄定湉一把抱起来,他抱着猫跟着钱与舟进厨房。 第16页 为了节约空间,这个厨房做成了u字型,尽头是水池,上方是一扇推拉窗,外面用铁丝封住了。 u字型的一边是燃气灶,另一边是料理台,放了空气炸锅和微波炉。 整个厨房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不多,可以看得出这里不常被使用。 钱与舟先把吐司放进空气炸锅加热,然后找到碗筷,把鸡蛋打了,加了一点牛奶。 庄定湉摸摸猫咪的脑袋,目光很专注。 钱与舟看起来是做惯这些事的,动作很利落。 起锅热油,把打好的鸡蛋液倒进去,用铲子把边缘的蛋液按着顺时针的方向往中间推,等到蛋液半凝固就关了火,用余温加热。 等蛋液全部凝固之后,钱与舟把它盛了出来,最后撒上盐和黑胡椒。 这个时候,吐司也烤得差不多了,钱与舟简单摆盘,盘子里一边放吐司,一边放滑蛋。 「如果有培根香肠之类的,会更香。」钱与舟说。 庄定湉吸了吸鼻子,笑着说:「现在也很香。」 钱与舟转头看他,一人一猫脸挨着脸,动作相当一致。 钱与舟觉得庄定湉和猫好像。 「要喝咖啡吗?」庄定湉问。 钱与舟下意识抓了下脖子,很客气地说:「麻烦你。」 钱与舟收拾好了厨房,把餐盘端出去,庄定湉刚刚磨好豆子,他熟练地把手柄装上咖啡机,点了萃取。 钱与舟昨天就注意到了,这个餐边柜几乎可以充当咖啡店的小型工作檯,做咖啡的东西一应俱全。 随着咖啡液的流出,空气里满是咖啡的香气。 钱与舟坐在餐桌前看庄定湉打奶泡,心里觉得很安宁。 他想,如果气味可以承载记忆的话,那以后这种微苦的咖啡香气,就会让他回忆起这一天的早晨。 庄定湉把杯子轻轻放到钱与舟的手边。 「你还会拉花啊。」钱与舟有点惊讶地看他。 庄定湉弯着眼睛看他:「为了哄你高兴的。」 钱与舟看着杯子里那颗漂亮的爱心,很没出息地脸红了。 庄定湉又给自己做了杯冰美式,他拉开椅子在钱与舟的对面坐下来,有点奇怪地问:「怎么不喝?」 钱与舟刚刚给这杯咖啡拍了多角度全方位特写照片,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有点不捨得破坏这颗心。 两个人面对面吃早饭,钱与舟有点担心地说:「会不会做得太少了。」 庄定湉摇摇头:「我吃得也不多。」 钱与舟放了心,又有点高兴,他坐得更加挺直了一点。 「你什么时候回去?」庄定湉问。 钱与舟看了一眼手錶:「应该下午回去。」 这话一说出来,钱与舟又觉得有点捨不得了,他悄悄嘆了口气,说:「南京也有点远。」 庄定湉没有说话,他只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冰块撞在一起,噹啷噹啷响。 吃完早饭,钱与舟把盘子和杯子收在一起,送去水池里洗干净。 一个玻璃杯,一个马克杯,倒扣着放在沥水架上,水珠晶亮。 庄定湉正在给嘟嘟换水,钱与舟走过去找他,一眼就看到一个悬挂着的逗猫玩具。 是一条鱼,下面挂着铃铛和羽毛。 「昨晚我老听到铃铛响,是它在玩吗?」钱与舟靠在门框上,问。 庄定湉起身,笑了:「嘟嘟有个习惯,睡觉前要玩一会儿。」 钱与舟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是个客卧,但除了中间的床之外,放的基本都是猫的东西。 墙角立着一个巨大的猫爬架,柜子上摆放着嘟嘟的照片,还有猫窝,猫抓板,各式各样的玩具,连床上都摆着印着嘟嘟脸盘子的抱枕。 「你的猫好幸福。」钱与舟说。 庄定湉微笑起来:「它陪我最多了。」 钱与舟眨了眨眼睛,表情变得很温柔。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钱与舟赶紧走过去开门。 庄定湉给猫放了饭,走出客卧,问了一句:「是快递吗?这么早?」 钱与舟的手背在身后,他看起来有点侷促,他说:「不是快递,我……」 「我订了花。」 钱与舟把藏在身后的那一捧玫瑰拿了出来,递到庄定湉眼前,门厅不是一个理想位置,但他也顾不得了。 「湉哥,我想还是要郑重一点。」钱与舟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透亮的,好像能看透人心。 庄定湉的睫毛颤了颤,他看向那束玫瑰,碎冰蓝,喷色做得很漂亮,淡淡的温柔的蓝色,像海。 没有人会不喜欢花吧,钱与舟有点紧张地想。 「怎么这么早就有花?」庄定湉似乎在没话找话。 钱与舟看着他,说:「我昨天晚上订的。」 两个人之间静了一阵,他们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都心知肚明。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没来由地想着,哪怕是最蹩脚的演员,也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表演。 「湉哥,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钱与舟认真的时候眼睛微微下垂,看起来饱含情意。 庄定湉说不出不好来,因为没有人能辜负一双那么期待的眼睛。 庄定湉接过花,钱与舟上前拥抱住了他。 庄定湉闻到淡淡的玫瑰的香气,这让他的嵴背放松了一点。 第17页 钱与舟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像一只卖力向主人表达喜欢的小狗。 庄定湉放任自己沉入钱与舟温暖的怀抱之中,他很轻地说:「好的。」 第11章 但我让你不高兴了 钱与舟拿着身份证,走出出站检票的闸机。 工作日一大早的杭州东站,人流量不减,像被按了加速键的电影画面。 和庄定湉在一起之后,钱与舟有空就会过来。 从三月到五月,他有点记不清自己来了多少次,有一回甚至是巡演途中路过,他匆匆下来和庄定湉在附近吃了顿饭。 异地恋让他感觉很不好受,钱与舟不太想承认,但他确实会有一点分离焦虑。 庄定湉也问过他这样是不是太奔波,其实他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去南京。 钱与舟说没关系,而且他在南京是和人合住,庄定湉过来,也不是很方便。 他喜欢杭州,过来也不觉得麻烦,每次见到庄定湉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无比雀跃。 下楼进地铁,一号线坐七站,再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庄定湉住的小区。 今天钱与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也没跟庄定湉说。 时间还早,他顺路去买了点菜。 钱与舟输入密码开门,嘟嘟已经跟他熟了,听到动静小跑出来,很嗲地「喵」了一声。 钱与舟把门关上,蹲在门口的地垫上,摸了摸猫头,轻声说:「你爸呢?」 嘟嘟顺势往地板上一躺,卷了卷尾巴,一脸享受。 钱与舟估计庄定湉还在睡,他摸够了猫,站起来换鞋,他把东西放进厨房,轻手轻脚走进卧室。 但床上却没有人,钱与舟有点奇怪,他转出来,又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是庄定湉的工作间,是整个家里东西最多的地方。除了满满当当的书架,还放了两张桌子。 一张桌子是l型的,是庄定湉的板绘区,大大小小的屏幕一共有五个,桌上型电脑,笔记本,平板,还有两个数位屏。钱与舟第一次见到都惊呆了,他说这简直就像屏幕在开会。 右手边放着印表机和扫描仪,还有一台音响,音响上放着一张照片,拍的是睡觉的嘟嘟。 这张桌子上还空着的地方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周边,大部分是游戏,还有一些是庄定湉自己画的嘟嘟。 另一张桌子是庄定湉用来画水彩的,靠着墙,墙上面挂着一大张色卡,桌上放着颜料架子,旁边还有个小推车放满了手绘工具。 钱与舟一直觉得,工作间是庄定湉个人色彩最浓烈的地方。有时候一起在家,庄定湉晚上赶稿,钱与舟也不打扰他,偶尔进去送个水果,会看到屏幕上一片缤纷。 钱与舟看过庄定湉的画稿,颜色用得夸张而瑰丽,他不懂这个,只觉得很美,但这份美又格外具有攻击性,仿佛要占据观看者全部的眼和心。 庄定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姿势就像一个正在午睡的高中生,脸枕着胳膊,背弓起。 钱与舟站在门口,此时此刻,倒真像是时光倒流。属于他高中的记忆里,也有这样一张好看的,安静的睡脸。 嘟嘟从旁边经过,尾巴碰到钱与舟的脚踝。 钱与舟一激灵,从莫名其妙的回忆里醒过来。 钱与舟估计庄定湉是昨天赶稿弄得太晚了,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走过去,用双手从背后环抱住了他。 「湉哥,别在这里睡。」钱与舟轻轻晃他,鼻息扑在他的耳畔。 庄定湉迷迷煳煳地醒来,他看着钱与舟,嘟囔了一句什么,眼神很不清明。 钱与舟用了点劲,半扶半抱着,把庄定湉带去了卧室。 庄定湉看起来困得要命,他拉着钱与舟的胳膊,语调拖长:「我好睏啊。」 钱与舟微笑起来,他觉得此时的庄定湉很可爱,就像在跟他撒娇一样。 于是他伸出手,跟哄小孩那样轻拍他的后背,柔声说:「再睡会儿。」 庄定湉的脸沉在被子里,唿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钱与舟看了他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外面的浴室沖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钱与舟走到客卧,现在客卧除了嘟嘟的东西外,衣柜里还放了一些钱与舟的衣服。 钱与舟换了睡衣,重新走进卧室,他掀开被子,拥抱住庄定湉。 这一瞬间,钱与舟彻底放松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听着庄定湉的唿吸声,很快也睡着了。 庄定湉睡醒已经是中午,他是被嘟嘟一口咬醒的。 嘟嘟很喜欢咬人的大脚趾,只要露在被子外面,就会被它精准攻击。 庄定湉昨天赶稿弄得太晚,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一睁眼庄定湉就看到了钱与舟,这让他有些茫然。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确保这不是他在做梦。 钱与舟睡眠浅,庄定湉一动他就醒了,他伸出手,揽过庄定湉的腰。接着整个人凑过去,挨住他的肩膀,很粘人地蹭了蹭。 「几点了?」钱与舟的声音闷闷的。 庄定湉顺势笼住他的后脑勺,手指穿插进钱与舟的头髮里,他有些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九点到的杭州。」钱与舟微微仰起脸,弯起眼睛,看着庄定湉笑着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钱与舟有很漂亮的黑眼珠,一旦凑近,会觉得他的眼里仿佛容不下别人,只会专注地看着你,让人着迷。 第18页 庄定湉又捏了捏钱与舟的耳垂,他的姿态很放松,微笑着说:「见到你真好。」 「但我一过来,就看到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钱与舟皱起眉,表情有点不高兴,「湉哥,别那么工作狂,困了就去睡,你本来颈椎就不好。」 庄定湉有点心虚地闷咳一声,他凑过来亲了亲钱与舟的唇角,辩解道:「我只是想眯一会儿,结果没听到闹钟。」 钱与舟也不捨得真的因为这个和庄定湉生气,他抱着他的腰,晃了晃,说:「你饿不饿?」 庄定湉勾起唇角,手往下伸,意有所指地讲:「有点饿。」 钱与舟唿吸一滞,在一起三个月,庄定湉总能这样轻易拿捏他。 钱与舟有点郁闷地把被子掀开,说:「别闹。」 庄定湉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揶揄了一句:「柳下惠啊。」 钱与舟有点别扭,又特别害臊,他把脸埋进枕头里,装鸵鸟,慢吞吞地说:「你干嘛这样……」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脖子红透了。 庄定湉盘腿坐起来,他的目光往下,注视着钱与舟后颈露出来的那个纹身。 因为纹的位置靠下,所以平时会被领子遮住大半。 但庄定湉知道,那是一只振翅的蝴蝶。 钱与舟身上不止一个纹身,他的右上臂上纹了一弯月亮,侧腰上纹了一把电吉他。 庄定湉最喜欢那把吉他,图案线条流畅简洁,除了黑色还用了蓝色,像水波一样缠绕在吉他周围,最后交汇成两颗星星。 庄定湉没有问过钱与舟这些纹身的意义,他似乎默认搞摇滚乐的人有几个纹身稀松平常。 「我就是想让你不要生我气。」庄定湉歪头看他,表情很认真。 钱与舟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他,他还在害臊,所以默不作声。 庄定湉呆了呆,又凑近了些,说:「真的生气的话,要不要做?」 钱与舟一呆,他下意识抓紧了被子,慢吞吞地说:「我没生气。」 庄定湉松了一口气,他说:「那就好,那我先去刷牙。」 钱与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表情有点严肃:「湉哥,你刚刚做那个,也是以为我生气了吗?」 庄定湉点了点头,他直白地问:「难道你不喜欢吗?」 钱与舟皱眉,他也坐起来,表情有点苦恼。 「湉哥,我觉得性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一件愉悦双方的事情。你没必要因为我生气,就做一些像是为了讨好我的事情。」钱与舟认真地说。 庄定湉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我让你不高兴了。」 钱与舟抓了抓头髮,他有点无措地说:「我没生气。」 钱与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直觉庄定湉一直习惯于拿性来解决问题,或者说是,逃避问题。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钱与舟看着他,说。 庄定湉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看起来有些侷促,他不太自在地说:「我没事的,你不用放心上。」 钱与舟还想说点什么,门铃声却响了起来。 庄定湉下了床,有点匆忙地说:「可能是快递,我去看一下。」 这个门铃声解救了他,庄定湉咬着嘴唇往外走,他有点不明白,明明他很努力地去取悦钱与舟了,他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第12章 难道你要跟他结婚吗? 庄定湉满脑子都在想钱与舟刚刚的表情,所以打开门看到陈嘉禾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有些诧异。 陈嘉禾拎着一箱枇杷,还有一个纸袋,他微微皱眉:「昨天不是说过我一点钟过来的吗?」 庄定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忘了。」 陈嘉禾明显有点不高兴了,他径直走进来,说:「你能不能有一点时间观念?」 庄定湉抱起胳膊,说:「换鞋。」 陈嘉禾吸了一口气,把东西放到茶几上,然后才回到门口换鞋。 庄定湉没管他,转身进了房间。 钱与舟正在卫生间里洗漱,水头开得哗哗响。 「我哥来了。」庄定湉靠在门边,对钱与舟说。 钱与舟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眨了眨眼:「那我换身衣服就出去。」 「我把这事给忘了。」庄定湉嘆了口气,「前几天他跟我说要今天过来,送伴郎的衣服。」 钱与舟把脸擦干,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髮,问:「你要给他做伴郎?」 庄定湉点点头:「都是我家里人的意思。」 「感觉你不太情愿。」钱与舟偏头看他。 庄定湉此时没什么表情,脸上淡淡的:「婚礼最没意思了,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钱与舟早就发现了,庄定湉是一个社交需求很少的人。 庄定湉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不画画的时候,他也不爱出门,比起社交他更喜欢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像一株安静的植物。 偶尔出门,他也是去看湖,看树,看西湖边被人餵得很胖的松鼠。 钱与舟转头看他,认真地说:「你哥的婚礼是什么时候?到时候结束我来接你怎么样?」 庄定湉微怔,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钱与舟,陈嘉禾就自顾自走进了卧室。 「庄定湉?」陈嘉禾的声音带着疑问,「你在和谁说话?」 第19页 钱与舟走出来,他觉得有些尴尬,就硬着头皮和陈嘉禾打了个招唿:「哥哥你好。」 陈嘉禾皱起眉,上下打量了钱与舟一轮,说:「你怎么在这里?」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不卑不亢地说:「我和湉哥在谈恋爱。」 陈嘉禾明显一愣,他看着庄定湉,问:「什么时候的事?」 庄定湉抱起胳膊,说:「和你无关吧。」 陈嘉禾表情冷下来,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某种权威:「庄定湉,我是你哥。」 庄定湉回呛他了一句:「那你刚回国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你和嫂子在谈恋爱。」 陈嘉禾闭了闭眼睛,表情变得有点难看。 钱与舟没法判断这两兄弟到底关系有多差劲,但这会儿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他赶紧出来打圆场。 「陈老师吃过饭了吗?」钱与舟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我正要去做,你有什么忌口吗?」 陈嘉禾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吃好了来的。」 钱与舟走到陈嘉禾和庄定湉之间,把两个人隔开,他依旧笑着:「那出去坐会儿吧。」 陈嘉禾皱着眉,似乎有些不满钱与舟这一种主人的姿态。 庄定湉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他没管陈嘉禾,跟着钱与舟走出去,问他:「你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今天过来的时候顺路买了一条鱼,你不是说想喝鱼汤吗?」钱与舟对着庄定湉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拉开抽屉拿了一个杯子,给陈嘉禾倒水。 钱与舟对这个家已经很熟悉,甚至知道放碗筷的抽屉自动回弹是坏的,需要人手动推进去。 陈嘉禾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嘟嘟路过,看到他,很防备地走开了。 钱与舟压低声音问:「嘟嘟不认识他?」 「嘟嘟不喜欢他。」庄定湉耸肩。 钱与舟把水杯递给他:「那你去陪你哥,我来做饭。」 庄定湉撇嘴:「不用管他。」 钱与舟觉得这会儿的庄定湉有点像使性子的小孩,于是他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后颈。 庄定湉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没坐下,他抓了路过的嘟嘟,抱起来,揉了两把,对着猫说:「饿不饿,爸爸给你开饭。」 然后理所应当的,庄定湉跑去了客卧,给嘟嘟开饭去了。 庄定湉明摆着不想应付陈嘉禾,钱与舟开火做饭,也不打算和陈嘉禾攀谈。 毕竟这一位看着就不太好相处。 庄定湉陪着嘟嘟玩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出来,他看到陈嘉禾正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在看东西。 庄定湉有点无语地说:「你怎么还没走?」 「你那位新男友不是留我吃饭吗?」陈嘉禾平静地说。 庄定湉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他走到厨房,从钱与舟身后探头,吸了吸鼻子,说:「好香啊。」 钱与舟有点得意:「马上出锅了,一会儿加点白胡椒更好吃。」 庄定湉就靠在料理台上,看钱与舟做饭。 嘟嘟闻到了鱼的味道,也来凑热闹,小跑着过来,往钱与舟的裤腿上扑。 庄定湉低头看它,忍不住笑了。 除了鱼汤,钱与舟还做了个凉拌牛肉,炒了个青菜。 钱与舟放好了碗筷,对陈嘉禾说:「陈老师,你也来吃点吧。」 陈嘉禾这次没拒绝,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和庄定湉面对面。 庄定湉埋头吃饭,没有看他。 「说起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陈嘉禾的目光落到钱与舟的脸上,带着一点审视。 钱与舟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说:「我是乐队经纪人。」 陈嘉禾皱起眉,表情甚至有点困惑。 钱与舟不太在意,毕竟每年的家庭聚餐,谈起他的职业,每一个亲戚都会露出同样的表情。 经纪人听起来已经很不像样了,前缀还是乐队这个更加不靠谱的词语。 好好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就去干这个? 钱与舟甚至被某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当众这样批评过。 那些都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有不解,有惋惜,多数人在看乐子,而钱与舟的父母一脸漠然,似乎想要和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划清界限。 钱与舟笑了笑,洒脱地讲:「说好听点是在唱片公司工作,说难听点就是没有正经工作嘛。」 陈嘉禾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轻慢:「那薪资如何呢?」 钱与舟已经记不清被问过这个问题多少次了,他好脾气地笑了一下:「经纪人的工资确实不多,但我平时接一些私活,零零总总加起来,一般白领的薪资水平还是够得上的。」 陈嘉禾扯了扯唇角:「我们公司前台一个月也有六千块。」 「打住。」庄定湉有点不爽地放下筷子,瞪了陈嘉禾一眼,「你是说需要陪你们996的前台是吧,那六千也少了。」 陈嘉禾倒是笑了,他弯着眼睛看庄定湉:「你动那么大气干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钱与舟觉得有点尴尬,这种尴尬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工作,他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话。但他不想让庄定湉不高兴,或是说,他觉得自己丢了庄定湉的脸。 「我知道你就是随便玩玩,但玩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吧,难道出去吃饭只吃大排档吗?」陈嘉禾说话很直接,他一直没看钱与舟,但话里话外的刺都扎向他。 第20页 庄定湉脸都冷了下去:「你出去,离开我的」 陈嘉禾一动不动,他带着一点胜利者的姿态,继续说教:「庄定湉,你已经28岁了,能别这么幼稚吗?」 「我和谁谈恋爱,和你没有关系。」庄定湉一脸冷漠地看着陈嘉禾,「我和他不是玩玩,我很认真。」 陈嘉禾往后靠住椅背,轻蔑地说:「认真?难道你要跟他结婚吗?」 庄定湉微笑起来,他的表情变得很愉快:「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第13章 我更需要湉哥来充电 钱与舟下意识屏着唿吸,他想说点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陈嘉禾,你可以骄傲自己有一个赚钱的好工作,但你这种优越感让人噁心。与舟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没有依靠任何人,你没有资格评判他。我再说一次,这是我家,请你离开。」 陈嘉禾站起来,语气有些指责:「我是你哥,我是为你好,你随心所欲说这样的话,考虑过爸爸妈妈吗?」 庄定湉轻轻地笑了:「不用你担心,下周你的婚礼,我会把与舟介绍给他们的。」 陈嘉禾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然后是一声很重的关门声。 直到陈嘉禾下楼的脚步声听不到了,庄定湉才放松了一直绷着的嵴背,他看起来有些颓唐。 钱与舟有点担心地喊他:「湉哥,没事吧?」 庄定湉用手掌撑着额头,很疲惫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很轻:「抱歉,把你扯进来了,如果我记得他今天要来,就不会让你们这样见面了。他这样说,我真的很抱歉。」 钱与舟伸手轻轻按住庄定湉的嵴背,放轻了声音:「我没关系的,这种话每年我都要听好几次,毕竟大众眼里,我这种职业确实很不像样嘛。」 「而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道歉干嘛?」钱与舟慢慢凑近他,露出一个很可爱的笑容。 庄定湉闭了闭眼睛,他慢吞吞地拿起筷子,还是有些抱歉地说:「吃饭吧。」 钱与舟抚摸了一下他的嵴背,柔声重复一遍:「吃饭吧。」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房间里只有咀嚼的声音。钱与舟偷偷看庄定湉,心里其实很在意他最后说的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应该相信庄定湉说的是真心话吗? 结婚,分量多么重的一个词语。 钱与舟握着筷子,他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隔着胸腔,一下又一下。 从刚刚起,钱与舟就清楚地知道他很紧张,又有点激动。 话语在脑海里盘旋着,盘旋着,让桌上的食物冷下去。 庄定湉吃完放下碗筷,收拾了眼前的食物残渣,他站起来,椅子划过地板发出细长的声响。 钱与舟纷乱的思绪被打断,于是他跟着站起来,走到庄定湉身后。 厨房很窄,u字的形状方便钱与舟困住庄定湉。 「湉哥,你刚刚说……」钱与舟的喉结迟疑地滚了滚,他承认他害怕了,说出口前他再一次犹豫,因为他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我只是为了气我哥。」「你别放心上。」 想像中的庄定湉一脸漠然地说。 钱与舟吓得闭上了嘴,他有些垂头丧气,很生硬地绕了个圈子:「你哥是下周几结婚啊?」 「周六。」庄定湉转身,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庄定湉看起来有点侷促:「我都没提前和你商量,抱歉。」 钱与舟半垂着眼睛,他看着庄定湉的拖鞋,和他脚上穿的那双是同款不同色。钱与舟给这个家买了很多东西,拖鞋,餐具,新床单,一个沉重的砂锅。 这些东西太过生活化,和恋爱的相关性很低。 「不想去也没事的……」庄定湉声音更轻了。 「不。」钱与舟抬起头,急切得仿佛害怕庄定湉下一秒就要后悔,「我当然愿意。」 庄定湉靠在料理台上,看向钱与舟的眼睛里藏了很多情绪。他的肩膀往下沉,看起来还没获得真正的轻松。 「但我家里的事,有点复杂。」庄定湉嘆了口气。 钱与舟看着他,郑重地说:「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这样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钱与舟知道,外面的空气和阳光会让庄定湉感到放松。 「如果你想要跟我说的话。」钱与舟又补充了一句。 庄定湉想了一会儿,最后伸出手,握住了钱与舟的指尖,柔声说「好」。 于是他们下午一起出了门,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照得整个城市都发亮。 因为是工作日,西湖边上的游客都少了很多,他们走了一会儿,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爸爸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庄定湉手里拿着一杯冰美式,壁上挂满了水珠。 「我高中毕业之后,有人给我妈介绍了一个叔叔,这个叔叔就是现在的叔叔。」 钱与舟有点奇怪地问:「可是你上次说,你妈妈再婚是前两年的事。」 庄定湉点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谈得很好,那个时候就有结婚的打算,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个事也和我有关,总之……」 庄定湉苦笑了一下:「后来他们就分开了。我妈呢,性子要强,之后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找男人,就一心搞事业去了。」 第21页 钱与舟发现庄定湉对他刚刚说的「一些事情」採取了迴避的态度,他直觉这些事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于是贴心地选择了没有多问。 「那么后来他们又遇见了吗?」钱与舟猜测道。 「嗯,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了。」庄定湉仍是那副淡漠的姿态,像一个无关的人,「我大学毕业后就一个人住了,我妈妈很忙,我们好几个月才会见一面,那次在外婆家吃饭,我妈跟大家说,她要结婚了,结婚对象就是之前错过的那个人。」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说:「也就是陈嘉禾的父亲。」 「那你和陈嘉禾也是早就认识了吗?」钱与舟问。 庄定湉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先「嗯」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讲:「那会儿因为父母的关系见过几次,他也在杭州上学。」 「难道那时候他就是这种性格吗?」钱与舟皱了皱眉。 「不是。」庄定湉闭了一下眼睛,他似乎被泛着波光的湖面给刺痛了,他的声音低下去,「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么令人讨厌。」 钱与舟挤到庄定湉的身边,拉起他空着的那只手,很轻地拍了拍:「我了解了。」 庄定湉轻轻把头靠在钱与舟的肩膀上,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巡演顺利吗?」 钱与舟有点得意地笑起来:「票都卖完了!特别不可思议,现在居然有这么多人喜欢他们,我特别特别骄傲。」 庄定湉喜欢钱与舟这种光明灿烂的表情,他也笑起来:「那太好了。」 「还有两站今年的一巡就结束了。」钱与舟捏着庄定湉的指尖,「巡演弄完乐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趁这段时间多写点歌了。」 「那他们不巡演了你干什么?」庄定湉有点好奇地问,他和钱与舟认识的这段时间,钱与舟一直在跟巡演的事,等于在全国各地出差。 「那我就变成了公司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钱与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不过肯定比巡演的时候清闲很多。」 「我总觉得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庄定湉仰起脸看他,他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但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知道钱与舟的工作日常充斥着回復不完的消息和熬不完的夜。 「巡演是最耗精力的,感觉有忙不完的事情,而且为了节约成本,经常要连轴转。」钱与舟仰起脸,他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要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紧接着,钱与舟又换成了一个打气的手势,对着杭州的空气挥了挥:「没关系!坚持住!马上就要收官了!」 庄定湉看着他,眼神有点宠溺,他看着钱与舟右边脸上的小梨涡,每次他用力笑的时候,它都会出现。 很可爱。 「那你昨天几点睡的?」庄定湉突然想起昨天是及时道别乐队在南京的巡演日,按照以往的经验,等全部忙完基本都是后半夜了。 钱与舟转过脸,模样有点心虚。 今天一大早还赶高铁,庄定湉怀疑这个人根本没睡。 「钱与舟。」庄定湉加重了一点语气。 钱与舟一把抱住了庄定湉,他抱得很紧,双臂环着他,故意不让他动。 钱与舟用脸颊蹭庄定湉的脸,一半耍赖一半撒娇地说:「工作真的好累啊,比起睡觉,我更需要湉哥来充电嘛!」 第14章 你和他长得有点像 陈嘉禾婚礼当天,钱与舟因为工作,下午才赶到杭州。 他想着要见庄定湉的家里人,不能打扮得太随意,就先去了庄定湉家里,洗了个头,换了身衣服。 今天天阴阴的,看起来就要下雨,钱与舟走出小区,闻到空气中潮湿的气味。 他最讨厌的黄梅天就要来了。 钱与舟打了车过去,在路上给庄定湉发了消息。 庄定湉今天一大早就过去帮忙了,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有空给钱与舟发了个瘫倒的小猫表情。 钱与舟看着那个表情忍不住笑,其实庄定湉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都有些冷感。但私底下却很喜欢用一些可爱的小表情,这种反差让钱与舟觉得他特别可爱。 直到酒店,钱与舟也没收到庄定湉的回覆,他估计他应该在忙,下车理了理头髮,就走了进去。 陈嘉禾的婚礼定在杭州一个高档酒店,大厅的装修富丽堂皇,钱与舟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张巨大的婚纱照,下面画了箭头,指向宴会厅。 钱与舟的目光在这张婚纱照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照片看起来很完美,新娘很漂亮,笑得也开怀。陈嘉禾五官端正,精修之后看起来更加英俊,只是脸上笑容不盛,有点端着。 有宾客站在钱与舟身后评价:「这一对看着真般配。」 钱与舟就没有再停留,他顺着指示牌往里走。这个酒店特别大,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出现新的指示牌,上面放着看起来很幸福的婚纱照。 钱与舟不自觉想着,要是他结婚,也会这样摆婚纱照吗? 紧接着庄定湉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钱与舟觉得他一定很上照。 终于走到宴会厅门口,新郎新娘正在门口迎宾,伴娘发糖,伴郎发烟,庄定湉站在队伍末尾,个子最高,身段也最漂亮。 钱与舟笑着略过前三个伴郎,径直走到庄定湉面前,轻轻接过他递来的两根烟,不存在的尾巴摇了摇。 第22页 「湉哥。」钱与舟的尾音微微上扬,他直直地看着庄定湉,说,「你还化妆了?」 庄定湉笑了一下:「化妆师顺手弄的,奇怪吗?」 钱与舟立马摇头,真诚地讲:「特别好看!」 庄定湉眼睛弯起来,跟他说:「你先进去坐,陈嘉禾给你安排在他大学同学那一桌了,我忙完了找你。」 钱与舟抬头看座位图,找到了桌号,又回头对庄定湉说:「一共居然有六十几桌,好多啊。」 庄定湉点点头:「女方那边亲戚挺多的,他们有四十多桌。」 钱与舟「哇哦」一声,忍不住说:「这得要多少钱?」 庄定湉耸肩:「反正不花我的。」 再聊下去就有点妨碍宾客通行,钱与舟看着庄定湉,比了个先过去的口型。 钱与舟走向陈嘉禾,很客气地对他和新娘说:「新婚快乐。」 新娘穿着下摆很大的婚纱,她并不认识钱与舟,但依旧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说:「谢谢。」 钱与舟走进宴会厅,顺着服务员的指引找座位,这一桌处在舞台的斜后方,离入口的门比较近。 已经到了差不多一半的人,钱与舟大大方方地和已经到了的那些陌生面孔打了招唿,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钱与舟特意打扮过,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还弄了头髮,看起来很清爽帅气。 他坐下看了一会儿手机,回復了几个工作消息。 钱与舟对面的那个男人在这时候起身,跨越了几个座位到他身旁坐下,有点好奇地问:「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钱与舟关了手机,礼貌回应:「不是的。」 「那你是他弟弟?」那个男人有点好奇地打量他。 钱与舟下意识以为他在说庄定湉,就赶紧摇了摇头。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讲:「我是陈嘉禾的大学舍友,我叫金睿。」 钱与舟沖他很客气地笑,报了自己的名字。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陈嘉禾的亲戚呢。」金睿笑了笑,「你和他长得有点像。」 「不戴眼镜的样子。」金睿比划了一下。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顺势说:「长得像的人挺多的。」 金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抓了抓头髮,说:「好了,扯了这么久,其实我是受人之託。我朋友觉得你蛮帅的,想跟你要个联繫方式,不知道你不方不方便给?」 钱与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搭讪,他直白地讲:「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对象了。」 钱与舟这么说,金睿倒也不奇怪,他很客气地说:「那打扰你了。」 钱与舟拒绝了别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转过头,在宴会厅里看了一圈。 外面的迎宾结束,庄定湉跟着陈嘉禾走进来,两个人正在说话。 庄定湉很显眼,很多人的目光会在他脸上多停留一会儿。 这会儿的庄定湉和陈嘉禾看起来关系就没有那么紧张,但走在一起,仍然不像一对融洽的兄弟。 「那个伴郎看着很眼熟。」钱与舟听见金睿旁边的人这么说。 金睿回答他:「我也觉得,特别像大学的时候,老跑来找他的那个漂亮弟弟。」 「以前我记得谁还八卦过这件事呢,非说那个弟弟是陈嘉禾的男朋友。」金睿又说。 「对哦。」旁边的人又说,「陈嘉禾还因为这件事发过脾气呢。」 「你那时候跟他不是一个专业的不了解,他在我们班是出了名的恐同,当然会生气。」又有人加入八卦的闲聊中。 「这种事可说不准,不是有句话叫恐同即深柜吗?」 「我看你是酸人家娶了个又漂亮家境又好的老婆。」另一个同学损他。 「那要说审时度势,谁比得上他呢?大学争荣誉,现在撬墙角。」说话的人冷笑一声,「留学圈那么小,打听一下都知道。」 钱与舟一边喝茶一边听这几个人聊天,心里暗暗想着,这听下来感觉这些人和陈嘉禾的关系也不好,请他们来难道是回收份子钱的吗? 又聊了一会儿,全场灯光暗了下来,婚礼仪式正式开始了。 这年头的婚礼流程大同小异,钱与舟伸长脖子看舞台,一不看新娘,二不在意新郎,他正忙着搜索庄定湉的身影。 找了一阵之后徒劳无功,钱与舟有点郁闷地喝了口水。 仪式结束后,双方父母也上台了,庄定湉的母亲没穿旗袍,穿的是一身西装,看起来干练精明。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感受到一阵无形的压迫感。 「看这么认真?」庄定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用胳膊撑着钱与舟的椅背,歪着头看着他笑。 钱与舟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压低声音:「你忙完了?」 「没呢,一会儿就要敬酒了。」庄定湉捏了捏自己的后颈,说,「想着先来看你一眼。」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钱与舟有点臊,他关切地看着庄定湉,很在意地问,「你颈椎还好吧,要是累就休息一下。」 「没事儿。」庄定湉伸手,用指尖搔了一下钱与舟的下巴。 台上陈嘉禾的爸爸开始发言,他的语调适中,不徐不疾的,听起来是做惯这种发言的。 钱与舟记得庄定湉提起过,陈嘉禾的父亲是大学教授。 第23页 舞台上的一切都显得很完美,登对的新人,感人的氛围,看起来如此幸福美满。 但庄定湉对台上发生的一切都不太感兴趣,他看了下手錶,直起身,说:「我得去干活了,晚点见。」 致辞结束,就开席了。新娘下去换敬酒服,伴郎伴娘得赶着这段时间吃饭。 这家酒店的厨子手艺不错,钱与舟埋头吃饭,对司仪那些热场游戏没什么兴趣。 菜上了一半,敬酒的大部队也走过来了。钱与舟看到庄定湉跟在一个伴娘后面,帮忙拎着一大袋子喜糖。 大家都站起来,集体碰了个杯,说了几句新婚快乐和早生贵子。有健谈的还跟新娘开玩笑,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都在笑。 庄定湉可能是累了,面上挂着一点笑,慢半拍地跟着笑了一下。 这桌算是敬完,刚准备要走的时候,刚刚在那里讲八卦的男人又起身,声如洪钟地来了一句:「xxx也祝你们新婚快乐。」 这个名字钱与舟没听清,但他看到两个人瞬间塌下去的脸色,直觉那个人说的应该就是被撬墙角的另一位主角。 「我敬你们,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渣男渣女。」 男人仰起脸喝酒,此时这一桌的气氛简直降到了冰点。陈嘉禾铁青着脸,似乎在压抑着怒气。周围人表情尴尬,多数都是在看热闹。 钱与舟替人尴尬的毛病都犯了,他想这顿饭也太戏剧性了,怎么突然就狗血了起来。 「你放尊重点。」陈嘉禾终于开口,后面的一个伴郎伸手拉他,估计是怕他动手。 男人喝完了酒,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女方父母的表情是最难看的,大家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背景音乐里的情歌显得荒诞而刺耳。 这种低气压也直接影响到了钱与舟,这种氛围似曾相识,在他的少年时代里,有很多类似的压抑的时刻。 他看着当事人的脸,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有点难以唿吸。 庄定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钱与舟身后,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触感很柔软,毛茸茸的,钱与舟看了一眼,是一个圆滚滚的小狗挂件。 庄定湉眼里含着笑,有点邀功那样说:「刚刚跟司仪讨来的。」 钱与舟被他逗笑,他想现在这么尴尬的时刻,庄定湉这种置身事外的样子真的让他觉得轻松不少。 他捏了捏小狗,缓缓吐出一口淤积的气,轻声说:「谢谢湉哥。」 第15章 我们应该会幸福很多 等新郎新娘走了,这一桌的气氛依旧很尴尬,金睿努力地转移了话题,但还是有看热闹的人议论了两句。 钱与舟捏着庄定湉给的小狗玩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吃菜,偶尔竖起耳朵听了两句八卦。 等到最后的特等奖开出来婚宴也接近尾声,最后一盘绿叶菜没有人下筷子,还维持着出餐时的造型。 热闹也要散场,大家纷纷起身,拿了自己的伴手礼,说有空再聚。 钱与舟慢吞吞站起来,往主桌的方向走。到了才发现女方的父母表情不太好看,陈嘉禾的岳母侧坐在桌边,冷着一张脸。 庄定湉的母亲站在一旁和宾客说话,离近了,更加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说一不二的气质。 钱与舟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他很有眼色地退开了一点。 庄定湉帮忙送完人回来,远远地就看到了钱与舟。 钱与舟个子高,戳在那里格外显眼,他就对身旁的伴郎说:「接我的人来了。」 庄定湉走到钱与舟身边,特顺手地拍了一下他的腰。 钱与舟转脸看他,压低声音说:「我怎么觉得那边气氛不太对劲呢。」 庄定湉不太在意地看了一眼,说:「刚刚还吵了一架呢,女方父母觉得这个司仪没水平,场子很无聊,然后又吵到今天接亲陈嘉禾迟到了五分钟,错过了原定时间。」 「其实导火索是敬酒那会儿的事。」庄定湉耸肩,「不过陈嘉禾吃瘪的样子也蛮搞笑的。」 「我发现你真的一点也不护短。」钱与舟说。 庄定湉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向着自己人的嘛。」钱与舟说。 庄定湉弯了一下眼睛,和钱与舟对视:「那你的意思是,不管事情对错,你都无条件向着我吗?」 钱与舟不假思索地点头。 庄定湉微笑起来,伸手摸了一下钱与舟的头髮。 人来人往的时候做这种亲密举动让钱与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转了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庄定湉看起来心情不错:「我去和他们说一声,现在就回去吧。」 钱与舟看到庄定湉走过去,和他的妈妈说了两句话,紧接着出现的是陈嘉禾,他揽了一下庄定湉的肩膀,说:「那我送你。」 庄定湉皱眉:「与舟在等我,你陪嫂子吧。」 陈嘉禾不理会,自顾自拉着庄定湉的胳膊开始往外走。 钱与舟以为他俩有什么话要说,很体贴地跟在后面,大概有两个人的距离。 陈嘉禾有点疲惫地说:「忙了一天了,结婚的日子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湉湉,你就当让我透口气。」 庄定湉沉默着把陈嘉禾捏着他胳膊的手拉开了,没有说话。 「那事只是空穴来风,也怪我不应该请那个人来,闹得这么难看。」陈嘉禾继续说,「我和琪琪在一起的时候,他俩早就分开了。」 第24页 「这话你没必要跟我说。」庄定湉很冷淡地说。 「我是觉得心凉。」陈嘉禾嘆了口气,「琪琪刚刚一直怪我,说我做事不周全,你说多可笑,自己的老婆一点都不向着我,我可能不应该这么着急结婚。」 庄定湉听得有点烦,他敷衍了一句:「婚姻不就是这么回事。」 陈嘉禾伸手想拉庄定湉的手腕,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想来想去还是弟弟好,起码是真的在关心我。」 庄定湉不动声色地把手一缩,说:「就送到这里吧。」 陈嘉禾停下脚步,有些不满地往后看了钱与舟一眼,又说:「湉湉,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想和他结婚?」 庄定湉平静地看着他,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陈嘉禾的表情有点难看:「你的事,当然和我有关。」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荒唐而可笑,于是他说:「你没猜错,我跟钱与舟要结婚了。」 「我想比起你的婚姻,我们应该会幸福很多。」庄定湉有些挑衅地说。 庄定湉说完就走了,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甚至带出了一阵疼痛。 他明明应该感受到胜利,但说完这些话之后却不觉得痛快。 庄定湉闷着头走路,他的脚步很快。 酒店的走廊里人来人往,灯光那么亮,把每个人的影子都照得很浅,庄定湉有些难受地扯开脖子上的领带,觉得有点唿吸困难。 最后他终于走出了酒店大门,夜色和灯光混在一起,让夜晚变得不太像一个夜晚。 庄定湉很深地唿吸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到一个模煳的月亮。 「湉哥!」钱与舟从后面赶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怎么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庄定湉摇了摇头,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有点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说:「走走吧,有点闷。」 于是钱与舟就跟着他走,他们抛下了酒店,人群和宽阔的主干道。 附近的居民区很安静,偶尔有晚归的车辆碾过地面。 钱与舟憋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他伸出手碰了一下庄定湉的胳膊,再次喊他:「湉哥。」 庄定湉停下脚步,路灯正悬在他的头顶心,洒了他满身昏黄的光。 「怎么了?」庄定湉莫名有些口干。 「你刚刚跟你哥说要和我结婚,是不是认真的啊?」钱与舟看起来有些苦恼,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不自信。 庄定湉这才意识到钱与舟刚刚跟在他们身后,应该听到了全部的内容。 后悔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翻涌上来,庄定湉愣在那里,他没法承认这句话只是刚才跟陈嘉禾的一时赌气。 那他拿钱与舟当什么了? 工具人? 庄定湉说不出口,他感到很后悔,同时觉得自己令人讨厌。 他想,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把钱与舟扯进来。 一起坐船是个错误,后来答应了去看演出又是个错误,后面错误就像滚雪球那样,他根本控制不住。 庄定湉明明不想谈什么恋爱的,偏偏对钱与舟破例。 可是钱与舟真的很好,温柔,耐心,恋爱时又足够用心。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他有些怨恨自己,事到如今,他居然做不到理智地放手。 「如果我说我想结婚更多的是想改变现状,你能接受吗?」庄定湉强迫自己和钱与舟对视,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钱与舟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有点惊讶,随即说:「抱歉,我得抽根烟。」 无论如何,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已经说出口。庄定湉觉得有些胸闷,他别过脸,看到旁边墙壁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 事实上,庄定湉既做不到和钱与舟说分手,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他的好。于是他只能选择做胆小鬼,他迴避了问题,把选择权扔给了钱与舟。 钱与舟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他点菸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烟是刚刚婚礼上拿来的,不是钱与舟习惯抽的牌子。 他有些急切地吸了一口,尼古丁钻进他的肺里,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之间,出现了一团翻滚的烟雾。 钱与舟抽完这支烟,然后转身,他走到一旁的垃圾桶面前,扔掉了菸头。 等到钱与舟再次转身,庄定湉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塑。 在朝庄定湉走过去的时候,钱与舟才注意到他的下巴绷得很紧,像是紧张,又像是惶恐。 钱与舟意识到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岔路,一条或许能够通往未来,但另一条一定是到此为止。 钱与舟在庄定湉面前停下,他伸出手,用两只手一起握住了庄定湉的左手。 他看着庄定湉修长的手指,想像了一下他戴戒指的样子。 最后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半垂着眼睛说:「湉哥,我也想跟你结婚。」 第16章 明天我们去买戒指吧 庄定湉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他明明没有喝酒,但好像醉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钱与舟握着他的那只手,手心微微发凉。 庄定湉机械性地换了鞋,他靠在玄关上,下意识看钱与舟。 钱与舟侧着脸,他的侧脸线条很好看,像山峦。 庄定湉看着他,眼眶发酸。 第25页 钱与舟直起身,和他对视,他的眼睛那么亮,目光简直灼人。 钱与舟伸出手,很轻地捧住庄定湉的脸,他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小心而温柔。 「湉哥,我要亲你了。」 这是个不需要庄定湉回答的预告。 但庄定湉往前一步,一只手揪住了钱与舟的衣领,比他要更快地吻了上去。 钱与舟拢住了庄定湉的后脑勺,有些用力地回应他的吻。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门厅吻到客厅,一起摔在沙发里的时候,吓到了家里的猫。 嘟嘟「嗷」了一声赶紧跑开,它实在看不明白这两个奇怪的两脚兽,看起来像在打架,可又抱得这么紧。 庄定湉还穿着伴郎的那件白衬衫,但现在说穿也不是很确切,衣服只剩一边挂在他的肩头,另一边褪到了胳膊肘的位置。 庄定湉跨坐在钱与舟的身上,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在这件事上,他们很合得来,但通常情况下,庄定湉习惯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接受钱与舟的给予和索求。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样的位置,很费力,有些不得章法。 钱与舟很耐心地看着他,他的手按在庄定湉的腰侧,他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摩挲过皮肤的时候,会带来一种粗粝的感觉。 汗水沿着庄定湉的下巴滑下去,最后滴落在钱与舟练得很漂亮的腹肌上,他沉重地唿吸,微微仰起一点脸,下意识在喊钱与舟的名字。 钱与舟抬起手,拢住庄定湉的下颌骨。 庄定湉的脸很小,有一种用一只手就能掌控住的感觉。 钱与舟有些强势地让庄定湉和他对视。 庄定湉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颜色很浅,在灯光下尤其,美丽得像一颗玻璃珠。 钱与舟有些着迷地望着他,由衷地说:「湉哥,你好漂亮。」 庄定湉抖了一下,他有些愣怔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偏过头,像是在逃避这一句赞美。 钱与舟强硬地把他的脸转了回来,此刻的庄定湉看起来有些无措。 钱与舟支起身子,很温柔地吻了庄定湉的下巴。 其实钱与舟不明白庄定湉的表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但他下意识地想要安慰他。 这个吻从下巴开始缓慢地上移,钱与舟柔软的嘴唇滑过庄定湉的唇角,鼻尖,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 庄定湉伸手抱住了钱与舟的背,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块儿。 钱与舟尝到庄定湉湿润的睫毛,味道有一点苦涩。 钱与舟莫名觉得有些难过,他哑着声音说:「湉哥,明天我们去买戒指吧。」 庄定湉没有回答,此刻他的眼神有些涣散,钱与舟给他的感受太满也太深,他似乎已经无法承受。 庄定湉很用力地抱着钱与舟,在最后时刻,他绷紧的指尖甚至给钱与舟的嵴背上留下了两条明显的痕迹。 等洗完澡已经是后半夜,嘟嘟都完成了它的夜间巡视领地活动,已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着了。 钱与舟从背后抱着庄定湉,手伸在他的睡衣里。 「湉哥,你明天有空吗?」钱与舟轻声问。 庄定湉很困了,他的失眠总是在和钱与舟做完之后好转。他半阖着眼睛慢慢地说:「还不用赶死线,明天有空的。」 钱与舟有点开心地亲了一下他的耳廓:「那明天我们去买戒指。」 庄定湉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彻底闭上了,唿吸也变得均匀而轻缓。 第二天钱与舟比庄定湉要晚醒,他一睁眼发现旁边空了,就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冲出卧室门,看到庄定湉正蹲在冰箱前挖冰块,他眨巴两下眼睛,好像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了?」庄定湉听到声音抬起头,笑着说,「要不要喝咖啡?」 钱与舟唿出一口气,说:「好,麻烦你。」 「我也喝冰美式。」钱与舟补充了一句。 庄定湉看他一眼:「你不是不爱喝美式吗?」 钱与舟一脸认真:「今天日子特殊,我要消肿。」 庄定湉歪头,表情有点疑惑。 「不是要去买戒指吗?」钱与舟抓了抓头髮。 庄定湉握着那个装满冰块的杯子,有点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不会没听到吧。」钱与舟眼睛瞪圆了一点。 庄定湉慢吞吞站起来,有点抱歉地说:「我还以为是我在做梦听到的。」 钱与舟走上前,抿着嘴,用手指头轻轻戳庄定湉的肩膀,「切」了一声。 庄定湉垂下眼睛,打开桌上的咖啡豆。 钱与舟黏上来,从背后抱住他,轻轻晃了晃,说:「我不管,你可答应我了。」 庄定湉手上动作没停,他把咖啡豆放到小碗里称重,由着钱与舟挂在他身上。 钱与舟的鼻息热乎乎的,让庄定湉觉得有点痒。 钱与舟没得到他的回答,有点不高兴地偏头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庄定湉称好了咖啡豆,淡淡地说:「那吃完饭就去。」 钱与舟立马高兴了,他用力环住庄定湉的腰,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庄定湉吓了一跳,接着他的拖鞋就落到了地上。 钱与舟就这么抱着他,原地转了一圈。 庄定湉被他吓得够呛,脚重新接触到地面时,他下意识给了钱与舟一肘子。 第26页 但钱与舟毫不在意,他像只热情的大型犬,抱着庄定湉不撒手,亲昵地用脸颊蹭蹭他的下巴。 庄定湉有点无奈地笑了:「这么高兴啊。」 钱与舟诚实地说:「不然我总觉得不踏实。」 庄定湉抿唇:「抱歉,是我的问题。」 钱与舟偏头,「啊」了一声,有点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要道歉?」 庄定湉把咖啡豆的袋子封口一下一下捏紧,慢慢地说:「我是不是给你的感觉不太真诚?」 钱与舟愣了一下,他绕到庄定湉的身旁,只剩一只手挂在他的腰上。 「我发现你经常会闷头想很多。」钱与舟和他对视,表情很温和,「我已经说了,我想和你结婚,因为要结婚,所以要去买戒指,就这么简单。」 庄定湉缓慢地舒出一口气,他早就发现了,钱与舟很会察言观色,同时也很温柔,有一种让他心安的力量。 庄定湉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 一小时之后,两个人一起出了门,他们商量以后打算去万象城看一下卡地亚。 庄定湉开车,现在的车内音乐登录的是钱与舟的网易云帐号,他特意建了一个歌单,给庄定湉选了一些容易入耳的歌。 庄定湉以前开车会随机听车载广播,现在习惯改变,就随机播放钱与舟的歌单。 快要到达的时候播放的是一首男女声合唱的歌,旋律很温柔。 「相爱就是说了一百次对不起,长大就是听了一万次没关系。」 听到这句的时候,钱与舟突然笑了,他指了指播放页面,开玩笑那样地说:「你看你今天又跟我说对不起了。」 庄定湉也笑了,他轻轻地说:「抱歉。」 钱与舟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趁着红灯的间隙,他伸手过来,握住庄定湉的手。 「没关系。」钱与舟说。 歌声还在继续,这个红灯的时间格外长,长到足够让他们牵着手听完剩下的歌。 / 如果说这一生有一件事最幸运 就是赌中亿分之一的机率遇见你 我还是我自己 但是没关系 因为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相爱就是说了100次对不起》来自脆乐团。 ps.本文应该会分享一些歌曲,希望大家喜欢。 第17章 你看着不像没谈过恋爱的人 同性婚姻通过已经有好几年,柜姐对于两个男人来买戒指也见怪不怪了。 柜姐询问了他们的需求,就推荐了几款。 选定戒指的过程很快,他们都不喜欢太复杂的款式,最后选了经典款的素圈,付款的时候两个人互相为对方的戒指刷了卡。 坐回车里的时候钱与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切好像发生得太快太顺利,象徵着婚姻和承诺的婚戒就这么被他拎在手中。 钱与舟看着庄定湉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那是无论男人女人都会喜欢的非常漂亮的手。 「湉哥,我给你戴上戒指好不好?」钱与舟盯着他的手说。 庄定湉转头,手指从方向盘上滑下来,他伸到钱与舟眼前,偏头笑了:「现在就戴吗?」 钱与舟捏住他的手,先亲吻了他的指关节,含混地讲:「早晚的事。」 钱与舟打开包装盒,小心地把戒指拿出来,他托住庄定湉的手,很郑重地把戒指推了进去。 钱与舟看着这一枚简单的戒指,眉头轻轻皱起来:「就这么戴上了,是不是有点草率?」 庄定湉一直注视着他,他摇了摇头,笑着说:「这样刚刚好。」 手指上的分量变重了,庄定湉有些不习惯地屈了一下自己的中指。他拿过另一个戒指盒,把戒指取出来,说:「与舟,来。」 钱与舟往前倾身,每次庄定湉喊他名字的时候,就像是一句咒语,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 庄定湉为他戴上戒指,指尖摩挲着钱与舟的手指,两个人的左手握在一起,看起来如此亲密无间。 钱与舟始终微笑着,看起来很高兴。 庄定湉低头看戒指,突然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钱与舟歪头,说了句俏皮话:「湉哥你是在邀请我去约会吗?」 庄定湉也笑,唇角翘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今天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钱与舟认真想了想,说:「我想去动物园。」 这个答案不在庄定湉预测的范围内,他有点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动物园?」 钱与舟捏了一下庄定湉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就很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动物园,但一直没实现。」 庄定湉抬起头,目光落到钱与舟的脸上,他有点奇怪地说:「你看着不像没谈过恋爱的人啊。」 钱与舟抿了一下嘴唇,他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也因为这个动作,两个人本来握在一起的手松开了。 「在这之前,其实我正儿八经的恋爱只谈过一次,但那时候太年轻,没处多久就分开了。」钱与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工作之后,也接触过几个人,但大家都很忙,在进一步发展前就不联繫了。」 庄定湉安静地听着,最后才说:「是这样啊。」 「其实是我想看大熊猫。」钱与舟斟酌着转换了语气,他笑了笑,说,「不怕你笑话,我还没见过大熊猫呢。」 第27页 庄定湉在中控台上点开导航软体,说:「那去杭州动物园吧。」 「不过我也是小时候去的,我记得大家都围着看大熊猫,我看不到,差点急哭了。」庄定湉看了一下路线,选择了开始导航。 钱与舟听了觉得新鲜,从侧面打量他:「没想到你小时候是这种性格。」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加上爸爸妈妈工作很忙,就很少出来玩。」庄定湉的神情淡淡的。 钱与舟轻轻皱眉。 「后来是我爸爸把我举起来看的,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很高很高。」庄定湉笑了,「满地都是鲜竹叶,而大熊猫比我想像得要大一点,脏一点。」 庄定湉脸上看不出情绪,但钱与舟总觉得这话题有些伤感。于是他总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搜肠刮肚抖出来了一句:「那你现在个子已经足够高了。」 庄定湉轻轻「嗯」了一声,又说:「不知道还是不是那只大熊猫。」 但他们进动物园之后,却没在导览图上看到熊猫馆,钱与舟就去问了旁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说熊猫已经回四川了。 钱与舟把这句话告诉庄定湉,庄定湉呆了呆,慢半拍地说:「确实过去太久了。」 这话说的不止是熊猫,还有这个动物园。 「真和我记忆里不一样了。」庄定湉说。 这个动物园比钱与舟想像得要陈旧一些,人很多,大部分是家长带着孩子,空气中漂浮着腥臭味,不知道是来自人群还是来自动物。 钱与舟握住庄定湉的手,捏了捏:「没有大熊猫也没事,可以看点别的。」 于是他们漫无目的地逛,这里动物的活动空间狭小,大部分动物都懒懒的,趴在那里不动弹。 只有小孩子比较活跃,隔着玻璃指着,喊动物的名字。 最后他们停下来看大象,大象的活动范围也不大,有一头大象一直在晃,另一头在不停地进出屋子,他们的刻板行为看起来都很严重。 他们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庄定湉突然转头说:「这里是不是有点糟糕?」 「才20块钱的动物园,很值了。」钱与舟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而且我刚刚查了,这里前身其实是动物救助站,这里还是西湖旁边,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庄定湉看着陈旧的栏杆,嘆了口气。 钱与舟中肯地说:「这可能就是被圈养的代价吧。」 「要不要吃冰激凌?」钱与舟凑近他,用胳膊肘碰碰庄定湉放在身侧的手臂。 冰激凌车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车身漆成了粉红色,上面还有很多可爱的卡通图案。 在这个陈旧的动物园里,看起来格外显眼。 庄定湉点了头,他们都要了甜筒,钱与舟选了巧克力味的,庄定湉要的是原味。 甜筒尝起来满是香精味,但凉丝丝的,很容易让在阳光下走了大半天的钱与舟觉得满足。 吃了甜的东西,庄定湉的表情也松快很多。 「看来还是不要故地重游。」庄定湉说。 钱与舟看透了他似的,说:「这里现在让你失望了吗?」 庄定湉很小口地舔那个冰激凌,慢慢地说:「这里比我记忆里小很多,也脏乱很多,动物好像也不开心,倒是像文艺片里喜欢拍的感觉,但不是我印象里那个很快乐,色彩缤纷的地方了。」 「我大学的时候回小学看老师,也有这种感觉,我发现走廊怎么这么狭窄,明明以前课间时间都不够从这头跑到那头。」钱与舟说着说着就笑了,「可能这就是一种长大的感觉吧。」 「但回忆总是很好的。」钱与舟转头看庄定湉,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说,「虽然这里很小也很旧,但它是很特别的。」 「你和爸爸的回忆让这里变得独一无二,我认为这才是重要的东西。」钱与舟认真地说。 阳光把钱与舟的睫毛晒成浅金色,他专注地看着庄定湉。 庄定湉有些眼热,其实他不应该说刚刚那些丧气话的,这明明应该是一个约会。 但钱与舟太好了,那样通透,他说着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话语。 庄定湉忍不住靠近他,伸手拥抱住了他。 今天天气好,钱与舟整个人都被晒得暖洋洋的。 庄定湉吐出一口气,闷闷地说:「其实我都快不记得我爸爸的脸了。」 庄定湉想起那天他走了太多的路,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但又很想去看大象。 最后黎波就把他背了起来,走了很远的路。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记忆里找不到爸爸的脸,庄定湉只记得他的嵴背和挂满汗珠的鼻尖。 钱与舟拢住庄定湉的后脑勺,很温柔地说:「这个动物园帮你留下了很多关于他的回忆,就像现在留下了我们俩的,因为这些回忆,我也喜欢这里。」 作者有话说: ps.两位去的时间在23年之前哈,现在杭州动物园是有大熊猫的。 第18章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呢? 这天离开杭州之前,钱与舟去找了一下江一帆。 江一帆有自己的工作室,在拱墅区,靠近京杭大运河。 钱与舟去找他一是因为工作,二是想找人喝酒。 江一帆是成都人,和钱与舟一样,都是在北京上的大学,毕业后因为他的恋人找了杭州的工作,所以他也跟着来了。 第28页 这些年过去,江一帆结了婚,工作也小有起色。 他们一起离开工作室,在附近找了一家清吧。 这家店的老闆是个美丽的女孩,店里环境很安静,适合好友小聚。 江一帆说这家专卖葡萄酒,老闆娘的品味很好。 江一帆和老闆娘认识,一进门就先打了声招唿,老闆娘微笑着说:「今天怎么没跟你家属一起来?」 江一帆挑了个位置坐下,有点烦恼地说:「烨清出差去了,下个礼拜才回来。这位是我朋友。」 钱与舟朝老闆娘友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转头跟江一帆说:「蒋律还是这么忙啊。」 江一帆无奈道:「对啊,而且此人还是个工作狂,都两天没跟我打视频了,特别过分。」 蒋烨清是个律师,钱与舟见过他几次,印象里是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话不多,性格和打扮都和江一帆搭不上边。 钱与舟看了一眼穿着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白t的江一帆,突然有点想笑。 「我有时候想不通你俩怎么会在一起的。」钱与舟说。 江一帆「切」了一声:「你这个万年单身狗懂什么?」 钱与舟笑了一下,有点得意地说:「我现在不是了。」 江一帆有点惊讶地看他:「真的假的。」 钱与舟礼貌接过老闆娘递过来的酒杯,漂亮的高脚杯里是深红色的酒液,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靡丽的光彩。 钱与舟的手按在高脚杯的杯脚,在转动杯子的过程中特意展示了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江一帆眨巴了两下眼睛,表情有点难以置信。 「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我记得上次在杭州……」江一帆有点卡壳。 「我也没想到,但目前来说就是这样。」钱与舟盯着那个戒指,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你这是准备要结婚吗?你不会不知道左手中指什么意思吧?」江一帆又是好奇又有些担心。 「我认识他就是在来杭州巡演的前一天。」钱与舟轻晃酒杯,他慢慢地说,「我们是决定要结婚了。」 江一帆皱眉:「才三个月不到,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钱与舟一愣。 他这两天都围着庄定湉打转,好像并没有静下心来想过这件事。 江一帆观察着钱与舟的表情,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沉重:「我记得你的取向一直是男吧。」 「你想哪去了?」钱与舟简直要举手投降了,「是个男的。」 「那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江一帆脑补速度很快,他掐住钱与舟的肩膀说,「那么多防诈骗宣传你怎么一点不进脑子呢?」 钱与舟看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他:「我们俩是正经谈的恋爱,你别紧张,第一次也是我主动搭讪的,他是杭州人,读的高中好像和你家那位还是同一个呢。」 江一帆这才略略放下一点心,他喝了口酒,说:「那我懂了,你是又犯恋爱脑了。」 钱与舟被他噎住,隔了几秒才回答:「我哪有?」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呢?三个月就能做这个决定了吗?」江一帆看着他,表情有些无奈。 钱与舟张了张嘴巴,又哽住,他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 为什么会想要和庄定湉结婚呢? 钱与舟沉默了,在他沉默的时间里,老闆娘过来送了他们一盘水果,绿色的葡萄长得滚圆,堆在盘子里,还沾着水珠。 钱与舟的沉默久到江一帆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他嘆了口气,说:「与舟,婚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要想清楚。」 钱与舟想起那个时刻,安静的小巷里,昏黄的灯,庄定湉站在灯下面,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难过。 他说他想结婚是想要改变现状。 三个月的相处,庄定湉很少谈及自身,但钱与舟从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出,庄定湉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 父亲早逝,母亲忙于工作,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后独自生活。 母亲再婚之后,他和继兄的关系也不好。 庄定湉在渴望什么呢? 一段正常的婚姻?按部就班的人生? 钱与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刻他必须朝庄定湉走去,他不想失去他。 「他问我的那一刻,可能是一时冲动吧。」钱与舟微微仰起脸,他看着吧檯后面摆满红酒的酒柜,每一瓶酒上都挂着手写的标籤,他莫名其妙地想着,如果是高维生物在俯瞰地球,那人类也许就是这样挂着标籤写着姓名和生平的存在。 「今天你问我为什么,我真的答不上来,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答应。」钱与舟微笑起来,郑重地说,「这就是我的答案。」 江一帆沉默几秒,他拿起酒杯,和钱与舟碰了杯,他很诚恳:「你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但我决定结婚也是一时冲动,听你这么说,反倒是像在照镜子。」 「其实当年你和蒋烨清突然领证了,我们也吓了一跳。」钱与舟说。 「我们毕业那年发生太多事了。」江一帆笑了笑,「我一开始还是想要留在北京的,因为不管是继续做乐队还是转幕后,留在北京机会更多。但那时候烨清妈妈生病了,他得回去照顾,他拿了杭州律所的offer来跟我说分手。」 「他这个人心很硬,也不喜欢没有结果的事情,你们也知道的,一开始我追他追得很辛苦。」江一帆摸了下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会儿我也年轻气盛,听他这么说,就赌气答应了。」 第29页 「结果后来你哭着求他不要抛弃你,这我们知道。」钱与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表情有点缺德。 「靠,你们怎么知道?」江一帆震惊。 「张弛说的,说你找他喝酒,喝着喝着你就哭了,一边哭一边给蒋烨清打电话,胡言乱语了一通。」钱与舟憋着笑。 「后来蒋烨清来找你,你抱着他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身上蹭。张弛那会儿还给我们模仿呢,后面你不是一直萎靡不振吗,我们也没敢跟你提。」 江一帆咬着后槽牙说:「张弛这小子,下次被我看到他死定了。」 「可是张弛跟我们说那天蒋烨清没有表态啊,所以后来你突然发朋友圈晒了结婚照,把我们都吓到了。」钱与舟说。 「你们估计都以为是我求的婚吧。」江一帆喝了口酒,笑意慢腾腾地浮现,他本来就长得乖,这么一笑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 「废话,你那么舔。」钱与舟一边说一边把屁股往外挪了一寸,看起来是怕江一帆打他。 「是蒋烨清跟我说的结婚。」江一帆很认真地说,「这可能是他完美的理智人生里最冲动的一次决定了。」 钱与舟「啊」了一声:「确实有点难以想像啊。」 江一帆有点嘚瑟地说:「谁让他爱惨了我呢。」 钱与舟搓了搓胳膊,嫌弃道:「受不了你,你才恋爱脑吧。」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离开北京到了杭州,但刚开始赚不到什么钱。」江一帆有些心酸地说。 「所以你就吃蒋大律师的软饭。」钱与舟编排他一句。 江一帆无法反驳,就点了点头。 「我看你完全乐在其中。」钱与舟简直想尖叫了,「你的尊严呢?」 江一帆撇撇嘴:「死要面子是没有老婆的。」 「烨清是那种做得多说得少的人,我们分手的那段时间,他和家里坦白了我们的事,那会儿同性婚姻才合法没多久,他还挨了他爸一顿打。」江一帆皱眉,「我都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说服家里人的,我第一次去他家里吃饭,还以为他家很开明,居然这么容易就能接受我。」 「其实都是他瞒着我做的努力。你们可能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我爱他更多。」江一帆深吸一口气,「其实不是的,他对我的爱,一点也不比我少。」 钱与舟托着脸,有点欣慰地笑了,他拿起杯子,说:「百年好合。」 江一帆也拿起杯子,和钱与舟轻轻一碰,他微笑着说:「你也是,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江哥年轻的时候是哭包1 第19章 明天我去他家里见他爸妈 及时道别乐队今年的一巡在武汉顺利收官,因为是最后一场,钱与舟还准备了礼花,在最后一首歌的时候放了。 漫天的彩带飞舞,乐队成员走到台前,向大家鞠躬。 主唱握着话筒,大声地喊:「我们下次再见!」 钱与舟站在调音台旁边给他们录视频,他听着观众的欢唿声,心里感慨万千。 他想起大学的时候,有一回运气很好,演的那个拼盘观众很多,他站在台上,也是听到了这样盛大的欢唿声。 签售全部结束已经接近12点,因为是最后一站,大家都格外兴奋,忙完这边就拉上这家livehouse的主理人一起出去吃饭喝酒了。 时瑞坐在钱与舟旁边,说:「总算把巡演忙完了,放假两天准备干嘛?」 钱与舟正低头给庄定湉发消息,听了这话,有点炫耀意味地抬了一下左手:「当然是去忙我的人生大事了。」 钱与舟马上要结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时瑞好奇得很,说:「下次带来一起聚聚,舟哥藏着掖着和宝贝似的,照片都没一张。」 「我见过我见过!」鼓手特别激动地说,「长得特别漂亮一男的,高高瘦瘦,气质特别好!」 钱与舟笑着拍了鼓手脑袋一下:「你就是个大喇叭。」 「三哥还怕舟哥婚礼不喊你吗?」主理人开了句玩笑。 「对哦,说起来,你们婚礼什么时候办?」时瑞问。 「还早呢,明天我去他家里见他爸妈,后天我再带他去我」钱与舟说。 「结婚是挺麻烦的。」主理人是今天在场唯一一个结了婚的。 「咱们舟哥这还是闪婚。」时瑞说,「看来真是遇到真爱了。」 钱与舟拿起酒杯喝酒,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 第二天钱与舟赶了早班机,庄定湉开车来机场接他。 等行李的时候,庄定湉说:「抱歉,定了今天回家吃饭,害得你这么赶。」 钱与舟笑着说:「没事,这样我也早点放假,不然今天又要被他们拉去喝酒。」 他们先回了一趟家,钱与舟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 衬衫是庄定湉买的,淡蓝色很适合钱与舟,看起来十分清爽。 庄定湉拉钱与舟进卫生间,用夹板帮他弄了一个偏分。 钱与舟的眉眼很好看,露出一点额头会让人把视线集中到他脸的上半部分。 庄定湉抱着胳膊,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特别帅。」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唇:「是你弄得好。」 庄定湉伸出手,用指尖拨了一下钱与舟的刘海,然后顺势往下,轻轻抚摸过他的眉毛。 第30页 两个人面对面挨得很近,钱与舟可以闻到庄定湉身上的香味。 庄定湉有很多香水,门厅的柜子上放着一个转盘,放着造型各异的香水瓶。 庄定湉用的最多的是一个墨蓝色瓶子的,闻起来会有些甜。 这种甜味吸引着钱与舟,他半垂着眼睛,把庄定湉装进自己的眼睛里。 「湉哥,可以亲你吗?」钱与舟突然说。 庄定湉有点诧异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即他微微仰起脸,靠近钱与舟的鼻尖,在离他嘴唇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庄定湉垂着眼睛笑,语气有些暧昧:「这话不用问的。」 于是钱与舟伸手环住他的腰,凑近了,很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钱与舟的吻总是如此,一开始温柔,逐渐就加深力度,到最后甚至会有些粗鲁。 庄定湉揪住他后脑勺的头髮,皱着眉说:「别咬。」 钱与舟「嘶」了一声,含着庄定湉的嘴唇含煳地说:「都五天没见了,湉哥你不想我吗?」 庄定湉手上稍微用了点劲,钱与舟被迫仰头,他这才有了说话的空隙。 「与舟,才五天不见,你是小狗吗?」庄定湉笑盈盈的。 钱与舟晃了晃脑袋,然后慢慢蹲了下去,他抱着庄定湉的腰不撒手,下巴紧贴在他的胸前,倒真像一只粘人的大狗。 钱与舟仰着脸看庄定湉,他的眼睛是剔透的黑色,像玻璃珠。 紧接着,钱与舟一脸单纯地「汪」了一声。 庄定湉唿吸一滞。 始作俑者却是一脸无辜,还用脸颊蹭了蹭庄定湉的胸口。 庄定湉伸出手,拢住钱与舟的侧脸,眼神都暗了下来。 「乖狗狗。」庄定湉的指尖划过钱与舟的下巴,按住了他的喉结。 钱与舟感受到一阵掌控欲,他很乖地抬起头,顺从地喊他:「哥。」 庄定湉慢慢俯下身,看样子是要给出一个吻。 钱与舟喉结滚了滚,他看着庄定湉那双有些漠然的眼睛。在靠近的过程中,他感到兴奋,也有些紧张。 但不合时宜的,庄定湉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嗡嗡响。 旖旎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钱与舟在心里骂娘。 庄定湉看了眼来电人,没什么表情地接了起来。 钱与舟站起来,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 「现在出门,到家差不多十二点。」庄定湉淡淡地说。 钱与舟听到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已经猜到是陈嘉禾的来电,估计是问庄定湉什么时候来。 庄定湉挂了电话,嘆了口气,说:「现在必须得出门了。」 钱与舟也嘆气,有点郁闷地点了点头。 庄定湉伸手,很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脸,意有所指地说:「晚上就回家了。」 钱与舟这会儿才有点不好意思,他偏过头,有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因为是第一次去庄定湉家里,钱与舟准备了很多东西,菸酒茶叶,几箱水果,一套护肤品,还有一箱燕窝和阿胶,又考虑到庄定湉的继父喜欢书法,所以还准备一方徽墨。 钱与舟准备的东西把庄定湉车子的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 「我有点紧张。」钱与舟扣上安全带,声音低下去。 庄定湉调好了导航,把车开出去,安慰他:「没关系的,就是吃一顿饭,虽然我妈很讨厌我是个同性恋这回事,但她很要面子,不会当着你的面说什么的。」 「她要说什么也是沖我来。」庄定湉一笑,很不在意地说,「其实我是觉得不需要吃这一顿饭的,但真不去家里,又怕你觉得我对这件事不上心,有些流程还是需要做。抱歉,今天这顿饭可能没法特别其乐融融。」 钱与舟沉默片刻,说:「湉哥,如果你家里真的看不上我,我也应该和你去共同面对的,这没什么。」 庄定湉握紧了方向盘,他的睫毛颤了颤:「抱歉。」 「好了,你怎么老是动不动就道歉。」钱与舟点开网易云,翻起了歌单,「我给你放首快乐的歌。」 钱与舟选了《巴黎德州》,他靠在椅子上,跟着旋律一起唱。 钱与舟的声音很好听,唱起歌来跟自带混响似的,很温柔,像是要把人包裹。 庄定湉的表情松下来,他安静地听,等到间奏时才开口:「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 钱与舟摸了一下鼻子,有点小得意:「我拿过歌手一等奖。」 庄定湉不自觉微笑起来:「实至名归。」 今天路上不堵,他们到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 庄青岚和陈文渊住的是一套联排别墅,庄定湉把车停在车库门口,然后坐在车里给陈嘉禾打了个电话,特别简短。 「我们到了,你过来帮忙搬点东西。」 庄定湉挂得特别快,没有给陈嘉禾回答的时间。 钱与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跟着庄定湉下车了。 陈嘉禾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他的新婚妻子。 钱与舟回忆了一下婚礼的迎宾牌,记起她的名字叫李悦琪。 四个人互相打了招唿,简单介绍之后,庄定湉打开后备箱,说:「先把东西搬进去。」 李悦琪跟在陈嘉禾身后看车里,说:「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钱与舟笑着说:「我也是问了朋友,参考着买的。」 第31页 在场三个大男人,也没有劳动女士的道理,李悦琪一直跟在陈嘉禾身边,偶尔和他说句话。 进了门,庄青岚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她抬起头,看了钱与舟一眼。 庄定湉把东西堆在电视柜前,说:「妈,与舟来了。」 庄青岚抬了一下手,有些敷衍地点了一下头,继续讲电话。 庄定湉就说:「正好,先把东西搬完。」 钱与舟有些发憷,他最不会应付强势的人,而庄定湉的妈妈恰好就是这类人。 钱与舟用胳膊碰了一下庄定湉,压低声音说:「你妈看起来有点强势。」 庄定湉把最重的那箱水果塞给陈嘉禾,回答钱与舟:「她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你别紧张,今天嫂子在,她会假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的。」 三个人搬了三趟才把东西搬完,陈文渊从厨房里走出来,很和蔼地招唿他们,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让陈嘉禾倒茶。 陈嘉禾就带着李悦琪进厨房了,这个时候庄青岚也打完了电话。 钱与舟赶忙和庄青岚问好:「伯母好,我是钱与舟。」 庄青岚表情淡淡的:「坐吧。」 钱与舟乖巧坐下,庄定湉坐到他的身边,淡淡开口:「与舟买了点东西。」 庄青岚看了一眼那边堆成小山的礼盒,抛出一句评价:「挺好的,用心了。」 钱与舟松了口气,但依旧有些紧张。 陈嘉禾端着托盘出来,钱与舟赶忙站起来接,庄定湉轻飘飘地抬眼:「与舟,你别忙了,你是客人。」 钱与舟笑着说「没事」,给大家都递了茶。 大家都在沙发上坐着,庄青岚显然没有闲聊的意思,她正拿着手机在看,而李悦琪在和陈嘉禾讲悄悄话。庄定湉本来也不爱说话,他盯着茶杯在发呆,膝盖挨着钱与舟的膝盖。 钱与舟觉得有点尴尬,正想着说点什么活跃气氛,陈文渊第二次出现,说可以吃饭了。 钱与舟简直如蒙大赦,他看到庄青岚起身,他才跟着站起来。 陈文渊看起来是个很顾家的男人,这顿饭都是他做的,满满当当摆在桌上,他笑着招唿着:「小年轻们都要多吃点。」 吃饭期间这家人也不多说话,庄青岚问了陈嘉禾一些工作上的事,关心了李悦琪几句,最后才像完成任务那样询问他俩打算什么时候去领证。 钱与舟觉得庄青岚像个急于退场的演员,他听见庄定湉回答她:「我们预约了下周二。」 庄青岚吸了一口气,说:「知道了。」 后来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钱与舟一顿饭吃得浑身难受,看到庄青岚吃完放下筷子的那一刻,他有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 庄定湉也放下筷子,说:「那没事我们先回去了,还有工作要做。」 陈嘉禾皱眉:「你难得来家里吃个饭,吃完就走,不太好吧。」 庄定湉笑了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让与舟和大家见个面,既然任务完成了,早点告辞,大家都能自在一点。」 这话说得有些直白,庄青岚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陈文渊赶紧出来打圆场:「既然有工作就赶紧去吧,下次再来家里吃饭,与舟有什么爱吃的,提前和我说。」 陈文渊把他们送到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递给钱与舟:「这是习俗,不用客气,拿着吧,也是我和你伯母的一点心意。」 钱与舟双手接过,很诚恳地道了谢。 庄定湉坐进车里,深唿吸了一下,他有点急躁地扯开了最顶上的扣子。 「抱歉,我妈妈一直不太能接受我是个同性恋,所以她今天会是这个态度,她不是针对你的……」庄定湉语速很快,表情很愧疚,「真的对不起,还要你陪我来看人脸色。」 庄定湉没得到钱与舟的回答,他有些紧张地转过脸想看他。 一转脸庄定湉先看到的是钱与舟的发旋,他正埋着头动作娴熟地拆红包。 钱与舟把拆出来的两叠人民币举起来,在庄定湉眼前晃了晃,接着他露出了一个十分清澈的笑容,很快乐地说:「伯父伯母好大的手笔啊!」 「湉哥,我一点都不在意,金钱治癒了一切!」钱与舟眼睛亮亮的。 他特别认真地说:「吃一顿稍微有些难受的饭换来了这么多钱,是我们赚了!」 第20章 我还带了个朋友来 庄定湉被他逗笑,说:「那晚上我们去吃顿好的吧。」 钱与舟认认真真地数起钱:「我总觉得你也不是很想回家吃饭。」 庄定湉慢慢倒车,「嗯」了一声:「我一年也来不了两次,严格来说,这里也不算我的」 钱与舟大概猜到这是庄青岚再婚的原因,他觉得有些难受。 「其实我应该带你去桐庐的,我外婆家在那里,我小时候也是在那里长大的。」庄定湉吸了一口气,「但外婆年纪大了,有些煳涂,我不太敢跟她说这件事。」 「老人家不接受这个也很正常。」钱与舟很理解地点头,「但你也可以带我去见她的,就说是朋友。」 车子已经掉好了头,庄定湉握着方向盘,迟迟没有踩下油门。 隔了好一会儿,庄定湉才说:「桐庐不远,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 庄定湉转头看钱与舟,安静地和他对视:「如果我说现在带你去看外婆,你会不会觉得很讨厌?」 第32页 钱与舟又笑起来,他把钱整齐地塞回红包里,很轻快地说:「我反倒是觉得很高兴。」 「湉哥,我来开车吧。」钱与舟沖庄定湉眨了眨眼。 庄定湉感到一阵轻松,他挂了p档,探过身,直白地说:「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钱与舟愣住,随即有点脸红。 庄定湉凑过来,很轻地在钱与舟的嘴角碰了一下。 「谢谢你。」 温热的感觉稍纵即逝,钱与舟回过神的时候,庄定湉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钱与舟捏着自己的后颈,觉得心跳有些快。 两个人交换了位置,庄定湉点开导航选择目的地。 刚刚那顿饭吃得让人难受,庄定湉看起来和那个家格格不入。 庄定湉就像一个理智的旁观者,他没有做任何尝试融入。 钱与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装不在乎。 但任何一种,都让人很难过。 因为钱与舟坚持要去水果店买点水果带给外婆,他们就先找了个水果店停下来。 水果店养了一只小白猫,头顶有一小撮灰色的毛。 钱与舟和老闆结了帐,一转头,就看到庄定湉蹲在地上,沖小猫「喵」了一声。 庄定湉可能有一种吸引猫咪的特异功能,小白猫跟认识他一样,走到他身边,很嗲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钱与舟拎着礼盒走近他,笑着说:「好可爱的小猫。」 对于钱与舟的赞美,小白猫并不领情,立马跑了。 钱与舟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我真的没有猫缘。」 庄定湉按着膝盖站起来,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拎了一个礼盒,笑着说:「嘟嘟不是蛮喜欢你的。」 「它老是啃我。」钱与舟有点委屈地说。 庄定湉和他并肩走出去,说:「外婆家里也有一只猫,叫元宝,它脾气最好,能和你玩到一块儿。」 钱与舟怎么听怎么觉得庄定湉在哄小孩,他就有点幼稚地做了一个咬人的口型。 庄定湉眼睛弯着,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钱与舟发现了,桐庐是不一样的,庄定湉一来到这里整个人都变得很放松。 他们重新上了车,这下换了庄定湉开,他显然对这里很熟悉,所以没有开导航。 桐庐被青山环绕,南方的山都不高,最多只能称为丘陵。但这连绵的小丘形状秀丽,在蓝天之下更显青翠。 如果说西湖是烟波浩渺的水墨画,那桐庐更像水粉画,色彩明艷俏丽。 车子驶进一个小区,最后在一栋独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钱与舟刚下车,就看到别墅的大门打开了,走出来了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 女人穿得很简单,头髮扎了起来,她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她表情很惊喜:「湉湉!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庄定湉笑着走过去:「小姨,我今天一时兴起,不打扰你们吧。」 「这是什么话,我们都盼着你来呢。」庄青岑拍了一把他的胳膊,然后往后探头看向钱与舟,「这位是?」 没等庄定湉开口,钱与舟走到庄青岑面前,特别礼貌友好地说:「小姨你好,我是湉哥的朋友,我叫钱与舟,突然前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庄青岑「哇」了一声,钱与舟个子高,她下意识仰起头,感慨道:「小伙子这么高这么帅,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声音都轻下去:「小姨太客气了。」 庄定湉转脸和钱与舟对视,笑盈盈地说:「我小姨可潮了,眼光也高,能被她夸的人可不多。」 「我就喜欢帅哥。」庄青岑大大方方地说。 「外婆呢?」庄定湉问。 「外婆在午睡呢,你们快进来坐。」庄青岑伸手拉他俩进去,「我都煳涂了,怎么就站在门口说话。」 钱与舟把买来的东西放下,他注意到庄定湉已经把戒指摘了下来,于是他背过手,不动声色地拿掉了手指上的戒指,放进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这里的装潢简单,但很有生活气息,四处摆放着照片,茶几上放着鲜花和一盘糖果。 比起刚刚那个家里一水儿的红木家具,钱与舟更喜欢这里,沙发很软,布套子上还有猫咪的爪印。 「是你小姨在照顾外婆吗?」钱与舟问。 庄定湉点了点头:「外婆生病之后一直就是她在照顾,还有个保姆阿姨一周会过来三天帮忙。」 「那她不工作了吗?」钱与舟问。 「小姨是个作」庄定湉的表情带了一点骄傲,「你高中语文阅读理解甚至可能做到过她写的文章。」 钱与舟「哇」了一声:「这也太厉害了。」 「我从小就很崇拜小姨。」庄定湉坦诚地说,「她一直没结婚,我也觉得她特别酷。」 钱与舟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 「那你小姨不知道你要结婚的事吗?」钱与舟有点疑惑。 「一个是小姨和我妈妈关系不太好,她俩很少联繫。另一个是我最近太忙没有回过桐庐,也没机会跟她讲。」庄定湉说。 庄青岑端着托盘走出来,除了茶水,还有两盘洗好的杨梅和荔枝。 「湉湉最爱喝白茶,不知道与舟喜不喜欢。」庄青岑说。 第33页 钱与舟赶紧伸手接过茶杯,老实地讲:「我都喜欢的。」 庄定湉看他一眼,笑了:「他可尝不出茶的区别来,但小姨你可以和他喝酒,这个他在行。」 庄青岑眼睛一亮:「那今天晚饭可要好好喝一杯。」 钱与舟特别老实地点头,坐姿端正地像个小学生。 「元宝呢?」庄定湉问。 「不知道跑哪个屋玩去了。」庄青岑说起元宝就像说起小孩,满脸笑意的。 他们坐着聊了一会儿,庄青岑先问了庄定湉的颈椎问题,顺便嫌弃了他不爱运动这件事。接着庄青岑转向钱与舟,和善地问:「与舟是做什么的?」 钱与舟顿时觉得有些窘迫,他抿了下嘴唇,说:「我是乐队经纪人。」 庄青岑点点头,她笑起来:「这么酷?好棒的工作,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 这是钱与舟第一次从长辈口中听到如此正面的评价,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愣了半晌才开口:「叫及时道别。」 庄青岑就拿出手机搜索,找到了他们的官博,当着钱与舟的面点了关注。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小姨,我算是知道湉哥为什么这么崇拜您了,您真的好前卫。」 庄青岑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也听摇滚乐,追星,写同志文学,这有什么的。」 这下钱与舟也觉得轻松起来,他绷着的嵴背松下来。 「咚」的一声响起,一只蓝猫出现在电视柜前,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 「元宝也是蓝猫啊。」钱与舟说。 「元宝是嘟嘟的妈妈。」庄定湉笑着说,「但嘟嘟胆小,不像元宝,什么都不怕。」 庄定湉这话刚说完,元宝就轻快地一跳,落在了钱与舟的膝盖上,神气地「喵」了一声。 钱与舟没见过这么主动的猫,受宠若惊地讲:「你好,你好。」 庄定湉和庄青岑都笑了。 元宝看起来对钱与舟很满意,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还很「嗲」地喵了一声。 「它是要你摸它。」庄定湉给自己剥了颗荔枝,笑着说。 钱与舟很小心地伸出手,有点笨拙地开始摸猫。 庄青岑看了眼时间,说:「老太太午睡该起了。」 话音刚落,旁边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背着手走了出来。 庄青岑立马起身,走过去扶她:「妈,你看谁来了。」 佩英记性很差了,脑袋也有点煳涂,她看向庄定湉,停顿几秒,笑容慢慢浮现:「是小宝来了,小宝快来外婆这里。」 庄定湉也站起来,走到外婆面前,矮下身,声音很温柔:「外婆,好久不见。」 佩英看着他,说:「你放暑假了,在外婆家多住几天。」 钱与舟皱眉,他听庄定湉说过,外婆的记忆很混乱。但真正听到了,胸口有点堵得慌。 庄定湉拉着外婆的手,说:「我还带了个朋友来呢。」 外婆缓慢地眨了眨眼,很高兴地说:「太好了,让外婆见一见。」 钱与舟这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他换上了一副最温和的表情,很乖巧地说:「外婆,您好。」 谁知道下一秒佩英的神色就变了,她很用力地伸出手,把钱与舟往外推,然后用手臂护住庄定湉。 佩英像一只保护小鸡仔的母亲那样,她仰起脸,瞪着钱与舟。 「你怎么又来了?小宝说了不要见你!」佩英气势汹汹的,一字一顿地讲,「陈嘉禾,你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第21章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事吗? 这下连庄青岑的脸色都变了,她赶紧拉住佩英:「妈,你说什么呢。」 庄定湉赶紧蹲下来,拦在佩英身前,他伸手握住佩英的双臂,很着急地说:「外婆,你认错人了,他不是陈嘉禾,他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 听了这话,佩英的表情变得迷茫起来,她盯着钱与舟看了好一会儿。 「不戴眼镜的……」佩英嘀咕着。 钱与舟有点尴尬,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半蹲下来,很诚恳地说:「外婆,我姓钱,叫钱与舟。」 佩英皱着眉,端详着钱与舟的脸,最后说:「好像是不太像……」 剩下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妈,你快把客人吓死了。」庄青岑无奈地说。 佩英「哼」了一声,然后和蔼地看向钱与舟:「小朋友对不住,外婆年纪大了,有点煳涂。」 钱与舟立马卖乖:「没事的外婆。」 「好了,赶紧去沙发上坐着,都在地上蹲着像什么样子。」庄青岑笑着说。 钱与舟起身,眼睛下意识看庄定湉,庄定湉很缓慢地放开了外婆的胳膊,沉默着起身。 钱与舟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来,帮忙一起扶住外婆。 佩英坐在沙发中央,拉着钱与舟问他:「小朋友是小宝的大学同学吗?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钱与舟和庄青岑对视了一眼,也不用她说,他已经知道了外婆现在的记忆回到了庄定湉的大学时期。 钱与舟笑起来,真假参半地说:「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我是在西湖边碰到湉哥的,后来就慢慢变熟了。」 佩英嘆了口气:「小宝也没几个好朋友,从小到大都有点独来独往,我没少操心。」 第34页 「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相处啊。」佩英伸出手,左手拉住庄定湉,右手拉住钱与舟,好像在劝小朋友和好的幼儿园老师,把两个人的手往中间一拽。 这个画面有点搞笑,钱与舟抬头看庄定湉,庄定湉垂着眼睛,察觉到钱与舟的目光之后,他就笑了一下。 但这笑实在勉强,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有点怪。 钱与舟收回目光,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哄了佩英一句:「那当然都听外婆的。」 佩英被他哄得很高兴,又拉着钱与舟问东问西,钱与舟很耐心,都很认真地回答了。 聊了好久,又陪佩英看了电视,时间很快过去。 庄青岑站起来:「该做晚饭了,我去弄,你俩今天住家里吧。」 钱与舟下意识看庄定湉,庄定湉也站了起来,他点点头说好,走过钱与舟身前的时候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去帮小姨,你陪外婆。」 钱与舟看着庄定湉的背影,不自觉皱起眉,他对人的情绪很敏感,所以他知道,刚刚那个荒唐的乌龙之后,庄定湉一直心情低落。 钱与舟只知道庄定湉和陈嘉禾的关系不好,可是今天外婆的反应太过激烈,就好像陈嘉禾对庄定湉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那样。 钱与舟看着电视机里正在哭泣的演员,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无力感。 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庄定湉。 一声猫叫打破了钱与舟的胡思乱想,元宝最自在,又跳到钱与舟身上趴下了,旁若无人地开始舔毛。 钱与舟有点无奈地笑了,他伸手摸了摸猫咪的头,轻声说:「你呀……」 吃完晚饭,钱与舟帮着庄青岑收拾桌子,把碗筷叠起来,送进厨房。 「庄老师手艺真好。」钱与舟笑着说。 「你也喊我小姨就行,不用这么客气。」庄青岑把碗碟放进洗碗机,「我做饭其实是跟我爸学的,我和我姐姐不一样,我喜欢呆在家里。」 「湉哥也喜欢呆在家里。」钱与舟说。 庄青岑笑起来:「这孩子确实,以前我爸妈都说湉湉更像我,安安静静的,像猫一样,不做声。」 钱与舟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他这样很好的。」 「我姐姐不这么认为,湉湉还小的时候,她就送他去参加主持人培训,夏令营,小记者。」庄青岑表情有些无奈,「她想要改变他。」 钱与舟皱眉:「伯母是觉得他的性格不好吗?」 「我姐是个典型的人,她认为外向的性格更好。」庄青岑说,「所以我从小到大和她也处不来。」 「那只是她认为的。」钱与舟眉头更紧,「或许直到现在,大家都会觉得外向的人更好,确实是活泼开朗的人更受喜爱,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能找到和自己相处的方式就好了。」 庄青岑笑着拍了一下钱与舟的胳膊:「与舟,我很高兴湉湉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他现在长大了,会藏着自己了,小时候他也会忍,但是被我们一问就忍不住。」庄青岑露出很疼爱的微笑,「那眼泪就成串地掉下来。」 钱与舟听着,心口有些闷。他说:「小姨,我想去跟湉哥出门转转。」 庄青岑点点头:「去吧,这里离富春江很近,你们可以去看看。」 于是钱与舟走出厨房,他看到庄定湉正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在给外婆剥荔枝吃。他的腮帮子鼓起一个滚圆的形状,看起来是自己先偷吃了一个。 钱与舟忍不住笑了,他走过去,说:「湉哥,出去走走吗?我想看看富春江。」 还没等庄定湉说话,佩英先开口了:「小宝,你快点去陪你同学玩去。」 庄定湉把手里剥好的荔枝递给外婆,然后把嘴里的核吐了,说:「那我先去洗个手。」 两个人一起走出去,这时候的庄定湉已经恢復到平时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出了小区过条马路就是富春江。」庄定湉说。 「这么近。」钱与舟有些雀跃。 庄定湉看他一眼,眼睛弯起一点:「嗯,我小时候经常去江边玩。」 两个人并肩走着,时不时肩膀会撞在一起。 过了马路,却没看到富春江,面前是一面工地围挡,绿色的。 「这里好像要建点什么。」庄定湉说。 钱与舟看到远处横跨在江上的大桥,有点苦恼地说:「那该怎么去江边?」 庄定湉四下看了一圈,指了个方向:「那边应该可以钻过去。」 钱与舟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就看到围挡中间有条刚好可以过人的缝隙。 庄定湉沖他眨眼,表情有点狡黠:「走吧。」 挤过工地围挡,面前又是一大片的绿化带,树和灌木都很茂盛。天色已晚,里面就十分昏暗。 钱与舟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下一秒,庄定湉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拉着他,继续往前。 「小心脚下,这应该是条人为的捷径。」庄定湉说。 钱与舟看脚下,杂草之间模模煳煳有一条小路,很明显是被人日积月累踩出来的。 最后的出口也很小,需要弯下腰才能通过。 钱与舟跟着庄定湉钻出来,眼前一晃,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很亮,他下意识抬起头,富春江就在眼前,同时落入他眼睛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晚霞。 第35页 满目橙黄。 时间这样恰好,水面上满是霞光,跃动着,像鱼的嵴背忽隐忽现。 钱与舟愣在原地,连唿吸都变缓慢。 「走吗?」庄定湉转头看他,他的头髮被风吹起来,髮丝上也缀着绚丽的霞光。 钱与舟的喉结滚了滚,他呆呆地看着庄定湉的脸和他身后盛大的晚霞,说:「好漂亮。」 庄定湉眼睛一弯,他的手指从钱与舟的手腕处滑下去,勾了勾他的手心。 「你在夸我吗?」庄定湉微笑着看他。 钱与舟点头,他喜欢庄定湉此时的神情,和下午那个心事重重的人不一样。 「湉哥,你好漂亮。」钱与舟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钱与舟这么直白,庄定湉突然感到有点难为情,他转过脸,说:「我们下去吧。」 他们站的位置再往下就是防波堤,中间有一段修的是台阶,有两对情侣正坐在那里聊天。 最下面靠近江边的地方,有几个小孩在捡石头玩。 他们从台阶上走下去,防波堤的形状是一格一格的,每一条缝隙里都长满了青草。 钱与舟站在江边,看到江水如海水一般朝他涌来,带着一池明艷的色彩。 「小时候我站在江边,看久了总是觉得不是水在流动,而是岸在走。」庄定湉轻轻地说。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河岸是一条鱼的嵴背就好了,那我就能轻易地逃走。」庄定湉轻笑。 「因为小时候很不开心吗?」钱与舟问。 庄定湉望着河对岸,那里有一排绿色的灯,也融在水里。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小时候总是要去做不喜欢的事,后来摔了一次,伤到腰了,外婆把我接回桐庐养病,不能出门我反而觉得很高兴。」 钱与舟安静地听,他们站的位置,可以听到江水扑到岸边的声音,像一种巨大生物的唿吸。 「你想去哪里玩吗?」钱与舟转过脸,他的神情很温柔,「我们已经长大了,至少拥有了可以短暂离开的自由。」 庄定湉浅浅地笑,眉梢眼角缀满暮色:「我想看海,我还没有看过海。」 钱与舟说「好」,表情郑重地像是在说誓言:「那今年我们去看海。」 庄定湉缓缓转过脸,他的头髮被吹乱了,在已经昏沉的暮色中看起来颜色特别淡,和他的眼睛一样浅淡,带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庄定湉皱起眉,他似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事吗?」庄定湉说。 钱与舟似乎能在庄定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停顿的这几秒里他想了好多。 想问的事?真要说起来就太多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朋友有哪些?有什么想做却没做的事吗? 小时候为什么会摔伤?小姨和母亲为什么关系不好?陈嘉禾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只要觉得自己不高兴了就要用性来讨好?为什么突然说要结婚? 钱与舟的沉默可能太久了,庄定湉眨了好几下眼睛,看起来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迫自己维持这个动作。 钱与舟知道庄定湉是让他开口问今天外婆把他当做陈嘉禾这件事。 或许在今天庄定湉心事重重的几个小时里,他尝试过先向钱与舟坦白但是全部失败了,所以现在他想要让钱与舟开口问,这样他就不得不回答。 钱与舟看着庄定湉美丽的眼睛,那一双会让人魂牵梦萦的眼睛,他在心里嘆了口气。 他什么也不想知道,就像他当时没有问庄定湉提出结婚的理由一样,他现在也不需要庄定湉给他一个解释。 任何人都有想要隐瞒的过去,如果无法启齿,那就不要说出来。 因为钱与舟自己就是这样。 钱与舟伸出手,捧住庄定湉的脸,眼睛流露出一点悲伤,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问题:「现在要接吻吗?」 第22章 老婆,我好想你 晚霞的时间很短,钱与舟吻住庄定湉嘴唇的那一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江水里只剩下对岸的点点灯火在晃。 或许钱与舟还有些一点私心,这么美的晚霞,他不想留下任何一点遗憾。 这一吻结束,两个人分开一些距离,钱与舟的手指还停留在庄定湉的耳垂上。 江边的灯坏了一盏,他们站在灯光和夜晚的交界处,江水的波光映在庄定湉身上,是流动的。 但还是太暗,暗得庄定湉的脸那样模煳。 钱与舟着迷地看着,眼眶都发酸。 隔了不知道多久,夜晚都落了他们满身。 钱与舟这才转过脸,说:「我们回去吧。」 这次他们没走绿化带里的捷径,而是沿着江边慢慢走到旁边的跨江大桥,从那里的台阶上去。 这段路很长,长到所有不应该出现的情绪都随风飘散。 六月里已经有蚊子,钱与舟觉得胳膊很痒,应该是被咬了。 他抓了抓胳膊,有点可怜地讲:「有蚊子。」 庄定湉有点幸灾乐祸地笑:「怪不得今天没蚊子咬我。」 钱与舟抿唇:「你得请我吃冷饮。」 庄定湉一抬头,就看到一家小超市,他笑着说:「我看你早盘算好了。」 于是他们走进去,钱与舟挑了一块绿豆棒冰,庄定湉拿了巧克力甜筒。 拆了包装纸,钱与舟很快乐地举起棒冰,说:「干杯!」 第36页 庄定湉很配合地把手里的甜筒举高,和他隔空碰了碰。 如果这样就是这个傍晚的结尾那真的很不错,晚风吹过,冰棒带来甜味和凉意,两个人并肩往家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到家门口冰棒也正好吃完,他们推开门,庄青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元宝趴在一旁,正在懒洋洋地舔毛。 庄青岑抬起头,笑起来,自然地说:「回来了。」 「外婆呢?」庄定湉问。 「回房间听戏去了。」庄青岑说。 「我去找一下外婆。」庄定湉说。 庄青岑把书放到一边,对钱与舟说:「与舟,机会难得,要不要喝一杯?」 钱与舟也爱喝酒,就欣然接受。 庄青岑很高兴地说:「走,正好可以喝青梅酒。」 钱与舟乖乖跟上,看到酒柜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庄青岑也是个爱酒人士,收藏相当丰富。 酒柜的最下面放着几个玻璃罐子,里面漂浮着已经被泡皱的青梅。 酒液倒入玻璃杯,是漂亮的琥珀色。 钱与舟拿起酒杯闻了闻,由衷赞美道:「好香啊。」 庄青岑坐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尝尝,这酒还是去年湉湉和我一起做的。」 这酒酿得极好,入口一股成熟的梅子香,不酸不涩不苦,口感醇厚,酒香醉人。 钱与舟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由衷地讲:「这也太好喝了。」 庄青岑微笑着看他,说:「虽然湉湉从来不喝酒,但做青梅酒的手艺是一绝,每年我都会请他来帮忙做。」 钱与舟把这小半杯酒喝完了,抿了抿唇回味一番,觉得意犹未尽。 庄青岑给他倒第二杯,提醒道:「这酒度数高,悠着点。」 钱与舟喝了酒整个人松快不少,托着脸傻笑:「没事,我酒量好。」 事实证明,钱与舟小看了这个青梅酒,等庄定湉和外婆说完话找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喝得两眼有些发直。 庄定湉伸出手在钱与舟的眼前晃了晃,有点无奈地说:「这是喝了多少?」 庄青岑笑着抿一口酒:「五六杯吧。」 庄定湉彻底服了:「小姨你也不拦着他,这酒能当水喝吗?」 庄青岑连脸都没红一点,姿态悠闲地讲:「他自己说酒量好的。」 庄定湉嘆了口气:「我看十个钱与舟都喝不过您。」 钱与舟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眼睛盯着庄定湉不放。 庄定湉把杯子从钱与舟手里拿走,说:「好了,我带你回房间休息。」 喝醉的钱与舟格外老实,庄定湉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庄定湉说要走,他就乖乖跟上。 庄定湉的房间在三楼,房间很大,床尾放着一张沙发。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水。」庄定湉说。 钱与舟喝醉了有点懵,乖乖坐下来,眼睛始终盯着庄定湉看。 庄定湉转身下楼,去厨房给钱与舟倒了一杯热水。 他拿着杯子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料理台前停留了一会儿。 庄定湉完整復盘了今天下午开始,钱与舟的全部表情,对于外婆的失态,他好像确实没有很在意。 庄定湉捏了捏玻璃杯凹凸不平的杯壁,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或许他应该庆幸。 可他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庄定湉放弃思考这件事,他拿着水杯再次上楼,房子很安静,他的脚步声特别明显。 庄定湉再次推开房门走进去,钱与舟依旧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的时候,他的整个身体晃动了一下,下意识往前倾,使劲眨了眨眼睛。 庄定湉把水放在他面前的小茶几上,说:「喝点水。」 钱与舟眼神有些不清明,他皱着眉,抬起手,看样子是想拉庄定湉。 庄定湉就靠近他,耐心地问:「怎么了?」 钱与舟看着他,语气有点难过:「你走了好久。」 庄定湉伸出手,碰了一下钱与舟的下巴,解释道:「上下楼有点慢。」 钱与舟一把抱住了庄定湉的腰,把脸埋进他的小腹,他的声音闷闷的:「老婆,我好想你。」 庄定湉抚摸着钱与舟的发心,笑着逗他:「喝酒了就开始耍赖皮,你别是在装醉吧。」 钱与舟摇了摇头,脸在庄定湉身上蹭来蹭去。 庄定湉由着他,他的指尖划过钱与舟的后脑勺,停留在他的后颈上。 钱与舟后面的头髮理得很短,发茬硬硬的。 钱与舟仰起脸,由下往上看着庄定湉。 他的眼睛干净透顶,这样的仰视,简直像是带有信仰。 对视太久了,目光那么重。 庄定湉忍不住弯下腰吻住钱与舟的嘴唇。 钱与舟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里。 沙发很小,他们紧紧挨在一块儿,钱与舟压在庄定湉的身上。 钱与舟伸手摸庄定湉的脸,唿吸变得凌乱,庄定湉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紧接着听到同样有些颤抖的声音。 钱与舟说:「思齐,你回来了。」 庄定湉一愣,下意识皱眉:「你在说什么?」 钱与舟垂着头,表情变得很痛苦,他的声音很轻,但庄定湉听得特别清楚。 他说:「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走。」 第37页 庄定湉脸都冷了下来,他偏过头,不愿意看钱与舟的脸。 钱与舟刚刚的目光实在太过沉重,那分量就像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 钱与舟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难过:「思齐,你别走了,好不好?」 庄定湉在这一刻很想笑,他不知道钱与舟到底把他认成了什么人,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在这一段关系里,他不是唯一一个有私心的人。 庄定湉感到一阵轻松,他甚至微笑着抱住钱与舟的脖子,无比平静地对他说:「我在这里。」 第23章 我没发酒疯吧? 钱与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先梦到了自己那个一点都不快乐的高中时期,他背着沉重的书包在走廊上走。 那天下着雨,整个世界都很阴沉。 是期中考试后一天,各科成绩还没有出,但钱与舟知道自己考砸了,并且他的分数他的父母会比他更早知道。 李思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抱着书,从拐角处小跑着迎面而来,看到钱与舟的时候勐得一个剎车。 「这么巧,上哪儿去?」李思齐弯着眼睛问他。 「竞赛培训。」钱与舟勉强打起精神回应他。 「还是你厉害。」李思齐一边说一边掏口袋,「刚从王老师那里拿了糖,分你一点。」 钱与舟有点呆呆地看着他。 李思齐忍笑:「你倒是伸手呀。」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他下意识伸出双手,很小心地捧住了。 糖果很小,玻璃纸包裹着。 「那我先走啦。」李思齐没有继续停留,他和钱与舟挥了挥手。 钱与舟下意识转头,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那个时候校裤是蓝色的,李思齐喜欢把裤管捲起一截,露出漂亮的脚踝。 在钱与舟的记忆里,高中的他,好像总是在这么看着李思齐的背影。 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哪怕像钱与舟这样幸运到暗恋成真的人,在后来和李思齐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也没有摆脱这样的情绪。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他去北京上大学,再次和李思齐相遇,李思齐问他要不要谈恋爱。 李思齐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他有着很好看的眼睛和嘴唇。众星捧月的人,连这样的询问都是说得理所当然。 当然李思齐有这个资本自信,钱与舟不可能拒绝他。 那是钱与舟年少时奉若神明的对象。 但在一起之后,钱与舟才发现李思齐和他想像得不一样。 从高中到大学,李思齐对外表现得都很完美,温柔,善良,体贴,但私底下总在跟他生气。 钱与舟把这样的不同待遇理解为恋人之间的亲密,也正因为是恋人,他选择包容他的一切。 不管是坏脾气,还是大众情人那样的行事风格。 钱与舟爱他,所以他忍耐。 他规划了未来的一切,天真地以为真的可以和他白头到老。 可是李思齐要走,钱与舟拉着他的手,觉得很冷很冷。 那个时刻钱与舟一定看起来非常糟糕,他求他不要走,姿态低到尘埃里。 李思齐还是那个样子,表情和当初问钱与舟要不要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很失望。」 李思齐说完就甩开了钱与舟的手,留给他一个背影。 钱与舟很慌张地往前跨了一步,险些跌倒,他再一次抓住了李思齐的手。 「思齐,你别走。」 李思齐转过身,钱与舟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挽留,可是话到了嘴边突然哽住。 他看到的是庄定湉的脸。 漂亮的眼睛,漂亮的嘴唇,会让人魂牵梦萦的美丽的脸。 庄定湉面无表情,他看着钱与舟,神情冷漠得像一把匕首。 庄定湉对他说, 「骗子。」 钱与舟是被硬生生吓醒的,他从睡梦中坠落出来,第一眼看到了猫。 猫正趴在床对面的书桌上,见他醒了,歪头看了他一眼。 钱与舟深唿吸了一下,按着心口缓了好一阵,才逐渐回归现实。 这只蓝猫不是嘟嘟,而是元宝,钱与舟正在桐庐,这里是庄定湉的外婆 昨天他陪小姨喝了酒,后面的事他就全忘了。 钱与舟下了床,头疼得要命。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庄定湉应该是已经起床了。 钱与舟四处找手机,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手机揣在裤兜里,已经快要没电。 几条微信消息都和工作有关,钱与舟放着没管,手指在置顶的那个聊天框上顿了一下。 他只有两个置顶,一个是乐队群,另一个是庄定湉。 钱与舟点开和庄定湉的聊天时,莫名觉得胸口很闷。 他站在原地正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又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钱与舟抬起头,正好看到庄定湉推门进来。 庄定湉换了一身衣服,他表情很平静,自然地说:「睡醒了?」 钱与舟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昨天是不是喝醉了?」 元宝从桌上轻轻跳下,走到庄定湉的脚边,讨好地蹭他的脚踝。 庄定湉没管它,淡淡地说:「那个酒度数高。」 钱与舟尴尬地摸了一下后颈:「我没发酒疯吧。」 第38页 庄定湉用脚尖轻轻把拦路的元宝拨开,然后打开衣柜,给钱与舟找了身衣服递给他,最后才给出回答:「还好,你酒品还可以,我就带你回房间睡觉了。」 钱与舟虽然爱喝酒,但很少喝多,他一喝多就会断片,昨晚的事他记忆全无。 钱与舟有些苦恼地说:「我都不记得了,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庄定湉又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说「没事」,他又从柜子里找了干净的毛巾,说:「洗漱完就下楼吃饭吧。」 钱与舟乖乖点头,他看着庄定湉转身出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想是不是昨天的梦影响太深,刚刚那一瞬间,连背影都看起来那么像。 钱与舟有些懊恼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他拿着东西走进卫生间,用冷水使劲洗了一把脸。 钱与舟换了衣服下楼,元宝正蹲在楼梯上舔爪子,见了他,懒洋洋地叫了一声,直接身子一倒,躺地上了。 钱与舟看着这只拦路虎,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他弯腰把元宝抱起来,颠了一下。 「跟小孩似的。」钱与舟弯着眼睛说。 庄青岑端着咖啡经过,笑着说:「与舟醒了?」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老实地点点头,说:「不好意思小姨,我丢人了。」 庄青岑微笑起来:「我和湉湉说了,送你一罐青梅酒带回家去。」 钱与舟和庄青岑道谢,元宝呆腻了人类的臂弯,翻了个身又跳了下去,自顾自跑了。 「去吃早饭吧,粥在锅里,桌上有小菜。」庄青岑说。 钱与舟四下里望了望:「湉哥呢?」 「在花园帮我浇花呢。」庄青岑告诉他。 钱与舟走到厨房里去盛粥,厨房的窗子正对后面的花园,如今正好是绣球花的季节,一抬眼,满眼都是柔软的蓝和紫。 庄定湉穿着一件白衬衫,布料很薄,阳光轻易穿透过去,钱与舟可以看见他流畅精瘦的腰,和衬衫一起,整齐地束在裤子里,如同一把花束。 庄定湉挽着袖口,正拿着一根水管在浇花,水珠四溅,每一颗水珠都闪着光,远看像是围绕着他在起舞。 整个画面美丽得像一副水彩画。 钱与舟捧着碗直勾勾地看,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是盯着窗外,似乎想把这一瞬间永远定格在记忆之中。 直到庄定湉浇完了那一片转身的时候,钱与舟才慌乱地低下头,他胡乱地往碗里添粥,有两颗脱离控制的米跳到了他的虎口上。 钱与舟把碗放下,挪到一旁去洗手,这才小心地抬起头。 庄定湉没有往这边看,他抱起一边胳膊,换了个方向在浇花。 钱与舟这才注意到,庄定湉皱着眉,看起来似乎在为什么苦恼。 钱与舟又联想到今天早上两个人之间简短的对话,那个时候的庄定湉,看起来也并不轻松。 钱与舟不知道庄定湉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他倾身往前,敲了敲玻璃。 庄定湉听到动静转脸,表情有些诧异。 钱与舟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两条胳膊举过头顶,大喇喇地给庄定湉比了个超大爱心。 第24章 也没见你多盼我回来 庄定湉浇完了花,转进家里,去厨房洗手。 厨房里有张小桌,钱与舟正坐在那里吃早饭。 钱与舟一看到他,忙把头低下了,装出一副认真吃粥的模样,他的耳廓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的红。 庄定湉慢条斯理地拧开水龙头,声音带笑:「怎么了?不好意思了?」 钱与舟含煳地说:「哪有?」 庄定湉擦干净了手,把钱与舟旁边的椅子拖开,坐下了。接着伸手拿起碗里的咸鸭蛋,小头朝下,轻轻一磕。 钱与舟看着,忍不住说:「你怎么敲小头?」 庄定湉慢悠悠地剥蛋壳,有点疑惑地歪了下头。 「我小时候因为敲鸡蛋敲小头还被骂过。」钱与舟说。 庄定湉把这个咸鸭蛋的壳剥了一半,递给钱与舟,表情淡淡的:「这有什么要紧呢,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 庄定湉身上总带着一点豁达,钱与舟沖他笑了笑说:「也是。」 这个咸鸭蛋腌得漂亮,一筷子戳下去,油都涌了出来,蛋黄油汪汪,颜色通红,像初生的太阳。 钱与舟就着咸鸭蛋把剩下的粥喝完了,在这个过程里,庄定湉坐在他身旁,托着脸,安静地看他。 钱与舟被他看得心虚,喝完放下碗,有点不自在地说:「你老看我干嘛啊……」 庄定湉托着脸,眼角轻轻勾起一点,没有回答,只是在桌下把脚抬起来,用脚尖碰了碰钱与舟的小腿。 钱与舟眼睛都瞪圆了一点,他清晰地感受到,庄定湉的脚尖沿着他的小腿很慢地向上滑。 钱与舟身体都僵了,他下意识用手把着桌子边缘,连唿吸都缓了。 看他这样子,庄定湉脸上笑意更盛,过了一会儿,才没事人那样地把脚撤了,说:「看你可爱。」 钱与舟顿时耳朵脸颊一起发热,恨不得就地把脸埋进碗里去。 庄定湉起身,心情很好地说:「把碗收了,我们得走了。」 按照原计划,他们今天是要从杭州出发去苏州的。 但由于临时来了桐庐,只好比原定时间更早一点出发才赶得上去钱与舟家里吃午饭。 第39页 钱与舟选择午饭是为了不用在家里住,也可以少一些需要和自己父母相处的时间。 他们和外婆还有小姨道了别,外婆握了握钱与舟的手,很慈爱地让他下次再来玩。 钱与舟还有点头疼,所以是庄定湉来开车。 上了高速之后就有点无聊,钱与舟没什么精神地撑着脸,在数前面的车牌号。 「说起来,你都没跟我说过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庄定湉开口道。 钱与舟转过头,看到庄定湉戴着戒指的左手按在方向盘上,有一种很成熟的魅力。他轻轻嘆了口气,说:「他们都是老师。」 「那你还是教师子女了。」庄定湉说。 钱与舟皱眉:「因为这个我可惨了。」 庄定湉偏头,看后视镜的同时顺便看了钱与舟一眼:「压力很大吗?」 「我妈是小学老师,我爸是初中老师,我舅舅呢,又是高中老师。所以每次试卷还没批完,他们已经知道我错哪里了,真的很恐怖。」钱与舟一回忆感觉头更疼了。 「加上他俩能力都强,都是学校的领导,那我作为他们的儿子,也应该一样优秀才对。」钱与舟又嘆一口气,「我小时候真的很怕考试。」 「上次听你说过你的大学,l大是985啊,这还不够好吗?」庄定湉有点疑惑。 「我高中成绩挺不稳定的,高考发挥还不错,但也说不上多好,我爸妈为了面上好看,让我选了l大。」钱与舟诚实地说,「其实我的分数只能堪堪滚进l大,后来专业被调剂,去学了gg。」 「我毕业后在北京找了个公司上班,压力也挺大的,天天给甲方做孙子。」钱与舟闭了闭眼睛,「我父母也不满意,他们想我不如回家去,考个公务员最好。」 「但你没回去是吧。」庄定湉猜测道。 钱与舟点点头:「也算是机缘巧合,我就进了南京这家唱片公司,一开始也是做营销gg那块的,后来遇到了时瑞,我们挺投缘的,我就申请去做他们乐队经纪人了。」 「那你爸妈应该更不满意了吧。」庄定湉脸上挂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钱与舟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那肯定啊,他们觉得我在做一些不三不四的行当,给他们丢脸了。」 「所以一会儿去我家,可能氛围会不太好,但他们不是沖你。」钱与舟仰起脸看庄定湉,很诚恳地说,「他们只是看我不顺眼,和你没关系的。」 「没事,昨天在我家也没好到哪去,我还觉得对不起你呢。」庄定湉平静地说。 车厢里静了一会儿,庄定湉隔了几分钟才继续问:「那你的性取向他们接受了吗?」 「一半一半吧,毕竟现在同性结婚已经稀松平常了,他们认识的人里也有一些。比起我这乱七八糟的工作,找对象倒是次要了。」钱与舟忍不住笑了一下,「而且湉哥,你这么好看,这么优秀,他们不会对你不满意的。」 庄定湉把右手伸过来,揉了揉钱与舟的脑壳。 钱与舟觉得他这样就像在摸小狗,但他又挺喜欢的,就不动声色地往上挪了一下,让自己的头顶更大面积接触庄定湉的手心。 「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就好了。」庄定湉缩回手,说。 钱与舟笑了笑,伸出手摸了一下刚刚被揉过的地方,轻声说:「谢谢。」 好在昨天搬东西的时候,他们为了方便,把菸酒一类的全部装进了车里,所以今天来苏州,只要去水果店再补几箱水果就行。 钱与舟家住在8层,他们东西一趟拿不下,就先拎了礼盒上楼。 是钱明昭来开的门,他是典型的那种领导的体格,身材高大,略微有些发福,眉眼倒没有变形,看起来十分俊朗。 「爸。」钱与舟干巴巴地喊了一声。 钱明昭瞪了他一眼,说:「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钱与舟抿嘴,嘀咕一句:「也没见你多盼我回来。」 钱明昭只当没听见他这句话,他转向庄定湉,上下打量了一番。 庄定湉露出一个得体的笑,说:「叔叔好,冒昧前来,打扰你们了。」 庄定湉特意打理过头髮,梳了露出额头的髮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帅气,他气质又成熟,看起来靠谱又优雅。 钱明昭的眉头一松,笑着说:「小庄客气了,快进来坐。」 「叔叔,还有点东西在车里,我们现在先去搬上来,麻烦您开着门。」庄定湉礼貌地说。 「这孩子,来家里吃个饭这么客气干嘛,你先进屋来喝茶,让与舟去搬。」钱明昭伸手去揽庄定湉的胳膊,丢给钱与舟一个眼神。 钱与舟无语道:「爸,你可真是我亲爹。」 钱明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去。」 钱与舟撇嘴,无比自然地从庄定湉的裤兜里拿了车钥匙,走了。 等钱与舟当了两趟苦力终于完工,把东西扔在了门口,径直跑到客厅,端起庄定湉的茶杯就勐干一口,喘着气说:「累死我了。」 钱明昭瞪他一眼:「你喝小庄的水干嘛?要喝自己倒。」 钱与舟把杯子放下,「切」了一声就往厨房跑了。 「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钱明昭有点尴尬地说。 庄定湉毫不嫌弃地拿起那个杯子又喝了一口,说:「与舟人很好,在生活中,反倒是他在照顾我更多一点。」 第40页 这话听着让人舒心,钱明昭压了压唇角,给庄定湉又抓了点坚果。 钱与舟一进厨房就吸鼻子,特别浮夸地说:「叶女士,你简直神厨在世。」 叶轻舟正切着葱花呢,瞥他一眼,淡淡地说:「回来了。」 钱与舟特别有眼力见地拿起另一条围裙,给自己围上了,说:「妈,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来给你打下手。」 叶轻舟戴扁框眼镜,眼神锐利,做事麻利干练。不过这些年因为身体不好,脾气也和缓多了,她看了钱与舟一眼,说:「你那位呢?」 「湉哥被老爸拉着喝茶呢。」钱与舟系好了围裙,凑过来,说,「还差什么菜要做?我来弄,你出去看看你的准女婿。」 「再炒个土豆丝,做个鳝鱼,插空把螃蟹蒸了,腌笃鲜在锅里你看着点。」叶轻舟把围裙解了,仔细洗了下手,理了下头髮,「我出去见见客人。」 钱与舟一脸乖巧地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等叶轻舟走了,钱与舟把螃蟹上锅,趁着红烧鳝鱼焖锅的间隙,鬼鬼祟祟走出去,探了半个头看客厅。 他父母都背对着他,庄定湉坐在对面,手里拿着茶,眼角带笑,一副应对自如的样子。 钱与舟松了口气。 他一开始钻进厨房也是怕他爸看着他嫌烦,进而会把情绪带到庄定湉身上,他与其坐在那儿给人添堵,还不如去干点活显得懂事。 但避开了又觉得不放心,毕竟庄定湉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人,平日里话也少,第一次见他的人会觉得他高冷,不好相处。 思来想去不放心,就出来看一眼。 钱与舟没想到庄定湉面对他父母会如此游刃有余,跟换了个人似的。 甚至把叶轻舟都逗笑了。 钱与舟扒着墙,又是欣慰又有点困惑,心里想着,这要是演出来的,也太厉害了点。 钱与舟偷听半天得出结论,他湉哥看来真是只狐狸,只要他愿意,就能把人哄得团团转。 第25章 你有对你的人生认真过吗? 午饭准备得很丰盛,餐桌上都被碟子盘子摆满了,庄定湉坐在钱与舟旁边,对面坐着钱与舟的爸妈。 钱与舟给大家倒橙汁,奉承道:「今天谢谢爸爸妈妈,为我们两个小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以后也是一家人了,有空常来家里吃饭。」钱明昭微笑对庄定湉说。 庄定湉忙站起来给钱明昭敬酒,诚恳地说:「谢谢叔叔阿姨。」 叶轻舟素来不喜欢饭局上你来我往这一套,她咳嗽一声,说:「坐下来吃饭。」 「刚刚小庄说,你是个插画师。」钱明昭说。 「对啊,湉哥微博有一百多万粉丝呢。」钱与舟很骄傲地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钱明昭一脸无语。 接着他转向庄定湉继续问:「我不是很了解你这个职业,那你平时工作需要去打卡坐班吗?」 庄定湉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开口,他很仔细地解释道:「不需要的,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居家办公,也就是在家里画画。我註册了自己的工作室,平日里主要是接一些商稿,和游戏公司的合作比较多。」 「收入还是比较稳定的。」庄定湉补充了一句。 钱明昭点点头,说:「是这样的,我们呢,一直希望与舟可以回苏州工作。他的婚房我们早就买好了,这两年他工作忙不怎么回家,装修我们也帮忙弄好了,你们有空可以去看看,我们只给买了点必要的家具,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添。」 钱与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明昭喝了口橙汁,往后靠在椅子上,伸手在桌上点了点:「你也长大了,现在又要结婚,那既然要成家了,我和你妈妈希望你能安分一点,回家来找个稳定的工作,别整天让我们操心。」 「小庄这个工作也很好,换个地方也不影响。与舟的婚房我们买了200平,肯定够小庄在家办公用了。」钱明昭说。 钱与舟有点生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苏州了?」 「那你准备做你那个不像话的工作要多久?」叶轻舟皱眉,「天天就是在外面颠来跑去的,要结婚的人了,不怕小庄介意吗?」 钱与舟刚想还嘴,就被庄定湉在桌下扯了一下,他只好深吸一口气,憋住了话头。 「对于与舟的职业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我这个人性格有点闷,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不爱出门,很多人觉得我无趣。他活泼,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庄定湉说这番话的时候很郑重。 「能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不容易,我甚至有点佩服他,我也愿意尽我所能去支持他。叔叔阿姨,你们这是为了他好,他也知道的。但与舟年纪还小,说话做事有时候冲动了点,他不是有意的。」 钱明昭鼻孔出气:「他都几岁了,还小呢。小庄你没必要这么维护他。」 叶轻舟看起来对庄定湉很满意,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这孩子倒是老成,我们与舟得麻烦你多照顾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钱与舟忍不住,还是争辩了一句。 钱明昭沖他摆手:「我看就是你高中毕业之后我们给你的约束太少,才让你现在变成了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庄定湉在,钱与舟也不想跟他吵架,他低头夹菜,委委屈屈地啃起了排骨。 第41页 一块排骨啃完,钱与舟也不想抬头,牙齿就叼着那块骨头,继续咬,像在发泄什么。 咬着咬着,一只剥好的虾滑进钱与舟的碗里。 钱与舟抬起脸,看到庄定湉手里正剥着第二只虾。 庄定湉慢条斯理地把虾剥完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无比自然地,又放进了钱与舟的碗里。 钱与舟感觉自己的那点委屈,就这么轻飘飘地消散了。 一顿饭勉强算是和平地吃完了,钱与舟帮着叶轻舟收拾好餐桌,然后把洗好的水果端了出去。 这会儿泡的是熏豆茶,除了熏豆外,还放了胡萝蔔干和芝麻,味道咸香。 叶轻舟从厨房里出来,顺便拿了准备好的两个红包。 她把红包递给庄定湉,笑着说:「这是见面礼。」 钱与舟露出很高兴的表情,得意地说:「之后改口费给的还要多。」 钱明昭觉得他丢人,呲他:「傻坐着干嘛?给你妈倒茶去。」 庄定湉倒了谢,大大方方收了红包,又坐下来。 钱明昭叉了块哈密瓜,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领证?」 「我们约了下周二。」庄定湉说。 钱明昭点点头:「今天正好,待会让钱与舟把户口本拿走。」 「除了领证,剩下的就是婚礼了,你们怎么打算的?」钱明昭又问。 婚礼这事庄定湉还真没想过,他下意识看钱与舟,一时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钱与舟不假思索地说:「婚礼肯定要办的。」 这下钱明昭和叶轻舟的表情都有点不太好看了,他们俩这些年虽然努力接受了钱与舟是个同性恋这件事,但不代表他们能接受把这件事彻底摆到檯面上来。 特别婚礼这种场合,是要面对一众亲朋好友的。 钱与舟看他们的表情也明白了八分,他喝了口茶,很直接地说:「我知道直到现在,你们也会觉得两个男人的事上不了台面,所以请你们放心,我只打算办个小仪式,只请双方父母和好朋友,不会让你们在亲戚朋友面前丢人的。」 钱与舟这话有些赌气,语气自然也有点沖。 钱明昭最烦他这个态度,他有点生气地说:「你确实没半点长进,一点都不懂事,总是这样恣意妄为,从来不考虑我们的心情。」 「你有对你的人生认真过吗?」钱明昭声音都提起一点,表情带着一点压迫感,「连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都可以随意决定,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钱与舟瞬间炸了毛,他站了起来,带着怒意说:「你别说了!」 这下气氛真是降到了冰点,父子两个互相看着,表情都很难看。 叶轻舟嘆了口气,说:「与舟难得回家,吵什么吵。」 庄定湉伸手拉了一下钱与舟的胳膊,冷静地打圆场:「叔叔别生气,他就是性子急,婚礼怎么办,肯定要大家一起商量的。」 钱与舟哽着脖子,看起来并不想服软。庄定湉这下是抓住了他的手腕,再次向下拉了一拉。 钱与舟这才坐了下来,嘀咕一句:「不跟你吵是为了我老婆。」 钱明昭深吸一口气,碍于庄定湉在,他勉强压下怒火,沉默着喝了口茶。 为了不使气氛太尴尬,叶轻舟和庄定湉聊了点无关紧要的东西,等杯子里的茶喝完了,钱与舟来了一句:「那我带湉哥出去转转。」 「晚饭呢?」叶轻舟问。 「不回来吃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明天要上班。」钱与舟说。 「你舅舅送了两箱杨梅过来,他们去西山摘的,我们俩吃不掉这么多,你都拎走。」钱明昭有点不耐烦地说。 这是在求和了,钱与舟接住了,干巴巴说了句:「谢谢爸。」 钱与舟拎了杨梅拿了户口本,叶轻舟把他们送到门口,还陪他们出来等了电梯。 「妈,你回去吧。」钱与舟说。 「你爸说的……」叶轻舟看起来有些无奈,「他话是重了点,但也是为了你着想。」 钱与舟嘆了口气:「妈,你们总是说为我好为我好,可你们想过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吗?」 叶轻舟皱了下眉,没有再说话。 电梯到了,钱与舟妥协似的向前,给了叶轻舟一个拥抱:「妈,我错了,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叶轻舟有点不好意思了,推他一下:「行了,走吧,带小庄在苏州好好玩玩。」 电梯门再次关上,钱与舟没骨头似的往旁边倒,把头枕在庄定湉的肩膀上,表情有点累。 直到现在他才担心起刚刚钱明昭的那句话,对待婚姻如此随便,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钱与舟不知道庄定湉会不会听出来一点什么,他有点紧张,又不敢看他。 庄定湉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说:「别不开心了,你爸妈还是很在意你的。」 钱与舟看他神色如常的样子,有点庆幸,他估计庄定湉没有多心,于是又在他肩头蹭了蹭,扮可怜:「这是窒息的爱啊。」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门开的时候碰巧有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在等电梯。钱与舟还扒拉着庄定湉在撒娇呢,迎面对上这三张脸,吓得立马站直了,脸也红了。 庄定湉忍笑,用空的那只手握住了钱与舟的,很礼貌地说:「借过。」 庄定湉牵着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的钱与舟,在这一家人的注视下,神态自若地走出了电梯。 第42页 第26章 准确地讲,是未婚夫 他们坐进车里,钱与舟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其实我大学的时候来过苏州一次。」庄定湉说。 钱与舟挑眉:「去哪玩了?」 「去了拙政园。」庄定湉回忆着,「我们几个从拙政园出来还差点被骗呢。」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不会是问你们要不要坐船吧?」 庄定湉点头:「我们以为那个阿姨是旅行社的,她跟我们说可以在她那里买游船票,一路四个景点,最后坐到山塘街。特别划算,只要60块,还不用排队。」 钱与舟按了下眉心:「这是个老骗局了,带你们去的景点是一些伪装成购物点的野鸡博物馆,然后被骗上车的人为了游船基本都会忍到最后。」 庄定湉「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我们那会儿遇上了一个好心的姐姐,她偷偷扯了站在最外面的朋友,跟他说不要去,这是骗子。」庄定湉笑了笑,「我们才没被骗。」 「那你们运气真好。」钱与舟说,「其实最后那个游船也很无聊,据说是大船,不是你们想像的那种小船。你要是想坐船,我带你去虎丘,那里有摇橹船。」 庄定湉摇了摇头:「今天也不想折腾了,现在时间也晚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钱与舟福至心灵,笑着说:「想去吃蛋糕吗?」 庄定湉点头,笑容更盛了些。 盘门附近有家很漂亮的咖啡店,上下两层,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坐在店里拍照聊天。 像庄定湉和钱与舟这样两个男人的组合,看起来就有些扎眼。加上两个人都长得好看,从进店开始,就收穫了不少注视。 庄定湉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橙色的非洲菊。 这家的蛋糕做得和花一样精緻漂亮,庄定湉拿手机拍了个照,才拿起叉子开动。 钱与舟发现庄定湉吃蛋糕的时候会眯起一点眼睛,像只餍足的猫。 看起来柔软可爱。 「你刚刚在家里说婚礼的事,是认真想过的吗?」庄定湉抬眼看钱与舟。 钱与舟正慢吞吞喝茶,听到这个问句赶紧放下杯子,很认真地点了下头:「虽然我后面说的话有气我爸的成分在,但婚礼我是真心实意的。」 庄定湉点了下头说:「正好,我有个朋友在杭州开餐厅,那个餐厅很漂亮,还有个小院子,到时候可以包一下场,应该比订酒店要划算。」 「下次有空我带你去吃,就当实地考察了。」庄定湉说。 钱与舟觉得这样不错,他点了点头,说「好」。 钱与舟也挖了口蛋糕吃,他托着脸,又说:「对了,说起婚礼……」 挂在店门上的铃铛「噹啷」响了一声,打断了钱与舟的话。庄定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新进来的客人是一男一女,都长得很好看。 钱与舟有些仓皇地收回视线,说:「这个茶真的挺好喝的。」 刚刚点单的时候,钱与舟不想喝咖啡,就选了这个伯爵红茶。 庄定湉很自然地凑上来,说:「给我喝一口。」 钱与舟把杯子旋转了一下,把把手对着庄定湉。 一楼已经坐满了人,店主对刚进来的那对男女说可以上二楼。 那个男人很绅士地对自己的女伴说:「那我们上楼吧。」 钱与舟把头低着,拿着叉子看起来要挖蛋糕,但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与舟?」一个清朗的男声响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惊喜,「我刚刚进门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钱与舟闭了闭眼睛,没有马上回应他。 女伴笑着说:「认识的人?那我先上去等你。」 庄定湉也转头,这个男人打扮得很精緻,脸也漂亮,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应该是凹造型用的。 「这么巧啊。」钱与舟终于转过脸,干巴巴地来了一句。 「我还以为这么久不见,你不认识我了呢。」男人笑眯眯的。 庄定湉表情淡淡的,不太在意地转过头继续吃蛋糕。 「嗯,介绍一下。」钱与舟闷咳一声,「这位是李思齐,我们一个高中的。」 「这是你男朋友?」李思齐饶有兴致地盯着庄定湉看。 钱与舟不自觉握紧了手,他尽量保持语调平稳,说:「准确地讲,是未婚夫。」 庄定湉转脸和他对视,温和地自报家门:「庄定湉,你好。」 李思齐的目光落到庄定湉左手上的戒指上,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说:「庄老师一表人才,与舟真是运气好。」 钱与舟的表情有点尴尬,见李思齐没有走的意思,他只好说:「你不怕你女朋友等急了?」 李思齐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儿,况且那只是我朋友。我刚回国,这不正忙着找工作吗。」 钱与舟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庄定湉看起来也没有和李思齐继续说话的意思,他慢腾腾喝了一口红茶,然后把杯子放回钱与舟面前的托盘里。 「你的红茶是挺好喝的。」庄定湉说。 李思齐弯着眼睛,对钱与舟说:「那我先过去了,有空再聚。」 等李思齐上楼的脚步声消失了,钱与舟才吐出一口气,他下意识去拿杯子,碰到杯壁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于是他生硬地转了方向,把手放了下去,按在大腿上。 第43页 庄定湉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这点失态,他用着闲聊的口吻,问:「李思齐,是哪几个字?」 「李就是木子李,思念的思,整齐的齐。」钱与舟回答他。 庄定湉往后靠在椅子上,微微点头:「见贤思齐焉,这名字挺好的。」 钱与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嗯」了一声。 庄定湉继续吃蛋糕,奶油粘在盘子上,看起来有些杂乱。 钱与舟起身,尽量自然地讲:「我去上个厕所。」 庄定湉没有抬头,他笑着说:「蛋糕要给你留点吗?」 钱与舟笑了一下:「不用了,你都吃完。」 钱与舟推门出去,外面有些阴沉,他抬头望天,太阳已经消失不见,云层很厚,看起来就要下雨。 钱与舟沿着路走,看到垃圾桶的时候停了下来。他其实不想上厕所,只是找藉口出来抽根烟。 钱与舟点了烟,尼古丁吸入肺部的时候短暂缓解了他胸口的疼痛,这个疼痛是从李思齐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产生的。 那一张脸,困扰了他这么多年,这种感受就像胃里有一块石头,永远无法消化干净。 钱与舟沉默地抽菸,他不知道刚刚自己摆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从容,仿佛他和李思齐一样,对过往的感情早已放下。 他想起一件事,前不久有个高中同学结婚,他去了,同届的高中同学坐了一桌。 席间有个同学谈起李思齐,说他马上要回国了。 这个同学说起李思齐是无意,他并不知道钱与舟和李思齐大学时期在一起过。但这一桌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看钱与舟。 那些目光都不算友善。 钱与舟笑了笑,端起酒杯说:「其实我有个好消息要说。」 这下没看他的人也抬起了头。 「我要结婚了。」钱与舟很显摆地展示了自己的戒指。 刚刚提起李思齐的同学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很惊讶地说:「你小子闷声干大事啊。」 他露出一点八卦的表情:「上次同学聚会你还说你单身呢,这才过了多久?」 钱与舟微笑着说:「这就叫缘分到了。」 「他是个很好的人,能和他结婚是我的幸运。」钱与舟露出很幸福的表情,语气也恰到好处,会让人觉得他真的很珍惜他口中的那个人。 大家也没有追问他,这些不过是吃饭时的闲聊,不管是李思齐和钱与舟的往事,还是钱与舟当下的爱情故事,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真的在乎。 后来就是闹哄哄的敬酒,大家把新郎新娘围住了,一边说着百年好合一边起闹让他们亲一个。 可能直到那个时刻,钱与舟才有要和庄定湉结婚的实感。 他想,不管两人之间如何,至少在这个婚礼仪式上,每一对新人看起来都能天长地久。 烟燃尽了,钱与舟回过神,他机械地把烟揿灭,扔进垃圾桶。 钱与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往回走,再次进入咖啡店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雷声,听起来很闷,可能还离这里很远。 庄定湉坐在那里,面前的那盘蛋糕剩下一半,因为受力不匀倒在盘子里。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空椅子上,好像在出神。 钱与舟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胳膊撑在桌上靠近庄定湉,笑着说:「湉哥,我有个主意。」 庄定湉歪头,神情看起来有些淡漠。 钱与舟跟着他同角度歪头,笑着说:「找个时间去拍个结婚照吧。」 「不是领证用的那种,而是那种像写真一样的。」钱与舟比划了一下。 庄定湉有点茫然:「拍那个干嘛?」 钱与舟一愣,眨了眨眼,说:「那用处可多了,除了留作纪念之外,还可以摆在家里,做成相册,当朋友圈背景,最近的用处嘛,可以用来当我们婚礼的迎宾照。」 庄定湉「嗯」了一声,有点勉强地说:「听起来还不错。」 「感觉你不喜欢?」钱与舟有点纳闷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被拍。」庄定湉说。 钱与舟抿了下嘴唇,表情有点失望,但还是说:「我懂,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庄定湉往后靠,点了点头。 「那算了。」钱与舟也往后靠进椅背,体贴地说,「不拍也没什么。」 庄定湉看他一眼,觉得他脸上的失落太过明显,所以他想了想,又说:「没事,我想起来,我有个大学同学是摄影师。」 钱与舟眼睛一亮:「认识的人拍就没那么尴尬了。」 庄定湉看着钱与舟期待的眼睛,感觉自己都快看到他那根不存在的尾巴在摇了,他不自觉翘起唇角,说:「我去跟他联繫一下,约好了告诉你。」 第27章 你会系领带吗? 庄定湉给钱与舟打电话的时候,钱与舟正在录音棚。 他们乐队之前接了一个平台的合作企划,要出一首单曲,今天大伙儿都有空,就过来进棚录音。 时瑞是个细节控,每次录一首歌,没有200遍结束不了。 所以钱与舟有空就会陪他们一起来,帮他们点点外卖,也做他们意见不统一时的调和剂。 今天录得顺利,钱与舟拿着笔记本在一旁剪他们的巡演视频。 他看到来电显示,立马就笑了。 第44页 「湉哥,咋了?」 坐在一旁休息的鼓手和默默一听这话,耳朵都竖起来了,钱与舟转了一下身子,背对他们。 「问你一下,这周日有没有空,我朋友说他临时空了一个档期出来,如果我们愿意,可以选这周日。」庄定湉说。 钱与舟想了想,说:「好,那我周六来杭州。」 「有什么要准备的吗?」钱与舟又问。 庄定湉笑了一下:「我这个朋友拍个人写真比较多,结婚照这块他说他还没尝试过,我一会儿发你几套照片,你看看喜欢哪种风格。」 「还有就是,衣服的话,你正装有吗?」庄定湉问他。 「西装吗?」钱与舟认真想了想,有点苦恼地讲,「我好像没有。」 「没事,那我跟他说,租一套就行了。」庄定湉说。 「我想着拍一套正装的,另一套休闲一点,我给你买了两件衣服,周六正好过来试一下。」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轻了:「你给我买衣服干嘛?」 「逛的时候看到了,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庄定湉很自然地说,「把你打扮帅了我高兴。」 钱与舟下意识看了下今天身上这件红色短袖,突然觉得十分难看。 「那我把照片发你,你要是有喜欢的也可以发给我,你先忙吧。」庄定湉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钱与舟把手机放下,身后一阵窸窸窣窣,他转过头,就看到鼓手和默默两个人伸长个脖子,在偷听钱与舟打电话。 钱与舟挖了他俩一眼。 「舟哥,你这是要跟嫂子干嘛去啊?」鼓手一脸八卦地问。 钱与舟抱着胳膊,压了压唇角,说:「我们去拍结婚照。」 「卧槽,这么浪漫?」默默眼前一亮。 「拍完发群里!」鼓手起闹。 钱与舟坐在那里装酷:「少不了你们的。」 钱与舟周六下午到的杭州,一进家门,差点被嘟嘟绊倒,钱与舟把这只拦路猫抱着拖开,问:「你爸呢?」 话音刚落,庄定湉就走了出来:「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完了来的。」钱与舟正蹲着和嘟嘟玩,他仰起脸沖庄定湉笑。 「来,试衣服。」庄定湉说。 钱与舟没想到庄定湉说买了两件衣服的这个两件不是准确的数量,而是一个形容词。 「你买这么多?」钱与舟看着庄定湉不断从衣柜里拿出衣服,越看越震惊。 「夏装也不贵,加上店里打折,一不小心就买多了。」庄定湉拿着衣架对着钱与舟比了比,「先试这套,我想着明天出外景穿。」 庄定湉递给钱与舟一件粉色衬衫,颜色看起来很嫩:「里面搭那件白t,衬衫要敞着穿,裤子就那条牛仔裤。」 钱与舟拿着衣服,苦恼着:「这颜色会不会太嫩?」 「你穿浅色很好看。」庄定湉把衣服在床上摆开,「我也不止给你买了,我都配好了,我穿这套。」 庄定湉指了指旁边那件苹果绿的衬衫。 「我好像没见你穿过颜色这么嫩的衣服。」钱与舟大喇喇地把身上的短袖脱下来,随手往床上一丢,他弯腰去够衣服的时候,背肌随着动作凸显出来,格外漂亮。 庄定湉盯着他裸着的上半身,说:「我穿这种颜色不是很好看。」 「你老穿深色的。」钱与舟套上t恤,笑着说,「就特别高岭之花。」 庄定湉笑了笑:「深色不出错。」 钱与舟套上这件粉色短袖衬衫,扯了一下下摆,看庄定湉:「怎么样?」 庄定湉上下打量一番,很满意地点头:「这个颜色果然适合你,特别有活力特别帅。」 钱与舟忍不住翘起唇角,说:「这两个颜色也配,明天拍出来肯定好看。」 「别的衣服一会儿慢慢试,这套你试试。」庄定湉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西装,「我那天看到了,觉得很好看,黑色的平时有正式场合需要也可以穿。」 钱与舟愣了愣,他接过衣架,有点尴尬地说:「这衣服挺贵的吧。」 钱与舟对穿衣打扮没什么讲究,他平时都是网购,经常买几十块一件的短袖,最贵也就是去买点运动品牌。 但他知道庄定湉对此很讲究,他的衣服多数是设计师品牌和轻奢品牌,每次出门都会认真搭配。 庄定湉没正面回答价钱的问题,只是说:「试试看,合适的话婚礼也能穿。」 钱与舟就乖乖换了身上的衣服,穿上衬衫,换上裤子,最后套上外套。 庄定湉走过来,很自然地替他整理衣服,抚平了肩膀上的褶皱,他很满意地说:「本来我怕成衣会不合身的,居然能这么完美。」 钱与舟转身照镜子,西装衬人,他个子高身材也好,虽然脚下还踩着拖鞋,但也遮不住这一份挺拔俊朗。 「你很适合穿西装。」庄定湉评价道。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特别嘴甜地说:「人靠衣装嘛,还得是湉哥眼光好,这么会买衣服。」 庄定湉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很重,看得钱与舟都有点脸热。 过了一会儿,庄定湉看够了,又拿了一条黑色领带出来,问他:「你会系领带吗?」 钱与舟老实地摇了摇头。 庄定湉往前一步,他用嘴唇轻轻叼着领带,然后伸手把钱与舟的衬衫领子给翻了上去。 第45页 两个人距离很近,钱与舟可以闻到庄定湉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很淡的香味,似有若无的。 钱与舟有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庄定湉抬眼看他,眼角轻轻弯起,他把领带挂到钱与舟的脖子里,捏住两边,轻轻往下一扯。 钱与舟下意识低下头,因为有点害羞所以他垂着眼睛,看起来无比乖顺。 庄定湉继续用力,扯着领带,把钱与舟拉近,直到两个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 唿吸交错。 钱与舟的眼珠是纯黑色的,圆熘熘的,像最单纯的小狗。 庄定湉微笑着看他,说话时的热气拍打到钱与舟的脸上,和他的眼神一样烫,他用气音说:「小狗,还不吻我吗?」 钱与舟一把握住庄定湉的腰,表情很不稳重地吻了下来。 钱与舟的吻很重,像是要把人吞了,庄定湉站不稳,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到了衣橱。 这下是退无可退了,庄定湉一只手还拉着领带,另一只手被钱与舟掐着手腕按在衣柜上,他仰着脸,接受这个漫长而深入的吻。 吻着吻着两个人滚到了床上,压住了摆在床上的衣服。庄定湉伸手推他,喘着气说:「衣服……」 钱与舟瞥了一眼,稍微松了点劲,抱着庄定湉翻了个身,两个人一起躺在衣服的空隙之中。 「你买了好多衬衫。」钱与舟摸着庄定湉的头髮,笑着又啄了啄他的唇角。 「很喜欢我穿正装吗?」钱与舟笑着问他。 庄定湉眼神躲闪了一下,他垂着眼睛,侧躺着,给钱与舟打领带。 「你很适合穿正装,很好看。」庄定湉说。 他系领带的动作很慢,钱与舟可以感受到领带隔着衣领在皮肤上摩挲的那种触感,带来一阵细细的痒。 帮忙打领带这种事本身就很亲密,加上他们是躺在床上弄的,就更像是调情。 钱与舟垂着眼睛看他,庄定湉的睫毛很长,他现在的眨眼频率有点快,一下一下颤动着,乱人心弦。 钱与舟屏着唿吸,像是怕惊扰他那样,没有动作,只是用眼睛看。 庄定湉打好了领带,指尖绕到钱与舟的后颈,替他把衬衫领子翻下来,仔细地整理好。 「好了。」庄定湉抬眼。 这句话像个开关按钮,钱与舟像是终于得了允许那样,迫不及待地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庄定湉的眼睛。 「谢谢老婆。」他笑着说。 第28章 你俩给我一种不熟的感觉 庄定湉的这位摄影师朋友也是国美的,和他同届,名字叫张君影。 庄定湉说张君影其实是学工笔画的,摄影只是他的爱好。他大学的时候天天抱着个相机到处跑,一开始拍景,后来拍人,拍到毕业已经小有名气。 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做摄影师。 钱与舟有点好奇:「你说他主要是拍个人写真的,那是哪种类型的?」 庄定湉领着他往前走,笑着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君影的工作室门口有很多花,乍一看特别像一个社区咖啡店。 而老闆本人,正坐在外面的户外椅上,慢悠悠地喝着咖啡。 「湉湉!」张君影有一双笑眼,人和眼睛一样热情。他和庄定湉打完招唿,目光就转了过来,落到钱与舟的身上。 「你对象好帅啊!」张君影大大方方地说。 「张老师。」钱与舟很礼貌地开口,「我是钱与舟。」 张君影站起来,笑着说:「我知道的,湉湉和我提过不少次。」 张君影拉开玻璃门,说:「好了,你们先去化妆吧。」 一进工作室,迎面就是一个大展柜,里面摆放的全是造型精緻的古风首饰,正中间是一把漂亮的贝母扇。 「原来他是搞汉服写真的啊。」钱与舟凑到庄定湉的耳边说。 「君影大学的时候就喜欢研究古代服饰,后来接触了汉服写真,算是兴趣和工作的完美融合。」庄定湉说,「这些首饰有一些是他自己做的。」 「这么厉害。」钱与舟由衷地讲。 「他还会化妆和做衣服呢。」庄定湉说,「他刚开始做摄影师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来的。」 「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钱与舟有点好奇。 庄定湉弯了弯眼角:「我坐在湖边发呆,他过来问我能不能做他的模特。」 这场景听起来十分熟悉,钱与舟有点吃味地说:「你怎么老坐湖边发呆?」 庄定湉笑了一下,说:「我又没别的爱好。」 「所以你俩就认识了?」钱与舟问。 「没有。」张君影转头插话进来,有点嫌弃地说,「这人可冷酷了,说不喜欢拍照,拒绝了我。」 钱与舟有点得意地说:「我邀请湉哥坐船他可没拒绝我。」 张君影做了个捂耳朵的手势,笑骂一句:「滚一边去。」 「我们后来在学校又见了几次,才正式认识的。」庄定湉说。 「他那个时候可不好接近了。」张君影说,「特别受欢迎,但又特别冷冰冰。」 听了这话,钱与舟倒觉得诧异,在他的印象里,庄定湉虽然冷淡了一些,但待人接物都是游刃有余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哪怕第一次见,也不会觉得他很难接近。 「特别高冷吗?我都有点想像不出来。」钱与舟说。 第46页 庄定湉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人是会变的。」 「对啊,我都想不到你会结婚。」张君影笑着说。 钱与舟有些在意地看了庄定湉一眼,但也没有多问。 张君影的工作室除了他还有两个女孩,一位负责化妆,另一位是做造型的。化妆师性格爽朗,见了他们就说今天工作轻松了,这么帅的脸都不需要过多的修饰。 庄定湉在化妆的时候,造型师走过来给钱与舟弄头髮。 张君影站在庄定湉的后面,开始说今天的安排:「一会儿先在工作室拍西装那套,拍完我顺便帮你俩把结婚登记照拍了,三点左右出发去长桥公园拍外景,时间还是比较赶的。」 「听你安排。」庄定湉淡淡地说。 「你头髮长了好多,我觉得挺适合梳个中分的。」张君影弯下腰,从镜子里看庄定湉。 庄定湉眨了眨眼睛,说:「你试试。」 化妆师凑过来,端详一阵,比了个中分的手势,「一会儿让姐姐给你卷一下,特别有漫画感。」 钱与舟也想看,可是他的头上正架着捲髮棒,动弹不得。 造型师弄得仔细,她说钱与舟露出额头很好看,适合弄最近流行的那一款逗号刘海。 钱与舟对这些也没有研究,做完了照镜子看了看,只觉得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庄定湉已经画好了妆,他凑过来,笑着说:「确实好看。」 他的卧蚕被加深过,这么一笑,一双眼睛藏的全是柔情。钱与舟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呆呆地来了句:「你也好看。」 张君影抱着胳膊笑他:「小朋友,你可是追到系草了。」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颈,声音轻下去:「我运气比较好……」 张君影戳戳庄定湉,开他玩笑:「原来你喜欢的是纯情款的。」 庄定湉微笑着,气定神闲地说:「是啊,又俊又可爱。」 钱与舟耳朵都红了,他转过脸,欲盖弥彰地戳了戳手机。 弄好了妆发,换了衣服,张君影带着他们去摄影棚。 进了棚里,钱与舟才发现张君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年轻男人,头髮有些乱糟糟。 「这是小夏,我的助理。」张君影简单介绍了一下。 比起张君影,这位助理就腼腆多了,一句话也没多说,很熟练地去弄灯光了。 内景姿势比较少,张君影指导着他们摆了几个。 钱与舟面对镜头总觉得不自在,一套照片拍下来,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你俩都这么紧张干嘛?」张君影看了看照片,表情有点无奈。 「看见相机就觉得奇怪。」钱与舟说。 庄定湉摆了半天姿势有点累,他顺势把头靠在钱与舟肩膀上,说:「张老师,我们又不是专业模特,你别精益求精了。」 张君影「切」了一声,表情很认真:「有几张真的,你俩给我一种不熟的感觉。」 这话一说,钱与舟觉得尴尬,他有些无措地说:「都是我不好,我特别紧张。」 庄定湉仰着脸看他,伸出手,有些用力地掐了一把他的脸,说:「拍不好是摄影师的事情。」 张君影吸了口气,忍了忍,说:「行吧,祖宗,把外套脱了再来几张。」 折腾半天拍完内景,他们赶紧换了衣服,小夏开车,接下来就去长桥公园。 张君影带了电脑在车上选照片,庄定湉和钱与舟一左一右,凑在他旁边看。 张君影滚着滑鼠,用手指点屏幕:「证件照倒是拍得不错,但你们看看这几张,一对视就眼神飘忽。」 张君影恨铁不成钢地说:「这里让你们亲一下,搞得这么僵硬,不知道的以为你俩假结婚呢,没打过啵吗?」 钱与舟越看越心虚,其实刚刚拍照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 那是一种仿佛他在和庄定湉表演亲密的感觉,所以一旦对视,就觉得不自在。 钱与舟不知道别人来拍婚纱照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他看着不停滚动过去的照片,像块越滚越大的石头似的,压在他心上,闷得慌。 「一会儿外景也别刻意摆姿势了,你们自然点,我抓拍。」张君影说。 钱与舟下意识看庄定湉,庄定湉没什么表情变化,他看着电脑屏幕,淡淡地说「好」。 附近停车不方便,他们就先下了车,找了个地方把东西放下。 公园里还有两对在拍婚纱照的,钱与舟望了望,说:「这个地方看来很抢手啊。」 「一个是因为这里取景漂亮,有湖有桥,还能拍到雷峰塔。」张君影用手指比了个画框,眯着眼睛,继续说,「另一个是因为长桥也是西湖的情人桥。」 钱与舟重复一遍:「情人桥?」 「对呀,西湖有三大情人桥,断桥最有名,还有西泠桥和长桥。」张君影说。 「西泠桥的故事是苏小小,长桥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张君影转脸看庄定湉,「湉湉肯定知道。」 庄定湉看着远处长桥上正在拍摄婚纱照的情侣,两个人挽着手,一对视就笑起来。 庄定湉收回目光,笑了笑,慢悠悠地说:「梁祝惜别十八送,长桥不长情意长。」 钱与舟却皱起眉,他忍着没说,在这里拍婚纱照好像有些不吉利。 第47页 毕竟梁祝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 第29章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钱与舟和庄定湉牵着手步入取景框的时候,他才想起忘记给庄定湉定一束花。 今天天气好,阳光洒在嵴背上,把后背晒得发烫,庄定湉眯着眼睛,整个人都很放松。 两个人走在长桥上,身后是雷峰塔,更远的地方是镶着白云的蓝天。 这个画面很美,根本不需要任何拍照技巧。张君影拍了几张大景,然后把镜头拉近,喊了一句:「你俩互相看着对方!」 钱与舟佩服张君影的坚持不懈,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轻声说:「他还挺较真。」 庄定湉停下脚步,转过身,和钱与舟面对面,也笑:「他是个完美主义。」 因为刚刚在工作室拍摄的失败,钱与舟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和庄定湉对视。 张君影站在远处很不爽地喊了一句:「抬头!」 庄定湉弯着眼睛,手指摩挲过钱与舟的手背,声音带着一点笑意:「与舟,怎么不看我?」 钱与舟心跳变乱,他下意识抬起头,在这一瞬间,他很担心会再次搞砸。 但庄定湉的眼睛很温柔地兜住了他,如同今天明媚的天气。 风从两人身旁穿过,把庄定湉的头髮吹乱了,钱与舟不自觉抬起手,替他拨开脸上的头髮。 钱与舟似乎听见了快门的声音,他觉得很快乐,他明白了相片的意义就在于此,它帮他们定格了如此幸福的一刻。 拍了好几个机位,大家都累了,就在旁边的亭子里坐下,小夏去买了一些甜筒分给大 张君影抱着相机看照片,很严格地说:「刚拍的这几张才比较像话。」 钱与舟凑过去看,照片拍得很漂亮,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 化妆师笑着说:「帅哥怎么拍都好看的。」 张君影却很较真:「双人照没有火花是很难看的。」 说完他就抬起头,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钱与舟,评价道:「你挺上照的,有没有想过做模特?」 钱与舟正在啃甜筒呢,听了这话立马摇头:「饶了我吧。」 张君影眯着眼睛笑,又对庄定湉说:「你俩也挺适合去拍套限制级的。」 钱与舟差点被这一句话呛死。 「就那种皮鞭项圈什么的,应该很有张力。」张君影一脸认真。 「张老师,你平时到底在看些什么啊?」化妆师捂了捂脸,「我怀疑你涉猎比我还广泛了。」 「这有什么的,不都是艺术创作吗?」张君影很坦荡地说。 钱与舟简直要崩溃,他转脸咬甜筒,却发现庄定湉的表情不太好看。 「湉哥,怎么了?」钱与舟凑过去,表情有点担心。 「我好像太热了。」庄定湉皱着眉,脸色都有点发白。 「今天天气热,别中暑了。」钱与舟赶紧用手给他扇风,又扭头问小夏,「还有冷饮吗?」 张君影要的绿豆棒冰还没吃,钱与舟拿过来,给庄定湉降温。 化妆师也赶忙拿出自己的小风扇,举起来,给他吹风。 「这天太闷了。」张君影看了看天,说。 歇了十几分钟,庄定湉才看起来好了一点。 张君影拿回自己的绿豆棒冰,在庄定湉眼前晃了晃,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庄定湉唿出一口气,说:「头疼得很,可能颈椎老毛病又犯了。」 钱与舟很担心地凑上来:「那怎么办?」 「简单点就是去睡一觉。」庄定湉表情有些抱歉。 「张老师,那今天就这样吧,真的麻烦你。」钱与舟看张君影,「我带湉哥回家休息。」 张君影点点头:「今天拍的照片也够多了,我先把那张结婚登记照修好给你们,剩下的照片你俩一起慢慢挑。」 「小夏你去把车开过来吧。」张君影又说。 钱与舟站起来,走到庄定湉面前蹲下来:「来,湉哥,我背你。」 庄定湉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还能走的。」 钱与舟转脸看他,眼角往下垂,语气发硬:「上来,别逞强。」 庄定湉不再推託,他有些费力地起身,然后弯下腰,趴在钱与舟的背上。 钱与舟力气大,背人也稳当,他把庄定湉往身上送了送,跟着张君影和化妆师往外走。 庄定湉头疼得厉害,像是有根筋吊在那里,扯着。 太阳烘着他的嵴背,庄定湉觉得背后是烫的,但手脚都发冷。 他有些难受地闭起眼睛。 「湉哥,很快回家了。」钱与舟有些不放心地转头看他,声音很温柔。 庄定湉很轻地「嗯」了一声,他有些眷念地贴着钱与舟的嵴背。 庄定湉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头疼是老毛病了,之前每一次犯,他都是自己熬过来的,他以为他已经习以为常,怎么偏偏今天矫情起来? 出去的路有些长,钱与舟稳步走着,背上的人安安静静的,只有庄定湉的发梢时不时擦过他的侧颈。 坐到车里,张君影直接让小夏先把他们送回 庄定湉闭着眼睛,表情很难受。他陷入一种奇怪的睡眠之中,一半是清醒,一半是混沌。 他能感受到车子的移动,过了很久,车门被打开,他被人托起来,再一次,趴在一个温暖的嵴背上。 第48页 庄定湉想起小时候的动物园,黎波背着他,他趴在父亲的肩头上,小声地问:「爸爸,你是不是和妈妈吵架了呀?」 黎波没有马上回答,他犹豫了一阵,才说:「爸爸和妈妈对一件事的看法不同,才吵了两句,不是什么大事。」 那时候他太小了,父母吵架是大事,他懵懵懂懂地说:「爸爸,我会听话的,你们不要吵架,我很乖。」 黎波表情变得有些忧愁,他把庄定湉往背上送了送,轻声说:「和湉湉没有关系,是爸爸的问题。」 庄定湉很费劲地想睁开眼,他的头痛似乎有所缓解,背着他的人在上楼梯,脚步声很重。 这是第二次有人背他,庄定湉可以闻到钱与舟身上被阳光煨过的气味,很温暖。 这种感觉就像陷入一床蓬松柔软的被子,可以带来一夜安眠。 或许是身体难受会让人变得脆弱,庄定湉在这一刻居然有了想要依赖他的念头。 钱与舟温柔,体贴,长相帅气,无论是做恋人还是做伴侣都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哪怕钱与舟的好是因为另一人才给自己的,又有什么所谓? 庄定湉清楚当时说要结婚只是一时冲动,他根本没想过钱与舟会点头同意,煳里煳涂到了今天,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庄定湉却越来越觉得不真实。 钱与舟按了密码,打开家门,他把鞋子踩掉,也顾不上换拖鞋了,就这么背着庄定湉直接走进卧室。 钱与舟小心地把庄定湉放下,自己顺势在床上坐下来,喘了口气。 背一个成年男人爬四楼实在是吃力,钱与舟把气喘匀了,然后伸手,帮庄定湉把鞋脱了。 钱与舟想把鞋子放到外面去,但刚一起身,他就被庄定湉拉住了手。 钱与舟转脸,就看到庄定湉侧躺在床上,皱着眉,眼睛费劲地掀起一条缝。 「你去哪?」庄定湉声音有些不稳重。 钱与舟放轻了声音:「我把鞋子拿出去。」 庄定湉慢慢松开手,有点不情愿地说:「快点回来。」 钱与舟柔声应了,走出去放了鞋,洗了手,又给庄定湉倒了杯水。等到他重新走进卧室,庄定湉侧躺在床上,腿蜷起来,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钱与舟把水杯放下,问他:「喝点水吗?」 庄定湉摇了摇头,他看着钱与舟,表情有点难过。 钱与舟坐下来,抱着庄定湉的肩膀,把人拖过来一点,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头还疼吗?」钱与舟低下头。 庄定湉看着他,模稜两可地说:「还好。」 「我给你揉揉。」钱与舟伸出手,用指腹按住庄定湉的太阳穴,他做这件事很熟练,以前叶轻舟也经常头疼,他特意去学过如何按摩。 庄定湉垂下眼睛,突然问:「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钱与舟微微一怔:「什么?」 「我说结婚的事。」庄定湉闭了闭眼睛,这话说出口他就有点后悔,实际他没必要多这一句嘴,他们彼此相安无事到了今天,何必又说这一句话来动摇人心? 钱与舟沉默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这种安静让人觉得不安,庄定湉不敢抬眼看他。 「其实我是个计划型人格。」钱与舟突然说。 庄定湉没有说话,他有些不安,但没有表现出来。 「从小到大都这样,我第二天要做什么事,会提前在脑子里盘算好,如果计划被打破我会特别难受。」钱与舟自顾自说下去。 「其实我的未来规划里,这两年根本没有结婚这回事。」钱与舟笑了一下,继续帮庄定湉揉太阳穴,他的手法很温柔,也很耐心。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说:「但我现在想要改变一下这个计划了。」 庄定湉依然没有说话,他安静地闭着眼睛,脸上没有表情。 他的脸如此美丽,过于美丽带来一种距离感。 庄定湉的沉默让钱与舟感到一阵心慌。 庄定湉今天有点不一样,身体难受的他显露出了一些不常见的脆弱,钱与舟其实喜欢这点脆弱,他喜欢庄定湉依赖他。 可是这份脆弱又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钱与舟不懂庄定湉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是怕他勉强,还是庄定湉自己后悔? 但在钱与舟再一次开口前,庄定湉侧过身,伸出手,抱住了钱与舟的腰。 这个动作把钱与舟的话堵了回去。 庄定湉把脸埋进钱与舟的小腹,很郑重地说:「与舟,那就去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结束了,《结婚记》也是一首歌。 ps.休息两天,我要去处理一下另一本倒霉的锁章…… 蠢爱人 第30章 湉湉,你可有福了 领完证之后生活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两个人依旧是异地,各自忙各自的工作。 钱与舟放假的时候,就来杭州。有时候庄定湉要赶稿,没空出去玩,钱与舟就在家里打扫卫生,做饭,陪嘟嘟玩。 有时候两个人也一起工作,庄定湉画画,钱与舟帮别人写歌。 这天吃完晚饭,钱与舟正在厨房洗碗,他心情不错,一边洗一边跟着客厅里的音乐声轻轻哼着。 客厅里的cd机是他新买的,庄定湉帮他收的快递,钱与舟还特意从南京拿了几张专辑过来。 第49页 钱与舟拆快递的时候庄定湉站在一边看,问他:「这是用来放cd听的吗?」 钱与舟把cd机摆在桌上,点了点头:「这是个一体机,自带音响的,放上碟就能听,音质可能差了点,但胜在方便。」 庄定湉笑了:「很有感的东西,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还是听磁带的。」 「我读高中的时候,攒钱买了一个ipod,晚上做题到很晚,关了灯钻进被子里听歌。」钱与舟说,「现在这个都已经停产了。」 「那时候你听什么歌?」庄定湉看他。 「我接触摇滚乐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钱与舟回忆着,「披头士,枪花,beyond,窦唯,面孔,很多很多,ipod真的挺好用的,我下载了好多。」 「放首歌听听吧。」庄定湉拍了下钱与舟的肩膀。 于是钱与舟抽了一张专辑,是许巍的《无尽光芒》,cd放到机子上,有很轻的转碟声,然后音乐就流淌出来。 钱与舟看着转动的cd,说:「高中的时候压力大,大多数时候很不开心,我那时候性格闷,也没什么朋友,摇滚乐给了我一个出口。」 庄定湉安静地听着,许巍的声音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温暖而富有力量。 「虽然不能说摇滚乐拯救了我,但它给了我很多陪伴和希望。」钱与舟微笑着说。 因为钱与舟的这句话,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庄定湉也经常用这个cd机转碟来听。 钱与舟洗完碗,收拾好了厨房走出去,看到庄定湉正在陪嘟嘟玩。 他给嘟嘟买了新玩具,是个弹簧漏食器,圆形的底座上立着一个弹簧,最上面是个开口的塑料球。 玩法很简单,把冻干放在最上面的塑料球里,猫伸手拨动,塑料球摇晃起来,就能把里面的冻干晃出来。 嘟嘟看起来不太会玩,看得到吃不到,正急得喵喵叫。 庄定湉单膝跪在地上给它做示范,他用手拨塑料球,特别耐心地说:「这样扒拉,用点力。」 嘟嘟歪头,看起来还是没懂。 钱与舟也蹲下来,用手用力拍了一下那个塑料球,塑料球开始东倒西歪,差点唿到嘟嘟脸上。 嘟嘟刚想跟他生气,但下一秒就有两颗冻干飞了出来,嘟嘟就忘了生气,它赶紧低头去叼,高高兴兴地吃了。 「这猫怎么有点笨。」钱与舟笑着说。 「让他自己琢磨吧。」庄定湉也笑,他站起来,坐到沙发上。 钱与舟跟着他,坐下之后抱住庄定湉的腰,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明天要不要出去吃饭?」庄定湉问他。 钱与舟抬起头,很惊喜地问:「你不用赶稿了?」 庄定湉点头,唇角翘起,有点小得意地说:「画完了。」 「太好了!」钱与舟吧唧亲一口庄定湉的脸颊,傻乐,「你真棒!明天可以去约会了!」 庄定湉被他逗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说:「我带你去我朋友的店里,正好去看看场地。」 钱与舟点了点头。 庄定湉的手往下摸,捏住钱与舟的耳垂揉了揉,然后是脖子,胸口,腹肌,皮带扣。 钱与舟唿吸都不稳了,他勉强维持着一点理智说:「嘟嘟还在呢。」 「让孩子自己玩吧。」庄定湉眼睛一撩,微笑着说。 钱与舟扣住他的腰,一把把他扛了起来。 嘟嘟吃完了掉出来的冻干,抬起头,却发现两个人类都不见了。 它伸手扒拉那个塑料球,可是不见冻干掉下来。 嘟嘟又伸出爪子,坚持不懈地扒拉好几下,但都没用。它有点生气了,转头想去卧室里找庄定湉,可刚走到卧室门口,卧室门就在它面前嘭得关上了。 嘟嘟不满地「喵」了一声,用爪子扑门,但这门纹丝不动。 它坐下来,委屈地舔毛,它发现自从另一个人类进了家门,隔三差五的,它就被剥夺了自由进出主卧的权利。 它也不知道人类在里面搞什么见不得猫的东西,靠人类不如靠自己,嘟嘟走回去继续扒拉那个装着冻干的塑料球。 玩着玩着嘟嘟掌握了窍门,弹簧来回晃着。 一下又一下。 嘟嘟玩了好久,最底下的冻干却怎么也晃不出来,它特别用力地来了一下,塑料球勐得摇晃起来,最后洒了一地的冻干。 嘟嘟吃饱喝足,走到主卧门口动了动耳朵,里面那些细微的声音也没有了,它想着那个人类真小气,这么久了也不给它开门,总是要霸占他的铲屎官。 嘟嘟吃完也困了,走到次卧的猫窝,叼了它喜欢的小玩具,枕着睡了。 第二天有点下雨,今年的黄梅天来得迟,钱与舟最讨厌这种天气,整个世界都浸泡在潮湿中,感觉憋闷。 餐厅在拱宸桥附近,不太好停车,他们在附近找了个商场先把车停了,再一起走过去。 钱与舟撑着伞,稍微往庄定湉那里倾斜着。 运河附近的歷史街区游客比较少,加上又是下雨天,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人。他们在粉墙黛瓦间穿行,细雨落在伞面上发出声响,倒是添了点幽微的古意。 餐厅在运河沿岸,外面的门头很小,一进去却别有一番天地。 崔勉正等着他们,餐厅名字叫「两处相逢」,一推门,风铃就噹啷噹啷响。 此刻已经过了饭点,吃饭的人只剩几桌,崔勉拉着他们在窗边坐下,大而透亮的落地窗,往外就能看见后面的小院子,铺着翠绿色的草坪,白色的天幕下面放着户外椅。 第50页 崔勉说,天气好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坐在外面喝咖啡。 室外满目青翠,室内也是绿,大量的绿植配上木质家具,整个店堂看起来都是生机勃勃的。 「这里装好看。」钱与舟说。 「都是湉湉帮忙设计的。」崔勉微笑着说。 崔勉戴眼镜,他看起来应该有三十几岁,气质很好,文质彬彬的。 「老店之前在乌龟潭那边,比这里要大一点,但交通不算方便。租约到期之后,我就搬到这里来了。」崔勉喝了口水,说,「算算已经三年了。」 「你们认识很久了?」钱与舟问。 崔勉点头:「他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那天我在外面熘达,他在写生,我问他画卖不卖。」 「我们俩又都喜欢喝咖啡,我就经常邀请他来店里。」崔勉微笑起来,他看了一眼正在翻菜单的庄定湉,「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 钱与舟环顾了一圈,店里墙上装饰很多,但没看到水彩画。 崔勉看出来他在找画,笑着说:「没找到吗?其实是做咖啡那边的那幅字。」 钱与舟伸长脖子看过去,咖啡机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捲轴,上面写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都不知道湉哥书法也写得那么好。」钱与舟有点惊讶地讲。 「你这是门外汉看热闹。」庄定湉轻轻弯起眼角,「其实我写得不好。」 「庄老师你可别谦虚了。这是他送我的开业贺礼,还有一幅画我放家里了。」崔勉轻轻点了点桌子,「今天这顿饭我请了,算是我给你们的一个新婚祝贺。」 「那我可不会跟你客气。」庄定湉翻了翻菜单,「我要吃这个最贵的牛排。」 钱与舟忍不住笑了,他发现庄定湉在熟悉的人面前,总会露出很可爱的一面。 他们点完了菜,崔勉转头往外看:「你们准备请多少人?会不会有点小?」 「就请好朋友和家里人,人多了我也嫌烦。」庄定湉说。 「那应该够了,到时候我把天幕撤了,这块地方空出来做布置。」崔勉说。 「婚礼布置我准备自己设计。」庄定湉托着脸,看外面的院子,廊檐积蓄的雨水不断下落,连成一片水帘。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与舟喜欢什么风格的。」庄定湉把脸转回来,和钱与舟对视。 钱与舟没一点犹豫:「我都行,我听你的。反正湉哥弄得一定很好。」 崔勉忍不住开玩笑:「湉湉,你可有福了,找了个粑耳朵。」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喝了口水,转脸对上庄定湉的视线,两个人就看着笑了。 最后定了九月办婚礼,钱与舟抢着付了定金。他们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到了下午,就陆陆续续有一些顾客过来喝咖啡。看着店里人多起来,他们就告辞了。 出来的时候发现雨已经停了,于是钱与舟拎着伞,和庄定湉牵着手,慢慢往回走。 坐到车里,钱与舟很高兴地说:「那个地方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了。」庄定湉说。 「对了,七月底你有没有时间?」钱与舟问他。 「怎么了吗?」庄定湉有点疑惑。 「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趟烟臺?」钱与舟认真地看着他。 庄定湉不太明白:「怎么突然想去烟臺?」 钱与舟解释道:「我们乐队接了个音乐节的活,七月底在烟臺,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场地在海边,还可以露营的,会很有意思。」 「而且。」钱与舟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你之前不是说自己还没看过海,很想去看海吗?」 第31章 行行好,这是我老婆 音乐节在七月底的一个周末,及时道别乐队在周六下午演,他们周五下午要去现场彩排试音。 所以钱与舟给大家定了上午南京飞烟臺的机票,庄定湉那张也是他买的,为了方便,买的是杭州飞烟臺差不多时间抵达的航班。 因为只是短途旅行,庄定湉只带了个小的登机箱,他下了飞机之后看手机,钱与舟说在行李转盘那里等他。 庄定湉顺着指示牌走过去,老远就看到了他们一群人,背着乐器的几个男人站在那里十分显眼。 钱与舟捏着手机,看到庄定湉之后立马挥手,笑容也瞬间浮现。 庄定湉看到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也在朝这边看,然后伸手拉住另一个男人的胳膊,使劲摇晃起来,表情写满了八卦。 这么一闹,这一群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看向庄定湉了。 这些视线的存在感太强,庄定湉觉得有点尴尬,他闷咳一声,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好在钱与舟朝他走了过来,他一把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很高兴地说:「好巧呀,湉哥。」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你们行李取好了吗?」 钱与舟点头,有点得意地说:「你看我算得多准,时间刚刚好。」 「你最会安排了。」庄定湉哄他。 钱与舟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到大家面前。 乐队的人早就听钱与舟无数遍提起过庄定湉,这会儿见了真人,四个人表情四个样。 鼓手最活泼,直白地来了句:「嫂子好!终于见到你了!」 默默是个颜控,他从鼓手身后探头:「庄老师这么好看便宜舟哥了。」 第51页 吉他手就正经多了,他打量了庄定湉一番,特认真地说:「你好,我是吴优。」 主唱则在打趣钱与舟:「我们舟哥从早上开始就一脸迫不及待,频繁看手机都要把锁屏键按冒烟了,可算把你盼来了。」 钱与舟给了时瑞一拳:「哪有这么夸张。」 庄定湉淡定地站在一旁,很礼貌地笑着:「我今天过来打扰大家了,希望大家多担待。」 「嫂子你可别这么客气!」鼓手笑着说,「舟哥可是警告过我们让我们多照顾你的。我叫张明熙!」 这下用不着钱与舟来介绍,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庄定湉就耐心地听着。 他们走出机场,音乐节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等他们了,负责他们乐队的志愿者是个年轻女孩,染了一头红髮,性格很活泼,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一队颜值也太高了。」 鼓手笑着说:「可惜最帅的两个都不上台演。」 「舞台上你最帅。」钱与舟跟鼓手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 庄定湉忍笑,觉得他特别可爱。 大家坐上主办方派过来的车,先去酒店做短暂休整。 这边订的都是双床房,鼓手和默默一间,时瑞和吴优一间,庄定湉跟着钱与舟进门,门还没关严实呢,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钱与舟把脸埋在庄定湉的侧颈,使劲嗅了嗅。 温热的鼻息弄得庄定湉有点痒,他拢住钱与舟的后颈,眼角轻轻翘起:「想我了?」 钱与舟点了点头,闷闷地说:「一周不见了。」 庄定湉抚摸他的后颈,问他:「一会儿你们彩排,我能不能去?」 钱与舟抬起头,笑了:「当然可以,你要陪我啊。」 庄定湉点头:「也算取材了。」 钱与舟捧住庄定湉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接着他看了一眼时间,嘆了口气,说:「得快点拿东西,又要出发了。」 钱与舟背了个很大的双肩包过来,装着笔记本电脑和相机,还有一大堆数据线和电池,除此之外还装了衣服和一沓文件。 庄定湉看着他的包跟个无底洞似的,说:「你这到底塞了多少东西?」 钱与舟从最底下把云台掏出来,还有个挎包:「我平时短途出差就背这个包,方便,还特别能装。」 庄定湉看他,说:「这好像是我第二次看到你工作的样子。」 钱与舟麻利地整理要带的东西,避开庄定湉的目光:「这说得我都有点紧张。」 庄定湉评价道:「我发现你对不熟的人还是挺严肃的。」 钱与舟「嗯」了一声:「我不做表情的时候有点凶。」 庄定湉歪头看他:「我好像没见你凶过。」 「你是我老婆我怎么会对你没表情啊。」钱与舟最后语调拖得有点长,像是在撒娇。 庄定湉忍不住伸手掐他脸。 钱与舟吐字不清地说:「好了湉哥,你也得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彩排结束我带你去露营区看看。」 这个音乐节有露营的传统,露营区就在舞台区旁边,乐迷们会在那里搭帐篷,音乐节结束后的夜晚,大家在那里唱歌。 来烟臺之前,钱与舟跟庄定湉商量过这件事。庄定湉说自己从来没试过露营,也挺好奇的,所以两人今天晚上说好要去睡帐篷。 钱与舟收好了东西,又去另外两个房间喊其他人快点,来接他们的司机马上就到了。 大家拿了东西下楼,庄定湉跟在最后,他话不多,表情也淡淡的。只有钱与舟和他讲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才会丰富一些。 坐到车里之后,钱与舟给了庄定湉一张工作证:「等会儿他们排练的时候你可能会有点无聊,可以在场地里到处转转。」 庄定湉把工作证挂在脖子里,说:「你就别操心我了。」 「对呀对呀。」鼓手接茬,「你怎么不操心操心你亲爱的弟弟们,我今天咳嗽你都没有表示。」 钱与舟冷漠地说:「又不用你开口唱歌。」 鼓手受伤地捂住心口,找默默假哭去了。 到了场地,志愿者带着他们先去休息室候场。 这边休息室是搭了一排的帐篷,每个帐篷上挂着嘉宾的名字。 他们进了休息室,刚坐下喝了点水,就有个年轻男人在帐篷外探头。 「舟哥!果然是你来了!」男人特别自来熟地钻进来,径直走向钱与舟,「看到阵容的时候就想着好巧,结果这么快就遇上了。」 「你们也在等试音吗?」钱与舟起身,递了瓶水给他。 「是啊,我们来早了,在休息室打牌呢。」男人笑眯眯地说。 乐队的人都认识他,寒暄了几句,男人的目光就落到了庄定湉的脸上,他挑眉,笑眯眯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屿。」 周屿长相是可爱挂的,人也活泼,但耳朵上少说打了有四五个洞,戴满了耳饰,简直像个叛逆少年。 他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庄定湉,眼睛弯起:「不知道这位老师是谁?长这么好看,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喝酒?」 时瑞清楚周屿的德行,他意有所指地咳嗽了一声。 周屿完全没明白时瑞的暗示,特别坦荡地讲下去:「你看着就像我的理想型……」 周屿话还没说完,钱与舟就揪住了他后面的衣领子,把他往旁边一扯。 第52页 「行行好,这是我老婆。」钱与舟咬着后槽牙说。 周屿呆滞两秒,立马一退三步远。 「我们乐队要去彩排了。」周屿没给钱与舟再次说话的机会,脚底抹油一般,跑了。 这下大家都在憋笑了,庄定湉弯起一点眼睛,看钱与舟:「所以刚刚那个是你朋友。」 钱与舟无语着呢,牙缝里蹦几个字出来:「不认识。」 鼓手笑死了,火上浇油:「那人是别的乐队的吉他手,和舟哥关系不错,人也很好,就是私生活有点乱。」 庄定湉喝了口水,抬眼看钱与舟。 他的目光淡淡的,底下含着一点笑,钱与舟被他看得受不了,嗓子干干的。 好在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志愿者过来通知他们可以去舞台了。 钱与舟考虑到舞台区那边人多杂乱,庄定湉本来也不爱见人,加上刚刚周屿的行为让他心有余悸,所以他就说:「湉哥你要不就在这里休息吧,等结束我回来找你。」 庄定湉点头,很体贴地说:「你去忙吧,我自己转转。」 钱与舟一听心一凉,他立马觉得今天庄定湉的打扮有点太显眼,特别是他最近头髮长长了没去剪,刘海盖过了眼睛,他就自己稍微卷了一下搭在两侧。发尾柔软地搭在后颈上,整个人看起来矜贵漂亮。 他穿了一件黑色暗纹的衬衫,领口做成v字,脖子叠戴两条项鍊,一条黑色皮质颈环,另一条是银色的链条项鍊,又给他增添了一点落拓气质。 钱与舟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也有点郁闷。 四捨五入这不就是是滚圈人的天菜——长发男吗? 钱与舟脑内弹幕滚过,越想越不对。 于是他立马把自己的黑色鸭舌帽摘下来,扣在庄定湉头上,充满私心地说:「那帽子给你,遮阳。」 第32章 舟哥要公费恋爱去 钱与舟悬着一颗心走了,投入工作后倒是没闲工夫想这些。 乐队在舞台上彩排的时候,钱与舟站在台下靠近调音台的地方看整体效果,顺便和熟人聊天。 钱与舟圈内朋友很多,都是这几年做经纪人的一些积累。 现在跟他说话的是另一个乐队的经纪人,同时还是一个厂牌的主理人,是个特别优秀的姑娘,人漂亮,名字也好听,叫谈昕。 「及时道别这次巡演北京站我也去看了。」谈昕说。 钱与舟有点惊讶:「你怎么没跟我说?都没有招待你。」 「要说北京我才是东道主吧,我是第二天就要出差,没敢联繫你,怕你们拉着我喝酒不醉不归。」谈昕很爽朗地说。 「这次你可跑不脱了,他们肯定要跟你喝酒。」钱与舟笑着说。 谈昕看着前面的舞台,开他玩笑:「那你老婆来不来?」 钱与舟一愣:「你怎么知道?」 「周屿说的。」谈昕耸肩。 「这大嘴巴。」钱与舟一阵无语。 「我也好奇,你怎么突然闪婚了?」谈昕偏头看他。 钱与舟抓了下头髮,避开谈昕的目光:「遇到合适的就结了,这有什么的。」 谈昕笑了笑,也不再追问:「那就新婚快乐咯。」 钱与舟低低地「嗯」了一声。 之后他们俩又聊了点别的,谈昕问他们有没有兴趣来演拼盘,她最近计划下半年要做一个系列演出,现在正在邀请乐队。 钱与舟说他们一巡刚结束,档期很空,能和谈老师合作那是求之不得。 谈昕骂他说话见外,两个人约好之后再联繫。 今天他们乐队试音花了很久的时间,时瑞一直在和调音师沟通,翻来覆去弄了好久才勉强满意。 彩排结束后,谈昕跟着钱与舟一起去后台找他们,鼓手见到她眼睛都亮了。 「姐姐!好久不见!」鼓手老远就挥起了手,等走到谈昕面前的时候,又说,「晚上一起吃饭!」 谈昕大大方方地说:「我正有此意呢,我喊上我们乐队那几个,大家一起吃个饭。」 钱与舟抿了下嘴唇,说:「我就不参与了。」 「你干嘛去?」鼓手问。 「我要带湉哥先去一下露营区,然后再去吃饭。」钱与舟说。 谈昕用胳膊肘捅了捅鼓手:「舟哥要公费恋爱去,你别煞风景。」 「那你晚上还回酒店吗?」鼓手问。 「不回去了,今天睡帐篷。」钱与舟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们直接现场见,有什么事电话联繫。」 「行,你好好陪庄老师吧,我们没问题的。」鼓手很有眼色地说。 钱与舟匆匆走了,他给庄定湉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 庄定湉说刚刚四处转了转,现在已经回休息室了。 钱与舟加快脚步,回到休息室,一进去就看到庄定湉正拿着平板画画。 钱与舟走到他面前,笑着说:「去哪里逛了?」 庄定湉停了笔,说:「旁边去走了走,看到很多人在搬水搬东西,我看大家都挺忙的,我就回来了。」 「大家都在为明天做准备。」钱与舟弯腰拿包,「我们现在去露营区吧。」 庄定湉关上平板,把它装回包里,表情有些期待:「那走吧。」 这个表情让钱与舟想到了自己的小侄子,每次出去玩都是这样子,很兴奋,又不愿意承认,觉得这样不酷。 第53页 钱与舟笑了,用空着的手握住了庄定湉的手,有点幼稚地晃了晃。 露营区就在音乐节场地旁边,出了门,走七八分钟就能看到露营区的牌子。今天虽然还是音乐节前一天,已经有不少乐迷到了,拖着行李箱,拎着帐篷,甚至还有用露营车拉了好几箱啤酒的。 露营区是免费的,第一次进要凭音乐节门票领取手环,后面再进就只要出示手环即可。钱与舟和庄定湉有工作证,就直接进去了。 钱与舟订了官方的帐篷,一是方便,官方的帐篷不用自己搭建,可以拎包入住,二是官方帐篷区是单独的一块,离门口近,人也相对少一些。 钱与舟去办手续,庄定湉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张望着。 露营区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四周用铁皮围了起来。已经扎起了很多帐篷,有些乐迷装备齐全,连天幕也搭了起来。 除了这些露营装备外,还有很多旗帜和横幅,庄定湉看见有个年轻人正坐在小马扎上抱着吉他,旁若无人地唱歌。他旁边就挂着一面旗,白底红字写着:「我要山,要海,要自由。」 这里很嘈杂,除了人声,还有此起彼伏的音乐声,有人带了音响,在放自己喜欢的歌。 如此忙碌,如此鲜活。 钱与舟抱着睡袋,从后面碰碰庄定湉的肩膀,笑着说:「湉哥,帮忙拿一下防潮垫。」 庄定湉抱着防潮垫跟着钱与舟走,官方帐篷区就看起来规整多了,两种尺寸的帐篷整齐地排列着。钱与舟找到序号7,弯腰拉开帐篷的拉链,说:「我定了个三人帐篷,睡起来宽敞点。」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帐篷,还算宽敞。庄定湉站在后面探头,他看着钱与舟在睡觉那间里铺上防潮垫,然后把睡袋打开,他做这件事很熟练,很快就弄好了。 紧接着钱与舟爬出来,把卧室这一侧的拉链拉好,他对庄定湉说:「这个天,可不能让蚊子钻进来。」 庄定湉和他开玩笑:「反正蚊子只咬你。」 钱与舟沖他扮鬼脸,然后绕到另一侧,把客厅那侧的门拉开,用杆子撑起来。 「我租了两个椅子,一会儿拿过来放在这里,我们可以坐着晒晒太阳。」钱与舟说。 庄定湉由衷地讲:「你好厉害,经常露营吗?」 钱与舟压了压嘴角,说:「还好啦,偶尔会跟他们去露营,但不过夜的,我上一次睡帐篷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也是音乐节。」 庄定湉很感兴趣地问:「也是这个音乐节吗?」 钱与舟点点头,他朝庄定湉伸出手,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庄定湉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 「去拿椅子,边走边说。」钱与舟用了点力,把庄定湉扯到自己身边。 庄定湉任由他牵着,两个人在帐篷之间穿行,阳光轻柔地落下,晒得发心发烫。 离开官方帐篷区,乐迷自己扎的帐篷排列就没有那么整齐了,各种颜色各种型号,挤挤挨挨,像一片缤纷的帐篷海。 钱与舟时不时看手机找路,越走越摸不着头脑。 庄定湉看出来他路痴又犯了,探头过来,看了聊天框里的描述,下了结论:「好像走反了。」 钱与舟尴尬地咳嗽一声:「这里长得太像了。」 这下换庄定湉拉着他走了,钱与舟特别崇拜地说:「湉哥,你好厉害。」 庄定湉被他逗笑,他的表情和姿态都很放松,他有点感慨地说:「这里真的好热闹。」 「晚上还要热闹呢。」钱与舟说,「看完演出回来,大家都不睡觉的,会在营区里唱歌,巡酒,像狂欢一样。」 「巡酒?」庄定湉不太明白。 「很多人会一边拿着啤酒一边在营区转,看到人就碰杯,说新年快乐。」钱与舟笑了一下,「你晚上就会看到的,有个心理准备。」 「甚至会有人拿着喇叭循环播放,问还有没有能喝的,找人拼酒。」 庄定湉有点震惊:「酒鬼大集合啊。」 钱与舟也是半个酒鬼,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髮,说:「毕竟酒精和摇滚乐最搭配了。」 庄定湉看着他:「那你晚上要不要去和他们喝酒?」 钱与舟摇头:「酒什么时候都能喝,晚上我要和你躺在帐篷里听歌。」 庄定湉想了想,觉得不错。 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人,钱与舟跟他拿了两把户外椅,还有个摺叠桌。他们回到帐篷那里,把椅子和桌子都支起来。 「休息一会儿吧。」钱与舟一屁股坐下了。 今天天气还算舒适,太阳也不灼人,间歇性有风吹过来,夹杂着水汽和淡淡的腥味。 「说起来,海就在旁边吗?」庄定湉问。 钱与舟点了点头:「不远,一会儿带你去看海。」 庄定湉也坐下来,他把腿伸直了,很自在地伸了一个懒腰。 庄定湉有点困,就把眼睛阖了起来,半梦半醒间听到钱与舟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旁边帐篷的人,在问他们是哪里过来的。 钱与舟总有和人轻易混熟的本事,庄定湉混沌地想着。 这一块的草地有几株草长得特别高,随着风摇摆起来,轻轻擦过庄定湉的脚踝。 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音乐的声音,很近的地方有笑声,舞台区试音的鼓点要更远一些,很有节奏地打在他心上。最后一切声音都低下去,他听到远处传来了模煳的潮水的声音。 第54页 起起伏伏。 钱与舟跟他们的帐篷邻居说话,声音带着笑:「今天天气真好。」 第33章 我们去看海 庄定湉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旁边的桌上多了个橘子。 钱与舟手里也有一个,他剥了一半,一瓣一瓣丢进嘴里。 空气中就漂浮着很淡的橘子气味。 庄定湉按了按眼睛,问:「哪来的橘子?」 「隔壁姐姐给的。」钱与舟把手里剩下的一半橘子递给庄定湉,「吃吗?很甜。」 庄定湉接过来,把橘子外面的白色经络剥干净了,慢慢地吃了。 「时间差不多,我们出去吃饭吧。」钱与舟说,「包可以放在帐篷里。」 庄定湉对这种信任有点惊讶,他说:「不怕被人拿吗?」 「基本不会的。」钱与舟站起来把椅子和桌子收起来放进帐篷里,继续说,「只要把贵重物品随身带着就行。」 庄定湉帮忙把帐篷拉链拉起来,他想也是,这里像个乌托邦一样。 他们一起走出露营区,钱与舟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了一辆电动车,他拍了拍后座,很骄傲地讲:「湉哥,我带你。」 「你是小叮噹吗?」庄定湉有点惊讶。 「这里电动车最方便。」钱与舟长腿一跨,把住车子,潇洒转头说,「上来吧,我们去看海。」 庄定湉坐上来,两个成年男人坐在同一个电动车上,差不多是前胸贴着后背,十分拥挤。 钱与舟确认庄定湉坐好以后,才载着他出发了。 「你认识路吗?」风有点大,庄定湉提高了声音问。 「我导航了!」钱与舟也扯着嗓子回答他。 庄定湉不自觉笑了。 「湉哥!你见过那种自带音响的摩托车吗?」钱与舟笑着说。 「小时候在街上见过。」庄定湉微微仰起脸,让风扑过他的脸。 「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买这种车子了。」钱与舟嚷着,「这种时候就应该听歌嘛!」 庄定湉倾身,靠近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很轻快:「不如你来唱咯。」 钱与舟一笑,大大方方地开了口,他的声音很好听,随着风飘向远方。 / 我爱你,亲爱的姑娘 见到你心就慌张 风吹着修长的头髮 轻抚着我已迷醉的眼 在歌声之中,庄定湉看到了远处的亮光,悠悠荡荡,晃着人的眼睛。 电瓶车继续往前,一大片蔚蓝色撞进庄定湉的眼睛里,那是海,广阔的蓝,跃动着,像地球的心跳。 钱与舟把车停在路边,锁好,笑着说:「先去海边逛逛吧。」 于是他们手牵手走向大海。已经是傍晚时分,暑气消退,迎面而来的海风带着很重的腥味。 烟臺一到夏天,会有很多海藻被沖刷上岸,墨绿色的,钱与舟说这个可以做包子吃,味道很鲜美。 这个沙滩的沙子很细腻,踩上去有种要陷进去的感觉,庄定湉脸上挂着笑,走得很慢。 沙滩上有很多人,大多数都躺着,小孩子最待不住,要么在堆沙子玩,要么在海里踩水玩。 「要不要去踩踩水?」钱与舟转脸看他。 庄定湉满脸写着想要,又有些操心地问了一句:「鞋子怎么办?」 「脱了放在这里,玩好回来拿,上面有洗脚的地方的。」钱与舟已经蹲了下来,他帮庄定湉把裤脚管捲起来,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鞋尖。 庄定湉脱了鞋和袜子,光着脚踩上沙滩,沙子被阳光晒得发烫,现在还留有余温,暖融融的,偶尔会踩到一个贝壳。 海水很凉,扑上岸的时候水珠四溅,庄定湉一开始只是站在外围,潮水最多盖过的他的脚背。 钱与舟站在更深一点的地方,海水浸过他的小腿,他朝庄定湉招手:「湉哥,快下来!」 庄定湉表情有些犹豫,他小心翼翼地往海里走,潮水不断地扑上来,有水珠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那么凉。 太阳已经落山,晚霞颜色也跟着变得暗淡,水天相接处模煳一片。 海和湖不一样,湖是静止的宝石,人只会站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 海却在吸引人走进去。 庄定湉往前走,海水裹着他的小腿,他看着远处变成深蓝的海面,和他以前的梦那么像。 钱与舟一把拉住了庄定湉的小臂,温热的掌心让他回过神,他对上钱与舟有些担心的视线,下意识调整了表情。 「怎么了?」钱与舟皱眉。 庄定湉找了个理由:「那边好像有人在游泳,有点远。」 钱与舟转过头,眯着眼睛找了一会儿,有点惊讶地说:「游这么远。」 庄定湉低下头,有点幼稚地用脚踢水。钱与舟被他溅到,不服气地说:「你怎么偷袭?」 说完他也踢水,两个人就在海里跑起来。庄定湉不想弄湿衣服,就往岸上跑,钱与舟从后面追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别想跑。」钱与舟抱着他,挠他的痒痒肉。 庄定湉笑得有点喘不上气,弓着腰讨饶:「与舟,与舟,别闹了,哥错了。」 钱与舟抱着他又走一段路,两个人脚上腿上全是沙子,闹了一阵也累了,就拿了鞋,上去洗脚。 钱与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洗脸巾,两个人擦了脚,互相搀扶着穿好了鞋子,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第55页 他们重新骑上小电驴,钱与舟说这里的烧烤很好吃,现在带他去吃烧烤。 烧烤店不远,这个点已经很热闹了,钱与舟和庄定湉走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 大概是音乐节的原因,店里坐着的人的脸都很年轻。 这里点菜是手写菜单,一支原子笔拴在菜单上,钱与舟让庄定湉先点,他去冰柜里拿了两瓶椰汁。 钱与舟刚把冰柜门关上,就被人拍了肩膀。 「我靠,真是你,我今天还想着会不会碰到你呢!」说话的人顶着一头乱毛,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十分激动。 钱与舟也有点惊讶:「张弛?你不是在北京吗?」 「说来话长。」张弛嘆了一口气,又问他,「你过来吃饭的?你们乐队那几个人呢?」 「没呢,我和我老婆一起来的。」钱与舟说。 钱与舟的领证照片发过朋友圈,张弛低低地「哇」了一声。 「你呢?一个人?」钱与舟问他。 「对啊,我今天刚到,听人说这里的烧烤特好吃,就过来了,谁知道一进来就碰到你了。」张弛笑着说,「咱们都多久没见了。」 钱与舟又打开冰柜,这次拿了瓶啤酒:「那跟我们一起吃点。」 「不会不方便吗?」张弛嘴上这么问,手已经伸过来要帮钱与舟拿饮料了。 钱与舟早就把他看透:「我不邀请你,你也会不请自来的。」 张弛跟着钱与舟走过去,庄定湉看了他一眼,问钱与舟:「认识的人?」 张弛特别不见外,他凑过去,热情地说:「你好你好,我叫张弛,我算钱与舟半个同学,我是他们隔壁学校的,以前一起玩乐队的。」 听了这话,庄定湉表情有点诧异,他重复了一遍:「玩乐队?」 张弛眨巴两下眼睛,下意识看钱与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这事,他有点尴尬地对钱与舟说:「你没跟他说过吗?」 钱与舟正用餐巾纸擦易拉罐口,没抬眼,淡淡来了一句:「都是陈年旧事了。」 张弛的喉结滚了滚,声音也低下去:「舟哥,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听着两个人都话里有话的样子,庄定湉没说话,在点菜单上又多加了二十串牛肉串。 钱与舟把拉环拉开,一瓶椰奶放到庄定湉手边,另一瓶啤酒递给张弛,笑了笑:「我没怪过你。」 张弛并不相信,他皱着眉说:「当初是我第一个提出来要退出乐队的,如果不是我,乐队也不会那么快解散。」 钱与舟安静地看着他,表情有点无奈:「张弛,你还没喝酒呢,说话倒像是喝醉了。毕业那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乐队解散一点都不奇怪。」 张弛表情看起来却像要哭了。 钱与舟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说说你吧,你不是忙得团团转吗,居然有空来音乐节。」 「我辞职了。」张弛说。 钱与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有些难以置信:「辞职了?我记得你去年才升职啊。」 张弛毕业就拿到了很好的offer,典型的高学歷人才。 张弛喝了口酒,「嗯」了一声:「工作这些年,都是拿命挣的钱。今年体检下来身体也不太好,想了想确实受够了,就辞职了。」 钱与舟和他碰杯,说:「休息一阵子也好。」 「我都快记不清有多久没来音乐节了。」张弛苦笑了一下,「忙到最后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真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庄定湉把点菜单交给服务员,淡淡开口:「能辞职已经很了不起了。」 钱与舟下意识看他。 「毕竟人总是善于得过且过的。」庄定湉笑了一下,「一潭死水的生活无趣,但至少是安全的。哪怕痛苦,起码是已经适应了的能够过下去的生活方式。」 钱与舟第一次听庄定湉说这样的话,他莫名觉得胸口很闷。 「谢谢你。」张弛很诚恳地说。 三个人短暂地沉默了一阵。 「碰一个吧。」钱与舟举起椰汁,露出一个笑。 「敬过去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我爱你亲爱的姑娘》布衣乐队 第34章 我都多少年没上台演过了 吃到一半,钱与舟的手机响了,是鼓手打过来的。 刚一接通,鼓手的声音就传出来:「舟哥!出事了!快回来!」 钱与舟赶忙问:「怎么了?」 「三哥和吴优吵架了。」鼓手的声音特别着急,「他们吵得特别凶,你快回来看看吧。」 一听这话,钱与舟赶紧问:「你们在哪?」 「我们在酒店,他们把门关了,不让我们进去。」鼓手年纪小,听着都快哭了。 「明熙你别着急,我马上过来。」钱与舟说。 挂了电话,钱与舟站起来,说:「我得回去一趟,湉哥,你要么和张弛吃完再走,我得回趟酒店,一会儿联繫你。」 庄定湉也站起来,没有犹豫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张弛表情也有点担心:「与舟,我也去,没准能帮上什么忙。」 钱与舟也没心思跟张弛客气,他匆匆结了帐,打车回酒店。 钱与舟赶到的时候,时瑞和吴优的架已经吵完了,门敞开着,吴优坐在沙发上,时瑞站在门边,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第56页 鼓手和默默站在另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钱与舟走进去,当和事佬:「这是怎么了?有话好说。」 吴优表情很难看:「理念不同用不着硬凑在一块。」 时瑞右边脸红着,看起来是被打了一拳,他有点疲惫地说:「我没逼你。」 吴优抬起头,嗤笑一声:「你确实没逼我,去年我说我们应该停下来好好调整一番的时候,你跟我说,好不容易火了两首歌,要抓住机会,乐队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今年我跟你说不要再接公司安排的那些写歌任务,那些流行的口水歌和我们乐队想做东西不一样。你跟我说马上要巡演了,不要跟公司闹不愉快,巡演结束你一定和公司说乐队要静下心来做下一张专辑。」 「等到巡演结束,接了两个音乐节,敲定歌单的时候你非要把那几首烂歌加进去,我说别加,你不听,你说很多乐迷就是为了听这两首歌来的。」 吴优很疲惫地起身,他开始把东西扔进行李箱。钱与舟的喉结滚了滚,他想说点什么,却被时瑞拉住了手腕。 时瑞摇了摇头。 吴优把行李箱合起来,背上自己的吉他,嘆了最后一口气:「我演不了,另请高明吧。」 吴优说完就走了,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钱与舟还被时瑞扯着,他用的劲很大,桎梏似的。 钱与舟特别着急地说:「三哥,你疯了吗?不让我拦着他,明天可就要演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的。」时瑞很平静。 「还是先把伤处理一下吧,不然明天会肿的。」庄定湉开口说。 「旁边有药店,需要什么,我去买。」张弛赶忙说。 钱与舟拉着时瑞坐下来,稳了稳情绪:「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时瑞嘆了口气:「吃完饭回酒店,我跟他说今天试音的时候,他不太认真,这算个导火索吧,后来就吵起来了。」 「我说你今天怎么跟调音师沟通这么久。」钱与舟皱眉。 他和时瑞认识挺多年了,时瑞有才华,业务能力强,脾气也好,因为年纪最大也习惯去照顾人,平时有什么事都是他挡在前头,今天会跟吴优吵成这样,钱与舟都觉得难以想像。 「刚刚吴优说的话……」钱与舟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他觉得我们现在太商业了。」时瑞语气没有波澜,他很少会露出这种迷茫而疲惫的表情,「可我总觉得乐队首先要生存,要能被人看见。」 钱与舟沉默了,他静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吴优有句话说得对,理念不合没必要硬凑在一起。 张弛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在沉默,庄定湉把东西接过来,又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他把冰袋拿出来,用毛巾裹住,递给时瑞:「脸敷一下吧,不然会肿起来的。」 时瑞和他道谢,又很抱歉地说:「打扰你们俩的安排了。」 庄定湉摇摇头,说:「没关系,还是这件事比较重要。」 庄定湉的声音把钱与舟拉回现实,他很理性地说:「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明天的事,吴优走了,我们得找个吉他手来帮忙。」 钱与舟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我给周屿打电话,让他来帮忙。」 张弛走过来,看着他说:「你没必要找别人来帮忙,你自己就可以顶上,你的吉他很好。」 张弛一说这话,大家都看向钱与舟。钱与舟感受到特别多的视线,他有点尴尬地说:「这怎么行,我都多少年没上台演过了。」 时瑞用毛巾按在脸上,认真地说:「与舟,比起一个不熟悉的乐手来救场,我更信任你。」 鼓手和默默也点头。 钱与舟表情有点犹豫:「但换人至少要提前一周告知主办方,得报批的,周屿本来就是要演出的,他能帮忙,我不行。」 时瑞抬头看他一眼,有点心虚地说:「两周前,我和主办方联繫过,在我们乐队演出人员里把你加上了。」 这下大家都很诧异,钱与舟最不理解:「为什么?」 「那天吴优也跟我吵了一架,那意思是不想来参加音乐节,那天与舟正好在杭州,我就没告诉他。」时瑞说,「后来吴优态度一直很暧昧,我这不是怕临时出变故吗,就联繫了主办方。」 「之前也吵过?都吵到不来音乐节了?」钱与舟郁闷地按了按眉心,「时瑞,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太有主意了,这些事居然都瞒着我。」 时瑞讪笑着转开目光:「这次吴优不是来了吗,我以为他想通了,之前的事也没必要再跟你说。可是彩排他突然消极怠工,我今天就忍不住说了他几句,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所以舟哥,帮帮忙吧。」时瑞诚恳地说,「演完我就回去写检讨。」 钱与舟嘆了口气,握了握拳头,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就很多了,钱与舟先联繫了主办方,简单说明了情况,协调好明天早上再去场地彩排一次。 时瑞给认识的朋友打了电话,让他送一把电吉他过来,急用。 突发变故,钱与舟和庄定湉道歉,说今天没法按照原计划去住帐篷了,他让庄定湉在酒店休息,晚上也不用等他,他们几个找了个排练室,现在得去紧急排练一下明天要演的内容。 第57页 他们四个人练了几乎一整夜,一大早又去现场重新彩排,结束之后实在熬不住,就直接在休息室里睡了。 庄定湉和张弛到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几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外面震天响的鼓声都没影响他们的睡眠。 他们俩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接着把人拍醒,钱与舟迷迷煳煳醒过来,看到庄定湉,下意识要撒娇。 他刚抱住庄定湉的胳膊,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腕,还没说话呢,就看到张弛也在看他,吓得他立刻坐了起来。 「你要的东西都拿过来了,你看看,有没有缺的。」庄定湉说,「顺路还买了点吃的,你们赶紧吃点东西。」 钱与舟看了眼手錶,庆幸地说:「还有点时间,大家吃点东西,换个衣服。」 过了一会儿,谈昕也来了,她还带了两个造型师和两个化妆师。 她十分不见外地一屁股坐下了,对钱与舟说:「你这次可欠我个大人情。」 鼓手和她卖乖:「好姐姐,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庄定湉看了她一眼,又转脸看钱与舟。 钱与舟凑过来和他咬耳朵:「这是谈昕,我朋友,我请她来做我们乐队今天的代班经纪人,她特别厉害。」 谈昕也看庄定湉,她有点八卦地说:「哦,是神秘结婚对象。」 钱与舟有点脸红,他沖谈昕很嫌弃地摆手。庄定湉大大方方地看她,微笑着说:「你好。」 谈昕弯起眼睛,说:「有空一起喝酒。」 庄定湉笑着应了,很客气地说:「麻烦您今天多照顾我们与舟了。」 乐队相关的事庄定湉帮不上忙,最多只能帮忙拿拿东西,看看时间,做个陪客。 下午开演之后他们在后台候场,几个人表情都有点凝重。 钱与舟看出来了,每个人都紧张。于是他就招唿大家一起打个气。 手掌叠在一起,举起又落下,喊了几声加油之后,短暂地获得了一些力量。 庄定湉始终站在旁边,目光落在钱与舟身上。 工作人员通知他们时间差不多,五分钟后准时上台。 钱与舟这才和庄定湉对上视线,他其实是不安的,但他是替补,同时也是乐队的经纪人,他不能表现出一点不安来动摇人心。 他要做主心骨,要把接下来四十分钟的演出做到极致完美。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试图从庄定湉的眼睛里获得一些力量。 在临上台的最后一分钟里,庄定湉沉默地走过来,给了他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庄定湉看透了钱与舟此刻的不安和紧张,但他只说了一句话。 「享受这一刻,与舟。」 第35章 玩摇滚可是男人的医美 时隔多年再次站上舞台,钱与舟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短暂的眩晕。 音乐节的舞台比livehouse的要高很多,从台上望下去,人群密密麻麻,如同一片汪洋。 但他们又如此热烈,钱与舟听到潮水一般的欢唿声,震得他胸腔微微发麻。 按照排练好的流程,鼓手举起鼓棒,敲了三下。人群的声音远去,近乎是肌肉记忆一般,钱与舟碰到吉他之后音符就自然而然地流淌了出来。 他发现他依旧是如此热爱舞台,热爱演奏,热爱关于摇滚乐的一切。 钱与舟沉浸在这一场演出里,他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感觉了。 台下万千旗帜翻飞,写满了爱与自由。 乐队上台之后,庄定湉就离开了后台,张弛过来找他,两个人去台下看他们演出。 他们站的位置靠后,欢唿的人群都在前面。庄定湉看到旁边的空地上,有很多人手拉着手,转着圈在蹦。并且不断有人加入,那个圆圈就越来越大,到最后一首歌结束,大家又不分彼此地抱在了一起。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很明亮的笑容。 这份快乐如有实质,让庄定湉也不自觉牵起嘴角。 下一首歌有吉他solo,大屏幕切到钱与舟的脸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唿声。 「这是谁?好帅啊!啊啊啊!」 这声音来自斜后方,庄定湉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女孩,她神情无比激动地在晃着身边男友的手臂。 导播给了一个很近的正面镜头,钱与舟微微低着头,手上拿着拨片在演奏,身体随着节奏轻晃,整个人看起来自在又松弛。 这一段吉他solo很好听,钱与舟弹完,抬起头,微笑起来,鼻尖挂着一滴汗珠。 这一抬脸杀伤力太大,四周爆发的尖叫声让庄定湉感觉自己都要失聪了。 但同时他也感觉有些激动,隔着屏幕的这一个对视,心跳都失衡。 「与舟真的很适合站在舞台上。」张弛仰着脸看舞台,模样十分感慨。 庄定湉点头:「和平时他有些不一样了。」 张弛玩笑一句:「玩摇滚可是男人的医美。」 「与舟本来就够帅了。」张弛耸肩,「大学的时候,好多女孩追他。」 庄定湉笑着说:「那他确实是个香饽饽,人也好。」 张弛有点可惜地说:「但他不做乐队了,很可」 庄定湉沉吟一阵:「那这么多年,他就没想过重组?或者再新组一个乐队吗?」 「一个是大环境不好,做乐队的能赚什么钱,说出去也很不像话,他父母给的压力大。」张弛嘆了口气,「第二呢,与舟重感情,那个时候乐队解散,真的伤透他的心。」 第58页 「这些年,除了现实原因,剩下的就是害怕重蹈覆辙吧。」 张弛的声音夹杂在音乐声中,听起来有些失真。 庄定湉看着舞台,他的目光不在大屏幕,而是透过密集的重重人群,落在真正的钱与舟身上。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庄定湉知道,他现在一定很开心,会笑出他右脸上的那个小小的梨涡。 演出圆满结束,钱与舟下了台就过来找庄定湉,他还带了一个野餐垫和一个充气沙发。 张弛特别有眼色地说要去找朋友玩,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你刚刚在台下看我演出了?」钱与舟眼睛亮亮的,神情充满期待。 庄定湉笑着点头,由衷地讲:「特别帅。」 钱与舟有点得意,嘴角压也压不住:「被我迷住了吗?」 庄定湉靠近他,直白地说:「特别想亲你。」 钱与舟脸红了,他下意识一抬手,手里拎着的野餐垫突然出现,横在两人之间。 「躺会儿吧。」钱与舟说。 他们一起把野餐垫铺开,然后拆开充气沙发的外包装,庄定湉没用过这个,有点好奇:「这个怎么充气?」 「跑起来就行。」钱与舟指了指后方,正巧也有几个人在弄这个,他们举着沙发在跑。 庄定湉点点头,顺势坐在野餐垫上,仰着脸看钱与舟。 钱与舟伸手摸庄定湉的下巴,笑着说:「这是要看我跑啊。」 庄定湉笑得很无辜:「我又不会。」 钱与舟任劳任怨地拿起充气沙发,捏着口子,一熘烟跑了出去。 其实他也没弄过这个,跑了两圈都觉得气不够足。 钱与舟只好求助旁边正在充气沙发上坐着的一位小哥。 庄定湉坐在野餐垫上远远地看着,那个小哥挺热情,拿着充气沙发指导了好一阵。 钱与舟点头道了谢,刚要走,又被那个小哥的同伴喊住了。同伴表情十分激动,讲话的时候指指钱与舟又指指舞台。 庄定湉眯起眼睛,他估计钱与舟应该是被人给认出来了。 下一秒,钱与舟就被拉着拍了张合影。三个人看起来聊得挺好的样子。 庄定湉抿唇,他收回视线,仰面躺在野餐垫上,光线有些刺眼,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让它盖住半张脸。 钱与舟终于把充气沙发搞定,他举着沙发走回来,把它放在野餐垫上。 他看见庄定湉躺下了,就跪下来,俯身靠近他,用手敲了敲他的帽檐。 「湉哥,我弄好了。」钱与舟低着头笑,「这个还挺难弄的,累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庄定湉勾住了脖子。 钱与舟重心不稳倒在野餐垫上,随即他的嘴唇就被庄定湉吻住了。 鸭舌帽盖在两人中间,所以视线里是半明半暗的,很深的一个吻。 庄定湉亲完坐起来,把帽子戴回头上。 钱与舟还在微微喘气,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有点不明白庄定湉怎么突然表现得这么激动。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 钱与舟慢吞吞起身,说:「湉哥,来坐坐看沙发。」 庄定湉的耳朵也有点红,他想也没想,径直坐下去。 结果下一秒,他就陷了进去。 这种沙发支撑不好,跑着灌的气也不是很足,庄定湉坐在一侧,感觉整个人都被这个充气沙发缠住了手脚。 钱与舟有点苦恼地看着,说:「是不是气太少了?」 庄定湉坐又坐得不舒服,站也站不起来,只好说:「你也坐下试试,它现在不平衡。」 钱与舟觉得有道理,也坐下来。庄定湉感觉自己硬生生地被往上挤了一下,好在这样是平衡了,也没有那种屁股马上就要着地的感觉。 这下两个人就严丝合缝地靠在了一起。 钱与舟往后靠,伸出胳膊绕过庄定湉的后颈,很高兴地说:「感觉还不错嘛。」 坐着比站着舒服,庄定湉适应之后也觉得不错。他学着钱与舟的样子往后靠,然后拿出手机,点进了相机。 庄定湉把手机举高,调成自拍模式。 钱与舟见状凑过来,他的妆还在脸上,头髮上散落着一些亮片,在镜头里看起来格外帅气。 「要和我合照呀。」钱与舟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 庄定湉也笑,轻轻地说:「是啊,大明星。」 两个人拍了好几张,钱与舟让庄定湉一会儿把照片传给他。 「刚刚你也是在跟他们拍照吗?」庄定湉把手机放回兜里,还是忍不住问。 「对呀,刚刚那个小伙子认出我了,人家都教我弄充气沙发了,合影我也没好意思拒绝。」钱与舟说。 庄定湉有点吃味地说:「好受欢迎啊。」 钱与舟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特别得意,尾巴都要翘上天。 「湉哥,原来你是在吃醋啊。」 庄定湉不承认了:「没有。」 钱与舟抱着他的肩膀,晃他,声音带笑:「你想跟我怎么拍合照就怎么拍。」 庄定湉轻轻「切」了一声。 舞台上再次传来音乐声,换场时间结束,下一支乐队开始演出。 「听歌咯。」钱与舟得了便宜还卖乖,心满意足地亲了一口庄定湉的侧脸。 在白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就这样坐在一起听歌。 第59页 钱与舟对每一支上场的乐队都很熟悉,他时不时会给庄定湉介绍两句。 庄定湉听着,笑着说:「你真的很热爱摇滚乐。」 钱与舟也笑:「或许我一辈子也离不开它。」 「张弛说你不搞乐队特别可」庄定湉侧过脸看他。 「那时候确实很开心,大家凑在一块儿,很单纯,就是要做音乐。」钱与舟说,「我那时候比较天真,真的以为大家会这样理所当然地走下去。」 庄定湉轻轻「嗯」了一声。 「解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大四那年就是分水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打转。」钱与舟故作洒脱地笑了笑,「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庄定湉轻轻皱眉,他想了很久才开口:「但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回忆是很好的,很重要的。」 钱与舟「嗯」了一声:「我没怪过他们。」 「毕业之后,我留在北京,进了一家gg公司,也过上了很普通的那种正常的上班族的日子。」钱与舟仰起脸,在这个嘈杂却快乐的音乐节现场,他短暂地有了倾吐过去的愿望。 「以前我玩乐队,我父母很不理解。后来我在北京打工,他们也不太满意。工作一段时间后,我也厌倦了996的日子,兜兜转转到了南京,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钱与舟苦笑了一下,「所以就进了现在这家唱片公司。」 「我考了证,做了及时道别乐队的经纪人,我觉得很开心,因为这也是在变相继续我的梦想。」 梦想。 庄定湉在脑袋里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彙,对现在的人来说,这个词语过于虚无缥缈。 毕竟大部分人拥有的都是相似的无趣人生。 但此刻又不一样,音乐节是一个大的乌托邦,那些写满梦想的旗帜迎风飘扬,每个人脸上都充满希望。 庄定湉笑起来,在这里他愿意相信。 于是他看向钱与舟,笃定地讲:「会实现的,我相信你能做到。」 第36章 现在这首歌是你喜欢的 两个人躺着听歌,乐队换场的时候庄定湉就看那些挥舞的旗帜,写满了各种各样的话语。 钱与舟去旁边买水,回来的时候发现鼓手和默默来了,两个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他们看见钱与舟的时候,那表情就像是走丢的孩子看到了亲人。 「怎么了?」钱与舟把手里的饮料递给庄定湉,「怎么垂头丧气的?」 鼓手一脸难过:「刚刚吴优发消息过来,说要退出乐队。」 这一瞬间,钱与舟的表情都有些茫然,他像是没听明白那样,呆呆地说了句:「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钱与舟才回过神,他又问:「那三哥怎么说?」 「三哥说让他先冷静。」默默有点无措地说,「三哥后来就不说话了,我看着心慌。」 「我过去看看。」钱与舟说。 庄定湉在钱与舟开口前沖他摆了摆手:「你去吧,我就在这里,不用管我的。」 钱与舟有点不放心地起我:「我把张弛喊回来陪你。」 庄定湉服了他了:「你拿我当小孩子啊。」 钱与舟点了点头,他朝庄定湉挥手,一边走一边拨通了张弛的电话。 张弛跑去另一个舞台玩了一圈,又是开火车又是和人排甩,这么玩了半小时感觉有点腰疼。他跟钱与舟说这样正好他也休息休息,年纪大了都玩不动了。 钱与舟挂了电话,跟着鼓手他们走到另一边的餐饮区,这里有一条街都是卖啤酒的,有各种各样的精酿。 时瑞在其中一家店后面的帐篷里坐着,面前摆着两杯酒。 他看到钱与舟进来,很勉强地扯了个笑容出来:「我就知道他们是去搬救兵了。」 钱与舟拿走时瑞手里的酒,也坐下来,他有些无奈地说:「事已至此,你说说吧。」 时瑞看着钱与舟,眼睛里有很多内容,最后他转过头,捂住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的,我最早认识的人是吴优,看演出认识的,演出结束一起喝酒,聊得很投机。那会儿我还在别的乐队做键盘手,他说我的歌很好,应该做自己的乐队。」 仔细听的话,时瑞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后来就开始做乐队了,你知道的,乐队其实走起来很难,一开始真的全凭为爱发电。签公司这件事我们也犹豫过,那个时候吴优也跟我说,他怕签了公司之后我们做不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时瑞闭了闭眼睛,有点难过地说:「那时候我还年轻气盛,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什么都难不倒我,所以我跟他说,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我们会一直做自己的音乐。」 「在你做我们经纪人之前,我们还被安排去参加了一个乐队比赛综艺,那个节目上线后扑到没几个人知道,这也就算了,但还有版权纠纷,节目上写的歌被节目组拿去卖钱,乐队自己却没有版权。真是够倒霉的。」 时瑞拿起桌上另一杯酒喝了一口,沉默良久:「可能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我很失望吧。」 鼓手有点着急地打断他:「可是三哥,没有你我们没有今天的。」 「我打三份工呢,就我们乐队赚钱最多。」鼓手很直肠子地讲。 大家都被他逗笑,但笑容里都藏着苦涩。 第60页 「我明白你,但这件事不是可以假设的。」钱与舟看着时瑞,坚定地说,「如果不签公司,你怎么保证到今天吴优就不会离开呢?这种假设本来就不成立。你没必要责怪自己。」 时瑞托着脸,表情还是颓唐:「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吴优比我更纯粹,我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得不到。」 时瑞眼睛里仿佛含着水光,他微微仰着脸,苦笑了一下。 钱与舟沉默良久:「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找一个新的吉他手吗?」 时瑞摇了摇头,说:「其实我最近状态也挺差的。」 钱与舟心里咯噔一下,他似乎已经预料到时瑞接下来要说的话。 时瑞很平静地说:「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我想乐队先休息一阵子。」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钱与舟慢吞吞地喝酒,他想,这个酒一点都不好喝,回味是苦的,压在舌根,上不去下不来。 最后钱与舟喝完杯子里的酒,说:「只是休息又不是解散,正好一巡也结束了,我去和公司沟通,没关系的。」 大家都沉默着点头,钱与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其实有点埋怨自己,团队变成这个样子,是他这个经纪人太失职。 但情绪已经够坏,他不能再说什么。 钱与舟离开这家临时小酒馆,往外走,直到走出音乐节场地。 外面就是海,钱与舟走到海边,把热闹和嘈杂留在身后。 海边只有寥寥几人,钱与舟很想抽一根烟。 他想起很多事,毕业那一年,乐队解散之后,他一个人完成了善后工作,在那个小小的地下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有这样恍惚空虚的心情。 原来不管是作为学生还是成为大人,这些事依旧无法改变。 他的背后是音乐节成片上万狂欢的人群,他们充满希望,可以举起旗帜,举起心脏,举起梦想。 可他们不会知道,在这样一个乌托邦里的一角,刚刚上演了一场最无奈的离别。 钱与舟呆呆地看着潮水扑上岸,想要独自消化掉这些情绪。 手机却很煞风景地响了起来,钱与舟拿起来,发现是庄定湉打来的。 钱与舟定了定神,才接起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湉哥,怎么了?」 庄定湉的声音有些模煳,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钱与舟看到天边出现的晚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呆了太久,他想了想,说:「马上回来了。」 庄定湉轻轻笑了,他很温柔地说:「你先别动,现在这首歌是你喜欢的。」 接着,手机里就没有庄定湉的声音了。 钱与舟听到了很熟悉的前奏,一段轻快的口哨,他按紧了手机,让它贴住自己的耳朵,唿吸也不自觉放缓。 / 最愧疚的夏夜 不愿对任何事负责 不打算笔直地撞击日落 只想被放倒在凌晨的街头 音乐声隔着手机流淌进钱与舟的耳朵,听起来不那么完美,混着庄定湉那边现场嘈杂的人声和钱与舟这里此起彼伏的海浪声。 那么模煳而遥远,就像是老式收音机里音质煳成一团的唱曲。 但听起来是那么美。 钱与舟鼻子泛酸,他闭着眼睛,安静地听。 / 我是末日明天的歌手 变换翠绿的脸向你 「要不要做我手里的气球?」 等到手机里再一次出现庄定湉的唿吸声时,钱与舟急不可耐地说:「湉哥,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救命公园》丢莱卡 第37章 那就唱《及时道别》吧 钱与舟扭头回去,他穿过人群,身边掠过音符和风。 台上的主唱唱得尽兴,提着麦架原地转了一圈。 歌词写得像诗,节奏感却是出乎意料得强烈,鼓点重而急促,像是心跳。 钱与舟忍不住踩着鼓点跑起来,他的心脏被涨得很满,他觉得一切都在远去。 他想起困住他整个少年时代的荒唐梦境,他站在学校操场,地面开始坍塌,他只好往前跑,可是那裂缝追着他。 钱与舟跑得精疲力尽,仰起头,看到教学楼上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像一个冷漠的神明。 钱与舟看到了庄定湉,他站在人群后面,抱着胳膊,安静地听歌。 钱与舟靠近他,喊他的名字,在庄定湉转身的一瞬间,他像一只着急归巢的鸟那样,紧紧拥抱住了他。 具有忧郁气质的主唱唱到最后近乎在嘶吼,就像是钱与舟梦境的最后,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但无人回应。 / 不用太当真 要什么对等或平衡 延续爱的是恨总好过平稳 苏丽珂苏丽珂 这不是给你的歌 庄定湉被他抱得发懵,隔了很久才伸出手,环抱住钱与舟的嵴背。 「怎么了?」庄定湉问。 钱与舟的声音闷闷的:「这首歌叫《苏丽珂》,和一首乔治亚的民歌同名,在他们的语言里,这是一个男女都可以使用的姓名,意思是灵魂。」 庄定湉「嗯」了一声。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庄定湉身上的味道让他安心,他慢慢放开手,笑着看他:「好久不见。」 第61页 庄定湉很溺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髮,也笑:「好久不见。」 钱与舟这才发现张弛不在,他有点奇怪地问:「张弛又去哪儿了?」 「他去买吃的了,你要吃什么,跟他说。」庄定湉讲。 钱与舟摇了摇头:「算了,我也不太吃得下。」 庄定湉看着他,心里猜到一点:「是不是谈得不顺利?」 钱与舟点了下头,随即又讲:「晚上回去再跟你说,现在我只想好好听歌。」 到了晚上下了点小雨,主办方就给大家发了雨衣,等演出结束回到露营区,雨下得更大了。 隔壁搭了天幕的大哥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喝酒,钱与舟看这雨应该还要下一会儿,他就转头询问庄定湉的意见。 庄定湉露出一个礼貌微笑:「坐坐也好。」 于是他们三个就坐下来,钱与舟觉得不好意思,就说:「那我去买点酒。」 大哥为人豪爽,摆了摆手:「我这儿酒都喝不完,小伙子别客气,坐!」 庄定湉环视一圈,桌子上空酒瓶不少,他问:「大哥是一个人来的吗?」 「那倒不是。」大哥笑了笑,「我是陪孩子来的,孩子这会儿跑出去和别人喝酒了。」 「您不嫌弃的话,我们陪您喝。」钱与舟笑着说。 大哥指了指钱与舟身后:「后面的啤酒随便拿。」 钱与舟拿了几罐啤酒放在桌上,他看了眼庄定湉,刚想说话,庄定湉就拿了一罐,拉开了,很自然地举起来:「大哥我敬你。」 大哥和他碰杯,四个人坐着喝酒,雨不断下落,打到天幕上发出很沉闷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跑进来,声音比人先到达:「爸!再给我拿瓶酒!」 男孩子一进来就撞上一堆视线,他「哇」了一声,说:「老爸你又捡人喝酒。」 说完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目光直直看向钱与舟,有点难以置信地说:「你长得怎么这么眼熟?」 钱与舟笑了笑,喝了口酒,没说话。 男孩子的脸有点红,应该已经喝了不少,他弯着腰凑近钱与舟的脸,说:「你长得好像今天及时道别乐队那个临时吉他手。」 钱与舟四平八稳地说:「可能只是长得有点像吧。」 张弛是藏不住事的,听了这话,他赶紧转脸,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 大哥挑眉:「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乐队啊。」 男孩子用力点头:「他们今天换吉他手我还觉得奇怪呢,难道吴老师是临时有事吗?」 钱与舟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下意识说:「我叫蒋平,喊我平平就行。」 钱与舟眼睛一弯,说:「那我叫舟舟。」 庄定湉也跟上:「湉湉。」 张弛想了想:「叫我张张吧。」 蒋平一头雾水,总觉得被这几个人逗着玩了。 大哥拉他坐下:「我看你是喝多了,歇歇吧。」 「哥,平平还在上大学吗?」钱与舟无比自然地问道。 「是啊,放暑假在家,非要拉着我来这里,说既能满足我的露营爱好,又能满足他的音乐爱好,一举两得。」大哥笑起来。 蒋平喝了口他爸递过来的水,依旧不依不饶地看着钱与舟:「真的很像,你就是吧。」 钱与舟笑起来:「你真认错人了,不过我确实会弹吉他,给你弹个吉他好不好?」 钱与舟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他说完之后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那把木吉他,问道:「这个我能用吗?」 「平平的吉他,但没学出个名堂。」大哥拍了蒋平后脑勺一下,「没什么音乐天赋。」 钱与舟就看向蒋平,蒋平嘟囔一句:「你用呗。」 钱与舟起身拿了吉他,重新坐下来,他垂着眼睛扫了下弦。 「我会的歌不多,今天下雨,唱首《大雨》吧。」钱与舟低头笑了一下。 庄定湉托着脸看他,天幕上挂着的那个露营灯吸引了一只飞蛾,扑棱着翅膀在往灯上面撞,于是这里的光线就变得忽明忽暗。那些光落在钱与舟身上,让他的脸陷入阴影之中。 木吉他的声音很温柔,配上这一场夜雨,带来一种很静谧的感受。 啤酒划过喉咙带来微凉的感觉,庄定湉不喜欢酒,但此刻却觉得滋味不错。他不是第一次听钱与舟唱歌,这次却听得有些感动。 庄定湉自诩不是一个感情丰沛的人,但此刻心情竟然有些甜蜜的忧伤。 或许黑夜和雨水是情绪的催化剂,他看着他,目光如此私密,像一个轻缓的吻。 蒋平听傻了,他眨巴两下眼睛,说:「哥哥,你教我弹吉他吧。」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钱与舟把吉他放回原位,故作严肃地来了一句:「秘诀就是多加练习。」 又聊了一会儿,远处也传来音乐声,蒋平张望了一下,说:「要不要去唱歌?」 那边听着装备齐全,张弛也有点好奇地转头看:「听着像来了个乐队。」 蒋平很了解情况那样,说:「是几个玩音乐的朋友说好的,带了乐器和音响,每天晚上都在那里唱歌。」 听了这话,张弛笑起来,他和钱与舟对视一眼,说:「像是年轻时的我们。」 钱与舟慢腾腾喝酒,神情有些暗淡。 第62页 蒋平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 「你看完音乐节准备去干嘛?」钱与舟转了话题。 「我想着去杭州找一下江一帆,他不是有个工作室吗。」张弛说,「后面的事我也没想好。」 「那我们也可以在杭州见面了。」钱与舟说。 「你不是在南京吗?」张弛有点奇怪。 钱与舟笑了:「湉哥在杭州,我隔三差五就去。」 张弛明白了,他笑起来:「那到时候见。」 说完这句话,远处的合唱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阵欢唿声和掌声。 「这是怎么了?」庄定湉有点好奇地问。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接着那边换了一首歌,前奏十分耳熟,钱与舟听出来是及时道别的一首歌。 「是谁来露营区了吗?」张弛推测着,「昨天也有乐队主唱过来的。」 蒋平掏出手机,手指滑了两下,看清群里的信息之后蹭地站了起来:「我去,是三哥来了!」 另外三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也站了起来,钱与舟对大哥说:「哥,我们也去看看。」 大哥摆摆手,爽朗地说:「快追星去吧!」 蒋平带路,钱与舟拉着庄定湉的手,他们在雨中穿行。 演出的地方搭了个帐篷,上面挂着小灯串,在黑夜里闪着光,像星星。 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钱与舟个子高,他透过人群看见时瑞站在乐器之间,手里拿着话筒,微笑着在唱歌。 一曲结束,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喊再来一首。 时瑞像是早就准备好了那样,他说:「那就唱《及时道别》吧。」 这首歌是一专的第一首歌,创作出来的时间早到钱与舟都还不认识他们。 这首歌在乐队巡演的时候,总是作为开场曲,因为和乐队同名,就像一个自我介绍。 雨持续地落下,伴着营区里微弱的灯光,连成线一般地往下不停地坠落。 钱与舟的眼前模煳一片。 他想起无数个舞台上,时瑞握着话筒笑,他说:「大家好,我们是及时道别。」 还有每一次巡演唱完第十首歌就会加入所有成员的个人solo,时瑞会趁机介绍每一个人的名字。 「我们的贝斯手,默默。」 「我们的吉他手,吴优。」 「我们的鼓手,张明熙。」 「我是主唱,时瑞。」 下午抑制住的那些感情翻涌上来,难过几乎把钱与舟打了个对穿。 雨越下越大,可是没有一个人离开,大家固执地聚拢在这里,大声地唱着歌。 钱与舟看着时瑞,他知道,这次他是在用这一首乐队的同名歌,说着道别。 第38章 那你想要做乐队吗? 时瑞唱完这首歌,大家都在喊安可,时瑞有点抱歉地说:「雨太大了,器材进水了可能会坏,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和大家说再见,有乐迷朋友喊了一句:「三哥下次见!」 时瑞维持着笑,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出去。 钱与舟伸手拉了一下庄定湉,说:「雨太大了,要么今天回酒店睡?」 庄定湉虽然戴着帽子穿着雨衣,但这雨跟泼水一样,就这么站了几分钟,脸上淌得全是水。 于是他点了点头。 三个人把蒋平送回去,和大哥道了别。 张弛也跟着他们回酒店,他自己带的那个帐篷没法住,钱与舟让他去和时瑞睡一间正好。 到了酒店钱与舟就催庄定湉去洗澡,他拿了条毛巾简单擦了擦头髮,就带着张弛找时瑞去了。 简单认识了一下,时瑞招唿他们坐下,同时递了瓶水给张弛。 钱与舟问:「俩弟弟呢?没跟你一起去露营地?」 「他俩心情不好,一起出去喝酒了。」时瑞笑了笑,这会儿他看起来平静很多。 「也怪我,好不容易乐队有点起色了,现在他们还得陪着我休息。」时瑞说。 钱与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休息一阵也好,你那个新歌写半年都没写出来不就是因为太忙了吗?」 「这边事情结束之后,我准备回家一趟。」时瑞说。 钱与舟知道时瑞是广西的,过年回来老给他们带特产。 「以前忙工作,一年在家待不了几天,回家总被亲朋好友轮番劝,让我换个正经职业。」时瑞笑了笑,「这么折腾下来都没跟爸妈好好说说话。」 张弛默默点头,苦笑着说:「正经工作也受罪,去年过年我都在远程加班,现在辞职了,也不敢和家里说。」 时瑞很理解地点头:「跟他们说了他们又要操心。」 钱与舟想到自己,也嘆了口气。三个人各有各的无奈,就安静地对坐了一会儿。 「好了,与舟,之后一段时间你也不用忙我们乐队的事了,准备干嘛?」时瑞正色起来。 钱与舟愣了一下,笑着说:「我再找个乐队干活呗,公司会安排的,不用操心我没活干。」 时瑞有点无奈地看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真的没想过继续做乐队吗?」 钱与舟沉默了,他知道时瑞和张弛都在看他,张弛的眼睛里还带着很多的期待。 钱与舟有些不忍地说:「三哥,你知道这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第63页 钱与舟缓慢起身,他对张弛说:「抱歉,这么多年,我也变了。」 张弛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钱与舟就直接开门走了。 走到走廊上,钱与舟产生了短暂的眩晕感,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快步走回房间。 庄定湉刚吹完头髮,正坐在沙发上通过监控看家里的猫。 钱与舟闷头走过去,有点郁闷地把头靠在庄定湉肩膀上。 庄定湉眼睛不离手机屏幕,手抬起来,捏了捏钱与舟的耳垂,问他:「怎么了?」 钱与舟拣了其中一件事说:「吴优退出乐队了,三哥状态不好,想暂时休团一段时间。」 庄定湉点了下头,手往上摸,又揉了揉钱与舟的头髮。 「你怎么不说点什么?」钱与舟抬起眼睛看他。 「我又不了解乐队的事,而且这个决定已经产生了,也没法改变。」庄定湉淡淡地说。 这么说也有道理,钱与舟没法反驳,他嘆了口气:「我还以为他们能更长久。」 「你知道我小时候读印象最深的话是什么吗?」庄定湉微微仰起脸,笑了。 「什么?」钱与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谈起红楼梦。 「十里搭长棚,没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庄定湉很轻地笑了笑,大梦初醒般地说,「真奇怪,别的都记不清楚了,这几句却到现在还记得。」 钱与舟半垂下眼睛,很轻地说:「我也记得,小时候不信,长大了却总是这样。」 「你是说乐队解散的事情?」庄定湉看他。 钱与舟轻轻地「嗯」了一声,他闻着庄定湉身上沐浴露的气味,慢慢地说:「大四那年很忙,忙到一起排练的时间都没有,我那时候想着过了毕业季就会好。第一个来说要走的人是张弛,他拿了大厂的offer。我很为他高兴,张弛聪明,每年都拿奖学金,贝斯和编曲都是他自学的,也做海报,他很会设计,总有好点子。但他说工作之后得退出乐队,因为忙不过来。」 「我理解他,但心里很难受。后来就是虎哥,他是我们的鼓手,我没跟你提过他。那天我们一起喝酒,庆祝张弛的好工作,喝到最后,虎哥说他也宣布一个消息,他说他要出国了。」钱与舟闭了闭眼睛,那些情绪到了今天还萦绕在他的心上,像刺一样。 「出国这事他准备很久,但从来没跟我们透过风。」钱与舟露出一点受伤的表情,但只有一瞬间,很快他就唿出一口气,「他在国外读完书就留在那里工作了,我们很久没有联繫了。」 「吉他手是读研去了,他也很厉害,保研去了復旦,现在在读博。」钱与舟慢慢地说,「还有一个是江一帆,我跟你说过的,他跑去杭州追老婆了。」 提起这事钱与舟忍不住笑起来,但笑完又觉得难受,这笑就僵在脸上。 「我发现每个人都在努力走掉。」 庄定湉「嗯」了一声,他和钱与舟对视,温和地问:「那你想要做乐队吗?」 钱与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庄定湉的注视让他觉得很安全,于是他说了实话:「当然想啊。」 「但这话不能轻易说出来。」钱与舟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呢?」庄定湉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梢。 「我都几岁了,如果刚刚时瑞问我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说了,真的很不负责任。」钱与舟说。 「既然大学的时候都可以,为什么现在不行?」庄定湉继续问他。 「哪个成年人可以不考虑后果?」钱与舟有些诧异,「大学的时候大家想法都简单,那个时候成立乐队也就是一拍脑门的事情,因为年轻人是有试错机会的。」 庄定湉偏头:「你现在有工作经验有存款,父母身体健康工作稳定,你明明应该更有底气犯错才对。」 钱与舟张了下嘴巴,没能说出话来。 「与舟,你才几岁呢?不够成熟也没关系,犯点错也是很正常的。」庄定湉很温柔地看着他。 大概是气氛有些沉重了,庄定湉开了句玩笑:「再说了,我管你一口饭还不容易吗?」 「拿我当狗养啊?」钱与舟嘀咕一句。 庄定湉觉得他这样抬眼更像狗,忍不住伸手挠他的下巴,动作像在调情,可他说的话却很温柔。 「你心里那么想要,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钱与舟皱眉,表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可能有点害怕。」 「我给你看样东西。」庄定湉把手机打开点进微博,一边打字一边跟他解释,「你今天弹吉他特别帅,我刚刚就想去找点别人拍的照片存下来。」 「我搜了你的名字,你看这个。」庄定湉把手机递到钱与舟的眼前。 @没有信号:来看音乐节的大惊喜!消失的主唱回归了!好怀念那个时候在北京看演出的日子,也好怀念他们的歌,钱与舟真的不考虑重操旧业吗? 「往下翻还有。」庄定湉说。 @右转必停:这么多年过去了,钱与舟的吉他还是那么好,听说他转行去做经纪人了,有点可 @aaa长发男加我:以前我就觉得钱与舟是滚圈颜值第一梯队,今天见了怎么还是这么帅,帅哥放弃舞台真的很可惜,特别是业务能力那么好的帅哥,求求他多多上台用美貌霸凌我! 第64页 @你晒心事我晒被子:看到钱与舟的时候感觉时光倒流了,那年我在北京刚刚找到工作,每天都挤不上上下班的地铁,讨厌北京的食物和空气,但拼了命地想留在这里。第一次看他们是在school,我喝得半醉,听到他们的歌就哭了。那天是我哭得最尽兴的一天,我很感谢他们,但是好可惜,最后我真的留在了北京,而他们解散了。 钱与舟看得眼睛有点酸,他按了按眼角,说:「我记得她,穿着西装来喝酒的女孩,听着听着就哭了。后来我们有一些演出,她也经常来看,是个很积极很坚强的女孩。」 「不去试一试吗?我看有很多人都在期待着你。」庄定湉说。 钱与舟有些退缩,但又带着期待,他坐直了,问:「那你会支持我吗?」 庄定湉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懂音乐,但我愿意做你的听众。」 钱与舟鼻子又酸了,他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 庄定湉看着他笑了:「别苦着个脸了,过来抱一下吧。」 钱与舟立刻上前,手臂拥住庄定湉的身体,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侧脸。 「谢谢你,湉哥。」 庄定湉伸手拍他的后背,柔声说:「你还没跟我说过,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呢。」 钱与舟闭上眼睛,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庄重地像在说誓言。 「月圆五十次。」 第39章 结婚的男人真无趣 从烟臺回来之后,因为要处理及时道别乐队的休团问题,钱与舟就一直留在南京处理工作,加班加点了一周半,终于有时间去杭州。 不巧的是庄定湉昨天刚走,两个人没碰上面。 钱与舟先在家睡了一觉,睡醒以后给猫换水餵粮拍照片,一股脑发给庄定湉之后继续报备行程。 「湉哥,我出去找江一帆吃饭了,张弛也来,你忙完之后给我回个电话。」 三个人约在一家烤肉店见面,钱与舟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一进去就看到张弛正在傻不愣登地朝他挥手。 钱与舟走过去按了下江一帆的肩膀,在张弛旁边坐下了。 张弛明显黑了一圈,他张望一番,说:「你怎么没把庄老师也带来?」 「他出差去了。」钱与舟说。 「我还以为他这种职业不用出差呢。」张弛表情有点遗憾。 「他去广州了,说是有个漫展,请他过去签售的。」钱与舟表情有点小得意,「这不是七月他又刚出新画集,正好宣传宣传。」 张弛竖了个大拇指。 「还是说你吧,这几天去哪玩了?都晒黑了。」钱与舟笑了。 「天天往庙里跑,我怀疑他是想出」江一帆笑着用筷子尖点点张弛,紧接着夹了一粒花生米,吃了。 「我这叫修身养性。」张弛耸肩,「抄佛经挺好的,心静。我忙了这么多年,脚不沾地,脑不能停,现在不工作了只想一个人静静。」 「工作狂还说这种话。」钱与舟笑他。 「点菜点菜,扫码看下吃什么。」江一帆说。 钱与舟就拿着手机看菜单,张弛随他们点,只嘱咐要点一盘口蘑。 「对了,你们乐队那个休团声明谁写的啊?」张弛问。 「三哥。」提起这件事钱与舟就有点难受,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果然是他写的,字字恳切,看得我心里堵得慌。」张弛看起来有点伤怀。 「当年跟我们一起演出过的小乐队,不也都是走的走散的散吗?」江一帆安慰他。 「休团而已,他们可以重新出发的,什么时候都不晚。」钱与舟认真地说。 「这话你怎么不说给自己听。」张弛损他,「所以咱们乐队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才是今天吃饭的重点,钱与舟正色起来:「考虑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张弛眼睛都亮了,他有点激动地说:「灵隐寺果真灵验,刚许完愿就实现了!」 「你不会辞职的时候就想好了吧。」江一帆问。 「那倒不是,辞职以后我只想睡觉。」张弛嘆口气,「后来去了烟臺我才有这个想法的,过了这么多年,能让我特别激动的还是音乐和舞台。」 「你不知道与舟那天有多帅。」张弛笑起来,眼神明亮。 钱与舟压着嘴角装酷,眼角却忍不住已经弯起。 江一帆托着脸笑了笑,问钱与舟:「那你原来的工作呢?怎么办?」 「我准备辞了。」钱与舟说。 这下江一帆和张弛都看他,表情有点诧异。 「准备破釜沉舟啊。」张弛有点担心地说,「你存款够吗?」 「我考虑过了,不辞职的话,公司应该会让我接别的乐队,乐队经纪人和艺人经纪不一样,什么都得跟着跑,巡演的时候基本日夜不分。」钱与舟点好了菜,把手机朝下扣在桌面上。 「给别的乐队当代班经纪人也是常事,这样怎么做得好乐队?」 江一帆点了点头:「那你还留在南京吗?还是来杭州?」 「之前是没办法,我和湉哥异地这么久了,我当然是回杭州。」钱与舟说。 「你俩新婚就是黏煳。」江一帆嫌弃地说,「几个月很久吗?」 「这话说的。」钱与舟观察了一下江一帆的表情,料事如神地讲,「又跟蒋律吵架了是吧。」 第65页 江一帆抿嘴,烦躁地一挥手:「别提他,吵架也像在开庭,前天跟我讲道理都要分一二三点,天杀的,我只想他安慰我一下。」 张弛特缺德地说:「那你哭啊,一哭他不就没辙了吗?」 陈年旧事提起来脸红,江一帆气鼓鼓地说:「谁理他。」 钱与舟简直要笑死,江一帆挺稳重一个人,但一跟蒋烨清有关就会变得有些孩子气。 服务员过来上了菜,这家店的肉量很足,在盘子里堆得很高。服务员拆了黄油放进烤盘,又加了洋葱,肉一放进去,香气就扑出来。 「好了,继续说正事。」钱与舟把话题拉了回来,他拿着夹子把这一份猪五花摊平,看了一眼江一帆,「今天叫你吃饭也是要问问你。」 「要不要参加乐队?」江一帆抢答。 钱与舟和张弛都用力点头。 江一帆看着他俩,他往后靠在沙发上,总觉得此情此景和记忆里完全重叠。 那一年也是这样,钱与舟和张弛过来找他,他们在大学城旁边的烧烤摊子喝酒,是钱与舟最先提议的,他说:「不如我们做乐队吧。」 那时候他们真的很年轻,脸上没有疲惫,心里也没有伤痛。 说要做乐队,就立马去做了。 江一帆很想喝杯酒,他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看着面前两个人真挚的眼睛。 岁月一去不回头,可是有些东西永远深埋在他的心里。 江一帆释然般地笑起来,像当年那样说:「我也加入,那现在我们得再去找个鼓手。」 钱与舟和张弛同时松了一口气,张弛拍了拍胸口说:「我就知道一帆不会拒绝的。」 江一帆耸肩:「和我的工作也不冲突,我就当多打一份工,补贴家用。」 烤盘上的肉烤好了,边缘微焦,油花晶亮亮的。 钱与舟给两人夹肉,说:「鼓手倒是有个现成的。」 「谁啊?」张弛问。 「你见过的,张明熙。」钱与舟说。 「你们乐队那个鼓手。」张弛点头,「他鼓打得很好,特别稳。」 「弟弟说自己要赚钱,及时道别休团了他要再找个乐队。」钱与舟提起他就笑,「其实他特像张弛年轻的时候。」 张弛挑眉:「夸我呢。」 「有种天真的傻气。」钱与舟说。 张弛捂心口:「就知道你没什么好话。」 江一帆想了想:「你们那个鼓手我也见过,确实好,比我们有活力。」 钱与舟正忙着用生菜包烤肉,头也不抬地说:「那这两天大家见一面吧,我最近有些新歌的灵感,既然要重新开始,新作品是最重要的。」 「我们可以在我的工作室见面。」江一帆说。 钱与舟吃完了肉,擦了擦手,才拿起手机。 微信进来了好几条新消息,钱与舟以为是庄定湉,笑先出来,看清消息来源时,这笑就僵住了。 是李思齐发来的消息,最上面是两张图片,光看小图也能看出这是庄定湉,他戴着口罩,正低着头签名。 钱与舟下意识皱眉,李思齐的信息继续跳:「好巧啊,这是不是你的未婚夫?」 钱与舟不知道怎么回,手指按在键盘上很快又松开。 张弛看他表情复杂,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问他:「咋了?」 钱与舟又把手机放下,没回信息,用了尽可能自然的口吻问:「你们知道李思齐回国了吗?」 张弛夹肉的手一顿,他有点尴尬地说:「我知道的。」 曾经一起玩乐队的几个朋友都知道李思齐,那时候演出,李思齐常来后台找钱与舟。 「我听说他找了个游戏公司的工作,也在杭州。」张弛说。 江一帆听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怪不得。」钱与舟嘀咕一句。 「到底怎么了?你突然提他干嘛?」张弛有点紧张地看他。 钱与舟也没瞒他们,他把手机打开,给他俩看李思齐发过来的信息。 「你俩都分手了,你怎么还没删他微信?」江一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他怎么认识的庄老师?」张弛有些奇怪。 钱与舟说:「之前在苏州我碰到过他一次,他说在找工作,那次我和湉哥在一块,就跟他说了我们要结婚的事。」 江一帆一脸欲言又止。 「因为是游戏公司吧,所以漫展上碰到了。」钱与舟推测着,他有点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用回。」江一帆说。 张弛知道江一帆一直不太待见李思齐,更别说后来他跟钱与舟又分了手。他赶紧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好了,肉都吃完了,我来烤下一份。」 钱与舟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眼不见心不烦。 吃完烤肉已经八点多,三个人一起走出去,张弛提议要去喝酒,钱与舟摆摆手,他说要回家陪猫玩。 藉口很烂,但张弛也看出他兴致不高,就没有强求,他转脸找江一帆:「那一帆我们去。」 「我家有宵禁。」江一帆也胡扯。 张弛无语死了,给了他俩一人一拳,嚷起来:「结婚的男人真无趣!」 回去的地铁上,钱与舟还是点开了聊天框,他把图片点开,放大。 庄定湉卷了头髮,应该还化了妆,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第66页 图片一张低头一张抬头,翻得快了就像是人在他面前。 钱与舟盯着看了很久,突然理解了江一帆的那些抱怨。 工作就这么忙吗?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第40章 冲突才是亲密关系的开始 晚上回去钱与舟就跟张明熙说了这件事,他兴致很高,立马说要来杭州。 第二天钱与舟睡醒才看到庄定湉发的消息。 「累死了,终于躺下了。」 还配了个打爆地球的表情包。 钱与舟忍不住笑,给他发送捏肩捶腿的表情。 钱与舟在床上躺着不想动,就去微博搜庄定湉的名字。 有很多粉丝的返图,不是夸他长得好看就是说他温柔,一水儿的好评让钱与舟看得十分满意。 磨蹭半天钱与舟起了床,临出门前摸了把猫,他和嘟嘟说话,嘱咐道:「乖乖看」 钱与舟在小区附近吃了碗面,杭州的面馆菜单分片儿川和拌川,其实就是汤面和干拌的区别。 钱与舟早上吃面的习惯来源于小时候,学校门口的面馆,红汤白面,细细的面条在碗里码得整整齐齐,大家称作鲫鱼背。 面下好端出来,加上浇头,就是一碗苏式面。 钱与舟那时候最喜欢榨菜肉丝面,有一种很独特的鲜味,那家店又爱加猪油,喷香。他每次都会把汤喝完。 但到了杭州之后,钱与舟反而更爱拌川。 这家店的茄汁拌川做得特别好吃,钱与舟喜欢再加一份腰花。 这边点了单,就拿着小票到一边等,铁锅热油,大火勐炒,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那股浓郁的锅气。 杭州的面条与苏州的不同,苏州人习惯吃细面,也叫龙鬚面,易熟也易发软,所以水里滚一遭就可以捞出。 杭州拌川面粗,汆水后加入现炒的浇头,口感湿润而顺滑,每根面条上裹着汤汁,极其鲜美。 钱与舟拍了照发给庄定湉,又问了他晚上飞机到达的时间,他过去接他。 庄定湉估计还在睡,并没有回覆消息。 钱与舟吃完早饭,路过芭比馒头又买了两个包子,带到江一帆的工作室去给他。 钱与舟没想到会在门口碰到蒋烨清,蒋烨着一件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顶上,他很礼貌地沖钱与舟点了下头,说:「来找一帆?」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对半生不熟的人就不多话,特别是蒋烨清这一位高岭之花。 两个人一起走进去,江一帆听到声音警觉抬头,看到蒋烨清又低下头,仿佛没看到他一样。 钱与舟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俩人明显还没和好。 于是他往旁边一坐,把自己变成家具。 蒋烨清径直走到江一帆面前,说:「手錶。」 江一帆撇嘴:「你不是说不跟我说话了吗?」 蒋烨清再一次开口,语气没变,很耐心地重复:「手錶。」 江一帆和他对视,不情不愿地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手錶,嘀咕着:「不能说句好听的哄哄我吗?」 蒋烨清拿了手錶,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偷拿我的手錶,还想我哄你?」 江一帆偏过脸,烦躁地说:「那也是我送你的。」 蒋烨清拿着手錶,用錶带轻轻打了江一帆的脸两下,露出浅淡的笑容:「江一帆,你这刷存在感的方式太幼稚了。」 「拿了手錶可以滚了。」江一帆被他揭穿,很不爽地说。 蒋烨清慢条斯理地戴上手錶,轻轻倚在桌子旁边,用脚尖踢了江一帆的小腿一下。 「那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蒋烨清说。 江一帆瞪他。 蒋烨清笑了,他一笑起来,周身那种锐利就散了。他抬手看了眼手錶,轻快地说:「好了,宝贝,我得走了,晚上我要吃鱼。」 「谁管你……」江一帆还没说完,蒋烨清就转头走了,他更不爽地喊了一句,「不做你的饭!」 蒋烨清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最后短暂在空中停留一秒,比了个心。 江一帆闹了个大红脸,不要脸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蒋烨清已经走得没影了。 钱与舟看得津津有味,他撑着脸看江一帆:「啧啧,蒋律拿捏你真是易如反掌。」 江一帆「切」一声,走过来把包子拿走,叼了一个在嘴里,不说话了。 「那块表我记得是你攒了很久的钱买的。」钱与舟说。 江一帆点点头:「一开始我不是赚不到钱吗,后来工作有点起色,就给他买了这块表。」 「他有很多块表,但这一块他开庭的时候一定会戴,他说是护身符。」江一帆闷闷地说。 「所以今天他要开庭,你就故意拿了这块手錶哦。」钱与舟看得很透。 「谁让他不跟我说话啊!」江一帆咬着后槽牙说,「每次吵架都要我哄他,凭什么?」 钱与舟耸肩:「你又忍不住。」 江一帆深吸一口气,没话说了。 「你俩从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我都习惯了。」钱与舟无奈地看他,「到后面听你说和蒋烨清吵架了,我们都免疫了,反正过两天又好了。」 江一帆啃完了一个包子,扯了张纸巾,说:「难道你和庄定湉不吵架吗?」 钱与舟一愣,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俩还真没有吵过架。」 第67页 江一帆的表情简直像看见了外星人:「真的假的?」 「想不出什么会吵架的事。」钱与舟思考一番,有些好奇地问,「这次你和蒋律又是为了什么?」 「加班不接我电话,忙到半夜十二点才回家,我一直在等他,结果他什么表示也没有。我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他说手机没电了。」江一帆说起来又有点生气。 「他老是这样,明明知道我会很担心,也不知道先跟我说一下,手机没电了不能找个地方充电吗?又不是在荒山野岭。」 「这个人倒好,还说我无理取闹。」江一帆嘆了口气,「第二天我不想理他,他就说我搞冷战,很过分。」 江一帆越说越委屈:「还不都是因为他!」 钱与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看开点,这些也都是小事。」 「生活里不就是这些小事吗?」江一帆看他,「婚姻接轨生活,多数时候也就是这些鸡毛蒜皮。」 钱与舟皱眉,他忍不住反驳:「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不会吵架的伴侣吗?」 「可能有吧,但极少。」江一帆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冲突才是亲密关系的开始。」 「古人老说举案齐眉,那肯定是有一方在忍受。」江一帆耸肩,「我和烨清都是不愿意忍受的人,我们很清楚对方的爱和在乎,但我们不会因此退让。」 钱与舟的表情有点茫然。 「这样的话听起来可能很自私吧,但我必须要跟他索取。」江一帆笑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江一帆又说:「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钱与舟正在復盘他和庄定湉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从来没有干涉过彼此的想法和空间,就像是站在镜子两端的人。 「他不在乎自己的伴侣。」江一帆说,「不在乎所以不会干涉,也不存在期待,当然没有情绪问题。」 钱与舟垂下眼睛,他想,庄定湉有时候会给他一种感觉。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钱与舟心脏发紧,他说不出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他发现他们并不了解彼此,这种情况实在有些可笑,已经结婚的伴侣,居然对对方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探索欲。 钱与舟是心虚,之前庄定湉问他为什么没有提过做乐队的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思齐也牵涉其中。 他急于掩盖此事,所以闭口不提。 那庄定湉呢? 他是不在意?还是不在乎?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有些烦躁地说:「不说这个了,我想找你帮个忙。」 「怎么了?」江一帆看他。 「我那些设备要找个地方放。」钱与舟说。 钱与舟在南京租的房子等于一个小型工作室,现在他要来杭州,搬家倒是简单,但那些写歌的设备转移起来很费劲。 「庄老师家里没空地了?」江一帆问。 「除非把阳台分给我。」钱与舟说。 江一帆点头:「知道了,你可以放我这里,但家里没设备,总归不方便的吧。」 「之后再说吧,一把吉他也能写歌了。」钱与舟说。 江一帆忍不住问他:「这些设备的事,你有跟庄老师提过吗?」 钱与舟一愣:「怎么看都没地方放,没必要跟他说吧。」 江一帆有点无奈地看他:「我总算知道你俩为什么不吵架了。」 钱与舟摸了下后颈,表情有点呆。 「你俩慢慢摸索吧。」江一帆说完,又低头啃包子去了。 这事到了傍晚,还卡在钱与舟的心上悬着,他开车去机场接人,看到庄定湉出现又觉得雀跃。 「等很久了吗?」庄定湉推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眼睛弯了弯。 「还好。」钱与舟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拉杆,问,「工作顺利吗?」 「挺好的。」庄定湉表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 钱与舟笑了笑,追问道:「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庄定湉看了他一眼,停顿两秒,慢慢开口:「我遇到你那个高中同学了。」 钱与舟「啊」了一声,不太明白地问:「哪个高中同学?」 「李思齐。」庄定湉的表情很平静。 钱与舟有些艰难地说:「他去漫展干嘛?cosy啊?」 「他也是工作,他那个游戏公司在那边有个很大的摊位。」庄定湉解释道。 「所以是他过去找你的?」钱与舟问。 庄定湉点头:「签售结束之后他过来的,他说没想到这么巧,四捨五入我们算一个行业的。」 钱与舟皱了下眉,他有点不自在地问:「你们工作上有交叉吗?」 庄定湉转头看他,表情没有变化,很平淡地说:「我和那家公司算是长期合作,他们经常和我约其中一个游戏的插画,最近那个部门的负责人换了,变成了你的高中同学。」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有点烦恼地说:「所以他是你的甲方了?」 「可以这么说。」庄定湉说,「不过和我对接的人没变,所以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负责人换成了他。」 钱与舟心里崩溃,脸上一点都不敢表现,只好干笑了两下:「他人还是挺好的。」 庄定湉笑了笑,转开目光,说:「无巧不成书。」 第41章 这是你成功的经验吗? 第68页 第二天鼓手来了,江一帆定了个排练室,约了下午一点门口见面。 1 钱与舟背着吉他出现,他来得早,就站在门口抽菸。 以前他们排练的地方不固定,有时候借学校社团的教室,有时候去便宜的地下室。第一次去真正的排练室,还是他做乐队经纪人工作后的事情。 张弛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张明熙也探出头,他笑着说:「舟哥!想我没!」 钱与舟叼着烟,伸手过去,在张明熙头上揉了一把:「昨晚睡得怎么样?张弛没打唿噜吧。」 张明熙昨天是跟张弛挤了一张床,他笑着讲:「张弛哥还请我吃夜宵了!」 张明熙和谁都容易混熟,等钱与舟抽完了烟,他搭着张弛的肩膀,脚步轻快地走进去。 江一帆已经在等他们了,他把手机支起来,等开始排练之后,用来录视频。 今天排的都是以前月圆五十次乐队的老歌,第一首歌结束大家脸上满是感慨。 「感觉有一个世纪没演过了。」张弛仰起脸。 江一帆笑他:「所以刚开始节拍都不对哦。」 张弛朝他竖中指:「上了这么多年班,我当然退化了!」 江一帆耸肩:「那你看我们舟哥,业务能力反而进步了,我怀疑他偷偷练习。」 「是啊,我每天都去ktv。」钱与舟跟他耍贫嘴。 张明熙表现得最激动,他握着鼓棒在空中甩了甩:「这可是我上学的时候听的歌!我居然和原唱合作上了!我太牛逼了!」 「你这话说的!我们也没那么老!」张弛笑着,眼角却有些红。 江一帆把手机拿下来,招唿大家:「来看一下效果。」 这首歌写得很早,现在在他们乐队的网易云是热门第一首。 但其实乐队解散之前,这首歌一直没红。 钱与舟是一个很害怕过去的人,乐队解散之后,他再也没有登陆过帐号,也没有搜索过他们的歌曲。 直到有一天张明熙拿着手机凑过来问他,这是不是他们的歌。 钱与舟看着歌词下面999+的评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不知道这首歌是怎么火起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下让这么多人听到,那个时候他只觉得一切来不及。 到了今天,因为乐队的重组再次唱起这首歌,钱与舟才找回一点真实。 钱与舟看着江一帆录的排练视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看起来充满希望。 排练结束之后,钱与舟顺路买了个披萨带回 一进门,钱与舟就听到了音乐的声音,他低头换鞋,看着走过来迎接他的猫,笑着说:「你爸是不是在工作?」 嘟嘟甩了甩尾巴,「喵」了一声。 之前庄定湉画稿的时候喜欢放轻音乐,钱与舟就投其所好,给他买了几张后摇的cd。 现在这首歌是文雀的《看风景的人》,听起来明快亮丽。 钱与舟把披萨放下,洗了手,敲了敲书房的门,然后探头进去。 嘟嘟看这个人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忍不住跑过来,绕着钱与舟的脚打转,把门挤得更开。 钱与舟现在已经免疫了这只猫,他轻声问:「还在忙吗?」 庄定湉抬起头,关闭了一个聊天页面,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仰起脸,看他:「回来了。」 钱与舟弯起眼睛:「我买了披萨,出来吃。」 庄定湉检查了一下正在画的文件,确认保存之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这么一动作,露出了一小截腰,白得晃人眼睛。 钱与舟忍不住走过去搂他的腰,带着人往外走。 书房的门开着,音乐声淌出来,隔着墙变得轻柔。 他们坐下吃披萨,庄定湉戴上塑料手套,问他:「今天排练怎么样?」 「特别好!」钱与舟说起这个就开心,身子微微往前倾,「大家都演得很好也很开心。」 庄定湉慢悠悠吃披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来是个不错的开头。」 钱与舟点了点头,快乐地说:「一会儿给你看视频。」 「现在就可以。」庄定湉示意钱与舟坐到他身边,「正好下饭。」 钱与舟站起来,换了位置,他用干净的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支架,把视频找出来播放。 拍摄的时候是固定机位,钱与舟站在最中间,鼓手在他斜后方,江一帆和张弛分别站在他一左一右的位置。 庄定湉看得很认真,眼睛多数时候落在钱与舟身上。 唱歌的时候的钱与舟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和帅气,吸引着人的目光。 他很适合被人注视和仰望。 庄定湉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很好听。」 钱与舟特别高兴,他压了压嘴角,谦虚地说:「第一次排练,还是有很多要改的地方的。」 「你们的歌很好听,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也没加入那个你给我建的歌单里。」庄定湉偏头看他。 钱与舟笑了笑:「可能是近乡情怯。」 「乐队解散过了两三年,这首歌突然就火了,连带着另外几首也涨了很多热度。」钱与舟说,「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发了歌,就十几条评论,十条还是我们自己刷的。」 「所以那天我发现这首歌居然火了,我第一反应是生气。」 第69页 庄定湉安静地看着他,他身上有这样的力量,不用说话,但会让人忍不住倾吐更多。 「我很生气为什么大家这么晚才听到这首歌,为什么在解散之后才喜欢上我们。」钱与舟嘆了口气,「其实我知道,这不关任何人的事。可能我就是想找一个藉口,让自己好受一点。」 「可是你们解散不是你的错。」庄定湉看着他,他摘下了一次性手套,用手腕内侧轻轻碰了一下钱与舟皱着的眉头。 钱与舟趴在桌子上,有点丧气地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能红一点,知名度高一点,乐队是不是就不会解散了?」 庄定湉皱眉:「小姨跟我说过一句话,人生有无数个岔路口,不要美化那条你没有走过的道路。」 钱与舟吐出一口气,觉得轻松很多:「也是,可能我这次选择的也不是坦途,但我很开心,大家又见面了,一起玩音乐真的很开心。」 庄定湉有点欣慰地笑起来:「开心就好。」 「对了,还有件事想问你。」钱与舟坐起来,半个身子转向庄定湉。 庄定湉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讲。」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签公司。」钱与舟轻轻皱眉,「我原来的公司的老闆昨天找我了,他说可以签我们。还有谈昕,你在音乐节见过的,她有自己的厂牌,今天她也给我打电话,让我考虑。」 「那别的成员怎么想呢?」庄定湉弯下腰,抓住了路过的嘟嘟,把它整个抱了起来。 钱与舟也伸手过来,摸嘟嘟的头:「他们也很犹豫。现在和以前不同,独立乐队更难做。签公司的话,起码可以保证你能获得一定的资源和曝光,但缺点也很明显……」 钱与舟顿了顿:「签公司就意味着不自由,我有点担心。」 「害怕和及时道别那样吗?」庄定湉直白地问。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收回手,有点为难地说:「我不知道能把他们带去哪里,重组之后如果还是没有起色,那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庄定湉挠着嘟嘟的下巴,很理性地说:「我觉得你没必要想那么多,如果你要问我的话,那我的建议是活在当下。」 「这是你成功的经验吗?」钱与舟热切地看着他。 庄定湉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行业算不算成功,我就是一直在画画而已。」 「你当然成功啊!」钱与舟蹭地一下凑过来,把嘟嘟吓了一跳,翻了个身就从庄定湉的腿上跑掉了。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拢住钱与舟的后脑勺,说:「那我的经验就是坚持,不管做得好不好,三年五年的,就有成效了。」 钱与舟被他鼓舞,眼睛亮亮的:「你说得对,我没必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只要努力地去写歌,去做好每一场演出,时间会给我答案的。」 庄定湉喜欢钱与舟这样光明灿烂的神情,他低下头,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钱与舟被这个突然的吻弄得有点懵,他对上庄定湉的眼睛,看到他又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微笑着说:「番茄味的。」 庄定湉语气很轻快,眼睛却像是要把他吞了。 「很好吃。」 钱与舟被调戏得脸红,他闷咳一声,用手掌捂了捂脸颊。 「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庄定湉看起来心情格外好,「你要不要在我们婚礼上唱歌?」 钱与舟一愣:「是流程上有这个需要吗?」 庄定湉摇了摇头:「你做乐队的事,你父母不是一直不支持吗?我觉得可以趁此机会,给他们看看,你是做得很好的,没什么不放心。」 「我可以吗?」钱与舟有点心动,但又感到不自信。 庄定湉伸出手,摸他的耳垂,认真地说:「舞台上的你特别特别帅。」 庄定湉回忆起那一天的音乐节,钱与舟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明亮地像一颗星星。 他想,那个时刻,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为他心动一瞬。 第42章 我只是走到哪算哪 这个夏天变得格外忙碌,钱与舟忙着写歌,排练,抽空和庄定湉一起准备婚礼。 庄定湉还是老样子,白天睡觉,晚上画稿,不想工作的时候书房就变成了豪华游戏房。 钱与舟有时候也跟他一起玩,他建了个小号,跟着庄定湉屁股后面,抱着大腿打排位。 八月结束的时候下了很大的一场雨,天很阴沉,整个城市都变得昏暗异常。 钱与舟坐在餐桌前,正在埋头写请柬。 请柬是庄定湉设计的,款式很简单,封面印了一个小小的囍字,里面用了立体贺卡的设计,打开之后会出现嘟嘟的q版形象,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特别可爱。 他们请的人不多,商量之后决定手写婚礼请柬,钱与舟的字很漂亮,他小时候被逼着练过很多年,又是钢笔字又是毛笔字,总之过程很痛苦。 庄定湉拿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放下两杯咖啡和一盘果切,在钱与舟对面坐下来,托着脸看他写字。 窗外雨声满耳,钢笔划过纸张产生细小的唿吸,庄定湉看得很认真。 钱与舟写完最后一张直起腰,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脖子:「湉哥,你看得我好紧张,差点写错字。」 庄定湉伸出手,把这张请柬拿过来,钱与舟的字笔锋很漂亮,看起来舒朗俊秀,应了那句字如其人。 第70页 钱与舟写的时候已经分好了类,他指了指左手边的这一堆,说:「湉哥,这是你们家的。」 「你为什么要给陈嘉禾也写一个?」钱与舟有点奇怪。 庄定湉耸肩,开了句玩笑:「嫁出去的哥就是泼出去的水。」 「其实我也不想请他。」庄定湉拿过他要的那叠请柬,开始一个一个检查,「但不请又不行,很烦。」 「你俩关系真的很差啊。」钱与舟有点在意地说。 庄定湉不想多说陈嘉禾,就转了话题:「崔勉喊我去试菜呢,我想着顺便把宾客人数报给他,然后排好座位图发给婚庆。我这里需要邀请的人就这些,你看你那边有没有变动。」 钱与舟拿起桌子上的名单又看了一下:「我家就来几个关系近的亲戚,剩下的都是我朋友了,及时道别的那几个你见过的,还有几个也是圈里的朋友。」 「不请高中同学什么的吗?」庄定湉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我高中本来也没几个朋友,加上我又不在苏州工作,关系就更淡了。关系最好的一个问过了,他工作性质特殊,也没法请假过来参加婚礼,就远程送了个祝福。」钱与舟说。 「我还以为你会请李思齐呢。」庄定湉淡淡地说。 钱与舟一僵:「我请他干嘛……」 「我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庄定湉抬眼看了他一下,自然地拿起叉子,叉了块西瓜吃。 钱与舟有点侷促地说:「也就那样,他和我不是一个班的,后来又出国了,上次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杭州工作。」 庄定湉点了点头,他把手里的请柬整了整,又问:「你什么时候回苏州?」 「这周末就回去,我爸非要喊我去把新房子布置一下。」钱与舟撇了下嘴,「我正好也回家拿点东西,然后把这些请柬都送了,周一我就回来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那我跟崔勉说,等你回来了一起去试菜。」庄定湉继续吃西瓜,「你要重新做乐队的事怎么办?跟不跟你爸妈说?」 说起这事,钱与舟就发愁:「不敢说,乐队重组这件事还没官宣呢,我还是先斩后奏吧。」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婚礼。」钱与舟认真地说,「等婚礼结束,我们把新歌发了,再官宣重组的事,那个时候,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了,我爸妈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 说着说着钱与舟就跟庄定湉扮可怜:「我爸要是冲过来打我,湉哥你可得保护我。」 庄定湉撑着脸笑:「你爸要是知道这事我也有份,我只好去负荆请罪了。」 钱与舟笑得有点可爱:「放心,我会跟所有人都通气的,婚礼结束之前,一定瞒得滴水不漏。」 庄定湉餵了块西瓜给他:「这周末你不在,我也回趟外婆家,去跟小姨说一下。」 说起这个钱与舟就有点紧张:「小姨知道没问题吗?」 「小姨早就知道我喜欢男人了,上次是没合适的时机说,你别担心。」庄定湉宽慰他。 钱与舟沉吟一阵:「哪怕到了今天,同性婚姻都合法好几年了,这件事在很多人看来,还是不太正常的。」 「没那么容易接受才是正常的。」庄定湉表情很平静,「小姨因为没结婚,这几年遭受了不知道多少冷言冷语。男女平等这事喊了更多年,一样没用。」 钱与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宁缺毋滥,那些人懂什么。」 庄定湉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但多数人都想选择一个正常的人生,普通的,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的人生,才是最稳妥的。」 钱与舟沉默一阵,他看着面前的咖啡杯,放置时间太久,上面的奶泡有些变形了。 「那你呢?」钱与舟声音放轻了。 庄定湉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走到哪算哪。」 钱与舟觉得心里发堵,他看着庄定湉的脸,这样落寞的神情永远不会出现在李思齐的脸上。 李思齐一直是自信的,明朗的,好像全世界都会给他让路。 学生时代这样的人很耀眼,像日光。 那时候钱与舟更多的是仰慕,现在听庄定湉说这句话,产生的情绪是莫名的心疼。 他们把请柬整理好,放在一边。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还有隐隐的雷声。 水果吃完之后,庄定湉起身,把盘子送到厨房的洗碗池。雨下得很稠密,窗玻璃上缀满了水珠。 他抬起头看着外面,思绪飘远了,他沉浸在某种记忆里太过投入,没有注意到钱与舟走了过来。 钱与舟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抵在庄定湉的肩膀上,他也透过窗子看雨。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钱与舟说。 庄定湉回过神,说:「不知道呢。」 钱与舟笑了下,乐观地说:「下周六不下雨就行了。」 他们的婚礼就在下周六,地点在崔勉的店里,整个婚礼的布景都是庄定湉设计的。 「时间过得真快。」钱与舟说。 庄定湉低头,看钱与舟环在他腰间的手,婚戒被遮住了大半,在因为下雨而变得昏暗的厨房里,发出微弱的光亮。 「好期待啊。」钱与舟笑了笑,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傻。 庄定湉转过头和他接吻,他咬着钱与舟的嘴唇,含混地说:「下周会很忙的。」 第71页 钱与舟揉他的腰,唿吸扑在他的侧颈:「要做点什么,你指挥我。」 庄定湉轻笑,反手拢住钱与舟的后颈,捏了捏:「抱我去房间,脱掉你的衣服。」 钱与舟一听就脸红,但行动十分迅速,一把捞起庄定湉的膝弯,把他整个抱了起来。 卧室没有开灯,只拉着最薄的那一层窗帘,天色阴沉,晦明不分。 庄定湉陷在床垫之中,瘦削得像一片影子。 钱与舟跪着亲吻他,半明半暗之间,庄定湉的脸变得很模煳。 以前钱与舟迷恋这样的时刻,会和他记忆深处的一些执念重叠。 但是今天他想看清楚庄定湉的脸,于是他起身,想要去开灯。 庄定湉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皱着眉问:「怎么了?」 「想开灯。」钱与舟轻声说,「太暗了。」 庄定湉摇了摇头,他用了点力气,说:「不要开灯。」 钱与舟便附身下去,凑近了,两个人的鼻尖近在咫尺。钱与舟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手,盖住了庄定湉的眼睛。 钱与舟感受到两个人的唿吸,时至今日,他好像还是不能习惯和庄定湉对视太久。 庄定湉的眼睛太冷静,好像能看透他的那些私心。 就像今天庄定湉说起李思齐,他只能避开他的眼睛。 钱与舟撑起身子看他,庄定湉仰面躺在那里,缓慢地唿吸。床上的庄定湉总是会变得很安静,甚至可以说很乖巧。 钱与舟慢慢移开手掌,最后捧住庄定湉的脸。房间昏暗,雨声满耳,湿气钻入人的肺腑,钱与舟恍惚之间觉得这个房间变成了一个方正的鱼缸。 庄定湉那双美丽的眼睛,犹如深水中的两块宝石。 钱与舟看着发愣,忽然想起北京冬天的什剎海,冰化开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光芒。 当他再一次吻住他的嘴唇时,钱与舟有些痛苦地想。 要是庄定湉长得不像李思齐就好了。 第43章 与舟,准备好了吗? 钱与舟父母是周四晚上到的杭州,庄定湉让钱与舟开他的车去接人。 钱与舟把两个人送到酒店,钱明昭却拉着他不让他走了,理由相当封建迷信,非说婚礼前一天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这叫结婚前见面,婚后不相见。 钱与舟在心里编排钱明昭,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给庄定湉打了个电话说明理由,庄定湉听了直笑。 「那你明天不要去崔勉店里了,下午我要去看场地布置。」庄定湉说,「你就好好陪陪你爸妈。」 钱与舟有点抱歉地说:「你一个人行吗?」 「崔勉也在呢,你放心。」庄定湉说。 于是周五这一天,钱与舟陪着他爸妈在附近逛了逛,小河直街有不少茶室,他订了一个包间。 这家茶室设计得挺别致,用单块的石头铺路,剩下的空隙註上水,养红鱼。 人走在上面,就像是在池塘中穿行。 服务员引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也是一样的石板路,但是没有养鱼,铺了些白色的碎石。 他们在包间里坐下,服务员简单介绍之后就退了出去,钱与舟把门关好,坐下来,老老实实地开始泡茶。 泡茶这件事还是不久前和庄定湉学的,钱与舟在家练习过,所以今天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钱明昭都忍不住说:「到底是要结婚的人了,做事也稳重点了。」 钱与舟有点不满地讲:「你对我的印象老是停留在几年前。」 钱明昭不理他,又问:「回来工作的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也没说要回苏州工作啊。」钱与舟一阵头疼。 「那你们像什么样子?结婚了也不住在一起?」钱明昭皱眉。 钱与舟真假参半地说:「我会重新找一个在杭州的工作。」 「是正经工作吗?」钱明昭不信任地看他,「都说了,你回苏州,找工作我们也能帮忙。」 「爸,你能别操心这个了吗?」钱与舟压了压情绪,把茶倒好了,先递给叶轻舟,再递给钱明昭。 「行了,你让他先忙完结婚的事。」叶轻舟伸手扯了一下钱明昭的手腕,「还得考虑小庄呢,与舟之前不是说了,那孩子这么多年就是一个人生活的,也过得不容易,他乐意待在杭州就让他再待几年,反正也不远。」 「还是叶老师通情达理。」钱与舟嫌弃地看着钱明昭,「湉哥又不是嫁给我的,凭啥要到苏州去。」 「你换个正经工作才是要紧!」钱明昭喝了口茶,恨铁不成钢地说。 「爸,明天你的发言稿练好了吗?」钱与舟抓住机会转移话题。 钱明昭一挥手,特靠谱地说:「我即兴都没问题,你别啰嗦。」 钱与舟嘆口气,他发现这小老头是年纪越大越有点孩子气,他只好哄着:「领导,你当然最厉害了。」 这句话说完,庄定湉给钱与舟发了几条消息,都是照片。 婚礼场地已经布置好了,主体色调是淡蓝色,搭配白色的绸缎和同色系的花,摆成一个月牙的形状。 迎宾牌是庄定湉自己画的,两个q版小人还有嘟嘟,表情都很可爱。当然店门口的指引牌用的是两个人的照片,是在长桥公园拍的那一套,两个人手牵着手,一前一后,互相看着笑。 第72页 钱与舟一张一张认真看完,发送了好几个大拇指。 发完消息又跟他爸妈显摆:「好看吧,湉哥自己设计的。」 「小庄这孩子很有一套。」叶轻舟看了很满意。 「你们俩的衣服也是他挑的!」钱与舟笑得有点傻,「你俩可要对他好点!」 钱明昭眉头松下来,有点傲娇地讲:「还用你说?」 这天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去了,钱与舟晚上在酒店,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他在脑袋里预演明天婚礼的全部流程,想了三遍之后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他们没有接亲环节,所以也不用早起,吃了早饭之后化妆师过来,先给钱与舟化了妆弄了头髮。 庄定湉是跟着张君影一起来的,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西装外套拿在手里。 九月天气还热,两套黑西服看起来会太沉闷,所以最后选的西装颜色是一深一浅,钱与舟穿最经典的黑色,庄定湉的是浅灰色。 张君影今天继续帮忙拍照,他还拿了几个一次性胶片机,说到时候找几个宾客拿着,可以得到一些有趣的照片,算是他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 钱与舟拿着摆弄了一会儿,趁着庄定湉在化妆的时候给他拍了一张。胶片没法实时回看,每张相片定格的瞬间里,又承载了拍摄者的一点期待。 午饭是在酒店吃的,开了个包厢,这也是两家人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钱明昭和叶轻舟都觉得拖到婚礼当天两家人才见面很失礼,但庄定湉家里确实情况特殊,庄青岚甚至没提起过这事。 饭桌上主要是钱明昭和陈文渊在聊,庄青岚一直在看手机处理工作,叶轻舟母爱泛滥,就不停地给庄定湉夹菜。 钱与舟凑到庄定湉的耳边,轻声说:「我看我妈是爱死你了。」 庄定湉笑了笑,安安静静把碗里的菜都吃干净了。 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等最热的时间过去,他们出发去崔勉的店,场地布置要用的鲜花今天刚送过来,婚庆的人正在盯着他们弄。 所有的鲜花都摆上之后,整个场地看起来更加鲜艷明丽。 张君影灵感大发,拉着两个人拍了好多照片。 陈嘉禾就是在他们拍照的时候来的,李悦琪跟在他身边,但她觉得晒,稍微看了一会儿就躲回店里去了。 陈嘉禾走到张君影身边,目光落在庄定湉的身上。 张君影拍够照片,看了眼时间:「是不是要彩排了?」 庄定湉一抬眼,就看到陈嘉禾,他敛了脸上的笑,说:「我俩一切从简,仪式就是一起走过去,交换戒指,然后双方父母致辞,司仪都是与舟朋友客串的。」 「我问问一帆和蒋律到了没。」钱与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江一帆给他发消息,说刚刚停好车,正在走过来。 钱与舟回完消息看到陈嘉禾,就走过去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唿。 陈嘉禾没什么表情,就点了点头。 张君影有点好奇地看他:「这位是?」 「他是庄老师的哥哥。」钱与舟说完又补充一句,「继兄。」 「我出去接人。」钱与舟没太在意,他走出去,正好看到江一帆和蒋烨清并肩而来。 江一帆穿得依旧随意,短袖五分裤,踩了双黑色帆布鞋,身上背着他的吉他。 蒋烨清穿着一件白衬衫,西装裤,头髮特意打理过,看起来斯文帅气。 钱与舟和蒋烨清握手:「蒋律,太帅了吧。」 江一帆不服气:「怎么不夸我?烨清也帮我卷头髮了!」 钱与舟看他一眼,敷衍道:「头髮不错。」 「新婚快乐。」蒋烨清递了个红包给他。 钱与舟快乐地收了,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里面请。」 外面还是热,这会儿大家都坐在店里吹空调,喝柠檬水。蒋烨清过来跟大家对流程。 张君影挺好奇的:「这位朋友看着好专业,是什么工作?」 江一帆很骄傲地讲:「他是律师啦。」 张君影恍然大悟,评价道:「看起来胜诉率很高。」 「烨清,你一会儿多笑笑,这是婚礼不是开庭。」江一帆凑过来,用手指戳他的胳膊。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一帆一定戳的是蒋烨清的脸。 彩排结束之后,化妆师过来补妆,这时候已经陆续有宾客到场了。 他们也没有伴郎,都是朋友帮忙招唿。 崔勉的小院子相当漂亮,除了就坐的地方,还摆了甜品台和互动区域,宾客们可以在那里留言,拍照,喝水果茶。 钱与舟和庄定湉一补完妆,就被大家拉出去拍照了。 又过了一会儿时瑞来了,一个多月不见,他皮肤晒黑了一些,但人看起来精神不错,他笑着和钱与舟拥抱,然后和庄定湉握手。 「最近怎么样?」钱与舟问他。 「感觉挺好的,接下来准备回南京,接点活,顺便多写几首歌。」时瑞说。 「我可等着你重新出发呢。」钱与舟拍拍他的肩膀。 乐队的朋友陆续到了,大家见了时瑞都很激动,凑在一起关心他的近况,还说晚上要好好喝一杯。 钱与舟站在庄定湉身旁,很高兴地笑起来:「这种时候我觉得婚礼真好。」 「为什么?」庄定湉偏头看他。 第73页 「好几个朋友其实都很久不见了,能这样凑在一起,就觉得很高兴。」钱与舟认真地说,「工作之后时间总是不够用,见大家一面都变得很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庄定湉伸手拉住钱与舟放在身侧的指尖,轻轻捏了捏。 大家一人一拳招唿完了时瑞,就开始在旁边已经准备好的小舞台上摆乐器,调音。江一帆抱着吉他坐下来,弹了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情歌。 他是对着蒋烨清唱的,眼睛亮亮的,充满光彩。 一首歌结束,在场的宾客们都鼓起了掌,庄定湉注意到,连钱明昭都吝啬地点了下头。 穿裙子的小姑娘跑过场地,手里举着一个色彩缤纷的蛋糕,阳光洒在她的裙摆上。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明媚,充满希望。 过了一会儿,小舞台的设备也准备好了,这是一支非常庞大的临时乐队。 吉他,贝斯,鼓,键盘,甚至还有小号。时瑞拿着话筒,笑着看向他们:「与舟,准备好了吗?」 钱与舟笑着摊开手,双手按在庄定湉的肩膀上,眼角弯出可爱的弧度:「迫不及待了都。」 于是蒋烨清拿着话筒上台,露出好看的笑容,他的嗓音也很好听:「各位来宾大家下午好,请大家各自落座,我们的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崔勉走过来,把手捧花塞给庄定湉,那是一束蓝色的无尽夏,中间还夹着两朵白玫瑰。 一阵风经过,轻吻过柔嫩的花瓣,光落在上面,轻轻舞动。 最后他们选择的入场曲是joyse的《太空浪子》,小号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钱与舟朝庄定湉伸出手,两个人十指相扣,朝着仪式区走去。 这段路很短,但他们走得很慢,钱与舟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礼花突然在两个人头顶炸开,缤纷的色彩落了他们满身。 钱与舟这才回过神,他忍不住转脸看庄定湉。 庄定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梢眼角被阳光照着,睫毛变成纤美的金色。 钱与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很酸,几乎要流下眼泪,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庄定湉的手。 代表着祝福的掌声不停地响着,如同潮水,背后是悠扬的歌声。这一刻,两个人都以为,他们走向的是属于两人的,熟透的结局。 / 这无尽的爱 我要全部给你 去纵情浪迹 无所谓结局 oh my love 第44章 他当然不会跟你说 吃完晚饭,他们把小院里仪式用的靠背椅子撤了,放上户外椅和户外桌,甜品台也新上了一轮,侍者穿行在其中,给大家送酒水。 年轻人在草坪上继续唱歌拍照,长辈坐在一起话家常。 小院亮起了灯,照得附近的草变成温暖的黄色。 钱与舟手里拿着高脚杯,笑着往器材箱上一放,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说:「大家晚上好,接下来我想唱一首歌,送给湉哥。」 大家都纷纷鼓起掌,笑着起闹。 钱与舟喝了不少了,他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眼珠是甜蜜而羞涩的,他转头看了一眼鼓手,点了一下头。 张明熙把鼓棒举过头顶,敲了三下,音乐声便默契地响起。 钱与舟没有唱自己乐队的歌,他想了两天,最后选了《明天你依旧在我身旁》,他出门偷偷排练,没有透露给庄定湉一点风声。 于是钱与舟现在看起来有些得意,他沖庄定湉眨了眨眼睛。 庄定湉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身边是钱明昭和叶轻舟,他有些感慨地说:「与舟真的很适合站在舞台上,他很会唱歌。」 钱明昭抱着胳膊,有些严厉地说:「小打小闹可以说是调节生活的一个兴趣爱好,但他这样不顾自己的前途,浪费宝贵的时间,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庄定湉「嗯」了一声,他礼貌地说:「那叔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钱明昭对庄定湉一直很客气,他点了点头:「你问吧。」 「如果我不是一个还算成功的插画师,只是一个无名小辈,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没有固定的工作,也没有稳定的客源,您还会放心把与舟交给我吗?」庄定湉看着钱与舟,神情很温柔。 钱明昭沉默了。 「我想没有一个父母听到孩子谈了这样一个对象会开心吧。」庄定湉轻轻地笑了,「但是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再早几年,我也有过困顿的时刻,觉得好像怎么画都很差劲,永远在原地打转。」 「叔叔阿姨。」庄定湉转身,面对着他们,他摇了摇头,换了更郑重的语气,「爸爸妈妈,与舟有天赋,也有才华,他只是需要时间。」 钱明昭沉着脸没有说话,叶轻舟皱起眉,她嘆了口气:「如果做到最后还是没有结果呢?二十多岁的时候,你可以一无所有,那三十岁呢?四十岁呢?他说热爱,要做这件事一辈子,人生有多少年可以用来挥霍?十几年之后他自己会不会后悔呢?」 庄定湉缓慢地眨眼,他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些,他很诚恳:「您说得对。就像我也不打算做假设,说什么如果当年他把乐队做下去了就一定会成功,这种话毫无意义。你们比我更了解他,与舟是个认真的,富有责任心的人,他如果真的要做一件事,那他会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第74页 「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们赋予了他那些好品质。」庄定湉转脸,再次看向那个小小的舞台,钱与舟握着麦架歌唱,看起来那么投入,光轻柔地拥住他,把他的发梢照得发亮。 这首歌本身就很温柔,听起来绵长悠远,歌唱者赋予曲调更深的感情,如此动听,又触动人心。 伴着歌声,庄定湉再次开口:「他唱得有多好我们都很明白。如果爸爸妈妈能给予他一些支持,那不管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与舟一定不会后悔了。」 钱明昭看着他,这个漂亮的年轻男人,他很成熟,身上似乎压着比他这个年纪会经歷的多得多的重量。 一开始见到庄定湉,钱明昭觉得他有点端着,人也疏离,看人总不落到实处。到了今天他有些明白,这不过是他给自己套的一层壳子。 曾经有些东西扎进过他的胸膛,那份血淋淋成就了他现在的成熟和淡然。 钱明昭难得有些伤怀,他伸手,拍了下庄定湉的肩膀。 叶轻舟深吸一口气,她也在看钱与舟,母亲看孩子,眼神里总是多了许多温柔。 她看了很久,久到这首歌都要唱完。叶轻舟很小心地握住庄定湉的手,轻轻盖住他的手背,说:「小庄,谢谢你。」 庄定湉有一秒钟的无措,他低下头,看到叶轻舟的一根白髮,下意识说了计划之外的话:「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叶轻舟摇了摇头:「小庄,与舟不是小孩,不需要你迁就。婚姻是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往前走,我很高兴,你能选择他。」 庄定湉眨了一下眼睛,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笑了笑,说「好」。 一曲结束,大家不吝啬地给出掌声,钱与舟拿回酒杯,迫不及待地向庄定湉走过来。 「你们一直在说什么呢?」因为喝了酒,钱与舟说话的尾音拖长了,像是在撒娇那样,「湉哥,你有没有认真听我唱歌啊?」 庄定湉弯起眼睛,替他压了一下翘起的头髮,说:「谢谢你的歌,我们在说你唱得真好。」 钱与舟抿了一下嘴唇,瞥了一眼钱明昭,嘀咕着:「只有你觉得我唱得好。」 钱明昭闷咳一声,不太自在地说:「唱得挺好的。」 钱与舟眼睛瞪圆了一点,他在原地卡壳了好几秒,接着突然伸开双臂,给了钱明昭一个特别结实的拥抱。 「爸。」钱与舟的声音都有点委屈,「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钱明昭嫌弃地推他:「别耍酒疯。」 「老爸我爱你。」钱与舟直白地讲。 这下轮到钱明昭浑身僵硬了,他举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上钱与舟的嵴背,拍了拍。 叶轻舟和庄定湉对视一眼,都笑了。 钱与舟喝得有点多,庄定湉扶他去旁边休息,然后又被人给叫走了。 钱与舟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他仰起脸享受凉风和夜空,放空了混沌的大脑。 一个男人在他对面坐下来,按在杯子表面的手指上戴着婚戒。 钱与舟看向他,慢半拍地说:「陈老师,晚上好。」 陈嘉禾有点傲慢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知道吧,湉湉很讨厌酒鬼。」 「什么?」钱与舟有点不明白地说。 陈嘉禾看起来心情变好了:「庄定湉讨厌酒,自己不喝,更讨厌别人喝,你知道为什么吗?」 钱与舟愣了愣,庄定湉从来都没有说过他喝酒的事,哪怕他有时候带着醉意回家,他也不会拒绝他的拥抱。 「你不知道吧。」陈嘉禾的姿态像一个胜利者,「他当然不会跟你说,庄定湉不会信任任何人。」 钱与舟想反驳他,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钱与舟,你可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陈嘉禾的表情有些讽刺,「别傻了,你只是在他恰好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胸口一阵没来由的憋闷,钱与舟握紧了拳:「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陈嘉禾往前倾身,他扯出一个笑容,抬高姿态,轻慢地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当然,他也不会跟你谈起我。」 钱与舟听得很煳涂,他不明白,脑袋变得越来越乱,他却怎么都抓不住关键的那根线头。 陈嘉禾拿起杯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给你个忠告,乖乖听话,什么都别好奇,就这么煳涂地过下去,不要去索取他给不了你的爱,也千万别好奇他的过去。」 「我怕你被你的嫉妒心烧死。」陈嘉禾很愉快地笑起来,那笑容像是画在人皮面具上那样,有些诡异。 钱与舟想拦住他,但他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号码归属地是苏州。 钱与舟皱着眉按下接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与舟,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钱与舟一阵恍惚,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以前他在台上演出,总能从一众欢唿声中分辨出李思齐的声音。 他那时候觉得,没有比这更甜蜜的声音。 钱与舟茫然地应道:「怎么了?」 李思齐有些为难地说:「我想见庄老师一面,但一直联繫不上他。」 这句话让钱与舟更加错乱,他开始环顾四周,他看到一众亲友正围着庄定湉,庄定湉站在那里微笑着,看起来那么漂亮,似乎有神性。 「庄老师没跟你说过吗?就是工作上的事。」李思齐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我们公司和他长期有合作,基本上出新人物或者有大型活动都会找他约稿。当然虽说是长期,但也是每单结算的形式。」 第75页 「这次有个新活动企划,也是找了庄老师约稿,但是前面沟通不太顺利,我们支付定金之后,草图改了很多遍都不太满意。负责沟通的同事可能措辞不太好,惹庄老师生气了,他就退还了定金,结束了这次约稿。」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浪费了他的时间,就想跟他道个歉,但给他发消息他又没有回。」李思齐沉默两秒,又说,「我前几天看到你朋友圈了,就问了老同学,知道你今天在这里办婚礼。方便的话,我现在能不能过来?」 钱与舟沉默了,他想,居然有一天,李思齐要问他可不可以。 他那个不会拒绝李思齐的习惯差点就占了上风,但远处的音乐声扯着他的理智,让他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李思齐似乎料到了他这个反应,他笑了笑说:「你别担心,我不会说不该说的话的,与舟,你结婚我也高兴,我就在附近,我过来送个祝福,顺便和庄老师解释一下,就这样而已。」 李思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钱与舟没法拒绝,他给他报了店名,跟他说直接进来就好。 挂了电话,钱与舟站起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他看着庄定湉,下意识朝他走过去。 乐队的几个朋友正围着庄定湉说话,钱与舟径直插进缝隙中,一把拉住了庄定湉的手腕,把人带了出去。 最后钱与舟闷头把他拉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庄定湉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钱与舟盯着自己的脚尖,这双皮鞋也是庄定湉买的,他张了一下嘴巴,没有说出话来。刚刚陈嘉禾的脸和李思齐的声音叠在了一起,让他眩晕。 钱与舟的沉默太久,庄定湉有些担心地弯下腰,侧着身体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钱与舟吸了下鼻子,有点委屈地讲:「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第45章 不知道这人喝了多少 庄定湉不太明白地看他,但语气还是很温柔:「怎么了?」 钱与舟摇了摇头,他有些烦躁地说:「李思齐说想来跟你道个歉。」 庄定湉愣了下,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说稿件的事吗?」 庄定湉轻轻皱起眉:「这事有段时间了,当时找我说是急稿,但是草图改来改去都不满意,我那段时间很忙,最后就停止合作了。」 「这事没什么……」庄定湉的话被钱与舟手里的手机振动打断了。 钱与舟有点呆滞地按下接听,他听到李思齐的声音:「与舟,你在哪儿呢?」 钱与舟下意识朝着门口看,李思齐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子挽了起来,看到他们之后就笑了起来,手臂举起来,很快乐地挥了挥。 庄定湉皱眉,仪式结束他就脱了外套,只穿着里面的衬衫,他看着李思齐走过来,心里生出许多烦躁。 「庄老师,好久不见。」李思齐走到庄定湉面前,他手里拿着一小束碎冰蓝玫瑰,他把花递给他,说,「新婚快乐!」 庄定湉礼貌道谢,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来。 「之前画稿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李思齐看着他,笑盈盈的。 庄定湉淡淡地说:「工作而已,很正常的。」 钱与舟没加入他们的对话,他只是直挺挺地跟一根棍子那样戳在那里,下意识看着他们。 李思齐和庄定湉站得很近,连钱与舟都不知道自己在看谁。 庄定湉很客气地说:「思齐,你来都来了,过去喝杯酒,再玩一会儿。」 李思齐欣然应了,走出去一步又转头看钱与舟:「与舟,不一起吗?」 钱与舟慢半拍地点头,他觉得这个画面有点荒唐,但他现在脑子真的有些转不动,只好跟着走。 临时乐队的小舞台前人最多,这会儿大家在合唱一首经典老歌,气氛是热闹欢快的。 江一帆是最先看到李思齐出现的人,他有点惊讶地扯了下蒋烨清的衣袖:「我靠,我没看错吧,他为什么在这里?」 蒋烨清皱起眉:「意料之外,但又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钱与舟是不是有病?」江一帆彻底服了,表情也有点不好看。 蒋烨清微微眯起眼睛,淡淡地说:「钱与舟视角里他俩可是和平分手,这么多年,他都觉得是他对不起李思齐。我估计是李思齐跟他说想来送个祝福之类的,钱与舟怎么拦得住?」 「你放心,大家都在,他能翻出什么浪来?」蒋烨清伸手捏了捏江一帆的后颈。 突然来了个陌生面孔,还是个好看男人,活泼点的就问起李思齐的身份,李思齐笑着说自己是钱与舟的高中同学。 年轻人都不见外,拉着李思齐说要喝酒。李思齐脸上挂着笑,推脱着:「要喝也该是新郎官喝吧。」 于是大家就闹着要钱与舟喝。 钱与舟站在那里有点尴尬,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手里就被塞了一杯酒。李思齐抬眼看他,说:「我记得你很会喝酒的。」 钱与舟感到为难,他不想喝这一杯倒不是他酒量好坏的问题,他只是觉得现在的场景太过诡异,他和李思齐站得那么近,被起闹的对象是他们两个人,可这是他和庄定湉的婚礼。 钱与舟摆手想拒绝,一只手却伸过来,干脆地拿走了这杯酒。 庄定湉优雅地拿着杯子,微笑着说:「这杯我代劳了。」 第76页 庄定湉喝得很利落,钱与舟看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很怕他喝太快会呛到自己。 庄定湉闷完这杯酒,手腕翻转,让杯子杯口朝下,他抹了下嘴唇,玩笑一句:「你们可不准灌醉我的新郎。」 这一下,大家起闹得更加厉害了,这里的气氛变得热闹而欢快。 钱与舟站在那里,却像个局外人,他听见笑声,吐字不清的玩笑声,杯子清脆的碰撞声,甚至是啤酒泡沫的破裂声,脚踩上草地时泥土的喘息声。 那无数的声音围绕着他,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壳子。 钱与舟看见李思齐的笑容,也看见庄定湉漠然的侧脸,他觉得难以忍受,于是他艰难地迈步,很用力地抓住庄定湉的胳膊。 庄定湉有些诧异地转脸,下一秒,钱与舟就结结实实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庄定湉立马拥住他,语气里带着一点未加掩饰的紧张:「怎么了?」 江一帆离得近,也赶紧过来帮忙扶住钱与舟:「他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钱与舟确实喝了不少酒,刚刚敬酒的时候,他就微笑着挡在庄定湉身前,说:「湉哥不喝酒,我来就好。」 「我带他去旁边休息吧。」江一帆很热情地想要帮忙,但是扯了一下钱与舟却没扯动,这个人死死黏在了庄定湉身上。 江一帆看透了他,他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对庄定湉说:「庄老师,这人看来是赖上你了。」 庄定湉笑了笑:「我带他去餐厅里休息,失陪一下。」 果然,庄定湉一拉钱与舟,他就乖乖跟着走了,只是那双手不依不饶的,不愿意从他身上放下来。 餐厅里坐着的几乎都是长辈,正坐在那里闲聊,庄定湉扶着钱与舟进来,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庄青岑,她走过来,说:「与舟是不是喝多了?」 庄定湉点头,有点无奈地讲:「不知道这人喝了多少。」 他扶着钱与舟坐下,接过庄青岑递过来的水,放到钱与舟面前。 「这孩子,上次喝醉也这样,抱着你不撒手。」庄青岑笑了。 「喝点水。」庄定湉敲了敲桌子。 钱与舟还是难受,他把脸埋在臂弯,趴在桌上闷闷地说:「等会儿喝。」 他听见庄定湉在和庄青岑讲话,小姨问他什么时候再带钱与舟来桐庐,说外婆还问起过他。 钱与舟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半了,他按了按眉心强行打起精神,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宾客们往外走,钱与舟露出一个笑容,和他们道别。 李思齐在他面前停下,微笑着说:「那再见了。」 钱与舟点了点头,因为酒精,他的耳廓通红。 李思齐还说了点什么,钱与舟没有听清。他看着李思齐离开,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最后只剩下时瑞他们在收拾器材,钱与舟环顾一圈,有点着急地寻找着庄定湉的身影。 他拉住路过的江一帆,问:「湉哥呢?」 「你喝那么多不晕啊,转来转去像个陀螺。」江一帆嫌弃地说,「刚刚看到他和他那个哥哥一起呢。」 钱与舟往外看,外面的小院里,庄定湉和陈嘉禾并肩走过来,两个人正在说话。 钱与舟使劲眨了眨眼睛,他看到陈嘉禾的手揽了一下庄定湉的肩膀,很快又松开。 他又想起刚刚陈嘉禾找他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他像是说了一段爱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夸张的台词。 钱与舟不明白,他呆呆地望着,直到庄定湉出现在他面前。 「可以回去了。」庄定湉说。 陈嘉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钱与舟眨了一下眼睛,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院子。 热闹的景象不復存在,连鲜花都看起来很寂寥。 庄定湉伸手,在钱与舟眼睛前面挥了挥。 钱与舟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走吧。」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酒店,酒店服务很到位,听说是今天的婚礼,还在床上摆了两枝红玫瑰。 手写贺卡上写着应景的祝福语。 钱与舟看着那两枝花,有些后悔地说:「抱歉,我不应该喝那么多酒。」 庄定湉淡淡地说:「没事,你喝点水坐着休息一下吧。」 钱与舟老实点头,他坐在沙发上,仰起脸,试图对抗那种混沌的感觉。 他听见浴室里响起水声,然后他又抬起手,看了手上的戒指。 今天的婚礼办得很好,钱与舟在心里復盘着,迎宾,仪式,晚餐,餐后派对,一切都很完美。 但他最后无可避免地想到了李思齐。 他想他不应该让他过来的,哪怕他竭力控制自己不露出马脚,最后的一小时里他依旧难受得像吞了只苍蝇。 如果庄定湉知道李思齐和他的关系,他会怎么想? 钱与舟梦游一样地站起来,他打开浴室的门,走进一场温热的雨里。 庄定湉被他吓到了,他赶紧关了淋浴,转过身,看着他。 「怎么了?」庄定湉刚洗完头,头髮全部梳了起来拢到后面,雾气之中,他的眼睛看起来颜色很浅,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钱与舟看着他,眼睛是湿润安静的,他很难过地说:「对不起。」 庄定湉有些错愕:「为什么要道歉?」 第77页 「我不知道你原来很讨厌喝酒的人。」钱与舟慢吞吞地说。 庄定湉皱眉,他抱起胳膊,有点无语:「陈嘉禾跟你说的?我只是自己不喜欢酒,我没兴趣评判别人……」 庄定湉话还没说完,钱与舟就把他一把抱住了。 他垂着头,抱得很用力。 庄定湉垂下眼睛,看到钱与舟后颈露出来的纹身,那些线条很美丽,也很性感。 人类总喜欢赋予纹身特殊的意义,庄定湉不知道这只蝴蝶是否也代表着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轻轻按在纹身上。 他们这样抱了很久,久到庄定湉都觉得有些冷了。于是他伸手拍了下钱与舟的后背,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好了,要不要一起洗澡?」 钱与舟红着眼睛抬头,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庄定湉是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于是他跟个烧开的锅炉一样,热腾腾地脸红了。 庄定湉笑着看他,声音变得粘连:「与舟,这可是新婚之夜。」 钱与舟放在他腰间的手一紧。 庄定湉不需要他回答,他反手打开了淋浴,热水兜头而下,很快把钱与舟的衬衫彻底打湿,黏在了身上,变成一张发皱的膜。 他们靠得很紧,胸膛接触的地方滚烫,心脏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着。 钱与舟压着庄定湉接吻,吻到一半的时候他偷偷睁眼。 庄定湉环着他的脖子,微微仰着脸,看起来忘情,充满信任。 可能是有水进了眼睛,钱与舟觉得眼睛很痛,牵连着心脏也痛。 刚刚他那句对不起根本不是庄定湉理解的意思,可他什么都不敢说。 他们好像只能这样稀里煳涂地过下去。 钱与舟重新闭上眼,他拢住庄定湉的后脑勺,这个吻变得有点凶,甚至有些疼痛。 钱与舟意识到此刻他确实需要这样一场欢愉,极端兴奋之后大脑就会变空,短暂的格式化和睡眠,会帮助他一眨眼就到达明天。 第46章 两个人心照不宣 第二天下午,钱与舟开车送他爸妈去高铁站。 钱明昭坐在副驾驶,叶轻舟坐在后座。车开出去十分钟,钱明昭先咳嗽了一声,然后才开口:「昨天晚上,你那个前男友是不是也在?」 钱与舟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几秒之后又松开,他「嗯」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他和湉哥的工作有交叉,昨天过来是有事。」 钱明昭听了直皱眉:「什么事情非要那个时候说?」 叶轻舟也看钱与舟:「你和那孩子的事,小庄知道吗?」 钱与舟把车速降下来,明显停顿了一下,才说:「他知道一点。」 钱明昭很不满意地皱眉:「不管怎么样,你不应该让那个人来你的婚礼,你让小庄怎么想?」 「李思齐有名字。」钱与舟深吸一口气,说。 眼看父子俩又要吵起来,叶轻舟赶紧说:「行了,老钱就是怕你和小庄闹矛盾,婚礼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倒是坦荡,前任来了也不心虚。」 钱与舟沉默了,他其实悔得肠子都青了,但他又不能说。 钱明昭鼻孔出了一口气,他沉默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车上,挡风玻璃映出银行卡的影子,这是一张联名卡,上面有一个皮卡丘的大头。 「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钱明昭说。 钱与舟愣住:「你给我钱干什么?」 「我和你妈给你存了一笔钱,是给你结婚用的。」钱明昭说,「我们当初是按照正常人男女结婚需要的金额准备的,结果你跑来跟我们出柜,还说什么要跟……」 钱明昭不太自在地扯了下安全带,说:「和李思齐,结婚,你那时候才多大?我以为你发神经。」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别提了。」钱与舟脖子红了一片。 「这几年我们也接受了你会找个男人结婚的事情。」钱明昭嘆了口气,「虽然和小庄的事你搞了个先斩后奏也很不对,但他是个好孩子。」 「我看他很成熟,但跟家里不亲密,可能是从小单亲造成的。」叶轻舟皱眉,「单亲的学生我们接触过很多,大部分都早熟,也缺爱。你要多用点心,虽然小庄比你大,但也不能一直让他来包容你。」 钱与舟表情松下来,柔声说:「我知道的。」 「爸,你把卡拿回去。」钱与舟又说。 「这次你们办婚礼,应该用了你不少存款吧。」钱明昭看了他一眼,「你跟我们也不用犟,卡里我们存了三十万,你先拿着,有需要就用。」 钱与舟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的喉结滚了滚,没说出话来。 「你看你现在,住小庄的房子,开小庄的车,那生活上别的开销要多负担一点。」钱明昭语重心长地说。 「就像刚刚吃饭我们说的,不管是小庄还是你,生活中有什么问题都要跟我们说。」叶轻舟温和地讲。 钱与舟老实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我知道的。」 钱明昭摆摆手:「我们也管不动你了,你做事之前考虑清楚就好。」 钱与舟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问:「我做什么都行吗?」 钱明昭把银行卡推过去,说:「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钱与舟不知道钱明昭怎么会改变态度,他有些动容地说:「谢谢爸妈。」 第78页 送走了他俩,钱与舟没有直接回家,他找了个地方停车,坐在车里给江一帆发消息,问他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品牌,他想给庄定湉买个礼物。 在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几个朋友里,只有江一帆的家属蒋烨清对穿衣打扮比较讲究。 江一帆发了条语音过来,懒洋洋地问:「烨清问你具体要买什么?首饰还是衣服?」 钱与舟想了想,选了首饰。 江一帆给他发了几个品牌名字,钱与舟看着搜索了一下,选了一个距离最近的门店。 柜姐很热情,钱与舟看了一圈,最后选了一条吊坠,形状是一个月牙。 一面素色,一面用天然鲍贝镶嵌,看起来流光溢彩。 柜姐为他介绍:「这款用的是纽西兰鲍贝,颜色非常漂亮,最值得一提的是每一个贝壳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这条项鍊也不会有同款,拿来送人是非常合适的。」 钱与舟没有犹豫多久,他点了头,说:「那就这款,帮我包起来吧。」 他提着包装好的小礼盒走出店铺,对面正好是个甜品店,有不少年轻人在排队,钱与舟也走过去,他想着庄定湉喜欢甜食,可以顺便买块蛋糕回去。 折腾一圈回到家已经快五点了,钱与舟进门,把车钥匙放进门口的托盘里,换了拖鞋。 今天嘟嘟没有跑出来迎接他,家里很安静,钱与舟把东西暂时放在餐桌上,轻手轻脚地打开主卧的门。 庄定湉正裹着被子睡觉,嘟嘟趴在他的脚边,一起睡着。 钱与舟走到床边,跪下来,放低视线,平视庄定湉的脸。 庄定湉睡觉时的唿吸很浅,要凑得很近才能感受到。 钱与舟看着他的睡脸,心想着,他肯定累坏了。漫长的社交结束后,庄定湉总是需要通过睡眠来恢復能量。 钱与舟又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凑近了,用嘴唇碰了一下庄定湉眼皮上的那颗小痣。 钱与舟慢吞吞地站起来,活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腿,他把卧室门掩上,走到外面去洗手做饭。 钱与舟做饭的手艺一半来自叶轻舟,另一半来自自己摸索,做得到底好不好他也不清楚。乐队的朋友个个饿死鬼投胎,吃什么都香。现在在家做给庄定湉吃,他也每次都说好吃。 钱与舟发现其实他并不了解庄定湉的口味,庄定湉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所以难以猜透他的好恶,也很难看透他的心情。 钱与舟用了冰箱里剩下的食材,一个芹菜炒牛肉,一个胡萝蔔玉米骨头汤,最后还有两根黄瓜,他用削水果的刀把黄瓜刮成长条片状,放入饭盒里,然后加入小米辣,适量的盐,糖,醋,最后二比一的比例倒满雪碧和矿泉水。 钱与舟把放着黄瓜的饭盒放进冰箱,准备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再拿出来。 庄定湉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飘着食物的香气了。 钱与舟靠在料理台旁边,正在打电话,他脸上挂着笑,轻轻地讲:「这种演出机会,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啊。」 紧接着,钱与舟抬眼看到了庄定湉,于是他又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那后续内容我们微信再聊。」 钱与舟挂了电话,歪了下头,露出一个笑:「睡得好吗?」 庄定湉点点头,也走过来,他站在饮水机面前,神情有点茫然。 钱与舟从水池旁拿起一个杯子,放在饮水机上,按了按钮。 伴随着轻微的机器运作声,水流出来,填满半个玻璃杯,庄定湉慢半拍地说了句「谢谢」。 钱与舟觉得刚睡醒的庄定湉懵懵的很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戳了下他的脸颊。 「差不多可以吃饭了。」他说。 庄定湉简单洗漱了一下,坐到饭桌前,接过钱与舟递来的饭碗。 钱与舟觉得他这样抬眼看他的样子特别乖,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庄定湉这顿饭吃了很多,钱与舟放下筷子之后,他又盛了一碗汤。 钱与舟托着脸看他,他睡衣最上面那颗扣子松了,露出大半的锁骨,上面还有个若隐若现的牙印。 钱与舟喝多了总断片,但在他看到那个牙印的时候,昨晚那种旖旎的感觉立刻就涌上心头。这让他觉得口干舌燥,于是钱与舟也拿起汤勺,舀了两勺汤。 吃完饭,庄定湉起身把碗收了,送到水池里去洗干净。 多数时候,钱与舟做饭,庄定湉就会洗碗。他们没有特意说过这件事,但两个人心照不宣。 庄定湉洗完碗,在整理的时候,钱与舟走过来,从他的背后探头,有点邀功地讲:「我给你带了蛋糕。」 听到蛋糕两个字,庄定湉眼睛都亮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特别可爱地伸出手,做了个捧的手势。 钱与舟从背后抱住他,提着他的腰转了半圈,笑着说:「我问了店员,最后买了一块抹茶草莓的。」 于是他们又在餐桌上坐下来,钱与舟还很有仪式感地拿了一个漂亮的盘子来放蛋糕,他把蛋糕推过去,说:「这个盘子我来洗。」 这块蛋糕的切面很漂亮,庄定湉拿着叉子吃了一口,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 钱与舟顺势又拿出礼品袋,有点拘谨地讲:「这也是给你的。」 庄定湉有些诧异地接过:「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钱与舟说。 第79页 庄定湉把包装拆开,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吊坠,在灯光下,折射出很斑斓的色彩。 「很漂亮。」庄定湉微笑起来。 钱与舟松了一口气,说:「你喜欢就好了。」 庄定湉把盒子关好,放在一边,认真地说:「谢谢。」 一切如常,钱与舟心里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了一点。 第二天,钱与舟收到了一对万宝龙的星空袖扣,深蓝色的,表面布满细闪,仿佛把夏夜的璀璨星空都凝聚其中。 钱与舟也跟庄定湉道谢。 谁也没有再提婚礼上的任何事,这一点上他们是如此默契。 第47章 你为什么还跟他有联繫? 关于稿件的事钱与舟还是有点在意,但上次庄定湉说已经不再合作,他再去问又显得突兀,就暂时按下不提。 婚礼结束之后他格外忙,乐队重组的事情占据了他绝大部分时间,写歌,排练,新歌录音,发歌前的准备,除此之外,后面有两个拼盘演出也要他去谈。 比他之前做经纪人的时候还要忙。 但是钱与舟很开心,他发现这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花费再多时间和精力也不觉得累。 乐队几个人开了好几次会,最后决定不签公司,钱与舟和江一帆这几年工作积累下来,圈内的朋友也多,他们半开玩笑说,不至于接不到工作。 他们决定在九月下旬发布新歌,张弛还特意去了趟灵隐寺,供了祈福灯,大家都骂他迷信,但最后还是选了张弛翻黄历翻来的那个日子。 乐队重组的消息会跟新歌一起发布,钱与舟为了这个微博打了十几遍草稿,改来改去还是不满意。 江一帆忙完工作,走过来,看他还在改,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你这是不改完不打算回家了?」江一帆嫌弃地说。 钱与舟郁闷地抓头髮,一晚上他的头髮不知道受了多少罪,现在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怎么写都觉得不好。」钱与舟嘆气。 江一帆弯腰,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递给他一瓶:「喝点吧。」 钱与舟接过来,冰凉的易拉罐让他手心产生一片湿意,他扯了张纸巾擦罐口,有点在意地问:「蒋律管不管你喝酒啊?」 江一帆扯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拿起钱与舟打的第十四遍草稿,一边看一边说:「管啊,所以你看我现在喝得也不多了。」 「今天要不是烨清出差去了,我才不会在这里陪你开夜工。」江一帆撇嘴。 钱与舟闷了口酒,说:「他不喜欢你喝酒吗?」 「他不喜欢我喝多,喝多了又要照顾我又要哄我,他很烦。」江一帆不服气地说,「我酒品明明还可以的。」 「就是一喝多就哭。」钱与舟揭穿他。 「滚。」江一帆没好气地说。 江一帆把草稿放下,说:「你喝完了赶紧回家吧。」 「我又不像你,还有宵禁的。」钱与舟靠在椅背上,仰起脸看天。 「切,我就喜欢烨清管我。」江一帆说。 说起这个,钱与舟就有点烦心:「其实湉哥不喜欢喝酒的人,但他从来也不说我。」 江一帆皱眉。 「他也不管我几点回家,不会盘问我和谁吃饭,和谁喝酒。」钱与舟嘆了口气。 「性格不一样吧。」江一帆安慰他。 钱与舟拿起散落在桌上的草稿纸,盖在了脸上,装尸体。 他很在意,但他又不能跑回家去要求庄定湉。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给彼此足够的空间和信任。 庄定湉做得这么好,钱与舟却高兴不起来。 他仰着脸在那里心烦,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钱与舟一个激动坐直了,看到来电显示又瘪下去。 钱与舟整理了一下表情,没什么情绪地接起来:「喂,您好,哪位?」 「与舟,你和庄老师在一块儿吗?」 钱与舟听到李思齐的声音,下意识放下电话,又看了眼号码。 好像是有点眼熟。 钱与舟强打起精神,回答他:「有什么事吗?我还在外面。」 李思齐笑了笑,说:「又要麻烦你真的不好意思,但现在事情闹得有点大了,庄老师又不回消息,我没办法,只好给你打电话。」 钱与舟瞬间清醒了,他问:「你在说什么事?」 「他没跟你说吗?」李思齐的声音变得有点惊讶,「就是最近有网友在闹,说我们游戏的新企划合作的画手,抄袭了庄老师。这根本就是空穴来风,但粉丝不依不饶的,我们也挺难做的。就想请庄老师帮忙澄清一下。」 钱与舟回过神,模稜两可地说:「哦这事啊,我知道,你等我回去,我再联繫你吧。」 钱与舟挂了电话,沉默着,眉头越皱越紧。 江一帆坐在一旁看他,有些疑惑:「谁打来的电话?」 钱与舟吐出一口气,有点艰难地说:「李思齐。」 江一帆一脸绝望地看他,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还跟他有联繫?」 「湉哥和他工作上有交叉。」钱与舟解释道,「婚礼他过来也是为了这事。」 「庄定湉知道李思齐是你的前男友吗?」江一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钱与舟沉默了。 「我真服了你了,你不怕他有一天会知道?那他会怎么想?」江一帆都想用拳头敲他的脑袋了。 第80页 钱与舟特别苦恼地说:「刚开始不敢说,后来想说,又觉得提起来特别突兀,像是马后炮。而且我也没想到会再见到李思齐。更别说现在……更不能说了。」 江一帆把啤酒罐放下,恨铁不成钢地看他:「我劝你早点和他解释清楚,不然庄老师误会你还余情未了怎么办?」 钱与舟脑袋又开始混乱,他站起来,收拾东西,说:「我先回去了。」 江一帆坐在那里看着钱与舟和一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他掏出手机给蒋烨清打小报告,噼里啪啦打了一长段话,最后陈词总结。 「我们的主唱笨死算了!」 蒋烨清的消息回得很快,他只发了一个表情。 摸摸狗头。 钱与舟回到家,庄定湉还在画稿,他今天工作时没有听歌,所以家里静静的。 钱与舟一进门,情绪就消散大半,他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冷静了一下,然后倒了一杯新的水。 他拿着水杯敲书房的门,把门打开一条缝,探身进去,语气放得很温柔:「还在工作吗?」 庄定湉停了笔,屏幕上是一大片斑斓的色彩。庄定湉的画很漂亮,色彩运用极端明艷,带来一种冲击力。 刚刚打车回来的路上,钱与舟在微博搜索了这件事,有粉丝整理了事件的前后始末。 最开始就是游戏的新企划,因为画风相近,加上庄定湉之前总是和他们合作,一些粉丝就默认了这是庄定湉的作品。 但后来过了几天,又出现了别的声音,说这个线条没那么漂亮流畅,看起来不是他画的,并且庄定湉微博也没有和之前那样为游戏做宣传。 紧接着,有粉丝在之后的漫展签售会上问了庄定湉这件事,庄定湉没有多说,只是说没有参与这个新企划。 这个签售视频一发出来,粉丝就不乐意了,一是这个画风实在太过相似,二是又有粉丝发现连人物的站位姿态都很像叠了庄定湉几年之前的一幅作品。 这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粉丝没扒出画手是谁,就跑去质问官方,官方没有回应,选择了冷处理,结果就被骂得更厉害了。 钱与舟估计是官方想要大事化小,所以想要联繫庄定湉发个声明,让粉丝冷静。 钱与舟把水放到桌上,话转了两圈,最后变成:「怎么还不睡?」 「赶稿呢。」庄定湉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惫。 钱与舟伸出手,握住庄定湉的手,捏了捏。 钱与舟想,李思齐联繫他,估计也是公司那边压力比较大,但这事又跟庄定湉有什么关系? 钱与舟又想到江一帆的话,犹豫一阵,还是决定坦诚:「今天李思齐给我打电话了。」 庄定湉皱眉:「你那个高中同学?」 钱与舟点点头:「他和我说想联繫你,所以我也去看了那个画手抄袭你的事。」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庄定湉转头看他,神情很淡漠。 「我说我也不在家,之后再说。」钱与舟被庄定湉看得有些心虚,他想了想,说,「但这事你确实可以置之不理的,本来和你也没关系。」 庄定湉转了一下椅子,面对着钱与舟,问他:「如果李思齐求你,让你劝我帮他,你会做吗?」 钱与舟没有想到庄定湉会问这样一句话,他僵在那里,有些无措地眨了下眼睛。 接到李思齐电话的那一个瞬间,他那些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差点又要占据他的理智。 「他们说抄袭的事情,是真的吗?」钱与舟没有直接回答。 庄定湉抽回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淡淡地说:「这种事情很难说清楚,你们搞音乐的,抄袭的事情闹得也不少吧,但多数都很暧昧。这回这件事,你锤画风,锤动作,但除非抄到一模一样,否则总有辩驳的余地。」 「我不太在意这个,我只觉得有点烦。」庄定湉抱起胳膊说。 钱与舟抿唇:「如果置之不理的话,过几天是不是就淡了?」 「时间会淡去一切的。」庄定湉笑了笑,「只不过,以后我应该不会和这个游戏合作了。」 钱与舟点了点头,他站起来,说:「早点休息吧。」 到最后钱与舟也没有回答庄定湉那个问题,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所以他选择了迴避,他以为这件事和婚礼上的横生枝节一样,只要避而不谈,就可以轻飘飘地过去。 第48章 我就开了三个小号跟他对骂 后来李思齐也没有再联繫钱与舟,他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乐队重组的微博最后选用了钱与舟的第十九遍草稿,原因随意到有些不靠谱,因为这是他所有草稿里最短的一篇。 张弛坐在那里盘他新请来的小叶紫檀手串,十分认真地说:「现代人最讨厌读大段的文字,咱们还是精简一点比较好。」 钱与舟没他那份闲心,他还在做发歌前的最后一步确认。 这首新歌写得十分顺利,但和以前的老歌风格上有很大的差异,他不知道是否能让听众满意。 钱与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很讨厌变化的人,一旦改变,就会有脱离控制的感觉。 江一帆坐在一旁打毛线,安慰他:「你别操心了,这么焦虑容易长结节。」 钱与舟检查完微博错别字,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总不能像你这么随心所欲吧,突然说圣诞节要送蒋律一条围巾,下一秒就买了毛线回来浪费。」 第81页 江一帆耸肩:「要你管。」 这么一看,乐队成员是一个赛一个不靠谱,一个看起来要出家的,一个顶级恋爱脑,鼓手还算正常,就是吃得特别多。 钱与舟无奈摇头,他举起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招唿着:「来吧,拍张照,一起发微博。」 四个人各自占据长方形的一条边,钱与舟开了广角,于是大家的脸都被拉得有点长,笑容也是。 月圆五十次乐队重组的微博在十二点发了出去,圈内的好朋友们很给面子,纷纷进行了转发。 还记得他们的人比钱与舟想像得要多,四个人挤在一起翻了会儿评论,看着看着张弛突然笑了。 「我们这算重新开始了吧?」 这句话一出来,四个人才发现他们凑得实在太近,几乎是脸挨着脸。 于是大家一起笑起来,钱与舟说:「好好加油!」 发完新歌走出了重新启程的第一步,大家都很兴奋,张弛提议今天一起去聚餐,晚上再去找个小酒馆喝酒。 钱与舟应下来,然后起身:「那我先回趟家,要餵猫,晚上找你们。」 张弛就多问了一句:「庄老师不在家吗?」 「他妈妈有点不舒服,他陪她去医院检查了,晚上应该会很晚回来。」钱与舟说。 于是大家沖他摆手,跟他说「晚上见。」 钱与舟出了门,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快走到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钱与舟皱了皱眉,心想,不会又是李思齐吧? 他短暂地生出了一点逃避的心,甚至想假装没听到这个电话,犹豫半天,这个电话还没挂断,钱与舟嘆口气,认命地接起来。 「与舟,今天有空吗?我们见一面。」李思齐开门见山地来了这么一句。 钱与舟一愣,不太理解地问:「有什么事吗?」 李思齐放软了语气:「你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吗?」 钱与舟嘆了口气:「有什么事非要当面说吗?」 李思齐报了个地址给他,理所当然地讲:「来了就知道了。」 十分钟后,钱与舟坐上了和家里相反方向的地铁,最后来到了一家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在大关桥附近,钱与舟和庄定湉来过一次,他们家的芭菲做得很好,造型格外可爱。 因为和庄定湉来过,所以在这里见李思齐就让他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李思齐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戴了银色的耳钉和同一个系列的项鍊。 他很显眼,钱与舟一进门就看到了他。 比起长相帅气,对李思齐的形容应该是漂亮来得更为确切。高中时初见,钱与舟就觉得他很好看,再长大些,眉目更加精緻。 钱与舟朝他走过去,他看着那张微笑的脸,心情反倒变得很平静。很多年过去,原来不是他恋人的李思齐也不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坐在那里,只是一个长相好看的年轻男人而已。 钱与舟坐下来,他直截了当地问:「到底有什么事?」 李思齐不急不缓地开口:「喝点什么?我记得你不爱喝咖啡,气泡水怎么样?草莓味的好吗?」 钱与舟有点无奈,他拿出手机扫桌上的码:「我自己会点。」 李思齐看着他说:「你看到你们乐队微博了。」 钱与舟划手机的手一顿,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很适合站在舞台上,我还记得之前在北京,我挤在第一排看你演出,那个舞台很小,我得仰着脸,仰久了脖子很酸,但心里却特别满足。」李思齐露出了一点遗憾的表情,他看起来真的像在为过去惋惜,「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我曾经也为我们的感情努力过的。」 钱与舟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思齐,我没怪过你,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如果有事要我帮忙可以直说。」 这下轮到李思齐愣在那里,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他有点无奈地说:「说来说去还是庄老师的事,你说我们俩也真是孽缘,分手之后,前任的现任还能这么巧,三天两头跟我搅合在一起。」 听了这话钱与舟有点烦闷,他想这可真是庄定湉的风格,发生什么事都不告诉他,每次他都得通过李思齐才能知道。 李思齐观察着他的表情,弯了下眼角说:「庄老师没跟你说吧,这事确实也挺难开口的,上次那个小画手被粉丝骂得太厉害了,年纪又比较小,就有点想不开,就在家自残了,伤得挺严重的。」 「于是就有人开始骂庄老师,觉得是他不作为,助长了自己的粉丝去网暴一个无辜画手。」李思齐喝了口咖啡,表情很真诚。 「我今天约你是为了这事。我可以帮点忙,但我和庄老师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联繫不上他,只好找你了。后续有什么需要说明的,也请你代为转达给他。」 钱与舟心里五味杂陈,一是心疼庄定湉被人莫名其妙扣黑锅,二是感谢李思齐的主动关怀,三是有些后悔,他刚刚进门的时候对李思齐态度不好。 他想,再怎么样,当年分开时,也是他的问题更大。 如今却因为自己对庄定湉问心有愧,转而迁怒到李思齐头上,实在有些太没道理。 于是钱与舟真诚地道了谢:「多谢你帮忙。」 李思齐笑起来,眉眼弯弯:「这有什么的,我们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当年我们真的太年轻了,现在想想挺可惜的。」 第82页 钱与舟尴尬地笑了笑,轻声道:「都过去了。」 窗外树影摇晃,钱与舟有些出神,他想起上一次他和庄定湉是坐在窗口那个位置的,阳光洒进来,照得桌子上的蛋糕都发亮。 其实他现在挺喜欢喝咖啡了,刚刚点单的时候,他选了庄定湉上次喝的那一杯。 离开了咖啡店,钱与舟先回了趟家,嘟嘟沖他「喵」了一声,顺势往地上一躺求摸。 钱与舟心不在焉地摸它,拿出手机给庄定湉打电话,电话接通得很快,背景声音有些吵。 「还在医院吗?」钱与舟问他。 「嗯,检查的人很多。」庄定湉说。 钱与舟有些在意地问:「那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弄完我先送我妈回去,叔叔叫我今天在那里吃饭,回来估计要八点多了。」庄定湉的语气如常。 钱与舟「哦」了一声,心情变得有点低落,他发现只要他不问,庄定湉就不会主动和他说。 「怎么了吗?」庄定湉又问。 钱与舟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今天正好要去和张弛他们吃饭,我也回来晚的。」 「喝酒吗?要不要我来接你?」庄定湉问。 放在平时,钱与舟一定会说没关系不用接,但今天他有点心情欠佳,所以就说了「好」,他的语调拖长了,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憋气。 一顿晚饭钱与舟吃得心不在焉,他拿着手机在看微博,粉丝之间的撕逼他看来看去也看不明白。 字母缩写谐音一大堆,钱与舟翻了几页恍惚觉得他们像是在吵别的事情。 他仰起头,感慨了一句:「时代真的变了。」 张弛憋着那颗八卦的心都一晚上了,他抓住机会立马问:「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以前网络撕逼大家就是对骂,骂完也就结束,现在一堆专业术语就算了,还动不动就上升到人身攻击,拉帮结派,网暴。」钱与舟撇嘴,很无语地说,「有必要吗?」 江一帆耸肩:「现在挨骂才是常态,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被骂过吗?」钱与舟看他。 「当然啊,你忘了吗,就前两年,我给别人写的一首歌,刚发出来,就有个傻逼在评论区说我抄袭。」江一帆特别无语地说。 「然后呢?」张弛也好奇。 「我就开了三个小号和他对骂。」江一帆咬了咬牙,「后来他骂不过我,就闭嘴了。」 钱与舟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有时候我觉得蒋律和你真是太互补了。」 江一帆「切」了一声:「他就是太闷,有时候可没劲了。」 钱与舟低头喝酒,又突然丧失了说话欲望。 张明熙见他蔫蔫的,试探性地问了句:「舟哥,你不会是跟嫂子吵架了吧?」 说起这个钱与舟就有点憋屈,他闷闷地来了句:「我倒希望他跟我吵架。」 「吵什么架?」庄定湉的声音突然加进来,把钱与舟吓得肩膀一抖。 剩下三个人无比热情,拉着庄定湉坐下,给他倒茶。 「庄老师来接人啊,一起吃点吧。」江一帆立马扭头喊服务员,让加一套餐具。 「我吃了饭来的。」庄定湉接过碗筷,笑了笑,「是不是我来得太早了?」 「不早不早。」张弛使劲摆手。 钱与舟没说话,他沉默地喝酒,像个赌气的罐子。 「今天倒是难得,你们四个都在。」庄定湉喝了口水,和他们闲聊。 「今天可是乐队公开重组第一天!」张明熙喜气洋洋地说,「当然要都在!」 庄定湉眨了下眼,说:「我差点忙忘了,今天是发歌的日子,来,我敬你们一杯。」 庄定湉拿起面前的茶杯,笑着说:「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杯子丁零噹啷碰在一起,钱与舟偷看庄定湉的脸,他试图从他脸上寻找到一点鲜明的情绪,但是失败了。 这让他感到生气,也感到无力。他想到刚刚微博上看到的那些话,甚至还有人上传了庄定湉在签售会的视频,骂他态度差,冷血,自私,所以才会放任自己的粉丝去网暴一个普通小画手。 庄定湉的微博没有回应过,钱与舟知道他是不在乎,但他的不回答就被网友扭曲成冷处理,故意煽动粉丝情绪,缩头乌龟。 钱与舟越想越生气,这种情绪一半来自没事找事的键盘侠,另一半来自庄定湉对他的缄口不提。 庄定湉不在他身边还好,一在他身边,情绪就开始发酵。最后酒精和愤怒占据了他的理智,钱与舟沉着脸起身,拉住了庄定湉的手腕,有些凶地说:「我们先走了。」 剩下三人互相看着,有点无措,最后是张弛挠挠头,说:「看来真是吵架了。」 前半段庄定湉几乎是被钱与舟拖着走,他的手腕被拽得很疼,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忍受着这种疼痛,直到钱与舟突然定住脚步。 钱与舟红着一双眼睛回头看他,语速很快地说:「网上那些人那么骂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第49章 我们不是还在吵架吗? 庄定湉反而是笑了:「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吗?」 钱与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有点生气地说:「怎么没用?」 「你是准备去跟他们对骂?还是一个一个去举报他们?」庄定湉的神情很冷静。 第83页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没办法帮你解决的事情,你就不需要告诉我吗?」钱与舟无意识握紧了拳头。 庄定湉下意识皱眉,坦诚地讲:「我觉得没必要说。」 钱与舟很错愕地看着他,有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网络上这种事情,闹一阵也就过去了,我自己都不在意,为什么要跟你说呢?」庄定湉很理智地讲。 钱与舟有点受不了地说:「可我们结婚了,我却连你工作上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这不正常。」 「正常?」庄定湉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地笑了,「原来这样也是不正常啊……」 最后这句话太轻,钱与舟没有听清,他只是看着庄定湉淡漠的脸,觉得心脏被拧着一样,发疼。 钱与舟看着他,眼角红透了:「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远,为什么你的事情我永远要从别人那里听说呢?每天是我们俩待在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那么多的相处时间,你却从来不跟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庄定湉看着他,眼睛里没有内容,他有点轻蔑地笑起来:「别人?又是你那个高中同学吗?他对你真是关心。」 提起李思齐钱与舟脑子就乱,他握了握拳头,有点无力地讲:「思齐只是想帮忙。」 庄定湉有点讽刺地讲:「那他还真是热心肠。」 钱与舟被他的神情刺痛了,他向前一步,想要去拉庄定湉的手腕,但被庄定湉躲开了。 他看到庄定湉手腕上的一圈红色,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气急有多没轻重,他有些心虚地垂下头,辩解的声音也变轻:「我们明明说的是另外的事,我作为你的伴侣,是不是应该有知情权呢?」 庄定湉抱起胳膊:「好,那我告诉你,你的热心肠的高中同学,其实也参与了这场闹剧。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戏很多的小作者的一些言行是经过他的授意,你会怎么想?」 钱与舟紧紧拧着眉头,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听懂,他今天确实喝了酒,可那点酒精还不至于让他醉,他很茫然地看着庄定湉,很没有底气但又有些着急地说:「湉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思齐不是那样的人。」 庄定湉静静地看着钱与舟,过了半晌,他才有些疲惫地开口:「所以我说没必要跟你说。」 庄定湉的眼神太冷淡,钱与舟直觉自己一定说错了话,他想说点什么来弥补,可是语言失灵了,他只能一边摇头,一边重复着没用的辩解:「不是……不是这样的……」 钱与舟看到庄定湉的表情从漠然变成了错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他有些慌张地用手去擦眼泪。 钱与舟都被自己吓到了,他哭什么呢?这也太难看了。 可刚刚那一刻他是真的慌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踩了庄定湉的雷区,才会让他有那样的表情。 钱与舟胡乱地用手掌抹眼睛,可这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泪眼朦胧之中他看到地上映着的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他看到属于庄定湉的影子往前迈了一步,靠近了他。 钱与舟下意识抬头,脸差点撞上庄定湉递过来的纸巾。 钱与舟呆呆的,也不接,就这么对着他看。 两个人就这样僵在那里。 钱与舟哭得耳廓和鼻尖都是红的,他想到自己在庄定湉眼里的样子一定特别难看,他就别扭地扭过脸,梗着脖子,眼泪却控制不住,还在往下滑。 庄定湉好像嘆了口气,他又往前了一步,有些不熟练地捏住了钱与舟的下巴,给他擦眼泪。 庄定湉用的力气有点大,他把这张纸巾展开了,盖在钱与舟的脸上。钱与舟被他揉得发蒙,眼睫毛都要打结在一起,这才想起这个手法和庄定湉给嘟嘟擦脸时一模一样。 钱与舟前一秒还因为庄定湉主动给他擦眼泪而心情好一点,这一秒又觉得很委屈。 但庄定湉的声音很温柔,他有点无奈地说:「哭什么?与舟,不哭了。」 钱与舟伸手去抓脸上的纸巾,因为看不见,一把握住了庄定湉的手腕,他又吓得立马放开,生怕自己没个轻重又让庄定湉疼痛。 庄定湉见状,就拿开了纸巾。 视线终于清晰,钱与舟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庄定湉手腕那圈被他捏出来的红色印子,有点垂头丧气地说:「疼不疼啊?」 庄定湉想逗他笑一下,故意说:「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钱与舟眼睛又红了,他小心地托起庄定湉的手腕,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很难过地说:「对不起。」 庄定湉有些心软,柔声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钱与舟坐在副驾驶,身体陷在座椅里,他扭着头往外看,街景不断地后退,在人瞳孔里留下短暂的光影。 钱与舟看久了觉得有些头晕,就把眼睛阖了起来。但情绪没有消退,在闭上眼的黑暗中,心情愈发纷乱。 到家之后,庄定湉先下了车,他转到钱与舟那一侧去替他开车门,他伸出手想要拉他,钱与舟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庄定湉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进了家门之后,钱与舟还是不说话,径直跑去了客卧,连跑过来的嘟嘟都无视了。 庄定湉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去厨房接了两杯水,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拿着另一杯走到客卧,就看到钱与舟抱着胳膊躺在床上,背对着门,背影看起来特别严肃。 第84页 庄定湉倚在门边,问:「喝水吗?」 钱与舟瓮声瓮气来了句:「不喝。」 庄定湉皱眉,他走过去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有点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钱与舟闭了闭眼睛,没回答。 庄定湉绕到他这一侧,有些在意地看他。 钱与舟赌气似的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蹦出几个字:「我心脏不舒服。」 庄定湉歪头看他,咀嚼了一下这句话,迟疑地提出建议:「要去医院吗?」 钱与舟彻底服了,他只好把话放得直白:「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庄定湉看着他的表情,有点疑惑:「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钱与舟简直被他噎死:「我们不是还在吵架吗?」 庄定湉沉默一阵,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 钱与舟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发现庄定湉没有再进来的意思,气得他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静太大,还吓到了过来遛弯的嘟嘟。 嘟嘟很无语地看了这个人类一眼,优雅地绕过钱与舟,走了。 钱与舟坐了一会儿憋不住,又穿上拖鞋走出去。他看到庄定湉正靠在料理台旁看手机,表情一如往常。 钱与舟闷咳一声,彰显自己的存在。 庄定湉抬起头,看他:「不生气了?」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有点烦地说:「当然没有。」 庄定湉看着他,有点无奈,但还是妥协了,他像是走流程那样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钱与舟茫然地「啊」了一声,他没想到这个事情走向会是这样,紧接着他又听到庄定湉说。 「这样好了吧,别生气了,去洗澡了。」 钱与舟真的很抓狂,他咬着后槽牙问:「你这是在拿我当小孩哄吗?」 庄定湉抿唇,淡淡地说:「我只是想解决问题。」 钱与舟恢復了一点理性,他很诚恳地说:「我只是有点生气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觉得作为伴侣我们应该风雨同舟,你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庄定湉没说话,他安静地看着钱与舟。 「李思齐的事我会去问清楚的。」钱与舟想了想,补充到。 庄定湉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往旁边看了一眼,然后扯出一个笑容来:「算了,我刚刚也有点生气,口不择言了,他没必要这么做,不是吗?」 钱与舟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就着这个台阶下坡,多谈李思齐对他们没有好处。 钱与舟有些心虚地上前,再次拉住庄定湉的手,手腕上的红色已经消退,几乎看不出痕迹。钱与舟小心地用手指摸了摸,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地讲:「疼你怎么不说啊?」 庄定湉笑了笑:「没多疼,我就是皮肤有点敏感。」 「你应该最清楚啊。」庄定湉的语气轻飘飘的,像钩子。 这句话一下子让整个氛围变得不太正经起来,钱与舟红着脸闷咳一声。他不太愿意今天又以稀里煳涂的情事收尾,于是钱与舟往前迈了一步,拥抱住了庄定湉。 这个拥抱扎实又纯情,钱与舟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庄定湉的肩头蹭了蹭,委屈巴巴地说:「对不起。」 第50章 你这不就是爱情骗子吗? 第二天钱与舟在下午出了门,今天是排练日,又因为鼓手的另一个乐队马上要全国巡演,所以今天的排练时间从两小时延长到了三小时。 排练结束后,张明熙就提着行李走了,张弛有点别的事,也没多呆,跟他们挥挥手也走了。 江一帆递给钱与舟一瓶水,说:「今天感觉你状态一般,嗓子怎么了?不舒服啊?」 钱与舟闷咳两声,说:「可能是昨天没怎么喝水,嗓子太干了。」 江一帆没有追问,他蹲在旁边按手机,钱与舟一瞥就看到他发了一串表情包。 「对了,蒋律最近有空吗?有事想请他帮忙。」钱与舟说。 江一帆看他一眼,有点紧张地问:「你惹上官司了啊?」 钱与舟无语地看他一眼:「当然不是。你帮我问问他,哪天有空,我请他吃饭。」 江一帆「哦」了一声,继续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打完之后用胳膊捅了捅钱与舟,压低声音问:「难道你要离婚啊?」 钱与舟彻底服了这人的脑迴路,有点生气地讲:「江哥,能别诅咒人吗?」 江一帆嘿嘿一笑,继续挤他:「谁让你不跟我直说,我只能发散思维。」 「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确实和湉哥有关。」钱与舟正色起来,「但我们感情好着呢。」 江一帆低头看手机,然后又抬头:「烨清问你这事急不急,他明天就要出差了,急的话,可以今天来我们家吃晚饭。」 钱与舟想了想,直接一把拉住江一帆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没有一点犹豫:「好啊,那现在就走吧。」 江一帆有点不情愿地嚷了一声:「今天可是烨清做饭!你运气好死了!」 江一帆和蒋烨清住在地铁三号线沿线,这个地铁站挑选得十分公平,在江一帆的工作室和蒋烨清工作的律所的中间,所以两个人每天通勤花费的时间都差不多。 他们俩住的是一套两居室,钱与舟之前也没来过,进门后发现,江一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部摆得整整齐齐,和他那个乱得随时要爆炸的工作室很不一样。 第85页 江一帆给钱与舟拿了拖鞋,然后说:「我们家家规,进门必须先去洗手,卫生间在你的左手边。」 钱与舟老实地去洗干净了手,走出来就看见江一帆伸手在扯蒋烨清的围裙带子,此人格外厚脸皮地在缠着他:「哥哥,你明天就要抛下我走了,刚刚居然都没有出来迎接我,我特别伤心。」 江一帆从大学开始就如此,具体表现为,有外人在时人模狗样和蒋烨清相敬如宾,私底下就哥哥长哥哥短跟有皮肤饥渴症一样粘人。 钱与舟已经习惯江一帆这个德行,他和蒋烨清对视一眼,很客气地说:「蒋律,多有打扰了。」 蒋烨清礼貌地笑了笑:「别这么客气,你以前也没少帮我们的忙。」 说完蒋烨清又给了江一帆一巴掌:「去厨房端菜,吃饭了。」 蒋烨清做饭风格和他人一样,细緻,准确,连盘子边缘溅到的汤汁他都会擦干净。 钱与舟带了瓶红酒来,是刚刚在楼下超市买的。 江一帆拿了杯子,三个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钱与舟把这几天的事情简略说了。 听完钱与舟说的,蒋烨清放下筷子,扯了张纸巾擦嘴,不急不缓地开口:「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这事李思齐真做得出来。」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第一反应是诧异:「我为什么要生气?」 江一帆嫌弃道:「你刚跟他分手那会儿,是谁根本听不得我们说他一句不好的?」 钱与舟「额」了一声,有点尴尬地说:「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蒋烨清很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对李思齐的态度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钱与舟抓了抓脖子,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你跟我们也别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没完全放下。」江一帆托着脸看他。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毕竟当年我和他分手,都是我的问题。」 「那你放不下,只是因为愧疚吗?」蒋烨清静静地看着他。 钱与舟愣了愣,他有点生硬地避开了蒋烨清的视线,很轻地说:「不是,我可能对他还有感情。」 江一帆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当年你们分手之后,李思齐就出国了,他走得多潇洒,就你个傻子在那里念念不忘。」 「那现在呢?」蒋烨清很平静地继续发问,「你不用担心,你说出的这些话不会传出这个家门。」 钱与舟觉得他也挺适合当心理医生的,情绪稳定得可怕,还有一种让人信任的气质。 钱与舟喝了口酒,把它压在舌根下。他以为他会把每一件关于李思齐的事情都记住一辈子,但现在去回忆,大部分都变得模煳不清。 「我不知道。」钱与舟摇了摇头,他感到一阵痛苦,也感到迷茫。 「我真的不知道。」 三个人静了一会儿,时间缓慢地穿过他们,流动过去。 「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最后是蒋烨清打破了这份安静,「你有没有觉得庄定湉和李思齐长得有点像?」 这话说出来,江一帆都有点紧张,他下意识看向钱与舟。 钱与舟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他的睫毛在颤抖,连带着眼珠都在胡乱地抖。 蒋烨清的语气很平常,问话也相当委婉,但字和字组合起来变成了一把刀,刺破了钱与舟心底最深的那个秘密。 钱与舟第一反应是否认,「没有」这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肩膀塌下去,很颓唐地说:「那天在西湖边见到他,我以为我在做梦,他真的很像他。」 江一帆和蒋烨清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跟你说的,他的取向就没变过。」江一帆嘆了口气。 蒋烨清皱眉:「但婚礼的时候,庄定湉和李思齐都在场,他们俩其实并不像。」 如果不看容貌,庄定湉和李思齐简直是硬币的两面。 「对啊,而且你不是一向喜欢比你小的吗?说是会有保护欲。」江一帆点点桌子,「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庄定湉的时候,觉得蛮惊讶的,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你喜欢的类型。」 钱与舟垂头丧气的,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江一帆一开始发散思维就停不下来,他有点害怕地说:「你和他结婚不会就是为了这张脸吧?」 「你想哪儿去了?」钱与舟虚弱地说,「我真的挺喜欢湉哥的……但是我们的关系进展得太快了,我感觉我每次都没有想清楚,就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那你现在想想!」江一帆服了他了,声音都高起来。 蒋烨清伸出手,捏了一把江一帆的后颈,柔声说:「你别那么激动。」 江一帆被顺了毛,但还是有些不忿:「你这不就是爱情骗子吗?我就说你怎么闪婚了,结果不是遇到真爱,而是找替身呢。」 钱与舟被他说得抬不起头来,他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从最一开始,他就是留有私心。 「一帆说庄老师不知道李思齐是你的前男友,对吗?」蒋烨清一边揉江一帆的脑壳一边问。 钱与舟点点头,他锁着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想和庄定湉有以后吗?」蒋烨清收回手,表情很认真,「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以我的经验来说,婚姻中最重要的是沟通,坦诚和信任。」 第86页 钱与舟抬起头,他迫切地讲:「当然想要啊,湉哥很好,我想和他一直走下去。」 蒋烨清看着钱与舟求助的眼神,语气也变得温和:「与舟,你这样想,到底是因为他只是合适的人呢,还是因为你喜欢他,甚至爱他呢?」 第51章 我还没去过乌镇呢 一直到晚上回家,进了单元门,走在充满回声的楼梯间里,钱与舟还在不停地想蒋烨清的话。 他想他一定是喜欢庄定湉的,可是这样的话又显得轻飘飘。 喜欢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情,第一眼就可以喜欢上皮相,第二眼就可以喜欢上嘴唇和身体,头脑发热之后,很容易就能说喜欢。 可是爱不一样,钱与舟热烈地爱过人,他体会过的爱是飞蛾扑火,他以为他能爱他到死。 可能那时候他真的太年轻了,最后是一颗心躺在灰烬里。 钱与舟走上最后一级台阶,他站在门口犹豫,他想起蒋烨清最后跟他说的话。 「李思齐的事我会帮你查,但庄老师那边,我建议你跟他坦诚地聊一聊。如果你放下了,那只是一段过往而已。」 钱与舟在开门前下定决心,他要和庄定湉谈谈李思齐,拿出诚意,直面自己的隐瞒和胆怯。 输密码的时候钱与舟想,他可能得从他那个一点都不快乐的高中生活谈起,故事看起来那么长,不知道一个晚上的时间够不够用? 钱与舟打开门,门口的地垫上摆着一双锃亮的皮鞋,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家里来的那位客人。 陈嘉禾是背对着门口坐的,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子整齐地挽起来,手腕上戴着一块机械錶,錶带是墨绿色的。 庄定湉和他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一套茶具,杯子里的茶汤清亮。 钱与舟第一反应是诧异,他从来没见过陈嘉禾和庄定湉这么和谐的样子,看起来是如此熟稔默契,这让他有些愣怔。 庄定湉先看到了钱与舟,他歪了下身子,问:「今天排练怎么样?」 钱与舟放下手里的纸袋,里面装的是蒋烨清做的滷牛肉和江一帆做的一罐葱油,他笑了笑说:「挺好的,弟弟去跟巡演了,下次排练估计得再等两个礼拜了。」 陈嘉禾这才转过头,他看了钱与舟一眼,脸上没有表情。 钱与舟换了鞋走过去,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哥哥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陈嘉禾「嗯」了一声,说:「我刚出差回来,给湉湉带了点东西。」 钱与舟这才注意到餐厅地上摆着好几个礼盒,有一个非常眼熟,大红色的,写着稻香村。 「哥哥这是去北京了啊。」钱与舟笑着说,他走到厨房去给自己接了杯水。 「除此之外,这是剧票。」陈嘉禾又拿出一个信封,对庄定湉说,「就是你一直很喜欢的那个国外剧团,我托人买好了,你……」 陈嘉禾深吸一口气,他转头看了一眼钱与舟,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和琪琪准备去两天,还有她的朋友也会去。」 庄定湉眨了一下眼睛,没接,说:「谢谢哥。」 陈嘉禾把信封放在茶几上,随即起身:「时间也晚了,我先走了。」 钱与舟赶忙走出来:「不再坐会儿吗?」 陈嘉禾已经穿好了鞋,他按住了门把手,说:「不用送了。」 但钱与舟还是坚持把他送到了楼下,再转上来回到家,他看到庄定湉正在喝茶,表情有些出神。 钱与舟在刚刚陈嘉禾坐过的那个凳子上坐下,探头过去,露出一个笑容:「湉哥,我也想喝。」 庄定湉抬眼,有点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低下头,拿起公道杯,给钱与舟倒了一杯茶。 钱与舟小心接过,喝了一口,他对品茶一窍不通,只觉得有股很好闻的香味。 「蛮好喝的。」钱与舟把茶杯放下,有点好奇地指了下陈嘉禾留下来的信封,「我刚刚听你哥说这是剧票,什么剧啊?」 庄定湉慢半拍地拿起那个信封,把它打开,里面有四张票。 「这是乌镇戏剧节的剧目。」庄定湉把票递给钱与舟。 钱与舟接过来看,陈嘉禾给了两场话剧的票,其中一场名字叫《平静面孔》,另一场叫《布拉斯·库巴斯死后的回忆》,两场剧的地点都是乌镇西栅景区,时间分别是下周五晚上和周六下午。 「乌镇戏剧节,我听说过,是不是就是这段时间里有很多剧可以看?」钱与舟问。 庄定湉点点头:「我以前去过几次,挺好玩的。」 「我还没去过乌镇呢。」钱与舟托着脸说,「我小时候第一个去的古镇是周庄,还在那个可以给未来的自己寄明信片的店里写了一张明信片。」 庄定湉饶有兴致地问:「你给自己写了什么?」 「我问自己有没有考上北大。」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真的认真思考过,到底要去清华还是北大。」 庄定湉被他逗笑,他心情变得很好,他说:「你想去乌镇吗?那里也可以寄明信片。」 钱与舟眼睛发亮,立马点头:「当然想去!」 庄定湉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那去吧,我让陈嘉禾帮我们一起订个房间。正好弥补之前你生日没能出去玩的事情。」 第87页 生日是八月份的事了,他们本来说好要去安吉玩两天的,但是庄定湉临时有工作,就没能去成。 钱与舟高兴了,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用指尖戳了戳庄定湉的手腕,卖乖:「湉哥,我还要喝一杯。」 因为晚上这个插曲,钱与舟本来想跟庄定湉谈谈李思齐的计划被打乱了。洗澡的时候他又认真盘算了一下,最后决定把这件事放到乌镇再说。 最终计划是周五出发,下午到乌镇之后一起逛逛,晚上看剧,周六玩上一整天,周日再回杭州。 于是这几天,钱与舟看了一堆乌镇攻略,最后选定了一家沿河的小酒馆,他打算在周六晚上邀请庄定湉去喝一杯。 周五钱与舟开车,他们把车停在景区的停车场,然后走到游客中心去办入住手续。他们订的是乌镇西栅景区内的住宿,办完手续会有工作人员帮忙把行李直接运去入住的酒店或者民宿。 这下是一身轻松进景区,钱与舟今天穿了件基础款的白t,黑裤子,脖子里挂着一条长款的金属项鍊,末端挂着一颗破碎的银色爱心,脸上的墨镜是今年庄定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钱与舟今天出门用了点庄定湉的髮胶,把头髮梳了上去,看起来清爽帅气。 进了景区他就转脸握住庄定湉的手,笑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庄定湉穿了一身黑,衬衫的领子很特别,倾斜着歪向一边,露出锁骨,衬衫是提花面料,上面布满暗纹。裤子十分宽松,版型接近于裙裤,侧边有一条颜色稍亮的拼接装饰,写满了书法。为了和整套衣服搭配,庄定湉还戴了一条麻绳项鍊,缀着一枚铜钱。 钱与舟觉得他的打扮很像有艺术家气质的贝斯手。 进门转个弯,右手边就是乌镇大剧院,明天要看的《平静面孔》就在这里演,这个话剧的男主角钱与舟知道,他大学的时候很喜欢他的电影,这几年没怎么听到他的消息,没想到陶治云居然转去演话剧了。 庄定湉说《平静面孔》的首演是在国外的一个戏剧节上,评价很好,这次乌镇戏剧节是作为特邀剧目来参加的,一共演四场,票很难买。 他们继续往前走,刚走上石桥,就听见一阵悠扬的口琴声,循着声音看过去,对岸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头髮长度齐肩膀,脑后挽了个髮髻,插着一支玉簪。 他穿得很随意,一件普普通通短袖黑色衬衫,手臂上的纹身却很引人注目,远远看去,红绿交叠。 纹身在这个漂亮男人身上不显叛逆,反而像一幅画一样。 他坐在那里吹口琴,钱与舟听出来,是万能青年旅店的《山雀》。 他俩驻足听了一会儿,钱与舟把墨镜摘下来卡在领口,轻轻开口跟着唱。 / 朝霞化精灵 轻快明亮恆温的伴侣 她与你共存 违背对抗相同的命运 距离不远,歌声飘过这条小河,对面的男人抬眼,看向钱与舟,随即他眼角稍弯,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这一刻的感觉真是神奇,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居然就这样合作演绎了一首歌。 一曲结束,周围响起零星的掌声,每一个停留的听众都微笑着。 「你唱得真好。」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钱与舟这才注意到有个男人站在他们身后,他脖子里挂着一个单反,大概是为了防晒,所以又戴着帽子又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睛。 收到了陌生人的夸奖,钱与舟大大方方接受了,很诚恳地道了谢。 这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一圈钱与舟,微笑着说:「长这么好看,我还以为是哪个歌手呢。」 钱与舟笑了笑:「四捨五入我也算个歌手。」 男人很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那你叫什么?」 庄定湉淡淡开口:「他有个乐队,叫月圆五十次。」 男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进行搜索,笑着说:「我回去听听看。」 吹口琴的男人也走了过来,他的脸很漂亮,不做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攻击性很强,他有点冷淡地开口:「哥,要走了。」 年长的这一位抬起手腕看表,然后礼貌地跟钱与舟他们道别:「我们还有事先走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等那两人走远了,钱与舟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俩居然是一起的。」 庄定湉握住钱与舟的手,笑了下:「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觉得跟我搭话的那个人有点眼熟。」钱与舟努力回忆着。 庄定湉一脸淡然:「在乌镇戏剧节,遇到明星都是很正常的。」 钱与舟环顾了一圈,笑了:「我就觉得这里的潮人比杭州还多。」 庄定湉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抛出一句延迟的夸奖:「刚刚那首歌很好听。」 钱与舟立马得意上了,他用肩膀挤了挤庄定湉,弯着眼睛说:「湉哥,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听我唱歌诶。」 庄定湉大大方方地点头,同时捏了捏他的手心,语气非常平缓却让人心跳加速。 「未来的摇滚大明星,现在再为我唱首歌吧。」 第52章 你觉得从头来过会有效吗? 他们先去了趟民宿,这家民宿装潢十分漂亮,房间是邻水的,推窗就是景,钱与舟探身出去,河水是清幽的绿色,一晃一晃地起伏着。 第88页 钱与舟转过头,语气带着笑:「湉哥,你快来看,好漂亮。」 庄定湉正在整理衣服,他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挂好,淡淡地说:「你一个苏州人到乌镇怎么这么兴奋?」 钱与舟傻乐:「出来玩和在家里能一样吗?在家我最怕朋友来苏州点名要去平江路,人太多了。」 「换个地方人挤人就愿意是吧。」庄定湉被他逗笑。 钱与舟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拍照。 庄定湉看了一眼手机,说:「陈嘉禾也到了,他问我们要不要去坐船。」 钱与舟指了指外面:「好啊,就是这种摇橹船吗?」 外面的河道上正好有几艘船经过,游客穿着救生衣坐在上面,船工站在船头。其中还夹杂着一艘电动的小船,上面放着行李箱。钱与舟看得津津有味:「原来我们的行李是这样送的,好方便。」 庄定湉也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说:「稍微收拾一下出门吧,这几天人多,坐船可能要排队。」 他们在民宿大厅碰了头,李悦琪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连衣裙,带了一顶小礼帽。陈嘉禾依然是万年不变的衬衫加西装裤,只解开了最顶上的那粒扣子。 他们沿着石板路步行去码头,今天天气好,水波映在河岸边的树叶上,轻轻缓缓地晃。 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是江南的标志,走在青石板路上,鞋跟轻磕出来的声响,带来一种悠闲的古意。 临近饭点,坐船的人不多,他们等了一会儿就上了船。 乌镇的船在河上行走,河道狭窄,两岸风景秀丽,和西湖的不一样,白堤的游船坐着让钱与舟觉得广阔,这里更为精緻。 钱与舟觉得每一面粉墙都像一幅画,岁月在墙面留下斑驳的印记,和树的影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说起来,我和湉湉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乌镇呢。」陈嘉禾突然开口。 大家都抬头看他,李悦琪都有点惊讶:「在你们父母认识之前吗?」 陈嘉禾点了点头,轻笑:「后来我爸叫我去吃饭,见一见阿姨和她儿子,在餐厅门口我们又碰上了,打了招唿之后一起进去,没想到最后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这么巧。」李悦琪「哇」了一声,「世界真小。」 钱与舟有点在意地看庄定湉:「你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庄定湉正侧着脸看水面,不太在意地讲:「因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陈嘉禾看着庄定湉,目光有些赤裸:「是啊,那时候湉湉还在读大学。」 钱与舟好奇地问:「那那次也是来戏剧节吗?」 庄定湉「嗯」了一声。 「我们先是在排队坐船的时候碰到的,就一起拼了船,之后看话剧又是同一场,我们恰好都是一个人来的,就约着一起玩,第二天去看了青年竞演。」陈嘉禾表情变得很温和,「那会儿智慧型手机还没那么普及,我们是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庄定湉看起来对回忆往昔没有兴趣,他专注地看着水面的褶皱。 李悦琪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靠着陈嘉禾,有点撒娇似的讲:「你俩的相遇都可以去写小说了。」 陈嘉禾眼睛依旧盯着庄定湉,他很自然地说:「所以之后我们也来了好几次戏剧节,直到后来我出国。」 钱与舟越听越诧异,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往事,他对兄弟俩的猜测在这一刻全部推翻,他有些想不明白,以前能每年约去戏剧节的人,怎么现在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僵? 随即钱与舟又有些郁闷,他发现庄定湉对他守口如瓶不仅仅局限于工作上的烦心事,连带着过往种种他都绝口不提。 他不知道他喜欢看剧,不知道他和陈嘉禾的相识在这么早之前,不知道他的大学生活是如何度过的,不知道过去的一切。 钱与舟感到一阵沮丧,他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说:「没想到你们是在这里认识的,我之前还觉得你们关系不好。」 「我出国之后联繫比较少,其实湉湉有时候也有点孩子脾气,因为这事他一直怪我。」陈嘉禾的语气很温和,表情煞有其事的。 庄定湉终于不再看窗外,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陈嘉禾,无语地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陈嘉禾看着他,笑了笑。 钱与舟觉得这个笑很怪,对于继兄弟的关系来说,这个笑好像有点太亲密了。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庄定湉的手,他们的婚戒好好地戴在那里。 钱与舟就伸手,握住了,感受到庄定湉手心的热度之后,他才感觉好了一点。 坐完船他们找了个餐馆吃饭,做的都是家常菜,味道无功无过,窗边的风景是加分项。 晚上的剧在日月广场,进去之后钱与舟才知道这是个露天的场地,看台是阶梯状的,每一排都放着坐垫。 这里就坐对排不对号,位置先到先得,他们到的比较晚,好位置都被人调走了。于是钱与舟坐在最里面,庄定湉在他左手边,然后是陈嘉禾和李悦琪。 天色已晚,今晚是满月,月亮清朗地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中。 他们坐了一会儿,庄定湉突然起身,跟钱与舟说:「换个位置。」 钱与舟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起身和他交换了位置,重新坐下后,他凑过去问:「怎么了?」 庄定湉压低声音:「没什么,就是闻不惯陈嘉禾身上的香水味。」 第89页 钱与舟听了之后吸吸鼻子,但他只闻到庄定湉身上的气味,很淡很淡的草木清苦气味。粘在他的发梢,像颗露珠。 钱与舟坐直了,四下张望一圈,他看到墙壁上的字,很新奇地跟庄定湉说:「原来这里是个露天影院啊。」 庄定湉点点头,笑了:「不是戏剧节的时候,这里会放电影,是不是挺有感觉的?」 钱与舟抬头望天,看到几颗微弱的星子,空气中浮动着属于夜晚的清冽气味,低低的人声和虫鸣混在一块儿,像是某种白噪音。 「大学的时候,我也看过一次露天电影,看的是王家卫的《花样年华》。」钱与舟轻轻地说。 他还记得那天,李思齐坐在他的右手边,他紧张得手心出汗,转头想要去跟江一帆说句话,一转脸就看到他在和蒋烨清接吻。 「王家卫么,那我印象最深的是《春光乍泄》。」庄定湉表情淡淡的。 这个钱与舟也看过,李思齐很喜欢王家卫,他陪着看过所有的片子,提起《春光乍泄》他第一反应就是昏黄的光,整个电影像是一个老式的电灯泡,顶上布满斑驳的痕迹,有飞蛾在不停地往上面撞。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钱与舟重复了一遍电影里的台词。 庄定湉很安静地看了他一眼,场地的灯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他隔了一会儿才问:「你相信这句话吗?」 这个问句有点怪,钱与舟卡壳一阵:「你是指现实意义上的吗?」 庄定湉点点头:「你觉得从头来过会有效吗?」 钱与舟沉默了,他曾经当然想过这件事,他想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能做得更好,可以把喜欢的人留下来。 可是现在真要他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答案变成了另一面,他不想和李思齐从头来过。 发觉这件事的钱与舟有些诧异,他呆愣地望着庄定湉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灯光下,看起来像一颗宝石。 他发现他已经不会再去想李思齐了。 钱与舟的嘴唇动了动,在他开口之前,庄定湉先笑了:「我看这个片子的时候觉得好不理解,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互相折磨,最后还是会分开。何必呢?」 「比起再次失败,我宁愿选择不要开始。」庄定湉笑了笑,神情有些寂寞,「不过也可能是我不懂爱情吧。」 钱与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觉得庄定湉离他很远,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触摸他。但这一秒,灯突然灭了,整个场地陷入一种不太透彻的黑暗之中。 音乐声响了起来,鼓点把一切话语都堵了回去,钱与舟缩回手,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些话如果当下不讲,之后会永远失去说出口的机会。 第53章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在乌镇住宿可以预约早茶客,结束时间是九点。 四个人在河边的木桌旁坐下来,天气好,乌镇的水发绿,微风轻拂,把水面吹出温柔的褶皱。 水上市集的摊位很多,基本特色都囊括。大家点好了想吃的,摆了满噹噹一桌。 钱与舟顺手把墨镜放在桌上,凑到庄定湉那边去,要尝一口他的桂花糕。 庄定湉用筷子夹着,餵到他嘴里。李悦琪看着笑了,说:「与舟你真的性格和长相差别很大。」 钱与舟用手捂嘴,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酷哥形象。 陈嘉禾放下筷子,侧着脸问李悦琪:「要不要吃油墩?」 李悦琪微笑着点头:「你多买两个给弟弟们。」 钱与舟很少被年轻的女性照顾,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就赶紧道谢。 他们坐的地方离水上戏台很近,吃完了早饭,又坐着听了一会儿戏。 李悦琪约了要去拍旗袍,时间差不多,就对陈嘉禾说:「我们走吧。」 钱与舟托着脸听戏,听到这话转过头,乖乖沖他俩挥了挥手。 庄定湉用指尖戳了一下他:「我们也去逛逛吧。」 钱与舟点头,他站起来,有点茫然地摸了摸口袋:「诶,我的墨镜呢?」 庄定湉也在桌上看了一圈,他轻轻皱眉,声音很轻:「不会是被他们拿错了吧。」 「应该还没走远。」钱与舟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了庄定湉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陈嘉禾他们确实没走远,两个人停在一个店门口在买东西,李悦琪先看见了他们,她有点奇怪地讲:「你俩怎么急匆匆的?」 「嫂子,你们有没有多拿一副墨镜?」钱与舟问。 李悦琪把包打开,掏出了两副墨镜:「我和嘉禾都在这里。」 钱与舟一下子有点着急:「那去哪儿了?我记得我明明放在桌上的。」 庄定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着急,我们再回去找找。」 这个时候陈嘉禾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副墨镜,他很坦然地讲:「看来是我拿错了,不好意思,我也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钱与舟接过墨镜,看了看说:「没事。」 李悦琪凑过来看,表情有点奇怪:「这副墨镜你不是一直放在柜子里不戴吗?所以我收行李的时候拿的是你常用的这副。」 陈嘉禾「嗯」了一声,露出一个笑:「我以为你拿错了,那幅墨镜对我挺重要的,不捨得戴。」 第90页 庄定湉避开陈嘉禾的目光,他伸手拉了一下钱与舟的胳膊,说:「找到就行。」 陈嘉禾的眼神在庄定湉身上停留了几秒,笑盈盈地讲:「与舟这么紧张这个墨镜,看来也很重要。」 钱与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坦诚地说:「是啊,这是湉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陈嘉禾弯着眼睛,目光转到钱与舟手里的墨镜上,logo露在外面,他慢慢地说:「湉湉确实很喜欢这个牌子。」 庄定湉又扯了一下钱与舟的衣袖,他的表情有点难看:「与舟,回去了。」 钱与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庄定湉拽走了。 庄定湉用得力气很大,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把手放开。 钱与舟看他的状态有点不自然,就迈了一大步到他面前。 庄定湉的脸色有点发白,唿吸也不稳,钱与舟有点紧张地伸手摸他的脸,关切地问:「湉哥,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庄定湉用脸挨着钱与舟的掌心,很轻地点了点头。 钱与舟皱眉,有点心疼地讲:「那先回去休息。」 两个人回到民宿,刚把门打开,钱与舟就很干脆地捞起庄定湉的膝弯,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庄定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很轻地说:「我没有那么严重。」 钱与舟稳步走过外面的小客厅,把庄定湉抱到床上,替他脱了鞋,锁着眉头问:「现在好点了吗?」 庄定湉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我还好,睡一觉就好了。」 钱与舟不太放心地在窗边坐下,摸他的额头:「真没事吗?」 「我的身体我知道,老毛病了。」庄定湉说。 钱与舟的手滑到庄定湉的太阳穴,柔声道:「我给你揉揉。」 钱与舟按摩手法很好,庄定湉感觉慢慢头疼缓解了,那根绷在脑子里的弦松下来,他闭上眼睛,任由睡眠侵蚀他。 庄定湉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看到钱与舟坐在另一侧的床头,戴着耳机在看手机。 钱与舟看到他醒了,就伸手过来,摸他的脸。 「好点了吗?」 庄定湉闭了闭眼睛,他很享受钱与舟这种温柔的抚摸。 「好多了,我头不疼了。」庄定湉的声音有点发紧。 钱与舟下了床,说:「我给你去倒杯水。」 庄定湉坐起来,接过水杯,很大口地喝。 钱与舟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喝,表情有些严肃:「湉哥,你这个颈椎问题要不要去好好做个检查?我最近有空,陪你去看看。」 庄定湉微微仰起脸看他:「你放心,该做的检查我都做过,但这是职业病,只能缓解。」 钱与舟还是不放心:「我爸认识个很厉害的老中医,下次我带你去苏州把把脉。」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他挪到床边,伸手扯钱与舟的衣服,尾音拖长了一点点:「好了,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下午还要看话剧呢。」 钱与舟弯下腰,伸出手,穿过庄定湉的身体两侧,把他抱了起来。 庄定湉被他紧紧地拥住了,这个扎实的拥抱让他觉得有些幸福,但也有些无措。 「必须要去把脉的。」钱与舟的鼻尖蹭着庄定湉的发梢,闷闷地说。 他们出去吃了个饭,然后再去大剧院,这个剧比钱与舟想像得好看,结束之后,全场掌声如潮水。 钱与舟看着站在中央的陶治云,偏头跟庄定湉说:「真奇怪,总觉得陶治云好像不会老。」 掌声太响,庄定湉没听清,他转过头,有点奇怪地「嗯」了一声。 钱与舟笑了笑,又说:「没什么。」 他们从剧院走出来,李悦琪跟朋友约好要去乌镇北栅逛市集,就先走了。 剩下三个人就一起去吃晚饭,陈嘉禾在景区外面的一家私房菜馆订了个包厢,说要请客。 庄定湉看起来兴致不高,但还是去了。 这家餐厅比景区里的味道要好很多,吃了一半,钱与舟来了个工作电话,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就起身,客气地说:「你们先吃,我去处理点工作。」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谈昕,讲的是拼盘演出的事情,他俩关系好,工作聊完了,谈昕又说:「你们乐队重组首秀演出,确定不去搞个专场吗?」 钱与舟很实际地讲:「专场没人看啊,还是沾你们的光吧。」 谈昕笑了笑:「听到你们重组的消息我蛮惊讶的,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这才是你最想做的事情吧。」 钱与舟微笑起来:「当然咯,每天都觉得很期待。」 「好,那我们演出当天见。」谈昕爽朗地说。 挂了电话,钱与舟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这里的小包厢在餐厅二楼的最里面,隔间用的都是木板,所以隔音不太好。 钱与舟手刚抬起手来想拉门,就听到陈嘉禾说:「你跟我单独在一块,就这么不自在吗?」 「我只是没有那么多话想跟你说。」庄定湉很冷淡地讲。 陈嘉禾笑了一下,语气平缓地讲:「到了乌镇你不觉得想念吗?那时候我们一起看剧,一起排青年竞演,半夜两点钟手牵手走在石板路上,快到民宿门口的时候你扯我的手,问我要不要接吻……」 后面陈嘉禾的声音低下去,他或许在继续说一些暧昧的话语。 第91页 钱与舟感觉自己有短暂的失聪,他以为自己意外穿越进了八点档的狗血家庭伦理剧。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陈嘉禾和庄定湉居然有过一段? 钱与舟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够了。」庄定湉的声音提高了一点,「陈嘉禾,你不觉得自己很噁心吗?现在你结婚了,我也结婚了,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包厢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寂,钱与舟听见倒水的声音,他几乎都不敢唿吸。 「结婚?你的结婚就是随便找个人来逃避一切。」陈嘉禾轻蔑地说。 「不过真是恰好,你随便找的这个人,长得和我还有点像。」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语气,陈嘉禾继续说:「湉湉,可是你找人怎么不做背调呢?你不知道钱与舟还有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初恋吧,偏偏那么巧,初恋的样子和你特别像,连我看到照片都觉得恍惚。」 听到这句话,钱与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急于掩饰的秘密,就这样被揭开在庄定湉的面前。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自己亲口和庄定湉谈及李思齐。 庄定湉「嗯」了一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这事我早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呢?我一点也不在乎。」 这一刻,钱与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闯进去,但他残存的理智和自尊扯住了他,他慢慢地后退,心跟在刀尖上碾过一样疼痛。 他再次走出店门,颤抖着手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他急切地点了,打火机却没有拿住,从手心落到地上,弹得很远。 钱与舟咬着烟,蹲下来去捡打火机,指尖却还在抖。因为控制不好,所以把打火机推得更远。 情绪一下子翻涌上来,钱与舟崩溃地捂住脸,骂了一句。 「妈的。」 第54章 你对我坦诚了吗? 庄定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推开民宿的门,迎接他的是安静和昏暗。 钱与舟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却没看,他的表情有些呆滞,目光没有焦点。 庄定湉顺手打开房间灯,有点奇怪地问:「怎么不开灯?」 钱与舟没有回答,眼神错开了庄定湉。 「工作处理好了吗?」庄定湉打开灯,弯下腰换鞋。 这是钱与舟刚刚为自己找的藉口,他在外面抽了半包烟,情绪却怎么也稳定不下来,他实在没法保证自己回到餐厅包厢之后能够表情正常,只好给庄定湉发消息说有要紧的工作需要处理,先回去了。 面对自己的谎言,钱与舟只能含煳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钱与舟看着他,心里觉得很难受。 「嫂子喊我们过去帮她拿东西,折腾了一圈,就晚了。」庄定湉说。 「我还以为你跟陈嘉禾去玩了呢。」钱与舟苦笑了一下。 庄定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说:「我跟他有什么好玩的。」 钱与舟知道下面的话不该说,可是就是忍不住:「乌镇不都是你们的回忆吗?」 庄定湉握着瓶子的手一紧,他朝钱与舟看过来,目光是那么凉。 「你都听到了?」 钱与舟被他这么看着,心里更觉得委屈,他偏过头,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表情:「我听到了一部分。」 庄定湉没有说话,他放下水瓶,走过来,递给钱与舟一个塑胶袋,那是他进门的时候就拎着的,里面是一盒糕点。 钱与舟下意识接过,但他没心思吃东西,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庄定湉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他伸手解衬衫扣子,看起来要去换衣服。 钱与舟忍不住,又开口:「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庄定湉的手一顿,没有看钱与舟,他很冷淡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钱与舟把这几个字咀嚼了一遍,尝出很多苦味,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语气沉下来:「真的过去了吗?」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我只想你对我坦诚一点。」钱与舟尽力保持理智,「我是不是也有知情权呢?」 庄定湉轻笑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很荒谬的表情:「坦诚?你对我坦诚了吗?」 钱与舟被他这句话问得后背发凉,事到如今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一直有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心,只是直到今天,它才落下来。 庄定湉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刻,他语速很快地说:「那你那个高中同学呢?除了高中同学之外呢?你有告诉过我李思齐是你他妈的忘不掉的初恋吗?」 钱与舟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和我不是一样的吗?既然是秘密,就别把它说出来。」庄定湉握紧了拳,表情冷得像一块冰,「迄今为止我们不都相处得很好吗?哪怕你今天听到了什么,你也可以继续装傻,就像之前那样。这样我们就能相安无事地过下去。」 钱与舟站了起来,他盯着庄定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让我装成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庄定湉终于看向他的眼睛:「那你要听我说什么?你是希望我跟你解释,不是你听到的那样的?但是很抱歉,我和陈嘉禾是有过一段,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后来他要留学我们就分手了。现在我还在跟他相处是没办法,他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哥哥。这次乌镇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我看你有兴趣,才说来玩两天。」 第92页 钱与舟发酸,他很委屈地说:「那他说我跟他长得很像,确实是这样没错吧。」 庄定湉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很僵硬:「就像你选择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李思齐那样。那天在西湖边,你过来问我要不要坐船,其实我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是我看到你的脸……」 庄定湉停顿了一下,表情像是大梦初醒:「我想起那一年在乌镇,我坐在河边发呆,陈嘉禾走过来,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他笑着问我要不要去坐船。你和那时候的他真的很像,因为太像了,所以我根本拒绝不了。」 庄定湉这段话说得很平静,就像西湖初见那天,他坐在船上讲故事那样平淡。 钱与舟却感到疼痛,那把剑是缓缓穿透他的。 「你想要的坦诚是这个吗?」庄定湉嘆了口气。 钱与舟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像是被扎穿了,他说不出话来,只好红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庄定湉。 两个人之间不过三步远,如今却像是隔了一片海。 「既然我们都怀有同样的私心,又何必摆到檯面上来互相伤害呢?」庄定湉看起来疲倦极了,他烦躁地扯开衣服的扣子,往浴室里走。 庄定湉关上卫生间的门,吐出一口气,这一扇门带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他把淋浴打开,胡乱脱了衣服,赤着脚走进去。 热水兜头而下,庄定湉烦躁地把头髮全部撸到脑后,一只手撑在墙壁上,用力地唿吸着。 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他只想躲起来,最好能随着水流一起流走,沉入湖底。 庄定湉把水温调得很热,沖了一会儿皮肤就微微泛红。 他听见卫生间门被打开的声音,但他不想理会钱与舟,于是他闭上眼睛,希望钱与舟能快点出去。 但是钱与舟又拉开了淋浴间的门,在庄定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并且伸手关掉了淋浴。 庄定湉被他勒住了,这让他有些生气,他唿吸不稳地讲:「你干什么?」 钱与舟咬着牙说:「你让我怎么和你相安无事?」 「你放开我!」庄定湉挣扎起来,他想他这一晚上真是受够了,「你现在又在发什么神经?」 钱与舟用得力气很大,为了不让庄定湉脱离他的控制,他下意识把庄定湉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然后把他整个人都压在了浴室墙壁上。 庄定湉的前胸被墙壁冰透了,那么凉,好像贴住了一把刀刃。 「你根本不明白。」钱与舟的声音在抖。 庄定湉觉得自己的心和墙壁一样冰凉,他太累了,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于是他说:「你要做吗?」 钱与舟被他的话给刺痛了,他用膝盖顶开庄定湉的腿,整个人都压上来。 他似乎不愿意与庄定湉对视,钱与舟藏着自己的脸,抚摸过庄定湉微微发凉的皮肤。 庄定湉在这一刻怨恨起这具无用的人类身体,原来哪怕他此刻并不情愿,低级的反应还是会被轻易挑起。 庄定湉很烦地说:「你要做就快点。」 近乎是泄愤那样,钱与舟扯住了庄定湉的髮根,强迫他转脸,然后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从前他们之间所有的吻都不一样,几乎像是在撕扯。 庄定湉没有见过这样的钱与舟,他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一头困兽。 太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让庄定湉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允许了这一场姓事,但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又感到后悔。 和温柔沾不上边的粗滷的动作,让庄定湉觉得疼痛,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庄定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态,明明他是很擅长忍受的人,可是当钱与舟的动作变得不那么珍惜时,他居然伤心得想要哭出来。 最后他确实哭了,他睁着眼睛无声地流眼泪。 他的眼泪一定把钱与舟吓到了,钱与舟慌乱地退后。 庄定湉侧着脸,脸颊无力地贴在墙壁上,有几根头髮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这才看到,原来钱与舟连皮带都没有解开,衣服裤子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唯一不自然的地方是衣服上大块的湿印子。 原来一切都还没发生,可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疼呢? 钱与舟慌乱地扯过一旁的浴巾,披到庄定湉身上,他慌张地道歉,重复了很多遍对不起。 庄定湉反应迟钝地握住浴巾的一角,慢慢站直了身体。 钱与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庄定湉听到民宿房间门关闭的声音,他有些呆滞地靠在墙上,低下头,看到自己大腿内侧出现了一个指印。 接着他尝到了血腥味,整个口腔都瀰漫着这个味道,庄定湉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却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头髮上积蓄的水珠颤颤巍巍地落了下去。 庄定湉呆呆地想着,外面下着雨,钱与舟怎么不带伞就跑出去? 第55章 是不是换了谁都能过? 钱与舟闷头冲出民宿的大门,沿着石板路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 这是一场细雨,落进小巷中变得稠密,像一张网那样扑在人的脸上。 钱与舟有些庆幸下了雨,能够帮忙掩藏他此刻的狼狈。 钱与舟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走到一处河边的小亭,他愣愣地抬起头,看到对岸的斑斓灯光。 第93页 他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居然无意识地走到了今晚他原计划里的那个小酒馆附近。 钱与舟本来的打算是邀请庄定湉一起过来,他喝酒,庄定湉喝果汁,坐着听会儿歌,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要向庄定湉坦陈李思齐。 大概是从民宿到小酒馆的路线他在脑海里演练了太多次,所以他才会无意识地走到这里。 可是一切都变了。 钱与舟觉得很痛苦,这一刻他迫切得需要酒精,于是他走过桥,像个游魂那样盪进小酒馆。 钱与舟头髮和脸上都是雨,一进门把酒保都吓了一跳,他赶紧递了一包纸巾给他,说:「帅哥,您是忘记带伞了吗?」 钱与舟礼貌道了谢,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胡乱擦了擦脸,要了一杯威士忌。 坐下之后,钱与舟才感到理智回笼,但越想越心寒。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庄定湉答应他突然的邀约是因为他长得像他年轻时候的白月光,给他买正装的衣服是因为陈嘉禾总在穿,在桐庐外婆有那么大的反应也是因为陈嘉禾对于庄定湉来说不止是继兄。 和他上床也是见了陈嘉禾心情不好想要发泄,甚至连问他结婚这件事,都有很大可能是因为陈嘉禾结婚而发酵出来的气话。 钱与舟感到茫然而委屈,他闷了一大口酒,特别难受地想,连他的生日礼物都送的是陈嘉禾同款。 所有的不对劲都找到了答案,钱与舟按了按眼角,微微仰起脸,竭力控制着涌上来的眼泪。 那他算什么呢? 钱与舟越想越委屈,用手背抹眼睛,湿淋淋的。 本来就心里难受,听了这个酒吧放的音乐心里更难受。钱与舟一边深唿吸一边在心里吐槽,怎么偏偏选了这么冷门的一首歌来给他添堵? / 聚也不是散也不是 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聚散爱恨 都在烦恼里打转 这歌词太戳人心,钱与舟听完一首歌,又开始后悔,他刚刚太冲动了,怎么能就那样闯进去? 他从来没见过庄定湉那么伤心的表情,现在回忆起来,他的心脏还是会被牵引着发痛。 他不知道那一刻庄定湉在想什么,他想的是陈嘉禾吗? 钱与舟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他不愿意想这件事了,因为一想,嫉妒就变成了恼人的虫子,噬咬他的意识。 钱与舟喝完三杯酒,付了帐,离开小酒馆往回走。 夜已深,好在雨停了,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墙壁两边迴荡着钱与舟的脚步声。 走到民宿钱与舟才想起自己出来得着急,根本没拿房卡,他只好去找了前台,又要了一张。 他刷卡进门,房间里囫囵一团黑,庄定湉已经睡下了,钱与舟踩掉鞋子,有些赌气地往沙发上一躺,双手抱在胸前,又委屈上了。 庄定湉居然还有心情睡觉,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他。 钱与舟伸手找到他扔在沙发上的帽子,盖在脸上,又偷偷掉了两滴眼泪。 第二天钱与舟是被庄定湉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的,他费劲地睁眼,感觉眼皮有千斤重,他估计眼睛肯定肿了,于是他捞起地上的帽子戴上了,把帽檐压得很低。 庄定湉走过来,问他:「吃饭吗?」 钱与舟憋气,过了半天吐出几个字:「吃不下。」 庄定湉点点头:「那我给你打包一点回来。」 钱与舟别扭地转开脸,嘀咕着:「随便你。」 于是庄定湉就开门出去了,钱与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轻易地走了,他有些抓狂地锤了一下身旁的靠垫。 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淤积的气怎么也出不去。 钱与舟烦躁地起身,跑去浴室里洗了个冷水澡,他围着浴巾走出来,头髮还湿着,水珠落到地板上。 他走出去拿衣服,找了一圈没找到,正站在房间中央茫然呢,民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钱与舟勐得回头,他就这么半裸着和进来的庄定湉对上了视线,他吓得立马跑进浴室。 庄定湉也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把打包盒一个一个拿出来。 钱与舟探出头,有点尴尬地讲:「我的衣服呢?」 庄定湉没回头:「我帮你收进行李箱了。」 钱与舟「哦」了一声,心里漫出一点复杂的感受来,他想庄定湉对他真的挺好的,昨天吵成那样,还帮他收东西。 钱与舟飞快地去行李箱里拿了衣服,去浴室换好了,再轻手轻脚走出来。 庄定湉已经把买来的吃的在桌子摆好了,他拿着筷子,夹了个烧麦,没什么感情色彩地说:「过来吃饭吧。」 钱与舟乖乖听话,在对面坐下了,但他心里还憋着气呢,所以故意不说话。 一顿饭吃得漫长而安静,钱与舟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中,多数情况下,他是开启话题的那一个人。如果没有他说话,庄定湉也只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咀嚼,吞咽,吃掉一餐饭。 吃完饭,他们检查了东西,下楼去退房,行李和进来时一样,工作人员会帮他们送到门口的游客中心。 天依旧,水依旧,青石板路依旧,今天很晴朗,昨夜的雨都没留下一点痕迹。 两厢无话,两个人沉默地走。 第94页 在上车之前,钱与舟问了一句:「你哥他们什么时候走?」 「我也不清楚。」庄定湉拉开车门,表情淡淡的。 钱与舟试图从庄定湉脸上找到一点精确的情绪,但是失败了。以前钱与舟觉得庄定湉像是一块玉,触感生凉。现在才明白,这个人就是一块冰,铁石心肠。 他们开车返回杭州,因为没人说话,车厢里就变得十分安静。 钱与舟几次想说点什么,但又怕说激动了两个人要吵架影响开车,就不断地把话憋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家,钱与舟感觉自己憋得像个充多了气的气球。 但庄定湉却神态自若,一到家,他就把行李箱摊开,开始收拾东西。 钱与舟喝了杯水,看着他弄,越看心里越憋屈。 等到庄定湉弄完自己的行李箱,又打开钱与舟的那个开始收拾时,钱与舟终于忍不住了,他走过去,语气有点埋怨:「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庄定湉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太在意地说:「日子不还得过吗?」 钱与舟被他这句话噎了个半死,他用了近乎是质问的语气:「都这样了,你难道还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庄定湉拿衣服的手停顿了,他平静地和钱与舟对视,说:「婚姻不就是这种东西,一样能过。」 钱与舟被他这句话伤到了,他想,庄定湉确实不爱他,于是他有些口不择言:「那照你这样说,是不是换了谁都能过?」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在压抑情绪,他短暂停顿之后,说:「是。」 钱与舟简直像被他捅了一刀,他提高了声音,有些崩溃地说:「你过得下去我不行,这日子过不了!」 庄定湉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他慢吞吞地说:「那你要跟我离婚吗?」 离婚这两个字,像一个触发按钮,房间里一下子陷入死寂,连一旁的猫都吓得停下了脚步。 钱与舟真切地体会到了一个成语,心如刀绞,他甚至觉得难以唿吸。 他盯着庄定湉,很绝望地说:「你都不爱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庄定湉看着他,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你要跟我离婚,对吗?」 钱与舟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半赌气半崩溃地抿紧嘴唇,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终于有一天我不再开口》大波浪 第56章 离婚需要预约时间 工作日的上午,江一帆的工作室显得格外清闲,大家四仰八叉地躺在木地板上,中间放着一个很小的一体式cd机,cd正在不停旋转。 玩朋克的主唱好像受过太多情伤,总是爱唱一些歌来悼念感情。 钱与舟抱着胳膊,他想起那天从乌镇回杭州,高速公路上没什么风景可看,庄定湉车速很快,道路飞快地退后。 钱与舟闭上眼睛,歌声在他心里盘旋着,像一只飞鸟。 / 你的一颗心 即将要死去 那就说好了再见各自奔东西 一首歌结束,下一首还是伤心情歌,钱与舟有点受不了地讲:「能不能换张碟?」 江一帆莫名其妙地看他:「这张碟惹你了?」 了解内情的张弛一骨碌坐起来,说:「舟哥这是触景伤情,这种歌听了难受。」 「又是咋了?」江一帆偏头看他。 「舟哥在跟他老婆闹离婚呢。」张弛神秘兮兮地说。 江一帆一脸你是不是有病,嫌弃地说:「就好比谈恋爱的时候不要轻易说分手,你还新婚呢,闹什么离婚?」 钱与舟也坐起来,一脸幽怨地说:「你根本不懂。」 「你认真的啊?」江一帆满头都是问号。 钱与舟烦躁地说:「你看我离家出走三天了,他有来找过我吗?」 张弛摊手:「他住我那里三天了。」 「那你不会自己回去吗?」江一帆坐起来把cd机暂停,说。 张弛一脸八卦:「你和蒋律吵架时候就这样啊?」 江一帆耸肩:「我一般都只是到楼下花坛那边去抽菸,或者去旁边超市买点东西,方便他找我,也方便我回最后不都是要和好的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罢了。」 张弛一脸认真地点头:「你说得对,我得记下来。」 钱与舟再次倒地,他仰着脸看着天花板,嘆很长的气:「我们跟你们不一样。」 江一帆「哦」了一声,又说:「我看你这两天太闲所以胡思乱想,下午跟我去给烨清送东西去。」 「你又献什么殷勤?」张弛八卦地问。 「我朋友他店里新到了一盆很好看的流泉枫,正好送到烨清办公室去做装饰。」江一帆有点得意地讲,「这人最不会养植物,我只好隔三差五给他换换。」 张弛听了震惊:「你这也太溺爱了。三天一换水,七天一换鱼是吧。」 钱与舟没心情听他俩斗嘴,他望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流失了。 吃完午饭,钱与舟毫无精气神地陪着江一帆去了一趟蒋烨清的律所。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搬这盆流泉枫的时候弯下腰,特别像搬运工。 蒋烨清的办公室是单独的,透明玻璃上的百叶窗没有拉起来,他站在里面,含笑看着江一帆走近。 第95页 江一帆加快脚步走过去,声音很轻快地讲:「送货上门,请给个好评。」 蒋烨清看他一眼,眼角弯了弯,然后又招唿钱与舟:「与舟你不会是和这小子打赌输了吧,被他骗来搬这个?」 钱与舟摇了摇头,他把帽子扯下来,无奈地讲:「他说我再不出来转转会抑郁症。」 蒋烨清给钱与舟倒了杯茶,江一帆则轻车熟路地拿蒋烨清的杯子喝了一口。 「咦?」江一帆有点惊讶地往外面看,「那个人是不是庄老师?」 听了这话,钱与舟勐得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一下,就消失在转角处了。 钱与舟皱眉,闷闷地讲:「好像是吧。」 「庄老师来你们律所干嘛?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江一帆有点奇怪地问。 钱与舟把手里的茶闷了,嘀咕一句:「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离婚协议。」 江一帆和蒋烨清对看一眼,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钱与舟烦躁地掸了掸头髮,说:「我出去抽根烟。」 钱与舟到楼下吸菸区去抽菸,他想前几天说要离婚的也是他,现在逃避不愿意面对的也是他。 但庄定湉也没好到哪里去。钱与舟有点委屈地想,这几天不闻不问,合着是在忙着操办和他离婚的事情。 果然一点都不在乎我。 钱与舟烦躁地把烟揿灭了,转身准备回去。没想到电梯一开就出现了庄定湉的脸,钱与舟迈出去的脚又瞬间收了回来。 庄定湉绅士地按住开门键,平静地跟他对视:「要下去吗?」 鬼使神差的,钱与舟点了点头,他走进电梯,站到庄定湉身旁,没有说话。 电梯里还有几个人,从他们的视角来说,应该会觉得钱与舟和庄定湉并不认识。 钱与舟垂下眼睛,看到庄定湉左手上的戒指,小小的一个圈,能圈住的只有手指上浅淡的纹路。 电梯下到负一层,门开之后,大家都走了出去,钱与舟慢吞吞地走出电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庄定湉一眼。 庄定湉神色如常,但眼下的一圈乌青十分明显,他今天穿得很简单,都没有戴饰品。 估计又在熬夜画稿,钱与舟在心里吐槽他,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昼夜颠倒,伤害身体。 「你怎么在这里?」倒是庄定湉先开口了。 「陪一帆过来给蒋律送东西。」钱与舟很诚实地说。 庄定湉点点头:「原来蒋烨清在这里上班。」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钱与舟把脚步放得很慢。 「你今天回家吗?」庄定湉问。 钱与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可以猜到,一定和这句仿佛在例行公事的话一样没有温度。 「我会尽快把我的东西搬走的。」钱与舟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正常。 庄定湉隔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钱与舟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听见庄定湉的脚步声了,于是他转过身,「怎么了」这三个字刚要冒出来,他就看到庄定湉已经站在了他的车旁边。 钱与舟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 庄定湉看着他,有点犹豫地讲:「离婚需要预约时间,你看看你哪天有空。」 钱与舟有点笑不出来了,他很赌气地说:「我明天就有空。」 庄定湉垂下眼睛,慢半拍地拿出手机,点了点,说:「临近的日期可能都被约满了。」 「那你看看最早能约几号吧。」钱与舟心如死灰地讲。他从前迷恋庄定湉这副淡然的样子,现在才发现这也是一把刀。 庄定湉弄得很快,最后手指在屏幕上停下,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说:「明天上午可以预约。」 钱与舟觉得有些难受,他强装自然地说:「那你约吧,明天我们去弄。」 庄定湉的指尖悬在那里,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点了一下头。 钱与舟下意识看着他的指尖,随着他的动作猜测着庄定湉正在进行一些信息登记,最后全部提交确认。 钱与舟唿出一口气,他想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又说:「你今天方便吗?我去把我的东西搬走。」 庄定湉明显犹豫了一下,他的手拉住副驾驶的车把,轻轻点了点,最后说:「那上车吧。」 钱与舟不在家几天,嘟嘟倒是看起来格外想他,一熘烟就跑了过来,身子一歪,躺他脚背上了。 庄定湉把车钥匙放进门口的托盘,礼貌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钱与舟摇了摇头:「我东西也不多,你不用管我。」 庄定湉点了下头,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钱与舟去客卧里拿了行李箱,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确实很少,只有一些轻薄的衣服。 他南京的房子租约还没到期,现在正借给朋友暂住,上次过去也只是收拾了一点设备,琐碎的东西想着有空过去再弄,就没有带过来。 钱与舟弄得很快,他把行李箱合上,推到客厅。 庄定湉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抱着嘟嘟,他下意识和钱与舟对视上,有点诧异地讲:「弄完了?」 钱与舟「嗯」了一声,又说:「那我先走了。」 庄定湉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小桌上摆着的cd机,问:「这个你不拿走吗?」 钱与舟笑了笑:「这个留在这里吧,毕竟我打扰了你这么久,也没好好送过什么礼物。」 第96页 庄定湉站起来,嘟嘟被他很突然地掀了下去,它不满地叫了好几声。 「还有那些cd也一起送给你,希望音乐能带给你一点好心情。」钱与舟说得很诚恳。 庄定湉点头说谢谢,两个人一起走到门口,这下分离变得更为具象,钱与舟觉得胸口很闷,他勉强地笑,他说:「那就明天见。」 钱与舟没有想过,居然有一天,明天见这样一句充满期盼的话语,会充满苦涩和泡影。 庄定湉看着他,没有选择地讲:「明天见。」 第57章 他居然会觉得寂寞 钱与舟和庄定湉走出民政局的时候,两个人有点尴尬地在门口对看了一眼。 此情此景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于是就礼貌地道了别。 钱与舟拿着离婚证,选择了和庄定湉相反的方向离开。 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很茫然地往前走,心里很荒芜。 他们的离婚办得很快,没有财产分割问题,没有孩子赡养问题,甚至没有多少感情纠葛,离婚协议是庄定湉准备的,内容也相当简单,钱与舟没有细看就签了字。 原来人生大事结束的感觉这么轻飘飘,钱与舟觉得很不真实,明明他和庄定湉前几天还坐在一起吃饭,现在居然已经分道扬镳。 钱与舟下意识想掏烟,手碰到裤子才想起来,这是他刚换的新裤子,每一个口袋都是干干净净的。 钱与舟嘆了口气,他看到不远处便利店的蓝色招牌,茫然地想,可能他们两个人,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认识。 因为从故事的开头就错了,充满私心的初遇,匆忙的相处,一时兴起的结婚提议,婚后默契的粉饰太平,直到现在,隐瞒的真相和各自怀揣的私心摊开在两个人面前,像两把匕首,分别扎进对方的身体里。 离婚才是最好的选择。 钱与舟去便利店买了烟,抽了一根,冷静下来一点,他想接下来也没别的事好做,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找个房子,然后写歌。 婚姻失败了,至少还有事业可以搞。 钱与舟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这句话不太适用于他,钱与舟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他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然后一觉醒来,一切如常。 钱与舟吐出一口烟,很心酸地想,他怎么把一切都搞砸了呢? 另一边的庄定湉回到家,输入密码进门,嘟嘟跑出来迎接他,有点奇怪地歪头。 它明明闻到了另外那个两脚兽的味道,怎么没见他一起回来? 庄定湉把嘟嘟抱到沙发上,他在沙发边上蹲下来,整张脸埋进嘟嘟柔软的肚子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脸,眼角有一点红。 他收拾好心情走进书房,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强迫自己打开电脑,画了一些杂乱的线条。 庄定湉坐在电脑前,一直画到天黑,纷乱的线条中,藏着一张男人温柔的笑脸。 那是庄定湉第一次见到的钱与舟,有些自来熟的男人笑起来却带着一点甜蜜的羞涩,他看着湖面晃动的水波,惊嘆道:「真漂亮啊。」 那个画面太过美丽,于是庄定湉答应了和钱与舟的下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旋转着的命运齿轮会把他们带向哪里。 庄定湉看了一眼时间,缓慢地站起来,他的胃很空,有一点细微的疼痛,但他又实在没有胃口,只好走到外面,先去喝了杯水。 刚入夜的时候,是这个小区最嘈杂的时候,晚归的上班族脚步匆忙还在讲电话,散步回来的老人拉着孙子的手在问他为什么和小朋友吵架,还有小狗欢快跃上台阶的声音,庄定湉知道那是一只热情的萨摩耶,滚圆滚圆的,是住楼上的情侣养的。 他从前很习惯这些声音,今天听着,却觉得心里寂寥。 往常这个时候,钱与舟也回家了,庄定湉总能听到他和邻居在楼梯上讲话的声音。 钱与舟自来熟,住了一个月就认识了左邻右舍,并且在第一次碰到那只萨摩耶时,就获得了一个来自狗狗的热情拥抱。 钱与舟总会顺路把菜买回来,除了食材,塑胶袋里总是会多些小玩意。有时候是一朵花,有时候是一杯糖水,如果今天是去排练的,基本都会带一块蛋糕回来。排练室附近有一家很火的网红咖啡厅,钱与舟一来二去熟了,总能让老闆给他留一块最热门的口味。 庄定湉发现习惯的养成是如此简单,此刻家里的这份安静,让他感到不适应。 他居然会觉得寂寞。 庄定湉无法忍受这样的安静,他打开冰箱,找到最后一个苹果,在水龙头下面沖了一下,就送进嘴里。 牙齿磕破果肉的声音短暂缓解了庄定湉的焦虑,他很慢地咀嚼着,想起有一天,钱与舟站在厨房切水果,切着切着笑起来,拿着半个苹果喊庄定湉。 「湉哥,快看。」 庄定湉走过去,看他拿着的那个被横着切开的苹果,中间是个小小五角星。 钱与舟像献宝那样说:「你记得那篇小学课文吗?苹果里的五角星。」 想到这里,庄定湉有点难受地笑了一下,这个苹果汁水太甜,把他呛到了。 咳嗽了几下,还是觉得嗓子毛毛的很不舒服。庄定湉失去胃口,他把剩下半个苹果往旁边一放,目光没有焦点地环顾四周。 第97页 他看到了那罐青梅酒,于是视线就像相机缓慢对焦一样,慢慢变得清晰。 庄定湉伸手把它拿了下来,这是领证前他们去桐庐看外婆,临走前小姨让他们带走的。 三个多月过去,青梅酒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 庄定湉拿了个杯子,打开装酒的玻璃罐子,淡淡的香气溢出来。 钱与舟很爱这个青梅酒,但他喝得次数不多,每次喝都是有好事发生的时候,用来当庆祝的酒。 他喜欢在杯子里加冰块,然后一口闷掉半杯,剩下半杯慢慢喝。 庄定湉学着记忆中钱与舟的样子,装了半杯冰块,然后把青梅酒倒进去。 液体是漂亮的琥珀色,顺着冰块之间的缝隙流淌下去,庄定湉把这一杯酒举高,眼睛凑过去,注视着其中那块正在晃动的冰。液体的颜色落入他的眼睛,叠在一起像一盏昏黄的灯。 庄定湉拿着酒杯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坐下,这个也是钱与舟买的,他喜欢坐在这里听歌。 这个懒人沙发放的位置正对放着cd机的小柜子,伸手就可以拿到遥控器。 cd机上还放着上次听的碟,于是庄定湉按下了播放键。 / 都怪这该死的车站 路比想像中短 白猫泄了气的眼在探 所有摇晃都有关 惧怕滚烫答案 新的再见将开始推翻 这首歌听起来像一个傍晚的故事,适合手持摄影机拍摄,摇摇晃晃的镜头,好像一切都在流失。 庄定湉越听觉得心脏越潮湿,他有点烦地按下暂停键,随手拿了另一张碟换上。 这张碟的第一首歌听起来像好多了,前奏活泼欢快,听得人心情都明朗一些。 但很快庄定湉又笑不出来了,他听出来这是钱与舟的声音。 这是上次钱与舟从江一帆那里拿回来的碟,那天他听他说起过,这是月圆五十次乐队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专辑,发行量很少。 钱与舟自己都没留下一张,只有当时负责做专辑的江一帆那里剩了三张,跟着他从北京来到杭州,最后存放在他工作室的书架上。 其实一帆也是很长情的人。那天钱与舟是这么说的。 我以为你更念旧。庄定湉记得那时候说这句话掺了一些试探。 他对钱与舟总是如此,谈及他的过去或是李思齐,庄定湉总是在试探。 钱与舟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 庄定湉还记得他有些苦涩的眼睛,他说,找不到了也没办法。 庄定湉自然而然把这个答案代入到钱与舟对李思齐的态度上,之前是人在国外没办法,现在他回国了,钱与舟又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他也后悔过,不应该这么轻易地答应自己草率的结婚提议。 庄定湉知道钱与舟重感情,也有责任心,既然已经同他结婚,就不会跟旧爱再去牵扯。可身体能控制,心脏难道不会习惯性偏移吗? 这些问题庄定湉从前逃避,不愿意深想,到了今天一切都结束,他痛痛快快地想,也痛痛快快地接受这份痛苦。 痛苦具有成瘾性。 庄定湉闷一口酒,冰凉的酒径直滑向他空荡荡的胃,带来一阵短暂的痉挛。 痛苦转移到身体,庄定湉觉得好受了一些。 这是他惯常的做法,一旦情绪脱离控制,他就採取痛苦来让自己麻痹。 这个酒很好喝,可是尝久了舌根隐隐发苦,庄定湉坐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玻璃杯上的水珠浸了他一手冰凉。 他发现时间的流速真是难以捉摸,这首歌好像怎么也播放不到尽头。 这是更年轻的钱与舟,属于庄定湉和他没有相遇的时空。他的声音比现在青涩,但更为甜蜜,听起来很快乐,没有忧愁。 但庄定湉不喜欢这首小情歌,他的脑海中划过这些甜蜜的歌词,有些嫉妒地想,这首歌是不是写给李思齐的呢? 庄定湉握着酒杯的手冻得有些发麻,他很茫然地想,他为什么会感到嫉妒? 这首歌终于结束,一首歌和一首歌之间有短暂的空白,细微的转碟声像小动物的唿吸,在这几秒钟的安静里,庄定湉的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 音乐声再起,庄定湉僵硬地抬起手,触摸到他莫名其妙的眼泪。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他感到难受不是因为婚姻的失败。 而是难过,自己真的只是李思齐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该死的车站》bad sweetheart ps.明天有的 第58章 多希望他也能在这里 月圆五十次乐队重组后的第一次演出安排在了杭州,是一个拼盘演出,另一个乐队名字叫倒淌河,周屿最近在兼职给他们做吉他手。 周屿又多打了一个唇钉,一出现就给了钱与舟一个拥抱。 抱完他又开始东张西望,找了一圈没找到他想看到的人,就「咦」了一声,问:「舟哥,你的漂亮老婆呢?」 这话问的,听得张弛在旁边倒抽一口冷气。 这几天钱与舟都没什么精神,离婚把他变成一株脱水的植物,那明明奄奄一息却还要强行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让大家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庄定湉的名字。结果跑来了个大嘴巴周屿,在这里哪壶不开提哪壶。 今天是演出日,钱与舟装也要装得活力满满,他随口扯了个谎,说:「他去出差了。」 第98页 周屿替他遗憾:「这可是你们重组后的第一场,他不来看好可」 钱与舟心里想,有什么好可惜的,陈嘉禾又不唱歌。 周屿热心肠地拍拍钱与舟的肩膀,说:「没关系,我会帮你们录视频的!」 按照乐队人气程度来说,应该是月圆五十次乐队先演,倒淌河压轴。但当时对流程的时候,倒淌河的主唱说希望能换一下次序,他说重组后的第一次演出,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为他们停留。 钱与舟和他握手,倒淌河的主唱前阵子刚过四十岁的生日,是个具有忧郁气质的沉稳男人,这个乐队已经十五年,成员走的走,换的换,到了今天只剩主唱和贝斯是原班人马。 钱与舟还记得那时候在北京看倒淌河的演出,心脏满胀的那种感觉。 今晚演出票卖得很好,他们大概是沾了倒淌河的光。倒淌河唱最后一首歌之前,主唱握着话筒说了整场演出里最长的一段话:「接下来演出的乐队相当年轻,大家可能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但我很喜欢他们的歌,希望大家能多一些耐心,短暂调音之后,月圆五十次会给你们带来和倒淌河完全不一样,但同样精彩的演出。接下来是我们的最后一首歌,谢谢杭州,下次再见。」 钱与舟站在台下,听到这番话,感动得有些想哭。 其实钱与舟只是和周屿比较熟,倒淌河的其他成员最多只是音乐节打过照面的关系,很普通的一次拼盘演出里,前辈这样不遗余力地给他们帮助,让他无比动容。 钱与舟在后台遇到了主唱,他走上前说谢谢,主唱私下看起来很腼腆,他简单点了点头。 他对钱与舟说,好好干。 钱与舟用力地点头,大家在后台拥抱了一下,张弛眼睛有点红:「我们真的重新开始了。」 江一帆笑他没有演就要哭,大家互相看着笑,钱与舟拍了张弛后背一掌,笑着说:「出发吧。」 短暂的调音结束,简易幕布放了下来,观众们很给面子的爆发出一阵欢唿。 钱与舟没有说话,鼓棒敲了三下之后,音乐声就默契地流淌出来。 曲目的编排上也花了很多心思,除了新歌,又选了几首老歌进行了重新编曲,一开场安排的是一首比较安静的歌。 钱与舟靠近立麦,压着一点声音开口,他的声音温柔而动听,台下的观众渐渐变得安静,歌声在缝隙中飘荡着。 钱与舟看着台下,那些神情专注的人,微弱的光线在他们脸上流转,像是黯淡的星光。前排的几个观众看起来听过他们的歌,女孩们在开口轻轻地和。 这一刻钱与舟五味杂陈,他想起很多类似的回忆,那时他们在北京,在更狭窄的舞台上,也是这样唱着歌,他看得最清楚的是观众向上举起的手,像那种最富有生命力的植物。 乐队和观众的共振,是现场演出最大的意义。 一首歌结束,在掌声和欢唿声中,钱与舟微微抬起头,微笑着说:「大家好,我们是月圆五十次。」 庄定湉是在演出的后半场才进来的,场地里挤了很多人,他干脆就站在侧面,透过人群,往舞台上看。 这一首歌的节奏感很强,场地里大多数人都在随着节奏摇摆。 做主唱的钱与舟看起来比做吉他手时更帅气,他的头髮被汗水浸透了,于是他在演奏的间隙里随意往上撸了一把,露出了漂亮的额头。 随着这首歌鼓点的加强,这首歌迎来了高潮,钱与舟整个人都像是融进了音乐之中,最后他在舞台上纵情地跳了好几下,刚抓上去的头髮散落下来,盖住他英俊的侧脸。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像浪潮那样,震得庄定湉心口都有些发麻。 演出效果很好,庄定湉觉得很高兴。 钱与舟站在舞台上,全世界都应该爱他。 庄定湉安静地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刚进来时那点激动渐渐消退。他意识到离开了他之后,钱与舟过得很好,他会完美地完成这一场演出。 不再是烟臺音乐节救场时那样子,临上台前,钱与舟朝他露出一点仓皇的目光,看起来是那样依赖他。 庄定湉不知道在过去的岁月里,李思齐是否给予了钱与舟勇气和自信。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由衷地祝福。 庄定湉吐出一口气,他挤出人群,走到旁边的吧檯,要了一杯酒。 演出场地的酒滋味很差,庄定湉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在旁边。 接着,他缓慢褪下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个银色的小圈,在昏暗的环境中,看起来却格外亮。 场地灯光变成了蓝色,像海洋,音乐声也舒缓起来,鼓声变得很低,听起来像是在娓娓道来一个悲伤的故事。 庄定湉看着那枚戒指,很轻地嘆了口气,他想他们俩都没有以后可言,又何必犹豫? 戒指落入酒杯中,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汪洋。 庄定湉转身离开,逆着在场所有人的方向。 所以他没能听到钱与舟之后的那番话。 在演出即将到达尾声的时候,钱与舟擦了擦汗,给前排的观众递了水,很诚恳地说:「谢谢大家的到来,也谢谢大家到现在都没有离开。我们还有最后两首歌,一首可能有人听过,它在网易云有1358条评论,这个数量在我们解散的时候,根本是想也不敢想。另外一首是彻底的新歌,我们还没有公开发布。」 第99页 「新歌和一个人有关。」 钱与舟说完这话,就有嗓门大的观众和他互动:「什么人?」 钱与舟轻轻一笑:「很重要的人,我今天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也要感谢他的鼓励。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以为我只能接受乐队的解散,最多等到我成为了无奈的中年男人时,可以把月圆五十次拿出来作为酒桌上的谈资。」 「但今天,我们又站在舞台上了,这种感觉真好啊。」 「那他来了吗!」又有人喊着。 钱与舟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落寞:「没有,但是我多希望他也能在这里。」 再说怕被大家看出端倪,钱与舟看着台下的人群,转移话题,他大声地问,「今天你们开心吗?」 乐迷朋友们都很给面子,整齐地喊起来:「开心!」 钱与舟忍着想流泪的冲动,继续说:「那我们继续享受这个夜晚,下一首歌,送给最重要的人。」 演出圆满结束,因为是拼盘,所以也没有安排签售环节。 结束之后由谈昕牵头,大家坐车去附近的一家餐厅。 新周记是家连锁店,做杭帮菜,也是少有的还能吃夜宵的杭帮菜店。 谈昕定好了包厢,两个乐队的成员依次坐下,互相认识了一圈。 大家都是同行业的,聊的话题都是音乐相关,聊得投机顺势就加起微信。 倒淌河的贝斯手有点感慨地讲:「我们刚演出那会儿,还没有微信呢,那时候朋友认识,什么时候再见都难说。」 「现在好,想找谁都能随时联繫。」张弛傻乐,刚刚在livehouse他就喝了点酒,这会儿脸已经红了。 钱与舟听了这话心里发苦,他想,这话太绝对,他想联繫但没有理由和立场,一样是什么时候再见都难说。 一想庄定湉他心里就难受,刚刚演出带来的肾上腺素都蔫巴了。钱与舟菜没吃两口,一顿饭光喝酒了。 还好喝的都是啤酒,不至于让他喝醉。 钱与舟离席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迎面碰到谈昕,谈昕看起来是特意在等他,她走过来,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钱与舟有点茫然地眨眨眼,有点懵:「什么东西?」 谈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塑料密封袋,里面是一个卡地亚的戒指。 「这是不是你家那位的?」谈昕很谨慎地问。 钱与舟有点紧张地接过那个塑料小袋子,唿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他们的婚戒,这一款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挑的。 谈昕轻轻皱眉,很在意地看着钱与舟的脸色,她解释道:「你们刚演完的时候,我跟场地主理人在聊天,酒保拿了这个戒指过来,说是有个客人丢在酒里面的,我想起来你的婚戒和这个很像,加上我刚刚又看到庄老师了,所以……」 「庄定湉?」钱与舟突然激动,打断了谈昕的话,他不太确定地问,「他来看演出了吗?」 谈昕听了皱眉:「难道他没跟你说吗?」 钱与舟抿唇:「这事有点复杂。」 「所以这就是庄老师的戒指吧。」谈昕很贴心地没有多问,她笑了笑,说,「那现在物归原主。」 谈昕送完东西就要走,钱与舟有点着急地问:「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谈昕摇了摇头,她有点担心地看着钱与舟:「你们是吵架了吗?」 钱与舟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他离婚的事没对外说,现在跟谈昕说也太突兀,他只好含煳地点了下头。 「我也不太清楚,酒保说是演出快结束的时候。」谈昕说。 钱与舟攥着那枚戒指,勉强维持着表情,说:「嗯,多谢你。」 谈昕回去之后,钱与舟下了楼,店门外是一个十字路口,夜已深,要隔一会儿才有车经过。 钱与舟仰起脸,进行了一个深唿吸。他想庄定湉应该是听到他最后说的话了,可什么都没有改变。 之前拿到离婚证的时候,钱与舟还觉得一切漂浮,没有实感。 这些天他过得就像从前异地的时候,好像在不远的明天,他还是会匆忙赶到杭州,坐七站地铁,进了小区单元门就开始加快脚步,庄定湉会在家里等他。 直到今天,在那么多巧合的帮助下,他拿到了这个被庄定湉丢弃的戒指,他才真正意识到。 一切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结束了,休息一天,周三入v更两章。 ps.本文歌单我在网易云建好了,搜索月圆五十次就可以看到。歌单会跟着文同步更新。 散也不是 第59章 又不是离异夫妻有孩子的 钱与舟接到庄定湉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南京,和几个做乐队的朋友喝酒。 看清来电人的时候,他立马站了起来,跟朋友说要出去接个电话。 十二月的南京已经很冷,风吹过,捲起枯黄的梧桐叶,叶子在柏油马路上摩擦过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钱与舟调整了一下唿吸,才接起电话:「喂,湉哥。」 感觉有半辈子没有听到庄定湉的声音了,钱与舟不自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个纹身,看起来像一只振翅的海鸥。 「现在方便吗?」庄定湉的声音还是那样,有些冷感,语气没有起伏。 第100页 「现在没事,怎么了?」钱与舟很想抽菸,他很清楚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庄定湉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这也是离婚后,他们俩的第一次联络。 「你妈妈寄了几个快递到我这里,我看了一下,都是吃的,还有衣服。」庄定湉的叙述很平静,「阿姨也给我发消息了,她说天气冷,找人摇了羊绒衫,给我们一人两件。」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率先道歉:「抱歉,离婚的事……还没跟我爸妈说,我……」 庄定湉很善解人意地说:「没事,我猜到了,所以我跟阿姨道了谢,你给我个地址吧,我转寄给你。」 他很客气,做事也周到,钱与舟却觉得心里发堵,他慢慢地讲:「吃的别寄了,我这几天也不在杭州,就当我妈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吃吧,衣服寄的地址我晚点发你。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庄定湉说。 电话里出现了一段诡异的安静,钱与舟觉得如果他再不说话,庄定湉就要挂电话了,于是他胡乱来了一句:「嘟嘟怎么样了?」 这话一说他就后悔,嘟嘟一只猫能怎么样?天天吃饱喝足睡大觉,还不用上学。 他们又不是离异夫妻有孩子的,还能扯几句孩子的学习,商量一下周末谁带。 「最近胖了点,我在看着它减肥。」说起嘟嘟,庄定湉语气也温柔下来。 钱与舟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想他怎么这么没用,这张嘴怎么碰上庄定湉就死机。 庄定湉隔了一会儿又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就好了。」 钱与舟跟他道谢,这下真的没话说了,两个人互相道了再见。 钱与舟挂了电话去翻微信,这才发现叶轻舟女士只在今天给钱与舟发了一句,寄给你们的东西今天到了。 他就给叶轻舟打了电话过去。 「东西收到了?」叶轻舟问他。 「湉哥收的,我这两天在南京呢。」钱与舟说,语气有点不甚明显的埋怨,「叶老师你寄东西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叶轻舟不理他,只是嘱咐着:「回家之后记得试一下衣服,我特意给你和小庄选的情侣款式。」 「我们又不是小孩了,万一你选的款式湉哥不喜欢怎么办?」钱与舟说。 叶轻舟「切」一声:「小庄说他很喜欢,还拍了照给我呢。」 钱与舟一听心里发痒,说:「发给我看看。」 再次挂了电话,钱与舟点开叶轻舟发来的图片,庄定湉穿着一件黑色的半高领羊绒衫,怀里还抱着嘟嘟,他是对着镜子拍的,因为发送对象是叶轻舟,所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钱与舟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看起来像是想摸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服是黑色,钱与舟总觉得庄定湉瘦了一些,看起来也没有休息好。 在外面站久了,钱与舟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发僵,他揉了揉脸,又钻回店里。 大家继续聊天,有个朋友正在烦恼过年回家的事,他刚和女朋友结婚,但两个人老家天南海北,现在还没商量出来到底怎么办。 另一个朋友就说,那你问问舟哥,他不也结婚了吗? 钱与舟有点尴尬,他离婚的事并没有昭告天下,这下大家都在看着他,他只好说,那我肯定都听他的。 大家说没看出来舟哥原来是个妻管严,钱与舟举手投降,有点不自在地讲,反正我们两家距离近,两头跑也快的。 这天回去之后,钱与舟失眠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过年应该怎么办。平时还能打个哈哈混过去,过年他要是不带庄定湉回家,钱明昭一定会把他揍扁。 现在摆在他面前只剩下两条路,要么跟他爸妈坦白他和庄定湉已经离婚,要么就再麻烦一次庄定湉,请他演个戏。 理性来说,钱与舟应该选择前者,但感性来说,他想选择后者。 踌躇了一个礼拜,钱与舟挑选了一个庄定湉应该是空闲的时间,打电话过去。 庄定湉听起来在外面,背景声音有点吵,他对于钱与舟的来电没表现出什么鲜明的情绪,他的语气甚至可以说很熟络:「与舟,怎么了?」 「有件事得麻烦你。」钱与舟特别不好意思地说。 庄定湉「嗯」了一下:「你说吧。」 「春节你是怎么安排的?能不能抽一天空出来,帮我去我家演个戏?」这句话钱与舟已经在脑内排练无数次,但真正说出口了,他还是很紧张。 庄定湉笑了一下,他说:「好啊,正好我也不想回家吃年夜饭。」 到了今天,庄定湉变得坦诚很多,他直白地说:「你能让我在苏州多待两天吗?我真的不想看见陈嘉禾。」 听庄定湉这么直接地说起陈嘉禾,钱与舟还有些不适应,但事到如今,他们俩也确实用不着继续遮掩关于前任的那些秘密。 况且,庄定湉多留几天,对钱与舟来说也是好事。于是他答得很快:「我家就是你家,想待多久待多久。」 今年过年特别早,刚过了元旦就要准备迎接春节。 春节假期是乐队们最清闲的一段日子,各大主办不会在春节假期举办音乐节,演出场地也纷纷在年前陆续封箱,基本都要休息上大半个月。 江一帆也早早给工作室贴上对联,快快乐乐跟蒋烨清去三亚度假了。 第101页 钱与舟在小年就结束了全部工作,他又在杭州磨蹭了两天,才回苏州去。 毕竟根据以往的经验,钱与舟亲爱的爸妈在他回家的前三天基本都是和颜悦色,第四天开始就会对他有很大的嫌弃和看不顺眼,所以钱与舟特意算好了日子,第四天的时候,早早地出门,去车站接庄定湉了。 苏州的冬天是湿冷,冷从脚心起来往头上钻。钱与舟穿着羽绒服裹着大围巾,在出站口来回踱步。 庄定湉拉着一个小的行李箱出现,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内搭是叶轻舟寄的那件羊绒衫。钱与舟一眼看过去,就属他穿得最少。 苏州站的出站口算是半露天,风一吹特别冷,钱与舟下意识解下自己的围巾,递到庄定湉面前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有点不对。 跟前夫搞这个暧昧的举动,实在有些冒昧。 但围巾都递出去了,钱与舟只好硬着头皮说:「湉哥,你穿那么少,一会儿要被我家的两位严师教育的。」 庄定湉大大方方接了,跟他道谢。 钱与舟看到庄定湉左手上空荡荡的,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平时不戴婚戒挺正常的,但钱与舟知道,庄定湉是把戒指丢弃了。 于是他背过手,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戒指也拿了下来。 围巾上还有余温,庄定湉围好了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开车回家的路上,钱与舟又郑重地跟庄定湉道了谢,他说:「又麻烦你了真的不好意思,我之后一定会尽快跟我爸妈说清楚我们离婚的事的。」 「这个没关系,我也没跟家里说,解释起来太麻烦。」庄定湉淡淡地说。 钱与舟应了,又说:「如果你有要我配合的事,尽管提,我都会帮忙的。」 庄定湉点点头,两个人就不再说话了。 停好了车,钱与舟替庄定湉拎着行李箱,两个人一起坐电梯上楼。 钱与舟把门打开,给庄定湉拿拖鞋的时候,发现门口摆放着两双一模一样的童鞋,他在心里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俩小男孩一前一后地跑了出来。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看着庄定湉特别兴奋地喊起来:「哦哦!婶婶好!」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60章 现在你又何必哄我 钱与舟没想到不速之客来得这么快,他硬着头皮介绍:「这俩都是我侄子,双胞胎,一个叫开心,一个叫高兴。」 说完他又给俩小孩一人一个脑瓜崩:「乱叫什么?」 庄定湉弯起眼睛笑了:「名字倒挺好玩的。」 开心是哥哥,他不满地抱着脑袋,嚷着:「我也没喊错啊!不然喊什么?」 钱与舟有点犯难,想了想说:「叫庄老师。」 高兴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原来婶婶是老师啊!」 钱与舟彻底服了,一手一个推着他俩进去,特别讨嫌地问起来:「你俩期末考都考几分?寒假作业写完了没有?」 叶轻舟也迎了出来,她很高兴地说:「小庄来了,快进来坐,与舟他哥今天有事,就把俩孩子送过来了。坐车累不累?」 庄定湉笑着说还好,又问叶轻舟有没有要帮忙的。 叶轻舟摇摇头,柔声道:「午饭都弄差不多了,你坐着就行。」 接着她又把声音提了一点,喊钱与舟帮庄定湉把行李箱拿到房间去。 钱与舟立马抛下开心和高兴,屁颠颠地来了。 上次过来只是吃了个饭,所以今天是庄定湉第一回进钱与舟的房间。钱与舟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有两个很大的书柜和一张书桌。书柜有一格放了很多磁带,还有一些奖状和奖盃。 庄定湉有些好奇地看着其中一张奖状,上面挂着钱与舟的证件照,上面小孩的脸圆乎乎的,他有点惊讶地问:「这是你小时候吗?」 钱与舟凑过来看,点了点头,说:「是不是挺胖的。」 庄定湉笑了下:「没想到你小时候是这样的。」 「我从小就有点胖,后来高中压力大,就更胖了。」钱与舟从书柜角落抽出一本很薄的高中毕业纪念册,他翻开其中一页,这是一张集体照,「你可以找找我在哪。」 庄定湉从最后一排找起,认真找了两遍,指了指中间靠左的一个圆脸男生:「是这个吧。」 钱与舟点头:「猜对了,你看,是不是特别胖,所以我高中挺自卑的。」 「那你什么时候瘦下来的?」庄定湉侧过脸看他,有点探寻意味地问,「还是有什么契机让你减肥?」 钱与舟诚实地说:「我高中压力大的时候会去跑步,我还挺喜欢的,但那时候体重减不下来,后来毕业之后,心态放松了,就瘦下来了。」 庄定湉用手指戳了戳高中毕业照上的钱与舟,看似无心地讲:「我以为你是为了追人才减肥的呢。」 钱与舟一下子就知道庄定湉说的是李思齐,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很坦诚地讲:「那还真的不是,我高中时候暗恋他,也就止步于暗恋而已,我那时候心态挺卑微的,根本没想过能跟他在一起这种事。减肥也只是毕业之后没事做,每天就去跑步外加在便利店打工,就这么瘦下来了。」 钱与舟似乎是怕庄定湉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我这话不是哄你的,真的就是这样。」 第102页 庄定湉收回目光,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的,现在你又何必哄我?」 钱与舟有点尴尬,又觉得心里难受。他想确实啊,都离婚了,还解释这么多干嘛?好像庄定湉会因此吃醋似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庄定湉又问。 钱与舟还没回答呢,房门就被敲响了,叶轻舟喊他俩出去吃饭。 钱与舟就说:「下午再跟你说,现在吃饭吧。」 钱明昭今天有事不在,午饭就他们几个人吃,叶轻舟为了招待庄定湉,做了一桌子的菜,到最后每个人都吃撑了。 开心和高兴想要去楼下玩,就缠着钱与舟要他带他们去。钱与舟看了眼庄定湉,对两个小孩说:「去问庄老师,我都听他的。」 俩小孩有点怕庄定湉,互相扯对方的衣服不要自己去,钱与舟坐在对面看好戏,眼睛弯出的弧度有点缺德。 最后是庄定湉先开口:「行了,我们下去玩吧。」 开心和高兴瞬间扑了上来,一人抱住庄定湉一条腿,欢唿着:「婶婶大好人!」 庄定湉面对小孩的热情有点无措,杵在那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钱与舟站起来拯救他,他一手提了一个小孩衣领,装凶:「给你们一分钟去穿外套。」 叶轻舟听到他们要出去,又出来说:「外面冷,小庄多穿点。」 钱与舟抓住机会,打小报告:「妈,我举报湉哥不穿秋裤。」 叶轻舟皱眉:「这怎么行,与舟你把你那件长款羽绒服拿出来,给小庄。」 庄定湉有点谴责地看了钱与舟一眼,但当着叶轻舟的面,还是老老实实穿上了。 这件白色羽绒服格外蓬松,庄定湉穿上感觉自己变成了轮胎gg里的那个大白面包人。 钱与舟眼角挂着一点笑,忍不住伸手,拍拍这团蓬松的棉花,有点幼稚地讲:「可以去玩咯。」 小区楼下有一块区域既有健身器材,又有儿童设施,开心和高兴两个人到了那里,就抛下大人撒丫子跑了。 开心兜了一圈又跑回来,仰着脸充满期待地对钱与舟说:「二叔我想吃冰激凌。」 钱与舟爽快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块:「拿去,帮我和庄老师也一人买一个。」 开心欢唿着跑了。 庄定湉转头看他:「我以为你会跟他说冬天不能吃冰激凌呢。」 钱与舟笑了下:「想吃就吃呗。」 庄定湉有点嫌弃地说:「那你管我穿多少衣服干嘛?」 钱与舟沖他眨眨眼,笑而不语。 开心很快就把冷饮买回来了,他买了四个甜筒,分完之后乖乖把找零的钱也递给钱与舟。 钱与舟揉了把他的头,夸他:「真棒,去玩吧。」 庄定湉在旁边的鞦韆上坐了下来,低头拆雪糕包装纸,钱与舟自然地拿走他拆下来的垃圾,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去扔了。 回来之后,钱与舟坐在庄定湉旁边的那个鞦韆上,但方向和他相反。这个鞦韆是给小孩玩的设施,钱与舟曲着腿,一边啃甜筒一边晃鞦韆,还侧过脸偷偷看庄定湉。 这会儿看着庄定湉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钱与舟有点没话找话地问:「这几天嘟嘟怎么办?」 「我找了个上门餵猫的,他每天会给我拍视频。」庄定湉说。 两个人之间静了一会儿,钱与舟深唿吸了一下,说:「接上刚刚没讲完的话题吧。」 庄定湉低着头在吃甜筒,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我后来再碰到李思齐,就是我大学玩乐队之后的事了。」钱与舟想了想说,「我跟你讲过的,我拿过校园歌手比赛一等奖,这也是一个契机,后来就认识了那帮一起做乐队的朋友。我们最开始在学校演,李思齐有一回来看演出,我才重新碰到他的。」 「毕竟是高中暗恋的人嘛,那时候碰到也挺激动的。张弛跟他关系不错,我们有时候也在一块儿玩。在一起是李思齐提的,像做梦一样。」钱与舟发现坦诚也是一件很难的事,他尽力让自己表情正常。 庄定湉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我还以为是你追他的呢。」 钱与舟尴尬地挠挠头:「我从小因为胖就挺没自信的,怎么可能去追他呢?」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现在想想,暗恋的时候真的给他加了很多很多滤镜,去年我见过他几次,最后一次发现,其实他也没那么特别。」钱与舟仰头望天。 「湉哥,之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让烨清帮我调查了,稿件的事确实李思齐也参与了,其实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你,我那时候没有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对不起。」 庄定湉慢腾腾地啃着甜筒,含煳地说:「他发现你结婚了,有点破防。但我长得又和他很像,他又觉得很爽吧。两者撞在一起,心态上应该挺扭曲的。」 庄定湉看人一针见血,钱与舟点点头,很愧疚地说:「把你卷进来了真的不好意思。」 「这么一说,你还挺长情的呢。」庄定湉语气很轻松。 钱与舟有点尴尬:「我其实只是在不断美化我和他的感情,最近我才明白这件事。我不太愿意承认这段我认为的美好感情的失败,所以才执着了这么多年。」 庄定湉安静地看着他,说:「你不再喜欢他了吗?」 第103页 钱与舟点点头,他的头髮被风吹乱了:「我执着的是我想像中的他,而到了今天,我也不再执着于过去了。」 庄定湉笑了笑:「那挺好的。」 说完他就用脚蹬了一下地,让鞦韆带着他荡来荡去。 钱与舟仰起脸,怎么也捉不到庄定湉的眼睛,于是他起身,绕到他的身后,抓住了悬挂鞦韆的链条,强行停下了鞦韆。 庄定湉转头,表情有点疑惑。 钱与舟很郑重地说:「湉哥,我现在说这话会有点像在狡辩,但当初我答应跟你结婚跟李思齐没有什么关系。一开始我确实因为你的脸被你吸引,可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们两个是很不同的,我没把你当成李思齐的替身。但之前我实在问心有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后来想开口,却错过时机了。」 庄定湉缓慢地眨眼,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个很好的人,任何人跟你结婚应该都会很幸福。」钱与舟看着他,笑容有些苦涩。 庄定湉躲开了钱与舟的目光,说:「其实你也不了解我。」 「所以我有点后悔。」钱与舟直白地讲,「我们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互相了解的。」 庄定湉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远处,目光没有焦点。他把下巴缩进羽绒服里,感受着和钱与舟的拥抱相似的温暖。 最后他说:「与舟,都过去了。」 第61章 他俩刚刚还抱得特别紧 晚上钱明昭回来了,他看到庄定湉就变得和颜悦色,上来就是一句:「与舟肯定没少烦你。」 钱与舟有点冤枉,他说:「爸,你能别说得我跟个小孩似的吗?」 钱明昭鼻孔出气:「我有说错吗?你做事老是孩子气。」 钱与舟撇撇嘴,不说话了。 晚上吃完饭,钱与舟去厨房洗碗,庄定湉陪着钱明昭和叶轻舟喝茶。 钱与舟收拾完厨房出来,拿起桌子上的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然后问:「明天几点出门?」 明天就是年三十,庄定湉有点奇怪地看了钱与舟一眼,看样子不明白为什么要出门。 「与舟没跟小庄说吗?」叶轻舟很敏锐地问。 钱与舟有点尴尬地放下杯子,特别站不住脚地讲:「我忘了。」 叶轻舟皱眉,但也没有追问,她转向庄定湉,说:「我们家都是要回乡下吃年夜饭的,也就是去与舟的爷爷奶奶家,明天除了我们,还有老钱的哥哥一家,开心和高兴也在。」 庄定湉点了点头,由衷地说:「感觉好热闹。」 「乡下可以放烟花,我哥每年都买好多,明天带你玩。」钱与舟嘿嘿一笑。 钱明昭毫不客气地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就晓得玩,去把热水器开了,房间里的取暖器也开一下,这两天降温,睡觉别着凉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接着就各自回房间了。 钱与舟和庄定湉单独待在他的房间有点尴尬,他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床有点小。」 庄定湉看起来不太在意,他弯腰在行李箱里拿了衣服,说:「那我去洗澡了。」 浴室响起水声,钱与舟伸手把床单和被子都扯平之后,又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满脸写着焦虑。 庄定湉今天下午那句「都过去了」到现在还在困扰着他。 加上从庄定湉今天的表现来看,无论是钱与舟还是他们这段短暂的婚姻,他都一起看淡,现在过来帮他这个忙也只是纯粹出于好意。 这种认知让钱与舟心都凉了,庄定湉过得去他可过不去,这次拜託庄定湉过来演戏,更大原因也是钱与舟想见他的私心。 钱与舟越想越伤感,他想这人怎么心这么硬,扔掉戒指之后真的就能完全斩断,看起来没一点遗憾。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钱与舟依然没精打采的。 他已经有多久没跟庄定湉同床共枕了?算算时间,他们分开的日子马上要比在一起的时候更长,而他还停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与舟心事重重地睡了,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一睁开眼,就看到庄定湉安静的睡脸。此景此情重合了好多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早晨,钱与舟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就愣在那里。 庄定湉也醒了,他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紧接着,他就听到钱与舟「嗷」了一声。 庄定湉被他一嗓子喊清醒了,这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过于近了。 他们短暂的婚姻中的习惯没变,昨天晚上看来也是,睡着睡着就抱在一块儿了。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又十分默契地一起翻身,变成背对背的状态。 钱与舟躺在那里崩溃,他想他昨天就应该再弄一床被子的,睡着睡着就抱上了叫个什么事? 庄定湉闷咳一声,说:「你那个,要不要处理一下?」 钱与舟茫然地「啊」了一声,紧接着意识到,就在刚刚,他产生了一些不太文明的生理反应。 而他俩刚刚还抱得特别紧。 钱与舟的脸瞬间爆红,他声音艰涩地说:「没事,不用管它。」 庄定湉很热心地说:「需不需要我帮你?」 钱与舟差点被他这句话吓死,他磕磕绊绊地说:「不用了吧……」 于是庄定湉翻身下床,很体贴地讲:「那你要先去洗漱吗?」 第104页 钱与舟彻底生无可恋了,他平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说:「你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生理反应太毁人清白,钱与舟已经不敢去想,在庄定湉眼里,他到底是多么欲求不满的一个傻逼形象了。 等庄定湉洗漱完毕出来,钱与舟立马就蹿进了卫生间,他用冷水狠狠地洗了脸,出来的时候,刘海上还挂着水珠。 结果出来就撞上庄定湉在换衣服,整个后背都露在外面,白得晃眼。 钱与舟吓得立马掉头,混乱间脑门又撞上了门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庄定湉显然被他吓到了,他赶紧走过来,关切地问:「没事吧。」 钱与舟捂着额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他从前就觉得庄定湉的身体很漂亮,他眼神飘忽地说:「你先把衣服穿上,会着凉的。」 庄定湉没理他,他伸手拉开钱与舟捂着额头的手,看了他被撞红的地方,轻轻按了按:「还好,没肿。」 距离太近,钱与舟都能闻到庄定湉身上的味道,那种淡淡的温暖的气味,似乎从皮肤中沁出来的。 这个味道让钱与舟有些晕头转向,紧接着,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钱与舟毫无预兆地流鼻血了。 钱与舟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庄定湉反应很快,赶紧扯了两张纸巾递给他,还替他找补:「是不是取暖器开了一夜太干燥了?」 钱与舟不想说话了,他靠在门框上,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吃完午饭,他们出发去乡下,钱与舟开车,庄定湉坐在副驾驶。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多交流,引得钱明昭和叶轻舟在后排默默用眼神交流了好久。 春节乡下最热闹,钱与舟一下车,开心和高兴就扑了上来,跟着过来的还有奶奶家的两条土狗。 今天天气好,大家都坐在小院子里,一半在打麻将,一半在闲聊。 庄定湉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家庭聚餐,叶轻舟挽着他的胳膊,为他介绍。 钱与舟蹲下来,轮流摸狗和小孩的脑袋,眼神落在庄定湉身上。 庄定湉对于这种场合总是可以表现得游刃有余,但钱与舟很清楚,他其实不喜欢。 等这一大圈介绍完,庄定湉就被奶奶拉着坐下了。钱与舟等了一会儿,把开心喊过来,低声说:「来,开心,去把庄老师拉出来,我们去玩摔炮。」 开心快乐点头,一熘烟跑过去,把庄定湉从座位上扯走了。 庄定湉走过来,就看到钱与舟蹲在那里摸狗,脸上带着一点得逞的孩子气。 「不用谢我拯救你。」钱与舟笑着说。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他伸出手,自然地把钱与舟拉起来,问:「现在去干嘛?」 「带孩子去玩摔炮。」钱与舟说。 小卖部就在旁边,现在摔炮长得和他们小时候不太一样,像个小蝌蚪,五颜六色地装在罐子里。 开心和高兴一人得到一罐,一出店门就开始玩,噼里啪啦地响了一路。 庄定湉和钱与舟跟在他们后面走,钱与舟手里也拿着一罐,很幼稚地在跟庄定湉比谁扔的远。 「刚刚你妈问我,我们是不是吵架了。」庄定湉说。 钱与舟玩摔炮的手一顿,有点尴尬地说:「你怎么跟她讲的?」 「我说没有,我就是认床没睡好,所以今天没怎么说话。」庄定湉说。 钱与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嗯」了一声。 「你妈还跟我说,你就是个直肠子,所以有事要直说。」庄定湉望向远处,有点遗憾地讲,「这么一说,我之前做得也不好。」 钱与舟嘆了口气,把手里的摔炮一扔,落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 「我没跟你说过,我爸妈在我小时候老是吵架,一般流程就是先吵架再冷战。」庄定湉笑了笑,「他俩总把离婚挂在嘴边,我挺害怕的。」 钱与舟心里有点难过:「抱歉,我之前总怪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庄定湉摇摇头:「其实我们总是在用自己以为好的方式对待彼此。」 钱与舟也想学着庄定湉的口吻,说一句都过去了,但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庄定湉从他手里拿了摔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机械地把它们一颗一颗扔出去。 逛了一会儿,叶轻舟给钱与舟打电话,喊他们回去吃春卷。 春卷皮是爷爷今天特意去菜场买的,小时候钱与舟很喜欢看他们做春卷皮。 面煳往烧热的铁炉上一转,铲下来就是一张薄而圆的春卷皮。买回家之后,裹上肉馅或者豆沙馅卷好,在油锅里炸得金黄。 刚出锅的是最好吃的,外壳酥脆,内陷鲜美。 奶奶站在灶台前,第一个春卷夹给庄定湉,她很慈爱地讲:「湉湉尝尝奶奶的手艺。」 庄定湉道了谢,咬下去第一口明显被烫到了,他张着嘴唿气,脸上笑意却十分明显。 钱与舟偷偷看他,他觉得此刻庄定湉看起来很幸福,这让他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 高兴踮着脚扯他,嚷着:「二叔你不吃给我吃!」 钱与舟瞪他一眼,把盘子里的春卷夹到庄定湉碗里,特欠地说:「才不给你吃。」 开心挤他,特别大声地讲:「弟弟你不懂,二叔这叫疼老婆!」 童言无忌,惹得大家都笑了,钱与舟红了脸,低头默默啃了一口春卷,豆沙馅是奶奶自己做的,有些烫口,但特别绵软特别甜。 第105页 第62章 以后我们还能是朋友吧 吃年夜饭的时候,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放了个大圆台,再加上一个酒店用的那种旋转玻璃台面,大家一起帮着端菜,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子。 钱与舟带着俩小孩出去放鞭炮,点燃之后往旁边一蹿,贴心地捂住高兴的耳朵。开心胆子大,自己捂着耳朵仰头看炮仗飞出去,还跟着一起「嘭啪嘭啪」地配音。 噼里啪啦放完鞭炮就开饭,一大家子坐得满满当当。 爷爷率先举杯,他说得简短,主要是欢迎了一下庄定湉。大家热热闹闹碰杯结束,就开始吃饭。 年夜饭这种场合,聊的话题基本围绕小辈。庄定湉也因此知道了钱与舟的哥哥,称得上是大部分家长眼中成功人生的模板。 从小品学兼优,一毕业就考上公务员,在单位升得也快,结婚对象是个家里条件很好的老师,婚后很快生了两个孩子,目前最操心的是就是孩子的学习。 这么一比下来,钱与舟这个弟弟的人生路确实走得有些特立独行。 钱与舟的伯父开口,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钱与舟也没藏着掖着,说最近在忙乐队的事。 伯父是个观念比较传统的人,一听这话眉头都皱了,他酒已经喝了一些,说出来的话就不太中听:「读书的时候玩玩就算了,你都几岁了,现在婚都结了,结果还在过家」 钱与舟没反驳,他低下头喝了口酒。 「多大的人了,还天天叫你爸妈操心,明昭也真是的,就由着你胡来!」伯父说着说着就有点剎不住,「就这样挥霍父母的钱和心血,心里不觉得愧疚吗?」 伯母看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扯他,让他别说了。 钱明昭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但碍于是年夜饭,努力在忍。 钱与舟也在忍,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庄定湉侧过脸跟开心说了句悄悄话,然后他拿起面前的杯子,笑了笑,自然大方地讲:「伯父,您肯定没看过与舟他们乐队的现场演出吧,过完年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伯父鼻孔出气:「那么吵的地方,谁要去?」 开心特捧场,举起手说:「我要去我要去!」 「二叔在台上演出,二叔好厉害。」高兴也立刻接茬。 伯父那句「你们瞎凑什么热闹」还没说出来呢,爷爷先说话了:「大过年的,打压小辈干什么?惹大家不高兴。与舟想做就去做吧,之前明昭也跟我谈过这件事了,他们做父母的都没意见,哪轮得到我们操心?」 钱与舟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钱明昭会去帮忙做爷爷的思想工作,一时之间有点感慨,偷偷按了按眼角。 吃完饭,钱与舟帮着收拾碗碟,他抓住机会凑到钱明昭身边,轻声问道:「爸,你帮我说服爷爷了啊?」 钱明昭抱了抱胳膊:「我就是把小庄的话跟他讲了一下,你爷爷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听完也就想通了。」 钱与舟一头雾水:「湉哥说了什么话?」 「就你们婚礼的时候,他跟我们说,家人的支持很重要,而且你做这件事,总得给点时间才能看出成效。」钱明昭有点奇怪,「我以为你俩通气了呢。」 钱与舟顾不上回答钱明昭了,他立刻转头出去了。 庄定湉正在陪开心和高兴放烟花,正在放的这个叫火树银花,和名字一样,火花舒展如同一棵巨树,枝丫伸向天空。 在燃尽的最后一刻,枝丫开出花来,像惊雷那样的火星,热烈地绽放开,无比夺目。 庄定湉站在一旁,烟花的缤纷映进他的瞳孔之中。 钱与舟快步上前,走到他的身边,说:「刚刚谢谢你。」 庄定湉抱着胳膊,淡淡地讲:「不用客气。」 烟花燃尽了,面前又暗下去,远处的路灯发出模煳的光,背后的深蓝色天空中,时不时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花。 钱与舟没再追问,他在开口之前发现再问也没有意义,婚礼的时候庄定湉说那番话的动机和今天的绝对不同。 今天只不过逢场作戏,好心帮忙。但婚礼那天,他是真的在为两个人的将来考虑,也真的把他当做家人来爱护。 钱与舟想到这里就有些丧气,庄定湉的好是有条件的,如今他已经失去能得到这些的身份。 钱与舟勉强笑了一下,问他:「去不去玩仙女棒?」 于是他们拿了一包仙女棒偷偷熘走,晚上起风了,庄定湉要漂亮今天也穿得很少,停下来的时候冷得跺脚。 钱与舟解下围巾,直接替他围上了,他尽量把动作做得正直,他有点埋怨地说:「都跟你说乡下比城里冷了,还穿这么少。」 庄定湉缩缩脖子,来了句:「你的围巾上有股板栗味。」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不太懂地说:「我也没吃板栗啊。」 庄定湉心情很好地笑了:「反正挺好闻的。」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脖子,然后抖出两个仙女棒,递给庄定湉。 风大,打火机还没点着仙女棒就被吹灭了。 试了几次都不行,钱与舟只好说:「只能先点根烟了。」 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蹲下去,弓着身子挡风。 但风从四面八方来,于是庄定湉也蹲下来,和他面对面。 第106页 又试一次,打火机终于把香菸点燃,两人之间燃烧起一点细小的火星,菸草的味道溢出来,被风瞬间稀释,一点都不呛人。 钱与舟唿出一口气,笑着说:「终于点着了。」 他抬起头,才发现刚刚为了挡风,他和庄定湉不知不觉就靠得那么近,现在唿吸近在咫尺。 那么恰好,庄定湉头顶的天空炸开一朵盛大的烟花,把他的脸照得发亮。 钱与舟的喉结滚了滚,他强行把自己的目光从庄定湉脸上撕扯下来,说:「我帮你点。」 仙女棒是最实惠的烟花,拿在手里又很漂亮。 两个人很幼稚地甩着仙女棒,钱与舟说,他要写个新年快乐。 庄定湉看着他写,很捧场地说:「写得很好。」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递给钱与舟:「爷爷奶奶给的,谢谢他们的好意,但我没有立场拿,你收着吧。」 钱与舟脸上的笑僵了僵,他摇摇头,说:「没关系的,你拿着,他俩没来婚礼,不然早就给你了。」 庄定湉有点强势地把两个红包直接塞进钱与舟的口袋,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钱与舟有点受伤,但垂下眼睛,闷闷地「哦」了一声。 庄定湉看出他的失落,就说了一句:「唱首歌给我听吧,就当交换。」 钱与舟又点一根仙女棒,隔着噼里啪啦的焰火,庄定湉的面目变得模煳。 他想自己真的太迟钝了,连他的父母都跟他说过不止一次,庄定湉心思重,很多事情不会说,但看得比谁都明白。 庄定湉知道李思齐这件事这么久,到底攒了多少失望呢? 钱与舟苦笑了一下,他没有拒绝,他想他和庄定湉可能没有多少独处的机会了,那这一次,还是让氛围好一些。 钱与舟递了一根刚刚点燃的仙女棒给庄定湉,轻轻地开口。 这是一首粤语歌,庄定湉曾经听过,但大部分词很模煳,只有中间那段听得清楚。 / 原来过得很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衣衫薄 风又起,割过眼角的触感像一把刀刃,庄定湉觉得有些冷,但一切都已经不同,此时此刻,他们没有了拥抱的理由。 焰火烧到尽头就熄灭了,花火的寿命如此短暂,他们之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他们面前是一条河,隐约泛着灰色的光,可以听到水流动的声音,像是一条巨大的鱼在翻动身体。 钱与舟按了按眼角,轻声说:「很多事情都对不起。」 庄定湉低头笑了下,有点苦涩:「与舟,不要再道歉了,真要细究,我也该说很多句对不起。」 钱与舟微微仰起脸,今天的天是灰濛濛的,月亮也看不清,他尽量使用了轻松的口吻:「好了,那我不说对不起了,你也别说都过去了。」 庄定湉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注意到,钱与舟手里那根烟,也快要燃尽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钱与舟拿起了那根烟,送到嘴边,用嘴唇裹住了,有些用力地吸了一口。 庄定湉看到那颗橙色的火星剧烈地闪了一下,菸灰落下来,直接被风捲走了。 庄定湉闻到那股菸草的味道,他突然意识到,钱与舟当着他的面抽菸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一次是陈嘉禾婚礼结束之后,他任性地问他要不要结婚,第二次是现在。 钱与舟把烟揿灭在水泥地上,他扯出一个笑容,对庄定湉说:「湉哥,以后我们还能是朋友吧。」 庄定湉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他看着钱与舟干净透澈的眼睛,一时间没办法回答。 钱与舟只当他是默认了,他又笑了笑,假装洒脱地讲:「以后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帮忙。」 作者有话说: 《再见二丁目》杨千嬅 第63章 我要把我的生命奉献给音乐 庄定湉回杭州的时候是年初三,钱与舟跟他一起走的,来苏州的时候没什么行李,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大包小包一堆东西。 钱明昭坚持让钱与舟开家里的车回去,省得东西不好拿。 庄定湉也没拒绝,他乖乖坐在副驾驶,和钱与舟的爸妈挥手再见。 回程差不多需要两个小时,庄定湉上车就睡觉,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 大年三十之后,他俩就处于一个相敬如宾的状态。晚上睡觉的时候,钱与舟会在中间摆放一个玩偶,充当隔断。 年初一在走亲戚中度过,晚上被爸妈带去看了个合家欢大电影。电影院坐得满满当当,钱与舟买了爆米花和冰激凌,放在他和庄定湉中间。 年初二又是拜年和吃饭,叶轻舟怕庄定湉无聊,就让钱与舟带他出去玩。但过年哪里都人多,两个人在外面转了转,最后找了家过年也坚持开业的咖啡厅坐了一下午。 话说开之后,钱与舟刻意把相处放得像普通朋友,他们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到了杭州之后,钱与舟把庄定湉送到小区楼下,说要帮他把东西搬上去。 庄定湉打开门,第一时间喊嘟嘟的名字,嘟嘟正趴在猫窝上,听到唿唤歪了歪脑袋,然后往旁边一倒,软绵绵地倒下了。 庄定湉笑着走过去,揉了揉它的肚子,又对钱与舟说:「谢谢你帮忙,我给你倒杯水。」 第107页 还有点东西在楼下,钱与舟说他去拿就好,再上来的时候嘟嘟黏在庄定湉脚边,很嗲地蹭他的脚踝。 「看它是想你了。」钱与舟说。 庄定湉把水递给他,表情变得有些温柔:「我也想它。」 钱与舟喝了半杯水,就说:「那我先走了,有事联繫我。」 庄定湉点头,把他送到门口,嘱咐道:「路上小心。」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慢吞吞地下楼,在上车之间,把烟摸了出来。 他有点郁闷的点了烟,心想,以他对庄定湉的了解,他就算真有事也不会联繫他的。 以前都不会,离婚了更不可能。 铁石心肠,冷若冰霜。 钱与舟一边抽菸一边烦恼,他发现人类真的很别扭,明明是他提出的要做朋友,但现在庄定湉真拿他当朋友对待了,他又觉得委屈。 钱与舟很快抽完了这根烟,开车走了。 接下来的春节假期,钱与舟一直在忙工作,江一帆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一个春节的工作成果,惊讶得下巴要脱臼。 「我的舟哥,你这是化失恋为动力啊。」江一帆点开文件夹,里面除了三首钱与舟新写的歌之外,还有巡演要用的新版vj,灯光方案,下一年的工作计划,甚至还有一个mv脚本。 钱与舟仰头看天,生无可恋地说:「我也没别的事好做,接下来的一年,我要把我的生命奉献给音乐。」 「我懂的,失恋伤心,要转移注意力。」江一帆哪壶不开提哪壶,「庄老师呢?」 「我怎么知道?」钱与舟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你听听我写的新歌,今年必须把新专辑做出来。」 江一帆点击播放,钱与舟写歌旋律一直很抓耳,有乐评人评价他们去年发行的新歌是诗性的书写和温柔的旋律的结合体。乍一听是欢快浪漫,实际底色是无奈和虚幻。 「月圆五十次的新歌像一个失真的梦境,但它又是如此包容,在这样一个匆忙虚假的时代,他们的歌就像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柔地告诉你,可以颓唐,可以彷徨,生活或许就是这样,但总有那么一点希望,像黑透了的夜晚里黯黯流动的星光。」 江一帆听完很感慨:「恋爱脑一失恋果然会旺事业,这首歌写得有点太好了。」 江一帆又把进度条拖回去一点,他本来就是感情很丰沛的人,听着听着忍不住按了下眼角。 钱与舟反倒是笑了:「不是吧,都听哭了啊。」 江一帆呲他:「你到时候别在台上把自己唱哭。」 钱与舟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微笑。 江一帆抹抹眼睛,坐下来,又说:「你还记得姜梦溪吗?我们大学时候认识的那个小姑娘。」 钱与舟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记得,是不是那个红头髮的女孩子,我记得演出的时候,她总是来场地帮忙拍照。」 「她毕业之后去做了编导,现在他们准备做一档乐队的综艺,昨天她联繫我了,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江一帆说。 「综艺啊……」钱与舟有点为难,说实话,他对综艺没什么好感,毕竟及时道别乐队就被综艺节目坑过。 「她说不要太期待,因为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制作。」江一帆点开微信,「我把她的名片推给你,你可以先了解一下。」 「那你怎么想?」钱与舟问他。 江一帆无所谓地笑笑:「我都可以,你们决定就好。」 「而且这个节目现在还是筹备阶段,只是一个接触意向,你不要有压力。」江一帆按了按钱与舟的肩膀,「姜梦溪说过段时间她正好要来杭州出差,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见一面。」 钱与舟回去想了很久,还是添加了姜梦溪的微信。 等到姜梦溪来杭州的时候,已经是春天的开头了。 钱与舟和她在西湖边碰了头,在钱王祠那一块。 姜梦溪还是像以前一样,随身带着相机,只是头髮从红色变成了雾蓝色,人还是一样的漂亮。 隔着大老远,姜梦溪就在跟钱与舟招手了。 钱与舟走过去,特认真地说:「好久不见了。」 姜梦溪把他上下一打量,「哇」了一声:「舟哥,你是越长越帅了。」 钱与舟把墨镜摘下来,挂在衣领上,由衷地讲:「你也漂亮。」 姜梦溪大大方方接受了,对他说:「我们边走边聊吧。」 这边是西湖十景之一的柳浪闻莺,湖边的柳树刚刚发新芽,那是一种很嫩的绿色,微微偏黄,有些孱弱。 今天天气不错,湖水被阳光照得发蓝。 姜梦溪拿着相机,从取景框里看西湖的碧波和岸边的柳浪,她赞嘆着:「真漂亮啊。」 钱与舟也在看湖面,他想起一些美丽的回忆,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了,来聊聊我们的节目吧。总得来说,这是一档生活加音乐的综艺。」姜梦溪说,「以城市为锚点,每一期我们会安排一位音乐人和一个乐队。」 「拿你们举例,城市就是杭州,到时候会有一位音乐人来这里拜访你们,节目组会给你们五天的时间,请你们合作写一首歌,然后演出。」姜梦溪说。 「会有剧本吗?」钱与舟问。 姜梦溪摇头:「不会,跟玩摇滚的说要照着剧本演,我估计他们会当场翻脸吧。」 第108页 钱与舟笑了笑:「也是。」 「节目组给的要求就是你们五天合作写完一首歌,然后把它表演出来。」姜梦溪说,「这五天里你们爱干嘛干嘛,节目组是不会干涉的。」 「听起来还不错。」钱与舟说。 「我们虽然是个小团队,但做的节目一直以来口碑还是不错的。」姜梦溪很自信地讲,「有兴趣参加吗?」 钱与舟:「你们怎么会想到邀请我们呢,我们只是个刚刚起步的小乐队。」 「你知道的,综艺节目需要爆点和流量,你们很年轻,虽然没有很多粉丝,但有故事,故事好好地讲述出来,就很吸引人了。」姜梦溪直白地说,「当然有一点也很重要,因为你长得特别好看。」 钱与舟被她的直白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姜梦溪很爽朗:「而且你们通告费也便宜嘛,我们经费有限,钱要花在刀刃上。」 钱与舟丝毫不觉得被冒犯,他笑了笑说:「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一周内给你回復,好吗?」 「可以的,说起来,大学时候我还拍了不少你们的照片和视频呢,如果你们最后参与了,还能用上呢。」姜梦溪说。 提起这个,钱与舟也有些感慨,他说:「可惜已经不是原来那些人了。」 姜梦溪拿着相机拍湖面,很洒脱地讲:「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就是一场一场的告别。」 风乍起,柳枝乘着风盪起来,千丝万缕,像愁绪。 钱与舟望着闪烁着阳光的湖面,细碎的光,看久了眼睛发疼。他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节,他在西湖边走,遇到了庄定湉。 钱与舟苦笑了一下,轻轻地说:「可很多时候,我都不想告别。」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姜梦溪放下相机,看他,「乐队名字为什么要叫月圆五十次呢?」 钱与舟停下脚步,春天的风带着湿润的水汽迎面而来,杭州的风也温柔,不像北京,吹过来的全是土。 「那个时候想要圆满,也很贪心。」钱与舟笑了笑,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长大才知道,不圆满才是人生的常态。」 作者有话说: 本文还是有点事业线的 第64章 你不会是被湉湉赶出家门了吧 答应了姜梦溪的邀约之后,导演组就开始了后续的推进工作。几轮联繫下来,就敲定了合同,姜梦溪说快的话,春天结束前会来录制。 对于要上综艺这件事,张弛和鼓手最兴奋,两个人还商量着要去买新衣服。江一帆坐在旁边打毛线,自从上次送了蒋烨清一条围巾被夸之后,他就爱上了这个手工活,他一副看过大风大浪的样子,说:「真人秀需要的是真实,你俩还是维持原本那不修边幅的样子比较好。」 这话说完,最近不修边幅的钱与舟出现了,他的刘海长得都要盖住眼睛,鬍子也没刮干净,下巴上残留着一些青色的胡茬。他穿了件松垮垮的t恤,上面布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英文单词,脚上踩着一双绿色人字拖。 江一帆很嫌弃地把他一打量,说:「钱与舟,你这是打算换风格变流浪汉了是吧,你要知道我们乐队本就不多的粉丝里有一半是对颜值有要求的。」 钱与舟熬了一夜写歌,黑眼圈重得要命,他打了个哈欠,说:「我今天要去剪头髮的。」 钱与舟扯了张洗脸巾,简单洗漱了一下,又颳了鬍子,出门了。 他实在是困,剪头髮的时候放任托尼自己动手,结果迷迷煳煳一觉醒来,托尼都快把他的鬓角给剃没了,只差最后一步,钱与舟就要返老还童变成小学生。 钱与舟赶紧叫停,叫托尼再给他修短一点刘海就好。 最后剪完头,钱与舟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只好宽慰自己,头髮是可以再长出来的。 离开理髮店之后,钱与舟回家洗澡又睡了一觉,睡到晚上,胡乱吃了点东西,又换衣服出门了。 他今天和朋友约好了,要喝酒。 这个朋友是钱与舟来杭州之后认识的,叫任峥,是他们常去的一家酒吧的老闆。 年龄相仿,爱好相同,一来二去就熟了。 任峥今天是喊钱与舟去尝他们酒吧的新品调酒。 钱与舟和任峥在吧檯坐着说话,他一偏头,居然看到一个和酒吧气质很不搭的人也在。 陈嘉禾还穿着上班的衬衫,坐在卡座最外面,手里拿着一杯酒。旁边还坐着几个人,看起来像他的同事。 任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点好奇地问:「怎么了,那个人你认识?」 钱与舟收回目光,心里感到一阵膈应。从乌镇那天起,他就没见过陈嘉禾。今天突然一见,让他满脑子都是庄定湉和他谈过这事。 一想就伤心,钱与舟抿嘴,说:「没有,不认识。」 任峥又跟他聊了一会儿,之后被店员喊走了,他就让钱与舟自己先坐会儿。 钱与舟闷闷地喝酒,一想到陈嘉禾的脸,他就郁闷。 他感受到有人走近,在他身旁停下来。 钱与舟没心思应付搭话的人,他没什么表情地一转脸。 结果看到的人居然是陈嘉禾。 陈嘉禾拿着一杯酒,脸有些红,他玩味地问:「你在这儿湉湉知道吗?」 钱与舟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多事?他没好气地来了句:「不知道。」 第109页 陈嘉禾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特别欠揍地说:「怎么了?和湉湉吵架了?」 钱与舟一脸无语地讲:「关你什么事?」 陈嘉禾瞬间愣了一下,钱与舟这才想到自己脸,不做表情的时候,会有点凶。 而之前面对陈嘉禾的时候,庄定湉都在他身边,他总在微笑着。 但被吓到的对象是陈嘉禾,钱与舟也就没有什么愧疚感了,他正在思考是不是把嘴角再压一点,就能让陈嘉禾快点走开。 「关心一下都不行吗?」陈嘉禾假模假样地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来酒吧找乐子呢,那我当然要替湉湉监督你。」 这话说得让人噁心,钱与舟也不想看陈嘉禾带笑的脸,于是他开始胡说:「谢谢关心,湉哥刚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早点回」 陈嘉禾脸色一变,一言不发地走了。 钱与舟没尝到胜利的快感,这句谎言似乎黏在了他的嗓子里,毛毛的,很不舒服。 好在任峥很快就回来了,还顺手拿了个果盘,他一边吃西瓜一边说:「听说你们那个综艺,有顶流歌手啊。」 钱与舟皱眉:「不会吧,那就是个小成本综艺,请得起吗?」 「你不懂了吧。」任峥一脸门清的样子,「小成本综艺就不要热度不要流量了吗?咬牙请个顶流,前期放出风能让各家粉丝打打架,中间路透又能赚一波眼球,最后节目上线,顶流自带的流量省了多少宣传费用。」 钱与舟听了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你以为导演组选上你们乐队为了什么?你这张脸就是个爆点。」任峥和他碰杯,笑着说,「现在可是网际网路时代。我建议你在开拍前赶紧去想个有意思的梗跟你们乐队绑定,这样上了节目会有记忆点很多,没准就大红大紫了。」 大红大紫,这种话听起来挺虚无的。 从传统的唱片时代,迈步到网际网路时代,整个音乐行业都是受到冲击的,但摇滚乐似乎是收穫了时代的红利。 电视节目,音乐电台,让摇滚乐从小众狂欢到逐渐被大众了解和喜爱。 这几年好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喜欢这种音乐,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乐队出现。 钱与舟想到他的大学,刚开始做乐队的时候他迫切得想要出名,其实那会儿他们就是玩,没什么生活压力,想出名只是出于年轻人的胜负欲。 「其实我们也挺幸运的。」钱与舟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们当时解散那么和平。」 这几年钱与舟都在这个圈子里,乐队分分合合实在是太平常了。 他见过决裂的,成员打完一架老死不相往来。也见过迫于无奈的,赚不到钱不愿意再做这个虚无的梦。 而月圆五十次只是走到一个告别的节点,自然而然地散去。 「红不红得看命。」钱与舟洒脱地讲,「大家能在一起就好了。」 任峥看着他,按了按他的肩膀。 两个人聊完已经很晚,任峥送钱与舟出去,顺便递了一个垃圾袋给他,说:「垃圾桶在地下车库,帮我丢了,谢谢你。」 钱与舟用眼神给他竖中指,还是接过垃圾袋,绕到另一边走路下去地库。 钱与舟扔了垃圾,一抬头又看见那个熟悉的烦人身影。 他今天可能跟陈嘉禾八字不合,钱与舟下意识唿吸都放缓了,只想绕过他赶紧回 但陈嘉禾也看到了他,他靠在车上,沖钱与舟招了招手,特别像在发号施令。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走过去,靠近之后看到一双很不清醒的眼睛。 他想陈嘉禾当时婚礼跟他说个屁,什么庄定湉不喜欢人喝酒,那也没见他戒酒不喝,可见当初爱得多浅薄。 陈嘉禾半眯着眼睛把车钥匙丢给他,说:「来得太慢了。」 钱与舟简直要被他气死,这人喝得脑子坏了,拿他当代驾了。 钱与舟一脸无语地说:「陈嘉禾,我不是代驾。」 陈嘉禾掀起眼皮,皱起眉,端详了他一阵。 钱与舟又开始有些抓狂,他不想说庄定湉坏话的,可是他真的怀疑他有脸盲症或者审美有问题。 陈嘉禾长得跟他根本不一样!而且也没他好看!钱与舟不是很在意外貌的人,但他这会儿真的很在意,越看陈嘉禾越不顺眼。 陈嘉禾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他又露出了那种很讨人厌的傲慢神情,说得话也是夹枪带棒,他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谁能想到我亲爱的弟弟的老公大半夜快凌晨还在外面游荡呢? 「你不会是被湉湉赶出家门了吧?」 钱与舟面对陈嘉禾的挑衅不为所动,他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淡淡地讲:「哥哥,湉哥早就放下过去了。」 陈嘉禾瞳孔缩了一下,他绷紧了身体和下巴,盯着钱与舟说:「你都知道了?」 钱与舟点了点头,神情很安静。 「你不在乎吗?」陈嘉禾微微抬起下巴,目光由上往下。 钱与舟满不在乎地讲:「你和他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为什么要在乎?现在是现在。」 陈嘉禾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很夸张,声音也扭曲起来。他不停地笑,笑得眼角都滚出泪花,他看着钱与舟,像个胜利者那样讲:「你以为他爱你吗?你可能不知道吧,他选择你是因为你跟我长得很像,你就是个他随手捡来的替代品!」 第110页 钱与舟看着陈嘉禾发疯,心里抓狂,他真的怀疑庄定湉的眼光了,怎么喜欢这么一个自大狂? 难道庄定湉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钱与舟沉浸在胡思乱想中,没顾得上理会陈嘉禾,陈嘉禾得不到反馈,脸更红了。 「你该不会是想说庄定湉现在是爱你的吧?」陈嘉禾的表情看起来想吃人,他笑得浑身乱抖,「那是不可能的!庄定湉不会爱你!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钱与舟觉得跟他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他有点冷漠地伸手,想把车钥匙还给陈嘉禾。 但陈嘉禾却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面目狰狞地说:「你什么也不懂。你知道庄定湉在床上其实喜欢被虐待吗?你知道我每次用皮带捆他他都会爽得哭出来吗?」 这一瞬间,钱与舟感觉今晚的酒突然翻涌了起来,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讲:「你说什么?」 陈嘉禾这下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胜利者了,他得意洋洋地打开手机,点进一个隐藏的相册,他点开其中一张图片,展示在钱与舟的眼前,然后用手指滑动屏幕。 「你不知道吧。」陈嘉禾痛快地笑起来,「你怎么能满足得了他呢?」 钱与舟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虚影,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拍的是他喜欢的人,而他脸上只有痛苦和忍耐。 钱与舟毫不犹豫地冲着陈嘉禾的脸挥出了拳头,他无比庆幸他手里还握着那个车钥匙,据说手心里捏一个硬物,打起人来会更加疼。 钱与舟感觉整晚的酒变成一股热流沖向他的头顶,但他又特别特别冷静,他先把陈嘉禾揍到了地上,然后拿起他的手机,对准墙壁砸了过去。 他可能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手机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出去,打到了旁边停着的电动车,刺耳的警报声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有点忙,请假两天,周四见(鞠躬) 第65章 怕你需要法律援助 钱与舟坐在派出所里,他的手有点疼,嘴角也疼。 陈嘉禾反应过来之后也给了他好几拳,好像把他嘴角打破了。 江一帆过来得很快,他还带上了蒋烨清。 钱与舟有点茫然地看着蒋烨清,说:「蒋律怎么也来了?」 江一帆很紧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嘉禾,轻声说:「我这不是怕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蒋烨清四平八稳地说:「放心,一般都是劝你们协商和解的。」 江一帆又快速地看了陈嘉禾一眼,他的眼镜都被钱与舟打歪了,脸还肿起来了一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滑稽。 陈嘉禾恶狠狠地瞪了江一帆一眼,他缓慢开口:「找救兵也没用,我不会接受和解的。」 江一帆瞬间柔弱不能自理了,他扯了扯蒋烨清的胳膊,委屈地说:「哥哥他瞪我。」 钱与舟真是服了他了,他脑袋有点晕,也没空吐槽江一帆,他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怀疑自己是不是需要去做个伤情鑑定。 刚刚他揍陈嘉禾揍到一半,理智回笼,老老实实地挨了陈嘉禾几下揍。 他听见蒋烨清对陈嘉禾说:「严格来说,你俩这是互殴。不愿意和解可以走伤情鑑定,但构成轻伤的案子也会留下犯罪记录的。」 钱与舟戾气很重地想,真该打死这个渣男。 李悦琪是和庄定湉一起进来的,她看到这场面脑子都宕机了。 她接了陈嘉禾的电话就匆匆地要出门,又怕对方不好说话,会欺负她一个女人,她就给庄定湉打了电话,请他帮忙一起过去。 可谁能想到打陈嘉禾的人是钱与舟? 李悦琪有点崩溃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嘉禾这会儿看起来酒才醒了,面对李悦琪,他显得有些难堪,也可能是因为庄定湉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陈嘉禾看着庄定湉问。 庄定湉不动声色地讲:「我来带与舟回」 陈嘉禾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他冷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在吵架呢。」 庄定湉往前走了一步,把自己的位置移到陈嘉禾和钱与舟中间,用身体挡住钱与舟,温和地说:「这是两码事,吵架只是吵架而已。」 他们的这些对话让负责的民警听得一头雾水,他插话进来,问:「原来你们认识啊,所以接受调解吗?」 陈嘉禾想说话但李悦琪先一步开口了,她说:「警察同志,我们接受调解,这件事估计有什么误会,大半夜的真的麻烦你了。」 民警就看向钱与舟这边,事已至此,钱与舟一个先动手的当然没意见,他说:「我也接受。」 签字的时候,民警挺操心地说了句:「喝酒误事,两位,注意一点。」 钱与舟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他说:「谢谢警察同志,这么晚了真的不好意思。」 託了剪短头髮的福,钱与舟这会儿看起来格外年轻,加上他又扮了个委屈脸,就像个不太懂事的年轻人。 年轻人是可以被原谅的。 民警沖他摆摆手,说:「赶紧回家吧。」 钱与舟跟着江一帆和蒋烨清两个人往外走,江一帆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去揍庄老师他哥哥?」 钱与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答,这个故事解释起来都要半天,于是他很精简地给出答案:「他欠揍。」 第111页 江一帆点头表示同意:「确实,看着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人。」 蒋烨清看了看钱与舟,说:「你脸上的伤,回去记得涂点药。」 「我没事。」钱与舟摇了摇头,像极了小狗甩毛,「他喝多了没什么力气,就是……」 后面半句断在喉咙口,因为派出所门外,庄定湉正站在那里,看起来是特意在等他。 江一帆和蒋烨清对看一眼,江一帆大大方方沖庄定湉挥手,说:「庄老师!好久不见!那与舟就交给你了,我们先回家了!」 江一帆甚至没有等庄定湉回答,就拉着蒋烨清脚底抹油般地跑了。 这下情况就有点尴尬了,钱与舟站在原地和庄定湉对望,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庄定湉朝他走过来,直截了当地说:「走吧。」 钱与舟乖乖跟上,坐进车里的时候,依旧恍惚。 他没话找话地来了句:「你哥哥回去了吗?」 庄定湉点开导航软体在搜索什么,他淡淡地说:「嫂子带他回去了。」 「你喝酒了?」庄定湉看了他一眼。 钱与舟老实地点点头,又认真解释道:「但我很清醒,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陈嘉禾确实是喝醉了。」 庄定湉突然凑过来,钱与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就感受到庄定湉的手臂绕过了他。 钱与舟以为庄定湉要给他一个拥抱,紧张得身体都变僵硬。但是下一秒,庄定湉拉住了安全带,扯过来,替他扣上了。 钱与舟咽了下口水,有点尴尬。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就停了,庄定湉解开安全带,对他说:「你等我一下。」 钱与舟乖乖点头,他看着庄定湉下车,走进了一家药店。 庄定湉的头髮长了很多,今天看起来出门比较匆忙,只是简单地用皮筋扎住了上半部分,剩下的发尾柔软地盖住他的脖子。 庄定湉提着塑胶袋回来,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扶手箱上,说:「过来点,给你上药。」 车内灯是黄色的,昏昏地照下来,在庄定湉的脸上落下山峰形状的影子。 庄定湉垂着眼睛,先给钱与舟的手上药,他的手背上有很多细小的口子,是情绪太过激动,拳头落在地上,被粗粝的地面擦伤的。 庄定湉拿着棉签,动作很轻,他低着头问:「疼吗?」 钱与舟摇摇头,声音发涩:「不疼。」 「你们俩怎么遇到了?」庄定湉的声音很平静。 「他来酒吧喝酒,我在和我朋友聊天。」钱与舟说着就有些委屈,「他凑上来,说我是不是被你赶出家门了。」 「后来在车库又碰见了,他拿我当代驾,还挑衅我,我气不过,就揍他了。」钱与舟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噁心,特别像受了欺负正在跟老爷卖惨告状的小老婆。 庄定湉倒是笑了,语气完全是在哄人:「那确实,都是他的错,不怪你。」 钱与舟看着他,眼睛有点酸,他想到陈嘉禾展示的照片时的神情,那张令人噁心的扭曲的脸,他洋洋得意地用手指滑动着,那些裸照就像跑马灯一样。 他很清楚庄定湉没有这方面的爱好,他是一个对欲望很诚实的人,在床上很多时候都是他在主导。 真要说起来,庄定湉比起自己被绑,他应该更喜欢拿领带绑钱与舟。 所以每一张照片都让钱与舟感到痛苦。 同时也让他绝望,他想那个时候的庄定湉到底有多爱陈嘉禾呢,连这些事都全部承受,甚至留下了影像。 钱与舟抽了抽鼻子,不敢再想了。 处理完手上的伤口,庄定湉换了根新的棉签,他很轻地说:「抬头。」 钱与舟看向他,顶灯落下来,庄定湉的脸部线条美丽流畅,让钱与舟想起博物馆里那些珍贵的藏品。 可陈嘉禾没有好好珍 钱与舟越想越难过,他不依不饶地盯着庄定湉,眼睛里浮起薄薄一层水光。 庄定湉呆了呆,上药的手停了下来,他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可下一秒,就听到钱与舟发颤的声音。 「哥,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中午好! 第66章 他说爱本来就是痛苦的 庄定湉有些慌乱地伸手,他不知道应该先扯一张纸巾,还是先去触摸钱与舟的脸。 钱与舟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他觉得有些难堪,就避开了庄定湉的指尖,扭过脸,用手掌去擦。 「对不起,我……」钱与舟哽咽了,「我揍陈嘉禾是因为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那些……我太生气了……」 庄定湉愣在那里,他的声音低下去:「你看到了啊……」 「很难看吧。」庄定湉的表情看起来即将要破碎。 钱与舟立马摇头,他太急切,晃得都有些头晕。 他说没有,又说不是。 钱与舟语言系统紊乱,眼泪砸下来,落到庄定湉的手背上。 庄定湉感受到那滴液体,他有些茫然,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第三人称视角看着他们两个人。 钱与舟在哭什么呢? 钱与舟在为他哭吗? 他听到钱与舟混乱的话,带着很不自信的感觉。 「哥,我真的很生气,他怎么可以拍这种照片?他,他怎么还能这样洋洋得意地展示出来?」 第112页 「就算是谈恋爱的时候……拍了,为了留作纪念,但他怎么能这样给我展示?示威,还是炫耀?他妈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不能这样……草……」 庄定湉想,钱与舟真的太善良了,看过那样不堪入目的相片,居然还试图在理解成为一种恋爱的纪念? 时至今日,钱与舟都在温柔地照顾他的情绪。他认为这样说,会让庄定湉好受一些。 「可是……」钱与舟抹了抹眼睛,「我觉得你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太多的回忆涌上来,庄定湉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他想,还好他面对的是钱与舟,好像没什么不能说的。 庄定湉伸手捧住钱与舟的脸,他很温柔地用指腹把他的眼泪擦掉,慢慢地说:「我确实不喜欢,但那个时候他坚持想要,我才妥协的。」 「妥协这件事是没有尽头的,最开始他只是说想要绑着玩一下,后来就是一些夸张的道具,很多都很疼,我不能从中获得kuai感,但是因为那时候年纪小,又喜欢他,全部都忍了下来。」庄定湉语气很平静,实际上他从未想过能和谁坦诚这样一段糟糕的经歷,毕竟很大程度上,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可是钱与舟一直看着他,他有一双太过真挚的眼睛,令人心软,要人放下防备。 「拍照也是这样的,他说他想留下来做纪念,我不愿意,他就说原来我不爱他。」庄定湉苦笑了一下,「现在跳出来看,这是多么低级的花言巧语,可那时候我真的很爱他,也很盲目,哪怕自己很不舒服,也点头说自己愿意。」 钱与舟的表情看起来很想骂人,但竭力在忍,庄定湉忍不住笑,他扯了张纸巾盖在钱与舟的脸上,擦眼泪的手法一如往常,像对待一只好脾气的猫。 钱与舟特别生气地讲:「可就算是恋人,也不应该这样啊。」 「那你自己的感受呢?」钱与舟皱着眉,他不再流眼泪了,但眼睛特别红。 这句话问的庄定湉一愣。 「可是忍受只需要忍受就好了。」庄定湉有点没办法地讲,「这样最简单。」 「不对。」钱与舟深唿吸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恋人之间为什么要忍受?你不喜欢应该说出来,他明明知道你不喜欢,却没有体谅,那是他的问题,是陈嘉禾太过自私。」 庄定湉沉默了,他想起那几年,他真的快乐吗? 「他说爱本来就是痛苦的。」庄定湉的表情很迷茫,「我不懂,但我爱他,所以我接受了他给我的那些痛苦。」 「如果我们单纯说床上这点事,你根本不享受他那种对待,那这就不是性爱,这是性虐待。」 钱与舟认真地看着庄定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他想起一些事,庄定湉皮肤比较敏感,所以磕了碰了很容易变成青黑的一块。有时候钱与舟看到了,问他哪里撞的。他总一脸茫然,说完全没注意。 有一次庄定湉切水果,切到了手指,伤口很深,血流了很多,但他看起来完全不痛的样子,就这么走出来,问钱与舟创口贴在哪里。 钱与舟以前只觉得他痛觉可能有些迟钝,到今天才想明白,原来只是麻木。 无法适应疼痛,但不得不忍受,久而久之,神经都变得麻木。 钱与舟心脏都开始疼,他的脸皱起来,特别难过地说:「我刚刚揍他揍得太轻了。」 庄定湉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放松地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钱与舟憋着一股气,又不能对着庄定湉撒,现在恨不得揪着衣领子把陈嘉禾拽回来,再打一顿。 庄定湉表情很冷静,他宽慰钱与舟:「毕竟我早就跟他分手了嘛,既然已经……」 「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去想。」钱与舟抢了他的话,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又想这么说?」 庄定湉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钱与舟服了他了,他转了下身体,抱着胳膊面对车窗,他强行理了理思绪,沉默了一会儿。 理智回笼之后,钱与舟意识到,三言两语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或者行事作风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现在也没那个立场说太多。 钱与舟嘆了口气,很认真地说:「庄定湉,以后如果遇到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情,请你拒绝。身体感到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不要忍受。」 钱与舟鲜少叫他的大名,这番话说得认真而担忧。 庄定湉被他的语气震住,一时间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最后庄定湉说了「好」。 钱与舟笑了一下:「今天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这话说完,钱与舟就打开车门下去了。 庄定湉有些迟钝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但没能吐出音节来。 钱与舟站在副驾驶那侧的车窗外,弯下腰,再次重复一遍:「庄定湉,不要忍受,或许享受痛苦比追求幸福要简单,但请你多为自己考虑,你想要什么比别人跟你要什么更重要。」 庄定湉愣愣的,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 「好了,我走了,拜拜。」钱与舟最后笑了一下。 庄定湉这才注意到他剪短了头髮,细碎的刘海柔顺地搭在额头上,满身的青春气,简直像是时光倒流。 第113页 庄定湉看着钱与舟走掉的背影,心里一阵柔软,又觉得苦涩。 他想,要是能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第67章 庄定湉,你是不是疯了? 庄定湉很少回家,在他的认知里,庄青岚和陈文渊那里,不能说是他的 但节假日和生日的家庭聚餐,他又必须出席。 今天是庄青岚的生日,庄定湉带着选好的生日礼物出了门。 好在这次陈文渊在外面定了餐厅,不用去家里吃饭。 庄定湉看到地址眨了眨眼,这家餐厅钱与舟提过,去年钱与舟生日的时候,他们俩原本打算来这里庆祝。 但最后因为工作,都没有一起过生日。 那时候他们说,可以下次生日再来。 庄定湉定了定神,拿着礼物走进包厢。 他是最后一个到的,陈文渊看到他是一个人来的,有些奇怪地问:「小钱没来吗?」 庄定湉「嗯」了一声,说:「他在外地,没法过来。」 庄定湉把礼物递给庄青岚,说:「生日快乐,妈妈。」 庄青岚接过来,没有细看,就放在一边。 陈文渊招唿庄定湉坐下,庄定湉就折返回去,坐在陈文渊身边,但中间隔了一个座位。 陈嘉禾有些讽刺地说:「过年吃饭他也不来,妈妈生日他也不来,他到底是不是你对象?」 庄定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陈嘉禾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几乎看不出被揍的痕迹来。他坐在那里,表情有些傲慢。 「他也不是非要来吧。」庄定湉说,「跟你又不熟。」 陈嘉禾咬了咬牙:「他不来是他没有礼貌。」 庄定湉对陈嘉禾这种夹枪带棒的口气很无语,他喝了口茶,说:「他没必要来一个不欢迎他的地方。」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庄青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庄定湉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先开始的。」 「好了,我去跟服务员说,可以上菜了。」陈文渊出来打圆场。 这家店的菜味道确实不错,庄定湉却没什么胃口,他随便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慢吞吞地坐在一旁喝茶。 庄青岚对陈嘉禾和李悦琪的态度都很好,笑容温和,关心备至,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一顿饭进行到这个时候,庄青岚都没有和庄定湉这个亲生儿子有多少交流。 实际上在座几位或多或少都知道他们母子关系不好,聚餐时庄青岚对庄定湉大部分时间都是漠视,庄定湉也不会主动开口自讨没趣。 又坐了一会儿,庄定湉懒得再多留,他放下茶杯,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陈文渊留他:「怎么这么早就要走,晚上还买了话剧票,嘉禾说你也喜欢。」 庄定湉笑了一下,很礼貌地说:「谢谢叔叔,但其实这种其乐融融的时刻我在反而让大家都不自在。」 庄定湉极少说这样直白的话语,对于成年人来说,戳破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格外不体面。 一时间,包厢里都静了下来。 陈文渊对庄定湉的印象不深,只觉得他寡言,一年不过见几面,每次他都很安静。 他知道庄青岚对自己的孩子不满意,他猜测应该跟性向有关。 「庄定湉,你今天过来是给我添堵的吗?」庄青岚终于看向他,表情很冷。 庄青岚的眉眼是上挑的,表情严肃的时候会格外锐利。 「妈妈,既然你根本不想看到我,我们何必隔三差五还要伪装着见面呢?」庄定湉很平静地说,「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心里还过不去那个坎,那不如把话明说,好过大家坐在一起难受。」 庄青岚眉头皱起,她没想过庄定湉有一天会这样跟她说话,她有些生气地说:「你做出那样的事情,要我怎么原谅你?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噁心。」 庄定湉突然笑了,他想起不久之前的夜晚,钱与舟对他说的话,他说如果感到不舒服就不要忍受。 庄定湉静静地环顾了一圈,这个包厢很大,灯光很明亮,接下来应该由服务员端出漂亮的生日蛋糕,点上蜡烛,一家人为庄青岚唱生日快乐。 然后这一餐饭就会和平地结束。庄定湉可以回家去,在下一次这样的聚餐前,起码有几个月的时间让他休息。 但他很清楚,下一次聚餐还是这样,他们四个人看起来其乐融融,只有他在忍受,在感到难堪。 他不想忍受了,他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庄定湉喊来了服务员,彬彬有礼地说:「后面的菜先不上了,我们有事要谈,请你们先出去吧。」 服务员应了,出去之后把门关上,庄青岚不可置信地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做出的事情?可当初你看到了听到了什么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为什么你可以对陈嘉禾既往不咎?」庄定湉面无表情地和庄青岚对视,眼神灰败无光。 「上床这件事至少需要两个人,当时是他和我。你明明知道一切,你却只指责我。」庄定湉有些惨澹地笑了。 庄青岚深唿吸着,她很不稳重地提高了声音:「你在说什么疯话?庄定湉,你是不是疯了?」 庄定湉站了起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演说家,这让他感到痛快,他继续开口:「都是一家人,很多事情就不应该瞒着家里人。在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和陈嘉禾认识了,和你们正在猜测的一样,认识之后不久,我们就谈恋爱了。」 第114页 庄青岚看起来快要唿吸不过来:「住嘴!不准再说!」 「那个时间点很不对,我的妈妈和他的爸爸正在相亲,他们有结合的想法。我问陈嘉禾怎么办,他说没关系,又没有血缘关系。」庄定湉的目光转向陈嘉禾,「现在我才明白,那个时候他只不过当我是一个听话的床伴,当然没关系。」 陈嘉禾的手揪紧了餐巾,他的脸有些红,声音也变大:「你在胡说什么!」 庄定湉很平静,他的平静反倒让这两个言辞激烈的人看起来更加不体面。 「有一次陈嘉禾让我去他家,他说反正我是他未来的弟弟,去家里也没什么问题。到了之后他拉着我看片,他想做,我不愿意,他就哄我,让我帮他扣jiao。我最后答应了。」 一个酒杯朝着庄定湉扔了过来,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最后砸在墙壁上,留下一摊红色的液体。 陈文渊吓得赶紧按住庄青岚的手,劝到:「别生气,青岚,你深唿吸。」 庄定湉的脸上被泼到了酒,红酒沿着他的头髮和脸颊滑下来,在下巴上凝聚成深红色的一滴。 庄定湉毫不在意地伸手把这滴酒抹去,红酒顺着他的指尖,洇进指甲的缝隙之中。 「后来的事情就很俗套了。妈妈来给叔叔送东西,在门口看到了我的鞋子,又在陈嘉禾房间门口听到了很噁心的声音。那天她打电话让我立刻回家,我一到家,她就给了我一巴掌。」 庄定湉以为自己忘了,可他记得很清楚,那种疼痛和屈辱的感觉,一想起来,他就觉得喘不过气。 「妈妈,你还记得你怎么骂我的吗?你说我下贱,不要脸,居然勾引陈嘉禾,把他给带坏了。」庄定湉说着说着觉得有些好笑,「可那时候我才几岁,陈嘉禾他说他爱我,他情不自禁,我信了。我真信了他爱我。」 「够了!」庄青岚几乎在咆哮了,她瞪着庄定湉,一字一顿地说,「给我滚出去!」 庄定湉看着她,表情是那么难过:「这么多年了,你的漠视,你的冷落,你钉在我身上那些羞辱的钉子,我全都接受了,我自以为我是在赎罪,我还是太天真了,我居然以为能够修復我们的关系。」 包厢里死一般的沉寂。 「还有陈嘉禾,你那些虚伪的关心也让我觉得噁心。当初我说要分手,你不愿意,骗我哄我,说有什么事你来顶着。可是你玩够了之后呢?」庄定湉觉得一切都很荒谬,他忍不住笑了,笑到浑身打颤,「你出国的事情我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你睡够了,玩够了,那就够了。我们从此也没必要联繫。」 「嫂子知道你回国之后,在跟她恋爱的那段时间里,还装着单身来找我吗?」庄定湉发现这些话说出来也没那么难堪,他看着陈嘉禾快要气疯的嘴脸,他觉得很痛快。 「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出去。」庄青岚表情可怕得像是要杀人。 「其实从我小时候开始,你就不喜欢我。我都知道的。」庄定湉最后看了一眼庄青岚,「哪怕你知道让你噁心了这么多年的事,陈嘉禾也是参与者,你依旧愿意好好对待他,为什么呢?」 庄定湉竭力忍住眼泪:「不是说妈妈原谅孩子是很容易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依旧不肯原谅我呢?」 他想他还是太懦弱了,说着说着就感到委屈。 可今天他绝对不能哭。 「这样的聚餐我也受够了,以后不用再喊我。如果妈妈有需要我尽做儿子责任的地方,给我发消息就好。」庄定湉撑着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 离开包厢的路变得如此漫长,但既然下决心要斩断,庄定湉绝对不会回头。 第68章 那你要不要去找他? 钱与舟接到庄定湉的电话时,他正在机场。 姜闻昼特别好辨认,个子高,瘦长,虽然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那抹粉红色头髮还是很显眼。 他穿了一身黑,裤子破破烂烂,气质有些孤傲。 钱与舟来的路上才知道,他们的嘉宾是姜闻昼。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执行导演:「你们不是说是小成本吗?都请得起姜闻昼吗?」 姜闻昼,歌坛年轻有为的典范,金曲奖最年轻的得主之一,在这样一个歌手很难出头的年代,他的人气从出道开始就是一骑绝尘。 「姜老师报价挺便宜的,你知道的,他只接自己喜欢的工作。」导演说。 钱与舟对这些了解不深,导演很热情地给他简单介绍了这位很有个性的歌手。 姜闻昼在是出了名的有话直说,出名的事迹包括和营销号吵架,和黑粉battle,亲自下场闢谣,给私生粉发律师函,带着律师去抄袭他的人的公司堵人等。 是着名的内娱活人。 「他出道前也做过乐队,很符合我们节目的需求。」导演很诚实地说,「而且姜姜粉丝多,钱老师你也懂的。」 钱与舟瞬间想到了任峥那天跟他说的那堆理论,他想确实,这毕竟是个流量至上的时代。 钱与舟抬起手挥了挥,走过去,很礼貌地说:「姜老师,我是钱与舟。」 姜闻昼和他握手,很客气地讲:「叫我姜姜就行了。」 姜闻昼没带助理,拎了个登机箱就过来了,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说:「导演组今天的素材需要多少,这点够了吗?」 第115页 钱与舟愣了下,又很快悟了:「姜姜你是有什么事要去做吗?」 姜闻昼看起来比传言要温和很多,他很坦诚,也没打算隐瞒:「我家属在杭州拍戏呢,我叫了司机过来,想着今天晚上去看他一下。」 钱与舟听他的语气,这个家属应该是他的爱人,于是他说:「那问问导演组。」 手机就是这个时候震动起来的,但等钱与舟跟姜闻昼说完「抱歉,我接个电话」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钱与舟看到来电显示是庄定湉,既有些诧异,又十分在意。 于是他按了回拨。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钱与舟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什么问题,他就听到了庄定湉压抑着的沉重唿吸。 还有很低很低的抽泣。 这一刻他很慌张,他很用力地压住手机,想说什么,但又怕突然的出声会吓跑手机对面脆弱的人。 于是钱与舟站在原地,在灯火通明的机场大厅,他的身影映在平滑的瓷砖地上,成为狭长的一道痕迹。 庄定湉的唿吸渐渐平缓下来,他最后做了一个深唿吸,嗓音仍然黏滞,他说:「抱歉,我没事了。」 钱与舟像是终于得到了说话的许可,他有些着急地说:「湉哥,怎么了?」 庄定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现在回家了,没什么事。」 在钱与舟再次追问之前,庄定湉和他说了再见,紧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钱与舟听到忙音表情变得茫然,接着他看到姜闻昼有些关切的脸,他放下手机,有点尴尬地说了句抱歉。 姜闻昼很敏锐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钱与舟「嗯」了一声:「一个朋友打来的。」 「他听起来很难过。」钱与舟说。 姜闻昼看着他,直白地问:「那你要不要去找他?我感觉你很在意。」 钱与舟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想庄定湉刚刚说的没事,底下还压着哭腔。 他几乎没有见过庄定湉哭。 胸口变得很闷,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撞破成年人的脆弱无异于看到他们的裸体,他不想让庄定湉觉得难堪。 姜闻昼当机立断,一把拉住钱与舟的胳膊,说:「走吧,去找他。」 钱与舟就这么被姜闻昼拉进保姆车里,坐下后他感到晕头转向。 姜闻昼特别强硬地拒绝了导演组的继续拍摄,他转向钱与舟,问他:「地址是什么?」 钱与舟呆了呆:「贸然过去不好吧?」 姜闻昼无所谓地讲:「如果他真的不需要你,你再走不就好了吗?如果他需要你,你却没出现,你不会后悔吗?」 钱与舟被他说服,他报了庄定湉家里的地址,然后跟姜闻昼道谢。 隔了一会儿钱与舟又很在意地问:「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要去看你家属的吗?」 姜闻昼笑了笑,他把帽子摘下来,熟练地给自己扎了个小辫子,说:「没事的,哥哥今天大夜戏,我去了也没空搭理我。」 听了这话,钱与舟又呆了呆,这下他有点拿捏不准姜闻昼说的家属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钱与舟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哥哥?」 姜闻昼抱起胳膊,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看娱乐新闻?」 钱与舟诚实回答:「我根本不看新闻。」 姜闻昼露出了一个有些可爱的笑容,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翻出一张照片,很得意地讲:「这是我哥哥,或者说是我老婆。」 这是一张电视剧海报,钱与舟觉得这个演员有些眼熟,他看到名字那里写着陈最。 「姜姜,所以你是结婚了吗?」钱与舟有些惊讶地问。 姜闻昼坦荡地点头:「对呀,我去年结的。」 他又有点得意地补充了一句:「我哥哥求婚的。」 钱与舟知道姜闻昼年纪不大,他还是很惊讶:「总感觉你们明星不会这么早结婚的。」 「在娱乐圈我确实算结婚比较早的了,但这有什么不好吗?」姜闻昼笑了笑,「比起人气受影响什么的,我还是更需要哥哥在我身边。」 「我们俩都挺忙的,长期异地也容易没有安全感,结婚也是一颗定心丸。」姜闻昼说,「所以我刚刚问你看不看娱乐新闻,去年我和他都在微博发过结婚照。」 「感情那么好,也会没安全感吗?」钱与舟忍不住问。 「毕竟人会贪心嘛。」姜闻昼笑了笑。 钱与舟点了点头,他转头看窗外,杭州的高架旁边又换上了新的月季,在夜色中,颜色更加浓郁。 人确实是贪心的动物,动心了就想拥有,拥有了想讨要更多,永远都不会满足。 姜闻昼把钱与舟送到楼下,他摇下车窗跟钱与舟说再见。 钱与舟说明天再好好招待他。 姜闻昼沖他挥手,笑着说,快去吧。 钱与舟上了楼,抬手敲门,却没人回应,他犹豫了一会儿,按了原来的密码。 井号按下去之后滴了一声,门锁没有感情地说:「已开门。」 钱与舟有点诧异,他没想到庄定湉居然没有换密码。 钱与舟按着门把手,产生了一种很心虚的感觉。 钱与舟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门却突然被打开了,庄定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喉结滚了滚:「你怎么来了?」 第116页 钱与舟急切地看他,庄定湉眼角还有些红,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 钱与舟直截了当地说:「我有点担心你,就过来了。」 庄定湉看钱与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泡影,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扭过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滑了下来。 钱与舟被他吓到了,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地讲:「湉哥,到底怎么了?」 庄定湉固执地扭着脸,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辨。 钱与舟有些手足无措,搁在身旁的手抬起来,悬在半空,想要去触碰庄定湉,又不敢,只好轻声说:「哥,我在这里呢。」 庄定湉闭上了眼睛,到这一刻他好像终于可以放松。 刚刚从餐厅出来,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眼泪就涌了出来。 昏暗的封闭车厢,给了他可以哭泣的自由。但同时,孤独也在蚕食他。 庄定湉忍不住拨通了钱与舟的电话,那个时候他哭得理智全无,只是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 钱与舟的唿吸,声音,什么都行。 但电话响了几下他又后悔,大晚上情绪崩溃着给前夫打电话,怎么看都是打扰。 可是钱与舟打回来了,钱与舟甚至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没关系的,哭吧。」 庄定湉终于放弃了所有理智,他伸出手臂,紧紧拥抱住了钱与舟,他的眼泪和无解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痛痛快快地涌了出来。 第69章 是我毁了他的生活 庄定湉哭完有点尴尬。 他们俩现在坐在了沙发上,面对面,庄定湉的脸埋在钱与舟的肩膀上,钱与舟的手还在耐心地拍他的嵴背。 唿吸声近在咫尺。 庄定湉已经恢復了理智,也不再哭了,但他没动。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钱与舟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情绪崩溃。 安静了好久,钱与舟偏过脸看他,问:「好点了吗?」 庄定湉的脸有点发烫,他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庄定湉藉机抬起脸,他看到自己的眼泪,把钱与舟的衣服打湿了好大一块。 庄定湉有些无措,只好说抱歉。 钱与舟却轻轻吸了吸鼻子,他凑近他的发梢,用鼻尖碰了一下。 「怎么有这么重的酒味?」钱与舟皱着眉,伸出手,触摸到庄定湉头髮上的一片湿意。 他举起手看了看,指腹上沾上了红色的液体,这让他吓了一跳。 钱与舟表情瞬间紧张起来,声音发紧:「你受伤了?」 庄定湉呆了呆,赶紧摇头:「我没受伤,那只是酒。」 钱与舟表情却不见放松:「你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会被人泼酒?」 庄定湉刚回到家,只来得及换掉被红酒泼脏的衬衫,他在卫生间里洗手,所以没有听见钱与舟的敲门声。 等到听到开锁的声音他匆匆转出来,头髮根本没来得及擦。 庄定湉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他的眼角特别红,鼻尖也是通红,泪痕满脸,看起来十分憔悴。 钱与舟有些不忍:「你不想说也不用跟我说,我确认你没事就好了。」 钱与舟起身想去给他倒杯水,但刚一动作,就被庄定湉给拉住了。 庄定湉红着眼睛,有些脆弱地说:「再坐一会儿吧。」 钱与舟握了握拳,轻声说「好」。 庄定湉仍旧避开钱与舟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决定坦诚:「今天是我妈的生日,红酒也是我妈泼的。她一直挺恨我的,恨我是个同性恋,恨我那么早就和陈叔叔的儿子搞在一起。」 钱与舟听了心里一颤。 庄定湉说完觉得难堪,他根本不敢面对钱与舟。 可是钱与舟很温柔地捧住了他的脸,他说:「如果那时候你们相爱,她不应该责怪你。」 庄定湉鼻子又酸,他很慢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和陈嘉禾谈恋爱,被她发现了。因为这件事她拒绝了陈叔叔。」 「回到家之后,她沖我发火,她说都是因为我,是我毁掉了她的幸福。」庄定湉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虽然她从小就没给我多少母爱,可那时候我怕连剩下那一点点都会不见。」回忆如刀,隔了这么多年,一想起来还是还是血淋淋的。 「我跪下求她,跟她说我再也不会见陈嘉禾。」 钱与舟眉头皱得好紧,他很想做点什么,可是这一刻说什么都很无力,他小心地伸出双臂,轻轻拥抱住庄定湉。 庄定湉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被泪水浸透的衣服碰着他的脸,有些凉。他很眷恋地轻蹭钱与舟的肩头,声音听起来那么难过:「可是我食言了。」 「我跟陈嘉禾说分手,他不愿意,一直来找我,说了很多话,他说他会保护我,让我等他。我当真了。于是我瞒着我妈妈继续见他。」庄定湉说着眼泪又往下淌,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懦弱。 他不该说这些的,可是钱与舟这么温柔地接住了他,他忍不住倾吐更多。 「那时候我真的很傻,以为他真的爱我。可怎么会有人这样爱人呢?见面就是去酒店上床,出了酒店就当不认识。」 钱与舟越听心越凉,还感到一种鲜明的疼痛。 第117页 庄定湉深唿吸了一下,说:「后来他突然要出国,我去机场找他,他说他受够了,是我毁了他的生活。」 「放屁!」钱与舟终于忍不住了,他强压着怒气说,「是他毁了你的生活才对!」 庄定湉声音很小:「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你听了应该会觉得心情很糟糕吧,怎么和我这样一个人结了婚?」 「才不是。」钱与舟收紧手臂,郑重地说,「你是最好的。」 他很想吻一吻庄定湉,告诉他,被他喜欢,被他爱,是一件幸运的事。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不是庄定湉的好友,也不是庄定湉的现任男友,他只是同样的一个对庄定湉说谎的男人。 钱与舟拥抱着庄定湉,他的身体那么瘦,轻得好像没有重量,让钱与舟害怕他随时会消失。 庄定湉对他说谢谢,说完眼泪又掉下来。 他哭得钱与舟心都碎了。 庄定湉颤抖着声音说:「抱歉,与舟,这些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钱与舟听得想哭,那样灰暗的过去,不想说才是情理之中。但钱与舟却总怪他沉默,总怪他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今天是妈妈生日,其实我很讨厌家庭聚餐,他们其乐融融,只有我格格不入。想想我今天也毁了他们的生活,我把过往的一切都摆在檯面上说了。他们的表情也很好笑,明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们干嘛这么表现得难以置信?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么噁心的事情一样。」 庄定湉舒出一口气,他离开钱与舟的肩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消息是我之后再也不用去让我难受的家庭聚餐了。」 钱与舟觉得他这个笑容太苦,直到今天他才能勉强拼凑出庄定湉和陈嘉禾的爱情故事。 可这个故事远不如他想像得美好,他不太明白,难道只有充满遗憾,痛苦,欺瞒,这样的爱才会刻骨铭心吗? 「你做得很好。」钱与舟伸手,把他脸上最后一滴眼泪捻掉,声音很温柔,「真的很棒,我知道迈出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庄定湉后知后觉有些害臊,他微微偏过脸,说:「我今天吓到你了,真的抱歉。」 「其实我挺开心的,以前你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说。」钱与舟笑了笑,「这次你居然主动打电话过来,我真的挺高兴的。」 庄定湉尴尬地笑了一下:「以前陈嘉禾不让我联繫他,他说跟别人解释起来很麻烦,不要让他困扰。他说很多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依赖他是得不到成长的。」 钱与舟听得无语,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傻逼。」 庄定湉被他逗笑了,笑完表情又严肃一点:「抱歉,我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相处,也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伴侣。他对我最深的影响可能就是这个。他改变了我,把我塑造成他所期待的恋人形象。」 「后来他走了,可是他带给我的改变还在那里。就像寄生那样,我身上有一部分永远属于他,我很多习惯都来自于他,甚至神态,动作,思维方式,这让我无法摆脱他。」庄定湉嘆了口气,他有些不安地攥紧了手。 「后来快毕业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他很真诚,也善良,追了我很久。但我很不适应,那个时候我甚至觉得陈嘉禾曾经给我的那些虐待很舒服,相当于爱抚。而那个人的喜欢太温柔。」 庄定湉有些颓唐地坐着,像一支坍塌的冰激凌:「而且我也很害怕,他喜欢的可能根本不是我,陈嘉禾蛰伏在我的身上。而本来的我真的很空洞,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钱与舟听不下去了,他有些着急地打断他:「纠正一下,陈嘉禾才是那个不值得被喜欢的人!」 「自私自利小心眼!虚伪傲慢自大狂!」 钱与舟一脸抓狂地说。 「你已经摆脱他了,你在他们面前摊开了过往的一切,那今天就是你的新起点。」钱与舟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湉哥,你比很多人都要勇敢。」 庄定湉很不适应地咬着嘴唇,他颤抖着声音说:「谢谢你,真的。」 陈嘉禾走后,庄定湉觉得自己左心房破了一个大洞,他只好用光鲜亮丽的皮囊遮掩这个洞。 可是夜晚脱下衣服,他依旧感受不到心脏,只有荒芜和疼痛。荒芜让所有的感知都变得很钝,于是他就这样混沌地生活了好多年。 现在庄定湉仍觉得疼痛,但这种痛和从前不一样,是血肉在生长。他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心口,感受到一下一下短促的心跳。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钱与舟,这个牵引着他心脏跳动的人。 一滴眼泪从庄定湉的眼角滑下去。 像一个刚刚出现就已经失败的愿望。 第70章 真是要被摇滚乐吓死了 钱与舟是第二天早上才走的,他在客房睡了一夜。 晚上洗澡的时候,庄定湉给他拿睡袍,是第一次钱与舟留宿时的那一件。同时,他还拿了一套衣服出来,让他明天穿。 这套衣服是之前庄定湉给他买的,最后他没有带走。 钱与舟抿了下唇,还是说:「湉哥,你给我随便拿件别的衣服吧,我不喜欢穿衬衫。」 庄定湉愣了下,又点点头。 虽然这个时候提陈嘉禾有点烦人,但钱与舟还是没忍住:「我知道陈嘉禾穿正装好看,你也喜欢,但我不是他,我不喜欢穿正装。」 第118页 庄定湉正在衣柜里拿衣服,听到这话直起身,他有点尴尬地说:「与舟,我买这种衣服不是为了让你像他。」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看起来有些不解。 「我的审美比较喜欢这类衣服,当时买的时候,也是觉得虽然你很少穿这类,但穿起来应该会好看,就买了。」庄定湉的表情很诚恳,「但你说我的审美完全没有受陈嘉禾影响,那肯定不是,但我绝对没有想把你打扮成他的意思。」 这下轮到钱与舟有点尴尬了,他抓了抓脖子,忍不住又问:「那墨镜呢?为什么送给我的和给他的是一样的。」 庄定湉咬了下嘴唇,跟他解释:「其实当时我订的是这个牌子的另一款墨镜,但是官网给我送错了,时间来不及,我就没换。谁知道这么巧,偏偏送来的是同一款。」 庄定湉看起来有点难过:「抱歉,我那时候觉得没关系的,一副墨镜而已。可是那天在乌镇,陈嘉禾拿错了你的墨镜,我真的挺害怕的。我那个时候完全可以立马去商场重新买一个礼物送给你,可是我没有,我存着侥倖,然后搞砸一切。」 钱与舟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困扰了他那么久的问题,今天终于得到了解答。 真相居然是这么简单,好像命运跟他开了个小玩笑。 钱与舟感到一阵轻松,但又觉得苦涩,他把语气放得温柔,安慰他:「没事啦,我也不是很在意。」 庄定湉重新找了件帽衫,跟睡袍一起递给钱与舟,他最后说:「那早点休息吧。」 钱与舟睡在客房,嘟嘟太久没见他,在床上走了两圈,最后在枕头边趴下了。 钱与舟伸手摸它的头,蓝猫的毛特别滑,摸起来让人上瘾。 嘟嘟今天对他格外有耐心,乖乖地趴在那里,尾巴时不时甩一甩。 钱与舟嘆了口气,他发现很多事其实都是误会一场,只是当时庄定湉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直到今天,他们终于可以互相坦诚,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但如果他们没有离婚,他们又做不到这样的坦诚。 发现墨镜款式不对的时候,庄定湉选择将错就错地送了。而知道一切之后,面对这个同款,钱与舟只是自顾自地在难受。 一方做不到主动说明,另一方也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去询问。 钱与舟想来想去觉得很无解,眼睛一闭,选择睡觉。 第二天钱与舟醒得很早,睁开眼嘟嘟已经不见了,钱与舟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偷偷进主卧看了一眼。 庄定湉睡得很熟,嘟嘟蜷缩在床头,陪着他一起睡觉。 钱与舟看了他一会儿,又转身出去了。 冰箱里很空,和他第一次留宿的那天一样,只有吐司和鸡蛋,钱与舟看着嘆了口气。 钱与舟做了早饭,留了字条,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拎走了客厅的垃圾袋。 钱与舟打车去了江一帆的工作室,节目组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各处架机器,钱与舟跟大家道歉,因为他比约定时间要晚到了十分钟。 「不好意思,有点私事耽误了。」 「没事的钱老师,嘉宾还要一小时才到,你们正好适应一下摄像机。」执行导演说。 几个固定摄像机是会随着人的走动进行跟拍的,鼓手和张弛跟逗猫似的,绕着它转来转去。 江一帆在忙工作,他对着电脑一脸严肃。 钱与舟没什么事干,抱起吉他,弹出一段旋律。 「一帆,你有没有想过养只猫?」钱与舟一边弹吉他一边说。 江一帆转脸看他一眼:「没想过,猫会掉毛,烨清有洁癖。」 「我以前也没想过,但其实猫挺可爱的。」钱与舟说。 钱与舟伸手拿了个吉他拨片,轻轻开口唱:「你的猫在睡午觉,我给自己煮水饺,然后陪你的猫睡午觉,偷偷担心你今天是否吃饱睡好。」 江一帆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头继续工作,但也跟着钱与舟的吉他轻轻哼歌,气氛变得很轻快。 姜闻昼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唱别的歌了,是一首很经典的老歌。 鼓手最先看到姜闻昼,他「哇」了一声,特别激动地结巴了:「这这这……这是姜闻昼啊!」 姜闻昼摘下墨镜,大大方方地说:「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姜闻昼。」 张弛歪头,他这些年忙着打工不关心娱乐圈,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姜闻昼这一头粉毛又太过时尚,他有点不确定地问:「您是爱豆吗?」 姜闻昼笑了一下:「我当过乐队主唱,目前是个歌手,不过确实做过选秀节目的助演嘉宾。」 「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公司女同事都在看的那个选秀节目。」张弛冲上去跟姜闻昼握手,特别激动地问,「姜老师,能给我张签名照吗?」 鼓手也立马加入:「我也要我也要!」 钱与舟服了这两个人了,他走过去,给姜闻昼简单介绍了一下。 姜闻昼很好相处,他指了指钱与舟刚刚抱着的那把吉他,说:「你们刚刚是在唱歌吗?」 「闹着玩而已。」钱与舟说。 姜闻昼环顾一圈,江一帆的工作室现在已经被乐队的东西占满一半,到处都有乐器和曲谱,地上一堆线缠绕着,还有好几个掉落的拨片。 张弛有点尴尬地说:「其实我们收拾过了。」 第119页 姜闻昼表情有些感慨,他抿了下嘴唇,说:「想起我做乐队那个时候了,我们在地下室租了一个小房间,因为排练太吵,老是被人敲门。」 张弛也笑:「我们大学还在北京的时候,出去路演,还被人噼头盖脸骂过呢,说我们唱的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过。」 话匣子由此打开,他们一起坐下来,姜闻昼接过吉他,很随便地弹了一个和弦,他笑着说:「接下来可以聊聊我们要写一首怎么样的歌了。」 姜闻昼有才华,和他们又有相似的经歷,大家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聊了半天日头已经偏西,钱与舟看了下手錶,说现在请姜老师吃饭。 姜闻昼赶紧摆手,说:「别这么客气,我听说节目组都没给你们多少通告费,你们可别破费。」 钱与舟扯着嘴角微微一笑,有点小得意地说:「姜姜你别担心,我们去吃酒球大饭店,很便宜的。」 姜闻昼有点诧异:「酒球大饭店?」 「就是酒球会啦,它是杭州的一个livehouse,比较特别的就是它有厨房,可以在那里吃饭。」张弛跟他解释,「今天我们正好有好朋友在那里演出,姜姜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我真的好久好久没看演出了。」姜闻昼眼睛亮起来,「我要去的。」 江一帆和酒球会的主理人很熟,已经提前沟通好拍摄的事情。 他们坐车到了地方,一进门就能看到满墙的相片,是这些年各种演出的合影留念。还有一面墙上,贴满了乐队海报。 姜闻昼掏出手机拍照,认真看了好久。 钱与舟也有阵子没来了,杭州演出场地大大小小好几个,但每次回到酒球会,总有一种亲切感。 他之前也计划过带庄定湉来这里看演出,吃炒面。可惜人生总有太多来不及。 「以前我做乐队的时候,常在北京的一个酒吧演出,名字叫冬至,和这里很像。」姜闻昼笑了笑,神情却有点落寞。 往事不可追,钱与舟明白这种感受,他拍了拍姜闻昼的肩膀,拉着他坐下来。 点了菜,拿了酒,只跟来了一个摄像,远远地在一旁拍摄。 于是镜头基本就固定了下来,一个和桌子倾斜的角度,姜闻昼在画面中间,钱与舟坐在他旁边。 这样拍出来的画面很普通,但又十分自然家常,就是好朋友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 「我很好奇,姜姜是为什么想要做乐队的呢?」张弛问。 「说起这个还挺好玩的。」姜闻昼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我爸爸是那种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但我妈妈却是音乐行业从业人,但因为工作,我妈妈经常在出差,所以带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爸头上。那一年,北京举办了一个摇滚乐队的合作演唱会,但是在剧院里办的,」 「我爸可能以为是什么交响乐团表演之类的吧,买了票要带我薰陶。」姜闻昼说着说着就笑了,他笑起来眼下卧蚕明显,看起来温和很多。 「刚开始大家还坐在座位上,结果第一个乐队才唱了半首歌,中间就有个花臂大哥站了起来,冲着大家摇晃双臂,示意大家站起来。紧接着场面就不可控制了,一大半的人都跑到舞台前面的空地上,举起双手,拼命地蹦起来。」 「我爸当时的表情真的很精彩。」姜闻昼托着脸微笑,「演到后面,气氛越来越热烈,就有好几个人踩在同伴肩膀上,声嘶力竭地喊。台上主唱激动得直接哭了。我当时才八岁,完全被镇住了,我觉得太酷了。」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起来,张弛一边鼓掌一边擦笑出来的泪花:「叔叔真是要被摇滚乐吓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那一天,哪怕我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流行歌手了,我还是记得那种震撼和感动。」姜闻昼的眼睛很亮。 「节目组后采准备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回答吧,为什么来上这个节目呢,我想要感谢摇滚,感谢音乐,在我最低谷的时候,也在我身旁,提醒我,究竟想要去往何地。」 这番话说得发自肺腑,大家互相看着,眼角都有些发酸。 钱与舟举起酒杯,又洒脱又温柔地讲:「 祝愿所有迷惘的人们,都能在一首歌里找到出口。」 酒杯丁零噹啷碰在一起,钱与舟想起很多相似的画面,每一次相聚的人都不同,但都有同样的充满希望的眼睛。 第71章 我记得你从来不喝酒的 演出快开始的时候,任峥也来了,他熟络地拍了下钱与舟的肩膀。 「去不去抽根烟?」任峥问他。 看样子是有话要跟他说,钱与舟和江一帆打了个手势,就跟着任峥出去了。 两个人走到外面,钱与舟接过任峥递来的烟,拿出打火机点了,但没有直接抽,只是夹在两根手指之间。 「你要的东西我带过来了。」任峥递了个密封袋给他,里面是一块黑色的长方形物体,是手机的主板。 钱与舟和陈嘉禾打架那天,在去警察局的路上,他给任峥发了消息,拜託他去帮忙捡一下那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任峥这人嘴严,也不八卦,立马帮他去捡了,回收之后一直帮他保管着。 「我问过人了,这个主板可以修,你有东西想要导出来吗?」任峥抽了一口烟。 钱与舟把东西放进口袋,简单说了句,谢了。 第120页 东西放进口袋有点沉,他想他这辈子都不愿意看见那些照片。 想到这里,钱与舟不自觉抬起手,用嘴唇裹住香菸,很重地抽了一口。 这时候手机震起来,钱与舟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庄定湉打来的电话。 他微微转过半个身子,接起来:「喂,湉哥,咋啦?」 庄定湉那头有隐隐的音乐声,听起来是在外面,他说:「谢谢你的早饭,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空,请你吃个饭。」 钱与舟有点诧异:「这么突然?」 「主要想谢谢你昨天过来。」庄定湉说。 钱与舟抓抓脖子,说:「没事啦,这没什么的。但我这两天有点忙,之后空下来我跟你说。」 庄定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又说:「那你先忙,过几天我再问你。」 刚挂了电话,坐在庄定湉对面的崔勉就很关切地问:「怎么样?」 庄定湉摇了摇头:「没直接答应,说这几天很忙。」 崔勉抱着胳膊想了想,说:「你之前不也说过吗,他这种职业,忙起来就是一阵一阵的。」 「我过几天再问他吧。」庄定湉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 「你想道谢,送点东西不行吗?」崔勉看他。 「都离婚了,老是送礼物也不太好吧。」庄定湉一脸认真,「虽然我确实买了。」 「而且我看你也挺想见他的。」崔勉揭穿他。 庄定湉喝了口酒,不置可否。 崔勉用指尖点点桌子:「我记得你从来不喝酒的。」 庄定湉慢吞吞地说:「现在觉得偶尔喝一点也不错。」 「我听佳明说,你前几天又去医院拿药了。」崔勉轻轻皱眉。 佳明是他们的共同好友,是个医生。 庄定湉握着杯子,诚实地说:「我只是前段时间有点失眠,去开了点安眠药。」 崔勉有些不信任地看他一眼:「佳明以为你老毛病復发了,担心得要命。」 庄定湉有点心虚地抿了下嘴唇:「我真的没事。」 「我才不信。」崔勉看着他,「你就知道硬撑。」 庄定湉尴尬地喝酒,不跟他对视。 崔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我猜这件事你肯定没有告诉过钱与舟。」 庄定湉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认识他的时候,我都不用吃药了,我有什么好跟他说的。」 崔勉抱着胳膊靠在椅子里看他,嘆了口气:「那段时间我也觉得你很开心。」 庄定湉笑了笑:「仔细想想,和他结婚的这段时间,可能是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时候了。」 崔勉又嘆一口气:「那你干嘛不把他留下来?」 庄定湉半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 「一开始知道,我和他的初恋很像,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他对那个人旧情难忘也无所谓,那些感情投射在我身上,我也是受益者。但后来,听他亲口承认了,我心里居然觉得很难过。」 崔勉静静地看着他,说:「因为你在意他的心在谁身上啊。」 庄定湉皱起眉,表情有点茫然。 「之前佳明不是想给你介绍对象吗,你那时候说自己不想谈恋爱了,结果后来又突然说要结婚了,封心锁爱的人搞这么一出,他还以为你被诈骗了。」崔勉笑起来。 「佳明想像力太丰富了。」庄定湉有些无奈。 「你说你结婚是为了改变现状,可我觉得你很喜欢钱与舟啊。」崔勉点点桌子。 庄定湉迟疑了,他沉默很久,扭头看窗外,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很细小的雨丝,密密地落,像一张网。 「我不知道,我和他的事情,到了今天,千头万绪混在一起,是一笔煳涂帐。」庄定湉表情有点难过,「而且我本来也不太懂爱情。」 「以前和陈嘉禾在一起,我以为爱情就是疼痛之后短暂的温柔。」庄定湉回忆起那些偶尔的温存时刻,陈嘉禾一直在跟他说,爱情是有条件的,听话乖巧的孩子才能拥有,而疼痛是他爱他的证明。 现在回忆起来,陈嘉禾对待他,就像训狗,精神上控制,肉体上施暴,把他一点一点塞进设计好的模具之中。 庄定湉想想觉得陈嘉禾也很可笑,因为自己亲手抛弃的狗,几年之后不再听他的话这种事,居然会让他崩溃到去找钱与舟发疯。 「可别提你那个傻逼哥哥了。」崔勉深吸一口气,满脸晦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要是不理他,他就跟我妈告状,我妈就会找我。你知道我在我妈面前有种生物本能的卑微。」庄定湉嘆了口气。 崔勉也觉得无奈,他只觉得庄定湉真是太倒霉了,亲妈居然能偏心眼到这种地步,傻逼前任又成了自己的继兄。 「不过现在好了,昨天我妈生日,吃晚饭的时候我情绪比较激动,最后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部说了。」庄定湉回想起来忍不住笑,「你真应该去看看陈嘉禾的表情,我感觉他都气疯了。」 崔勉听了震惊:「真的假的?」 「有个人给了我一点勇气,加上我真的受够了,昨天就爆发了。」庄定湉用手托着脸,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说真的,发个疯还挺爽的,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健康过。」 第121页 崔勉有些欣慰,他由衷地说:「你做得对,太好了,真的,我也高兴。」 两个人轻轻碰杯,外面雨大了一点,雨声钻进来,像温和的白噪音。 「钱与舟真的让你改变了。」崔勉说。 庄定湉点了点头,轻轻地讲:「他是个温柔的好人,但我让他失望了。」 「那段短暂的婚姻,最后却让他这么不快乐。」庄定湉又喝一口酒,他发现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微醺的时候感知都变钝,恍恍惚惚地飘着,可以暂时脱离现实。 「你就别自责了,如果他也愿意的话,我觉得你们俩应该坐下好好聊聊。」崔勉很认真地说,「闹离婚那阵你们两个的情绪肯定都很激动,人一旦激动,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现在都过去大半年了,往事如烟,给彼此一个坦诚相对的机会吧。」 庄定湉不解地看他:「那有什么意义呢?」 崔勉服了他了:「你不是喜欢他吗?好好把误会解除,然后再续前缘啊。」 庄定湉却摇了摇头:「可他不喜欢我,如果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初恋,他就不会跟我搭话,后面也不会对我这么好了。」 庄定湉一再想起那个西湖边阳光明媚的下午,钱与舟无数次看向他的那种炽热的眼神。 执着的人就是会抓住一丁点细微的相似,然后把它无限放大的。 崔勉沉默了,他有点没底气地讲:「但聊聊是没有坏处的。」 庄定湉微微仰起脸,幻想自己浸泡在一片水域,他发现自己是如此小气,根本不想从钱与舟嘴里听到关于李思齐的任何事。 到了今天,庄定湉终于意识到也愿意承认自己对钱与舟的感情,却依旧不敢奢求,也不敢幻想,钱与舟会真的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今天作者在音乐节,一进去就没信号了t^t(现在出来了才有信号) 第72章 真可惜,只是个替代品 过了两天,庄定湉接到钱与舟的电话,钱与舟问他这周六有没有空。 庄定湉以为他要说吃饭的事,很快回他,有空的。 钱与舟唿了一口气,说:「我们乐队周六晚上在小河公园有个路演,你要不要来看?」 「就在公园,你也可以和朋友一起来。」钱与舟补充说明。 庄定湉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那周六见,演出是七点半开始。」钱与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期待,「谢谢你的支持。」 于是周六的时候,庄定湉喊了崔勉和佳明一起去。 小河公园和小河直街相邻,旁边就是京杭大运河。 公园是由一个废弃工厂改造而成的,保留了部分油管和仓库。 这些工业遗存很好地融入了公园环境之中,设计者巧妙地让它们获得了新生。 表演的地方在公园的下沉广场,草地上搭建了一个临时小舞台,上面摆放着乐器,旁边还放着一些装饰用的kt板,上面写着节目的名字和贊助商的名字。 下沉广场旁边这一圈恰好是台阶,他们来得早,就在中间靠前的地方坐了下来。 坐在他们前面的,是几个很年轻的女孩。 佳明张望一番,又看到了架好的摄影机,他有点好奇地问:「这是在录节目吗?」 庄定湉也不太清楚,他看了看说:「与舟就跟我说是有路演。」 佳明是个网上冲浪达人,他立马打开微博搜索「明日之歌」这个名字,他把手机递给庄定湉看,说:「这是个新的综艺呢,关于摇滚乐的,乐队和音乐人合作写一首歌,那今天就是他们的演出日了。」 庄定湉有点欣慰:「原来是上综艺了。」 崔勉笑他:「你那个表情跟孩子考上名牌大学似的。」 庄定湉轻轻「切」了一声,然后打开外卖软体,订了一束花。 花送到的时候,庄定湉出去拿,回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思齐突然拦住了庄定湉的路,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唿:「庄老师,好久不见。」 庄定湉缓慢眨了一下眼,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李思齐看了看他手里的花,微笑着说:「我觉得我们可能有些误会。」 「你串通那个画手来给我泼脏水,我们能有什么误会。」庄定湉平静地说。 李思齐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他的脸太适合扮演纯真,他笑着说:「我真的不知道内情,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尽力在弥补,我一直很难过,因为这事庄老师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了。」 「到底是为什么不合作你也很清楚。」庄定湉冷冷地看他一眼,有些失去耐心,「现在钱与舟不在这里,你没必要装出这个样子来跟我演戏。」 李思齐丝毫不觉得尴尬,他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庄定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侧身想要离开。 李思齐却往前一步,他拦住了他的去路,目光落在庄定湉怀里那束美丽的百合花上,微笑着说:「与舟送花的眼光一直很直男。」 「第一次约会他送我玫瑰花,我夸了他一句,之后他总是送,有时候是一朵,有时候一大捧。没钱的时候会去花鸟市场买没有处理过的,带回来打刺,自己包装。」李思齐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但他不知道,其实我最讨厌玫瑰花,我觉得好俗。」 第122页 「但他就是这样的人,恋爱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只要夸他一句,他就会傻兮兮地不断重复这件事。」李思齐微笑起来,「庄老师,我把他教得还挺好的吧。虽然玫瑰很俗,可是大家都会喜欢。」 庄定湉同他对视,眼神那么冷,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真庆幸,你和他分手了。」 李思齐毫无愧疚之心地说:「钱与舟很普通,只有玩乐队的时候让我觉得有点魅力。后来乐队解散了,我当然也跟他分手了。」 「现在乐队重组了,你又回来了是吧。」庄定湉面无表情地说。 「我喜欢这种感觉,被很多人追捧的人,眼睛和心只在我身上。」李思齐眼睛含着笑,「你知道他身上的纹身和我有关吗?你知道他写过多少首给我的歌吗?你知道这样的演出我被他邀请来看过多少次吗?」 他打量着庄定湉,语气那么轻快:「庄老师,你长得真的很好看,又有才华又有审美,真可惜,只是个替代品。」 庄定湉感到一阵噁心,他看了眼手錶,很冷静地说:「李思齐,不管你是来示威的还是单纯来噁心我,既然你对他没有真心,就离他远一点。」 李思齐歪头:「你觉得我需要特意创造机会接近他吗?」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你不需要,你只是死缠烂打然后利用他的心软而已。李思齐,只是你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是他高高在上的白月光。但与舟已经往前走了,我长得有点像你又怎么样呢?你要么去问问他,要不要为了你跟我离婚?还是为了你可以搞婚外情?」 庄定湉语气始终淡漠:「我不在乎他的初恋是谁,也不在乎我是不是长得像谁。你看不到他的温柔和善良没关系,夜里相拥而眠的是我们两个人,不是你。」 庄定湉说完,撞开李思齐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去一段,庄定湉的手开始发抖,嘴唇也是,他勉强撑着,心里还在想,刚刚离开的方式是不是看起来太幼稚?撞得他肩膀也很疼。 他想表现得更成熟稳重些的,可是李思齐那些话跟刺一样,扎得他心脏都是窟窿。 庄定湉越想越感觉有些唿吸不畅,说谎话好像练邪门武功会反噬一样,他的视线都变得不清晰了起来。 庄定湉感觉自己马上就会倒下,可他又不能倒下,他只好继续往前走。 公园里有很多台阶,他恍惚着就踏空一阶,腿软的同时身体失去平衡,庄定湉往下倒的那一刻,满脑子都是,那花怎么办? 紧接着他被一双手抱住了,来人的感觉很熟悉,庄定湉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胳膊,嘴唇颤抖着,喊了一声:「与舟……」 「湉哥,你别这么大口地唿吸!」佳明的声音响起来,把庄定湉短暂地拉回现实。 佳明的表情很着急,他很用力地扶住他,慢慢地让他在台阶上坐下来。 身边没有袋子,佳明立刻拉起庄定湉的手,让他双手像捧水那样,捂住自己的口鼻,引导他:「湉哥,你冷静点,把嘴巴闭起来,没事的,用鼻子慢慢唿吸,不要着急。」 庄定湉听到远处的鼓点声,他这才意识到他因为李思齐耽误了太久的时间,演出已经开始了。 隔了一段距离,他还是听到了钱与舟低沉温柔的嗓音,可能是为了吸引观众,他们第一首没有演自己的歌。 / 故事的结尾 会不会有意外的峰迴 不愿辨清流言的真伪 整个夏天 徘徊在你的窗前 等你在微风中出现 庄定湉唿吸逐渐平缓下来,理智也回笼,他已经太久没有这种体验,所以刚刚情绪上头的时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控制住。 佳明看庄定湉缓过来了,才问他:「出了什么事吗?」 庄定湉摇了摇头,他的唿吸正常了,但脸色有些白,他朝佳明伸出手,想站起来。 佳明拉住他,操心地讲:「你慢点。」 「我没事。」庄定湉说。 「没事什么没事?」佳明有些无语了,「你刚刚情绪激动成这样了你跟我说没事?」 庄定湉拿起地上的花束,慢吞吞地往舞台方向走,没说话。 「你去哪?跟我去车上休息!」佳明有点着急地上前,扯住他的胳膊。 庄定湉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包装纸,慢吞吞地说:「我真没事,回去看演出吧。」 佳明被他气得不轻,声音都提高了:「庄定湉!你是不是焦虑症又復发了?」 「明明,你别激动,你这样我才要犯病。」庄定湉下意识皱眉,但随后又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佳明立马闭了嘴,他有点埋怨地看他。 但庄定湉态度很坚决,佳明清楚他的脾气,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拿着那束花。 越接近下沉广场,音乐声越清晰,佳明还是忍不住说:「你不听我的我没办法,我要去跟主唱大人告状,让他好好管管你。」 第73章 摇滚乐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有本事你就去呗。」庄定湉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 佳明用胳膊挤他:「你现在也会开这种玩笑了哦。」 正对舞台的台阶上已经坐满了人,他们走不过去,就干脆在侧面坐着,佳明给崔勉发了消息,让他多拍点视频。 第123页 这个时候气氛已经很热烈了,钱与舟唱得有些出汗,这首歌结束,他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之后,仰起脸,把水倒进嘴里,这样不会弄花脸上的妆。 今天的妆造格外精緻,钱与舟站在舞台上,被光簇拥着,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低很好听。 「大家好,我们是月圆五十次乐队。」 人群很捧场地爆发出尖叫和欢唿,钱与舟露出一个很幸福的笑容。 「感谢大家听了这么久,我们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唱给陌生人听的演出,开演前还很紧张,生怕没人愿意停下来听我们唱歌。」钱与舟很真诚地鞠躬,笑着说。 「再次感谢大家,也感谢《明日之歌》这个节目,希望节目开播的时候,在场的各位朋友也能支持。」 「那接下来就是今晚的重头戏了,我们今天有一个很棒的嘉宾!」钱与舟侧过身,故弄玄虚地旋转180度,最后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鼓手特别配合地演奏了一段,姜闻昼踩着急促的鼓点走上台,与此同时,台下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大了。 姜闻昼走到舞台中央,握着话筒说:「大家好,我是姜闻昼。」 这句话说完,音乐声就响了起来,钱与舟退到一旁,暂时做起了专职吉他手。 姜闻昼唱了一首新专辑里的歌,光落了他满身。 一首歌结束,姜闻昼一本正经地沖观众们比了个心。 前排好几个女孩明显是姜闻昼的粉丝,长枪短炮对着他,快门声不停在响。 「我特别高兴,能和月圆五十次乐队一起合作。」姜闻昼笑起来,「大家知道的,我是从不说假话的,所以他们真的特别棒!」 「简单介绍一下《明日之歌》这个节目,导演组给了我五天时间,让我跟乐队合作,写一首歌。这五天我们干了什么呢?」姜闻昼说着说着就笑了,「白天睡觉,晚上喝酒,凌晨两点去西湖边骑车。」 「当然我没喝酒,我喝的果粒橙。」姜闻昼微笑着摊手,「这样的灵感碰撞很棒,我们冒出了很多很多想法,最后写出了这一首歌,与舟,来介绍一下吧。」 钱与舟把麦架挪了个位置,走上前,他弯起眼睛笑的时候会有些孩子气,没有演出的时候那么有距离感:「谢谢姜姜把发言的时间留给我。大家知道,姜姜曾经也玩过乐队。我们这几天聊到在北京,居然那么巧,我们有很多重叠过的地方。北京有着最好的摇滚乐土壤,从那里走出了很多很棒的乐队,但大部分的乐队可能走不出北京就会离散。」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实现梦想的总是少数人。」钱与舟脸上贴了一点亮片,看起来又像星光又像泪花,他很诚恳地说,「在我大学毕业那年,我们乐队也解散了,我们的解散平和得就像每年夏天的毕业季,大家一起走到这个节点,很自然地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这样的分开好像稀松平常,每个人都会经歷这样的时刻,可是每次想起来,都会有些难过。」 公园突然变得很安静,风声和远处的人声混在一起,吹在眼睛上,发痒。 「我十几岁的时候爱上摇滚乐,后来出去读大学,和朋友们一起玩乐队,然后就是乐队解散,我进入这个行业,见了太多太多的聚散离合。」钱与舟感慨地讲,「小时候的我觉得摇滚乐是一个出口,到了今天我才意识到,其实摇滚乐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但它又那么重要。失恋,困顿,离别,怀才不遇,人生的诸多遗憾都被写进歌里,我们听着歌掉完眼泪,就要继续前行。」钱与舟笑起来,眼睛那么亮,充满神采。 「在人生的各种时刻,摇滚乐都会给我直面生活的勇气。」钱与舟和姜闻昼对视一眼,两个人会心一笑。 紧接着,姜闻昼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小提琴,他优雅地拿起,温柔地讲:「这也是我们写这首歌想要传达给你们的东西,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从容快乐地生活。希望这首歌,能给你们一点安慰。」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下雨时就生活在雨里》。」钱与舟和姜闻昼异口同声地说。 小提琴的声音温柔地流淌出来,像一条美丽的河流,然后鼓,吉他,贝斯的声音一一汇入其中。 钱与舟的嗓音特别好听,他握着麦克风,眼睛望着台下的人群,心里感到淡淡的幸福。 「没有尽头的雨季 找不到庇护所的猫咪 同一个角落里 有女孩在哭泣 吟游诗人掏出一瓶威士忌 漫不经心曲调怪异 他唱着没人听懂的词句 他唱着 下雨时就生活在雨里」 这首歌前半段旋律温柔,钱与舟的声音很有故事性,听起来悠长动人。 间奏之后,节奏改变,曲调变得更加活泼起来,姜闻昼握住话筒,他的歌声里多了更多的潇洒。 「他用酒向她换一枚硬币 说这里有一个投币机器 只要数三二一 立刻就会晴空万里 女孩说这有什么意义 她不需要任何东西 不管是什么天气 活着,就是活着而已」 庄定湉看着舞台上的钱与舟,鼻子有些发酸,这一刻,旋律和歌词都与他共振,让他心脏变得饱胀。 最后一段是两个人的合唱,他们对视着,画面很养眼,情感十分真挚,两个人脸上都是惺惺相惜的表情。 第124页 「回到雨里不再逃避 你可以转圈或哭泣 人生本来就不需要别人来赋予意义 真的没关系 下雨时我们就生活在雨里 下雨时我们就生活在雨里」 最后也是一段小提琴收尾,悠悠荡荡,像是一同走进了一场安静的雨中。 这首歌结束,人群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慢半拍的,响起掌声。 佳明按了按眼角:「真奇怪,怎么唱得我想哭。」 庄定湉看着正在台上鞠躬的钱与舟,他正享受着灯光和掌声,周身明亮。 庄定湉觉得很高兴,不管哪一次看钱与舟演出,他都会为他着迷,也为他高兴,有那么多人会喜欢他,爱他,把他捧起。 最后又合作了一首歌,是姜闻昼的歌,旋律很活泼,钱与舟演得很开心。 等到演出结束之后,人群散去,庄定湉和佳明这才回到刚刚坐的地方。 崔勉有些埋怨地说:「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俩迷路了呢。」 佳明还没开口呢,就被庄定湉抢了话:「回来的时候人太多了,挤不过来。」 佳明看了庄定湉一眼,扯他的胳膊,说:「湉哥,坐会儿吧。」 于是三个人坐下来刷手机,庄定湉在微博搜索了一下,姜闻昼的粉丝行动力极强,这会儿已经有好多高清视频上传了。评论也很热闹,还有好几个在问,另外那个唱歌的帅哥是谁。 内娱歌手和摇滚乐队看起来粉丝不太重合,庄定湉刷了一会儿也没看到有人提起钱与舟,他正在思考要不要借个微博号来给钱与舟打个gg,手指往下一滑,又刷新出一条新的微博来。 「@钱与舟:特别荣幸能跟姜老师合作!我们是月圆五十次乐队!」 钱与舟的态度坦荡大方,没有故意蹭热度的感觉,姜闻昼的粉丝也十分热情友好,瞬间攻占了他的评论区。 @怎么会这样:好伟大的一张脸!帅哥长得好唱得也好!滚圈人原来吃这么好的吗? @随风潜:姜姜今天感觉特别开心!谢谢主唱大人招待他! @誓死捍卫薄荷奶绿:确实,姜姜这几天发微博好频繁,看出来他在杭州玩得很开心了。 @停谷停的是五谷:他开心还因为去探班了吧,最子哥微博里的那只手,不就是他暗戳戳又在秀。 @馒的下午茶:歌好好听啊!!!刚刚在现场!!!弹吉他的男人最帅了!!! @我恨内娱一辈子:我去,帅哥乐队巡演票价才八十块! 庄定湉正看得津津有味,手机震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钱与舟,他很快接起来。 「湉哥,你在哪呢?我来找你。」 庄定湉回答他:「我在正对舞台的台阶上。」 钱与舟笑了一下,说:「我看到你了。」 庄定湉立马站了起来,四下里张望一圈,他看到一个高个子正朝着他走来,钱与舟妆发都没卸,脸上挂着笑。 庄定湉下意识拿起他放在一边的百合花束,抱在了怀里。 他看到钱与舟加快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 等到钱与舟走到他面前时,庄定湉刚好能看清他脸上的小梨涡。 钱与舟在下两级台阶处站定,高度差让他需要他微微仰起脸才能捉到庄定湉含笑的眼睛。 钱与舟充满期待地说:「湉哥,这束花是要给我的吗?」 作者有话说: ps.作者歌词真的写得很烂,不代表两位的水平。 歌名来自佩索阿的诗《如果我年轻时死去》 第74章 看来是有故事的纹身 庄定湉觉得钱与舟的眼睛很犯规,被那样期待地看着,哪怕他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摘下来。 庄定湉把花递给他,微笑着说:「演出很棒。」 钱与舟有点小得意,抱住花,嘿嘿笑了一下。 紧接着,钱与舟歪头和佳明崔勉打招唿,他们都在婚礼上见过。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就在附近,姜姜请客。」钱与舟问庄定湉。 庄定湉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犹豫:「我又不认识,不用了吧。」 如果放在平时,庄定湉这么说了,钱与舟肯定不会再坚持。 但今天演出完的那种满足感还没有消退,荷尔蒙盖过他的理智,他太想跟庄定湉多待一会儿了。 钱与舟盯着庄定湉的眼睛,继续劝说:「就是乐队那几个人,你都认识的,佳明和崔老师也一起去,其实也是姜姜叫我邀请你们一起的。都这么久没见了,一起吃顿饭都不行吗?」 不知道哪句话说服了庄定湉,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钱与舟特别高兴地伸出手,想拉着庄定湉走。指尖快碰到他手背的那一刻他理智回笼,于是钱与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欲盖弥彰地用手摸了摸鼻子。 「那走吧。」钱与舟说。 走到一半,崔勉开口:「与舟,我们自己开车来的,你给个地址吧,我带佳明过去。」 庄定湉不明所以地看了崔勉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到他说:「湉湉就交给你了。」 话才刚讲完,崔勉就拉着佳明跑了,头也不回。 此情此景有些熟悉,钱与舟忍不住想笑,他发现朋友们的助攻都是一样的,有些笨拙,但确实是真切地在为你。 这下只剩他们两个人了,百合花的香味溢出来,气氛有点微妙。 第125页 钱与舟回头看庄定湉,愉快地说:「那走吧。」 他们肩膀之间隔着一点距离,但因为钱与舟抱着花,所以胳膊偶尔会碰在一起。 夜里风凉,皮肤相触的一剎那是烫的,钱与舟忍不住低头看庄定湉的手。 他想,要是能牵手就好了。 他们走到停车场,张弛和张明熙正蹲在路边抽菸,姜闻昼从车里探出头,他戴着鸭舌帽,看到钱与舟来了,就下了车。 「怎么还有花?」姜闻昼凑过来,又转头看庄定湉,好奇地问,「这位是?」 钱与舟一时语塞,「朋友」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弛隔了老远,特别直白地来了句:「姜姜,庄老师是舟哥的前夫。」 姜闻昼眨了眨眼睛,很快接受了,他很有礼貌地说:「你好,我是姜闻昼。」 趁着庄定湉在跟姜闻昼讲话的时候,钱与舟走到一旁,沖张弛小幅度地挥了挥拳头。 张弛莫名其妙:「我又没说错。」 张明熙用胳膊挤他,压低声音:「你应该说是舟哥念念不忘的前夫。」 钱与舟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江一帆走过来,怀里抱着一束花,他朝钱与舟一递,说:「给你的。」 钱与舟不太理解,但下一秒他就看到小卡片上写的字和李思齐的署名,他瞬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说:「我不要。」 江一帆表情也很嫌弃:「他刚刚过来没看到你,就塞给我了,我也不要。」 「那给张弛。」钱与舟说。 张弛「靠」了一声:「我是什么废品回收站吗?」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来?」钱与舟心虚地看了一眼庄定湉,庄定湉正在和姜闻昼拍照,并没有专注他们这里的嘀嘀咕咕。 「因为我们的张弛同志的卖力宣传。」江一帆耸肩,「你没看他朋友圈吗?发了两天要大家来看今天的演出。」 钱与舟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还好庄老师没跟他碰上,不然误会了怎么办?」 张弛举手投降:「行了,花给我行了吧,真问起来就说是粉丝给我的。」 江一帆把花递给张弛,顺手拆了那张卡片,特别乐于助人地撕掉了。 大家顺利销毁了证据,互相看着,默契地点了点头。 钱与舟卸下心理负担,屁颠颠地又去找庄定湉:「湉哥,上车,我们狠狠敲姜姜的竹槓。」 跟在后边的江一帆摇了摇头,无语地讲:「咱们舟哥的尾巴一见到庄老师就收不住,没救了。」 姜闻昼选的餐厅就在附近,大家在包厢里见了面,互相介绍了一下。 佳明的职业最受欢迎,一群人争先恐后跟他加微信。钱与舟特别无语地说:「一群喝酒都不知道节制的人,见了医生表现得那么惜命,虚伪。」 「你不懂有个医生朋友是多么重要。」张弛说。 这时候庄定湉接了个电话,他报了包厢号给电话里的人。没过多久,包厢门就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的男人。 钱与舟表情一下子呆滞,他声音都有些抖:「敬宇?」 敬宇戴眼镜,笑起来有些拘谨,他说:「不好意思大家,好久不见了。」 张弛扑过去抱他,抱完又锤了他的肩膀好几下,吸了吸鼻子讲:「我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 江一帆笑了笑,按了按眼角,对姜闻昼说:「这是我们乐队以前的吉他手。」 「你怎么来了?」钱与舟眼睛有点红。 「你朋友给我发的消息,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乐队重组了呢,我在实验室里真的太忙了。」敬宇拍了拍钱与舟的肩膀,在江一帆旁边坐了下来。 「说起来,你之前结婚我都没来,真的对不住。」敬宇说。 钱与舟站起来给他倒水,笑着说:「没事儿。」 反正都离了。 钱与舟心里嘆口气。 「你刚刚说我朋友,是谁啊?」钱与舟有点好奇。 敬宇环顾一圈,说:「他说他今天也在的,姓庄。」 钱与舟有点诧异,他没想到庄定湉会特意去帮他联繫敬宇。 他和庄定湉对视了一眼,庄定湉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跟敬宇握手:「很高兴你能来。」 敬宇笑了笑:「谢谢你的邀请,虽然我已经离开了乐队,也离开了摇滚乐的世界,但今天到了现场,看到乐队再一次站在舞台上,我真的很感动。」 「与舟,你们要好好干啊。」敬宇转脸,对钱与舟说。 钱与舟拉他再次坐下,说:「下次我们来上海演,你请我们喝酒。」 「当然行!」敬宇弯着眼睛,表情很高兴,但又看起来有些伤感。 庄定湉看着钱与舟,看他和敬宇碰杯,拉着他的胳膊讲话,脸上露出很高兴的神情。 他想他能为钱与舟做的只有这么多。 钱与舟邀请他来看演出的后一天,他去搜索了月圆五十次最一开始的成员,他找到了吉他手的名字。 因为姓很特别,所以结合钱与舟的描述,在网上搜索,也很容易找到他所在的学校。 庄定湉发邮件联繫了敬宇,很快收到了回復。 敬宇说不需要庄定湉来报销住宿和路费,他才知道原来乐队重组了,演出当天他会过来看,但希望他先不要告诉钱与舟他们。 敬宇的到来成为一个惊喜,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很高兴。 第126页 敬宇离开乐队多年,并且几乎和大家断了联繫,哪怕现在乐队重组,成年人的边界感也不会让他们突兀地去找他询问,要不要跨城来看这个演出。 但此时此刻,好像一切都没有变,朋友们聚在一起,喝酒,谈天,询问近况。 庄定湉有点累,也没什么胃口,就慢悠悠地喝水。 隔了一会儿,服务员走过来,拿了一碗单独的赤豆元宵,放到庄定湉手边。 白瓷碗里装着红豆沙,上面洒满了桂花。 庄定湉表情有点诧异,他下意识问服务员:「这是大家都有的吗?」 服务员微笑着说:「这是单点给您的。」 庄定湉抬起头看钱与舟,钱与舟沖他笑了一下,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座位,钱与舟比了个口型。 「多吃点。」 庄定湉沖他笑了一下,然后拿起勺子,搅了搅。 桂花和红豆沙的气味混在一起,是一股浓郁的甜香。 庄定湉吃得很慢,香气粘在他的味蕾上,熏得他脑袋有些发晕。 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听到姜闻昼问钱与舟:「纹身疼不疼啊?」 钱与舟回他:「要看纹在哪里了,有些地方特别疼。」 「纹哪里最疼?」姜闻昼问。 钱与舟做了个动作,但庄定湉正埋头吃小圆子,没有看见他指了哪里。 「这里吧,差点疼哭了。」他听见钱与舟说。 庄定湉知道钱与舟身上的那几个纹身,他估计钱与舟指的是后颈上的那一个。 「为什么纹的?」姜闻昼好奇地问。 钱与舟停顿了两秒,说:「为了一个人。」 庄定湉握着勺子的手一紧,他想起刚刚李思齐挑衅的话语。 「你知道他身上的纹身与我有关吗?」 庄定湉闭了闭眼睛,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他当然猜测过这件事。人们总会赋予纹身以特殊意义,而处于爱情中的人们,也热衷于用纹身来诉说誓言。 钱与舟身上三个纹身,吉他是他的热爱和梦想,另外的月亮和蝴蝶象徵意味明显,或许都是他那个白月光的烙印。 庄定湉假装没听到那样,继续吃东西,他的动作变得机械起来,但他必须要完成这个动作,不然他一定会控制不住颤抖。 毕竟他们两个人已经把话说开,那钱与舟在哪里谈起李思齐都与他无关。 姜闻昼有点八卦地说:「看来是有故事的纹身。」 钱与舟笑了笑:「因为失去了才发现他真的对我很重要,有天晚上睡不着觉,就去纹了。」 庄定湉放下勺子,站起来,他有些听不下去了。 钱与舟能如此坦荡,但他不行。 庄定湉害怕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忍不住跟钱与舟说,你那个白月光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绿茶,伪善者。今天还在我面前挑衅,想要离间我们早就失败的婚姻。 他最爱你的时候,也只不过把你当做一件漂亮的饰品,用来装点他的虚荣心。 但这些话庄定湉没法说,他从一开始就拿了最差的剧本,又走最烂的路,註定就是输。 于是他选择做逃兵,胆小鬼,这是他最擅长的手段,只要听不见,看不到,就可以骗自己一切都还好。 钱与舟看着开了又关的包厢门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庄定湉是不是听到了他这句剖白。 可如果听到了,却逃跑,又是什么意思? 姜闻昼仔细看着钱与舟的手指,问:「所以这是什么鸟?」 钱与舟屈了一下他的左手无名指,轻轻地讲:「纹身师问我想要纹个什么样的图案,我就想到了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出自一句诗。」 钱与舟想起很早之前的某一天,他们刚刚确定恋爱关系,去花港观鱼玩,走到一半下起了雨,只好就近在长廊里避雨。 因为雨一直不停,他们听着雨声聊了很多事,钱与舟问起庄定湉名字的意思,庄定湉说这是他外公起的。 那个时候湖面上起淡淡的雾气,伴着雨丝摇曳,不知名的水鸟在远处梳理羽毛,偶尔会突然扑棱翅膀。 庄定湉看着雨水在水面形成的交错涟漪,轻轻开口: 「白鹭烟分光的的,微涟风定翠湉湉。」 作者有话说: 与舟手指的新纹身第一次出现在59章 第75章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这次聚餐之后,钱与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庄定湉。 新专辑发布之后,乐队的巡演在六月初开始,为了省钱,他们把行程安排得很紧,三个月的时间,要走过28个城市。 因为没钱请经纪人,所以张弛和钱与舟一起排行程,定酒店,每隔一周就在买新的车票。 张明熙和江一帆围观过这两个计划型人格做的可怕表格,事无巨细到连下了车站去场地的交通方式都准备了nabc,每一个都写明了预计时间。 江一帆最讨厌这种表格,看了第一行就失去耐心,他说:「算了,我服从你们安排听指挥就行。」 「指哪打哪。」张明熙接话。 这样的密集演出很磨人,但站上舞台又觉得一路的颠簸都是值得的,钱与舟无数次在台上鞠躬感谢大家的到来,充满期待地说下次再见。 而频繁的演出又是锻鍊乐队现场能力的最好方式。厦门场的时候唱到结尾突然停了电,最后两首歌,他们干脆做了不插电演出。 第127页 大家拿着乐器下了台,在场地中央,被人群簇拥着。 乐迷们自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高高举起,把场地变成了一片美丽的星海。 钱与舟置身其中,听见大家合唱的声音,感动得有点想哭。 这个简单的不插电演出被现场的朋友记录下来,发布在社交媒体上,得到了很多转载和好评。 之后不久,在七月中旬,《明日之歌》发布了预告片,并在下一周播放了第一期。 大概是节目组为了收视率,所以把他们乐队和姜闻昼的合作放在了第一期。 那天正好是乐队在济南的演出日。 不知道是不是託了节目的福,济南的票卖得特别好,他们忙完签售合影已经快要12点了。 工作结束之后,大家叫了外卖,又准备了酒,挤在一个酒店房间里看这期节目。 会员还是蹭的任峥的。 节目是围绕着姜闻昼视角推进的,一开始是钱与舟的接机,然后是在江一帆工作室的第一次相见,大家围在一起只用一把吉他伴奏一起唱歌,然后去酒球会吃饭看演出,演出结束之后,又去西湖边骑自行车。 这段拍得特别美,后半夜的西湖下起了小雨,他们把车停在路边,看雨落入湖水中。 路灯在绸缎一般的水面上落下一轮金色的影子。 雨细细密密地落,把这轮像满月一样的影子朝四面八方推开,变成燃烧的烟花。 钱与舟仰起脸,任由雨丝打在他的皮肤和头髮上。 他轻轻地哼出一段旋律,很轻快,像小步舞曲。 「啦啦啦,下雨时我们就生活在雨里。」 钱与舟微笑着转脸,同镜头对视,金色的灯把他的髮丝照得发亮,而他的眼睛是干净而湿润的,看起来几乎有神性。 这个镜头因为太过漂亮,后来被网友特意截了出来,被转发了上千次。 有网友说这个节目简直是杭州旅游宣传片,晴西湖,雨西湖,夜西湖,每一个都那么美。 姜闻昼跟他们一起写歌,排练,因为意见不同还要吵个架,吵完又脑袋凑在一块,商量着这一段要怎么改,熟稔得就像老朋友。 后半段的重点放在了敬宇的到来,从演出结束后一起吃的那顿饭切入,节目加入了一些月圆五十次过去的影像,狠狠地回忆了一把往昔,也狠狠发了一波鸡汤。 重逢和相聚总是让人心脏发软,看完前面的内容再听最后这一首歌,累积的情感一下子溢了出来。 音乐裹着人们,成为情绪的出口。 最后是他们和姜闻昼的告别,大家站在工作室的门外,互相拥抱着,说下次再见。 保姆车启动之后,导演问他:「姜姜,这五天开心吗?」 姜闻昼笑了笑:「导演,你像是在接小孩子放学。」 他转脸看窗外,遮掩眼睛里的情绪,慢慢地说:「我当然开心,但分别又让人讨厌。」 镜头顺着姜闻昼的视线切出去,是飞驰而过的街景。 紧接着切换了很多个画面,大家的声音被剪辑了进去。 张弛说:「我是第一个要走的人,最后我留在了没有月圆五十次的北京。」 江一帆说:「乐队解散后与舟偶尔来杭州,我们喝酒,但从来不提以前的事。」 钱与舟说:「每个人都在努力地走掉。」 张明熙说:「很多人我没有再见过。」 镜头转回姜闻昼的脸,他微笑着,笃定地说:「但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最后字幕缓缓浮现这一期的标题。 《那些年轻人——下雨时就生活在雨里》 片尾开始滚动字幕,大家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鼓手最先开口:「没想到播出来是这样的,好像和记忆都不一样。」 江一帆很了解地讲:「节目为了节目效果,都是要剪辑的。」 「居然没有恶剪我们一下,搞点矛盾提高关注度吗?」张弛很在意地讲。 「梦溪说她们这是个生活慢综艺,不搞勾心斗角的事情。」江一帆说,「而且姜闻昼本身就很有话题度了,他很少接综艺的。」 「你没看网友说吗,给公司弟弟做助演嘉宾不算,姜姜一共就参加过两个综艺,一个是为了和老婆秀恩爱,另一个就是这个,一个是爱情,一个是理想。」 「人生赢家啊。」张弛很羡慕地讲。 「人家一出道就火了嘛。」江一帆说。 张弛点点头,真切地发愁:「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火起来?」 江一帆笑着说:「那你赶紧给我们整个话题,没流量没曝光怎么火得起来?」 「我可买不起热搜。」张弛摇摇头。 大家又玩笑了几句,就各自去休息了。 睡前钱与舟看了会儿微博,第一期播出之后反响挺热烈的,有夸的,也有骂的,总体来说,评价还是不错的。 有个电影博主的评论很中肯。 「在如今这个越来越快速浮躁的时代里,这样的一个综艺有些太难得了。我是一个看电视剧至少1.5倍速起步的人,但看《明日之歌》的时候却很捨不得它结束。它没有夸张的桥段,也没有博人眼球的矛盾,连合作写歌这种环节里最喜欢用的夸张的吵架剧情都没有,唯一的一次争执也是为了音乐,但也仅限于音乐。 第128页 「导演的镜头很平实,叙事很温柔,请的嘉宾也很好,很纯粹的年轻人。我喜欢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因为音乐而打开话匣子。看他们谈理想,聊音乐,我这个看客都从中获得了力量。 「一起创作的那首歌我也喜欢,年轻人真好啊,不像我这种中年人只能无奈接受,得过且过。他们传达的东西很潇洒,困顿和别离,全部都没关系,反正时间还有那么多。 「我们崇尚效率又追求完美,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也是如此,很多时候都过得很辛苦。现在我们为什么这么害怕时间被浪费和做无意义的事情呢? 「其中有个桥段我特别羡慕,第一天姜姜过来,他们一起看完演出,准备打车回去的时候下雨了。姜姜说了句,不知道下雨的西湖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们就说,那就去西湖看看吧。这段真的让我好羡慕,又觉得很温暖。 「我觉得《明日之歌》这个节目的重点不在最后这首歌要写得多么完美,而是人与人的交集,珍贵的记忆和感情。」 钱与舟把这段话反覆看了好几遍,然后认认真真地点了贊。 他们配合节目宣传发了很多条微博,有很多新面孔涌入,对他们说,看了节目喜欢上了他们。 节目播出确实让他们乐队吃到了流量的红利,后面几站巡演门票全部售罄了。 但大家都很清楚,仅靠节目播出这一阵短暂的流量是留不住粉丝的,乐队的未来依靠的是好的创作和精彩的演出。 不管有多少观众,他们都会把每一场演出做到最好。 每一次上台前,钱与舟总会想起烟臺的那个音乐节,在后台,庄定湉给他的那个拥抱。 他跟他说:「享受这一刻。」 这句话似乎有魔力,钱与舟按了按胸口,他在衣服里面藏了一条项鍊,末端挂着庄定湉曾经的结婚戒指。 现在成了钱与舟的护身符。 作者有话说: 点播一首赵雷的《我记得》 「时空是个圆圈 直行或是转弯 我们最终都会相见」 第76章 我老婆来给我做饭了 巡演进行到八月初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当天那个场地的舞台很大,钱与舟蹦到边缘跟观众互动完,站在那里没走。 下一首歌演到一半,他因为演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了。 江一帆离钱与舟最近,想拉他没拉住,就这么看着他从舞台上摔了下去。 演出被迫中断,钱与舟爬起来,忍着疼,跟江一帆说:「没事,搭把手。」 江一帆把他拉上来,钱与舟在舞台边缘坐下来,有点抱歉地跟大家说:「见笑了,摔得有点懵,这首歌我申请坐着演。」 紧接着,他转头看了鼓手一眼,神色自然地说:「重新开始吧。」 钱与舟唱完这首歌一头汗,江一帆和张弛都过来扶他起来,他右脚不敢用力,虚虚撑着地。 连最后排的观众都看出来钱与舟不对劲了,灯光师贴心地开了场地的灯,工作人员上来查看他的腿,一看脚踝那里已经肿得特别高。 钱与舟特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大家,我们还剩三首歌没演,我实在站不住,就拿把椅子坐着演,观感会差一点,向大家道歉。」 江一帆无奈地看他一眼,但他很了解钱与舟,他都这样说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大家互相对视,也不用多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天塌下来,也得先把演出演完。 场地主理人不放心,他们一演完,就叫了车把钱与舟拉去医院了。 急诊拍了片,医生说是撕脱性骨折,给他上了支具,嘱咐他回去制动静养。 赶飞机回杭州的路上,钱与舟骂江一帆乌鸦嘴,当时说什么要让乐队有个话题,这下好了,摔下舞台这件事被广泛传播,真成话题了。 江一帆给他推轮椅,安慰他说:「大家都在夸你敬业的。」 钱与舟特崩溃:「那几个视频我唱得什么玩意儿,还敬业,马上要被骂业务能力太差。」 「好消息是这是本周的最后一场演出,坏消息是我们后面还有六场没演。」张弛说。 钱与舟嘆口气:「到了杭州我一个一个打电话,后面六场全部先延期。」 粉丝都很关心他,私信里全是问他脚怎么样的。 钱与舟拍了张照片发微博,还在开玩笑。 @钱与舟:急寻代班主唱 钱与舟发完微博就睡觉,这几天他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能干,除了做歌就是睡觉。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睡眠太多,这一觉睡得不太好,睡眠很浅,摇摇晃晃的,倒是像在船上。 梦很应景,从西湖的游船晃到乌镇的客船,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他只好挣扎着,费劲地睁眼。 眼前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庄定湉坐在他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十分温和。 钱与舟正诧异这梦太真,庄定湉却开口说话了,他的眼角弯起一点,说:「要喝水吗?」 钱与舟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腿还好吗?」庄定湉起身,凑近了,表情很认真。 钱与舟有点尴尬,逞强道:「没什么事,就是扭到了。」 「吃梨吗?我买了水果。」庄定湉问他。 第129页 「张弛呢?」钱与舟挣扎着想坐起来,庄定湉看到了,他无比自然地弯下腰,用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把他扶起来。 庄定湉身上的气味瞬间裹住了他,钱与舟咽了下口水,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庄定湉笑了下:「我听说你骨折了,就想着来看看你,是一帆给我的地址。我来的时候敲门没人应,张弛应该是出去了。」 钱与舟呆了呆:「那你怎么进来的?」 庄定湉给他后背塞了个枕头,在床边坐下来,看着他说:「一帆就把你们家密码告诉我了。」 钱与舟唿吸一滞,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江一帆一定会跟他这么说:「庄老师是你的前夫,又不是外人。」 而钱与舟想到庄定湉一打开门就会看到的乱成一团的客厅,堆着外卖壳子的餐厅,像狗窝一样的房间,他就很想就地打个洞钻进去。 他有点虚弱地说:「你过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什么都没准备……」 庄定湉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他,体贴地说:「我怕你有负担,才让一帆保密的。」 「最近张弛天天去庙里抄经,我又没法下床,才没打扫卫生的。」钱与舟绝望地试图补救一下,「平时还是挺整洁的。」 庄定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耙耙柑,一边剥一边说:「你是说客厅里那堆垃圾吗?我刚刚帮你收拾过了,扔去垃圾桶了。」 钱与舟脸都红了,声音变小:「谢谢湉哥。」 庄定湉剥完粑粑柑,用纸巾垫着,递给他:「张弛回来吗?我给你做个饭?」 钱与舟立刻摇头:「他诚心礼佛,不回来。」 这话当然是他瞎扯的,他准备等庄定湉一起身,就给张弛发消息,警告他不准回来。 隔了几秒,钱与舟才注意到后半句,他有点诧异地问:「你会做饭了?」 庄定湉正在擦手,点了点头:「我现在会煮个面。」 钱与舟「哇」了一声,特别开心地说:「那我有点饿了。」 庄定湉看着他笑,他起身,说:「那我去弄。」 钱与舟看着他走出去,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迅速拿起手机,在乐队群里打字。 「朋友们!我老婆来给我做饭了!」 江一帆冒出来,理智地说:「是前夫。」 张弛也出现了:「我都快到家门口了,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回家?」 「废话,你今晚最好都别回」江一帆说。 张弛立马趁火打劫:「舟哥!给我订个五星级酒店!」 钱与舟无语了:「你们真敢想,张弛你在外面逛会儿,湉哥走了我喊你。」 张明熙:「舟哥你这是因祸得福了。」 钱与舟不自觉嘴角翘起,他继续打字:「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湉哥怎么知道我骨折的事?」 江一帆回他:「他说他是网上看到了你摔下去的视频。他先联繫的烨清,他俩不是一个高中的嘛,婚礼的时候就加了微信。」 「有些人又爽了,庄老师居然这么关心我们乐队的动态。」张弛发了段语音,还「啧」了一声,「你把握机会啊。」 「确实,你赶紧卖惨撒娇装可怜,男人特别吃这一套。」江一帆说。 张弛震惊:「真的假的?」 江一帆:「反正烨清喜欢。」 张弛受不了地发了个竖中指的表情包:「请你关爱单身人士。」 钱与舟没时间跟他们掰扯了,他翻身下床,扶着墙,单脚蹦进卫生间。 他洗了脸,梳了头髮,甚至用了一点髮蜡。 身上这件短袖有些皱巴,钱与舟越看越不顺眼,干脆一把脱了,继续单脚蹦出去,去衣柜里拿衣服。 他站在镜子前,手里抓着两件衣服在比划,还没决定穿哪件呢,庄定湉突然就进来了。 「我刚刚忘了问……」庄定湉的话断在那里,因为他的脸差点撞到钱与舟裸着的嵴背。 钱与舟也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脸发现两人那么近,他下意识想后退,但单脚站不稳,一下子失去重心。 庄定湉伸手拉他没拉住,他怕钱与舟摔到地上,就一把抱住他的腰,让两个人倒的方向朝向打开的衣柜。 钱与舟被庄定湉这么抱着,肩膀撞在悬挂的衣服上,起了缓冲,最后两个人慢慢地沿着衣柜滑坐下去。 「没事吧?」庄定湉抬起脸,表情有点担心。 钱与舟有点懵,他看着几乎是趴在他身上的庄定湉,脸迅速地红了。 庄定湉这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糟糕,两个人腰部以下的位置严丝合缝地挨在一块,他的手按在钱与舟的胸上,钱与舟还没穿衣服。 庄定湉控制着想捏一下的本能想法,他本来想说句「手感不错」来活跃一下气氛,但看到钱与舟脸红得像个西红柿,他的喉结滚了滚,后颈也开始发热。 两个人都很尴尬,庄定湉缓了一会儿,尽量自然地把手拿开,说:「对不起。」 衣柜太狭窄,钱与舟被庄定湉的气味完全笼罩,他晕头转向地说:「没事,没事,摸一下胸而已。」 这话说完,空气都有点凝滞。 庄定湉憋着笑,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刚一动作,上面的衣服从衣架上滑下来,造成了一次塌方。 带着洗涤剂和柔顺剂味道的衣服像一座倾倒的山,落在两个人的头上。 第130页 这下庄定湉终于忍不住了,他坐在钱与舟身上,笑到肩膀颤抖。 钱与舟扯掉脸上的衣服,看到庄定湉满是笑意的脸。 这样的没有负担的笑在庄定湉身上很少有,钱与舟看着他,也笑起来。 第77章 你不用还我人情的 庄定湉把钱与舟扶到床上,递了一件短袖给他,然后转身,很自然地帮他整理起衣柜。 钱与舟赶紧把衣服穿上了,又说:「湉哥,你别弄了,我来收拾。」 「你这个伤员还是好好休息吧。」庄定湉把掉下来的衣服重新挂回去,他弄得很快,钱与舟就仰着脸看他。 「哦对了,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庄定湉说。 「家里应该没什么菜,你打个鸡蛋放个午餐肉就行。」钱与舟说,「张弛不太会做饭,平时都是我做的。」 庄定湉收拾好衣柜,点头说「好的」。 庄定湉出去之后,钱与舟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于是他又单脚跳出去。这两天单脚跳得习惯了,钱与舟很顺利就来到了客厅。 他扶着餐桌,看了一圈,看来在他睡着的几个小时里,庄定湉还帮他们把客厅简单打扫了。 钱与舟感觉心口有点痒,特别想问,他对陈嘉禾也是这么好吗? 钱与舟挪到厨房门口,看到庄定湉繫着围裙,正在切冰箱里最后一把绿叶菜。 钱与舟蹦过去,身体靠在料理台上,没说话,就这么看着。 庄定湉知道钱与舟正在看他,目光太重,他不自觉动作都变慢了。 他无奈地说:「你去坐着。」 钱与舟抱起胳膊,有点耍赖皮地那样说:「不要,我得陪着。」 庄定湉轻轻地「切」了一声,拿出两个鸡蛋,开火煎蛋。 钱与舟忍不住指手画脚:「油已经热了,你火小一点。」 庄定湉敷衍地「嗯」了一声,手上却不动作,他直接把蛋敲了下去。 蛋清接触到热油,瞬间噼里啪啦溅起油来,钱与舟像只炸毛的猫那样「嗷」了一声,一秒钟做了五个手部动作来防御。 庄定湉忍着笑,这才把火拧小了。 钱与舟意识到自己被他逗着玩了,就装凶:「这样很危险的,溅到手上会起水泡。」 庄定湉拿着锅铲,装没听见。他做饭还是很不熟练,给第一个荷包蛋翻面的时候,一不留神,把它铲成了两半。 钱与舟忍不住笑了,笑完又觉得不好,就用手捂着嘴看窗外。 庄定湉有点烦了,稍微煎了一下就盛了出来。 钱与舟忍不住嘀咕:「熟了吗?」 庄定湉没啥表情地打了第二个蛋,找补道:「反正还要煮的。」 钱与舟看着他笑,说:「湉哥,你真的很不适合厨房。」 庄定湉在心里骂佳明出得什么馊主意,什么男人最爱看喜欢的人为他洗手作羹汤,爱看个鬼,爱笑话才对。 庄定湉演不下去了,他草率地搞完第二个荷包蛋,认命地说:「还是点外卖吧。」 钱与舟简直要被他可爱死,他伸出手,指了指锅铲:「还是我来吧。」 庄定湉看了他腾空着的脚一眼,摇了摇头:「那还是别了。」 钱与舟心里美死了,他想,不管庄定湉喜不喜欢他,反正此时此刻,这份心疼是真的。 最终在钱与舟七嘴八舌的指挥下,庄定湉做好了这碗面。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来,钱与舟接过筷子,笑着说:「我们好久没这样面对面吃饭了。」 庄定湉托着脸:「上次我问你有没有空吃饭,你不是一直在忙吗?」 钱与舟用筷子挑面,吃了一口绿叶菜,抬起头说:「你干嘛这么执着于要请我吃饭啊?」 庄定湉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地说:「就是想谢谢你,上次的事情。」 钱与舟「嗯」了一声,吃了口面,又说:「你不用还我人情的。」 庄定湉呆了呆,似乎在咀嚼这句话的意思。 这面煮得实在难吃,但钱与舟不介意,他心情很好地咬了一大口被煎焦的荷包蛋,把话说得更明显一点:「如果因为这个人情,你总想着要见我的话,我希望这个人情你永远别还给我。」 庄定湉咬了下嘴唇,没有看钱与舟的眼睛。 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不需要为了瞒过家里假装还没有离婚,也不需要在讨厌的白月光面前假装情比金坚。 所以庄定湉不懂钱与舟是什么意思。 他今天的到来确实抱有很多私心,一来确实是很担心想要亲自确认钱与舟的腿伤情况,二来是很久不见了很想看他的脸。 但有些话他依旧说不出口,语言是比行为要难上百倍的东西。 庄定湉知道钱与舟对他是在意的,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的理由实在太多也太轻易。 更别提他顶着这样一张相似的脸。 庄定湉没来由地讨厌起爱屋及乌这个词彙。 钱与舟没等到庄定湉的回答,他又吃了两口面,继续找话题:「我看你黑眼圈好明显,是不是又在熬夜画稿?」 庄定湉点了点头:「白天画画没什么手感。」 钱与舟又说:「那我能跟你约稿吗?」 庄定湉笑了下:「看你要约什么类型的了,我的价格不算便宜的。」 钱与舟跟他开玩笑:「说这么见外的话,四捨五入也是一家人。」 第131页 庄定湉往后靠进椅背,轻轻地说:「作为你们乐队粉丝那都是要为爱发电的,我画好了发给你。」 钱与舟又美上了,有点臭屁地讲:「下次给你我们的签名照,万一以后我们乐队火了,你还能赚上一笔。」 庄定湉表情却变得认真:「与舟,你们会成功的。」 钱与舟愣了愣,心跳变得很重。 庄定湉不太习惯这样沉重的目光,于是他指了指碗,问:「好吃吗?」 钱与舟吃完最后一口面,诚实地说:「不太好吃。」 庄定湉没料到他是这个回答,心情复杂地讲:「那你吃这么快干嘛?」 「怕你心血来潮想尝一口,结果被自己做的面咸死。」钱与舟弯着眼睛笑,表情很生动,像个耍宝的高中生。 「这么搞得像我在虐待你一样。」庄定湉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体,「再点个外卖吧。」 钱与舟也不跟他客气,说要吃炸鸡。 庄定湉给他点了,付完钱之后拿起桌上的碗,送到厨房去洗了。 他把碗放在旁边沥水,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李悦琪打来的电话。 庄定湉看了一眼外面,钱与舟乖乖坐在餐桌旁边,举着手机,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 庄定湉打完电话走出去,手指轻轻按在桌面上,他说:「我有点事,现在差不多要走了。」 钱与舟露出了一点失望的表情:「这么早就走吗?不留下来吃个晚饭?」 「我得陪嫂子去趟医院。」庄定湉说。 「嫂子怎么了?」钱与舟放下手机。 庄定湉和他对视,隔了一会儿,决定不对钱与舟隐瞒:「她想跟陈嘉禾离婚,但家里不同意,这段时间一直在僵持。上个月她有点不舒服,去了趟医院发现怀孕了,她不打算告诉家里人,但今天突然又觉得不舒服,想让我陪她去做个检查。」 信息量有些太大,钱与舟愣了半天,抛出一句问句来:「那这样还要离婚吗?」 庄定湉轻轻皱眉:「我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我看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可以去父留子。」钱与舟咬了咬后槽牙,「陈嘉禾这个渣男,嫂子终于看清他的嘴脸了。」 说完这句话,钱与舟又有点担心地看庄定湉:「嫂子要跟他离婚是因为你妈妈生日那天你跟他们坦白的事吗?」 庄定湉点了点头:「这个是起因,后来悦琪找我单独聊过一次,她问了我一些以前的事情,我尽量保持客观都告诉她了。」 「他们的事我也不想牵扯太多,所以她究竟是什么打算,我也没有多问。」庄定湉说。 钱与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那陈嘉禾不会来骚扰你吧?」 庄定湉笑了笑:「我把他拉黑了。」 钱与舟抿着嘴,有点惊讶地看他。 庄定湉和他对视:「你不是跟我说,如果感到不舒服就要拒绝吗,我看着他就烦,干脆眼不见为净了。」 钱与舟莫名觉得嵴背有点凉飕飕,他意识到庄定湉真想告别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做得很彻底。 「好了,那我走了,外卖到了我跟你说。」庄定湉说。 钱与舟撑着桌子站起来,看着他走到门口,他有点急切地提高声音:「湉哥!」 庄定湉又转过身看他。 「如果陈嘉禾还来纠缠你,你一定要跟我说。」钱与舟表情格外认真,看起来就像一只忠诚的大狗。 庄定湉笑着点头,最后又沖他挥了挥手。 钱与舟看着关上的门,有点懊悔,居然没来得及跟庄定湉说「下次见」。 第78章 你都快被人骂成筛子了 九月初的时候,他们乐队有一个音乐节的活儿,是上半年就敲定下来的。 钱与舟在家养了大半个月,已经从无法走路好转到了可以拄拐独立行走。 当然,大家为了主唱的安危,还是给他准备了一个轮椅。 钱与舟特别喜欢演音乐节,同一天里可以见到很多朋友。 因为他骨折这件事,好多朋友都过来特意找他合影,还在他的支具上签字,涂鸦,祈福。 主办方也对他特别照顾,在他们演的时候,特意在舞台上放了很舒适的椅子。 骨折限制他的发挥,没法在舞台上又蹦又跳,钱与舟只能在椅子上晃晃悠悠,他笑着调侃说他今天是鼓手待遇,体验了坐票。 演出结束后,钱与舟单脚站着,沖大家挥手:「谢谢大家!今天虽然只能坐着演,但大家的热情真的在把我托起!谢谢大家的到来,我们一起合张影吧。」 拍完了照,在下台的时候,张弛举起双臂,快乐地喊了一句:「摇滚乐万岁!」 他们没想到,这个音乐节的演出反响出奇得好,视频在网络上被广泛传播。 一波人说主唱太敬业了,身残志坚,特别有摇滚精神,另一波人说他坐着也要努力嗨,摇头晃脑得像小狗,又酷又可爱。 总而言之,在这个音乐节上,月圆五十次乐队凭藉优秀的现场演出和主唱独特的个人魅力,狠狠地圈了一波粉。 这个音乐节演完,钱与舟又休息了半个月,就开始准备继续巡演。 重启后的第一站,签售的时候,还有粉丝跟他开玩笑,说不远万里赶来,就是为了看骨折主唱的特别演出。 钱与舟很有活力地回应:「你这么说,我这伤腿可千万不能好太快了,不然乐队特色都没了。」 第132页 等这么演第三场的时候,钱与舟已经能单脚蹦蹦跳跳演上两首歌了,看起来活力十足。 这天演出结束后,livehouse主理人跟他们一起吃夜宵,他笑着跟钱与舟说:「与舟,你这个骨折的事情都出名了。」 钱与舟特潇洒地讲:「也算一种因祸得福嘛。」 「但你演出要小心点,不然家里人要担心的。」主理人说,「脚伤这么久,老婆照顾你很辛苦吧。」 钱与舟有点诧异:「扬哥怎么知道我结婚了?」 这个场地钱与舟也是第一次来,他俩连微信都是刚加上。 主理人喝了口酒,如实告知:「因为你们最近很出名啊,我今天还刷到你在婚礼上唱歌的视频呢。」 这下江一帆都觉得奇怪了:「扬哥,给我看看呢。」 主理人打开手机,点进一个连结,递给他们:「这个视频反响可好了。」 乐队的几个人都凑过来看,这个确实是婚礼那天,钱与舟站在那个临时小舞台上,胸口别着花,神情十分温柔。 下面的评论都在祝福,被点赞到第一条的说:没想到刚喜欢上的乐队主唱已经结婚了,这首歌真的好温柔好温柔啊,要很幸福啊!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当天宾客不多,钱与舟唱歌的时候确实有好几个人在录像,但都是亲朋好友,就算发出来也只会发到自己的社交圈,怎么会隔了一年,突然又在网上突然传播开来? 但发视频的这个微博号看不出来身份,他们最后也只当是新来的粉丝,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这个视频,然后进行了宣传。 这事很快被他们抛之脑后,巡演日程紧张,最后三站距离都比较远,为了省钱交通工具选择了动车,所以花在路上的时间相当漫长。 舟车劳顿是最累的,到了地方之后先去彩排,晚上演出,忙完签售基本已经是后半夜。 工作结束之后,大家照例找地方吃夜宵。今天谈昕也在,给他们当了一天的代班经纪人。 大家一边吃菜一边聊天,钱与舟腿伤不能喝酒,只好坐在一旁喝着椰汁眼馋。 周屿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上来就是一句:「舟哥,你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钱与舟一头雾水:「怎么了吗?」 「我去,你够悠闲的。」周屿服了,「你都快被人骂成筛子了。」 钱与舟更迷茫了:「我干嘛了我?」 「你看我给你发的消息就知道了!」周屿「哎呀」一声,把电话挂了。 钱与舟眨了眨眼睛,点开微信,周屿转发了一个群的聊天记录过来,最上面是豆瓣小组的一个帖子,标题相当炸裂。 「你们喜欢的就是暴力狂和婚内出轨的渣男吗?」 帖子第一句就是:揭露最近疯狂买营销的某炒冷饭乐队主唱,大家能不能吃点好的? 钱与舟皱起眉,他往下拉,粗略扫了一遍,整个帖子居然加起来能给他安上五项罪名。 傲慢,虚伪,暴力,不忠,写歌难听。 钱与舟看前半段的时候还觉得写帖子的人张口就来很荒唐,后半段看到当时在地下车库他揍陈嘉禾的照片时,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看着手机骂了一句。 这下大家都看向他了,钱与舟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对着江一帆说:「江哥,蒋律管造谣的事吗?」 十分钟后,在场的每个人都看了这个帖子。 帖子写得真假参半,但语言煽动性极强。 张弛看着嘴巴越张越大,他「靠」了一声:「这人专业写软文的吧,假的都要说成真的了。」 「怎么还说舟哥婚内出轨?神经病吧,他都离婚了。」鼓手嚷着。 钱与舟莫名感觉被插了一刀,他举手投降:「不是,我和谁谈恋爱了我?」 说钱与舟勾搭粉丝的这一长段的主要证据是几张模煳的图片还有伪造的聊天记录。 「这不是那个喝醉酒的粉丝吗?上个月我们在厦门的时候,签售结束从后门走的时候,有个粉丝冲上来抱舟哥,怎么就成舟哥蓄意骚扰了?」鼓手都看得无语了。 「地库打人这事是真的吗?」谈昕很操心地问。 钱与舟点点头,坦诚地讲:「这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揍他。」 「其实整个帖子,只有车库打人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你看他特意选了可以看清与舟脸的图片发上来。」谈昕指了指手机屏幕,「但因为这几张真实的照片存在,看客都会觉得别的照片和证据也是真的。」 「确实,我搜了一下,好多个平台都在传播这个帖子。」江一帆快速刷着手机,很冷静地分析着,「这么一看,上周与舟婚礼唱歌的视频被传播这么广,应该也是为了今天做准备的。」 谈昕对这些更了解一些,她说:「一帆说得没错,通过这样的视频,外加最近你们乐队自来水也多,推波助澜一下,先是塑造与舟的完美形象,一段时间之后,再给出证据打破这个形象。毕竟人无完人,大部分不了解你们的路人都会相信这个帖子的言论的。」 「那怎么办?」鼓手有点急了。 「说虚伪和骂业务能力的没必要去跟他掰扯,这些很主观。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打人和出轨的事。」谈昕很理智地说。 大家静了一会儿,江一帆站起来,说:「我去给烨清打个电话。」 第133页 谈昕转向钱与舟,有点奇怪地问:「明熙刚刚说你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说起这个钱与舟就嘆气:「你还记得我们和倒淌河拼盘演出那天吗?你捡到戒指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离婚了。」 谈昕表情变得惊讶,她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都这么久了?可是为什么呢?」 钱与舟捂了捂脸:「这个说来话长了,不过分开还算和平。」 「既然你离婚了,就没有婚内出轨这件事,这事澄清起来简单。」谈昕说。 钱与舟却摇了摇头:「这事无所谓,说白了就是我的私生活,而且恋爱或者是约炮都是他们编造的,我问心无愧。」 江一帆拿着手机走进来,对着钱与舟说:「烨清建议你联繫一下庄老师,其实整个帖子最板上钉钉的就是打人的事,这件事……」 「不用。」钱与舟打断他的话,「不能把湉哥牵扯进来。」 江一帆似乎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他继续对着手机讲:「哥哥,我说过他不会去找庄老师的。」 蒋烨清在电话里又说了几句话,江一帆才挂断。 「烨清说他已经托人去调查了,这么周密的泼脏水,一定计划了很长时间。而且看那几张与舟打人的照片,被打的人一点脸都没露,其实那个人的嫌疑是最重的。」江一帆说。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张弛有些生气地问。 「网上的热闹过两天就散了,大部分都是空穴来风。」钱与舟攥着拳头,维持着冷静,尽量淡然地说,「只要我不在乎就行了。」 发生了这件事,这顿夜宵也吃得没滋味了,大家潦草解决,就准备回酒店了。 江一帆和钱与舟走在最后,钱与舟脚好得差不多了,前几天拆了支具,但走路还在拄拐。 「真不跟庄老师说一声吗?」江一帆拍他的肩膀。 钱与舟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了就是让他难受,我为了他打的人,现在迴旋镖打到我身上,他心里能好受吗?」 「我现在倒是很想把他网线拔了。」钱与舟抽了口烟。 这事实在太艹蛋了,江一帆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的。 钱与舟仰头吐出一口烟,像嘆了一口气。 「庄定湉是那种人。」 江一帆看他,问:「哪种人?」 「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钱与舟苦笑了一下,他轻轻地说。 「其实他什么都放不下。」 第79章 你也会这么做吗? 钱与舟这天睡得晚,消息太多,他嫌烦,干脆把手机关机,这样不太安稳地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还要赶路,去下一站。 人一开始忙工作也就没时间关心网上的舆论了,乐队的其他成员怕破坏他心情,也不提这事。 晚上演出结束,签售的时候倒是有粉丝过来,跟他说加油,演出很棒,不要被那些话影响心情。 钱与舟笑着跟她道谢,还开玩笑:「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女生笑了笑,又说:「你可能不记得了,几年前我在微博给你留过言,那时候你已经不在做乐队,对于我那些生活的苦闷,你很认真地给了我回復。这件事一直让我觉得很温暖,谢谢你。现在同样的,我也想给你一点力量。」 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那我给你再画个笑脸吧,天天开心,诸事顺利。」 当然也有比较尖锐的粉丝,当面质问他那个帖子的真实性,钱与舟表现得很淡然:「帖子是他的一面之词,现在我回答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但我没做过亏心事,希望我的这些私事不要太影响你的心情。」 不过人与人面对面的时候,语言和态度都不会太尖锐,不像隔着网络的时候,骂得多难听的都有。 大家忙完签售都累了,就拒绝了场地方聚餐的邀请,回酒店之后各自点外卖,互相鼓励着,还有最后一场北京,新专巡演就结束了。 钱与舟不想吃东西,他拿着打火机和烟盒走出去。 这个酒店二楼有个露台,打开门就能走出去,钱与舟趴在栏杆上,点了一支烟,眼睛看向远处。 抽完一支烟,江一帆急匆匆地走过来:「怎么不看手机?」 钱与舟偏头:「怎么了吗?」 江一帆一边走一边说:「庄老师发微博了。」 「什么?」钱与舟勐得直起身,「他发什么微博了?」 江一帆看着他,表情很复杂:「你先看吧。」 钱与舟感觉脑子嗡嗡在响,一开始打开微博都有一种看不懂这些文字的感觉。 @湉湉-: 好久不见,大这一年除了打gg之外没有怎么上微博,谢谢朋友们陆续发来的关心。 这一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但过得还算愉快。 今天发微博除了汇报近况之外,还想替一个朋友澄清一件事。 这两天有一个帖子被传播甚广,发帖人声称月圆五十次乐队的主唱钱与舟是一个暴力狂。 这件事,我也是当事人。 照片里看到的被打的那一位,是我的前男友。关注我比较早的朋友会知道,几年前我有一段很低谷的时期,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认清了这个让我痛苦不堪的前任。 在跟前任恋爱的那几年,他不停地对我进行洗脑,羞辱,精神控制,性虐待。(这部分的证据详见图片) 第134页 那天晚上,前任向钱与舟展示了之前他拍摄的我的私密照,数量很多,不堪入目,所以钱与舟才会向他挥出拳头。 爆料贴中说他是暴力狂,这件事完全无中生有。钱与舟是一个善良的真诚的人,我和他相处的时间里,都是他照顾我更多。 我很幸运,和他有了一段短暂的婚姻,他教会了我很多,也让我觉得很快乐。 对于帖子中指责钱与舟婚内出轨一事,也完全是空穴来风。 我和他在去年就已经离婚,分开的原因更多在我,我不太适合婚姻生活,不懂经营,也不善沟通。婚后总让他不快乐。 与其不快乐地磋磨掉曾经的美好,不如止步于此。 直到今天,我也由衷地盼望钱与舟能够快乐幸福,如果他真的有了新的爱人,我也会送上我的祝福。 但理性来看,整个爆料贴目的明显,只是为了曲解和抹黑。 众口铄金,我不想看到一个真诚善良的好人背负上这样的莫须有的罪名。 所以在今天发布了这篇微博,希望大家可以帮我转发一下,抽取三位朋友平分3000元。 ps.在这里我也用亲身经歷提醒大家,无论在恋爱中你有多上头,也不要忘记保护自己。 庄定湉配了四张图,前三张是他和陈嘉禾的一些聊天记录和别的一些证据,时间线整理很清晰。 钱与舟点开看了一眼,就觉得看不下去,他颤抖着手,心脏像是浸泡进了深水之中,又重又痛。 最后一张图片,钱与舟从未见过,拍的是他和嘟嘟。 应该是哪天他回家之后太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嘟嘟恰好路过,在他胸前坐下来,挨着他舔毛。 画面里庄定湉只出镜了一只手,拿着一张正方形的卡纸,上面画着一幅速写,画的是钱与舟抱着嘟嘟睡觉,和背景里他和猫的姿势特别像。 最下面写着:「与舟和猫」。 这张图片看着像个电子日记本的界面,下面是庄定湉的记录。 「与舟刚来的时候,和嘟嘟相处不好,他不知道,其实嘟嘟很喜欢他,但嘟嘟是一只很胆小的猫咪,接近他就总爱挑他睡着的时候。」 钱与舟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唿吸。 「庄老师粉丝多,这个微博一发就爆了。」江一帆表情有点担心。 钱与舟握着栏杆,声音抖得厉害:「妈的,他何必为了我,在所有人面前揭伤疤呢?」 江一帆静了一会儿,问:「那换成你呢?你也会这么做吗?」 钱与舟仰起脸,没有说话。 「庄老师比我以为得还要在乎你。」江一帆说。 「一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钱与舟使劲眨了眨眼睛,晚风吹得他眼睛疼。 钱与舟又平復了一会儿,这才拿起手机,给庄定湉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钱与舟有些急切地喊了庄定湉的名字。 「庄定湉……」 「与舟,怎么了?」庄定湉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钱与舟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实际这通电话的来意,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这件事,电话里说一句谢谢实在是太轻也太敷衍。钱与舟静了好久,才慢吞吞地问:「怎么还没睡啊?」 庄定湉笑了下:「睡不着。」 钱与舟望向远处,他站的地方,可以看见远处江面上的游轮,他似乎可以听到江水流动的声音。 两个人都不说话,电话里就只剩下唿吸声,很轻,在起起伏伏。 一切都变得很安静,不知道隔了多久,好像所有想说的话和情绪都在唿吸交错中交代完毕,钱与舟仰起头看天,很轻地说:「今天是满月诶。」 庄定湉小声地「哇」了一下,说:「可惜今天杭州下雨。」 电话里出现一段杂音,钱与舟听到移门被拉开的声音,雨声突然灌进听筒,庄定湉的声音混在里面,他说:「你听,好大的雨。」 钱与舟被月光照着,他不知道杭州应该往哪个方向看,其实哪个方向都一样,距离那么远,这里晴朗得连一朵云都看不见。 钱与舟说:「我们巡演还剩最后一站了,后天我们在北京演,当时排日程的时候大家都说要把最后一站定在北京。因为最开始我们是从那里出发的,重组后的第一巡演,我们也想在那里收官。」 庄定湉「嗯」了一声,他把门关上,隔绝掉雨声,说:「一切顺利。」 钱与舟把脸挨近手机,继续说:「北京演完我就马上回来,湉哥,到时候我们见一面。」 钱与舟真诚地说:「没有什么事情和理由,就我们两个人,我想见你,好不好?」 夜里的风温柔地经过,钱与舟安静地等待庄定湉的回答,他想,哪怕他说不好也没用。 第80章 我维护他是因为我爱他 庄定湉挂了电话,他仍然站在阳台门口,他看着玻璃上的水珠,有一颗从最上面快速地滑了下来,留下一道痕迹,像晴朗的白天,飞机拖过的一条狭长的云。 他转身回到客厅,绕过在房间中央躺成一条的猫咪,路过咖啡角的时候拿了一个玻璃杯。 已经修整好的冰块冻在冰箱里,庄定湉挑选了一块大小合适的,把它放进杯子里。 庄定湉蹲在冰箱前,手指伸进杯子,轻轻拨动了一下这块冰。接着,他把杯子举起来,很专注地看着正在杯子中快速旋转的正方体,捕捉不断散发出的凉意。 第135页 以前钱与舟也常在家里切冰,用来搭配威士忌。 他特意买了一个和冰箱格子差不多大的保温箱来冻冰块,每次他站在厨房切冰的时候,嘟嘟会被他吸引过去,然后被飞出来的冰渣溅到,又会很不高兴地喵喵叫。 庄定湉很喜欢看钱与舟切冰,用力的时候他的手臂肌肉看起来特别漂亮。 庄定湉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那罐青梅酒,往杯子里倒了一点。这罐青梅酒已经见底,庄定湉把罐子放回去,旁边是他今年新做的一罐青梅酒,颜色还很浅。 庄定湉拿着玻璃杯回到客厅,抿了一口酒,然后从架子上抽出一张唱片,放在cd机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庄定湉舒服地在懒人沙发上坐下来,听着雨声,一边喝酒一边听歌。 他的手机被他留在了厨房的料理台上,离他很远,让他不用看到任何消息。 这张唱片是他新买的,属于钱与舟的一些习惯在他身上生根发芽了。 / 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并有亲吻你的力量 用我不悠扬的歌声 温暖你整个旅程 庄定湉闭上眼睛,他没有去想他今天发的那天长微博,也不再想陈嘉禾带给他的那些痛苦,而是在想,和钱与舟见面的那一天,他应该穿什么衣服比较好。 庄定湉发布微博两天后,他出了趟门,这天也是月圆五十次乐队新专巡演的最后一站演出日。 庄定湉和李悦琪在医院见面,陪她去做产检。 在等的时候,李悦琪和他说:「以后我的孩子应该认你做干爸。」 庄定湉笑了笑,他拿着平板在画画,说:「好啊,那我得好好想想给他的满月礼物了。」 「我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但我爸妈说我煳涂。」李悦琪嘆了口气,「他们说要离婚就把孩子打掉,想要孩子就不要离婚。我觉得他们太极端了。」 「毕竟单亲妈妈带孩子是很辛苦的。」庄定湉说。 「悦琪,如果你已经想好了,并且不会为此后悔的话,我支持你。」庄定湉停了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我就是单亲家庭,但你知道的,我妈妈不喜欢我,她不快乐,我也不快乐。」 「受过的创伤会不自觉地带给下一代。」庄定湉有点苦涩地笑了笑,「说到底,孩子是最无辜的。」 李悦琪「嗯」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自从直到怀孕我也考虑过很久了,孩子是我的,我不想放弃她。我能给她足够的爱和好的生活。至于陈嘉禾能做到多少父亲应该做的事情,我不在意。」 庄定湉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叫号屏幕。 「湉湉,之前家庭聚餐我知道他们有意冷落你,但我没有帮忙,真的很抱歉。」李悦琪说。 庄定湉不太在意:「你也没法帮我什么,你又改变不了我妈妈的想法。」 李悦琪皱着眉:「现在阿姨这个态度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你小时候呢,为什么不喜欢你呢?」 庄定湉模稜两可地说:「一个人带孩子压力比较大,我又不爱说话,不是那种讨喜的性格,我妈妈这种女强人当然不喜欢。」 李悦琪嘆了口气,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说:「我的孩子,不管什么样我都会爱她。」 庄定湉很绅士地碰了一下李悦琪的肩膀:「到你的号了,东西给我吧。」 做完检查,庄定湉把李悦琪送回她爸妈家里,李悦琪留他一起吃晚饭,庄定湉笑了笑拒绝了,他说已经跟人有约。 其实他没有约,但同时,他也没什么胃口。 下午谈的事让他有点心烦,他有时候觉得把他生下来是庄青岚人生中必须完成的一个任务。 庄定湉也不想吃晚饭了,就直接开车回家,把车停好之后,收到了钱与舟发来的消息。 钱与舟发的是一张和猫的自拍照,他蹲在地上,手里夹着烟,黑背心,破洞牛仔裤,打扮得像个叛逆少年,表情却特别可爱。 一只脏兮兮的橘猫蹲在他脚边,正在埋头吃猫粮。 「与舟:我从口袋里掏出猫粮的那一刻,小橘眼睛都亮了,还扒拉我。」 「与舟:短暂成为猫猫救世主!」 庄定湉看着直笑,他把这张照片放大看了一会儿,点了保存。 庄定湉回了他一个表情包,然后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他捏着车钥匙慢吞吞地上楼,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 陈嘉禾靠在门口的墙上,背后是一串红色的电话号码,他的表情很阴沉,声音也同样:「回来了啊。」 庄定湉表情瞬间变得冷漠起来,他站在那里没动,问:「你过来干什么?」 「我亲爱的弟弟,发消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只好上门来看看你。」陈嘉禾笑了笑,表情变得有点温柔,「晚饭吃了吗?」 「我挺好的,你走吧。」庄定湉很无语地说,他自顾自走上来,站在门口,没有开锁。 「开门吧,我们聊聊。」陈嘉禾直起身,他比庄定湉高半个头,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直白地看着他。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庄定湉很冷淡地说。 陈嘉禾轻笑一声:「你不是很在乎钱与舟吗?你不想拿到那段视频吗?我今天可是带着我的诚意来的。」 庄定湉眨了一下眼睛,很慢地按下了门把手。 第136页 陈嘉禾一进门,就拉了餐厅的椅子坐了下来。 庄定湉维持着最后一点礼貌,给他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水。 陈嘉禾很装腔地架着二郎腿,眼睛始终紧盯着庄定湉。 庄定湉把水杯放下,他深吸一口气,问:「你为什么要发那个帖子?」 陈嘉禾笑了笑:「我只是热心地提供了一点照片而已。」 「那是谁发的帖子?」庄定湉问。 「这重要吗?」陈嘉禾偏头看他,表情冷下来,「湉湉,你何必为了钱与舟做到这个地步呢?你不是最讨厌口舌是非了吗?你有没有看网上现在是怎么说你的?你怎么这么傻?」 陈嘉禾的假意关心让庄定湉觉得很噁心,他有些防备地抱起胳膊,一言不发。 陈嘉禾慢条斯理地褪下手指上的婚戒,又戴回去:「而且,钱与舟已经跟你离婚了,他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庄定湉回怼他:「那这件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看不得你因为一个替代品这么作践自己!」陈嘉禾提高了声音。 庄定湉被他气笑了,他觉得很荒谬:「第一,与舟不是什么替代品。第二,要说作践,还是你作践我更多吧。你能不能别再装了?真的很噁心。」 陈嘉禾站了起来,他有些用力地拉住了庄定湉的手腕:「不是替代品?你他妈为什么跟钱与舟结婚,我们都清楚!」 庄定湉想甩开他的手,但陈嘉禾抓得特别紧,他往后退了一步,又被陈嘉禾蛮不讲理地扯了回来。 庄定湉深唿吸了两下,他仰起脸,表情很倔强地跟陈嘉禾对视,咬牙切齿地讲:「我和他结婚是因为我喜欢他,我维护他是因为我爱他!」 陈嘉禾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踹了一脚庄定湉的膝盖,然后掐着庄定湉的肩膀,把他的胳膊反剪到身后。 庄定湉吃痛,跪在地上想要挣脱,可是陈嘉禾像是发了疯那样,死死地按住了他。 「你爱他什么?你不爱他!」陈嘉禾提高声音,他拖着庄定湉,不顾他的拳打脚踢,最后他扯着庄定湉的头髮,把他按在了餐桌上。 「钱与舟只是我的影子!」陈嘉禾发了狠,整个人都欺上来,他掐着庄定湉的下巴,强迫他看向他,「庄定湉,你别忘了,你他妈爱的人只有我!你这辈子都不能摆脱我!」 庄定湉红着眼睛瞪着他,朝他狠狠地「呸」了一声:「我早就不爱你了,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我怎么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看清你!陈嘉禾,你滚开!」 陈嘉禾整个人都在抖,他更加用力地按着庄定湉,然后俯下身,讨好地亲吻他的耳廓,声音就像诱哄:「可是钱与舟他根本不爱你,他只把你当做他初恋的替身。湉湉,最爱你的是我,我永远爱你。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我承认了,我爱的是你。」 「湉湉,回到我身边。」 庄定湉拼命避开陈嘉禾的嘴唇,他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话,原来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出来的词句。庄定湉觉得很痛苦,陈嘉禾的体温和气味让他觉得无比噁心。 「滚开。」庄定湉的声音发哑,他的胃开始抽痛起来。 陈嘉禾趴在他身上笑起来,他笑得浑身颤抖,他揪着庄定湉的头髮,强迫他抬起脸。陈嘉禾一脸玩味地说:「我的傻弟弟,你喜欢他有什么用呢?他也不喜欢你啊。像你这样阴暗无趣的货色,只有我会包容你,喜欢你,永远爱你。」 胃部的疼痛往上瀰漫,他的胸口也开始疼痛。庄定湉唿吸变重,世界变得有些失真,陈嘉禾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他听不清。 庄定湉的沉默惹恼了陈嘉禾,他单手解开皮带,用皮带捆住他的手。 「湉湉,你太久没有被我教训了,所以才这么不听话。」陈嘉禾面无表情地收紧皮带,冷冰冰地说,「想要被我打几下?三十下好不好?」 一些熟悉的,伴着疼痛的回忆涌了上来,庄定湉愈发觉得唿吸困难,可是他没有力气挣扎,他像是一块腐肉,躺在砧板上,流淌出腥臭的水。 陈嘉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掐着庄定湉的大腿,表情扭曲地说:「害怕什么?你不乖,就要惩罚。」 陈嘉禾还没做什么,过往的一切就让庄定湉快要窒息。求生的本能让他拼了命地唿吸,可怎么唿吸都是徒劳,他愈发喘不上气。 庄定湉的四肢开始发麻,他觉得很冷,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心脏却跳动得越来越快。 陈嘉禾的巴掌打了下来,庄定湉却没有感到疼痛。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他感受到了水,桌上的纸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翻了,于是洪水向他袭来,将他彻底淹没。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是他不想回应,他在幽暗的深水之中睁着眼睛,冷淡地看着远处,自己的尸体。 第81章 湉哥,我在呢 庄青岑的第一通电话是在演出的时候打来的,钱与舟没有接到。 演出结束后,在签售之前,有一个短暂的修整时间,钱与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钱与舟赶紧按下回拨,他莫名感到紧张,在等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担心是不是庄定湉出了什么事。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钱与舟压着担心,问:「小姨,出什么事了吗?」 第137页 庄青岑那边听起来很吵,她声音有点疲惫:「与舟,你在杭州吗?能不能现在来医院一趟。」 钱与舟的心被吊起:「医院?湉哥出什么事了吗?」 庄青岑嘆了口气:「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现在人还好,但情绪很不好,他说只想见你。抱歉,我也知道你们已经离婚了,但是……」 钱与舟下意识就站起来,连右脚的伤都忘了,他很着急地说:「没事的小姨,我马上过来,但我现在还在北京,你跟他说,我很快就来,我……」 钱与舟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他害怕得有些慌乱,连唿吸都错乱。 「与舟,你别着急。」庄青岑赶紧安抚他,「湉湉在医院呢,我陪着他的,你别着急,他没事。」 钱与舟吸了一大口气,这才把情绪稳定下来。 等他挂了电话,他才发现大家都很担心地看着他。 钱与舟按了按自己的眼睛,说:「抱歉,大家,我现在得马上回杭州去,湉哥……」 江一帆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好了,与舟,你去吧,这里我来搞定。」 「舟哥,你别着急,有我们呢。」张明熙笑了笑,「大家都会理解的。」 钱与舟理智回笼,眼睛还红着,他「嗯」了一声,向大家道谢。 谈昕今天也在,最后三站她是他们的代班经纪人,她上前扶住他,冷静地说:「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去机场,我陪你过去。」 场地的工作人员帮忙叫了车,钱与舟拄着拐出去,和正在排队等签售的乐迷朋友们鞠躬道歉。 「真的不好意思大家,家里人临时出了事,我现在得赶回去。真的很抱歉我要缺席接下来的签售,我们会出补偿方案的。」 事出有因,大家都很理解,有热心肠的乐迷朋友说自己是开车来的,可以送钱与舟去机场。 钱与舟道了谢,就赶紧走了。 去的路上,钱与舟一直在看时间,谈昕看他太紧张,就跟他闲聊:「有时候我觉得北京真的太大了,不住在一个区的人,想见一面都难。」 钱与舟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大学的时候谈恋爱,我和他一个在海淀一个在朝阳,见一面光是坐地铁就要花一个半小时。那时候我每周都会去找他,但他从来没找过我。」 「爱和被爱这件事真的很明显。」钱与舟笑得有些苦涩,「可我到今天才知道,在那个时候,我就是不被在乎的。」 首都的街道,到了晚上也是很匆忙的,钱与舟轻轻把头磕在玻璃窗上,让远处的车灯经过他的眼底。 他想他运气很好,现在他跨越万水千山也想要去见的人,是真的在乎他的。 到达杭州已经是凌晨,蒋烨清站在接机口等他,他甚至贴心带了个轮椅过来。 「蒋律?」钱与舟有点惊讶。 「一帆让我来接你的。」蒋烨清简短地讲,「他说谢他的事之后再说,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钱与舟抱着拐杖坐在轮椅上,蒋烨清推着他走,步伐又快又稳。 「你别太担心,我刚刚联繫过庄定湉的小姨了,她说庄老师是惊恐发作引起的唿吸性jian中du,送到医院之后已经稳定下来了,他又有点低血糖,就挂了水,让他先在医院休息了。」蒋烨清说。 「惊恐发作?为什么会惊恐发作?」钱与舟拧着眉头,莫名觉得很不安。 「这我不太清楚,先去医院吧。」蒋烨清说。 快到医院的时候,蒋烨清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看钱与舟,开口道:「与舟,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但你不要带着这么明显的焦虑情绪过去,你的心情是会影响他的。」 钱与舟点了点头,做了好几次深唿吸:「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害怕,我总觉得有很多事我不知道。」 「这样的隐瞒,多数时候都是任性地觉得这样是为了对方好。」蒋烨清理性地说,「别怪他。」 钱与舟捂了捂脸,很难过地说:「我怎么会怪他?」 停好车,蒋烨清扶着钱与舟上电梯,找到了急诊病房。 钱与舟看到了陈嘉禾。 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仰着头,头髮很乱,双眼无神。 钱与舟瞬间火气上来了,他离开了蒋烨清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气势汹汹地揪住了陈嘉禾的衣领。 「你踏马做了什么?」钱与舟咬着后槽牙问。 陈嘉禾很呆滞,他看着钱与舟,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发出音节。 「与舟!」庄青岑出现了,她走过来,碰了一下钱与舟的胳膊。 钱与舟这才把陈嘉禾放开,他转向庄青岑,很焦急地说:「小姨,湉哥呢?」 庄青岑按住他的手背:「我带你过去。」 蒋烨清没跟过去,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陈嘉禾,看透一切那样吐出四个字:「咎由自取。」 钱与舟跟着庄青岑走到病房门口,佳明也在,他穿着白大褂,看到钱与舟之后,简单跟他点了下头。 急诊室的住院病房相当于一个大型的留观室,时间已经很晚,病人大多安静,钱与舟看到一个纤细的女孩子躺在最靠近门的那张移动病床上,被毛巾条捆在护栏上,眼睛闭得紧紧的。 每一张床旁边都有监护仪器,钱与舟可以听到仪器运作的轻微声响。 第138页 护士脚步匆匆,偶尔说话也是非常简要。 整个病房的气氛是压抑而紧张的,钱与舟握了握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正常。 庄定湉在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他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目光没有焦点,手上还在打吊针。 钱与舟在床边停下脚步,连唿吸都变轻,他看着庄定湉苍白的脸,心脏开始抽痛起来。 庄定湉的眼睛慢慢聚焦,他定定地看向他,嘴巴张了张,喊出没有声音的两个字。 钱与舟坐到病床旁边,很小心地握住了庄定湉的手。他的手那么白,皮肤几乎透明。 手背上那些细小的静脉血管像是一株植物,生长着,从指尖伸出看不见的触角,扎进钱与舟的手心。 「湉哥,我在呢。」钱与舟眼睛瞬间就红了。 庄定湉侧过脸看他,几缕头髮黏在他的脸上,他有些费劲扯出一个笑容,用气音说:「我没事。」 钱与舟感觉自己他妈的马上就要哭了,他吸了吸鼻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我在呢,睡一觉好不好?」 庄定湉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很慢地摇头:「我不敢闭眼,我怕死掉。」 钱与舟伸出手,帮他把那几根头髮拨开,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庄定湉的脸颊。 「不会死的,你很健康。」钱与舟说。 庄定湉「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钱与舟不放。 钱与舟给出承诺:「我在这里陪你,我看着你,不会让你死的。」 庄定湉这才放下心,他慢慢闭上眼睛。 等庄定湉唿吸逐渐平稳之后,钱与舟才放松了一直绷紧的嵴背,一阵清晰的疼痛顺着他的嵴柱往上蹿,他咬了咬牙,这才慢慢松开庄定湉的手。 钱与舟看向一旁,庄青岑和佳明一直站在那里,庄青岑看出钱与舟的想法,于是她压着声音说:「我在这里陪湉湉,他要是醒了我喊你。」 钱与舟缓慢起身,他有点感受不到右脚的僵硬和疼痛,他走向佳明,表情是那么难过。 佳明扶着他离开病房,钱与舟不敢走太远,两个人就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钱与舟不肯坐下,他问:「湉哥到底怎么了?」 「是陈嘉禾叫的救护车,我估计是他的行为刺激到湉哥了。」佳明嘆了口气,「他今天又没吃饭,低血糖本来就容易引发焦虑惊恐发作。」 「惊恐发作是焦虑症躯体化的一种,我知道他没跟你说过,陈嘉禾和他分手之后,湉哥状态一直很差,头疼的毛病一直犯,吃止疼药都不管用。有一次我们在外面吃饭,目睹了一次他惊恐发作。后来我们就劝他去了趟精神科。我陪他去面诊的,量表做出来,是中度焦虑和轻度抑郁。」佳明表情有些不忍。 「你说什么?」陈嘉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的表情很吓人,他拉住了佳明的胳膊,又重复一遍,「你说庄定湉怎么了?」 钱与舟扯住陈嘉禾,想把他从佳明身上拉开,他很兇地说:「你发什么神经?滚开!」 陈嘉禾却不依不饶的,他的脸色灰败,声音也发颤:「你他妈的说庄定湉怎么了?」 佳明明显也生气了,他冷着脸说:「他生病都是因为你这个人渣,听到这个你满意了吗?」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宣判,陈嘉禾花了好久时间才消化这句话,听明白之后他脱了力。 他扯着佳明的袖子,缓慢地跪了下去。 「我不知道……」陈嘉禾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啊,怎么可能?」 佳明再也忍受不了了,他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脱的时候很用力,衣服的下摆狠狠地打在陈嘉禾身上。 「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还有脸继续纠缠他!」佳明气得浑身发抖,「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拯救自己,他花了那么多努力活下来,他本来都好了!我求求你放过他!」 佳明情绪格外激动,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给陈嘉禾一巴掌。钱与舟比他冷静一点,他赶忙抱住了佳明,把他往后拖。 陈嘉禾还是那副呆滞的样子,他跪在明亮的瓷砖地上,喃喃地重复着:「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我不会,我不会的……我不知道他……我真的不知道……" 佳明发狠地盯着他:「陈嘉禾,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第82章 抱我一下吧 钱与舟真的不想再多看陈嘉禾一眼,他拉着佳明,往外面走。 蒋烨清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打字的声音又稳又快。 工作狂程度让人害怕。 钱与舟跟佳明简单介绍了一下,佳明情绪还有点不稳定,他在蒋烨清旁边坐下来,捂着脸,骂了一句:「妈的。」 蒋烨清抬头看钱与舟:「庄老师怎么样了?」 「已经睡了,小姨在陪他。」钱与舟醒了醒神,说,「蒋律,还得请你帮个忙。」 「我在附近定了个酒店,一会儿能麻烦你送小姨过去吗?医院这边我来陪。」钱与舟说。 蒋烨清点了点头说「好」。 钱与舟又转向佳明,问他:「湉哥这样需不需要住院观察?」 「明天看一看他的状态,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去挂个精神科的号重新评估一下。」佳明嘆了口气,「那个傻逼到底干什么了我们都不清楚,但肯定对湉哥的刺激很大。湉哥已经停药好几年了,不至于和他见一面就要弄进急诊的地步。」 第139页 听到这话,钱与舟握了握拳,他突然想起一些事,于是他有些不确定地说:「佳明,你刚刚跟我说的焦虑症躯体化,我想起来之前湉哥有两次突然头疼发作很厉害,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钱与舟想了想,第一次是他们在长桥公园拍结婚照的时候,那时候张君影开玩笑说他俩适合拍点限制级的写真,现在想来,这句话应该勾起了庄定湉那些不好的回忆。 第一次的事情涉及隐私,钱与舟没说。他只说了第二次他们在乌镇,拿错了墨镜的事。 蒋烨清眼睛离开电脑屏幕,说:「这件事挺清楚的,他那时候是害怕你知道他和陈嘉禾的过往。」 钱与舟静了静,没说话。 佳明抬头看了一眼钱与舟,慢慢地说:「我说这话不是为了给湉哥开脱,但他真的早就跟陈嘉禾断了。」 钱与舟抿着嘴唇,心里觉得很难受。 最后他别过脸,忍着鼻尖尖锐的酸意,强装镇定地说:「好了,我去换小姨,今天真的谢谢你们,改天请你们吃饭。」 等庄定湉打完吊针,钱与舟在陪床的椅子上对付了一夜,他趴在床尾没有栏杆的地方,睡得很不安稳。 于是他很早就醒了,这样睡了几小时,浑身上下骨头像是错位了一样。钱与舟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查看手机里的信息,在乐队群里报了平安。 微信消息处理完,庄定湉还没醒,他陷在被子里,医院的被单格外白,像是厚厚的一片雪,压在他身上。 钱与舟挪了一下椅子,坐得更靠近一些,之后他便不动作,就这么安静地看庄定湉的脸。 又过了一会儿,病房里开始出现一些声音,庄定湉皱起眉,突然睁开眼睛。 他睁眼的一瞬间,脸上表情有些慌乱。 钱与舟下意识凑上前,露出一个笑容,沖他招招手:「早上好啊,湉哥。」 庄定湉看到钱与舟,明显镇定了很多,但目光还是有些呆滞。 「感觉怎么样?」钱与舟关切地问。 庄定湉闷咳一声,声音还有点哑:「我好多了。」 钱与舟伸出手,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脸。 钱与舟的手掌很温暖,庄定湉有些留恋地闭了闭眼睛。 「有胃口吗?我去给你买早饭。」钱与舟说。 庄定湉摇摇头,很没安全感地说:「再坐一会儿。」 钱与舟就不动了,帘子外面传来很多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听起来是模煳不清的,反而衬得他们之间很安静。 钱与舟知道庄定湉不会跟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执着,他不愿意做任何会刺激到庄定湉的事情。 隔了好久,庄定湉才慢吞吞地撑着身子坐起来,他身上还是有些没力气,一坐起来就有些头晕。 钱与舟赶紧单脚站起来,问:「怎么了?」 庄定湉搜寻着自己的鞋子,说:「想去厕所。」 钱与舟把他的鞋子拿了过来,放在床边,伸手想要扶他,说:「我陪你去。」 庄定湉反而笑了,这个笑容不深:「你脚还没好呢,别乱动了。」 钱与舟立马把脚放下了,稳了稳身子,说:「我已经可以走路了,就是走得有点慢。」 庄定湉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扶着钱与舟的胳膊,站了起来。 钱与舟扶着他,很慢地走。庄定湉的胳膊很凉,钱与舟觉得他瘦了很多,腕骨简直有些硌人。 他感到自责,朝夕相处那么久,他怎么没发现庄定湉独自承受的那些苦痛呢? 他们走进厕所的小隔间,庄定湉扶着马桶坐下来,钱与舟正打算出去,却被庄定湉拉住了。 庄定湉仰着脸看他,很直白地说:「抱我一下吧。」 钱与舟看着他瘦削的脖子和绷紧的下巴,心脏被揪住了似的。 钱与舟弯下腰,双臂从庄定湉的腋下穿过,很用力地抱住了他。 庄定湉真的瘦了很多,钱与舟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每一寸骨骼。 庄定湉闭着眼睛和他拥抱,他终于可以畅快唿吸,他的眼角慢慢沁出泪水,于是他把脸埋在钱与舟的肩头,像一个茧那样,弓着背,肆无忌惮地掉眼泪。 最后也是钱与舟给他擦的眼泪,他蹲在他面前,用手捧着庄定湉的脸。 没有言语,两个人只是面对面看着,钱与舟耐心地用指腹捻掉庄定湉的眼泪。 他很庆幸,他可以守护庄定湉的脆弱。 简单洗漱后,他们回去找医生。 在钱与舟的坚持下,还是让医生给庄定湉开了几个常规检查。 钱与舟缴完费,正好跟崔勉打了个照面。 「诶,崔老闆你怎么来了?」钱与舟有点惊讶。 崔勉笑了笑:「湉湉喊我来的,他说你腿伤还没好,照顾他不方便,让我来帮忙。」 「我还好啦。」钱与舟拿起一旁的拐杖,给他表演,「我拄拐走得可稳了。」 崔勉笑着看他,心里特别八卦,他说:「我听佳明说你是昨天半夜赶回来的啊。」 钱与舟「嗯」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就是担心湉哥嘛。」 崔勉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毕竟是前夫,担心也正常。」 这话听着很怪,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呆呆地点了下头。 两个人一起回去找庄定湉,庄青岑也到了,她坐在庄定湉旁边,膝盖上放着一个纸袋子。 第140页 「这段时间不能喝咖啡了,就给你买了豆浆。」庄青岑这么说。 庄定湉先看到的钱与舟,他朝他挥手,说:「与舟,来吃早饭。」 庄青岑塞给钱与舟两个包子,还有一袋豆浆,都是热乎乎的。 昨天晚上太着急了没感觉,这会儿面对庄青岑他莫名有些心虚。 他完全不敢想他在庄青岑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庄定湉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他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他对钱与舟说:「与舟,你回去休息吧,检查崔勉会陪我做的。」 钱与舟立马摇头,包子都不啃了:「这怎么行?」 庄定湉认真地说:「你昨天都没怎么睡觉。」 钱与舟紧盯着他,态度很坚决:「不行,我不困。」 庄定湉耐心地说:「我保证会把报告单给你看的。」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他的行为可能有些过界。 但过界就过界,离婚了也是能復婚的,前夫和丈夫不就一字之差,四捨五入一下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还有两本证呢。 想到这里,钱与舟觉得睡眠不足好像确实对他的大脑产生影响了。 「与舟要不去我车里睡会儿吧,我们好了给你发消息。」崔勉出来打圆场,还冲钱与舟使了个眼色。 庄定湉表情变得有些无奈,钱与舟估计再坚持下去会让他不高兴,就赶紧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同时又不太情愿地说:「必须得是湉哥给我发消息。」 钱与舟此刻的模样,活像患了分离焦虑的小狗。 庄定湉看着心软,立马就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崔勉站在一旁觉得自己特多余,他想刚刚到底是谁在电话里说,不能单独面对钱与舟,觉得尴尬的? 第83章 有多少如意的婚姻呢? 崔勉带着庄定湉去做检查了,钱与舟继续啃包子,啃着啃着又后悔:「其实我也不困。」 「湉湉是担心你的脚,他还跟我说,让我给你挂个号,去检查一下。」庄青岑说。 「我没事的。」钱与舟嘆口气,「我是担心他,但又不敢问太多。」 庄青岑看了他一眼,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于是他们走出医院,在旁边找了一家星巴克。 钱与舟点咖啡现在完全是按庄定湉的口味来,他要了一杯美式加冰。庄青岑喝热的馥芮白。 这个时间店里人不多,只有两个拿着电脑办公的年轻人。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来,钱与舟抚摸着咖啡杯上的水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湉湉和我说他要跟你结婚的事,是在去年夏天。」庄青岑先开口了,「那天他来桐庐看外婆,他帮我浇花的时候,说起这件事。」 「其实那天你们一起来桐庐那天,我已经猜到了你们在谈恋爱。」庄青岑笑了笑,「你老在看他,眼神遮遮掩掩的,怕被我们看出来,又忍不住。」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特别高兴。因为陈嘉禾,他那几年一直状态不好,画的画也是。有些创作看着就像个漩涡,我看了也很担心。」庄青岑有些无奈,「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其实犟得不行,什么事都想着自己搞定。」 「陈嘉禾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这么多年他都没开始过新的感情。虽然我确实觉得你们这么快结婚很仓促,但也挺高兴的。你知道的,真正的告别不是把过往压在心里假装他不存在。你得往前走。」 庄青岑看着钱与舟微笑起来:「那时候他跟我说,觉得遇到你很幸运。」 钱与舟有些坐立难安,他说:「可是我们的婚姻失败了,我做得不好。」 「有多少如意的婚姻呢?」庄青岑笑了笑,「而且你现在还是很在意他啊。」 「离婚之后我才发现,我真的很喜欢他,也想爱他。」钱与舟苦笑了一下。 庄青岑喝了口咖啡,问他:「湉湉知道吗?」 钱与舟摇摇头:「我们的事有些复杂。」 人就是这样别扭的生物,他可以做到对所有人坦诚相告他对庄定湉的感情,唯独对庄定湉本人三缄其口。 因为他真的不自信,不相信能够得到回应,不相信能获得同等的爱。 更害怕再次失败。 「佳明和我说了,他焦虑症的事。」钱与舟转开话题。 说起这个庄青岑表情都变得沉重:「他最严重的时候,会把手机关机,闷在家里,谁也不理。总是不吃饭,饿到胃痛,让疼痛成为他的饮食。」 「外婆那时候还没有煳涂,她说的话湉湉还听得进去一些。恰好元宝生了小猫,外婆挑了一只最漂亮的,送到湉湉身边。」庄青岑回想起那天,她开车带着佩英和小猫来杭州看庄定湉,车上她们俩没有多说话,到了杭州也没有打通庄定湉的电话。 下车的时候庄青岑故作镇定地跟佩英说:「这孩子一定又开了飞行模式在睡觉了。」 佩英点点头,小老太太脚步有些匆忙:「我得好好说说他。」 其实两个人都在害怕,但没有人敢说出这份害怕。 庄青岑按了密码打开门,迎面就觉得有股冷意扑面而来。那会儿是十月份,天还没有凉。 佩英一进门就扯开嗓子连名带姓地喊庄定湉,她的声音驱赶走了一部分的凉意。 第141页 庄定湉赤着脚走出来,他瘦了很多,下巴尖得像锥子。 一看到他那张苍白的脸,佩英本来想好的那些要教训他的话都梗在喉咙口。 「外婆,小姨,你们怎么来了?」庄定湉笑起来,看起来特别勉强。 佩英拉着他的手,很心疼地说:「你肯定没好好吃饭。」 说完又有些气不过,轻轻地打了他手背一下。 庄定湉说着站不住脚的理由:「我在减肥呢。」 佩英气得又打他手背一下。 「我来做饭。」庄青岑打开冰箱,里面果然是空荡荡的。 于是她说:「湉湉,你陪外婆,我出去买点菜。」 庄青岑去了小区门口的超市,她买了很多食物和水果。如果冰箱是满满当当的,那轻生的念头是不是会小一点? 庄青岑回来的时候,佩英正在说服庄定湉,让他摸摸小猫。 庄定湉整个人看起来很无措,小猫趴在他的腿上,叫声很响亮。 「给它起个名字。」佩英说。 庄定湉举着手,为难地讲:「我不想养。」 佩英熟练地提熘起小猫的后颈皮,强买强卖那样塞进庄定湉怀里:「你不养它,我只好把它扔了。」 庄定湉心软,佩英这么一说,他就赶紧抱住了小猫。 其实也不能说是抱,他只是捧着它,不让它摔下去。 这个姿势应该会让他很不舒服,但他不敢轻易改变,小猫柔软的皮毛接触着他的皮肤,不断提醒他,握在手里的是一条脆弱又鲜活的生命。 庄青岑在心里嘆了口气,庄定湉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人,寡言,不会表达自己,在和亲人和好友的相处上总显得笨拙。但维繫一段关系的时候,又格外努力。 所以一旦遇到不够真诚的人,他就会受到伤害。 最后小猫被留下了。 吃完晚饭,庄青岑和佩英走的时候,小猫跟在庄定湉的脚边,也走到门边,摇摇晃晃地「喵」了一声。 庄定湉低下头看小猫,表情都变得柔和很多。 那个瞬间庄青岑才放下心,为了小猫,庄定湉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他责任心重,一旦接受了一定会好好照顾它。」 钱与舟的声音把庄青岑从回忆中拉出来,她看着眼前的青年,他很英俊,鼻子又高又挺,长相很有距离感,其实笑起来很可爱。 他头髮有些乱,眼下黑眼圈很明显,那是睡眠不足和长途颠簸留下的证据。 他苦恼地说:「所以婚姻对他也是一样的,走进去之后,他就会做到最好。」 他想起第一次去庄定湉家里,看到满屋子的和猫有关的东西,那时候他在想,庄定湉一定很爱他的猫。 「嘟嘟不是被他选中的,是你们送到他身边的。」钱与舟看起来有些颓唐,「其实我和嘟嘟是一样的,只是恰好走入了他的生活,所以嘟嘟成为他的猫,我短暂地成为了他的伴侣。」 「因为是他的伴侣,所以他对我好,要用心经营这段婚姻。」 钱与舟侧过脸看向窗外,咖啡店的这扇窗就像一个画框,不断有人经过,停留的时间那么短暂,男男女女,几乎看不出分别。 「我可能到今天还在怪他,怪他何必要做到那么好。我一想到哪怕换一个人和他结婚,他也会那样爱护他,我就嫉妒得不行。」 第84章 你对我就不要逞强了 钱与舟和庄青岑回到医院,庄定湉的检查已经做完,报告单拿给医生看过,医生说身体上没什么问题。 佳明在午餐时间抽空过来,说帮忙联繫了精神科的医生,他们下午可以去门诊。 在门诊外面等的时候,钱与舟特别紧张。江一帆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他是来跟钱与舟商量北京站因为他缺席签售的补偿方式的。 钱与舟现在没心情想这个,就说:「你们决定就好了,我都接受。」 「庄老师还好吧?」江一帆问。 「现在还好。」钱与舟皱着眉,他想了想,又说,「我想跟蒋律约个时间,陈嘉禾造谣我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江一帆「嗯」一声:「等我回杭州,我们见个面。」 钱与舟挂了电话,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喊病人家属进去。 钱与舟立马起身,站起来之后又有点尴尬。庄青岑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与舟,你去吧。」 钱与舟走进去,在庄定湉身边站定了,他有些着急地问:「医生,结果怎么样?」 医生说:「量表做出来情况还好,分数虽然有点高,但还在正常范围。」 「那他昨天怎么会弄到进急诊了?」钱与舟皱眉。 「我刚刚听了病人的描述,他的前任带给他的是一段很严重的精神创伤,所以昨天的事情,让他生理和心理双重应激了。」医生在电脑上打字,继续说,「这次就先不用开药了,但考虑到病人之前有过焦虑症,你们隔两个礼拜再来复查吧。」 钱与舟这才放下心,他又问:「那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医生按下列印键,在印表机工作的时候,他说:「这段时间家属多照顾一点病人的情绪,让他远离那些会让他应激的人和事,除此之外,可以多晒晒太阳,多运动。」 钱与舟道了谢,两个人一起走出去。 「别愁眉苦脸的,我没事,我哪有这么脆弱。」庄定湉对着庄青岑和崔勉说。 第142页 「没事就好。」庄青岑舒了口气,「那我先走了。」 「诶,小姨你不留下吃个晚饭吗?」钱与舟留她。 庄青岑摆摆手:「我还有事要做,与舟送湉湉回家吧。」 折腾了一天一夜大家都累了,崔勉把他们送到庄定湉家,他婉拒了上去喝茶的提议,跟他们挥了挥手就先走了。 庄定湉打开门,嘟嘟立马跑过来,叫声听起来有些着急。 庄定湉蹲下来摸它,表情很温柔:「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爸爸没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嘟嘟被他摸得舒服了,叫声就变得很嗲。 钱与舟把拐杖放在一边,他看到桌上那个被打翻的一次性纸杯,地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渍,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把纸杯拿走了。 庄定湉摸完了猫,又去检查了嘟嘟的水和粮,出来的时候对上钱与舟担心的眼睛,他笑了笑:「我真的没事。」 钱与舟很认真:「你对我就不要逞强了。」 两人之间静了一会儿,庄定湉轻轻抱起胳膊,眼睛看向一侧,很轻地说:「现在我想睡一觉。」 钱与舟柔声道:「好。」 庄定湉抿了下嘴唇,有点犹豫地说:「你能陪我吗?我一个人,总有点害怕。」 钱与舟轻轻皱眉,他走过来,拉住庄定湉的手,不敢太用力,虚虚地牵着他往卧室里走。 庄定湉坐在床上,钱与舟从衣柜里找出睡衣,走到他面前,说:「我给你换。」 他说得很自然,就像他们应当如此。 庄定湉乖乖坐着,他确实也不想动弹,于是他很配合地抬起手,让钱与舟把他身上这件衬衫脱下来。 钱与舟有些不熟练地给他套上睡衣,拉下摆的时候,他虽然有意避开,但手指还是碰到了庄定湉的皮肤。 他只好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 但接下来轮到裤子,钱与舟犯难,尴尬都写在了脸上。 庄定湉看出来他的尴尬,他很不在意地说:「你别紧张了,我一犯病就对男人没有想法,你随便弄,不用这么小心。」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他简直想尖叫了,这难道是在安慰他吗? 庄定湉看他脸红好玩,忍不住弯起眼睛。 钱与舟有点崩溃,红着耳朵说:「你别逗我了。」 庄定湉把他手里的裤子接过来,大大方方把身上的牛仔裤脱了,换上睡裤。他仰着脸看钱与舟,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不过你要不要先去洗个脸?」 钱与舟有些茫然,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突然想起来,昨天的舞台妆还在他脸上。钱与舟「嗷」了一声,立马转身进了卫生间。 折腾了这么久,脸上的妆都斑驳了,好在不是浓妆,花了也不难看。 钱与舟赶紧洗了把脸,有些在意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他弄完走出去,庄定湉还在床上坐着。 「怎么还不睡?」钱与舟问他。 庄定湉很直白地说:「在等你。」 这三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像片羽毛似的。 钱与舟红了脸,轻声说「等一下」,他从柜子里找了一件睡袍,转身进卫生间换了。 等到他再次走出来,庄定湉和他对上视线,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床单。 钱与舟走过去,从另一侧上床,有些拘谨地说:「睡吧。」 庄定湉掀开被子钻进去,面对着钱与舟,把下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晚安。」 钱与舟忍不住靠近一些,他看到庄定湉有两根头髮落下来了,搭在他的鼻樑上,像一道影子。 钱与舟的表情变得很温柔,他也学着庄定湉的样子,把下巴藏进被子里,说:「晚安,湉哥。」 钱与舟闭上眼睛却没有困意,这一天实在过得太漫长,他想起在咖啡店里庄青岑说的话。 「与舟,湉湉是个习惯于独居的人,最难熬的日子,他也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所以他不是换了谁都可以的那种人。」 钱与舟在心里嘆口气,他当然知道,因为他就是沾了这张皮相的光。 现在想想,他的样子应该跟学生时代的陈嘉禾很像,所以才让庄定湉念念不忘。 他心里这个坎,好像怎么都过不去。 过了好久,庄定湉的唿吸声已经变得绵长而和缓,钱与舟慢腾腾地睁开眼睛,确认他睡熟之后,他小心地伸手,这才把他脸上那根头髮轻轻拨开。 「我很小气的。」钱与舟轻轻地讲。 庄定湉睡得很安静,钱与舟看着他,他仿佛能够看见空气里的那些微尘,在随着他的唿吸起伏。 一切都变得宁静而和美。 钱与舟忍不住再次伸手,指尖在虚空中点着,从庄定湉的眉骨滑到他的鼻尖,最后停在他的嘴唇前方,像一个没给出去的吻。 他知道此刻,庄定湉是依赖他的,他又想起庄青岑最后说的话。 「与舟,如果你确实放不下,就待在他身边吧。两个人单独相处,可以搞清楚很多事情。」 钱与舟再次闭上眼睛,他想他要留下来,理由很好找。 第一,庄定湉刚出院需要人照顾; 第二,防止陈嘉禾再次上门骚扰; 第三,庄定湉不会做饭,吃的不好心情不好,影响心理健康。 但直到第二天,钱与舟都在厨房里洗晚饭用过的餐具了,庄定湉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第143页 他甚至找出了钱与舟留在这里的换洗衣物,把它们放在了主卧衣柜的上层。 庄定湉一边陪嘟嘟玩,一边剥橘子,他拿着橘子走到厨房递给钱与舟。 钱与舟还在洗碗,占着手,庄定湉就掰下两瓣橘子,直接餵到了钱与舟嘴边。 自然得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作者有话说: 小彩蛋:其实这个橘子特别酸,小钱被酸成苦瓜脸,小庄就在旁边偷笑,在小钱兴师问罪之前,丢下橘子飞快跑了。 重返暗夜 第85章 他现在离开我不行 之后几天钱与舟过得很开心,每天的要紧事就是计划今天做点什么好吃的。 庄定湉的情绪还好,就是不能一个人待太久,有一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睡着了,醒过来没看到钱与舟,房子里又太静,他一下子觉得唿吸困难。 但紧接着,浴室里就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钱与舟「嗷」了一嗓子,还低低地骂了一声。 庄定湉赶紧站起来,推开浴室的门,问他:「没事吧?」 淋浴间的玻璃上都是水雾,钱与舟扶着墙,摇头摇得像小狗甩毛:「我没事,就是滑了一下。」 隔了一会儿,庄定湉却还没出去,钱与舟尴尬地说:「我真没事。」 庄定湉唿出一口气,小声地问:「你能不能快点出来?我有点不想一个人待着。」 因为这句话,钱与舟就不敢离庄定湉太远。他留神着,发现房间里很安静的时候,庄定湉的眼神就会散开,像是沉入了一段记忆中。 于是家里的cd机就差点过劳死了,他跟江一帆借了很多唱片,每天随机播放。 那天钱与舟去他们家拿唱片,顺便和蒋烨清谈了豆瓣黑贴的事。 那个帖子浏览量很高,又被微博搬运,转发次数上千。蒋烨清建议他先把证据保留好,后面有需要,可以提起诉讼。 蒋烨清给了钱与舟一张律师的名片,他说这个同事做这类案子相当厉害。 钱与舟接了名片,也不多留,急匆匆要走。 江一帆繫着围裙走出来,有点诧异:「不吃个饭再走吗?我都多备一个菜了。」 钱与舟摇摇头,说:「我趁着湉哥睡觉出来的,他现在离开我不行。」 江一帆做了个很嫌弃的表情:「我看是你离了他不行。」 钱与舟回到家,他悄悄在主卧门口探头,看到床上像小丘那样的隆起,才放下心。 庄定湉花了大量的时间用来睡觉,他像个走了太久终于可以休息的旅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缩成一颗种子。 有时候庄定湉睡醒,没看到钱与舟,他就会竖起耳朵,听卧室外面的声音,凭藉那些声音,猜测钱与舟正在做什么。 有时候嘟嘟在陪他睡觉,庄定湉就会把脸埋在它柔软的皮毛中,用鼻尖蹭来蹭去。等吸够了猫,他就拍拍猫咪的脑袋,轻声说:「去帮我叫一下与舟。」 第一次这样说,嘟嘟还不太明白,它莫名其妙地被庄定湉推下床,于是很不满地喵喵叫起来。 庄定湉趴在床上,沖嘟嘟挥手,脸上挂着笑意:「快去呀。」 嘟嘟尽管还没有理解,但还是下意识往门外走,一出门就放弃琢磨人类到底要它干嘛,小跑着找钱与舟,想讨点零食吃。 庄定湉仰面躺在床上,听到钱与舟的声音。 「你醒啦。你爸醒了吗?」 后来次数多了,嘟嘟也就习惯了,被庄定湉从床上赶下去之后,它就立马去找钱与舟告状。 钱与舟就会一把把它抱起来,在臂弯里晃来晃去。 嘟嘟喜欢这个游戏。 不过钱与舟也很小气,只跟它玩一会儿,紧接着就会把它放下,闪现到卧室门口,探头进去。 「湉哥,天气很好,出去走走吧。」 庄定湉愈发感觉自己是钱与舟精心照顾的一棵植物,每天都需要至少一小时的光照。他想起小时候上学喊的口号,「阳光体育一小时」。 天气还热,他们总在四点左右出门。 刚开始钱与舟的脚还没好透,下楼梯还在拄拐,庄定湉怕他摔倒,总扶着他。 下了楼就在小区里坐着,聊天。 后来钱与舟脚好得差不多,他们就会去远一点的地方。 路两边的树有合抱粗,枝丫高高地伸展着,遮天蔽日,地上只留下细碎的光斑。 被风一吹,就晃起来,人行道就成了水面,跃动着,流淌起来。 庄定湉会带着平板写生,和钱与舟共用一个耳机听歌。 另一只空闲的耳朵里听到的,是风在林间穿行,树叶摇晃着亲吻,还有忽远忽近的鸟鸣。 这一天钱与舟坐在长椅上仰着脸睡着了,庄定湉就把他画了下来,像拍摄了一张相片。 有早熟的叶子从头顶飘落,飘飘忽忽掉在钱与舟的胸口,庄定湉倾身过去,把它悄悄捡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叶子落下来的时候钱与舟已经醒了,但感受到了他的靠近,他就下意识地在装睡。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一切纷扰都远离,他们好像回到了刚刚认识那会儿,逛累了就坐在一起休息,心里只想着和对方能够多待一会儿。 钱与舟的装睡是被电话给打破的,他的手机一边震动一边响铃。 第144页 钱与舟睁开眼睛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钱明昭。 钱与舟有些诧异,坐直的那瞬间感觉脖子骨头咔地响了一下,疼得他一激灵。 一年到头,钱明昭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毕竟自从他「迟来的叛逆期」开始,他爸因为他玩乐队的事,恨不得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父子俩不对付了这么些年,终于在去年钱与舟结婚后,託了庄定湉的福,钱明昭的态度和缓了下来。 但他俩的交流还是少之又少,基本都是叶轻舟来当父子俩的桥樑。 钱明昭罕见的电话让钱与舟紧张,接通一瞬间他都在担心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结果电话刚通,钱明昭连招唿都没打,直截了当地讲:「中秋我和你妈想着来杭州看看你,现在已经在高铁上了,你等等过来接我们。」 钱与舟一阵无语:「爸,你领导当惯了说话真的很烦人。」 钱明昭「诶」了一声,提了点声音:「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庄定湉在,钱与舟也不想跟钱明昭斗嘴,他忍了忍脾气,问:「几点的高铁啊?」 「六点到。」钱明昭说完就挂了。 钱与舟听着电话里传出来的忙音,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吗?」庄定湉关切地问。 钱与舟放下手机,如临大敌:「完了,我爸妈过来查岗了。」 第86章 奖励我一个冰激凌也好啊 他们到杭州东站的时候,时间刚好。 庄定湉停好了车,两个人一起去到达大厅,钱与舟脚还没完全好,有点走不快。 他看了眼手錶,有点烦地给钱明昭发语音:「爸,你可真行,搞突然袭击,我们紧赶慢赶才赶上第一时间来迎接你。」 钱明昭当然没有立刻回復他,钱与舟也只是单纯在抒发不满。 同时他也不明白,这两位干嘛要突然来杭州看他? 刚刚在车上两个人进行了讨论,庄定湉问钱与舟他父母知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事。 钱与舟摇头:「我一直没跟他们说。」 说完还努力补充理由:「我爸妈都很传统,离婚等于不肖子孙,暂时还是不敢说。」 庄定湉没太在意,他又问:「那有没有可能是叔叔阿姨看到了我发的微博?毕竟我提了你的名字。」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果断地摇头:「不会的,我爸连微博都没有,他的休闲娱乐是在电脑上跟别人下棋。我妈是不怎么用手机,她闲下来喜欢做ppt。」 「阿姨的爱好真是……」庄定湉忍不住笑了。 「她是真的热爱教育事业。」钱与舟说。 「我爸知道我在做乐队,但其实他连我们乐队的名字都不知道,歌也没听过。」钱与舟耸肩,「他才不关心我呢,毕竟我这么不成器,让他在他的那些校长朋友面前很丢脸。」 钱与舟语气很平淡,这件事已经让他很麻木。 「但你们今年有起色了啊。」庄定湉由衷地讲,「之前我和叔叔聊过乐队的事,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你做这件事。做父母的,更多是担心你失败,怕你后悔。」 后半句钱与舟听过很多次,亲戚里好为人师的总这么说,措辞会更加尖锐,他每次听都觉得烦。他想他的叛逆期确实来得比较迟,抽菸喝酒纹身恋爱脑,都是大学才开始的。 但同样的话,庄定湉说出来总是特别中听,他知道他是真的想要排遣他的坏心情。 「这次他们来杭州,可以给他们展示一下你的成就。」庄定湉说。 钱与舟却嘆了口气:「我爸嘴里才没什么好话呢,他们是典型的打压式教育。从小到大,就没听他们怎么夸过我。」 「有件事我记得特别深刻,那会儿我还在上小学,应该是哪个节日吧,大家一起在爷爷家吃饭。爷爷很疼我,他说这学期能拿三好学生就给我包个大红包。」 「那会儿我特别自信地说了句,那肯定非我莫属。」 钱与舟偏头看窗外:「结果这件事就成了一个每年都要翻出来讲的笑话,我爸每年都要绘声绘色讲一遍,以此来批评我,警醒我。」 这件事情就像一根刺,明明在离开学生时代的时候钱与舟已经把它拔除了,但一回忆还是会痛。 钱与舟知道那是尖刺留下的虚幻的影子,时刻在提醒他,不准大言不惭,不准骄傲自满。 说到这里他有些委屈:「我那时候本来就挺不自信的,因为成绩好,又拿了很多比赛的奖状,我才敢说这句话的。结果好不容易自信一回,被我爸当成了笑话。」 趁着红灯,庄定湉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猜你那一学期,肯定拿到三好学生了。」 钱与舟低低地「嗯」了一声:「那个学期我学得特别努力,因为我不服气,我当时心里有一股劲,我想着我必须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没有说大话。」 这个红灯很长,似乎就是为了这段交流准备的。庄定湉侧过脸看他,目光变得很温柔:「与舟,你的这股劲特别迷人。」 这句话让钱与舟变得侷促起来,他抓抓脸颊,很不自信地说:「不觉得我特傻吗?」 「而且那年,我如愿以偿拿到了奖状,放学的时候特别兴奋,跑去我妈办公室给她展示,但她连夸都没夸我一句,反而是在意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跟别的老师问好,很没礼貌。」 第145页 「回到家我不死心,又给我爸看,我爸也不在乎我的奖状,他问我为什么数学没有考班级第一,就是因为整天这么咋咋唿唿的,所以会算错答案。」 钱与舟发现他是如此在意这件事,隔了这么多年,那天的细枝末节都记得很清晰。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夸我,或者给我一点奖励。」钱与舟也不打算在庄定湉面前装洒脱,他的声音低下去,「奖励我一个冰激凌也好啊……」 庄定湉打了转向灯,把车靠边停下了。钱与舟有点奇怪:「怎么了?」 「正好有便利店,我去给你买个冰激凌。」庄定湉解开安全带。 钱与舟第一反应是会迟到,他赶忙说:「不用的,这样会来不及。」 庄定湉把手按在车门上,表情淡淡的:「买个冰激凌很快的,而且叔叔这么临时的通知,我们晚一点也情有可原,你别担心,我会解释。」 钱与舟看着庄定湉下车,大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庄定湉在便利店的冰柜前停下,期待才翻涌起来。 他想起他的童年里永远都过不去的那一天,他的所有期待都摔在了地上,但没有人会把一个小孩的「想要证明自己」当一回事。 他读大学时,曾经在一次家庭聚餐时用开玩笑的语气提起这件事,钱明昭的反应是皱眉,他表情很疑惑,他说这种事他早就忘了,真的有这件事吗? 一个成年人,执着于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太矫情也太傻了? 他看到庄定湉走出便利店,手里拿着一个甜筒,漂亮的红色包装壳,冰激凌的部分堆得高高的,上面还有很多巧克力。 庄定湉走过来,弯下腰,微笑着敲了敲车窗。 钱与舟赶紧把玻璃放下来,他很迫切地,整个人趴到了车窗上。 庄定湉把冰激凌递给他,很郑重地讲:「与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做得很棒。」 冰激凌底部的塑料外壳是凉的,和庄定湉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像。钱与舟看着他有点想哭,他小心地握住这个冰激凌,珍惜地说「谢谢」。 童年的创伤可以依靠长大后的一支冰激凌就治癒吗? 答案是不能。 但长大了的钱与舟因为这支冰激凌变得很快乐。 第87章 明天要不要去哪里玩? 两个人在接站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钱明昭和叶轻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叶轻舟推着一个小尺寸的行李箱,钱明昭两只手都拿满了东西。 钱与舟赶紧迎上去接,庄定湉跟着他,很礼貌地说:「爸,妈,东西给我吧。」 钱明昭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把东西一股脑塞进钱与舟手里,笑了笑说:「怎么感觉小庄瘦了点?」 庄定湉接过叶轻舟手里的行李箱,很自然地说:「夏天太热了,就没什么胃口。」 叶轻舟也在看他,她很自然地上前,挽住了庄定湉的胳膊。 钱明昭皱着眉说:「看来是与舟不用心,不好好做饭了。」 钱与舟很冤枉地讲:「我哪有?」 庄定湉看了一眼手机,说:「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定了餐厅。」 上车之后,钱明昭坐在后排,问了一句:「钱与舟,你脚好了没?」 钱与舟正在扣安全带,他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脚受伤的事?我也没跟你们说啊。」 钱明昭鼻孔出气:「你哥跟我们说的,你现在不得了了,发朋友圈还屏蔽我们?」 「你们就为这事来杭州看我啊?」钱与舟扭过身子,看他们,恰好没注意到庄定湉转过来的目光。 「有一部分吧。」钱明昭抱起胳膊,和叶轻舟对视了一眼,说,「我们也想来看看小庄。」 钱与舟有点心虚,他转回去,直视前方,咕哝一句:「知道我脚受伤了还喊我来接,亲爹啊。」 钱明昭没好气地给钱与舟的胳膊来了一下:「我看你现在好得很。」 庄定湉把车汇入主路,没有说话。 「你们订酒店了吗?」钱与舟问。 叶轻舟明显犹豫两秒,说:「没定呢,晚上再看吧。」 钱与舟有点不信任地「啊」了一声,他亲爱的妈妈,明明是个事无巨细的计划型人格,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不用订酒店了,爸爸妈妈来家里住吧,客卧反正空着。」庄定湉笑了笑,「不过家里有只猫,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介意?」 钱与舟那句「我妈有洁癖」还没说出来呢,就听到叶轻舟笑盈盈地讲:「有猫啊,猫好呀,我喜欢猫。」 钱与舟原地石化,他小时候想养只小乌龟都得软磨硬泡外加做一整套数学试卷,叶轻舟才会点头! 他妈明明讨厌任何会唿吸的生物,怎么到了庄定湉这里就变脸了? 钱与舟彻底服了,他把嘴巴闭上,开始思考家里的凌乱程度会不会被叶老师噼头盖脸骂一通。 不过钱与舟已经想好了,如果叶轻舟要骂人,他就躲到庄定湉身后去。 毕竟叶轻舟对上庄定湉是会瞬间变脸的,特别双标。 庄定湉定了家环境很好的餐厅,做杭帮菜,味道无功无过,油爆虾做得最好。 吃饭的时候,钱明昭关心了一下庄定湉最近的工作。 庄定湉给两位长辈盛汤,笑着说:「我的工作也没什么花样,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画。倒是与舟,他们巡演刚刚结束。」 第146页 庄定湉有意把话题引到钱与舟身上,钱明昭打量了钱与舟一会儿,话不太中听:「不会是赔钱的巡演吧?」 钱与舟无语地抿嘴:「爸,你能盼着我点好吗?」 「我们没赔钱,这一轮都找的小场地,场地费便宜,而且后面几场都售罄了。」钱与舟忍着脾气说。 钱明昭「哦」了一声,低头吃饭了。 钱与舟很习惯被这样对待了,他才懒得跟钱明昭斗嘴,他凑到庄定湉旁边,音调拖得有点长:「湉哥,我想吃虾。」 庄定湉「嗯」了一声,开始给他剥虾。 叶轻舟的表情有点复杂,她说:「小庄,你不用这么惯着他,他又不是没手。」 庄定湉笑了笑,把虾仁放进钱与舟碗里,一语双关地讲:「就算是成年人,也有想要撒娇的时候的。」 庄定湉剥完两只虾,用手背碰了碰钱与舟的手腕,钱与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扯了他手边的纸巾递给庄定湉。 庄定湉慢条斯理地擦手,微笑着询问:「爸爸妈妈明天要不要去哪里玩?最近天气不错,也不热。」 钱明昭还咬着一口豆干,他迫不及待地讲:「好啊!」 钱与舟有些无语,他觉得钱明昭有时候也很像小孩,一说要去玩,比他还兴奋。 「我想去爬山。」小孩钱明昭说。 庄定湉喝了口水,跟他商量:「那我们去宝石山吧,就在西湖边上,也不高,就当是散步。」 钱明昭很满意地点点头,拿着筷子点了点空气,说:「还是小庄周到。」 钱与舟感觉被拉踩了一脚,捧着碗呲他:「不要用筷子指人!」 钱明昭「哦」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儿子,他就问:「你那坏脚爬山行不行?」 钱与舟鼓了鼓腮帮子,像只金鱼,不服气地说:「你放心,我一定比你爬得快。」 叶轻舟不掺和斗嘴的父子俩,她给庄定湉夹菜:「小庄多吃点。」 钱与舟「啊呀」喊一声,不理钱明昭了,他把筷子伸进庄定湉的碗里:「妈,你吃你的,别乱夹菜,湉哥不吃黑木耳。」 说完这句话,钱与舟就把菜里的黑木耳挑了出来,「啊呜」一口自己吃了。 回家也是庄定湉开车,停好了车,钱与舟和庄定湉走在前面,压着声音说:「我妈有洁癖,一会儿她要是满脸嫌弃,你千万别介意。」 庄定湉想了想说:「那完了,咱俩今天中午的碗还没洗。」 钱与舟这才想起来,今天中午偷懒煮了个泡面,吃完之后碗扔在水池里,打算和晚上的攒在一起。 钱与舟下意识扯了扯庄定湉的胳膊:「那真的完了。这下好了,你今天必须一直跟我同频出现,不然我一落单,叶老师就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叶老师做了十七年班主任,真的很可怕!」钱与舟皱着一张苦瓜脸。 庄定湉忍不住笑,继续说:「你今天拆专辑剩下的包装纸还在茶几上,好几个快递盒扔在沙发旁边,泡泡纸和剪刀也都在地上。」 钱与舟有点绝望:「湉哥,你说我现在飞奔上去能不能把证据销毁?」 庄定湉肩膀轻轻抖,笑得很愉快。 于是打开家门的时候,钱与舟一个箭步冲进去,连鞋都没换,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想去客厅把垃圾捡掉。 可客厅的地板和茶几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一直放在那里的果盘,钱与舟茫然地眨眨眼。 他转头就对上庄定湉含笑的眼睛,他意识到,他又被逗着玩了。 他想起来,今天出门的时候庄定湉手里除了垃圾袋,还拎了好几个快递盒子。 钱与舟咬了咬牙,就听到叶轻舟在喊他:「钱与舟!你怎么鞋都不换?」 被叶老师连名带姓地喊,杀伤力太大,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紧灰熘熘地回到门厅,打开鞋柜里给他俩找拖鞋穿。 叶轻舟进来先扫视一圈,她最先看到的是沙发旁边那个放满唱片的小桌子,她下意识想问钱与舟买那么多碟干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这个房子没什么特别的,唱片桌子旁边是一个咖啡角,咖啡机是棕色的。 她突然想起钱与舟读高中的时候,经常买云南的黑咖啡,很小一包,每天早上去上学前,他就会在玻璃杯里沖一杯,不加奶也不加糖,喝的时候表情很壮烈。 喝完说好苦,比中药还难喝。 她记得钱与舟挺讨厌咖啡的,但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在家里,经常会点咖啡来喝。 叶轻舟看到那个东西齐全的咖啡角,就明白了这件事。 钱与舟特别怕叶轻舟往厨房的洗碗槽里看,他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你们坐会儿,我去倒水。」 嘟嘟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的,它最先看到的是钱明昭,这个陌生人让它瞪圆了眼睛。 和钱与舟第一天见到它时一样,嘟嘟歪着头思考了几秒钟,确定不认识这个人之后,扭头就走了。 钱明昭不明所以:「为什么猫跑了?」 钱与舟很得意地挤兑他:「小动物当然不喜欢刻薄的人啦。」 钱明昭想赏他一个脑瓜崩,钱与舟抱着头躲开,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嘟嘟才从主卧的衣柜里钻出来,它发现自己的房间门关上了,还有陌生人的气味在,于是它有点生气地扭头回去。 第147页 嘟嘟今晚睡前没有玩到逗猫棒,就冲着钱与舟喵喵叫,钱与舟不知道它想要什么,就把它抱起来,颠了颠,又晃了晃。 嘟嘟不太满意,从钱与舟的臂弯里逃开,又钻进衣柜里去了。 钱与舟第一次看到嘟嘟钻衣柜,他叫了一声:「我就说之前衣服上怎么老有猫毛!」 庄定湉已经躺进被子里,他半睁着眼睛,看起来马上要睡着:「那是嘟嘟的秘密基地,从小就喜欢躲在衣柜里。」 于是钱与舟也掀开被子滑进去,他嘿嘿笑了下,跟庄定湉说晚安。 庄定湉翻了个身,侧着脸看他,嘀咕一句:「总觉得你今天特别开心。」 钱与舟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兴奋,我从来没跟我爸我妈一起爬过山,我感觉我要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庄定湉真的很困了,他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钱与舟的脸,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休息一天 第88章 你要是我爸就好了 第二天钱与舟是被叶轻舟和钱明昭的说话声吵醒的,他这才发现这个房子确实隔音不好,他都能听见叶轻舟把米放进电饭锅的弹跳声。 钱与舟很困,眼睛睁不开,他知道这会儿时间肯定很早,他下意识伸出手,抱住了睡在旁边的庄定湉,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髮。 「我好睏啊。」钱与舟嘀咕着。 庄定湉「嗯」了一声,把脸沉在他的怀里,哑着声音问:「几点了?」 钱与舟突然就醒了,他回到了现实中。 过年在他房间床上的尴尬场景又一比一復刻了一次,他又神志不清地抱上前夫了。 好在庄定湉看起来也很不清醒,钱与舟小心翼翼地往后撤,慢吞吞地翻滚下床。 钱与舟做贼心虚,轻手轻脚地打开主卧的门。 一出去,就看到钱明昭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的正中央,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哟,今天居然起这么早?」钱明昭说。 钱与舟看到躺在他怀里打哈欠的嘟嘟,有点诧异:「你不是不喜欢小动物吗?」 钱明昭认真地抱着猫,说:「是它非要跳到我怀里的。」 钱与舟不相信,「哦」了一声,又说:「你说话小声点,湉哥还在睡呢。」 说完他转身进了外面的那间浴室,快速地进行了洗脸刷牙。 等到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钱明昭在小心地摸嘟嘟的脑袋,整个背弯下去,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小猫,乖哦,乖。」 钱与舟闷咳一声,走过去,挨着钱明昭坐下来。 他伸手摸嘟嘟的头,笑着说:「老钱同志,看不出来你挺适合带孩子的。」 钱明昭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给你带,你又生不了。」 钱与舟没个正形地说:「你们喜欢,可以自己再生一个。」 钱明昭气得打了他一下:「别在这里跟我贫嘴,都什么时代了,我们要是真的在意这个,会同意你跟男的结婚?」 钱与舟挠了挠嘟嘟的下巴,偏头看他:「我之前老觉得你是个老古板,可能我也错了。」 钱明昭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他放缓了语气:「我们只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别整天瞎折腾。」 「玩乐队不算瞎折腾。」钱与舟赶忙说。 钱明昭鼻孔出气,但没反驳。 钱与舟递了把刷子给他,让他给嘟嘟梳梳毛。 钱明昭一边弄一边问他:「你最近有没有事情瞒着我们?」 钱明昭的语气不算特别严肃,钱与舟思来想去,发现自己瞒着爸妈的事情好像有点太多,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说:「没有啊,不就是脚扭了怕你们担心没跟你们说吗?」 钱明昭瞅他:「没别的了?」 钱与舟有点心虚地说:「我还用了你给我的卡,买了把新吉他。」 钱明昭不以为然,他继续问:「还有吗?」 钱与舟赶紧摇头,一脸认真:「真没了。」 钱明昭很嫌弃地抿嘴,懒得理他,继续给嘟嘟梳毛去了。 钱与舟眼睛心虚地滴熘转,他想还好他爸妈来的是庄定湉家,要是去了他家里,看到五把吉他复制粘贴一样地摆在那,不得打死他。 早饭做好的时候,庄定湉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很难得的,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 钱与舟已经认出了那件衣服,那是及时道别乐队的周边t恤。 第一次钱与舟邀请庄定湉来看演出,他在周边摊上购买的。 庄定湉一边走一边把头髮扎起来,他和大家说「早上好」。 叶轻舟喊钱与舟过来盛粥,她笑着说:「我就煮了粥,煎了鸡蛋,他奶奶做的包子蒸了几个,多的都已经给你们放在冰箱里了。」 庄定湉拉开椅子坐下,高兴地说:「谢谢妈。」 钱与舟把碗放到庄定湉面前,转过身,又端来装着荷包蛋的盘子,邀功着说:「这个蛋是我煎的!」 钱明昭抱着嘟嘟走过来,挤兑他:「以为你煎了个爱心形状的呢,这都不圆。」 叶轻舟也坐下了,对钱明昭说:「去洗手。」 钱明昭这才恋恋不捨地把嘟嘟放下。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庄定湉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安排。 第148页 宝石山的入口有好几个,庄定湉选择了唯一可以地铁直达的那一个。 「那边节假日比较堵,所以我们一会儿坐地铁到黄龙洞,从那边开始爬,登顶之后去看保俶塔,然后下山到岳庙。下午可以去孤山转转,那边有个大草坪。」 钱明昭满意地点点头:「那都听小庄安排。」 假期的杭州,地铁上人也很多,到了黄龙洞,整个车厢乌泱泱下去一堆人。 「这么多人,都去爬山的吗?」钱与舟有点惊讶。 「大部分应该是坐车去灵隐寺的。」庄定湉看了眼手机导航,指了指,「我们走这里。」 宝石山是个免费景点,山也不高,他们一个一个小景点逛过去。 最有爬山乐趣的地方是蛤蟆峰,在石壁上凿出台阶,路不长,但狭窄陡峭,有些地方需要用双手搀扶。 钱与舟有点恐高,站在下面望望,说:「我就不上去了吧。」 钱明昭站在旁边笑话他:「胆子还是那么小,这么小一个坡,怕什么?」 「小孩子都能爬,你也行的。」叶轻舟说。 只有庄定湉态度不同:「那我陪与舟在下面等你们吧。」 叶轻舟转头看他一眼:「来都来了,不上去吗?」 庄定湉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也没有什么风景是非看不可的。」 叶轻舟微微一怔,停下了想劝说的心:「那我和老钱上去看看。」 庄定湉转过头,问钱与舟:「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钱与舟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也没答话。庄定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问:「怎么了?」 「你怎么不劝我上去?」钱与舟表情有点困惑。 「你又不想上去,我干嘛非要劝你上去?」庄定湉歪了下头,他伸手去拉了一下钱与舟的胳膊,说,「坐会儿吧,我也累了。」 他们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来,钱与舟喝了口水,表情复杂地说:「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去春游,我妈正好也是带队老师,她特意跟别的班老师换了一下,来带我们班。那个地方有个玻璃观景台,下面全是空的。她让我站过去拍照。」 「我特别害怕,就不愿意过去,她就说,怎么别人都能走,偏偏我不行?来都来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庄定湉侧着脸看那些正在爬山的人,轻轻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真的很恐怖,那个玻璃做得特别透,我脸都吓白了。我也不敢哭,毕竟老师同学都在呢。」钱与舟嘆了口气,「之后半天我就没心情玩了,一直觉得头晕。」 「但男孩子不能娇气,我也不敢跟我妈说。」 钱与舟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闷闷地说:「湉哥,谢谢你。其实今天这个山峰,我硬着头皮也是能上的。但现在我坐在这里,好像更开心。」 庄定湉看着他笑了:「不是你跟我说的吗,不喜欢就要拒绝,不管对方是谁。」 钱与舟皱了皱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湉哥,我现在想靠一下你的肩膀,会不会太娇气啊?」 庄定湉没说话,他只是伸出手,用手掌覆住了钱与舟的侧脸,微微用力,让钱与舟靠在他的肩膀上。 「说真的,你要是我爸就好了。」钱与舟抽抽鼻子。 庄定湉有点无语,顺手掐了他的脸颊:「神经。」 钱与舟说完也觉得不妥,他闻着庄定湉身上淡淡的香味,又说:「还是当我哥吧。」 「算了,哥也不好……」钱与舟又晃晃脑袋,否定这个提议。 庄定湉耐心地听着,忍不住问:「那什么好?」 钱与舟转过脸,他们现在靠得特别近,他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吻到庄定湉的下巴。 他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很刺眼,也很灼人。 钱与舟整个人都被烘得烫起来,他看着庄定湉红润饱满的嘴唇,结结巴巴地「嗯」了好几声,却说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来。 庄定湉轻笑,他伸手捂住钱与舟的眼睛,柔声说:「谁要做你亲哥了?」 钱与舟心脏狂跳,他看不见,只觉得庄定湉的声音太近太近了,好像是贴着手掌落下来了一个吻。 第89章 再也没有那样的冬天了 叶轻舟和钱明昭下来的时候,就看到钱与舟靠在庄定湉的肩膀上,很不要脸地张着嘴,正在让庄定湉给他剥砂糖橘吃。 夫妻俩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复杂。 庄定湉把砂糖橘掰成了两半,多的一半精准投餵给钱与舟,少的那一半他自己一口吞了。 阳光正好,摊开放在庄定湉膝盖上的那几个砂糖橘被照得发亮,圆得可爱。 钱明昭走过去给了钱与舟一下子:「你没骨头是吧,给我起来。」 钱与舟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坐直了。 「上面风景怎么样?」庄定湉又剥了个橘子,递给叶轻舟。 叶轻舟下意识也把橘子分成两半,再递给钱明昭。 「上面很漂亮,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整个西湖。」 「你不上去可就错过了。」钱明昭对钱与舟说。 钱与舟「切」一声:「错过就错过,我还看过凌晨三点的西湖呢,你看过吗?」 钱明昭被他噎住,有点无语地又给他一个脑瓜崩。 第149页 他们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最后去了保俶塔。保俶塔是座修长美丽的砖塔,始建于五代十国,之后世事变迁,多次修葺。 保俶塔不及雷峰塔有名,许多人不知道,其实它比雷峰塔诞生得更早。 它们一南一北,隔湖相对,已经遥望彼此千年。 钱与舟仰着头看塔,有点兴奋地扯了下庄定湉的手腕:「我们第一次在西湖坐船,我看到的塔原来就是它。」 庄定湉笑着说:「是啊。」 钱与舟眼睛亮亮的,他由衷地说:「好漂亮啊。」 庄定湉第一次看到保俶塔是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是外婆带着他。 祖孙俩手牵着手爬山,他们坐在保俶塔不远处低矮的石栅栏上,从树枝的空隙中看西湖,一人啃一个大苹果。 佩英说她小的时候,有一年冬天,特别特别冷,西湖都冻住了,好多人在冰上走。最远的据说直接从湖边走到了三潭映月。 「不过再也没有那样的冬天了。」 小时候的庄定湉不懂佩英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有些难过,他指了指断桥,很嚮往地说:「我也想在湖上走!」 后来佩英带着他去了一个有着黄色墙壁的院子,院子里有人在吹笛子,庄定湉站在那里听,那个人面容年轻,鼻尖上有一颗小痣。他冲着庄定湉笑着挥挥手,庄定湉也抬起手,学着他的样子,摇了摇。 「来找柏春的吧。」那个男人笑着说。 他转了转手里的笛子,扯开嗓子喊:「柏春,有人找!」 于是门里转出来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他背着手,面容和善。 庄定湉一直在看鼻尖有痣的男人转笛子,脑袋晕乎乎的,他听见佩英说了句「小师傅,麻烦你了」。 那个叫柏春的人在庄定湉身旁坐下来,开始和他闲聊。 问了他名字,生日,喜欢做什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庄定湉乖乖地全答了,他看到柏春手腕上有一串木珠子,绕了三圈,尾端悬挂着一颗红色珠子,他认识这种珠子,名字叫硃砂。 佩英有些紧张地问他:「小师傅,我家孩子算出来如何?」 柏春笑了笑,开始说庄定湉一些听不懂的话,庄定湉坐着有些走神,眼睛眨巴眨巴,一直在看男人手里的笛子。 那个男人倾身过来,说:「小朋友,我给你吹笛子听好不好?」 庄定湉走过去,用力点头。 佩英和柏春谈了很久,庄定湉有点不解地问:「命啊,运啊,是什么意思?」 吹笛子的男人笑了笑:「有些人相信,你长大以后是什么样的,是从你一出生就註定的。柏春也给我算过命,他说我长得太女相,命不顺。」 庄定湉看着他,认真说:「哥哥,你确实长得很好看。」 男人摸摸他的头,他笑的时候有个小梨涡,他说:「我不信命,我只接受我的选择带来的结果。」 庄定湉听得云里雾里,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让他困惑,他只觉得笛子很好听,于是他又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但庄定湉没有得到回答,佩英和柏春道了谢,说要回 回家路上,佩英看起来很忧愁,她说,这个湉字不好。 后来黎波去世,佩英拉着庄定湉的手,手心都是汗,她看看女儿又看看孩子,孩子太小什么都不懂,佩英蹲下来抱住庄定湉,用力到颤抖。 「答应外婆,不要去水边。」 佩英这句话,庄定湉记了很多年。 这句话初听是一句忠告,但后来成了一句谶语。 或许他真的不应该离水边太近,陈嘉禾和钱与舟,初见的图景里,他们的背后,都是皱起水纹的像绸缎一样的温柔水面。 「湉哥,走吧。」钱与舟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出,金色的阳光缀满他的发梢。 庄定湉笑了笑,说:「那走吧。」 从这里下去就是北山街,离断桥很近,但他们没去桥上人挤人,而是沿着北山街一直往前。 西湖边最快捷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钱与舟提议道:「我们骑车吧。」 钱明昭还没开口说话呢,钱与舟已经欠嗖嗖地来了一句:「不会领导做太多年看不上骑自行车了吧?」 钱明昭瞪他一眼:「肯定骑得比你快。」 父子俩这就又比上了,扫码取车之后,都不需要有人喊开始,两位已经卯足劲骑了起来。 庄定湉看了叶轻舟一眼,笑着说:「他俩这时候倒不像父子,像朋友。」 叶轻舟推着自行车,说:「与舟小时候话很少的,也不爱在我们跟前闹,见了他的人都夸他乖,现在想来,应该是我们对他要求太严格了。」 「真那么乖?」庄定湉想起他在钱与舟房间里见过的那些照片,小胖墩很可爱,眼睛亮亮的,总像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叶轻舟笑起来:「当然不是,他暗戳戳地吵,干坏事不让我们知道罢了。」 庄定湉也笑,他都能想像到钱与舟干了坏事之后装乖的模样。 他跨上自行车,他的头髮被风梳在后面,西湖的风带着清爽的水汽迎面而来,两侧景色后移,他把步行的游客甩在身后。 庄定湉微笑起来,仰着脸,感受风,晃过眼睛的是水天一色的美丽的蓝。 骑过去不远,他们在路边还了车,一起走到孤山公园。 第150页 钱与舟拿出背包里的野餐垫,在草地上铺平,紧接着又从包里开始掏零食,一包接着一包,就像是变回小学生在春游。 庄定湉由衷地敬佩他:「这个包容量真够可以的。」 钱与舟拆开一包猪肉脯,得意地讲:「这是我之前当经纪人跑演出的工作包,特别能装。」 钱明昭伸手过来拿走一片猪肉脯,嫌弃他:「全带的垃圾食品!」 钱与舟叼着肉,从最底下拿出了一盒水果,在钱明昭面前晃了晃,表情有点得意。 「好了,坐一会儿吧,大家都累了。」趁父子俩还没有吵起来,叶轻舟发话了。 于是大家都坐下来。这个草坪上有好多人也在晒太阳,大大小小的帐篷像一个一个彩色的蘑菇。 庄定湉戴上墨镜,把脸迎向阳光,如果他真是株植物,现在他应该向着太阳抽条生长起来。 他笑起来,轻声说:「今日份光照百分百完成。」 坐了一会儿,钱明昭拉着钱与舟说要去找厕所。 钱与舟特无语:「钱老师,你是小学生吧。」 但还是很老实地跟着去了。 「今天麻烦你了,还特意抽出时间来陪我们逛。」叶轻舟对庄定湉说。 庄定湉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是您别这么客气才对。」 叶轻舟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她吸了口气,又低下头,给庄定湉剥了个橘子。 「有时候老钱会跟我们抱怨,觉得与舟跟我们不亲密。」叶轻舟嘆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不跟我们讲,生活有困难了不说,身体不舒服了也不说,很多消息我们都得从别人嘴里知道。每到这种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之前真的对他太严格了,才把关系搞得这么尴尬。」 庄定湉「嗯」了一声:「与舟跟我说了他恐高的事情,他说小时候有一次春游,你让他站在玻璃观景台上拍照,他特别害怕。大人确实总不把这些当回事,可是这个让他害怕的玻璃观景台,会伴随他很久很久。」 「他小时候就没有从你们这里获得安全感,所以长大之后,他也只会独自站在这个玻璃观景台上,不愿意向你们伸手。」 叶轻舟皱起眉,她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迟疑的表情,她没有为自己争辩,笑了笑说:「我做了十几年班主任,后来升了德育处副主任才不做班主任。从教这么多年,我最烦的就是那些自以为是,不尽父母责任的家长。但现在想来,我作为一个母亲,也没有做得很好。」 「这两天,我总看与舟跟你撒娇卖乖,让我觉得很羡慕。」叶轻舟苦笑了一下,「他长到这个年纪,已经能做到事事周全,为人处世也不用我们操心,但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看,人多么矛盾,他长大了,变成一个很好的大人了,我怀念的居然是他小时候闯祸,自己没办法解决了,会哭着来找我。」叶轻舟的眼神变得很温柔。 「叶老师,这些话,你应该跟与舟说,听到你夸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庄定湉说。 叶轻舟看着他,有点苦恼地说:「教书的时候夸学生特别简单,不走心的,走心的,换着花样夸都行,怎么一到自己的孩子,就觉得说不出口。」 庄定湉弯起眼睛,轻快地问:「那需要我代为转达吗?」 叶轻舟很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说:「我想让你跟他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做错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不会像他小时候那样对待他。如果生活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要瞒着我们。」 庄定湉莫名感到一阵紧张,直到今天他才发觉叶轻舟这位老教师的洞察力是如此可怕。 叶轻舟伸出手,拍了拍庄定湉的膝盖:「小庄,我们一直把你看作我们的孩子的,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帮着钱与舟来哄我们。」 庄定湉眨巴两下眼睛,有点心虚地想要转开视线。 「但我有点不明白,你们俩看起来相处得很好,你们真的离婚了吗?」 这一瞬间,庄定湉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按着胸口,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唿吸,他听见叶轻舟问:「还是这只是你们的一种公关手段?」 庄定湉有点尴尬地问:「你们看到微博了?」 叶轻舟点点头,她的表情还是很困惑。 「自从与舟开始做乐队之后,老钱特意下载了微博,没事就会去搜索他的名字。」 「不是。」庄定湉有点头疼按了按自己的鼻樑,很委婉地问,「那叔叔不就要看到各种各样的言论了?」 「是啊。」叶轻舟皱起眉,批评道,「现在这个网际网路真的太乌烟瘴气了!看得我都忍不住,去跟网络上这些神经病讲道理了。」 讲道理这三个字从叶轻舟嘴里说出来有些恐怖,庄定湉彻底服了,这夫妻俩关心孩子的方法也太小众了。 微信上不闻不问,微博上巡逻广场。 不像父母,倒像粉丝。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作者出去玩了,又因为没有存稿了,所以请假几天(可能有随缘掉落,但大概率没有),7号恢復正常更新。 鞠躬。 第90章 这不是那个谁吗? 钱与舟和钱明昭回来的时候,庄定湉正仰面躺在野餐垫上,用钱与舟的帽子盖住自己的脸。 钱与舟走过来,压低了声音:「湉哥睡着啦?」 第151页 叶轻舟看向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钱老师非要在那里看人打陀螺。」钱与舟很嫌弃地说。 说完他在野餐垫上坐下来,伸出手指头,轻轻碰了碰盖在庄定湉脸上的帽子。 庄定湉没睡着,他扯下帽子,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钱与舟凑过去问他:「是不是累了?」 庄定湉仍戴着墨镜,脸被阳光晒得有点发红,他摇了摇头,说:「还好。」 钱与舟笑着掏出一块冷饮,贴到庄定湉脸上。 庄定湉被冰得一激灵,他伸手接过这个冒着冷气的盒子,表面上写着,文创雪糕。 这一支的造型是雷峰塔,深棕色,吃起来是巧克力味儿的。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就收拾东西走出去,靠近西湖十景之一的「平湖秋月」附近有一家老字号的杭帮菜,叫楼外楼。 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不需要等位,他们运气很好,靠窗的位置正好空了出来。 坐在窗边,隔一条马路就是西湖,阳光散落在湖面上,像碎金一般跃动。 钱与舟拿着菜单念叨:「在苏州不要吃松鼠桂鱼,同理,在杭州不要点西湖醋鱼。」 钱明昭说起他刚工作的时候,和几个同事来杭州玩,西湖边兜了大半圈,饿得不行了,拐进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饭馆。 同事让老闆做点特色的,老闆提着一个铁桶过来,指了指里面鲜活乱蹦的鱼,说,那做个西湖醋鱼呗。 钱明昭舔了舔嘴唇怀念道:「这是我吃过最鲜美的鱼。后来工作原因也来过几次杭州,但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店了。」 钱与舟挑眉:「你都没说过这件事。」 「你忙着上学,我忙着工作,有空都用来骂你了,哪有时间回忆往昔?」钱明昭很直白地讲。 钱与舟翻着菜单点菜,说:「那你今天可以多说一点,我想听。」 「臭小子。」钱明昭伸出手,很大力地拍了下钱与舟的肩膀。 这顿饭吃得异常美妙,窗外是景,柳枝随风舞动,点的菜的滋味都不错,钱明昭讲了很多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叶轻舟托着脸,说:「与舟不知道,以前学校表演节目,他老去唱歌。」 钱与舟有点惊讶:「我爸去唱歌?我都有点想像不出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选他结婚啊?」叶轻舟笑起来,「当时介绍人说他也是老师,长得高,形象好,让我去见见。我问介绍人他有什么爱好吗?介绍人说他会唱歌,一唱歌就像个香港歌星。」 「深藏不露啊老钱。」钱与舟用胳膊捅捅钱明昭,「我都没听过,早知道我们婚礼应该让你也来唱一首。」 钱明昭鼻孔出气:「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过年你来表演节目。」钱与舟没大没小地说。 他讲完想像了一下这个画面,忍不住笑,又怕钱明昭揍他,赶紧靠到庄定湉那边去,藏在他背后偷笑。 吃完饭,大家都懒得走路了,就在平湖秋月买了公交船,坐船到郭庄。 郭庄是西湖边的一个园林,小而精緻。有一面朝着西湖,可以看到苏堤。 叶轻舟说有一年他们来杭州,在苏堤上走到一半下起了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不过雨西湖很美,湖上会起淡淡的雾气,和远山相映成趣,像古画一样。 听到这里钱与舟叫了一声:「我记得那次,你们把我送到乡下,自己去杭州玩!」 钱明昭闷咳一声:「我们那次是因公出差好不好?」 「对对对,出差。」钱与舟一脸无语,「只是顺便带着妈妈去玩,不带儿子。」 庄定湉偏过脸,偷偷笑了。 从郭庄出来,他们打车回 叶轻舟说晚饭她来做,问钱与舟家附近有没有超市。 钱与舟掏出手机,熟练打开叮咚买菜,说:「点外卖就行。」 他像是预知到了叶轻舟要说什么,又补充道:「外卖的菜也挺新鲜的,我经常买,大家都累了,就别折腾了。」 庄定湉坐在钱与舟旁边,他有点困,眼睛慢腾腾地眨。 钱与舟看他一眼,轻声说:「困了就睡吧。」 庄定湉把头靠过来,挨着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把眼睛闭起来。 钱与舟闻到庄定湉身上的香水气味,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浅淡。 钱明昭在副驾驶转过头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被钱与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等快到家的时候,庄定湉才睁开眼睛。钱与舟很自然地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耳垂,柔声说:「一会儿先上去睡一觉吧。」 庄定湉慢半拍地点头,下巴轻轻擦过钱与舟的肩头。 钱与舟的喉结滚了滚,他不记得这是他今天第几次有想要亲吻庄定湉的冲动。 直到下了车,那种冲动还黏在钱与舟的肩膀上,让他觉得痒。 外来车辆没有登记不能随便进小区,司机就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于是他们慢悠悠地走进去。 「这不是那个谁吗?」钱明昭突然转头,跟叶轻舟说话。 钱与舟下意识抬起头,他看到陈嘉禾正靠在车旁边,手里拿着手机在看。 「婚礼见过的,那是小庄的哥哥。」叶轻舟回答他。 钱与舟唿吸一滞,拳头下意识捏紧了。 第152页 庄定湉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等他们走近了,陈嘉禾正好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庄定湉。 钱与舟从前不懂,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这人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掩饰过他看向庄定湉的眼神。 钱与舟下意识迈了一大步,走到庄定湉的前方。 「小陈来了,要不要上去坐?」叶轻舟记得陈嘉禾的名字,她很客气地问。 陈嘉禾皱了下眉,他明显有些不解,但没有多问,他只是说:「我来给湉湉送点东西,一会儿还有事,就不上去了。」 钱与舟不太客气地说:「那把东西给我,你走吧。」 钱明昭有点不满意钱与舟这么没礼貌,就瞪了他一眼。 钱与舟拉着张脸,不高兴都摆在了脸上。 庄定湉轻轻按了下他的肩膀,说:「与舟,你跟爸爸妈妈先上去吧。」 钱与舟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庄定湉很坚定地沖他笑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钱与舟收了收表情,心想着青天白日陈嘉禾也不能做什么,于是就揽着叶轻舟的肩膀,柔声道:「走吧。」 他们进了单元门,在上楼梯的时候,钱明昭有点不高兴地说:「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 钱与舟烦着呢:「他对湉哥又不好,我干嘛给他好脸色看。」 钱明昭和叶轻舟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困惑。 钱与舟很烦地一摆手:「你们就别管了。」 钱与舟按了密码打开门,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就说:「你们先坐着歇会儿,我还是下去看看。」 钱与舟下楼有点急,走到单元门门口突然一个急剎。 透过玻璃门,他可以看到陈嘉禾站在庄定湉面前,在跟他说话。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了。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立场去站在庄定湉的身旁。 钱与舟从口袋里摸出烟,夹在指尖,他把烟拿到唇边,静止几秒,又放下了。 随后他嘆了口气,盯着烟看了几秒,接着抬起头,偷看外面的两个人。 一看就心烦,他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去哪儿。 正在钱与舟焦躁地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时,庄定湉已经打开了单元门,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动作特别果断。 庄定湉走到钱与舟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很彻底的拥抱,心贴着心的。 钱与舟被他抱得发懵,两只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手里夹着的烟都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赶路一天,就不更了,后面会尽量多写点。 第91章 离了也能復婚的 等到晚上睡前,庄定湉才说起单元楼玻璃门外发生的事情。 钱与舟本来都躺在床上了,一听他说了陈嘉禾的名字,立马坐起来,一熘烟跑到刚刚洗好脸的庄定湉身边,把他拉到床上坐好。 庄定湉脸颊还在滴水,他有点困惑:「怎么了?」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絮絮叨叨地讲:「坐下说,坐下说。」 庄定湉笑了下,他回头扯了张纸巾擦脸:「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不会那么容易就犯病的。」 「不是这回事。」钱与舟嘀咕一句,但他无法跟庄定湉解释自己的脑内想像,只好像个等待宣判的人那样一伸脖子,「你还是快说吧,陈嘉禾过来到底说什么。」 「他说他离婚了。」庄定湉把纸巾揉成团,在手里捏来捏去,「又问我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 庄定湉没什么表情地说:「铺垫了半天,最后他问我要不要跟他重新开始。」 钱与舟吓得叫了一声,语言系统都错乱了:「不是,他有病吧,干嘛?」 「我也觉得他有病。」庄定湉仰面躺下来,「我就跟他说哪凉快哪待着去。」 钱与舟有点紧张地说:「这种事你必须要好好考虑的。」 庄定湉看他一眼,突然笑了:「我都三十岁了,不会再恋爱脑了。」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有些词穷,只好说:「那睡觉吧,不要想这个傻逼了。」 这一天钱与舟没有睡好,后半夜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很安静,他眼睛转来转去睡不着。 他坐起来想去上个厕所,却听到了庄定湉不太稳定的唿吸声。 钱与舟下意识打开床头灯,看到庄定湉的脸上全是水痕。 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在忍着不发出声音。 钱与舟下意识俯下身去拥抱他,用手拢住他的后脑勺。 庄定湉转过来,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这个拥抱比傍晚在单元门门口那一个更无助。 钱与舟觉得胸口有个地方很痛,他听到庄定湉在重复着说,「对不起」,三个字像刀一样,一把插在钱与舟的胸口,另外两把插在庄定湉的心脏。 房间里的黑暗幽深,人像浸泡在深水之中,钱与舟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他刚毕业,李思齐已经出国,他在北京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隔音很差,能听到隔壁夫妻的争吵声。 那时候他每天下班很晚,地铁里永远有很多人,特别偶尔的时候,他可以透过玻璃看到一个空着的拉环,随着地铁的运动在轻轻地晃。 第153页 那天他洗完澡躺在床上,隔壁的夫妻吵着吵着突然停止,一切变得寂静无声,他点开微信,找到前男友的头像,突然眼泪就掉下来。 真正的告别其实更多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伴随着无声的眼泪,独自消化和埋葬。 钱与舟指腹揉过庄定湉的耳廓,脸颊紧紧贴住他的头髮,轻轻地讲: 「没关系,没关系的。」 第二天上午,钱明昭和叶轻舟要坐高铁回程,钱与舟起床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庄定湉。 他给庄定湉留了言,然后拿了车钥匙出门。 时间尚早,一家三口去附近找了个早餐店,吃小笼包。 叶轻舟问起庄定湉,钱与舟一边往碟子里倒醋一边讲:「他起床晚,我送完你们,回去正好给他打包一份早饭。」 这家店的小笼包馅料鲜美,汤汁多,吃的时候容易烫嘴。 三个人埋头吃了一会儿,钱与舟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钱明昭抬起头看他,嘴里还有东西,就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想把苏州那套房子卖了。」钱与舟说。 「你欠债了啊?」钱明昭拧着眉毛,含煳地问。 钱与舟服了他爸的脑迴路了,他嘆了口气,说:「钱明昭同志,在你心里,你儿子的形象就这么不堪吗?」 钱明昭喝了口茶,问他:「那你要卖房子干嘛?」 「我又不会回苏州去,空置着也是浪费,卖掉之后我想在杭州重新买一套。」钱与舟说,「你之前不是老批评我吃的用的住的都靠着湉哥吗?」 钱明昭的眉毛越皱越紧:「可你俩不是离婚了吗?」 钱与舟一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来看看你,顺便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钱明昭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结果你倒好,串通小庄来跟我们演戏。」 钱与舟还没想好到底是装傻比较好,还是承认比较好,就听到叶轻舟说:「昨天我和小庄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我问他了,他还替你掩饰呢,说这只是公关手段而已。」 钱与舟转向叶轻舟,语气有点急:「你问他这个干嘛!」 「你妈是关心你,你一个月都不给我们打个电话,有什么事也从来不跟我们讲,连离婚的事情都是我们从网上看来的。」钱明昭严肃地看着他。 钱与舟吸了一口气,肩膀塌下去,有点委屈:「我跟你们说,你们只会怪我,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我有什么好说的。」 钱明昭和叶轻舟对看一眼,叶轻舟的手抚摸上钱与舟的嵴背,很温和地说:「以前的事爸爸妈妈和你道歉,昨天我和小庄聊完,也反思了很多。我们对你要求确实太严格,从你小时候开始,总想着给你规划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一旦偏离,就上火。」 「你们父子俩不对付这么多年了,到了今天握手言和吧。」叶轻舟做了个手势。 钱与舟别别扭扭地伸手,嘀咕着:「没准他心里不乐意呢。」 钱明昭拍了他手心一下:「臭小子。」 父子俩潦草一握手,钱明昭说:「你别拿我们当老古板,这次过来,感觉你活得还凑合,这个乐队搞得也比之前强,还能上电视了,蛮好的。」 钱与舟一脑门黑线:「上电视就是成功啊?」 「起码亲戚问起来,你爷爷可以很骄傲地说你都上过电视了,不是在搞什么不三不四的玩意。」钱明昭说。 「你也大了,不用我们事事操心,现在爸爸妈妈就希望你好好生活,少喝点酒,隔三差五给我们打个视频。」叶轻舟看着他,「你那个乐队的事情也可以跟我们讲讲的,我们保证不随便批评。」 钱与舟抿嘴,一边憋气一边说:「你们得夸我。」 钱明昭抱着胳膊,「哼」一声:「唱得好才夸。」 「对了,如果下次你们来苏州演出,跟我们说,爸爸妈妈也去看。」叶轻舟又说。 钱与舟憋不住了,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叶轻舟,把头埋在她肩膀上:「还是我妈疼我。」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钱明昭嫌弃地说。 钱与舟转过头沖他扮鬼脸:「我知道你是嫉妒了,老钱你真的不坦诚。」 钱明昭不看他,又喝了口茶,说:「那房子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真的考虑清楚了跟我说,我帮你去弄。」 钱与舟转过身,也给钱明昭一个拥抱:「老爸我爱你。」 钱明昭假意嫌弃:「一边去,卖了我要抽成的。」 钱与舟不撒手,抱着钱明昭摇晃。 最后他们在进站口道别,钱与舟说下个月有空就回家陪他们几天。 钱明昭打量他一圈:「下次见面,你最好已经想好怎么解释你离婚的事情。」 钱与舟一阵心虚:「这事有点复杂。」 「我看小庄这么帮着你,这两天你俩还跟橡皮糖一样黏煳,我老年人我真是有点看不懂了。」钱明昭忍不住阴阳怪气了钱与舟一句,「我寻思小别胜新婚的别也不是离婚的意思啊。」 钱与舟感觉被他插了一刀:「行行好,你还是别说话了。」 「我们还是很满意小庄这个女婿的,又稳重又成熟,卖相又好,讲话中听。」钱明昭有点不满意地看着钱与舟,「你倒好,整离了。」 第154页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反驳着:「离了也能復婚的,你急什么。」 钱明昭伸出手拍钱与舟的肩膀,力度就像菩提祖师给孙悟空暗示时那样实打实。 「挺好的,你努力吧。」 钱与舟沖他摆手:「你们快走吧,马上要检票了。」 送走了这两尊大佛,钱与舟开车回家,停在早餐店给庄定湉买早饭的时候,收到了钱明昭的消息。 「爸爸妈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钱与舟看了一头雾水,随即又收到消息提示。 钱明昭居然给他们四个人拉了个群,群名也改了,土得冒泡。 钱与舟满脑门黑线,把群名读了两遍,忍不住又笑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 第92章 怎么还没点实质性进展? 钱与舟回到家,庄定湉已经起来了,他换了一件短袖,头髮随便扎了一下,有几撮翘着。 他坐在沙发上,正在看嘟嘟玩新买的玩具。 听到钱与舟开门的声音,他下意识仰起脸,笑了一下。 钱与舟把打包的早饭放在桌上,对他说:「过来吃早饭。」 庄定湉走到餐桌前坐下来,问他:「你爸妈走了?」 钱与舟接了两杯水,点了点头:「回去了。」 「怎么没喊我?」庄定湉打开打包盒,把小包装的醋直接淋在小笼包上。 钱与舟坐下来,说:「想让你多睡会儿。」 庄定湉夹起一个小笼包,托着脸,右边腮帮子鼓起一点。 他吃得慢吞吞,咽下去一个之后突然讲:「谢谢你。」 钱与舟歪头,以为他在说早饭,就笑了:「不客气,顺路买的。」 庄定湉却很认真:「很多事情都谢谢你。」 钱与舟愣了下,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而且你也一直在帮我。」钱与舟说。 庄定湉摇了摇头,夹起一个小笼包又放下,他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又不得要领,最后只好把小笼包塞进嘴巴,慢腾腾地咀嚼。 钱与舟一直在看他,有点困惑:「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庄定湉尴尬地喝了口水:「昨天晚上……」 钱与舟「噢」了一声:「我知道你是心里不舒服,虽然说撞破别人的脆弱有点不礼貌,但难过的时候有一个拥抱应该会心里好受点吧。」 庄定湉的耳朵有点红,他「嗯」了一声,隔了几秒,又解释:「我不是为了陈嘉禾哭的。」 「他在我心里跟个死人没两样,真的。」庄定湉说。 钱与舟忍不住勾起唇角,真切地夸奖道:「说得好!」 钱与舟举起杯子:「庆祝你终于挥别傻逼前任,走一个吧。」 庄定湉跟他碰杯,从杯沿处能看到钱与舟的一双笑眼,这让他觉得安心而快乐。 放下杯子,钱与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接起来,嗯嗯啊啊回答了几句,最后说:「我知道了,那一会儿见。」 庄定湉问他:「有什么事吗?」 钱与舟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说:「一帆打来的,他提醒我今天是排练日别忘了。」 这么一说,庄定湉才意识到这段时间钱与舟天天跟他待在一块儿,都没管乐队的事。这么一想就有点抱歉,于是他说:「那你快去吧,车钥匙也给你。」 钱与舟有点操心地说:「下午你要是饿了,就煮面吃,我妈给你做了滷牛肉放在冰箱里了。」 钱与舟把车钥匙放在门口的托盘里:「我坐地铁去更方便,你千万别给不三不四的人开门啊。」 庄定湉觉得他这样操心的样子很可爱,他沖他挥手,笑着说:「行啦,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钱与舟本来都换好鞋要走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走回来,弯下腰,用嘴唇在庄定湉的脸上印了一下。 这个吻太轻也太快,庄定湉还没缓过神,偷亲人的小狗已经跑得没影了。 庄定湉听见钱与舟匆匆下楼的脚步声,他有些呆滞举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紧接着,他弯下腰,把脸埋进臂弯,藏住那一大片的脸红。 钱与舟是最后一个到排练室的,一进去就被张弛调侃:「我们的主唱大人最近看来是乐不思蜀了,根本不见人影。」 钱与舟给了他一拳头:「家事国事天下事,没见家事排第一吗?」 张弛「切」了一声,说:「恋爱脑。」 他们也没多闲聊,人到齐之后就开始排练。马上就要国庆,国庆假期音乐节扎堆,光他们乐队就接了两个,还是一南一北,地区跨越特别大。 今天排了三个小时,排练结束又一起去吃了顿火锅。 吃到一半任峥给钱与舟打电话,让他晚点过去喝酒。 乐队个个酒鬼,一听这话,立马喊着要任老闆请客。 钱与舟低头给庄定湉发了个消息,于是吃完火锅,大家又转场去任峥的酒吧。 张明熙和张弛爱玩,进去就找人摇骰子去了。钱与舟和江一帆都选了吧檯坐下,任峥从侧面绕过来,笑着说:「今天我来调酒,请你们喝一杯。」 「你今天心情这么好?」钱与舟挑眉。 任峥嘿嘿一笑:「前几天碰到我那个初恋了。」 钱与舟挺惊讶的:「没听你说过啊。」 「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提的?」任峥按了按他的肩膀,哼着歌走进吧檯里面。 第155页 钱与舟和江一帆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俩旧情復燃了?」江一帆问他。 任峥挑了几瓶酒,又选杯子,笑着说:「怎么可能啊?」 「那你这么开心干嘛?」钱与舟有点迷茫。 「暧昧期,你不懂。」任峥摆出两个杯子,用手一推,杯子噹啷一声撞在一起,又分开。 「那他可太懂了。」江一帆笑起来,调侃钱与舟,「任老闆你肯定不知道,他正忙着跟自己前任搞暧昧呢。」 任峥「啊」了一声:「前任?他那个回国了的初恋?」 钱与舟吓死了,赶紧摆手:「当然不是,我和他一清二白,你别瞎说话。」 「是他那个前夫。你应该没见过。」江一帆说。 「哦我知道了,是上次发微博的那个画手。」任峥笑了笑,「我只听与舟提过几次,但没见过。」 「上次让我帮忙捡手机,也是为了他吧。」任峥沖钱与舟一扬下巴,「我改主意了,我给你调杯粉色的酒,比较应景。」 钱与舟被他逗得有点不好意思,模稜两可地讲:「我和他离婚是有点误会,现在正好有机会,也算重新接触了。」 江一帆用胳膊挤他:「我说你都在庄老师家里蹭吃蹭喝蹭住半个月了,怎么还没点实质性进展?」 一提这个钱与舟就郁闷:「这种事又不是买东西,我想快就能快啊。」 任峥对着手机看配方,笑着说:「怎么了,对方没有那个意思吗?」 钱与舟撇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以前是因为婚姻和责任,现在可能是我帮了他很多次,他在还人情吧。」 任峥挑眉:「谁还人情让人住自己家里的,与舟,我看你是当局者迷。」 「我看你是真能憋啊,既然有这个意思,来,你今天多喝点酒,回去就跟庄老师直球告白。」江一帆给他出主意。 钱与舟想了想这个画面,抖了下肩膀:「那失败了呢?我对着他哭啊?」 「哭也是一种策略。」江一帆很骄傲地说。 「蒋律就是太吃你这套。」钱与舟无语道。 这个时候任峥接了个电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睛立马弯起,周身气质都柔和了不少。 钱与舟和江一帆立马知道是他那个神秘初恋来电,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手撑在吧檯上,身体前倾,恨不得把耳朵凑到听筒上去。 任峥不理他俩,他柔声说:「今晚吗?今天有事诶,抽不开身。」 「嗯,好,过两天再联繫。」 任峥这一通电话结束得很快,钱与舟满脸失望地说:「不是,你今天有什么事啊?」 任峥笑了笑:「我今天没事啊。」 江一帆和钱与舟异口同声道:「那你为什么说有事?」 任峥慢条斯理地开始调酒,动作十分优雅,卖足了关子之后说:「我不是说我在搞暧昧吗?那你当然要进退有度一些。我那个初恋呢,人很可爱,就是有些别扭。我前几天试探性问过他,要不要跟我重新开始,他的态度就很暧昧,言语间的意思是不想重蹈覆辙。」 「我也没死缠烂打,就放着他一个人冷静了几天,效果挺好的,今天居然主动打电话给我说要见面了。」 钱与舟听得目瞪口呆:「任哥,你这谈恋爱还用孙子兵法啊。」 任峥用搅拌棒转动了一下杯子里的冰块,然后打开摇壶,粉色的酒液沿着冰块缓缓淌入玻璃杯,在灯光下,呈现一种无比暧昧的色彩。 「谈恋爱这种事得看人,你看蒋律就受不了一帆的眼泪。而我那个初恋呢,小时候就有点迴避,那时候总要我哄着。现在长大了,这毛病还是没改,明明想要,却不说,明明在你附近徘徊了好几圈,还要找藉口说只是凑巧。」 任峥把酒杯往前推:「尝尝,爱情的滋味。」 这杯酒入口酸甜,回味有点苦,钱与舟喝了两口,放下杯子。 任峥继续说:「我正好也想治治他这个毛病,所以今天他问我有没有空,我才会说没有。」 「如果他和我想的是一样的,过不了多久,他应该会自己忍不住来见我了。」任峥笑起来,眼神明亮。 钱与舟彻底服了:「任哥,你才是隐藏的恋爱大师啊。」 「我刚刚也听明白了,你维持现状是担心一旦打破这个平衡,你们连现在的状态都不能保持,对吧?」任峥看着钱与舟。 钱与舟点了点头:「我和他的事,挺复杂的,现在虽然相敬如宾,但起码能待在一起,我确实不敢贸然往前一步。」 任峥点了点桌子,给出建议:「既然不敢往前,那你不妨退一步试试。」 江一帆已经听明白了,他也转向钱与舟,说:「你该找个理由搬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有的。 没存稿了,所以都是当天现写的,cp更新之后无法在置顶评论里再次评论说明情况了,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t▽t) 就只能微博说明了(鞠躬) 第93章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钱与舟这天到家很晚,回来的时候庄定湉已经睡了,只有嘟嘟还醒着,正在客卧玩逗猫棒。 因为怕吵醒庄定湉,钱与舟就没去主卧睡,他用了外面的卫生间洗漱完毕,走到客卧一把抓住嘟嘟,不由分说地绑架了小猫咪,强迫它陪他一起睡觉。 第156页 嘟嘟挣扎无果,表情很无语地躺在钱与舟的臂弯,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 钱与舟很认真地看它,压低声音说:「问你个事。」 嘟嘟转了转脑袋,往外抻脖子。 「你爸到底喜不喜欢我?」钱与舟一脸严肃。 嘟嘟好无语,它扭动着身子,抓住机会,跑了。 钱与舟抱着胳膊平躺着,对着天花板发愣,又轻轻重复一遍:「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第二天钱与舟醒得比庄定湉要晚,他喝酒就嗜睡,一觉醒来已经快要中午,睁开眼睛才想起今天上午约了医生复查,吓得立马从床上弹起来了。 钱与舟在家里搜寻庄定湉无果,才想到要拿起手机看一下。置顶第一条果然有新消息提示。 「湉哥:我去医院了,看完就回来。」 钱与舟有些抓狂,立马打了电话过去,庄定湉隔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怎么了?」 钱与舟脱口而出:「你干嘛不叫醒我啊?」 庄定湉笑了下:「我看你睡得很熟。」 钱与舟懊悔地说:「我是没开闹钟,我现在就过来。」 「没事啦,我马上就好了。」庄定湉说。 「不行。」钱与舟拧开水龙头,特别坚决地讲,「我马上就到。」 等钱与舟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庄定湉已经结束面诊了,他坐在科室外面的长椅上,正在跟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说话。 「吃了糖是不是感觉好多了?有时候不是有点什么不舒服就是发病的。」庄定湉的语气很温柔,「你看我现在焦虑症也痊癒了,这个病没那么可怕。」 小女孩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很轻:「可是我爸爸妈妈不理解,他们总说我矫情,说我就是为了不去学校找藉口。」 「所以你今天才一个人来医院吗?」庄定湉问她。 钱与舟就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不动了,他觉得现在不适合去打断这段对话。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我刚刚就是特别害怕,害怕这次过来,医生会不会说我更加严重了。」 庄定湉很耐心地说:「没关系的,我的秘诀是,首先要接纳自己,特别是患有焦虑症的自己。只有接纳了,才能好好面对。」 「当然,我觉得你已经很勇敢很棒了,我那个时候都不愿意来医院,特别倔,就是不能面对不好的自己。」庄定湉微笑着。 「谢谢哥哥。」小女孩伸手按了一下眼睛。 「爸爸妈妈不理解的话,一会儿可以请医生帮你跟他们沟通的,一家人可以一起做心理疏导。」 庄定湉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了钱与舟,钱与舟沖他比了个ok的手势,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 庄定湉笑了下,继续说:「那现在要不要哥哥陪你一起进去找医生?」 小女孩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庄定湉很欣慰地笑起来:「我就说你比我要厉害。」 等小女孩进入诊室了,钱与舟才走过来,他在庄定湉旁边坐下,伸出手,说:「我也要吃糖。」 庄定湉掏了掏口袋,摊开手,脸上笑容有点坏:「没了诶。」 钱与舟还没来得及失望,庄定湉就说:「骗你的。」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放进钱与舟手心里。 钱与舟发现,这是那种清口的薄荷糖,是昨天他从任峥店里顺回来的。 于是他往后仰头,把糖剥开,一颗自己吃了,另一颗递给庄定湉,说:「我们在这里等那个小姑娘出来吗?」 庄定湉点头:「我刚刚碰到她的时候,她情绪有点不好。」 「那我陪你等她,然后我们去吃午饭。」钱与舟说。 隔了一会儿,钱与舟又说:「你还没跟我说复查的结果呢。」 庄定湉把病歷单递给他:「我没事了。」 钱与舟拿着那张纸来来回回地看,确认了好几遍眉头松下来,他唿出一口气:「太好了。」 「多亏你的照顾嘛。」庄定湉轻轻地笑起来。 钱与舟凑过来,握了握庄定湉的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布袋,说:「这是张弛昨天给我的,我这人不迷信,但是那天听他说起,还是让他帮忙去请庙里的师傅加持了一下。」 袋子里是一串木质的手串,珠子玲珑,颜色深浅不一,像水墨画。 「这是沉香,据说沉香能安神静心。」钱与舟拿起手串,认真地绕过庄定湉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细,足足绕了四圈。 钱与舟摸了一下这串手串,表情认真地像是在託付什么,他郑重地讲:「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庄定湉的喉结滚了滚,很珍惜地讲:「谢谢……与舟,谢谢你。」 钱与舟笑起来,他重新坐回去,有点得意地说:「看到它就要想起我。」 这话说得露骨,钱与舟讲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就赶紧找补:「想起我就要出去晒太阳,想想有没有按时吃饭,早睡早起。」 庄定湉一直在看这串手串,他的眼角轻轻弯起:「宿醉的人也好意思说。」 钱与舟有点脸红,忍不住争辩着:「是我忘记开闹钟了,不然不会睡过头。」 庄定湉抬起手腕,轻轻闻了一下手串,很高兴地笑起来。 他们一起坐着又等了一会儿,诊室的门打开,医生陪着小女孩一起走了出来。 第157页 庄定湉下意识站起来,关切地问:「怎么样?」 小女孩心情好了很多,她笑着说:「医生说我还好,他帮我联繫了我爸妈,他们下午过来。现在医生说要请我去食堂吃午饭。」 医生挺热情的:「你们两位要不要一起去?」 庄定湉道了谢:「我们准备出去吃。」 小女孩有点好奇地看着钱与舟,由衷地讲:「这个哥哥也好帅啊。」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他放轻了声音:「谢谢你。」 「那不打扰你俩约会了。」医生把手插在口袋里,带着小女孩走了。 「哎,不是……」钱与舟这下真的脸红了。 庄定湉比较洒脱,他笑着勾了勾手指,说:「走吧,约会去。」 吃完饭,回到家,门口放着一个挺大的快递箱。 庄定湉弯下腰去看,纸箱上写着一个品牌的名字,他有点奇怪:「这是什么?」 钱与舟把箱子抱起来,说:「我买了个可视门铃。」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庄定湉问:「买这个干嘛?」 「我这不是怕陈嘉禾还要上门来骚扰你吗?」钱与舟把纸箱子放在地上,认真地说,「有这个也安全一点,我联繫了师傅,一会儿就上门来装。」 「其实没事的。」庄定湉说。 钱与舟摇头:「那个人又不讲道理的,而且……而且……」 话到嘴边,钱与舟有点犹豫,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说了:「我们乐队接了两个音乐节的活,接下来会很忙,而且这两个音乐节的地点都比较远。」 庄定湉似乎预感到了接下来钱与舟要说什么,他有点僵硬地站在那里,抿紧了嘴唇。 「今天复查没问题我也放心了。」钱与舟慢吞吞地说,「我已经打扰你这么久了,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 钱与舟抓了抓脖子:「我也是时候搬出去了。」 一段不长不短的安静之后,庄定湉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来,他「嗯」了一声:「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钱与舟觉得有点难捱,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就说:「今天或者明天吧,乐队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忙。」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笑容有点勉强:「也是,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照顾我,自己的事情都耽误了。」 钱与舟赶紧摇头:「这个没事,我们之前也没接到活……」 庄定湉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他起身去厨房倒水,情绪也收敛了,他很周到地说:「我知道了,那你回去的时候我开车送你。」 钱与舟蹲在那里有点凌乱,他想,这不对吧,为什么庄定湉不挽留他啊? 任峥和江一帆怎么一点谱也不靠啊? 出的什么馊主意? 作者有话说: 湉哥表面淡定,内心着急,在手机疯狂搜索: 怎样不动声色地挽留人? 第94章 这么快一年就过去了 从庄定湉家里搬出来的第三天,钱与舟去了江一帆家里。 他拎了一瓶酒去,无视了来开门的江一帆,笑着跟蒋烨清打了招唿。 江一帆抱着胳膊有点不爽:「不是,钱与舟,你是小学生吗?还不理我?」 蒋烨清招唿他随便坐,又让江一帆去倒水。 江一帆端着两杯水走出来,跟蒋烨清卖惨:「哥哥你看他,庄老师不理他他就拿我撒气。」 蒋烨清伸手捏江一帆的手腕,拉他也坐下。 钱与舟被他噁心得受不了,无语道:「你让我搬出来,我说的时候湉哥没挽留我,现在三天过去了,他也不找我让我回去!」 江一帆把头靠在蒋烨清肩膀上,找到了靠山那样,心满意足地做起了小媳妇,他「切」了一声之后说:「我让你搬出来,没让你找那么多理由,你理由这么充分,让庄老师怎么留你!」 钱与舟一想也是,但还是委屈,又不好隔着屏幕跟庄定湉发脾气,只好抱着胳膊生闷气。 「庄定湉在恋爱上显然是个迴避型,你得给他点缓冲时间。」蒋烨清说。 「对呀对呀。」江一帆立马附和,「而且我们下周就要出差了,你消停会儿吧。」 「对了,今天我正好也想问你一下。」蒋烨清正色道,「起诉造谣你的事情,你怎么去了一次律所,又按兵不动了?」 「那个啊……」钱与舟嘆了口气,「主要是牵涉到湉哥,他们家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他妈妈又强势又偏心,胳膊肘净拐陈嘉禾了,我是担心,我一起诉,他妈妈会去找他麻烦。」 「这事你跟庄老师商量过吗?」江一帆直起身,问他。 钱与舟摇了摇头:「提这事多膈应啊。」 江一帆无语了:「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跟我抱怨,说庄老师有事不跟你说,你不也一样吗?」 「与舟,我的建议是,不管后续你是否要起诉陈嘉禾,首先你还是拿着证据去公证,然后先起诉平台。因为平台是不会为了一个用户跟你打官司的,常规处理就是平台会提供给你这个帐号的身份信息。」蒋烨清很理智地给出建议,「这个时间基本需要3个月左右。」 「拿到了这个证据,你才能起诉个人。当然,这个后续的费用还是挺贵的,你可以到时候再考虑。」 「你可别拖延症了。」江一帆挤兑他,「那几个破帖子看着就难受,现在大家是看了庄老师的澄清知道是莫须有,那再过一年半载呢?网际网路有记忆又没记忆,到时候假的都成真的了。必须让他删帖道歉。」 第158页 钱与舟点了点头:「那等的这三个月里,我也找湉哥去说一下这事。」 江一帆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但愿你三个月内,能和庄老师重修旧好。」 蒋烨清笑了笑:「实在不行,这事也是你们见面的一个理由。」 不过钱与舟也没能找到和庄定湉见面的时间,国庆他们乐队的第一个音乐节演出在广州,他们还是第一天演。钱与舟把各种事情处理完毕,就急匆匆地赶飞机去了。 到了场地,试音,彩排,晚上和一群朋友喝酒。住在广州的朋友带他们去吃一家流动烧烤摊,每晚在哪里出摊不固定,全靠老闆在群里通知。要吃什么也得先跟老闆订好,不然可能食材不够。 简单的塑料椅子摺叠桌在地上摆开,大家一边打蚊子一边吃烧烤,江一帆特招蚊子,上蹿下跳半天,去找老闆单独要了个蚊香。 大家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侃大山,钱与舟拿着一罐子啤酒,一边笑一边喝。 他喜欢这样的时刻,每次演出前后这样的相聚,总让他觉得能跟所有好朋友都后会有期。 他随手拍了张照片,点开微信,想给庄定湉发过去,却又犹豫。 想了一会儿,又点开相亲相爱一家人,发了图片,打了一句话。 「全广州最好吃的烧烤!」 叶轻舟很给面子,回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 钱明昭发了一句:「臭小子!又喝酒!」 钱与舟很欠地回他:「李白写诗都要喝酒呢,我明天演出,当然也需要小酌一杯。」 等了半天,庄定湉也没说话,钱与舟点开他的头像,又退出来,反覆几次,嘀咕着:「忙什么呢?」 钱与舟心不在焉地咬着签子上的肉,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吓得他一哆嗦,手机脱了手。 钱与舟赶紧弯腰去捡,发现是庄定湉打过来的语音通话。 他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手机捡起来,和朋友们打了个招唿,就离席去接电话了。 「湉哥,咋啦。」钱与舟感觉自己笑得有点傻,赶紧伸手捏了把脸。 庄定湉「嗯」了一声,说了句废话:「广州热吗?」 「现在还行,有风。」钱与舟忍不住又笑了,「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啊?」 庄定湉沉默一阵:「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你给我打电话,我觉得特别高兴。」钱与舟直率地说。 庄定湉轻轻地笑了:「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这边演完,我们晚上就要飞烟臺了,你还记得去年我带你去的那个音乐节吗?」 「是同一个主办方吗?」庄定湉问。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有点感慨:「这么快一年就过去了。」 「时间真快啊。」庄定湉轻轻地说。 这一年有太多的含义,乐队重组,钱与舟走入婚姻又走出,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似乎在确认这通电话的真实性。 「说说你吧,国庆什么安排?」钱与舟问他。 「我又不跟着法定节假日放假。」庄定湉说,「不过因为之前情绪不好,我这个国庆也没接需要出门的工作,唯一的事情就是明天要回桐庐。」 「去看外婆吗?」钱与舟问。 「对的,顺便要去给外公扫墓,我应该会在桐庐多住一晚。」庄定湉停顿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所以明天我妈会跟叔叔一起来。」 「那陈嘉禾呢?」钱与舟有点紧张地问。 「他不来,外婆特别讨厌他,他不敢来。」庄定湉笑起来,有点孩子气地讲,「我没跟你说过,外婆是我的保护神,小时候我被小混混欺负,外婆拿着烧火棍揍了他一条街。」 「那你妈妈呢……我怕她会说你什么。」钱与舟皱着眉。 「我只要黏着外婆,她就不能说什么。」庄定湉语气有点得意,「而且你别担心,她现在就算说什么,我也不会在意了。小时候总是渴望她能多关心我一点,也羡慕过陈嘉禾。但我现在真的想明白了,没有妈妈的爱又怎么样呢?她不愿意给我,我也不想要了。」 「你看,我有外婆,有小姨,有几个好朋友,足够了。」庄定湉很潇洒地说。 钱与舟忍不住说:「你忘了说嘟嘟和我。」 庄定湉静了一会儿,声音变得特别温柔:「对,我还有你和嘟嘟。」 钱与舟这一刻完全忘了什么欲擒故纵和以退为进,他头脑发昏地说:「等我回杭州,我们一起吃饭吧。」 钱与舟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对岸城市的灯火璀璨,光在湖水中流动。晚风温柔地吹过,热意扑在脸上,像唿吸,也像吻。 庄定湉的声音如同暖流,他回答了钱与舟最开始的问题:「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其实是因为有点想你。」 第95章 看来我真的改变了很多 庄定湉在上午开车回桐庐,还带上了嘟嘟。 原因是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嘟嘟突然跑过来,扒着他的裤腿,叫得很悽惨。 平时他出门的时候,嘟嘟从来不会这样,庄定湉蹲下来哄了它一阵,但没哄好,最后只好拢着它的脖子揉了揉,说:「那你跟我去桐庐找你妈妈吧。」 嘟嘟一向胆子小,这次跟庄定湉坐车出去反倒是很安静。庄定湉怕它在航空箱里抑郁,上高速之前就把它放了出来。 第159页 嘟嘟不吵不闹,趴在后排座椅上,打起了盹。 到桐庐了它也没醒,庄定湉打开车门,探身进去,先把嘟嘟给抱了出来。 庄青岑见到嘟嘟有点惊讶:「啊呀,好久不见小猫咪,变成这么长一条了。」 庄定湉抱着它往里走,笑着说:「我看它特别想跟我出来,就带上它一起了。」 庄青岑一边摸嘟嘟的头一边朝里喊了句:「妈,快看谁来了。」 佩英正仰在沙发上,看见庄定湉立马笑容满面:「小宝放假了呀。」 庄定湉笑着应了:「外婆最近身体好不好?」 佩英坐直了,像个小孩似的:「身体倍儿棒!」 紧接着她看到了嘟嘟,又看到了闻声而来的元宝,她有点困惑地转转脑袋:「怎么有两只猫了?」 「妈,你忘了,这是元宝生的小猫。」庄青岑柔声道。 佩英愣了半天,记忆混在一块儿,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喵喵!确实一样可爱!」 庄定湉放了嘟嘟下来,母女俩隔着一段距离,又是叫又是闻,熟悉一会儿就腻在一起互相舔毛。 「与舟呢?忙什么去了?」庄青岑问他。 「演音乐节去了。」庄定湉很骄傲地说。 这话刚说完,大门被打开了,庄青岚和陈文渊出现了。 两个人拎来很多东西,庄定湉就自然地过去帮忙了。 庄青岚没什么表情,多数时候是陈文渊在跟庄定湉说话。搬完东西,简单吃了个午饭,庄定湉开车,一家人去陵园给外公扫墓。 佩英坐在后座,被两个女儿夹着,她说湉湉瘦了很多,肯定没好好吃饭。又怪庄青岚不上心,就知道忙工作不管孩子。 庄青岚听得烦了,就来了一句:「妈,他都多大了,我说话他听吗?」 佩英「哼」了一声:「小时候都不疼他,你指望他大了跟你亲密吗?」 庄青岚转过脸,不说话了。 陵园需要走一段上坡路,台阶一眼望不到头,庄定湉扶着佩英,在后面慢慢地走。 佩英走一段就需要歇一会儿,她撑着庄定湉的胳膊,眼睛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突然说:「外婆好像快要爬不动这段路了。」 庄定湉听了心惊,面上不显露:「没事的,外婆,爬不动你就等着我爬上去,我在外公那边给你开视频通话。」 佩英被他逗笑了,慢腾腾又往上走两步:「死孩子,嘴巴越来越坏。」 等佩英到达,先上去的三个人已经把墓碑擦得很干净,摆上了新鲜的水果和鲜花。 佩英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眼神突然变得很清明,她说:「老头子啊,好久不见了。」 佩英照例要单独和外公说说话,庄青岑转向庄定湉:「湉湉,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爸。」 黎波的坟也在这里。 庄青岚的表情有点不好看,但也没说什么。 庄定湉弯腰拿了打扫的工具,又从外公的墓前拿了一枝花。 黎波的墓地不远,但由于坡度有高低,像是沉在角落里。 看不到庄青岚让庄定湉自在很多,他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墓地,然后坐了下来。 黎波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墓碑上的照片年轻得会让人觉得惋 庄定湉把花轻轻放下,开口说:「爸,现在一想,我居然年纪都比你大了。这些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但这两年挺开心的,上次跟你说我结婚了,今天又要告诉你我又离婚了。」 庄定湉被自己逗笑,他仰起脸:「婚姻确实挺可怕的,小时候我总在想,如果你们俩不吵架,是不是会和睦很多?但我到了今天才知道,其实不吵架的婚姻也会失败的。」 「比如我。」 「不过他真是个很好的人,好到我想要再去努力一把。你听了是不是有点惊讶,毕竟小时候你总说我天天打退堂鼓。」庄定湉伸手把那朵花摆正,弯着眼睛笑起来,「看来我真的改变了很多。」 庄定湉撑着膝盖起身:「好了,那我走了,有机会带他来看你。」 庄定湉走后不久,有风经过,墓前的那枝鲜花转了个方向,像是黎波隔空给出的回应。 回去之后,陈文渊进了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庄定湉陪着佩英听戏,一人怀里抱着一只猫。 庄青岚站在院子里打工作电话,表情难看得像是要杀人。 庄青岑端着红豆沙从厨房出来,看着她姐姐的背影嘆了口气。她在茶几上放下一人一碗红豆沙,有些无奈:「我看全家的工作狂基因都给我姐了。」 庄青岚打完电话,转回客厅,对庄定湉说:「我们聊聊。」 庄定湉轻轻拍了拍怀里元宝的屁股,让它去找庄青岑,紧接着他站起来,跟着庄青岚出去了。 日头西斜,外面没那么燥热,小花园里零零散散摆着几把户外椅,那是平时庄青岑坐着看书用的。 庄青岚径直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烦躁地抓了把头髮,说:「你哥离婚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庄定湉站在那里,觉得有点荒谬:「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庄定湉,你们以前小时候不懂事,那既然分手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你何必非要捅出来,让悦琪知道?」庄青岚语气平静了一些,变得冷漠。 庄定湉有点想笑:「我是想这件事过去了,可是陈嘉禾一而再再而三地介入我的生活,是他不磊落,悦琪跟他离婚也是他咎由自取。」 第160页 「如果你不开口,那么没人会知道!」庄青岚抬起头瞪他一眼,「庄定湉,你为什么这么自私?毁了妈妈的幸福不够,还要毁了你哥哥的。」 「哥哥?」庄定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哥哥吗?妈妈,我才是你的儿子,结果你根本看不到陈嘉禾对我的伤害。我没指望你能理解我的痛苦,但你能不能别做那个反覆揭开我伤疤的人?」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今天只是来找我吵架的,我们还是别交流了。」 「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没心肝的东西。」庄青岚咬着后槽牙说。 「姐!你说什么呢?」庄青岑有点不放心,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她下意识护住庄定湉,说,「你心情不好别拿湉湉撒气!」 庄定湉却异常平静:「妈妈,你总是在找藉口,你总是把痛苦和不幸归因到别人身上。和爸爸的婚姻不幸福,你怪他贪慕权势,处心积虑要跟你结婚。后来和陈叔叔相亲没成功,你怪我和他儿子搞到一起,让你无颜面对叔叔。现在陈嘉禾离婚让你抬不起头,你又怪我,怪我把真相说出来,故意破坏他们的家庭。」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会再因为你这些话而感到愧疚!」庄定湉站在那里,表情破碎,却很坚定,「我什么也没做错,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应该求别人的原谅,那个人应该是你。」 「今天来外婆家是为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顿饭的,如果你非要搞得所有人都不开心,妈妈你还是回去吧。」庄定湉无比平静,说完他也不在乎庄青岚的反应,扭头就走了。 庄青岑从后面追上来,很关心地说:「湉湉,你心里难受就上楼去吧,这里我来收尾。」 庄定湉含煳地「嗯」了一声,他上楼进到自己的房间,把人往床上一摔,脸朝下,慢慢调整唿吸。 庄定湉很清楚他和他的母亲之间的问题是无法被解决的。 他慢慢地翻身,侧躺着,把自己蜷成一个茧。 很好,没有犯病,也没有唿吸困难,想见钱与舟的愿望很强烈,但依旧可以控制。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把鼻尖凑近手腕,沉香的气味很好闻,会让他想起钱与舟的拥抱。 温暖的,有力的,发梢会时不时碰到他的皮肤。 庄定湉躺在床上,一颗珠子一颗珠子抚摸过去,他的唿吸和心跳也慢慢平稳。 在这个过程中,庄定湉摸到了一颗材质不同的珠子,他有些奇怪地抬起手腕,凑近去看。 这颗珠子颜色和别的相近,但很光滑,材质可能是玉,也可能是玛瑙。 珠子的背面似乎有图案,庄定湉有些好奇地转动了一下,就像是走马灯那样,一只黑色的鸟慢慢地振翅出现。 庄定湉立马坐了起来,这个图案他曾经见过,是在钱与舟左手的无名指上。 但他有点不敢确定,于是他点开微博,他记得钱与舟昨天发的微博里,也拍到了这个纹身。 钱与舟发了六张图片,都是昨天吃烧烤的时候拍的。 其中有一张是别人拍的他,他握着啤酒罐,脸有点红,笑得很高兴。 庄定湉把图片放大看,钱与舟左手无名指上的纹身和手串珠子上的图案,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庄定湉有些愣神,他下意识点开评论区,有个粉丝在下面问:「舟哥手指上是新纹身吗?好漂亮。」 钱与舟在今天回復了她。 「是呀,恋爱的纪念。」 第96章 我现在有点急事 钱与舟他们这天演完,就急匆匆去赶飞机了。 运气不太好,飞机延误两个小时,到达烟臺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 他们的试音安排在第二天早上,所以大家一到酒店,就抓紧时间睡了。 大清早赶去场地试音,一个个都睡得东倒西歪的。 所以谈昕进休息室的时候,这群大老爷们的样子都不太好看。 谈昕首先掏出手机,热心肠地为他们每个人都留下了影像记录。 谈昕走到钱与舟旁边,用脚踢了一下他坐的椅子,笑着说:「舟哥,昨天做贼去了啊。」 钱与舟使劲眨了眨眼睛,坐直了,但还是忍不住打哈欠:「别提了,飞机延误。」 「我刚刚碰到个熟人。」谈昕说。 钱与舟困得泪眼朦胧的:「谁啊?」 「吴优。」 钱与舟打了一半的哈欠僵在脸上。 「你可能不知道,吴优离开及时道别乐队之后,自己重新组了个新乐队,这次也来了,在新声舞台演。」谈昕说。 说起及时道别钱与舟心里就堵得慌,那会儿对外说是休团一年,但目前来看,基本是遥遥无期。 时瑞太重感情,所以那个时候对于乐队的问题总是拿不起也放不下。 「那也挺好的,人各有志嘛。」钱与舟勉强笑了笑。 谈昕看着他:「你不去跟他聊聊?」 钱与舟挠了挠头:「算了吧,挺尴尬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谈昕弯腰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说:「你还拧巴上了。」 「及时道别这个样子,我知道不能全怪他,但就是心里不舒服。」钱与舟很坦诚。 谈昕点点头表示理解:「我在这个行业这么多年,现在想想,能走到一起的人太多太多,但真正能一直走下去的又那么少。」 第161页 「你别说,还挺像爱情的。」谈昕笑笑。 「所以分分合合也是常事嘛。」钱与舟假装洒脱地说。 「好了,那我去忙了,下午我来看你们演出。」 巡演结束之后,他们对音乐节的歌单也进行了重排。 音乐节由于时间限制,他们基本只能演八首歌左右,所以除了五首固定必唱的曲目外,他们加入了七首歌组合出来的轮换歌单,每次都会从这七首歌里选择剩下要演出的曲目。 张弛还特意做了个随机选歌小程序。 这样就可以保证每次音乐节都给观众不同的体验。 因为参与了《明日之歌》的录制,他们和姜闻昼合作的那首《下雨时就生活在雨里》热度非常高,他们讨论过要不要把这首歌作为必唱曲目。 毕竟大家都知道,很多粉丝就是为了听这首歌来的,但这首歌和他们乐队向来的风格不太一致,在创作的时候,也更偏向流行音乐。 类似的问题及时道别乐队也碰到过,那个时候他们有一首歌被视频剪辑带火了,好多新加入的粉丝就听过这一首歌。有一次音乐节没有唱,乐迷群里就有人说很失望,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这首歌。 因为这事群里还吵了一架。 一方说果然是喜欢听网红神曲的人才这么没品味,一场这么牛逼的演出听下来居然只在意那首歌没唱,不知道是来听歌的还是来刷小视频的。 另一方听了更生气,说像这种小乐队,如果没有你们看不起的小视频传播这首歌,现在还不是煳到无人在意?吃了红利又骂人没品味,真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吵了半天,各执一词,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所以他们重排歌单的时候聊到这件事,到底要不要依赖这首热度很高的歌曲呢? 钱与舟决定得很快,他说,加进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钱与舟指尖夹着烟,头髮乱乱的,看起来有点落拓,但表情很自在,十分洒脱。 「这首歌是我们的,我们随时可以对它进行重新编曲,演绎不同的舞台,所以没必要担心它会限制我们。」 「而且……」钱与舟笑了笑,「为了这首歌来的人,或者是那些从来没听过我们的人,我们只要用舞台把他们留住不就好了吗?」 「不要故步自封,这明明是个机会。」 这一天,钱与舟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如潮的人群,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想起他大学的时候在音乐节,手里拿着酒,在草地上晃来晃去,到处都是音乐,到处都是年轻人,一首歌唱完,大家一起振臂欢唿。 时间的流速变得模煳不清,钱与舟仰面躺在草地上,青草的气味包围了他,那是一种青涩的原始气味。他看到舞台的背面,挂着一轮无比饱满的月亮。 这一刻,他觉得好幸福。 现在他成为了那个唱歌的人。 钱与舟握着话筒,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滑下来,他微笑着,无比热烈地说:「朋友们,享受这一刻!」 演出结束,钱与舟在后台打开手机,消息列表第一条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已经积累了十几条新消息。 他有点好奇地点开,信息跳转到第一条,是庄定湉发的一张照片。 钱与舟眼睛都瞪圆了,庄定湉拍的是音乐节的舞台,大屏幕上恰好切到的是他的脸。 叶轻舟在群里问他:「与舟演出,小庄也一起去了吗?」 庄定湉回她:「是的,今天的演出特别棒。」 后面他们聊了什么钱与舟根本无暇去看,他梦游那样地点击庄定湉的头像,看到庄定湉单独发给他的图片。 是乐迷朋友做的旗帜,上面是他们的歌词。 「下雨时我们就生活在雨里」 钱与舟指尖颤抖着按下语言通话,庄定湉的声音很快响起,他很轻快地喊了钱与舟的名字。 钱与舟声音也抖:「你来现场了?」 庄定湉「嗯」了一声:「你唱得真好。」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钱与舟不得不深唿吸了一下。 「我在拍给你的这个旗子下面。」庄定湉笑着说,「啊呀,他们怎么走了?」 钱与舟被他逗笑,情绪也稳定了一点,他舒出一口气,说:「湉哥,正对舞台的后面有个棚子,是场控台,再后面有一块单独的屏幕,你在那里等我。」 挂了电话,钱与舟拉住张弛,跟他说:「我不跟车走了,我现在有点急事,先走了。」 张弛还没问出口有什么事,钱与舟就走得没影了。 钱与舟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从工作人员的通道出去,朝着中间的屏幕走。 距离越近,他的脚步越快,到最后他忍不住跑起来。 他很轻易就看到了庄定湉,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影子,距离缩短,他看到庄定湉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头髮全部扎了起来,绑在脑后。他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还有一双很旧的帆布鞋。 钱与舟没有一点犹豫,他奔向庄定湉,穿过人群和风。他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他想喊叫,想哭,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倾倒出来。 另外一个舞台已经开始演出,距离太远,传到这里只剩鼓点的声音,那么重,像是敲打在人的心脏之上。 天气那么好,蓝天白云美得像布景,庄定湉就站在下方,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第162页 庄定湉四处张望着,看到钱与舟的那一刻,他笑了起来。 他看着钱与舟向他跑来,于是他下意识抬起了手臂,幅度不大,但是满怀期待。 最后,钱与舟就像一只归巢的鸟那样,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了属于他的海湾。 第97章 钱与舟,我喜欢你。 钱与舟抱得很紧,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但他感受到了体温,心跳,唿吸,气味,庄定湉没有扎进去的一缕头髮划过他的脖子,让他整个人都战慄。 钱与舟大口地唿吸着,他像一条脱水的鱼。 他的双臂箍得太紧太紧,庄定湉简直要透不过气,但是他不在乎。 庄定湉很安静地闭着眼睛,双手环抱住钱与舟的嵴背,阳光落满他的脸。 钱与舟终于把他放开,他红着眼睛,声音低而嘶哑:「你来了。」 庄定湉「嗯」了一声,无比坦诚地说:「因为我想见你。」 钱与舟感觉胸口有一个地方疼起来,他不依不饶地看着庄定湉,颤着声音问:「为什么?」 庄定湉伸手扶了一下被钱与舟撞歪的帽子,轻松地笑起来。 理智回笼,视线也清晰起来,钱与舟感受到很多束目光。 他还穿着刚刚表演的衣服,妆发都没有卸,就这样和庄定湉站在这块转播屏幕的下方,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有几个人看来是认出了他,看表情正在犹豫是否要上前跟他说话。于是钱与舟没有等待庄定湉的回答,他一把拉住他的手,扯了一下,撒开腿跑了。 庄定湉也没问他为什么,就是沉默地跟着他跑。 钱与舟今天跑了两回,第一次被期待和惊喜沖昏头脑,第二次无比清醒又无比快乐。 他仰起脸傻笑,喊着:「现在该唱一首《私奔》才对。」 音乐节现场太嘈杂,庄定湉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钱与舟回过头看他,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然后他又转回去,他像是故意不想让庄定湉听见,拉着他跑得更快。 因为喘息,钱与舟唱得很烂,没有一个字在调上,严格来说就像在诗朗诵。 「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那么碰巧,他们和一队年轻人擦肩而过,走在最前面的女孩举着的旗帜上,写着同一首歌。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直到跑出主场地,钱与舟才减慢速度,两个人跑了半天,都有些气喘,一时间也顾不上说话。 钱与舟拉着庄定湉找到自己乐队的休息室,走到门口,才开口:「刚刚那里人太多了,不方便说话。」 钱与舟掀开帐篷门:「这里应该没……」 最后一个「人」字哑在了喉咙里,钱与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哪里是没人,这个休息室里塞满了人! 除了他们乐队的几个人,还有谈昕和周屿,甚至还有几个别的乐队的成员和经纪人。 而且这些人整齐划一,眼睛跟探照灯一样,直勾勾地看着钱与舟和庄定湉。 钱与舟服了:「你们怎么没走啊?」 张弛离他们最近,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钱与舟:「我们走啥啊,不是说好晚点一起去看倒淌河演出的吗?」 钱与舟这才回忆起还有这事,他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周屿最没心没肺,看到庄定湉快乐地挥挥手:「嫂子好!嫂子好久不见!」 离他最近的谈昕拧了他胳膊一下,周屿「嗷」了一声,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庄老师,庄老师好……」周屿举手投降。 剩下几个朋友都没见过庄定湉本尊,就一边好奇一边打招唿。 这边热闹还没完呢,外面又进来个人,他个子挺高,看了一眼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他伸手拍拍钱与舟的肩膀,乐呵呵地讲:「哟,与舟,復婚了啊。」 这人庄定湉见过,是及时道别的主唱,时瑞。 钱与舟简直要疯了,他叫了一声:「算了!还是我走吧!」 张弛赶紧上来把时瑞拽走:「三哥,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时瑞一脸迷茫:「我说错什么了?」 「现在所有人都出去!」谈昕发话了。 于是大傢伙排着队,老老实实地出去了,排在最后一个的周屿按了按钱与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舟哥,加油!」 钱与舟快烦死他们了,他抬起空闲的手,推走了周屿的脸。 这下终于清净了,钱与舟转过头对庄定湉说:「先坐会儿吧。」 说完这句话,钱与舟才意识到他还握着庄定湉的手,并且他的手心全是汗。 钱与舟有点尴尬地松开手,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说:「湉哥,你快坐下吧。」 钱与舟在桌上拿了瓶矿泉水,自然地拧开瓶盖,再递给庄定湉,目光却刻意避开他的眼睛。 庄定湉道了谢,说:「你也坐,刚演出完不累吗?」 钱与舟乖乖坐下,有点侷促地握了握手,他尴尬地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来着,我以为这边没人的。」 庄定湉脸上挂着笑,说:「那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聊了。」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跟我说。」钱与舟偷看他一眼。 「刚刚不是说了么,我特别想见你,就买了机票过来了。」庄定湉很坦荡地讲。 第163页 钱与舟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他声音低了点:「我其实过两天就回去了。」 「其实我昨晚就想来了,但买不到合适的机票。」庄定湉说。 钱与舟抬起头,皱眉:「出了什么事吗?」 庄定湉没有马上回答,他和钱与舟对视,目光平静而专注。 钱与舟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我其实……」庄定湉刚说了三个字,外面突然响起吉他的声音。 旋律十分耳熟,紧接着是一阵合唱的声音,钱与舟脸都黑了,他腾得一下起身,走到帐篷外面。 刚刚出去的那帮子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吉他和一把手风琴,正对着这个帐篷演奏《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这首歌的主唱是张弛和周屿,两个人唱得十分投入,连钱与舟出来都没察觉。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都,给,我,滚。」 等这帮人作鸟兽散了,钱与舟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在外面平復了一下唿吸,才转头回到帐篷里。 庄定湉坐在那里,仰着脸,在钱与舟经过他的那一刻,精准地拉住了他的左手。 这就像一个开关,钱与舟瞬间僵在了原地。 庄定湉捏着他的指尖,看着他无名指上的飞鸟纹身,问他:「你这个纹身是什么时候纹的?」 钱与舟不知道庄定湉为什么突然好奇起来这个纹身,明明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庄定湉应该见过很多次。 钱与舟没有看庄定湉,他维持着刚刚走进来的姿势,侧着身对着他,表情和身体一样紧张。 「我们离婚之后纹的,为什么?」庄定湉说出了正确答案,他讲话的气息轻轻打在钱与舟的手背上。 钱与舟闭上眼睛,选择诚实面对:「因为当时我想留下点什么。」 戒指没了很不习惯,总觉得手指上空荡,让人不安心。 这句话钱与舟没有说。 庄定湉轻轻笑了:「你老这样纪念前任吗?」 钱与舟微怔,立马摇头:「我没有这种习惯。」 两个人之间突然就静了,钱与舟可以听见外面的人声鼎沸,但很模煳,像电视机的雪花噪点。 这样的安静有点难捱,钱与舟感觉指尖有点发麻,他很想弯曲一下手指。 他还没想好到底是先自然地抽回手,还是继续问庄定湉他刚刚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他正踌躇的时候,一个温热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庄定湉柔软的嘴唇,像一朵云那样,覆盖在钱与舟的纹身上。 庄定湉吻了很多下,纹身的每一寸他都印过去。 而他的语气比吻还要郑重,他说: 「钱与舟,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湉哥告白了!鼓掌!(哌唧哌唧哌唧哌唧!) 第98章 冷静点,现在还是前夫 钱与舟高中毕业后,为了减肥,每天都出去夜跑。 夏天的苏州,哪怕入了夜,那种燥热也没有消退。 每次跑到后半程,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但他从来不会因此停下来,他总是跟自己较劲那样,要跑到筋疲力尽。 现在钱与舟的感觉和那个时候特别像,心跳如擂鼓,他几乎忘了要怎么唿吸。 庄定湉仰着脸看他,故作轻松地说:「你不给个回答吗?」 钱与舟呆呆地转身,庄定湉还戴着帽子,帽沿遮住了他的额头和眼睛,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绷紧的下巴和同样紧张的脖子。 钱与舟下意识蹲下来,单膝跪在庄定湉面前,然后使劲地摇了摇头。 他终于看到了庄定湉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像一块宝石,看起来却有些悲伤。 「钱与舟。」庄定湉微微偏过脸,强撑着表情,「我的勇气都要用完了。」 钱与舟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然后凑近了,很小心地亲了一下庄定湉的嘴唇。 这个吻很轻,像是被小鸟啄了一下。 钱与舟再次凑过来,这次时间久了很多,但仅仅只是嘴唇贴住嘴唇。 钱与舟第三次吻下来,庄定湉忍不住了,他抬起手勾住钱与舟的脖子,咬了一口他的嘴唇,然后说:「张嘴。」 这次吻得很深,有几个瞬间,庄定湉感觉唿吸困难,但他不愿意放开。唇舌的温度比身体要鲜明很多,他揪住钱与舟后脑勺的头髮,颤抖着同他交换唿吸和心跳。 这次亲完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他们把脸靠在一起,额头相抵。 钱与舟抚摸着庄定湉的脸,眼眶红透了。 庄定湉眨了眨眼睛,问:「这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鼻子也红了:「刚刚的话,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庄定湉笑起来,他慢腾腾地眨眼,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没有任何附加理由。」 钱与舟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他觉得好丢人,就放开庄定湉,用手背去擦眼泪。 庄定湉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眼泪,擦完又亲了亲他的眼睛。 钱与舟伸出手,抱住庄定湉的腰,闷闷地喊了句:「老婆。」 庄定湉揉揉他的脑壳,笑着说:「冷静点,现在还是前夫。」 钱与舟气得伸手打他一下,脑袋埋在庄定湉怀里不愿意抬起来,瓮声瓮气来了句:「讨厌你。」 第164页 庄定湉继续摸他的头髮,淡淡地说:「没关系。」 钱与舟收紧胳膊,吸吸鼻子,隔了一会儿说:「湉哥,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庄定湉仰起脸,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摆表情了,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控制着想要流泪的冲动。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钱与舟平復好了心情,才抬起头。 「我们走吧,找个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钱与舟说。 庄定湉看着他笑起来,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髮,钱与舟的妆还花了,眼睛下面脏兮兮的。 庄定湉用指腹去擦,但是擦不掉,于是他就把头上的鸭舌帽拿下来,盖到钱与舟头上。 庄定湉再次拉起钱与舟的左手,这次吻了吻他的手背,他歪了下头说:「那我们去开房吧。」 钱与舟又红了脸,舌头都打结:「开房干嘛啊?」 庄定湉用脸颊贴住他的手背,慢慢抬眼,像蝴蝶在舒展翅膀,最后对上钱与舟的眼睛。他轻轻笑起来:「开房还能干嘛啊?」 庄定湉很直白地盯着他,眉梢眼角挂着笑,眼神上上下下来回扫,看得钱与舟口干舌燥。 「我现在一刻也忍不了。」庄定湉一字一顿地讲。 钱与舟脸爆红,一时间没法回答。 庄定湉挠挠他的手心,问:「你不想做吗?」 钱与舟感觉自己烫得快要熟了,声音也低下去:「怎么……可能?」 「但这样会不会太快了……」钱与舟声音就像蚊子叮。 「宝贝,咱俩都是二婚,不用那么矜持。」庄定湉拉着他站起来,调侃完他,又忍不住靠近,他抬起脸,轻轻咬了一口钱与舟的下巴。 因为音乐节,附近的酒店价格都水涨船高,连锁酒店基本都被定完了。钱与舟只好找了个看起来比较正规的。 他们办理了入住,走进房间,这个酒店有点年头,好在还比较干净。 房间的桌子上放了个长方形的白色机器,钱与舟好奇去看,发现是个成人用品自助售卖机。 庄定湉从后面过来,胳膊挂住他的脖子,拿出手机扫码,在他耳边说:「买点什么来试试吗?」 钱与舟一瞥手机屏幕,除了常规计生用品之外,还有几个情qu用品。 他的脸马上又红了,小声地说:「买套就好了……」 庄定湉弯起眼睛,亲了亲钱与舟的耳廓:「这个尺寸有点小,你戴得上吗?」 钱与舟要疯了,但尽力保持着理智说:「必须要戴的。」 庄定湉扑在他的背上,晃了晃,撒娇那样说:「不要戴了。」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没底气地讲:「不行,你会受伤的。」 庄定湉贴着他的脸,轻轻喊:「老公。」 钱与舟头都晕了,他感觉自己可能要发烧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热。 这里的浴室,用的是浴帘,被水打湿之后碰到身体,像是一张不透气的膜。 但没有人在意这个,他们互相拥抱着,忘情地亲吻。 淋浴兜头而下,像是夏季常有的阵雨。 庄定湉想起小时候在桐庐过暑假,雨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他喜欢搬个凳子坐在廊檐下,看水珠成串地往下落。 雨中的绣球花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柔嫩的花瓣被风侵蚀,被雨敲打,却依旧扬着花枝,如此坚韧。 有一回庄定湉就这么听着雨声睡着了,他穿了一条五分裤,露出的小腿笔直,有一只迷路的蜗牛就把他当成了树,顺着他的小腿爬了上来,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粘稠的痕迹。 「怎么哭了?」钱与舟凑近了,小心地碰了一下庄定湉的睫毛,「弄疼你了?」 庄定湉摇了摇头,他环住钱与舟的脖子,把他拉近。 钱与舟就亲他的眼睛,很温柔,一点一点,把他的眼泪全部吻干净。 后来庄定湉没空想任何事,有几个瞬间他有失重的感觉,但很快钱与舟就会把他托住。 后来他又想起桐庐的那个雨天,他捉住了那只迷路的蜗牛,把它举到眼前。蜗牛的触角摇晃着,看起来很不安。 庄定湉站起来,没有撑伞,他似乎想做一点叛逆的事情,所以就这样走进雨里。 雨把他淋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像被一只大手捏住,庄定湉挑选了一株最好看的蓝色绣球花,轻轻地,把蜗牛放在了花朵下方的叶子上。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作者出差了,请假四天,下周二回来更新(磕头) 第99章 这就是被爱着的感觉吗? 两个人一起躺着,庄定湉枕在钱与舟的胳膊上,脸靠近他的身体,他有点累,也有点困,所以眼睛慢腾腾地眨。 钱与舟有些操心地摸他的脸,问:「有没有不舒服的?」 「都弄出来了,没事的。」庄定湉犯懒,在钱与舟掌心里轻轻蹭。 钱与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舒服跟我说,我怕你会发烧。」 庄定湉只想睡觉,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钱与舟凑过来,又摸他的嘴角,皱着眉说:「嘴巴是不是弄破了?」 庄定湉抬眼看他,有点暧昧地笑,他张了张嘴巴:「硬邦邦的,是不太舒服。」 钱与舟红了脸:「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他们拉着窗帘,只开了一盏床头灯,钱与舟有点看不清,他表情严肃起来:「我再看看。」 第165页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没破,我就是嘴巴有点干,涂点润唇膏就好了。」 钱与舟唿出一口气,他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庄定湉:「你过来你的行李呢? 庄定湉又往钱与舟的怀里钻了钻,闭着眼睛说:「没顾上拿,我就来了个人,什么也没带,你要是不接受我,我就只好露宿街头。」 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钱与舟亲了亲庄定湉还红着的眼角:「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看到你拍的现场照片,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庄定湉弯起唇角,伸手环抱住他的腰,笑着说:「原来你那么好追啊。」 钱与舟轻轻吻他的额头,说:「睡吧,我一会儿给你点点东西吃。」 庄定湉今天忙着赶路确实没时间吃东西,登机前买了个面包啃了一半,到了音乐节场地又买了个不太好吃的三明治勉强垫了下肚子。 钱与舟不说还没察觉,一提这事就觉得很饿。但困意比飢饿还要难以抵抗,庄定湉放任自己滑入钱与舟的怀抱,无比安心地睡了过去。 等庄定湉睡熟了,钱与舟才轻手轻脚下了床。他点了外卖,又买了两套衣服应急。 买完东西,钱与舟弯腰把扔了一地的衣服捡起来,他今天穿的衬衫扣子被扯坏了两颗,他四处看了看,也没找到丢失的纽扣。 还好衣服是自己的不用还,还是打折买的。钱与舟把衬衫叠了叠,放在椅背上。 江一帆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这个房间有个很小的露台,推拉门有点滞涩,钱与舟怕吵醒庄定湉,就把阳台门推开一条小缝,人挤出去,才按下接听键。 「晚上聚餐你来不来?」江一帆开门见山地问他。 钱与舟扣着栏杆,说:「我不来了,帮我跟大家说一下,下回我请。」 江一帆似乎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他长长地「哦」了一声。 又立马八卦起来:「你和庄老师和好了?」 「算是吧。」钱与舟挠挠头,想了想又笑了。 江一帆很高兴地笑了一下,说:「张弛和我打赌呢,我说你们今天一定会复合,张弛要输钱了。」 钱与舟听着,眼睛往里面看,窗帘没拉满,透过中间的空隙刚好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庄定湉。 庄定湉闭着眼睛陷在被子里,露出一个赤裸的肩膀,他睡得很安宁。钱与舟听到空调制冷机细小的声音,同时看到庄定湉额上几缕头髮被空调风吹着,轻轻地晃。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有点难以置信地对着电话说:「一帆,我现在觉得好幸福啊,幸福得就像假的一样。」 江一帆静了静,很欣慰地说:「幸福就好。」 「你还记得吗?大学的时候,有一回,我们被邀请去参加一个小型音乐节,那是我们第一次有这样的舞台,我很兴奋。」钱与舟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今天音乐节的音响好得不得了,他隐隐约约都能听到歌声。 「我记得,主办方给了我们三首歌的时间。」江一帆说。 「我和李思齐说了,我很希望他可以来看,软磨硬泡让他答应下来,可是他最后也没有来。我没跟你们说过,演出结束我打电话给他。」钱与舟苦笑了一下。 「我问他为什么没有来,他说他睡着了,忘记了。语气特别轻描淡写。」 江一帆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我总是在宽慰自己,他只是忘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想来的时候自己会来,我不应该去要求他什么。」钱与舟嘆了口气,「我那时候特别傻,是不是?」 江一帆很直接地「嗯」了一声,说:「又舔狗又傻逼。」 钱与舟被江一帆骂了,但不太在意,他轻松地笑了笑:「后来我就不去邀请他来看我们演出,不抱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了。」 「自欺欺人。」江一帆评价道。 「所以我今天看到湉哥给我发现场的照片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原来我喜欢的人是可以突然出现在演出现场的,不用我去暗示,明示,软磨硬泡。」钱与舟按了按眼角。 「一帆,这就是被爱着的感觉吗?」 江一帆有点欣慰地笑了:「你运气终于变好了,遇到了庄老师。」 钱与舟挂了电话之后走回房间,在床边俯下身,很轻地吻了一下庄定湉的侧脸。 庄定湉睡了两个小时,他皱着眉头睁开眼,就看到钱与舟拿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好像已经看了他很久。 他按了按眼角坐起来,被子滑下去,露出有很多痕迹的皮肤。 钱与舟拿起床尾新买的衣服递给他:「我随便买的,先凑合穿吧。」 庄定湉接过来,把短袖穿上,这件版型格外大,在他身上有些松垮,锁骨上的牙印露在外面。 他下了床,弯腰穿上裤子,遮住大腿上的一块红印。 钱与舟转开目光,柔声说:「先过来吃点东西。」 粥还是温热的,庄定湉拿起勺子就觉得很饿,他的胃几乎是空的,所以吃得有点急。 钱与舟坐在旁边看着他,很安静,时不时给他递张纸巾。 庄定湉吃了大半碗粥,又吃掉两个奶黄包,胃被食物温暖了,他很满意地放下筷子,眼角挂着笑。 他往后靠进椅背,懒懒地伸手,准备再拿一个小馒头吃。 庄定湉余光瞥到钱与舟,这人看他的目光太热烈,直勾勾的。 第166页 庄定湉转脸看他,钱与舟眼珠子特别圆,又黑又亮。 特别像小狗,庄定湉下意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钱与舟盯着他,关切地问:「吃饱了吗?」 庄定湉点点头,手往下滑,又捏住钱与舟的耳垂,揉了揉。 「你也吃点。」庄定湉说。 钱与舟摇摇头:「我吃过了。」 庄定湉又捏他的脸,一边捏一边忍不住笑。 「笑什么啊?」钱与舟有点疑惑。 「笑你怎么这么乖,我怎么捏你你都不反抗。」庄定湉撤了手,指尖碰了一下钱与舟的鼻尖。 钱与舟有点脸红,小声说:「你喜欢就好了嘛。」 庄定湉觉得他好可爱,就倾身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钱与舟脸更红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庄定湉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轻轻喊:「小狗,小狗。」 钱与舟乖乖地看他,慢吞吞地滑下凳子,他跪在地上,像一条真正的小狗那样,趴在庄定湉的膝盖上,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这样埋了一会儿,钱与舟又抬起头,眼神充满期待:「湉哥,我们这算重新开始了吧?」 庄定湉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他有点好笑地问:「是我的告白不够清楚吗?」 钱与舟把脸贴在庄定湉的大腿上,认真地说:「那今天是我们第二次恋爱的第一天。」 「我要郑重地告诉你,庄定湉,我特别喜欢你这个人,只是你,和任何其他的人都无关。」 听完这话庄定湉眨了眨眼,他释然地笑起来,他用指腹抚摸钱与舟的鬓角,说:「我明白的。」 钱与舟伸出手抱住他的腰,两个人静静地拥抱了好一会儿。 实际两人之间还有很多往事没有好好聊过,不少事也极难坦诚,但这一次钱与舟不再感到心虚和惶恐。 他感受着庄定湉规律的唿吸,这让他觉得安全。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此时此刻,钱与舟只想和庄定湉拥抱在一起,心贴着心。 第100章 我们俩不也是这样吗? 两个人又在酒店呆了一会儿,庄定湉说想出去转转。 烟臺的海岸线很长,酒店出去没多远就是海边,他们手牵着手,在沙滩上走。 夜里的海颜色很深,像夜空倒扣下来,是墨蓝色的。 潮水不断地扑上岸,水花在月光下看起来是银色的,溅到腿上带来一片凉意。 庄定湉转脸看海,他说:「今天下午看到时瑞了,他也来演出吗?」 钱与舟摇了摇头:「他应该是来看演出的,三哥圈里朋友多。」 「都一年多了啊。」庄定湉有点感慨,「我看之前及时道别发微博是休团一年,还以为他们要回归了。」 钱与舟嘆了口气:「吴优离队,对三哥的影响太大了。及时道别最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个时候很困难,三哥辞了原先乐队的键盘手之后,就没了收入来源,光靠打零工生活。」 「吴优平时在上班,后来他为了让三哥专心搞音乐,就让他别打工了,他出钱养他,还让三哥搬去了他的宿舍。吴优下班回来,两个人就一起写歌,排练,出门喝酒。」 「后来才陆续认识了默默和张明熙。但鼓手也是换过的,张明熙是在我做他们经纪人之后才加入乐队的。」钱与舟仰起脸,皱眉,「及时道别一直走得很难,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吴优又离开了。」 「我明白三哥,吴优对他的意义不一样。」钱与舟有点郁闷地用脚尖钻沙子,挖出了一个坑来。 他们停下脚步,时间稍晚,海滩边上人少了很多,隔了一段距离的海水里,还有几个年轻人,小腿泡在海水之中,在笑着互相泼水。 「上次见三哥还是我们婚礼的时候,那会儿他嘻嘻哈哈的,但其实心里还是难受,这一年他也不写歌,就接点零碎的活,给别人当制作人,连及时道别的微博号都不更新了。」钱与舟继续用脚尖在地上乱画。 「其实今天吴优也在,谈昕说他组了个新乐队。你看人家都往前走了,三哥却还留在原地,要我说这乐队名字不好。」钱与舟有点孩子气地讲,「改成不准道别才好。」 庄定湉很安静地听,等钱与舟说完,他蹲了下来,用指尖在沙滩上画了颗爱心,又画了个箭头,指向他。 钱与舟一开始还没看清,就也蹲下来,看到爱心之后傻笑,也伸出手画了颗更大的,特别幼稚地在里面写了庄定湉名字的缩写。 潮水的声音很有规律地钻进耳朵,夜晚是如此安静。 「既然吴优也在,你要不要去跟他聊聊?」庄定湉偏过头看他。 「你跟谈昕说了一样的话诶。」钱与舟说。 庄定湉笑了笑:「因为你比较合适,虽然不是乐队的成员,但却是他们曾经的经纪人。」 「当时分道扬镳的时候,大家都不理智,那现在隔了这么久,应该可以好好地重新审视一下过去了。」庄定湉很理性地说。 他抬起脸看海,笑了笑:「我们俩不也是这样吗?」 钱与舟凑过来,挨着庄定湉的肩膀,停顿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我小时候最讨厌毕业,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或是大学,因为每一次毕业我都要跟好朋友们告别,很多时候就是再也不见。」钱与舟靠着庄定湉,听着潮水的声音。 第167页 「其实我就是一个特别懦弱的人,明明希望大家能够留下,但总是在原地等待,看着朋友们离开。」钱与舟说。 「又总是在事后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努力一点?」 庄定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尽管不知道结果如何,我们现在去找吴优吧,顺便吃个夜宵,我又有点饿了。」 庄定湉站起来,又伸手拉钱与舟,然后又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钱与舟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给吴优弹了个语音电话。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钱与舟忍不住说了一句:「还好没有拉黑我。」 吴优的微信电话铃声还是《及时道别》这首歌,钱与舟深唿吸了好几次,表情十分复杂。 电话接通挺快,吴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诧异,钱与舟没问别的,只问他现在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吴优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两个人约在一家烧烤店。 距离不远,钱与舟转头问庄定湉:「打车还是骑自行车过去?」 庄定湉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髮,说:「骑车吧,舒服。」 他们就扫了共享单车,钱与舟在前面指路,庄定湉跟在他的后面。 晚上骑车很惬意,耳边是风,远处是海,淡淡的水汽擦身而过。庄定湉仰起脸,在一个下坡的时候,双手脱把,发出了小小的惊唿声。 烧烤店晚上最热闹,外面也摆满桌子,大家坐在塑料凳子上架起腿,一手啤酒罐子一手串。 大概是因为音乐节,这家店年轻的面孔特别多,笑声和歌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两个人在烧烤店里面找到吴优,他坐在角落里,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看到钱与舟的那一刻,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钱与舟坐下来,把菜单递给庄定湉,柔声说:「点菜吧。」 吴优又伸长脖子往外望了望,表情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他说:「时瑞没来吗?」 「三哥今天跟弟弟们吃饭去了。」钱与舟说。 吴优慢吞吞把帽子摘下来,拿起桌子上的酒,拉开拉环,接着又递给钱与舟和庄定湉一人一罐。 钱与舟下意识去拦:「湉哥不喝酒的。」 庄定湉却已经接过来了,他笑着说:「我现在高兴的时候也喜欢喝一点。」 钱与舟就扯了纸巾帮他擦罐口,对吴优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吴优喝了口酒:「老样子,平时上班,下班就弹吉他,我认识了几个小孩,组了个新的乐队。」 「说实在的,我还挺佩服你的,上班这么累了,还能坚持玩乐队。」钱与舟说。 庄定湉点完了菜,又把菜单递给吴优:「我稍微点了点,你再看看。」 吴优低头看菜单:「如果不弹吉他,我可能会得抑郁症吧。」 他叙述的语气平淡,语调也没什么起伏,但听起来是这么重,沉甸甸的。 钱与舟印象里,吴优是乐队里最寡言的人,平时话不多,有空就琢磨怎么弹吉他,怎么演出。 他对待音乐纯粹,有自己的一份坚持。 钱与舟握着啤酒罐,犹豫很久,才说:「这样也挺好的,我听谈昕说,今天你们乐队也有演出。」 「嗯,我们签了厂牌,老闆和主办关系挺好,才有了这次演出机会。」吴优说。 钱与舟表情变得复杂:「我以为你会很反感商业化。」 吴优「嗯」了一声:「但现在我是乐队的老大哥了,也越来越能明白时瑞,如果不签厂牌,我们不会有这次表演机会。」 钱与舟靠在椅背上,皱起眉:「那你有没有想过回归的事情?」 吴优愣了愣,他快速地眨眼,最后苦笑着说:「有心无力了,我没法兼顾两个乐队的事。而且,我也不知道,时瑞能不能原谅我。其实我一直想跟他道个歉,去年脾气上来了打他的那一拳,真的很抱歉。」 「其实他也没有错,他只想乐队能走下去,他跟我不一样,我走不下去了可以回去当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但时瑞只有音乐这条路。」 「但人和人之间总是这样的,我们一起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最后还是会分道扬镳。」 大家沉默很久,直到第一盘烧烤上桌。 庄定湉伸手拿牛肉串吃,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钱与舟嘆了今天的第五口气,庄定湉碰碰他的手背,给他递了串鸡翅。 钱与舟就开始低头啃鸡翅,吃完一个美味鸡翅,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抬起头,看着吴优说:「正好大家都在烟臺,明天见个面吧。」 吴优的表情明显犹豫了。 「怎么了,见我可以,见三哥不行?」 吴优又喝一口酒,颇为烦躁地说:「时瑞不一样。」 钱与舟低头戳了两下手机,继续啃第二个鸡翅。 等嘴里的东西吃完,他把手机拿起来,举到吴优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钱与舟和时瑞的聊天框,对话很简单,钱与舟说他正和吴优吃饭,明天要不要一起聚个餐? 时瑞问他在哪,他现在就过来。 钱与舟看着吴优,有点强硬地讲:「我知道你有点近乡情怯,但不准逃跑。」 吴优深吸一口气,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酒喝完了。 时瑞来得很快,他脸有点红,头髮乱糟糟的,看起来是喝了不少酒。 第168页 他看到吴优,表情变得有点怒气沖沖,走过来就给了他一拳,但力度不大。 时瑞这样打了好几下,但怎么也不解气,他嘴唇抖着,没能说出话来。 「哎,三哥……」钱与舟刚想劝解,时瑞就把吴优一把抱住了,抱着仍然生气,又打了他几下。 吴优眼眶红了,他说:「时瑞,对不起。」 时瑞还在打吴优的嵴背,拥抱却更加用力,他哽咽着:「我真恨你。」 第101章 把握当下就好了 「时瑞……」吴优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按在时瑞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时瑞却按住吴优的肩膀,把他推开,没好气地给了他脑袋一下:「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呢。」 吴优表情有点尴尬:「怎么可能……我是怕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到我。」 时瑞抱起胳膊,情绪收敛一些,伸手开了一罐桌上的酒,闷了两口。 「你俩小学生闹别扭呢。」钱与舟嫌弃地讲。 「快点,握手言和了。」钱与舟说。 「我又没怪过他。」时瑞嘆了口气。 吴优偏过脸看他,脸上表情很抱歉:「那时候是我太冲动,不该打你的。」 时瑞摆了摆手:「火气一时上来难免的。」 「一会儿出去我给你也打一下吧。」吴优很认真地说。 时瑞眨巴两下眼睛,有点无语。 「这样咱俩就扯平了。」吴优说。 时瑞一脸无奈,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俩之间,算这么清楚干嘛?」 吴优沉默一阵,跟他碰杯。 「说说你吧,你们今天的演出我去看了,歌很好。」时瑞说。 吴优皱起眉,他深吸一口气:「那你呢?休息一年多了,之后要继续歇下去吗?」 时瑞垂下眼睛,看着啤酒罐口溅出来的水珠,轻轻地讲:「我还没想好呢,现在觉得做幕后也不错。」 吴优握了握拳,又说:「时瑞,是我对不起你。」 「我总想起这事,明明知道我就这么跟乐队一刀两断会让你难受,但我还是做了。」吴优脸上满是懊恼,「我那么了解你,当时却只想用这份了解伤害你。」 「因为我觉得你变了,我讨厌你改变,好像只有我会怀念最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做音乐的日子。」吴优用手掌捂住脸,烦躁地撸了把头髮,他低着头,酒意在脸上浮现。 时瑞脸也很红,他来之前就喝了不少,他凑过去,试图找到吴优的眼睛,语气和动作都很小心:「我让你失望了吗?」 吴优闭上眼睛,嘴唇有些颤抖:「我不知道,实际到了今天我发现你也没有错,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只是理念不同。」 「理念不同不用硬凑在一块儿。」时瑞笑了笑。 这句话是去年他们分道扬镳前吴优说的。 吴优愣了愣,他终于意识到了他和时瑞之间的裂缝,到了今天,早就成了一段迈不过去的深谷。 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向前走的人,挥别了过去,拥有了新的伙伴。可这句话被时瑞原话奉还给他的这一刻,他怎么会觉得这么疼痛? 「我是觉得及时道别留在那一刻挺好的,但这个乐队始终和你有关,我不能一个人做决定,让他结束。」 「幸好与舟当了这个中间人,之前也想找你聊聊,可惜没有什么好时机。」时瑞托着脸,举起酒杯,「走一个吧,也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吴优在这一刻犹豫,但他又别无选择。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时瑞不是那个被过去困住的人,他的道别在一年前就已经完成。 那个雨夜,灯火通明的露营区里,时瑞被人群围住,他唱了《及时道别》。 而吴优站在很远的地方,音乐被雨声模煳,变成一篇很难的完形填空。 但他闭着眼睛就能把它毫不费力地完成。 啤酒罐子撞在一起,吴优听到了气泡破裂的声音。 「过去的事不再提了,朋友们,前程似锦。」 时瑞笑着说。 他的面容变得特别年轻,就像多年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吃完饭,钱与舟给这两个人打了车,然后转头,拉住庄定湉的手,他说:「走走吧,正好醒醒酒。」 这会儿时间更晚了,路上几乎没有人,路灯昏黄,他们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日晷,随着他们的走动,忽长忽短。 「你是不是有点难过?」庄定湉捏了捏钱与舟的手。 「嗯。」钱与舟点了点头,有点烦地说,「想抽菸。」 「抽吧。」庄定湉伸手过来,掏钱与舟的口袋,从里面拿出烟盒和打火机。 庄定湉不太熟练地拿了一根烟,夹在指尖,用打火机点燃了,然后送到钱与舟的唇边。 钱与舟轻轻含住滤嘴,嘴唇碰到了庄定湉的手指。 抽了一口之后,庄定湉把烟拿走了,他举到自己眼前,轻轻嗅了嗅。 「小时候好奇,偷偷抽过我爸的烟,特别呛。」庄定湉说。 钱与舟伸手,把烟拿走了:「抽菸有害健康,你别好奇。」 庄定湉笑了笑,他凑过去,亲了口钱与舟的唇角,他闻到焦油的气味。 「坏孩子。」庄定湉说。 钱与舟夹着烟,不再抽了。 第169页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见一面也不会有我想要的结局。」钱与舟说。 「这是他们的分岔口。」庄定湉的头髮被风吹乱了,他干脆伸出手,把所有的头髮都撩到一边去。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了。」 钱与舟低低地「嗯」了一声:「每一次有这样的离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庄定湉侧身和他对视,他很温柔地说:「把握当下就好了。」 钱与舟再次握住他的手,他吸了吸鼻子:「你说得对,当下才是最要紧的。虽然及时道别的结局无法大团圆,但曾经那些日子里,每一个人都很努力,我们一起做过很棒的梦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钱与舟拉着庄定湉的手,晃起胳膊,他轻轻哼起歌,充满期待地问:「明天我们去哪里玩呢?」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庄定湉问。 「原计划是后天,明天我们准备去看演出,晚上聚餐的。」钱与舟说,「但是你来了,我要跟你一起浪费一整天。」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音乐节吧。」庄定湉说,「上次和你一起躺在草地上听歌,特别开心。」 钱与舟眼睛一亮:「说起这个,上次说要带你睡帐篷也没睡成,这次也有露营区的,那我们正好明天晚上去露营,怎么样?」 庄定湉笑起来,他把手指嵌进钱与舟的指缝中,和他十指相扣,轻快地说:「好啊。」 「你看,曾经的遗憾也有机会能够弥补。人生的美妙就是如此吧。」庄定湉难得感性地说。 钱与舟偏过头,亲吻他的嘴唇。 风从两个人中间经过,钱与舟伸手拥抱庄定湉,认真地说:「还好我留住了最重要的人。」 第102章 怎么了,不好意思了? 这天他们睡了个懒觉,起床之后江一帆过来了,顺便给他俩带了两张工作证。 是庄定湉给他开的门,他侧身让江一帆进来,喊了一声钱与舟。 钱与舟刚洗完脸,脸上挂着水珠从卫生间里出来:「东西带来了吗?」 江一帆把车钥匙扔给他:「都给你放后备箱了。」 钱与舟胡乱擦了擦脸:「那正好,出门吧,去吃个饭。」 于是他们出了门,烟臺有很多不错的韩餐店,他们在附近找了一 江一帆坐下之后就忍不住八卦:「两位,和好了是吧。」 庄定湉笑着点头,十分坦荡。 江一帆特别快乐地讲:「那张弛输我五百块。」 钱与舟就来了一句:「那这顿该你请。」 江一帆翻了个白眼,继续跟庄定湉说话:「庄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舟哥昨天因为你来了,高兴得差点哭了。」 钱与舟还没来得及阻止他,江一帆就带着椅子往后退了十几厘米,并且后仰,拉开距离后继续说:「上大学的时候,总有人爽约不来看他演出,给他整出心理阴影了。」 江一帆没有明说,但庄定湉已经猜到了,他伸手捏了下钱与舟的后颈,说:「我还录了视频呢,特别帅,很好听。」 钱与舟红了脸,闷头吃免费的泡菜。 吃完饭,钱与舟先送江一帆去机场,他要赶着回去给蒋烨清过生日。 送走了江一帆,他们先去了一趟露营区。 钱与舟打开后备箱,开始往外拿东西。 帐篷,野餐垫,露营桌,露营椅,天幕,防潮垫,睡袋,还有两打啤酒。 庄定湉看着钱与舟一个一个往露营车里放东西,感觉他像个小叮噹似的。 「这些都哪来的啊?」庄定湉问。 「有个认识的朋友在这边,资深户外发烧友,就跟他借了。」钱与舟说,「他今天应该也在营区。」 「明天用完打包,直接搬去他车里就行。」钱与舟又在后备箱里掏了掏,找出一个露营灯,样子很復古,拿在手里有点中世纪童话的感觉。 钱与舟蹲下来检查一遍东西,最后从车子后座又拎出一个包。他直起身,锁了车,说:「走吧。」 庄定湉:「要不要我来拿点?」 钱与舟顺势拉住庄定湉的手,靠过去,笑着说:「不用,这个车子很省力的。」 从停车场到露营区也有挺长一段路,钱与舟拉着庄定湉,一边晃一边走。 快到下午进场的时间,有很多人开始往入口走,扛着旗帜的特别多,还有些年轻人,穿着打扮十分特别,要是在大马路上,大概是要被归类于奇装异服。 庄定湉很好奇地看:「上次我就想说了,这里真的穿衣服很自由。」 钱与舟笑了笑:「音乐节就是乌托邦嘛,我工作第一年,忙得没时间干任何喜欢做的事情,好不容易放假,也就是在床上躺着,连感知都变得很迟钝,只想睡觉。」 「那天北京正好有音乐节,我看到朋友圈有人发,就立马去了。到了现场,听到鼓声,突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微微仰起脸,「我高兴地在草地上跑了两圈,那种感觉特别自由,因为没人会在意你在做什么,不会有人觉得你好奇怪。」 庄定湉弯起眼睛,脑补的画面是一只拉布拉多在草地上撒欢。 「现在我在舞台上演出,看台下的人就像海一样,尽管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很开心,就像以前的我一样。」钱与舟的眼睛很亮,满脸都是笑意。 第170页 「现在我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庄定湉贴近他说话,「你们的演出时间里,让那么多人感受到快乐和自由了。」 钱与舟有点不好意思,他面对这种直白的夸奖总有点无措,近来他才发现这件事。 他对被夸奖有一种羞耻的感觉。 「怎么了,不好意思了?」庄定湉偏头,用手掐了掐钱与舟的耳垂。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的声音放轻了:「我发现你很爱夸人。」 庄定湉又扯了扯他的脸颊,说:「嘟嘟刚到我家的时候,特别胆小,跟我不亲,甚至会躲我。我在网络上搜索该怎么办,有个网友说,虽然语言不通,但小猫咪是可以感受到的,可以多对它说说话。」 「于是我就开始每天跟嘟嘟说话,但跟小猫咪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每天夸夸它。夸奖真的很有用,你看它现在对我这么嗲。」庄定湉有点小得意,「不都说语言是面镜子吗,夸它夸多了,我感觉我的精神也健康了很多。」 「我知道你爸妈从小就是打压式教育,长大了也用对你不满意,所以我就想多夸夸你。」庄定湉拍拍他的肩膀,「与舟,如果不知道怎么反应,就说谢谢就好了。」 钱与舟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庄定湉,深吸一口气,然后撒娇一样地凑过去,额头抵在庄定湉的肩膀上。 吸了吸鼻子,轻轻地讲:「谢谢。」 这里确实很自由,他们在路当中拥抱,也不会引人注目。 庄定湉伸手拍了拍他的嵴背,也轻轻地回应:「不客气。」 露营区里和上次一样热闹,钱与舟拉着他去找空位,音乐节已经是第二天,远远望过去,像一片五颜六色的帐篷海洋。 钱与舟知道庄定湉怕吵,所以找了个边缘的位置。 帐篷是自动的,拆出来抖一下就自动展开了,然后打上地钉就完成了。 钱与舟蹲在地上弄地钉,庄定湉把椅子和桌子都支了起来。 隔壁的大哥很热心,走过来帮他们一起弄天幕。 「你们是志愿者吗?」大哥指了指两个人胸前的工作证。 钱与舟笑了笑,随口说:「是啊,趁着休息,过来弄一下帐篷。」 「昨天没在营区住?」大哥问。 「昨天忙完都两点了,在外面定了个酒店住。」钱与舟说,顺手给大哥递了罐啤酒。 庄定湉站在一旁听他扯淡,脸上挂着笑。 「大学生吧,你们露营装备还挺全的。」大哥礼尚往来,从旁边他们的桌子上拿了一把烧烤给他们。 钱与舟快乐地接了,跟大哥说:「第一次来露营,一兴奋,就买多了。」 大哥抬头望天:「你们这天幕用得着,今天这天不好,搞不好要下雨。」 「你们没听说吗?」突然又有个声音加进来,是个爆炸头的小伙子,特别自来熟地说,「主办还请了个道士来。」 「道士?来作法啊?」大哥挑眉。 「镇一镇咯。」小伙子做了个打坐的姿势,「你看这雨不是一直没下下来吗?大师还是有点来歷的。」 「你们一会儿出去,帐篷记得拉好。」大哥叮嘱道。 钱与舟正忙着啃肉串呢,含混地说「好,谢谢哥。」 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就带上野餐垫出去了,走远一点,庄定湉用胳膊肘捅他,笑着说:「我发现你嘴里可真没半句实话。」 钱与舟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我说我是乐队主唱,听起来更假吧。」 庄定湉「哦」了一声,玩笑一句:「是哦,大学生。」 钱与舟伸手揽他的腰,笑嘻嘻地说:「跟我这个水灵灵的大学生谈恋爱你赚大了。」 庄定湉面不改色,眼里含着笑,就这么看着他。 庄定湉眼梢狭长,眼珠透亮,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显得格外情深义重。 钱与舟被看得有点受不了,忍不住凑过去,在庄定湉的嘴唇上印了一下,嘀咕着:「行了行了,是我赚大了。」 作者有话说: 依旧更二休一,如果没请假,当天肯定有的,但可能会晚一点。(鞠躬) 第103章 没有人能够比我们更接近对方 进了场地,他们在主舞台后面找了块草坪,把野餐垫铺上。钱与舟这次弄充气沙发已经十分熟练,出去跑了一圈就搞定了。 两个人挤在一起坐着,钱与舟戴着庄定湉昨天那顶鸭舌帽,庄定湉头上扣着一顶遮阳帽。 乐队上来演出的时候,钱与舟就会站起来,跟着旋律蹦蹦跳跳,特别喜欢的歌就跑到前面去,混在陌生人里一起嗨。 演出结束,他就坐回来,笑意不褪,两只眼睛弯得像月牙。 庄定湉懒洋洋的,他像一棵正在接受光照的植物,抽空会偷偷给正在嗨的钱与舟拍照。 有一张嗨到转圈的照片特别可爱,庄定湉就顺手发到了「相亲相爱一家人」。 叶轻舟很快回覆:「今天还在音乐节玩吗?」 庄定湉回復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 紧接着,叶轻舟在群里发了个定向转帐给庄定湉。庄定湉还没发出疑惑,叶轻舟就又发了一句:「钱不多,给你们去玩的,玩得开心。」 庄定湉大大方方地拿了,又发了句语音,认认真真地说:「谢谢妈妈。」 钱与舟嗨完回来,从庄定湉手里拿回自己手机,看到消息之后立马伸手,笑嘻嘻地说:「给我们的,分我一半!」 第171页 庄定湉不为所动:「没零钱。」 钱与舟抱着他的腰直晃,脸凑到他的耳朵边上撒娇:「不给我你完了。」 说完还咔咔咬了两下牙齿。 庄定湉拍拍他的脸,无视他的威胁。 钱与舟伸出手准备挠痒痒,眼睛却远远地看到了张弛和周屿。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大嘴巴,钱与舟立马坐正了。等到这两位走到跟前,他又挤出一个假笑来:「你们俩怎么还在呢?」 张弛一屁股在他们野餐垫上坐下了:「我们俩也来看演出啊,刚走过来就看到你了。」 周屿抬起手跟庄定湉挥了挥,表情很乖地讲:「庄老师好。」 钱与舟极其嫌弃地扫了扫两位:「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三哥昨天见吴优了?」张弛问他。 「嗯,见了。」 张弛躺下来,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聊得咋样?」 钱与舟站起来,踢了张弛一脚,说:「他们会把还没发的几首歌做完,也算个交代。」 张弛把手交叠放在胸前,说:「最后能这样,也还不错。」 「本来分开前最后的回忆是吵架撕破脸,现在变成一起做歌,想想也美好很多。」张弛说。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和张弛的想法一致。 「也算有始有终。」 今天没有太阳,张弛却觉得眼睛有点痛。 「只是大家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别说我们这些旁观者了,连当事人也只能接受。」钱与舟说。 「你这次居然不要死要活?要是以前,你得在qq空间发一百篇小作文。」张弛调侃他。 钱与舟给了他一个谴责的眼神,说:「人也是会变的好不好,把握当下最要紧。」 钱与舟下意识转头看庄定湉,结果看到周屿弯着腰,凑得离庄定湉特别近。 介于此人第一次见庄定湉就有勾搭之意,钱与舟咬着后槽牙提了提声音:「周屿你干嘛呢?」 周屿笑了笑,有点得意地挥了挥手机:「我跟庄老师加个微信。」 「加你个鬼。」钱与舟立马一大步跨过去,不讲理地说,「给我删了。」 「我是工作!」周屿赶紧把手机锁了,「我刚刚问庄老师接不接做巡演海报的活,他挺有兴趣的,我们才加的微信。」 钱与舟抿唇:「你知道湉哥一张插画要多少钱吗?这也敢问。」 周屿扮了个鬼脸:「我们乐队下次应该跟你们搞拼盘,这样就可以享受亲情价了。」 钱与舟「切」了一声,沖他摆手:「滚吧,要看演出去前面。」 等周屿和张弛走了,钱与舟伸手戳庄定湉的肩膀,别扭地来了一句:「怎么谁你都加啊?」 庄定湉仰着脸看着他笑:「怎么谁的醋你都吃啊?」 钱与舟眼神飘忽出去,他感受到庄定湉正在捏他的手指,从指尖捏到指缝,轻飘飘地划过他的手心,最后停在腕骨的地方。 钱与舟很轻易地被哄好了,他坐下来,挨在庄定湉身边,说:「你可要狠狠要价,别跟他客气。」 庄定湉被他逗笑,他伸出手,揉了揉钱与舟的头髮,格外耐心地说「好」。 隔了一会儿,又有两个钱与舟认识的朋友出现了,这两位简单跟他们打了个招唿,留下了一盒炸鸡,就走了。 接下来,谈昕和张明熙一起走了过来,给他们带了两杯精酿,谈昕应该是得到了周屿的消息,和庄定湉谈了一会儿巡演海报的事情。 钱与舟喝着啤酒吃着炸鸡,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不断有圈内好友出现,进行投餵之后消失。钱与舟举着一个鸡蛋仔,看着倒淌河乐队主唱离去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我总觉得我们变成了一个景点。」 庄定湉正在挖鸡蛋仔上的冰激凌吃,他不太在意地说:「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昨天在你们休息室里的,我估计是张弛或者周屿报信,大家都想来八卦一下。」 「确实。」钱与舟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甚至还有几个昨天不在的,我怀疑谁在群里说了,然后一个一个都要来围观。」 「挺好的,都不用自己去买吃的。」庄定湉吃完冰激凌不太想吃鸡蛋仔,就递给钱与舟。 钱与舟看了眼时间,说:「吃完这个我们可以收拾一下到前面去了,最后两个乐队我都特别喜欢。」 夜幕已经降临,靠近海的地方,夜晚有一种幽微的美丽。 他们收拾好东西走到前面,无数的旗帜聚集在舞台前面,风让旗帜舒展翻飞,舞台的灯光刚好把它们照亮。 庄定湉仰起脸,读过上面各式各样的文字,他碰了碰钱与舟的手背,笑着说:「我看到你们乐队的旗了,好像就是昨天我等你时候的那个。」 钱与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着说:「这里有好多旗子都是歌词,大家做旗子都是用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么一想就很高兴,摇旗的人看来很喜欢我们。」 「有很多人都很喜欢你们的。」庄定湉笑起来。 站着听歌和坐着听歌的感觉很不一样,正在演出的乐队歌曲旋律都很优美,庄定湉感觉自己在不自觉跟着音乐,轻轻摇晃身体。 他想起钱与舟跟他说过的话,他说任何音乐最重要的是和人之间的一种共振。 第172页 他小时候躲在被子里随机听到国外的一些乐队,听不懂歌词,或者没有歌词,但根本不影响。 他说一会儿听得热血沸腾,一会儿又觉得低落悲伤。 音乐就是这样的东西,在某一个瞬间会带给人巨大的力量感,这种共振带来奇妙的情绪体验,无数次都让他觉得特别感动。 此时此刻,庄定湉好像能够明白一点,主唱的声音优雅而富有故事感,旋律无比美丽。 / 你看星夜不停旋转 而明天又该去向何方 于是在只有旗帜和歌声的世界里,庄定湉转过脸,找到钱与舟的眼睛。 钱与舟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他专注地看着舞台,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犹如明星。 庄定湉不懂这首歌怎么会让他这样想哭?还是钱与舟站在他身边这件事让他想哭?或是爱这件事本身让他鼻酸到几乎要流泪? 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一切安静得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歌声。 庄定湉看到舞台上,主唱的立麦上绑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那么遥远的一束花,似乎在静夜里发着光。 她盛放着,亭亭地立在那里,犹如一座灯塔。 四周默契地响起合唱的声音,舞檯灯光从四面八方亮起,如同众人举起火炬。 庄定湉准确听到钱与舟的嗓音,让他心醉。 / 黑暗中 我们紧紧地相拥 就这样并排躺在一望无际 麦田的中央 直到再也没有人能够比我们更为接近对方 庄定湉感觉他被什么催促着,是歌声或是鼓点,都不重要,他伸出双臂,环住钱与舟的脖子,如同歌唱的那样,他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夜空如绸缎一般,庄定湉感受到一片湿意。压抑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下,被灯光照着,变成千丝万缕的银线,仿佛一场盛大的,垂直落下的烟花。 他哑着声音,说:「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人能够比我们更接近对方》声音玩具 第104章 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他们回到帐篷之后,雨开始逐渐变大,落在帐篷顶上,雨点的声音听起来很重。 两个人顾不上擦身上的水珠,互相抱着,吻住对方。 帐篷里没有灯,只有钱与舟腕上的手錶因为他的动作,偶尔亮起。 但这一点光线还是太微弱了,只够钱与舟短暂看清庄定湉滚动的喉结。 事实上他们也不需要灯,因为太过熟悉,黑暗中也能准确找到彼此的嘴唇。 吻到最后近乎变成撕扯,可这样也不够。 庄定湉仰面躺在防潮垫上,他的头髮全散了,发尾湿淋淋的,被钱与舟握着,落在他的指缝里。 雨下得好大,雨声灌入耳朵。庄定湉却觉得这种声音听起来无比遥远,此刻,心跳好似轰鸣,喘息如同大风颳过,在混乱的声音中,他听到钱与舟深刻的唿吸,那么重。 钱与舟匍匐在他的颈侧,颤抖着说爱。 我爱你三个字才像真正的惊雷,庄定湉偏过脸,没有在音乐节现场落下的那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突然就滑了下来。 眼泪混在雨声里,潮湿的气味钻入肺腑,庄定湉抱钱与舟抱得很紧。他闻到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和淋了雨的钱与舟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钱与舟用鼻尖蹭庄定湉的脸颊,他碰到了庄定湉脸上潮湿的地方,于是他的嘴唇贴过去,从脸颊吻到他的眼皮。 吻变得轻缓而温柔,庄定湉的唿吸逐渐平缓。 他们没有说话,就这样拥抱着,在黑暗里躺了很久。 庄定湉逐渐听到另一种声音,这样大的雨声里,露营区里还有人在唱歌,那是成群结队的歌谣,伴着悠扬的旋律,在大雨中穿行。 他轻轻笑起来,说:「年轻真好。」 钱与舟又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慢腾腾地坐起来,找到放在帐篷里的露营灯。 钱与舟打开开关,一盏露营灯的光刚好照亮这一个帐篷。 昏黄的光,带来一种温暖陈旧的感觉。 庄定湉的脸映在光里,眼珠仍旧是湿润的。 如果从帐篷外面看,可以看到两个人对坐的影子。 庄定湉垂下眼睛,笑了笑:「这种感觉好新奇,特别像躲在秘密基地里。」 雨声不停,四周的人声也很嘈杂,隔着一层帐篷布,听起来更像一种白噪音。这种声响反衬得他们之间很安静。 钱与舟静静地看他,他倾身过来,握住庄定湉的手。 「去年我们在这里,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庄定湉说。 钱与舟当然记得那一天,他捏了捏庄定湉的手心,感慨道:「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外面的人声接近了,巡酒的年轻人在欢唿,互相碰杯,互相在说「新年快乐。」 庄定湉被逗笑,他说:「你今天带来的啤酒呢,我想喝一点。」 钱与舟从角落里把啤酒找了出来,因为下雨,罐子四周特别凉,像冰镇过一样。 钱与舟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干净了罐口,才递给庄定湉。 拉环打开会有很轻的一声,像是在放烟花。 两个人默契地碰杯,微凉的酒液漫过舌根,可以尝到粮食的清香,带着一点涩味。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啊?」钱与舟歪头,问他。 第173页 庄定湉又喝了一口,说:「我们俩离婚之后,我喝了之前从小姨那里拿回来的青梅酒,从那天开始,觉得酒也不错。」 「其实之前婚礼的时候,陈嘉禾跟我说,你最讨厌喝酒的人。」钱与舟看起来有点不安,「我一直没跟你说。」 庄定湉捏捏啤酒罐,说:「你怕你这么爱喝酒,让我讨厌吗?」 「有一点。」钱与舟慢吞吞地说,「不过我那时候更在意,为什么这件事陈嘉禾知道,我不知道。」 「因为以前,他让我喝酒,我不想喝,他被我拒绝了会很生气,还会劝我哄我非要我喝。」庄定湉坦诚地说,「你不一样,我说我不喝酒,后来所有的饭局,你都会照顾我。」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骂了句「这傻逼陈嘉禾」。 「而且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酒。」庄定湉垂下眼睛,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他说,「其实我讨厌酒是因为我爸爸。」 钱与舟皱起眉,他只知道黎波在庄定湉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西湖的游船上,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钱与舟有些惊讶地张嘴,喉结滚了滚,一时没能发出声音来。 「那个年轻的银行行长,就是我爸爸。」庄定湉平静地说。 「你说的那个故事里,他是自杀……」钱与舟有些不忍,他伸出手,按住了庄定湉的膝盖。 「到底是自sha还是意外我也不知道。」庄定湉拍了拍钱与舟的手背,轻松地说,「你别担心我,我早就接受了。」 「我妈妈这么不喜欢我,除了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剩下的因为我的父亲。」庄定湉从来没跟人提起过这个故事,现在想要说,居然有些胆怯。 钱与舟把啤酒放在一旁,整个人膝行过来,他从侧面抱住庄定湉,认真地说:「你没有任何问题,这两个原因都跟你无关。」 庄定湉「嗯」了一声,外面雨很大,这顶薄薄的帐篷却给了他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他俩是相亲认识的,当时我妈妈接触的人有两三个。外公对爸爸的印象最好,觉得小伙子长得好看,学歷高,能力也强。」 这些事都是后来庄定湉成年之后,从外婆和小姨那里听来的。 庄青岚对黎波不是很满意,她觉得黎波目的性太强。 庄青岚和自己的妹妹说,黎波喜欢的不是她这个人,他更看重和她结婚之后带来的利益。因为外公的财力和人脉,能帮助他在事业方面平步青云。 但那时候很多人劝她,大家说别的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个人好不好,这个人对你又好不好。 黎波那时候做得无可挑剔,对于庄青岚事事上心。加上他为人正直善良,性格又好,渐渐的,庄青岚态度也软化了。 但是婚后,两个人却不太和睦。 一个家庭不幸福的原因有很多,庄青岚总是觉得黎波爱名利多于她。加上两个人工作都很忙,没时间相处,没时间沟通,稀里煳涂地过着日子。 庄定湉的出生一开始让夫妻俩都很高兴,但是随着他的长大,庄青岚就没那么高兴了。 庄定湉没有长成庄青岚期待的样子,他太安静,小时候又总是生病。 庄青岚为此责怪黎波,说他只顾工作,不顾孩子,还总是纵容他,才让庄定湉变成现在这样。 黎波说孩子内向一点没什么,庄青岚无法接受,她举了很多例子,来证明内向不好,黎波应该听她的,庄定湉必须继续去参加她安排的兴趣班和比赛。 小时候庄定湉总因为他们吵架偷偷哭,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去外婆家,不用去上讨厌的课,也不用听到父母的吵架声。 实际上他的逃避心理从小时候就开始,只要不看到爸爸妈妈吵架,他就可以假装他们仍然是幸福的一 吵到后来也说过离婚的事情,离婚协议都拟好了,但是家里人不同意,他们说,孩子还小,做父母的不能这么自私。 婚姻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它能绑着人,磋磨成这样,日子也能继续过。 庄定湉靠在钱与舟的怀里,轻轻地说:「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们不如自私一点。」 钱与舟捧着他的侧脸,嘴唇轻碰他的额头,柔声说:「那是他们的选择,你不要自责。」 庄定湉侧过身,轻轻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现在能理解爸爸喝酒了,这是他的逃离方式,喝醉了,断片了,就不用再面对这些事。」 「可是他怎么死了?」庄定湉表情很茫然,「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不可能自sha,他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他怎么能这样抛下一切走掉?」 钱与舟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庄定湉的那番话。 他说喝醉的人,看到水面反光会误以为是床。 钱与舟拥抱着他,轻轻地晃,他吻庄定湉的头髮:「爸爸可能只是累了。」 庄定湉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那天的黎波喝完酒,一个人沿着河边走,他本意是想吹着风醒酒,但酒意渐浓,让他感受不到时间。 黎波穿过黑夜,终于看到亮光,或许是灯火。他继续往前,看到一张洁白无瑕的床铺,看起来柔软无比。 这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于是他摘下手錶,脱掉鞋子,梦游一般向前,踩上这张柔软的床垫。 第174页 那是一条静止的河,河水居然带有暖意,黎波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于是他继续前行,走到中央。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托起,他看到完整的夜空,上面有着一团一团犹如棉絮般的黑云,星空如雪般落下,仿佛是梦里才能看到的景象。 黎波满意地闭上眼睛,他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于是什么都无法将他吵醒。 第105章 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两个人平躺在帐篷里,钱与舟把睡袋拉开,变成一条被子,盖在身上。 他搂着庄定湉,轻轻拍他的肩膀,嘴里哼着歌,曲调很轻快。 就这样,他们听着雨声渐渐小下去。 露营区的洗漱区域和厕所都是公共的,趁着雨小,钱与舟拿了伞,把准备好的牙刷杯塞给庄定湉,拉着庄定湉出去。 还好有指示牌,距离也不远,钱与舟没有在找洗漱区的过程中迷路。 黑灯瞎火的,两个人草草洗漱了一下,就手牵手往回走。 已经是后半夜,但营区还是热闹,有在路上巡酒的,抓住人就要碰杯,有个哥们喝大了,拿着啤酒罐上来就跟庄定湉手里的牙刷杯碰了一下,庄定湉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应,说了句「新年快乐」。 也有躲在天幕底下喝酒的,空瓶空罐摆了一桌子,正中央放了个音响,待播曲目放到明天也放不完。 旁边又有围坐在一起唱歌的,坐中间的男生抱着把吉他,头髮很长垂到肩膀,他的背后挂了个横幅,写着「宛平南路600号。」 路上还有几个摇摇晃晃的醉鬼,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水坑,小腿上溅满泥水,抱着同行的人傻笑起来。 穿雨衣的女孩没有打伞,白色的塑料布上挂满水珠,她跑到营区为数不多的路灯下面,仰起脸,像孩子那样,很快乐地转起圈。 雨衣的帽子尖尖的,光打上去,特别明亮,女孩张开双臂,像一个活泼的白色精灵。 「音乐节奇妙夜。」庄定湉轻轻地说。 钱与舟没听清,他凑过来,「嗯」了一声。 庄定湉笑起来,说:「回去睡觉吧。」 虽然下了雨,但也不冷,两个人干脆把睡袋都都拆了,好挨在一块儿睡。 钱与舟侧身拥抱着庄定湉,轻轻拍他的肩膀。 庄定湉本以为营地里这样嘈杂,他会睡不着。 但他挨着钱与舟,闻着他身上青草的气味,就像某种助眠香薰,他很快就睡着了。 后来雨又变大了,那种密集的像鼓点一样的声音一直从现实钻进了庄定湉的梦里。 他梦见自己站在河边,河水起起伏伏,听起来有点像潮水。 黎波走过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问他,最近怎么样? 庄定湉转头看他,说,我挺好的。 他看到黎波脚边放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明明没有下雨,却湿透了,水顺着伞尖流下来,在地上汇成黑色的一大摊。 庄定湉同他对视,他发现黎波这一次是很干爽地坐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眉眼如此年轻。 在最难捱的那段日子里,庄定湉总做这样的梦,但那些梦里,黎波总是浑身湿透地坐在那里。 他最想死的时候,长椅上看到的男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那一回庄定湉被吓到了,他沿着河狂奔,拼命想要逃开,满脑子都是外婆跟他说的那句。 不要去水边。 「这次说是实话的话,那以后就别过来了。」 黎波看着他说。 庄定湉笑了笑,重复一遍:「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清晨的露营区反而是最安静的,庄定湉首先听到了鸟鸣,接着是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听起来很远。 他睁开眼睛,发现雨已经停了。 钱与舟还在睡,眼睛闭得紧紧的,睫毛盖下来,又长又弯。 庄定湉盯着他新冒出来的胡茬看,他发现自己不自觉在笑。 原来他这么喜欢钱与舟,光看着他青色的胡茬,都觉得那么可爱。 隔了一会儿钱与舟也醒了,他的胳膊被枕得有点发麻,但他没动作,先低头看了看庄定湉。 发觉庄定湉已经醒了,钱与舟就笑起来,环住他,抱着他翻了个身,撒娇一样说:「哥,我胳膊麻了。」 庄定湉伸手戳了戳他的上臂,说:「那我起来。」 钱与舟抱着他,笑嘻嘻地说「才不要」。 于是庄定湉把头枕在他的胸口:「这样是不是好点?」 钱与舟很满意地说:「还是老婆疼我。」 庄定湉忍不住笑,他又听到了音乐声,他有点好奇地问:「这么一大早,就有人在唱歌吗?」 钱与舟静下来听了听,说:「这应该是乐队在试音,这里离舞台很近。」 「上一次这样躺在帐篷里,我还在上大学呢,早上一睁眼就听到喜欢的乐队在试音,真的好幸福。」钱与舟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庄定湉的头髮,「今天比那天还幸福,怀里还有喜欢的人,幸福得有点不真实了。」 「我以为你带你初恋也睡过帐篷呢。」庄定湉语气平淡。 钱与舟一把勒住他的腰,把人抱紧了,有点埋怨地讲:「才没有呢。」 「你不准乱想。」钱与舟有点慌张地寻找庄定湉的眼睛。 庄定湉捧住他的脸,和他碰碰额头,柔声说:「我知道了,我不说他了。」 第175页 钱与舟直视庄定湉的眼睛,认真地说:「那些都是过去式了,翻篇了,我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庄定湉被他的目光烫到,表情有些无措。 钱与舟啊地叫了一声,脑袋在庄定湉的颈窝里胡乱蹭:「受不了,受不了,我喜欢你,喜欢庄定湉,喜欢得要死了。你不准乱想,我心脏受不了。」 庄定湉赶紧拍拍他哄他,特别像在给大型犬顺毛。 两个人又抱着腻歪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爬起来,出去洗漱。 营区里也有餐饮区,和音乐节里面的类型差不多,他们回帐篷的时候,顺路买了几个包子。 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有咖啡摊,钱与舟买了一杯,分给庄定湉喝了一口,他笑得有些缺德:「你这个病号只能喝一口。」 庄定湉有点无奈:「我都好了。」 「那也得注意。」钱与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上次我妈也说了,你太瘦了,我得好好用点心。」 庄定湉很可爱地张开嘴巴,逗他:「你这肱二头肌练的不错,先给我啃两口。」 钱与舟就特幼稚地用胳膊夹他脖子,回应道:「你吃起来是甜的,还是让我先吃一口吧。」 两个人打打闹闹回了帐篷,钱与舟把椅子支起来,让庄定湉坐着吃早饭。 他嘴巴里叼了个包子,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买了明天上午的机票回杭州,今天的计划是去酒店洗个澡,再去海边逛逛。 钱与舟把东西打包好,和他们短暂的帐篷邻居们道别。 大哥歪着头看钱与舟,有些不确定地说:「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 钱与舟面不改色地继续忽悠:「确实!总有人说我长得有点像前阵子特别红的那个电视剧的反派角色!」 大哥成功被他带偏,甚至说:「确实有点像。」 庄定湉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等离开营区,坐到车里,庄定湉就凑近捏钱与舟的下巴,他笑眯眯地说:「小骗子。」 因为没带剃鬚刀,钱与舟早上没刮鬍子,胡茬短短的,有点扎。庄定湉摸着觉得上瘾,就把脸凑过去,来回蹭了蹭。 钱与舟在这一刻幻视嘟嘟,家里的猫撒娇时也是这个样,喜欢用脸蹭钱与舟的裤腿。 钱与舟被萌得有些心律不齐,晕头转向来了句:「我要不要留点鬍子?」 庄定湉立马摇头,他有点恋恋不捨地偏过脸,说:「硬汉风还真不是我的口味。」 说完,就把钱与舟的脸轻轻推开。 钱与舟追过去拿下巴扎他,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是应该说我什么样子你都爱我吗?」 庄定湉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样开朗的笑容钱与舟都没见过几次,他看得有些呆,嘴角也跟着提起来。 第106章 怎么没我的份啊? 落地杭州之后,两个人没一起走。庄定湉那天着急去烟臺找钱与舟,就把嘟嘟留在了外婆家,车也是。他准备先回一趟桐庐,把猫接回来。 钱与舟本来也想跟着去,但可惜工作上还有事等着他去做,两个人就在机场道了别。 钱与舟陪着他等车,拉着他的手不放,撒娇一样地问:「湉哥,我们下次约会是什么时候?」 庄定湉歪头:「你不搬回来住吗?」 钱与舟空闲的手抓了抓脖子,轻声说:「我们刚开始谈恋爱,就同居,感觉太快了。」 庄定湉忍笑:「也是,那我们每周见一面?」 「一面太少了吧,虽说先不同居,但我有空也会来给你做饭的!」钱与舟一脸认真。 庄定湉看了眼手机,他打的车快到了,他伸手揉了一把钱与舟的头,说:「好,那随你。」 「这次我们要认真谈恋爱。」钱与舟摇摇尾巴,「请你抛开所有的心理负担,享受这个过程!」 庄定湉表情格外耐心,他翘了翘唇角,郑重地说:「好。」 庄定湉刚进家门,就撞上庄青岑的眼睛,完全是一副翘首以盼的表情。 她看了半天,确认庄定湉是一个人回来的,有些诧异:「怎么与舟没一起回来?」 「我们一起回的杭州,但他有工作。」庄定湉说。 他给自己倒水,问:「嘟嘟呢?」 「和元宝玩去了。」庄青岑笑着看他,「你把人追到手了?」 庄定湉有点臭屁地说:「当然了。」 庄青岑很欣慰:「有空喊与舟来家里吃饭。」 庄定湉在家吃了午饭,下午陪佩英看电视剧。元宝和嘟嘟也跑过来,一左一右躺在庄定湉身侧。 佩英打了个盹,醒过来眼神有些懵懂,看到庄定湉又笑了笑,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对着自己的乖孙轻轻抱怨,外婆睡得脚都麻了。 庄定湉就扶她回房间躺下,佩英和他说了会儿话,最后又问他有没有谈恋爱。 这次庄定湉没有避之不谈,他说他有对象了,长得特别好看,人也好。 佩英特别高兴地笑了,她拉着庄定湉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快点带回家,趁着外婆还有力气,可以给他们做珍珠圆子吃。 庄定湉吃完晚饭,开车带着嘟嘟回杭州,他许久没有登陆自己的网易云帐号,今天想起来了在车机上操作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帐号里出现了一个新的歌单。 很明显是钱与舟建的,歌单名称是一只颜文字的小狗。 第176页 庄定湉微笑着点开,选了随机播放。 第一首是一首闽南语的歌曲,嗓音和旋律一样温柔,庄定湉听不太懂,但听了半首就很喜欢,于是他按下了单曲循环。 等到过了杭州南收费站,庄定湉突然听懂了最后两句话,他情不自禁地,跟着轻轻哼起来。 / 开始爱我自己 也敢说爱你 将我的声音留在这座城市 庄定湉到家就开始抱着平板摸鱼,嘟嘟好久没回家,跟个野猫似的在家里来回跑酷,差点打翻一个杯子后,被庄定湉提着后颈皮抓了过来,按在腿上揉了个七荤八素。 平板上是他刚刚完成的线稿,可以看出正中央是一盏路灯,光线像舞台上的追光灯,笼着一个小精灵一样的女孩。 庄定湉最擅长色彩,几笔涂抹,颜色一铺,画面就明艷起来。 最后成品他也很满意,幽深的黑夜里,有穿着雨衣的小精灵在翩翩起舞,水珠四散,仿佛碎星。 庄定湉微博不发商稿的时候,就不习惯写文案,今天的图发送之前想了想,最后也只是标了个序号一。 他的上一条微博还是当时给钱与舟发的澄清贴抽奖的自动开奖,所以这条原创微博一发,有几个粉丝首先是关心他的近况。 庄定湉看了看,点了编辑微博,加了一段话进去。 @湉湉- 前两天去音乐节玩了,接下来应该会发一系列的随手涂鸦。 最近过得挺开心的,希望你们也开心;-) 修改完微博之后,庄定湉就去洗澡了,等他回来,这条微博已经热闹得不得了。 庄定湉就拿着手机躺在床上,一条一条看过去。 @开雅荻:这种完成度叫随手涂鸦,这特么是神迹!!! @aa大剑香蕉批发:好明亮的一张画啊,点点星光的感觉,湉老师一出手就让我泪流满面。 @再吃两碗饭:甜甜难得说这么多话呢!看来真的很开心! @逆行全世界:音乐节?什么音乐节?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音乐节吧! 庄定湉忍不住点开这个人的微博,一进入主页就明白这位网友在他评论区的言论已经尽力委婉。 「怎么看都觉得湉湉去的音乐节就是前夫那个啊!我这恋爱脑的亲亲老婆!跨省追夫!」 这条微博飘在最上面,下面居然还有别的网友的回覆讨论。 这年头大家磕cp范围广泛,走到哪里磕到哪里。 庄定湉忍住想要点赞的冲动,看了一会儿就退了出去,当作自己没来过。 时间已经很晚,庄定湉和嘟嘟说了晚安,就关闭手机睡觉了。 而在他入睡后不久,钱与舟给他的最新微博点了个贊。 之后几天,庄定湉都待在家里,除了和谈昕沟通巡演海报的事,剩下的所有时间都花在音乐节系列涂鸦上。 而钱与舟临时帮人救场被喊去了上海,上海演完又去南京,每天只好和庄定湉在微信聊天,除此之外,他还喜欢深夜点赞庄定湉的最新微博。 等庄定湉这个系列发到了序号五,钱与舟有点忍不住了,这天和庄定湉打电话的时候,有点别扭地问:「你那套音乐节的画,怎么没我的份啊?」 庄定湉听出他的吃味来,但是按兵不动:「我画的那几张,都不是以人物为主体的呀。」 钱与舟嘀嘀咕咕地说:「看来我没让你有创作欲。」 庄定湉笑起来:「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我草图都画好了,但改来改去觉得不满意,总觉得没有画好。」 钱与舟立马高兴了,他有点嘚瑟地说:「哎呀呀,你别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嘛。给我看看。」 庄定湉摇摇头:「画好了再给你看。」 钱与舟感觉被吊着,心里有个爪子在挠一样,就扮可怜:「先给我看看嘛,告诉我又不给我看,你要憋死我。」 庄定湉眼尾轻轻一挑,声音压低了,吐字变得轻而暧昧:「你不会憋死的。」 说完他把手机拿远了点,拢了下头髮又问了句:「你是一个人住吗?」 钱与舟预感到了点什么,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嗯」了一声:「他们都出去喝酒了,我要跟你打电话,就没去。」 庄定湉刚刚洗完澡,他眼睛含着笑,慢腾腾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指尖从睡袍的领口伸进去,慢慢移动。睡袍的材质轻柔,像流水那样,顺着他的肩膀滑下去,搭在臂弯。 暖光灯下,他的皮肤泛出暖意,线条流畅光洁,几乎像石膏像。 手机屏幕太小,装不下那么多画面,照到胸部就断了,连胸口那点都是时隐时现。 钱与舟的唿吸越发不稳,他看不到庄定湉的动作,但手机里传过来的声音足够让他想像。 因为是视频通话,镜头里,庄定湉的每一帧表情都被捕捉。 蹙起的眉,湿润的眼,因为难耐而绷紧的下巴,甚至脖子上那一片薄红,一丝一毫,尽收眼底。 明明已经入秋,钱与舟却觉得好热,他的汗比庄定湉的还要先淌下来。 庄定湉在喊他的名字,呢喃着,低哑着,不断地重复,一开始只喊与舟,后来也叫小狗,最后的最后,他仰着脸,颤抖着,连名带姓,一字一顿地喊,「钱与舟」。 钱与舟喘得比他还厉害,心跳如擂鼓,他拧着眉头,透了透气,哑着声音说:「你真是要弄死我。」 第177页 庄定湉靠在床上,一脸餍足,他懒洋洋地扯了两张纸巾,擦干净了手,这才把睡袍拢起。 他对着摄像头笑了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说:「晚安。」 钱与舟愣愣地盯着挂断的通话界面,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梦游一样地眨了眨眼,然后走进浴室,去洗了个冷水澡。 洗完澡出来脸还是红的,他扑到床上,又是扑腾又是打滚,满脑子都是庄定湉那双含情的眼。 钱与舟崩溃地捶床。 这怎么睡得着? 第107章 湉哥,来吃饭 钱与舟回到杭州那天,连行李都没放回家,打了个车直奔庄定湉家去了。 输了密码进门,钱与舟都准备好给庄定湉一个熊抱了,结果家里空空荡荡的,连猫都不在。 钱与舟左看右看,转了两圈确定没人在家,这才给庄定湉打了个电话。 庄定湉接了,也有点惊讶:「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等不及要见你。」钱与舟站在门厅,拿起庄定湉的香水闻了闻。 「嘟嘟有点拉肚子,我带它去医院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休息会儿。」庄定湉说。 钱与舟嘆口气:「好,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庄定湉报了两个菜名,钱与舟挂电话前还有点哼哼唧唧:「你快点回来,我也有分离焦虑。」 庄定湉轻声笑了,然后对着听筒,隔空亲了一下钱与舟的脸。 钱与舟挂了电话,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果然有点烫。他啊地叫了一声,自言自语着:「怎么天天被他这么轻易就拿捏?」 钱与舟把行李箱放进客卧,接着去查看冰箱的库存,在心里列了一下买菜的清单,临出门前顺手拿了庄定湉的一个帽子。 一个人买菜速度就很快,这边店铺他都熟悉,买了菜和水果,路过花店,他又买了一小束玫瑰,很漂亮的橘色,外型像包子。 老闆说今天这一批朱丽叶品质很好,开花会很漂亮,钱与舟顺势和老闆讨教了一下养护方法。 回到家,钱与舟先把花插好,然后把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还没到做晚饭的时间,钱与舟在家里转了一圈,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转出来又十分熟练地给猫铲了屎,洗了猫碗,把地上乱丢的玩具扔进收纳箱。 做完这一切庄定湉还没回来,于是钱与舟又开始扫地拖地,擦桌子,刷马桶,刷地毯上的猫毛,最后还给主卧换了新的床上四件套。 钱与舟坐在沙发上,戳庄定湉的头像,发送水灵灵大眼睛的小狗表情包一枚。 庄定湉回得倒是很快:「半小时后就到」 附赠摸摸狗头表情包。 钱与舟嘆了口气,心想这猫拉肚子也太会挑时候!他都快一个礼拜没见庄定湉了,他也思念成疾! 但是没办法,钱与舟嘀咕一句:「算了,不跟它计较,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他站起来,走进厨房,开始备菜。 庄定湉进来的时候,钱与舟正在炒牛肉,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他开始颠锅。 庄定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环顾了一圈家里,由衷地「哇」了一声。他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好久不见,田螺姑娘。」 钱与舟单手颠锅,装酷:「顺手做的,很快。」 庄定湉就站在旁边看他炒菜,等钱与舟把菜装盘,放下锅铲,庄定湉很捧场地来了句:「好香啊。」 钱与舟看着他,见他不动,表情就有点委屈,满脸写着「怎么还不抱我」? 庄定湉仍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他,然后微微张开双臂,做了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钱与舟闷头走过去,一把抱住他,歪头在庄定湉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他用鼻尖蹭了蹭钱与舟的头髮,说:「一回家就能见到你真好。」 钱与舟哼了哼:「那你刚刚还不抱我?」 庄定湉轻轻地笑了,故意在钱与舟耳朵边上吹气:「那你现在还不亲我?小狗。」 钱与舟抬起头,很强势地吻上来。 庄定湉被他吻得后退,最后被料理台的边缘卡住。 钱与舟伸手拢住他的后脑勺,庄定湉今天是半扎发,钱与舟的手指穿过辫子,揪住他的头髮,稍微用劲,换了个角度吻他。 庄定湉拉着钱与舟肩上的围裙带子,微微喘息,眼睛像狐狸一样眯起,声音压得很低:「我发现你穿围裙,真是特别性感。」 钱与舟托着庄定湉的屁股一把把他抱起,然后压着他在沙发上继续接吻。 两个人越吻越急躁,庄定湉的手都摸上钱与舟的皮带扣了,一连串响亮且带有不满的猫叫打断了他们。 两个人一齐往门口看去,嘟嘟被关在猫包里,一边扒拉一边喵喵叫。 庄定湉扯了一下钱与舟的衣服,有点不满地说:「别管它。」 嘟嘟仿佛听懂了这句话,又咕噜了一连串。 「感觉它骂得很脏。」钱与舟忍笑。 「这孩子。」庄定湉认命地放开钱与舟,有些郁闷地拿旁边的靠垫遮住自己的脸,说,「你去把它放出来吧。」 钱与舟从沙发上下来,把猫包打开,对着嘟嘟说:「臭小子,惹你爸生气。」 嘟嘟才不理他,骂骂咧咧地跑了。 钱与舟转回来,弯下腰摸庄定湉泛红的耳垂:「你躺会儿,我再去炒个菜可以吃饭了。」 第178页 钱与舟说完想走,却被庄定湉一把拉住了手腕。 庄定湉把抱枕往下扯,露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闷闷地讲:「欢迎回」 钱与舟刚平復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下意识捂了下心口,耳朵比刚刚接吻的时候还红。 钱与舟炒完最后一个菜,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看到庄定湉正在看他今天买的花。 庄定湉凑过去闻了闻,又摸了摸花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钱与舟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花和送人的花束不一样,后者常出现在约会和纪念日,代表恋爱和罗曼蒂克。 前者更加生活,多数来自买菜或下班路上的临时起意,一束花和新鲜蔬菜待遇相同,职能也相似,一个提供身体必须的营养,一个充当精神食粮。 钱与舟喜欢这样的时刻,在晚饭前的一分钟里,他突然感受到了婚姻带来的微妙幸福,那是在他曾经短暂的三个月婚姻生活中,都没有体会过的小小感动。 钱与舟把盘子放下,很温柔地说:「湉哥,来吃饭。」 庄定湉这一顿吃得很多,钱与舟不在家,他基本一天只吃两顿,还总是凑合。 庄定湉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米,又消灭了盘子里剩下的小炒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他忍不住感慨:「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菜了。」 钱与舟听了皱眉头:「这几天你肯定没好好吃饭。」 庄定湉有点心虚,就起身收拾碗筷,拿去厨房。 这事到晚上庄定湉被钱与舟压在身子下面的时候,再一次被提起。 钱与舟把庄定湉整个人捏了个遍,说他太瘦,然后借题发挥,连本带利地跟他算了一整晚的帐。 庄定湉昏昏沉沉的,他像堆得很高的奶油,都不需要用力,就坍塌下去。 在被睡眠捕捉之前,他感受到钱与舟拨开黏在他额头上的头髮,把嘴唇认认真真地印在上面。 第108章 这不是带孩子回家看你们 庄定湉感觉自己睡了好久,梦里都梦到钱与舟抓他的脚踝,按着他不让他逃开。 迷迷煳煳醒过来,发觉自己还被钱与舟紧紧抱在怀里。 钱与舟看来已经醒了一会儿了,看见庄定湉睁眼了,就凑过来亲他的眼睛。 「你睡得好沉。」钱与舟笑起来,眼睛特别亮。 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让他这么开心。庄定湉还有些昏沉,总觉得膝盖隐隐作痛,身上也发懒,于是他推他,说:「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再睡会儿。」 钱与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之后,他转而轻拍庄定湉的肩膀,还夹着嗓子唱了两句《摇篮曲》。 庄定湉有点想笑,但实在困,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床上只剩他一个人,他慢吞吞爬起来去浴室沖了个澡。 吹头髮的时他有些心不在焉,吹了个半干就停下了。 然后庄定湉才伸手把镜子上的水汽擦掉,他看到他锁骨处有一块红印,是某只爱咬人的小狗的杰作。 庄定湉扯着领子在看这块红印,旁边的吹风机突然被人拿起,钱与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戳戳庄定湉的肩膀,说:「你头髮没吹干。」 庄定湉犯懒:「没事,这样就行了。」 钱与舟直接打开吹风机,帮他吹头髮。 庄定湉的头髮很长了,钱与舟每次摸,都觉得滑滑的很上瘾。 庄定湉一边享受钱与舟的吹头髮服务,一边给自己涂面霜。 「几点了?」等吹风机停了,庄定湉问了一句。 「两点半了。」钱与舟把吹风机放下,又拿了梳子给他梳头髮,认认真真比划半天,随口问了一句,「你以前留过长头髮吗?」 庄定湉摇了摇头。 钱与舟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在庄定湉脸上亲了一口:「反正怎么样都好看。」 钱与舟和猫已经吃过饭,他给庄定湉下了碗酸菜肉丝面,还放了两个鸡蛋。 他把面端到餐桌上,又去洗了盘葡萄端出来,然后坐在庄定湉对面,看着他吃饭。 「下礼拜我准备回苏州一趟。」钱与舟说。 庄定湉点了点头,问他:「回家吗?」 钱与舟拿了颗葡萄剥皮,吃了:「一个是回家看我爸妈,另外是有个老同学要结婚了,去参加他的婚礼。」 庄定湉筷子一顿:「高中同学吗?」 「对,就我那个高中关系最好的朋友,姓陈,上次我们婚礼他因为工作没来。」钱与舟跟他解释,扯了张纸巾擦手。 庄定湉又低头吃了两口面,犹豫很久,又问:「那李思齐会去吗?」 钱与舟眨巴两下眼睛,赶忙摇了摇头:「不是一个班的,他不会来的。」 说完这句,钱与舟觉得庄定湉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他赶紧补充说明:「如果他要去的话,我肯定会首先告诉你的,湉哥。」 庄定湉笑了笑,皱起眉说:「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小气?」 钱与舟趴在桌子上,从下往上看,找到庄定湉的眼睛,认真地说:「才没有。」 「我刚刚也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苏州?我爸妈应该都很想见你。」钱与舟说,「就周末两天。」 「现在天气不热了,我们可以去虎丘逛逛,去金鸡湖边吹吹风也不错,那边还有个livehouse,可以去看演出。」钱与舟说。 第179页 钱与舟讲了许多出行想法,眼睛充满神采,庄定湉耐心地听着,心里有淡淡的期待升起来,他吃完最后一口面,说:「好,那我跟你回去。」 周六他们刚下高速,钱明昭的电话就来了,钱与舟在开车,是庄定湉接的电话。 钱明昭一听到庄定湉的声音,立马就笑了,本来是想质问钱与舟怎么还没到家,现在话头一转,说让他们不要着急,慢慢开,到家正好吃饭。 庄定湉挂了电话,钱与舟无语地摇头:「亲爹啊。」 他们把车停在小区楼下,叶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带东西回来,但是庄定湉还是坚持带了个伴手礼,是杭州一家老字号出的糕点礼盒。 钱与舟打开后备箱拿他俩的行李箱,锁完车发现庄定湉人不见了,原地转一圈,看到他在远处和一只三花猫聊上了。 钱与舟拎着行李箱走过去,停在几步远的地方,这只三花身上脏兮兮的,但一点都不怕人,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把庄定湉的裤子蹭出一块印子来了。 「与舟,我车里应该有冻干,你去拿点给它。」庄定湉弯着腰,小心地揪住它的后颈皮,打量了它一圈。 钱与舟从车里找到冻干,谨慎地走过去,三花对着他,特别夹地叫了一声。 钱与舟感觉心灵被击中,他蹲下来,打开冻干,嗓子也顺势夹起来:「啊呀,小猫咪,吃点东西。」 这只三花确实不怕人,直接埋头开始大吃特吃。 庄定湉表情严肃地盯着它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有点担心地说:「它不会怀孕了吧?」 钱与舟也去看它的肚子:「好像是有点鼓鼓的。」 「一般流浪猫不会那么没有防备心,它刚刚突然窜出来的。」庄定湉皱起眉。 「那怎么办?」钱与舟问。 「最好先把它抓起来,下午去医院检查一下。」庄定湉指了指它耳朵上的豁口,「一般绝育了的猫会剪耳,但这个看着也像跟别的猫打架打的。」 「后备箱有个纸箱子,我去拿。」钱与舟当机立断,「先拿上去放我家里。」 「你爸妈不介意啊?」庄定湉偏头看他。 「你看我爸那两天在你那,天天抱着嘟嘟不撒手。」钱与舟撑着膝盖站起来,笑着说,「没事儿,我爸死傲娇一个,我妈刀子嘴豆腐心。」 钱与舟把纸箱子拿来,一把把猫提熘起来,三花的脾气好得惊人,就叫了一声,接着就乖乖蹲在纸箱子里了。 钱明昭开门的时候,就看到钱与舟抱着个挺大的快递箱,他奇怪地问:「带什么来了?」 三花「喵」得一声出现了,露了个头出纸箱,耳朵还抖了抖。 钱与舟一脸得意地说:「这不是带孩子回家看你们。」 钱明昭有些茫然,庄定湉接上话头:「刚刚在楼下碰到这只猫,我看它肚子特别大,怕它是怀孕了,想下午去带它做个检查,不知道家里方不方便先放一下?它挺乖的,不叫也不吵。」 钱明昭听明白了,他侧身让出路,很宽容地说:「没事,可以把它放阳台。」 叶轻舟也走了出来,她哟了一声:「怎么带了一只猫来?」 钱与舟继续献宝:「可爱吧,像我不?」 叶轻舟服了他,但她见到庄定湉来了,心情很好,笑了笑说:「这么漂亮,更像小庄。」 钱与舟把纸箱子抱去阳台,又去拿了个盘子,给猫接了点水,又放了点冻干。 叶轻舟喊两个人去洗个手,马上可以吃饭了。 钱与舟拉着庄定湉去卫生间,沖他挤挤眼睛:「我有个主意。」 庄定湉立马懂了:「你该不会是想让你爸妈?」 钱与舟点点头,沖庄定湉比了个心。 洗完手他们走出去,就看到钱明昭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隔着玻璃,表情严肃地看着小猫吃饭。 他俩没做声,只见钱明昭同志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玻璃门,无比慈爱地说:「咪咪,多吃点。」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没什么手感,也不知道为啥,写着写着让两位捡了只猫…… 第109章 小庄晚上回家吃饭 吃完午饭,大家一起站在阳台边上看猫。三花吃饱喝足已经躺下了,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里。 看猫状态这么好,钱与舟拉了拉庄定湉的胳膊,说:「我们去午睡吧,醒了再带它去医院。」 钱明昭沖他俩摆手,说:「与舟房间的被子昨天才晒过。」 钱与舟走进房间,就往床上一扑,被子果然软绵绵,香喷喷的。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满意地说:「太阳的味道。」 庄定湉打开行李箱,把两个人的睡衣拿出来。 换好衣服,钱与舟迫不及待地抱住庄定湉的腰,把人带到床上来。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钱与舟看着庄定湉就忍不住笑。 庄定湉伸手拍他的脸:「傻笑什么?」 钱与舟说:「上次一起躺在我的床上,还是过年的时候呢。」 「我记得那时候我在想能不能跟你打炮。」庄定湉直白地说。 钱与舟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伸出手,捏住庄定湉的脸,咬着后槽牙说:「和前夫上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庄定湉被他扯着脸,话都变含混:「因为你对我很有吸引力啊。」 第180页 说完这句他又弯起眼睛,有点缺德地说:「我现在不也是在跟前夫……」 钱与舟用手掌挤他的脸,打断他的话头。庄定湉弯着眼睛,笑盈盈的。钱与舟没办法似的看着他,然后吧唧亲了一口他的嘴唇。 亲完他才放开庄定湉的脸,把人搂在怀里。 「但我最后也没说,因为那个时候害怕会把我们的关系弄得更糟糕。」庄定湉埋在钱与舟怀里,闷闷地说。 钱与舟揉了揉他的头髮,轻声说:「傻瓜。」 「我以前总拿性来解决问题,其实只是在逃避。」庄定湉嘆了口气。 「是啊。」钱与舟用下巴抵住他的发心,亲昵地蹭了蹭,「解决问题要用嘴巴沟通,你这个笨蛋。」 庄定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轻轻笑起来,肩膀都在抖。 钱与舟没好气地拍他一下:「不是亲嘴的意思。」 庄定湉在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但现在我想……」 钱与舟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他最受不了庄定湉由下往上看他,眼尾的弧度成了一把小勾子。 狐狸吧。 钱与舟闭上眼睛,吻下去。 两个人腻歪半天才开始午睡,醒了之后钱与舟换了一身衣服,他准备去完宠物医院,就直接去参加婚礼。 庄定湉坐在床边看他,他歪着头,说:「你有没有想过去染个头髮。」 钱与舟正对着镜子系扣子,笑了:「我大学的时候染过金髮。」 庄定湉有点惊讶:「有照片吗?」 「一点也不好,为了上色要漂头髮,特别特别痛。」钱与舟皱了皱鼻子,「我那时候刚开始玩乐队,跟我爸吵架,一气之下就去染了个金髮。因为太显眼,接下来两个月,我都没法逃课。」 庄定湉听了直笑,评价道:「中二少年的叛逆期。」 「所以我就再也没染过头,有心理阴影。」钱与舟说,「而且金髮掉色之后特别丑,像街熘子。」 庄定湉笑死了:「要不说堵不如疏呢。其实有些颜色也可以黑髮直接上染膏的,我感觉你染个栗棕色会很好看,愿意漂的话就染个红头髮。」 钱与舟抓了抓头髮,对着镜子想像了一下。 「红髮上台会很好看。」庄定湉说,「下次弄个一次性的体验一下。」 钱与舟点点头,他整理好了头髮,转过身,给庄定湉展示。 「特别帅,今天要是有人跟你要微信,你可不准给。」庄定湉说。 钱与舟走到床边,抓起庄定湉的手,熟练地褪下他今天戴着的那个装饰戒,认认真真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中指上。 钱与舟亲了亲那枚戒指,笑着说:「放心,我已经有主了。」 收拾停当之后,他们出了房间,钱明昭正坐在客厅,而那只三花,正绕着他的腿打转,还用头不停地蹭他。 钱明昭神情严肃地揉了把三花的头:「到底怎么了?摸好多下了。」 钱与舟故意很重地咳嗽了一声。 钱明昭把手一缩,生硬地转开话题:「你跟你妈要的红包壳子放门口了,别忘记拿。」 「猫很可爱吧。」钱与舟笑嘻嘻地说。 钱明昭撇撇嘴,不说话了。 庄定湉刚刚外卖点了个航空箱,他把箱子拎过来,三花乖得惊人,老老实实就钻进去了。 钱与舟隔着箱子夸它:「怎么有这么乖的小猫咪,以后谁养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钱明昭起身,送他俩到门口,嘱咐道:「小庄晚上回家吃饭,有没有想吃的菜?」 庄定湉还没说话呢,钱与舟就帮他说了:「湉哥喜欢吃牛肉,不喜欢吃黑木耳和带鱼。」 钱明昭点点头:「正好菜场有家滷牛肉特别好吃,我一会儿去买点。」 庄定湉有点不好意思了:「没事的,我什么都吃,别麻烦了。」 「小庄,这点你还是要跟与舟学,他就算跟我们吵架了,也会厚着个脸皮点菜的。」钱明昭沖他笑笑,「你也是我们的孩子,给孩子买个滷牛肉有什么麻烦的?」 这话听着很温暖,庄定湉由衷地说:「那谢谢叔叔。」 等进了电梯,钱与舟扯他:「你怎么又喊上叔叔了,老钱同志要伤心了。」 庄定湉有点尴尬地说:「之前是为了演戏,现在叔叔阿姨都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了,我怎么揣着明白装煳涂?」 钱与舟用肩膀撞他,嘀嘀咕咕地说:「这不是早晚的事吗?」 庄定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诚实地说:「我可能有点不习惯。」 他当然不习惯,除了外婆家,之前他去哪里都是客人,局外人,哪怕婚姻存续期间面对钱与舟的父母,也是在扮演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今天晚上你回家,正好习惯一下,怎么当我爸爸妈妈的儿子。」钱与舟认真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钱与舟这句话的影响,傍晚庄定湉拎着航空箱走到家门口,敲门之前有一阵犹豫。 还是猫先发表了催促,庄定湉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抬起手敲门。 这回是叶轻舟来开的门,她微笑着说:「快进来,老钱也真是的,我让他给你一把家里钥匙,他倒好,给忘了。」 庄定湉笑着说没事,只当叶轻舟是客气,他走进来换鞋,把航空箱放在地上。 第181页 「小庄回来了呀。」钱明昭听到动静转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钥匙圈上还挂着一个皮卡丘,他把钥匙递给庄定湉,解释了一句,「与舟小时候最喜欢皮卡丘。」 庄定湉有些犹豫,钱明昭直接把钥匙塞他手里面,然后弯下腰,开始关心小猫咪。 「咪咪的检查怎么样呀?饿不饿?」 庄定湉捏紧了那枚钥匙,轻声说:「谢谢爸爸。」 钱明昭也不是很会表达感情的人,就拍了下庄定湉的肩膀,说:「洗手吃饭了。」 「老钱还买了半只糟鹅,小庄多吃点。」叶轻舟给庄定湉夹了只鹅腿,又问起猫的事情。 「这只猫才六个月大,不过好消息是它没有怀孕。」庄定湉说。 钱明昭皱眉:「那怎么肚子那么大?」 「可能是之前在外面流浪,乱吃垃圾导致的,好好餵一段时间就会好。」庄定湉说。 「那之后怎么办?」叶轻舟问。 庄定湉:「这猫性格好,对人没什么防备心,如果在外面流浪容易被虐猫的人盯上。我准备给它做好绝育,帮它找领养。」 钱明昭和叶轻舟对视一眼,叶轻舟温和地问:「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这两天小猫得养在家里,会占用阳台的空间。」庄定湉说。 「它蛮乖的,在客厅待着也行。」钱明昭说。 庄定湉笑起来:「看来这只猫和爸爸有缘分。」 吃完饭,庄定湉下楼了一趟,去后备箱里把刚刚买的猫砂和猫砂盆拎了上来,钱明昭看着他弄,还问了很多问题。 三花猫粘着叶轻舟,发嗲。叶轻舟嫌它一身的灰,找了块干净毛巾,蹲下来给它擦身体。 庄定湉偷偷把这上慈下孝的一幕拍下来,发给钱与舟。 钱与舟立马回覆:「好聪明的猫猫!知道要先讨好我们的一家之主叶老师。」 庄定湉慢悠悠打字:「你几点结束,要不要我来接你?」 「我喝酒了,当然要老婆来接。」钱与舟打了一串爱心小表情。 庄定湉出门的时候,叶轻舟给他拿了两袋牛奶,都是温热的。 「一袋给与舟,让他解酒,还有一袋你路上拿着喝。」 庄定湉道了谢,他在门口换鞋,三花猫黏上来,他轻轻用脚踝把猫挡开,说:「乖乖在家待着,表现好就能有长期饭票了。」 三花猫耍赖皮不肯走,钱明昭走过来,无比熟练地把它一把捞起,顺便叮嘱庄定湉,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庄定湉在停车场等钱与舟,等待的时候,他拿起那袋牛奶,咬开一个角。 牛奶有淡淡的甜味,庄定湉很放松地靠在驾驶座的椅子里,车载音响在放着歌。 钱与舟摇摇晃晃地出现,他看起来喝得有点多,走到车头前面停下了,然后弯下腰,露出一个特别傻的笑容。隔着车窗,一边笑一边沖庄定湉摆手:「湉哥!好巧呀!」 钱与舟上车就开始告状,说老同学们灌他酒,因为他不带庄定湉一起来。还说自己运气好差,抽奖什么也没抽到。 庄定湉把另一袋牛奶递给他:「还有点热呢。」 钱与舟接过牛奶,看了看,有点惊讶:「你咋知道我小时候最爱喝这个牌子?」 「咱妈给的。」庄定湉笑了笑。 钱与舟美美干了半袋奶,又问:「猫怎么样了?」 「正忙着魅惑两位长辈呢。」庄定湉笑起来。 「我爹妈养我不咋地,养猫应该还不错。」钱与舟说。 「他们也在努力改变的。」庄定湉柔声说。 钱与舟点点头:「我知道。」 庄定湉没着急开车走人,他看着远处酒店门口亮着的暖色的灯,好像能看见一年前的自己,因为对前任的应激所以仓皇地走出来,而后面跟着一无所知的钱与舟。 实际他们的故事一开始就不够公平,到现在也很难说清,那个荒唐的结婚提议是对还是错。 庄定湉舒出一口气,对钱与舟说:「来拥抱一下吧。」 钱与舟不明所以,但还是倾身将他紧紧抱住。 庄定湉安心地闭上眼睛,真挚地说:「谢谢你,今天好多事都让我觉得很幸福。」 第110章 你想去找他聊聊吗? 离开苏州前,钱与舟带着庄定湉去看了中医。 这个中医挺有名气,退休之后被一家中医馆邀请,一周两天在那里坐诊,号很难挂。 钱与舟提前跟叶轻舟说了这事,叶老师这一块人脉很广,就帮他们约了周一上午的号。 庄定湉小时候被庄青岚逼迫,喝过一段时间中药,对中医馆有一定阴影。如果不是钱与舟陪着,他怀疑他会临阵脱逃。 医生办公室里锦旗不少,庄定湉一面一面看过去,转移注意力。 张医生长得很有安全感,非常符合大家对老中医的刻板印象,人不严肃,乐呵呵的。这让庄定湉放松了不少。 张医生给他搭脉,摸了一会儿说:「脾气很好啊。」 钱与舟在一旁鸡啄米点头:「湉哥脾气可好了,特别温柔。」 张医生把完左手把右手,眉头皱起来:「作息不规律,胃口不大,容易感到疲惫,这些倒是好调理,但你心思那么重,又不找地方发泄,长长久久下来,身心俱疲。」 钱与舟听得心都揪起来,他沉着脸,手背在身后扣手心。 第182页 医生开完了药方,他们出去缴费,因为选了代煎,又留了收货地址。 直到坐进车里,钱与舟还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庄定湉给自己扣上安全带,安慰他:「你别愁眉苦脸了,都是些小毛病。」 「而且我觉得我现在已经进步很多了。」庄定湉笑了笑。 钱与舟抓着他的手,特别认真地说:「请你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喜欢的,都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知道人和人沟通挺难的,因为每个人的看法不同,但我作为你的恋人,我会尽力理解你,无条件支持你的。」 庄定湉伸手揉他的头髮,也很认真地说「好」。 「好了,那么我们就半个月后来复方,顺便带猫做绝育。」钱与舟说。 三花猫暂时留在了钱与舟爸妈那边,庄定湉把吃的喝的用的全部准备齐全,钱与舟说只等它抓住两位老师的心,小猫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庄定湉说两位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小猫算是找了个好人 说到这个钱与舟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爸准备给小猫起个什么名字吗?」 庄定湉猜了几个,钱与舟都说不对。 「他说要叫周雨田。」钱与舟一脸无奈。 庄定湉有点疑惑:「为啥要姓周啊?」 「是我的舟,你的湉。」钱与舟一边说一边笑,「老钱起名字就这点水平了,我叫钱与舟,猫叫舟与湉。」 庄定湉忍不住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钱老师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我让他好好再想想,别耽误孩子。」钱与舟也笑。 这个时候,钱与舟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之前委託的律师。 他接起来,越听眉头越紧,等挂了电话,他长长地唿出一口气。 庄定湉关切地问:「怎么了?」 「之前蒋律不是让我先去起诉平台吗,平台会把造谣者的信息给我。刚刚律师给我打电话了,说拿到那个人的信息了,但那个人只是受僱。」钱与舟表情很严肃。 「那雇他的人是谁?」庄定湉皱眉,「是陈嘉禾吗?」 钱与舟缓慢摇头:「是李思齐。」 这个名字一出口,两个人都静了,车厢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他很茫然:「可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得不到就毁掉。」庄定湉苦笑了一下,随即又说,「你想去找他聊聊吗?」 钱与舟一愣。 「如果你想去,我不介意。」庄定湉说。 钱与舟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身,拉住庄定湉的手腕,轻声说:「那你会不开心吗?」 庄定湉想到钱与舟刚刚的话,于是他选择坦诚:「说不会太假了,应该会有一点点,但我能接受。」 「而且你去哪里见他,什么时候见他,见面说了什么,都要告诉我。」庄定湉提出了自己要求,他发现面对钱与舟的话,这种话变得很容易说出口。 钱与舟弯下腰,把额头抵住庄定湉的掌心,轻声说:「你怎么这么好呢?」 庄定湉把空着的手轻轻按在钱与舟的头髮上:「不是你说的吗?我也一样,我会尽力理解你,无条件支持你。」 回到杭州之后,钱与舟给李思齐打了电话,庄定湉坐在他身边,正在给嘟嘟梳毛。 电话接通后,钱与舟就按了免提,他开门见山地说:「那个黑帖我知道是你僱人爆料的了,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整这么一出。」 李思齐很愉快地笑了笑:「我也算帮了你的忙,你的人气不是涨了不少吗?」 钱与舟压了压脾气,说:「现在我才发现,你真的挺自以为是的。」 「你想跟我聊聊吗?」李思齐报了个时间地点,「我知道你打这通电话就是想跟我见面。」 「与舟,不见不散。」 这句话说完,李思齐就挂了电话。 钱与舟一脸抓狂,他歪倒在庄定湉肩膀上,有点虚弱地说:「一帆说得没错,我以前可能真的太恋爱脑了。」 庄定湉笑着来了一句:「我估计在他的认知里,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呢。」 钱与舟吓得直接哆嗦了一下,他抱着胳膊疯狂摇头:「那是臆想症。」 然后他转身,搭住庄定湉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跟他对视:「我心里只有我亲爱的庄老师,世上仅有,独一无二。」 庄定湉凑过来,同样认真地吻了他的嘴唇。 到了约定那天,是庄定湉送钱与舟过去的,钱与舟下车之前,还问他要不要一起进去。 庄定湉摇了摇头,说如果他去的话,李思齐可能不会说实话了,正好崔勉今天约他去买茶具,他去逛一圈,他们这边结束了再给他打电话就好。 庄定湉看着钱与舟走进去,才开车离开。 崔勉和他约定的地方距离不远,是个艺术市集,除了陶瓷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手工制品。两个人碰了面,一边说话一边逛。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事重重的?」崔勉关心地看他。 庄定湉拿起一个茶杯看着,嘆了口气:「与舟之前那个黑帖,是他前任发的,这会儿他去见他了。」 崔勉眨巴两下眼睛:「他前任跟他有仇啊。」 庄定湉耸肩,把杯子放下:「谁知道呢?」 第183页 「你这么愁眉苦脸,怕他俩旧情復燃啊?」崔勉直接地问。 庄定湉被戳中了心事:「其实我觉得我有这种想法挺对不起钱与舟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总是想他心里那个天平,到底谁的分量更重?」 「其实在感情上,我就是这么怯懦的人,哪怕他说过很多次,他现在只喜欢我,但面对和他前任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真实,没有安全感。」 崔勉没好气地给他一胳膊肘:「这些话你肯定没跟他说过,整天想着自己消化,独自忍受,那你还是没有成长。」 「你真的百分百信任他了吗?如果你觉得他给你的爱不够,那就去要。如果因为他的前任你会不安,就不要说没关系。」崔勉语重心长地讲。 庄定湉深唿吸了一下:「你说得对,其实现在我也在逃避,我根本不敢想他们在谈什么。抱歉,崔勉,我现在想回去找他。」 崔勉笑着沖他摆手:「去吧去吧,晚上来我店里吃饭。」 庄定湉急匆匆地往外走,他应该对钱与舟和自己都更有信心,如果李思齐是萦绕在他心头的阴影,那今天是个好时机,他要面对他,挑战他,最终打败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本文会更一个七夕特别番外 第111章 人要诚实真的很难 李思齐迟到了十几分钟,钱与舟不觉得奇怪,他以前也是这样。 在他没来的十几分钟里,钱与舟粗糙地回看了他的第一段恋情。 人只有真正跳出了这段关系,才能做到理性地审视。 但有些时候,把离开的前任包装得完美无瑕,自欺欺人的背面,是怯懦的自我保护。 钱与舟点的咖啡上了,他慢吞吞喝了一口,柑橘风味明显,非常简单清爽。他想起庄定湉的一款香水,每次喷,他都会埋在他脖颈里闻很久。 庄定湉总说他跟个小狗似的,也说要把这瓶香水送给他用。 钱与舟坚定摇头,他说只有在庄定湉身上才那么好闻。 他说这句话并不是调情的意思,香水渗入肌理,像是化学实验一样,会融合出很特别的专属气味。 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庄定湉明明看起来是很冷感的类型,但使用任何香水,最后闻起来都带着温柔的暖意。 李思齐进来的时候,钱与舟在考虑要送庄定湉一瓶新的香水。 「与舟,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李思齐在他对面坐下,笑容依旧。 钱与舟不太想跟他说废话:「帖子的事情我会走法律程序的。」 李思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他又微笑起来:「与舟,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你做事应该考虑到后果。」钱与舟无视了李思齐称得上甜蜜的眼神,「虽然我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讨厌庄定湉。」李思齐的脸突然冷下来。 「如果没有他,你会回来找我的。」李思齐看着钱与舟,好像真的在感到遗憾。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他觉得很荒唐,他想他何必要来这么一遭。曾经李思齐没有真诚对待他们的感情,到了今天,更是变本加厉。 他不就是心里还存着曾经美好过的幻想,心软想要体面地好聚好散吗? 「你不是讨厌他,你是嫉妒他。」钱与舟平静地说。 李思齐眼睛微微瞪了一下,立马否认:「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 「去年你联合那个画手,颠倒黑白,给湉哥泼脏水,你不就是在嫉妒他吗?」钱与舟只恨自己明白得太迟,他无比冷静地说。 「不断给我打电话,模煳事情真相,是想我们之间起芥蒂。后来又在婚礼的时候过来,你是想让湉哥难堪。还有我们在小河公园路演,你看了张弛的朋友圈过来,故意送花给我,也是想让湉哥看到。」钱与舟越说脑子越清晰,「你不过是为了你那点可笑自尊心。」 李思齐的脸皱起来,声音都抬高:「我嫉妒他?我有什么好嫉妒他的?从小到大,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钱与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杯子笑了:「我真傻,我怎么要到今天才看清楚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因为你哪里都比不过他,所以你想到了我。我这个被你抛弃的,曾经被你玩弄在鼓掌中的人。你不要的东西,被他捡去了,你觉得你高人一等,特别是他长得还有点像你。」 钱与舟抬起头看他:「你一定觉得湉哥是个替代品吧,这样想是不是让你觉得很自傲?」 李思齐深唿吸了好几下,维持着表情,咬牙切齿地说:「难道不是吗?钱与舟,你敢说你从来没把他当过你美好初恋的慰藉?」 「如果我说完全没有,那我一定在撒谎。」钱与舟坦诚地说,「你确实很厉害,给我的阴影那么大,所以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会被一点点相似吸引。但之后那么久的相处,你知道湉哥有多好吗?那点相似我根本想不起来。」 「你一厢情愿地以为我永远在你的影子下面走不出来,所以觉得耍这种把戏我也会轻易原谅?」钱与舟表情严肃起来,嘴角往下坠,「我今天过来也是想告诉你,我们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出,那我就起诉,如果还有下次,我也不会放过你。」 李思齐眼睛泛红,他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明显的怒意:「你懂个屁,我还肯为你费心你应该感天动地拜谢我才对,钱与舟,你以为我会求你让你放过我吗?」 第184页 钱与舟端起杯子喝咖啡,对他的情绪失控无动于衷:「话说到这里也够了,我的咖啡我自己付过了。既然我们没法好聚好散,那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李思齐举起手机,上面是录音的界面,他瞪着钱与舟说:「有句话你说对了,我特别会颠倒是非,刚刚你的一些话,被庄定湉听到了,他又会怎么想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替代品。」李思齐关闭手机,笑得整个身体都有些抖。 钱与舟站了起来,他拿起外套,不太在意地说:「你想发就发吧,我相信湉哥就如同他相信我。我们现在过得很幸福,这是我跟你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人要诚实真的很难,每个人都有私心,秘密,阴暗面。但我很庆幸,在庄定湉面前我可以诚实,他给了我足够的勇气,让我面对我自己。」钱与舟拿起杯子,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与舟走出店门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很累。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李思齐是什么样的人,但在直面之后,还是会觉得难受。 他掏了掏口袋,拿出烟盒和打火机,四下里望了望,想找垃圾桶。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庄定湉站在这条街对面,抱着胳膊,正定定地往这里看。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他的腿比他的大脑先动起来,他朝着庄定湉大步走去。 庄定湉看着他过来,喉结滚了滚,还没说出话呢,他就被囫囵抱住了。 钱与舟闻到庄定湉身上的气味,那是他熟悉的,带着些许暖意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钱与舟在他脖颈里蹭了蹭,一种类似于委屈的情绪翻涌起来,他鼻子又酸又痛,声音发哑:「你在等我吗?」 一片梧桐叶落下来,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很轻的脆响。 原来秋意已经那么浓了,庄定湉在外面等钱与舟的时候,缩了缩脖子,用脚尖碾碎了一片叶子。 那个时候他被风吹得有点冷,但现在钱与舟抱得他好紧,他身上很快温暖起来,同时那些不安和犹豫,也轻易被融化了。 庄定湉努力环住钱与舟的嵴背,温和且郑重地说:「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112章 我请你吃饭啊 两个人手拉着手,沿着路慢慢走。 「你们说什么了?」庄定湉问。 钱与舟大概讲了一下,然后突然剎住脚步,他把庄定湉另一只手也拉起来,有点难过地说:「对不起。」 庄定湉有点不明白地看着他:「怎么了?」 「当时那个抄袭你的画手的事,我没有完全站在你这一边,对不起。」钱与舟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庄定湉很轻松地说:「谁让那会儿他还是你的白月光呢。」 钱与舟嘆了口气,很懊悔地说:「现在不是了,以前我傻逼。」 庄定湉被他逗笑,弯着眼睛看他,钱与舟凑过来,抿着嘴唇,有点别扭地说:「你不准笑我。」 庄定湉忍了一下,嘴巴不笑了,但眼睛还是装满笑意。 钱与舟拉着他继续走,有点幼稚地踩地上的落叶。 「那个时候我确实有点不开心,现在倒无所谓了。」庄定湉诚实地说。 「为什么现在无所谓啊?」钱与舟偷偷看他。 「现在你再选一次呢?」庄定湉偏头看他。 「你不骂我帮你骂,江一帆有三个微博小号,我全借来用。」钱与舟咬了咬牙,「然后我去找证据,去李思齐公司找他算帐。」 「不错的计划。」庄定湉捏捏他的手腕。 「其实刚刚在外面等你的时候,我挺忐忑的,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就是有点没安全感。」庄定湉又说。 他保持着语气,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很紧张。但钱与舟马上又抱住了他,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贴着身体,传递给他。 「对不起。」钱与舟又说了一遍。 庄定湉被他抱着没法动,他笑了笑:「今天我要禁止你说对不起了。」 钱与舟慢吞吞地放开他,然后找到庄定湉的手,和他十指紧扣。他很温柔地问:「这样会感觉好一点吗?」 骨头与骨头卡在一起,严丝合缝的,庄定湉低头看着,「嗯」了一声。 「他还录音了,说要发给你,断章取义。」钱与舟说。 「我才不会信。」庄定湉摇摇头,「而且我早就把他拉黑了。」 钱与舟很高兴地笑起来:「我也这么跟他说的,我说我根本不怕,湉哥他相信我。」 庄定湉晃了晃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郑重地说:「谢谢你相信我。」 钱与舟吸了吸鼻子,庄定湉有点惊讶:「你可别哭鼻子啊。」 钱与舟不自在地用手摸了下鼻子:「我只是闻到烤红薯的味道了。」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有一家栗子店,门口摆着大铁炉,烤好的红薯整齐地码在一旁。 自然而然的,两个人就走过去买了一个。老闆说这是刚烤好的,一定要趁热吃。 红薯有点烫,剥开皮的瞬间甚至冒出白气,甜蜜的味道立马扑了出来。 「这是个好红薯。」钱与舟吹了吹,递到庄定湉嘴边。 这个烤红薯是漂亮的橙黄色,看起来发亮。 庄定湉咬了一小口,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又咬了一口。 第185页 钱与舟笑着看着他,拿到自己嘴边,也咬了一口。 这个红薯特别特别甜,中间像是被烤化了,流出蜜来。 「你就爱吃甜的。」钱与舟把红薯递给他,「都是你的了。」 庄定湉两只手捧着,掌心被红薯煨着,很温暖,他很幸福地笑起来。 「其实当时我报復过你了。」庄定湉突然说。 钱与舟没听明白,就重复了一遍:「报復我?」 「因为那时候你偏袒李思齐,我挺不开心的,但我没跟你说。后来过了两天,陈嘉禾来给我送剧票,我就留他一起喝茶了。」庄定湉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彻底转过脸,像是不愿面对的样子,「我想你能找前任,那我也能。反正我们就是这样关系,我不在乎。」 钱与舟拦住庄定湉不让他继续走,很幼稚地用手指头戳他的肩膀:「哇哇哇,庄老师,你好幼稚啊。」 庄定湉不理他,他仍然觉得很丢脸。 钱与舟得不到回应,就伸出手掐他的脸,笑着说:「你这个傻瓜。」 庄定湉含煳不清地说:「谁还没个前任吗?」 钱与舟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我感觉那个时候你就很在意我了,是不是?」 庄定湉想甩开他的爪子,但是失败了,最后他没办法地点了点头。 钱与舟松开他的脸,又捏他的耳垂,眼睛亮亮的。 庄定湉被他的眼神烫到,于是咬了口红薯:「你应该对自己的魅力有点信心,你以为我会随便跟人不停约会吗?」 钱与舟的表情快要美上天了,他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觉得我很有魅力了啊?仔细说说嘛。」 庄定湉伸手拍拍他的脸:「忘记说了,我也不喜欢加别人微信,看你长得帅,我才加的。」 钱与舟继续闹他:「原来只是看上我的脸了啊,我承认我的脸是很有魅力,那其他的呢?」 「身材好,床上也很不错。」庄定湉弯着眼睛逗他,「虽然没什么技巧吧,但……」 钱与舟眼睛瞪圆了,想捂住庄定湉的嘴,不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讲一些不可说的东西。 庄定湉灵活地躲开他,把吃完的烤红薯扔进垃圾桶。他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回头看钱与舟:「晚上我请你吃饭啊。」 「约会啊?」钱与舟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 庄定湉点了点头:「对,还是烛光晚餐,喜不喜欢?」 于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崔勉给他俩找了两个香薰蜡烛,放在桌子中央。 钱与舟嫌弃道:「什么啊,我还以为会有小提琴表演的。」 庄定湉沖他勾勾手,说:「打火机。」 钱与舟乖乖掏出打火机,把两个蜡烛点燃,很淡的花香溢出来,融进丰盈的秋夜气味之中。 他们坐在室外,光线昏昏,两个人的脸都显得有些模煳,和过往的很多记忆重叠在一起。 钱与舟定定地望着对面的人,竟看得有些痴了。 他好高兴,现在他不用开灯去分辨什么,他很清楚,眼前人是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张爱玲《倾城之恋》 ps.最近更新应该都会比较晚,可以十点过后再来看。 第113章 疼死了,老婆抱抱 两个人晚餐都喝了点酒,就叫了代驾开车,进了单元门,庄定湉一把拉住钱与舟的手腕,不让他走了。 钱与舟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 庄定湉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走上前,拥抱住了他。 「钱与舟。」庄定湉喊他的名字。 「在呢,怎么了?」钱与舟耐心地回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庄定湉突然又松开他,双手按住钱与舟的肩膀,把他推开一点,歪着头,眼神有点倔强。 「我是谁?」庄定湉一字一顿地问。 「庄定湉。」钱与舟也一字一顿地回答他。 庄定湉松了手,泄了气那样,靠在墙上,使劲眨了眨眼睛。 钱与舟凑近了,捧住他的脸,庄定湉的眼睛有点湿润了,楼道里的灯映在正中央,那光点像一轮满月。 钱与舟很轻地吻他的嘴唇,同时很轻地说抱歉。 「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吗?」钱与舟问。 「是我太贪心。」庄定湉直白地说,他感觉自己有些醉了,所以这样的话都变得很容易说出口,「我太喜欢你了,我想要你只看着我,只想着我。」 钱与舟贴住他的脸,认认真真地说:「庄定湉,我爱你,想把一切都给你。」 庄定湉的唿吸变重,他有些着急地说:「回家,回」 他们跌跌撞撞进了门,外套在进浴室前就甩掉了,两个人连去主卫的功夫都没有,互相拥抱着,跌进外面的卫生间。 湿淋淋的两个人,最后倒在客厅新买的地毯上,吓跑了家里的猫。 钱与舟从背后抱住庄定湉,咬他的后颈,同时伸手,从前面抚摸他的脖子和喉结。 庄定湉偏过头,想要看钱与舟的脸,但感受太强烈,让他变成一座坍塌的桥。 …… 钱与舟俯下身,想把庄定湉抱起来。 庄定湉却推开了他,有点强势地把他按在地毯上,然后整个人跨坐上来。 第186页 「我发现一件事。」庄定湉伸手擦掉脸上的汗,轻轻眯着眼睛看他。 「我们和好之后,有好几次了,你为什么总是在我背后?不让我看你的脸。」 钱与舟表情变得尴尬,他转开脸,没有直接回答。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出击,房间里太热了,他脸上的汗很快又淌下来。 但他很享受,因为钱与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专注而热烈。 庄定湉咬着牙,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颤抖着说:「你还在等什么?」 钱与舟像是得到了许可,他捉住了庄定湉的手,哑着声音说:「老婆,还差很多呢。」 于是地毯变成了翻涌的海,庄定湉仰起脸,脖子绷紧了,像一个溺水的人那样,拼了命才能唿吸。 但他又觉得满足,这种窒息的感觉,是钱与舟给他的,所以他甘之若饴。 到了后半夜,两个人躺在床上,庄定湉枕着钱与舟的胳膊,有些在意地说:「不让我看你的脸,是因为我之前说的话吗?」 在乌镇的时候,他们吵架,当时两个人都说了很重的话。 钱与舟「嗯」了一声,他看着庄定湉,捏他的耳垂:「其实我们都有一样的不安。」 庄定湉嘆了口气:「对不起,吵架的时候,说得很多都是气话。我那时候有点赌气,才把话说得那么夸张,我说完就后悔了。」 「我没那么在意陈嘉禾,也不觉得你像他。非要说也只有一瞬间的相似,和过去很久之前,我曾经留恋过的记忆重叠了一下。」 「我明白,但这样真的很伤人。」钱与舟搂住他的腰,懊悔地说,「那个时候我也说了不好听的,对不起。」 两个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钱与舟越来越迷恋这样的时刻,没有言语,但身体和心都挨得很近。 「不过你别想太夸张,我喜欢从后面,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你的背特别好看。」钱与舟怕庄定湉乱想,低头啵唧亲了庄定湉一口,傻笑。 庄定湉抬眼看着他,钱与舟忍不住,又过来亲他的嘴唇。 庄定湉的手拢住钱与舟的脖子,指尖按在他的纹身上。 「其实你们在小河公园路演那天,我碰到李思齐了。」庄定湉说。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他都想翻白眼了,怎么这人来膈应他还不算,还能碰上庄定湉? 「这事都怪张弛,宣传演出不屏蔽他,他就不请自来了。」 庄定湉笑了:「他还跟我说是你邀请他来的呢。」 「当然不是,我只邀请了你,当时想见你,又怕你不来。」钱与舟诚实地说。 庄定湉用指尖碰钱与舟胳膊上的月亮纹身:「他还跟我说,你身上的纹身也跟他有关,是这个吗?」 钱与舟愣住,随后有点崩溃地叫了一声,他坐了起来,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无比坚决地说:「不是,我现在身上的纹身没有一个跟他有关。」 庄定湉缓缓舒出一口气。 「我不对你说谎,也不隐瞒,上大学的时候,我确实为他纹过一个,后来分手了,我就去洗掉了。」钱与舟很真诚地解释道。 庄定湉也坐起来,他的表情有些不忍:「原来纹在哪里了?洗的时候疼不疼?」 「疼死了。」钱与舟张开双臂,沖他撒娇,「老婆抱抱。」 庄定湉抱住他,然后听到钱与舟的回答:「纹在后颈上的,后来洗得不干净,我就干脆纹了只蝴蝶把他盖住。纹蝴蝶只是因为那个纹身店老闆特别会画蝴蝶。」 庄定湉有点心疼,他亲了亲蝴蝶的翅膀。 「吉他纹身意思很明显吧,因为我弹吉他。月亮其实就是代表乐队的名字。」钱与舟把左手举起,露出他手指上的纹身,「这个你已经知道了,飞鸟是你。」 「吉他是热爱,月亮是理想,飞鸟是我的爱情。」钱与舟笑起来,认认真真地说,「对我最重要的东西,都纹在身上了。」 庄定湉眼眶红了,他捏住钱与舟的指尖,垂下头,像一个骑士那样,亲吻他的勋章。 再多的懊悔,人也无法回到过去,但太多的人,陷在这样的沼泽之中,不再向前。 而能从过去的阴霾里出走的人,才是真正的勇敢者。 「蝴蝶也很重要。」庄定湉说,「那是你挥别过去的象徵。」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一天 第114章 你愿意接受这个补偿吗? 十一月底,钱与舟正式搬回来住了。 江一帆被他喊过来搬东西的时候有点奇怪:「我看你天天睡庄老师那里,还以为你俩早就同居了呢。」 「他又不会做饭,我在杭州当然要去给他做饭啊。」钱与舟义正言辞地说。 江一帆长长地「咦」了一声:「对了,跨年演出的事情谈好了,南京那个新场地,还挺大的,是个千人场,不知道能卖多少票。」 「好,那最近可以拍点物料准备宣传了。」钱与舟说。 钱与舟的生活用品大部分早就拿了过去,剩下一些设备,江一帆帮他一起装到车里。 他的五把吉他最后搬了三把去江一帆的工作室,另外两把带到家里去。 「之前还说家里没地方摆呢。」江一帆擦了擦手,挑眉,「现在有地方了?」 钱与舟颇有点得意地哼哼两声:「湉哥重新规划了客卧和书房,客卧腾出了一半空间给我放设备,又在书房给我弄了一张小桌子,这样可以一起办公。」 第187页 江一帆懒得听他秀恩爱,他伸手把后备箱一关,笑着说:「滚吧,明天排练室见。」 庄定湉在家里等他,嘟嘟的私人领地被钱与舟的设备给侵占了,它有些不满,但又不认识这些玩意儿,就趴在床底下,十分警惕地观察。 庄定湉把它抱出来,在客厅陪它玩逗猫棒。 钱与舟在书房装桌子,装了一半觉得工具不趁手,就走到客卧去翻放杂物的柜子,想找个扳手。 他把工具箱拿出来,但扳手不在里面,他估计是用了之后没放回原位,就把工具箱合上,继续翻找。 住的时间越久,杂物越多,钱与舟想着最好找个有空的时候,好好整理一下。他在柜子底下看到了一个盒子,大概有鞋盒那么大,纯黑色,他有点好奇地伸手扒拉了一下。 在他正在尝试抽出这个盒子的时候,嘟嘟突然跑了进来,还极其灵活地从钱与舟的腿下面钻了过去。 钱与舟被它吓了一跳,为了避让,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盒子也随之倒扣了下去。 盒子盖子被摔开了,里面掉出好几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盒子,每一个上面都写着一串英文。 钱与舟拿起来看了看,认出这是庄定湉送给他的那副墨镜的品牌。 他有点困惑地抓了抓头髮,他知道庄定湉很会打扮,也喜欢买配饰。但这里有足足八副全新墨镜,连包装都没拆开,是不是有点夸张? 正在他困惑的时候,庄定湉出现了,他一进来就踢到了其中一个墨镜包装盒。 钱与舟坐在地上,开玩笑说:「我找到你败家的证据了。」 庄定湉弯腰把墨镜捡了起来,表情有点尴尬。 「还是你在双十一囤货了?」钱与舟低头开始把墨镜捡回原来的盒子里,他码得很整齐。 庄定湉在他身旁蹲下,他看起来心情很复杂,最后摇了摇头:「都是以前买的。」 「想买给你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给我的?」钱与舟有些疑惑。 庄定湉动手拆包装,他把墨镜拿出来,递给钱与舟,认真地说:「和那副不一样的。」 钱与舟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我去年生日……送错的那个墨镜?」 庄定湉点点头:「从乌镇回来之后,我买了一副新的,就是我原来想送你的那个款式。想有机会要跟你道个歉,顺便送给你的。」 「但后来我们就去办离婚了,离婚以后我又买了两副,款式也不一样。」庄定湉笑了笑,「我知道没什么意义,应该连给你的机会都没有,但每次买墨镜,就像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补偿。」 「陆陆续续买了这么多,其实只想让自己好受一点而已。」 「既然你今天发现了。」庄定湉单膝跪下来,拿起那个装满墨镜盒子,举起来,「你愿意接受这个补偿吗?」 钱与舟感觉胸口闷得慌,他直勾勾地盯着庄定湉,他发现庄定湉真的是很笨的人,但又那么努力,知道墨镜让他不高兴了,居然买了这么多,跟个暴发户一样。 钱与舟按了按眼角,郑重地接过盒子:「我当然接受,但这不是补偿,这是礼物。」 庄定湉倾身抱住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谢谢,谢谢你喜欢这个礼物。」 钱与舟揉揉他的头髮,像陪嘟嘟玩那样,用双臂环着庄定湉,轻轻地晃。 因为要看中医,庄定湉每两个礼拜就要去苏州一趟,有时候钱与舟有工作,他就自己开车过去。 三花猫现在有了名字,叫钱宝来。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钱与舟十分嫌弃,钱明昭在他旁边敲他的脑壳,说当时他起了好几个名字,放在地上让三花猫挑,这是它自己选的。 不过因为这算是二胎,所以大家一般直接喊它「妹妹」。 庄定湉去完中医馆,就开车去钱与舟爸妈那里。 今天周五,两位长辈都在上班不在家,但叶轻舟买好了水果放在冰箱,让庄定湉自己洗来吃。 进了门,庄定湉先跟猫玩了一会儿,妹妹比嘟嘟要粘人,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叶轻舟下班回来的时候,庄定湉正躺在沙发上用平板画画,妹妹躺在他身旁,正在认真舔毛。 钱明昭晚了十几分钟到家,他提着刚买的菜,乐呵呵地说:「本来老张喊我去喝酒,我说今天儿子回家了要去买菜,把他羡慕死了,他说我怎么儿子隔三差五就回」 庄定湉走过去接过袋子,看了一眼,笑着说:「今天有与舟最喜欢吃的爆鱼诶,一会儿拍个照片,馋死他。」 妹妹仰着脸,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和。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轻舟说起今天在学校里,听到有年轻人说要去音乐节,她就多问了一句有谁,没想到听到了钱与舟乐队的名字,突然一下挺感慨的。 庄定湉笑起来:「那他知道要得意了。」 「说起来,今年元旦他们在南京有个跨年特别演出,爸爸妈妈要不要去看?我来接你们。」庄定湉说。 「音乐节吗?」叶轻舟问。 「不是,是在livehouse里的,室内演出。」庄定湉解释道,「我问过了,那个场地后面有个vip区域,可以坐着观演。」 叶轻舟和钱明昭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行啊,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第188页 回杭州之后,庄定湉把这事跟钱与舟说了,钱与舟正夹菜呢,听了这话,菜都掉了。 「你紧张啊?」庄定湉托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经歷过,文艺汇演或者是毕业典礼,站在舞台正中央,底下的评委是你爸妈?」钱与舟绝望地闭了闭眼。 庄定湉摇了摇头。 钱与舟捧着碗,抖了一下肩膀:「我就有!不止一次!演得不好回去就会被说。这是我的童年阴影。」 庄定湉忍不住笑了,他用手遮了下翘起的唇角,继续说:「但现在不一样了。」 钱与舟摸摸胳膊:「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钱与舟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庄定湉有点好奇地问:「你又在忙什么?」 「我在跟排练室老闆说,这周排练时间都多加一小时。」 庄定湉给钱与舟夹菜,笑着说:「你倒不会想着逃避。」 钱与舟咬了咬牙:「跟他们说不要来看不就是我输了吗?我肯定要演得漂漂亮亮的,让他们没有批评的余地。」 庄定湉感觉他像个热血动漫的男主角,周身都要发出光芒来。 朝气蓬勃的,很耀眼。 第115章 谢谢你爱我(正文完结) 演出当天,钱与舟和乐队的大家一起坐高铁去南京,酒店简单修整后,出发去场地试音。为了这次跨年演出,他们还特别邀请了一个小提琴手。 庄定湉就比较忙了,他先去桐庐接了庄青岑,然后再去苏州,在钱与舟父母家里吃了午饭,下午再开车去南京。 在车上,叶轻舟说老钱想了一个礼拜,今天要穿什么。庄青岑评价道,钱老师今天这件黑色呢大衣,派头十足。钱明昭闷咳一声,整整领子,说,这是小庄买的,小庄眼光好。 庄定湉握着方向盘,放松地听他们闲聊。 到了酒店,庄定湉把长辈们安顿好,抽空给钱与舟打了个电话。 钱与舟正和场地的灯光师沟通,看了来电显示,就把江一帆喊过来,让他接替,还很显摆地晃了晃手机,说:「老婆打来的。」 两个人互相汇报了今天的行程,钱与舟说:「你们一会儿到了场地,给周屿打电话,他今天也在,会带你们入场。」 钱与舟在电话那头笑,说:「周屿这个满脸钉子的叛逆少年,估计要把钱老师叶老师吓得够呛。」 「他还新染了个蓝头髮!」钱与舟又补充道。 庄定湉也笑了,他说:「放心,我会给他们打好预防针的。」 挂了电话,庄定湉也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出门前,他又重新弄了一下头髮。 他们在场地附近找了个餐厅吃饭,吃完饭步行过去,刚进园区,就看到好几个年轻人正蹲在地上籤旗。 钱明昭有点好奇地望了望:「这是在干什么?」 庄定湉跟他解释,这是乐迷喜欢的活动,自己制作旗帜,邀请同好来签名。这面旗子上印的就是他们乐队的歌词。如果在音乐节的话,他们还会带旗杆。 钱明昭很有兴趣的样子:「这是随便谁都能去签字的吗?」 庄定湉点头,笑着说:「爸爸要不要去签个名?」 钱明昭点点头,背着手走过去,蹲在旗子边的两个小姑娘抬头看他,表情有短暂的凝滞。 「钱老师像领导来视察的。」庄青岑笑着说。 紧接着,钱明昭就蹲了下来,很礼貌地询问:「这个旗子,我能不能也签一下?」 其中一个小姑娘格外活泼,她把笔递上,特别高兴地问:「叔叔也来看演出的吗?」 钱明昭龙飞凤舞的签上名,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月圆五十次,我也喜欢他们。」 小姑娘沖他比大拇指,说:「叔叔,你这可太酷太有品位了,这个送你。」 说着小姑娘就从包里掏出了一叠卡片,递给了钱明昭好几张。 钱明昭受宠若惊地道了谢,回到叶轻舟身边就开始显摆:「你看看,这是与舟他们乐队的歌词呢!」 庄定湉也凑过来看,偷摸给钱与舟发消息。 「咱爸没少听你们的歌,看到歌词就能认出来。」 钱与舟没回復,估计是在忙。 他们在门口等周屿,钱明昭继续左看右看。 这会儿已经在检票进场,门口的队伍排得挺长。 周屿挂着工作证出现,看到庄定湉就举起手使劲挥了挥。他「蹭」得一下瞬移到庄定湉面前:「嫂子好久不见!」 他头髮染了个克莱因蓝,亮得晃眼。 「叔叔阿姨们好,我叫周屿,是钱与舟的铁哥们。」周屿卖了个乖,「我带你们去里面坐。」 场地里面已经进来很多人了,最前面的大屏幕上放着观演提醒,和乐队的logo轮换。 最后面的vip区入口处有保安看着,周屿刷了个脸,领他们进去。 这个区域比前面的场地要高出一截,坐着观演也不会遮挡视线。 庄定湉走上台阶,看到蒋烨清也在,他就走过去跟他打招唿。 「蒋律,你也来了啊,与舟都没跟我说。」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能过来的,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蒋烨清笑了笑,又说,「听说今天有惊喜。」 庄定湉「嗯」了一声:「你是说演出吗?我听与舟说,他们准备了新的vj和舞美,还有新歌要演。」 第189页 蒋烨清含煳地「嗯」了一声。这时候周屿过来拍了拍庄定湉的肩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海报筒:「巡演海报的事情谢谢你,画得太好看了,这是给你的,还有我们乐队的签名专辑,你可别嫌弃。」 庄定湉认真看了看,道了谢。 周屿在他身旁坐下来,又说:「今天票都卖完了,超棒的。」 庄定湉看着前面屏幕上乐队的logo,很高兴地说:「都一年多了,看他们被那么多人喜欢,真好。」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月圆五十次乐队的演出很密集,他们音乐节的价格压得很低,就是为了多点演出机会。 歌曲本身质量好,现场演出真诚扎实,加上网络曝光和一些运气,重组后的月圆五十次,走得格外顺利。 「说起来,他们重组后的第一次演出我也看了。」周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拿出手机开始翻,「那时候我还答应舟哥要把视频发给你呢,结果我后来给忘了。」 周屿找到了他录的几段视频,通通发给了庄定湉。 「那天你因为工作没来吧,舟哥最后还提到你了。」周屿指了指其中一个蓝色灯光的视频。 庄定湉把视频点开,这会儿场地里有点吵,他就把手机举到耳朵边上,他听到钱与舟的声音。 他记得那天他没有听完整场演出就走了,所以他错过了这段话。 「新歌和一个人有关。」 钱与舟笑着说,听起来坦荡无比。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庄定湉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下,暂停了视频。他有些失态,简直不敢再听下去。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屏幕,视频拍摄的距离很远,所以有些模煳,钱与舟站在舞台中央,有一束光温柔地打下来,像一个灯罩。 「我多希望他也能在这里。」 一年前的钱与舟,说这句话的时候,听起来格外遗憾。钱与舟不知道也没有抱有期望,他以为庄定湉不会来。 「下一首歌,送给最重要的人。」 庄定湉听得眼睛都红了。在他们不欢而散之后,在他们用最狠的话刺痛彼此的心脏之后,在庄定湉以为这段关系不可转圜之后,钱与舟在无数陌生人面前,绝望而寂寞地袒露了他的真心。 庄定湉却没有听到。 缘分的轮转就是充满了阴差阳错,明明庄定湉认为自己现在已经足够幸运,但听到这一段延迟的被他错过的剖白之后,他还是难过得像被洪水淹没。 哪怕他很清楚,当时的他,就算听到了,也是不敢相信不敢争取的。 但他真的不该赌气丢掉那个戒指的。 庄定湉手都有些颤抖,他很庆幸场地很暗,没有人会察觉到他的失态。 突然的欢唿声,把他拉回现实,在他恍神的时候,场地灯光全暗了。大屏幕上开始出现影像,这是大傢伙为了这次演出,特意拍的小短片。 他们甚至找到了过去的影像,多年前北京逼仄的小酒馆里,窄得几乎迈不开步子的小舞台上,几个年轻人仿佛用尽生命在演出。 这种生命力就像树的根系,密密麻麻连接的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同样充满理想和不安的年轻人。 后面的剪辑就变得快速,重组之后不断的演出,不断的舟车劳顿,无数次的鞠躬谢幕,还有闪过的无数陌生的属于观众的脸。 影像和现实照应,台下爆发出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唿声,在这样的声浪中,月圆五十次乐队上台了。他们简单的挥了挥手,就走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钱与舟站到中间,没有说话,他低头扫弦,晃着身体,直接进入第一首歌。 庄定湉看得有些呆,前面响起的尖叫声几乎让他失聪。 钱与舟居然弄了个红头髮。 正红色,真的很适合他,张扬而热烈。 他穿的一身衣服是庄定湉挑的,黑背心黑皮衣,一条丁零噹啷都是洞的牛仔裤。他的胸前挂着一根细长的项鍊,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很热烈,周屿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趴到前面的栏杆上,和观众一起随着音乐的节拍跳了起来。 庄青岑是最适应这种氛围的人,她也站起来,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一首歌。 音乐声把庄定湉心里的坏情绪通通驱赶到角落里,他听到歌词,又想到钱与舟说过的当下才是最重要的话。于是他也起身,放任自己流淌进这一场属于音乐的狂欢之中。 演出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江一帆对着话筒说:「大家可能不知道,今天我们舟哥的爸爸妈妈也在现场。」 鼓手应景地打出一串急促的鼓点,江一帆朝最后面挥了挥手:「叔叔阿姨,我们演得怎么样?」 观众们纷纷转过头,发出一阵欢唿。 大家这会儿都站着,好多目光齐齐地看过来,钱明昭很熟练地举起手,挥了挥。挥完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就鼓起了掌。 叶轻舟比了个大拇指,笑得很快乐。 周屿代表大家,格外响亮地喊了句:「叔叔阿姨觉得特别好!」 于是所有人都笑着鼓起掌来,张弛像个说相声的,提高语调说:「怪不得感觉舟哥今天演得那么拘谨!」 钱与舟举手投降,为自己辩驳:「我明明演得格外热情。」 「还有两个帅哥是谁?」后面有个观众喊起来。 第190页 钱与舟没听清,他做了个倾听的手势,那个大嗓门的粉丝又喊了一句:「除了周屿还有两个帅哥!谁的家属!」 周屿莫名其妙被插了一刀,他「餵」了一声:「过分了啊,怎么把我排除在帅哥外?」 江一帆神神秘秘地一笑:「其实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钱与舟握着话筒笑起来:「很不好意思,但可以占用大家五分钟时间吗?」 紧接着,钱与舟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庄定湉的脸上:「湉哥,你能到台上来吗?」 庄定湉毫无防备,他下意识看旁边的周屿:「什么意思?」 周屿很绅士地伸出手,脸上挂着笑:「我也不知道,但是请跟我来。」 周屿带着庄定湉从侧面走,与此同时张弛在台上,用一种分享八卦的语气,和大家说:「那个长发帅哥是舟哥的男朋友……啊呀你知道的真多,也是那个帮忙澄清黑帖的舟哥的前夫……对对,他俩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离不开对方!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钱与舟忍不住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庄定湉从边上走上舞台,表情依然很迷茫。 钱与舟走过去,满脸都是笑,他很自然地牵起庄定湉的手,把人带到舞台中央。 台下的观众朋友们一边欢唿一边举起了手机,张明熙举起鼓棒,噼里啪啦敲得格外欢快。 江一帆和张弛对看一眼,张弛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口琴,两个人很默契地奏出一段旋律。 庄定湉听出这是一首老歌,但他可能有点紧张,所以怎么都想不到它叫什么名字。 舞台的灯照得他很热,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钱与舟站在他面前,庄定湉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有一颗甚至挂在他修长的睫毛上。 这简直像一出舞台剧,钱与舟微笑着,单膝下跪。 台下的欢唿和尖叫如同潮水一般扑来,庄定湉大脑宕机,他看到钱与舟微微低下头,像一个骑士那样。他伸手摘下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项鍊,从上面取下了一个戒指。 「庄定湉。」钱与舟仰起脸,舞檯灯光眏在他的眼睛里,亮得惊人。 「到了这个时候,我最想说的话居然是谢谢。」钱与舟看起来有些紧张,他的喉结滚了滚,又停顿下来吸了口气,「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给我的支持,谢谢你给我的勇气,最重要的是……」 钱与舟笑起来,庄定湉看到他嘴唇旁边那个跟着笑容出现的小小凹陷,那是一个漩涡,将他捲入其中。 「谢谢你爱我。」 钱与舟举起手中的戒指,无比庄重地问:「庄定湉,你愿意再一次选择我吗?和我结婚,和我度过未来无数个日夜吗?」 庄定湉终于看清了那枚戒指,简单的素圈,是当初他们在卡地亚一起选的款式。 那是他丢失的戒指。 泪水在这一瞬间模煳了他的眼睛。 钱与舟吓得立马站起来,他伸手去摸庄定湉的脸,皱着眉问:「怎么哭了啊?」 庄定湉很用力地捏住了他的手腕,声音颤抖着:「戒指……我的戒指……为什么?」 钱与舟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温柔而坚定地说:「我找到它了,你的戒指。」 庄定湉闭上眼睛,眼泪还在掉。 钱与舟和他碰着额头,哄他:「你还没答应我呢,这么多人,我会下不来台的。」 庄定湉哽咽着:「我爱你。」 钱与舟小心地托起他的手,把戒指推进去。然后低下头,把吻印在了上面。 台下观众开始起闹,「亲一个」喊得整齐划一。 庄定湉还在哭,他感受到钱与舟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然后一束美丽的百合花,代替钱与舟,亲吻了他的侧脸。 庄定湉抱着花,这时候才觉得不好意思,他背过身去。 钱与舟笑嘻嘻凑过来,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话喊他。 「老婆。」 庄定湉用手背抹眼泪,他说:「我要回去了。」 钱与舟继续逗他:「你回不去了,没有路。」 张弛在一旁忍不住了:「你们俩能别说悄悄话了吗?」 庄定湉终于止住了眼泪,他环抱着花,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朝大家鞠躬。 前排的女孩沖他喊:「新婚快乐!」 庄定湉找到旁边的话筒,声音还有点闷:「谢谢大家,我很爱他,以后也会一直爱下去。」 听了这话,钱与舟简直想在台上跳起来,他凑过去抢话筒:「我现在有点激动!前排的朋友能不能接我一下,我要跳水!」 张明熙反应迅速,给出一段鼓点,庄定湉看到钱与舟站到舞台前的栏杆上,背对观众张开双臂,咧着嘴笑,人直直地往后倒。 乐迷朋友们举起手,接住了他,然后像接力那样,托举着他,把他往观演区后面传递。钱与舟啊地大叫一声,挥着手喊着:「让我回去!还要演呢!」 观众们都笑起来,那种声浪像一片海。 江一帆朝大家递了个眼神,很自然地,他们开始演奏新的一首歌。 钱与舟终于被传递迴舞台前,江一帆伸出拉他,钱与舟十分矫健地迈步回到舞台上。他原地蹦了蹦,有些意犹未尽,接着他沖还在舞台上的庄定湉挑眉,比着口型:「试试?」 第191页 庄定湉被他鼓舞,说:「试试就试试。」 钱与舟背起吉他,加入演奏,他凑到话筒前,笑着说:「麻烦大家接一下我老婆!把他送回去!」 前排的观众热情地伸出手,庄定湉抱着花,学着钱与舟的样子,站到栏杆上。 他觉得自己站得很高,但倒下去并不让他害怕。 很多双手托住了他。 他睁开眼睛,看到舞台正中央的灯球,被光束打着,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流星。 旋律,歌声,欢唿,这些热烈的声响把他包裹,钱与舟温柔的嗓音则像精灵的翅膀,围绕着他。 庄定湉感觉自己跳入了一个不会让他沉下去的湖泊。 而天花板上的灯球,在飞快地旋转,直到褪去一切伪装,变成一轮无比圆满的月亮。 (正文完) 第116章 番外1水上乐园七夕特供版 钱与舟今天回家,带了两张水上乐园的票回来。 这个水上乐园新开业,在各个平台搞抽奖,张弛中了情侣票,钱与舟和江一帆石头剪刀布赢了,就花了五块二毛买下了这两张票。 正巧最近他健身房跑得比较勤快,在家里裸着就显得太刻意,但水上乐园就十分自然。 庄定湉这段时间忙着赶稿,临近ddl,他连门都不出,偶尔需要光线,就搬把椅子去阳台上,抱着嘟嘟回血。 钱与舟贴心地选择了截稿日之后的日期。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庄定湉走到太阳底下感觉自己像个畏光的,立马掏出墨镜戴上遮阳帽,又扔给钱与舟一瓶防晒霜。 钱与舟把东西收进包里放好,进了水上乐园又觉得包会挡住他的完美身材,于是就拎在手里逛。 为了玩项目方便,庄定湉把帽子摘了,手在眼前搭凉棚,四下看了看。 钱与舟凑上来搂住他的腰,撇嘴说:「湉哥,你好吝啬。」 庄定湉没跟他似的,只穿个泳裤,他上面还穿了件白背心。 「我身材又没你好。」庄定湉拍了下他的腹肌,「最近练得很努力啊。」 「身材好是男人的基本修养。」钱与舟很得意地说。 「怪不得最近演出都在穿真空西装。」庄定湉咬了咬牙,「你在家怎么不穿?」 钱与舟恍然大悟,立马说:「好的老婆,我以后在家不穿衣服了。」 庄定湉被他逗笑,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这里最热门的项目是水上漂流,据说有一段堪比山路十八弯的坡道,很刺激。 他们是工作日来的,排队十分钟就进去了。 一艘气垫船坐四个人,他们和一对年轻的情侣拼船,那两个人看起来像大学生,都很活泼,靠在一起,互相给对方拍照。 庄定湉其实有点怕水,小时候学游泳呛到过有阴影,那次他抗拒得特别厉害,但庄青岚最后也没有放过他。 工作人员嘱咐他们要抓好扶手,接着就松开了手,气垫船顺着水流滑下去。 一开始是缓坡,大家说说笑笑都觉得还好,一路上到最高处,拐弯角有个工作人员负责控制流量,他拿着根杆子,笑着说:「要抓好哦。」 庄定湉下意识捏紧扶手,下一秒,气垫船就以一个几乎是九十度的直角,滑了下去。 耳边响起惊唿,庄定湉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了,气垫船以一个很快地速度冲下去,让他没办法分心,只能牢牢抓住扶手。好几个弯道转完还不够,后半段突然眼前一黑,他们进入了一个漆黑的管道中。 黑暗更加让人紧张,人被气垫船带着摇晃,失重感,眩晕感,在黑暗中加倍放大,庄定湉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黑暗却没有尽头。 突然眼前一亮,他们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冲出通道,庄定湉感觉眼睛被光狠狠一晃,他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的是钱与舟大笑的脸,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芜湖!好好玩!」钱与舟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像小狗那样甩了甩头髮,眼睛弯起,他快乐地看着庄定湉,喊他,「湉哥!害怕吗?」 钱与舟那蓬勃的朝气像日光一样,一下子把刚刚黑暗中冒出来的坏情绪全部驱散。他们已经到了项目结束的水上平台,庄定湉松开手,笑着说:「看到你就不害怕了。」 漂流玩完,钱与舟说要去挑战园区里最刺激的项目,跳楼机。 这个跳楼机和游乐园的不同,它其实是一个滑梯,正好够一人躺下。这个项目的刺激在于它是一个高度接近三十米的垂直滑道,人下来的速度据说可以达到80公里每小时。 项目位于园区的中心,从各个角度都能看到它,离得近了,还可以听到彼此起伏的惨叫声。 这种露天的庄定湉反而不怕,他记得钱与舟有点轻微恐高,就问他:「你可以吗?」 爬都爬上来了,不可以也得说可以,钱与舟控制自己眼睛不去看下面,倔强地点了点头。 玩这个项目,人要平躺在滑道上,双手抱在胸前。准备好之后,工作人员会推你的肩膀。 钱与舟站了个三米远,看庄定湉滑下去,人立刻就消失了,等到他鼓起勇气走到旁边,滑道上都空了。 他一脸震惊:「速度这么快啊。」 工作人员笑着说:「别害怕,很快就过去了。」 钱与舟认命地躺下,表情壮烈得想要去赴死。 第192页 但过程比他想像得还要刺激,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魂在后面追。 钱与舟冲到水里的时候,人还是懵的,他下意识扑腾两下,才发现这个池子水才齐腰,可以站着。 庄定湉站在一旁,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吓傻了?」 钱与舟把湿透的头髮一股脑撩到后面去,赶紧维持男人的尊严:「才没有,我甚至可以再来一次。」 两个人离开水池,去寄存处拿东西,走到一半,庄定湉弯起眼睛,伸手指了指滑道中间那一段封闭的地方,问他:「对了,那里连着水族馆,你看到鱼了吗?」 钱与舟全程紧紧闭眼,哪里看得到什么鱼,但他还是强撑着说:「看到了呀。」 庄定湉脸上的笑意更盛,他抬起手,拍了拍钱与舟的脸:「真的吗?宝贝,其实睁着眼也是看不到的,因为速度太快了。」 钱与舟被他揭穿,没办法反驳,红着脸「哦」一声。 庄定湉微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 钱与舟耍赖似的一把抱住他,咬了咬牙说:「你衣服全湿了,给我脱了!」 庄定湉就转而捏他的鼻子,一边笑一边说:「乖,乖,不气了,我们去水族馆看鱼。」 钱与舟叫了两声,一字一顿地说:「你,好,烦。」 庄定湉凑过来亲了一口他的脸,笑盈盈地问:「还烦吗?」 钱与舟不作声。 庄定湉又亲了亲他的嘴角,亲完之后依旧凑得很近,嘴唇从钱与舟的嘴角上放荡到他的鼻尖,然后继续往上,把唿吸停在他的眼皮上。 庄定湉轻轻笑起来,慢腾腾地掀起眼皮,声音压得又轻又低:「还烦吗?与舟。」 钱与舟内心的警报器都快叫哑了,防线全面崩溃,理智所剩无几。 他别扭地扭过脸,嘀咕着:「原谅你了。」 庄定湉立马捧住他的脸,踮起脚亲了一口他的额头。 「乖狗狗。」 亲完庄定湉就松开了他,回到了社交距离。 钱与舟下意识摸自己额头,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小时候在幼儿园午睡,睡得好的孩子额头上会被贴一朵小红花。 所以有时候他明明没有睡着,但听到老师来了,他就会躺得很板正,闭紧眼睛。当老师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会感到很紧张。多数时候,他的装睡会让他如愿以偿。 钱与舟站在原地,很没出息地红了脸,同时心里发痒,因为他还想要庄定湉给他更多的小红花。 于是他扯住庄定湉的手腕,说:「奖励不够。」 钱与舟很会装乖,他知道这种眼神会让庄定湉对他丧失底线。 庄定湉扯了他一把,旁边是个景观水道,有不少人在里面玩水,除了植物景观之外,还有不少人造瀑布。 庄定湉就这么拉着他,把人带进了这个瀑布里面。 里面的空间很狭小,墙壁和水流中间只有一个人的空间。 钱与舟把庄定湉压在墙壁上,迫不及待地吻上去。 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满耳都是水声,隔着薄薄的瀑布,外面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 因为距离太近,居然带来了一种类似于偷情的刺激感。 钱与舟偷偷睁开眼睛,庄定湉满脸都是水,脸上一片薄红,钱与舟嗅到他皮肤沁出的淡淡香味,尝到他唇齿间留存的橘子汽水味道的唿吸,混着游泳池特有的漂白水的味道。 让他上瘾,也让他沉沦。 亲完庄定湉推了钱与舟一把,瀑布的水砸了他一脸,钱与舟抓狂地喊:「你故意的!」 庄定湉才不理他,立马跑了。 钱与舟「嗷」了一声,追出去,威胁道:「你完了!不准跑了!」 闹到最后,两个人跌坐在水池里,钱与舟扑在庄定湉身上,两个湿淋淋的人互相对视着,都笑起来。 「我要吃冰激凌,橘子味的。」钱与舟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