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等关系》 第1页 《下等关系》作者:今天不想恰柠檬【完结】 简介: 李辞vs傅宴礼 隐忍敏感受vs感情淡漠攻 - 李辞生来就是不祥之兆,出生便剋死母亲。 算命的给他算过,说他男生女相,命运多舛,恐有早死之像。 李辞不信命,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的是考出这座大山。 结果父亲整日酗酒,搞赌博,欠下高利贷。 追债的人追上门,原本的大好前程一朝尽毁,哥哥还被打成了植物人。 在他跌入淤泥的时候,傅宴礼从天而降,宛如一尊天神,将他救出来。 他觉得自己爱傅宴礼,就像人天生爱钱,他也应该爱他。 可他没想到爱一个人这么痛苦,仿佛要把他的灵魂抽出去,只有麻木才能继续。 正当他想要逃离这段痛苦的关系时,傅宴礼却发了疯一样爱上他,用各种手段把他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他们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 淤泥里会开出鲜花吗?烂掉的心脏有玫瑰吗?我应该活着吗? - 排雷:第一人称,攻受不洁,攻受脑子有病,三角形关系。 火葬场,be 本质上不是个,作者菜而自知。 第1章 傍晚时分,低压沉闷的天盘满乌云,让人胸口郁着一口气。 要下雨了。 路上人来人往,我抬起手压低帽檐,手揣进卫衣的口袋,加快步伐朝着约定的小区走去。 快到小区楼下,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跑到门卫室。门卫大爷看到我来,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唿。 我认识他,有几次来都是他值班。人很热情,心肠也好,一来二去,他就知道了我的名字。 「小李,又来找你哥啊?」保安大爷年过半百,有不少白髮,笑起来很和善,眼睛炯炯有神。 总不能说是来跟男人睡觉,所以我用了善意的谎言。 「是的,大爷您晚上好啊。」我眉开眼笑回应。 我不太喜欢笑,很多时候笑都是为了迎合。 笑只是一种表情,不代表心情。 大爷笑呵呵地递给我一把伞,「这雨多半一时半会停不了,下次来保安室还我。」 我不喜欢别人的好意,总觉得受之有愧,可下意识地我接过了,道了声谢谢。 他挥挥手笑着看我离开。 电梯打开,我走进去,翻出手机看了一眼。进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不能用也没钱换新的。 出了电梯,我直奔一个地方。 智能锁录有我的指纹,我把大拇指放上去,门响了一声,打开。 客厅内很安静,一眼望到外面黑压压的天色,风雨倾注。 我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打算先去做扩张,毕竟让金主照顾我是不可能的,那我为了不必要的疼痛,就应该懂点事。 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隔壁的书房突然打开,我吓得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我的职业素养还不错,只是傻愣愣地看着他。 「傅先生。」我反应很快,立马带着标准的笑容向他示意。 傅宴礼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没系,露出精緻的锁骨,往下是隐隐能看见轮廓的胸肌。 尽管面前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岁,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帅。 嘴唇偏薄,是淡淡的粉色,鼻樑高挺,眼睛是多情的桃花眼。 他长得很高,我一米七六,比他矮了差不多十五厘米。 傅晏礼抬起手腕,锋利的眉目很平淡,眸色漆黑,嗓音低沉,像是落在我心上的节拍,让我心跳都漏了一拍,「今天晚了几分钟。」 我知道他是个非常守信的人,我没有遵守时间,他理应质问我。 说起来,跟了他两年,我还是摸不透他的性格。 我低下头去,摆出示好的姿态回答:「下雨耽误了点时间,很抱歉。」 傅宴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带感情色彩。 他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拿出一瓶矿泉水。 我知道他是个话少的人。 这么说不准确,他不是话少,而是面对我,他无话可说。 屋外打起了雷,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房间。 黑暗中,喘息声是此起彼伏的浪潮。 我都想不明白,三十岁的人了,为啥做爱就跟十八岁的青春少年一样。 完事后,他坐在床头抽事后烟,感觉像是进入了贤者时间。 我趴在床上,头侧向他,却没有看他,因为太累了,抬眼都做不到。 傅宴礼吐出一口烟雾,把烟递给我。我手软脚软,微张嘴唇。他似乎读懂了我的意思,将菸嘴送到我嘴里。 尼古丁在肺里游荡一圈,吐出去的瞬间,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打开了似的。 傅宴礼抽回手,点了点菸灰,继而咬在嘴里。 烟雾自下而上,他的眼神变得迷离,神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雨下的很大,他拉开了帘子,打开窗,一股冷风不要命的钻进来。 我哆嗦了一下,下一刻他的手放在我光洁的背上。 他的眼里难得带了欲望,声音染了情慾,沙哑磁性,「李辞,再来一次。」 拒绝不了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第2页 这一次我晕了过去,再醒来,身上黏黏煳煳,身边的位置早已没了人,冰凉的把我置在冰冻三尺的天。 去卫生间洗了澡,拿上手机和大爷的伞,我扶着墙壁往外走。 下午两点,值班的不是那位大爷,好在我社交能力还不错,三言两语同他打下基础关系。 他笑呵呵把我送走,还承诺伞一定会还给那位大爷。 下了雨,温度在太阳升起后一直上升。空气中有青草和泥腥气,不难闻,反而我还很喜欢这个味道。 傅宴礼不在这边住,因为他从来不带人回去做那档子事,专门在这里置办一套房,方便我卖身。 除去我,我知道的是他应该还有两个比较稳定的床伴关系,住处都不一样。 我与其中一位认识,不熟,偶尔在手机上聊天,吐槽他在床上的精力。 经过这一次,傅宴礼应该至少半个月不找我。 我走到公交站台,仔细辨别了一下,坐上只需要换乘就能到医院的公交车。 头靠在玻璃上,车流不息,太阳也大。这个世界糟糕的好像只有我。 到医院,我强忍着不适,走到我哥的病房前。我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推开门,走到病床边上,拉了根板凳坐下来,握住他的手,轻快地同他讲话。 作为植物人的他压根不可能回我,也有可能根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我一口气说了好多,委屈一个字不提,全是关于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让他快点醒来看看这个世界。 医生说,只有病人意愿想醒,他才有可能醒。 我想,我哥是一定会醒的。 尽管这个世界不如想像中那么美好,但也有让人心动的地方。 第2章 除了陪男人,我还在一家咖啡店当服务员。不是我自吹,有些顾客为了看我,专门来咖啡店。 怎么说呢,我某种意义上是咖啡店的门面。 对于这张脸,我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不管是幸还是不幸,都不是我能做主。我只能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旁的,只能听天由命。 晚上九点。 咖啡店的人越来越少,老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小李,今天到此结束,下班吧。」 老闆长得很和善,三十几岁,由于平时保养的不错,看起来二十出头,说她十八我都相信。 她人很好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我。 傅宴礼找我时间不定,有几次都是我跟老闆说临时有事,老闆也没有强留下我。 咖啡店的工作不是我主要收入来源,和傅宴礼做爱才是。 他十分大方,帮我哥垫医药费,每次完事后还要给我卡里打二十万块钱。说实话,除了在床上狠了点,我对这个金主十分满意。 不过给那么多钱,把我做死都可以。 我朝她爽朗明媚地笑道:「那我打扫完卫生就离开。」 笑容这个东西我信手拈来,一种表情而已。我这么聪明,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从咖啡店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好在还有公交车坐,不然我得徒步回去。 我走到公交站台,感觉身后有一道粘腻的目光扒在我身上,像是被什么软体动物缠上,不寒而慄,头皮发麻。 我回过头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仿佛是我想的太多。 刚到家,傅宴礼一个姘头给我发消息。 【完蛋,傅先生喜欢的人离婚从国外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失业了?】 我近乎冷漠地看着这则消息,没有一时间回。 半个小时后,我给他发消息。 【是啊,那怎么办?】 他找我们不就是为了洩慾吗,失业就失业呗。 他不仅帮我把高利贷还了,还把我哥送进最好的医院,我还有什么要求? 傅宴礼不仅是我的金主,还是我的救世主。 _ 再一次收到傅宴礼的消息距离上一次做爱过去一个多月。 他让我晚上七点到阳光水榭等着。 收到消息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那个时间段我正在上班,而且因为是休息日,店内客人很多。 我已经向老闆提过几次提前离开,有些不好意思再提出来。这份工作是我出入社会以来最喜欢的一份工作,工作环境好,客人也很礼貌。 可是我不敢让金主不开心,他拿捏着我的命脉,我怎么敢拒绝他。 老闆正在同一位服务生聊天,有说有笑,我走过去,她笑着同我打招唿。 「怎么了?」 我纠结了一小会儿,就算工作被辞,我也肯定是要过去的,「姐,我晚上有点事,能不能提前离开。」 「当然没问题,本来就是你的休息日,你非要来上班。」她笑起来温柔,眼尾有一些皱纹。 这样做当然是因为我几次提前离开而不好意思选择的加班,毕竟有几次我是选在自己上班时间走的。 我笑着说谢谢,去到后台,换了衣服,拿上包跑到公交站。 从这边过去需要一个小时半。傅宴礼选的小区有点偏,但是安保却是实打实的好。 我到时差十五分钟分钟到七点,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人影,想他还没有来。 南方的夏季,太阳要八点才落,这时候正是一天之中最美的瞬间。 屋内是黯淡的光,窗外是绯红的夕阳,一缕照进来,看着温暖,放上去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第3页 我去卫生间洗了澡,穿着宽松的衣服站在阳台上,俯瞰下去,一览众山小。 七点十分,门锁打开的声音,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我放下手机,连忙跑出去迎接他。 傅宴礼西装革履,三七分的大背头,露出饱满的额头。 这样的留白使他的眉眼更为深邃。 他此时正在玄关换鞋。 我走过去接下他的风衣,还没有说什么,他率先解释,「今天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 傅宴礼一向守时,没遵守时间也简要地做了解释。 我想,这种大忙人就算放我鸽子有也无所谓。 我笑着朝他说:「没事的,先生。」 傅宴礼深深地看我一眼,幽黑的瞳仁像黑洞,稍有不慎,我就会被吸进去。 他把西装外套递给了我,穿着件衬衫,转身进了卧室,拿上衣服进入卫生间。 我在房间里刷着视频,打发等待的时间。 傅宴礼讲究,做之前一定洗澡,就算不洗澡,也要把手洗的干干净净。 这天晚上,他压着我做了好久,我的意识从清晰变得混沌,又从混沌中醒来。 我觉得吧,男人这方面的体力不能太好,像是有性瘾。 他不断从口中叫出清清二字,那隐忍的模样,我多么想开口跟他说:「tmd,喜欢你就上啊,何必抱着别的男人做出这副深情的模样。」 可是我不敢。 他是我的金主,我不敢违逆他。 而且挺好的,如果他跟沈清在一起,那么我就会失去这高收入的工作。 我很自私,首先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我想傅晏礼也知道我的为人,所以除了在床上,他几乎不与我说话,其余时间也不会联繫我。 我们虽然在一个地球生活,但我们是两条不相交的线,撞不出什么火花,更别说纠缠在一起。 而且我经常认为傅宴礼其实没那么爱沈清,否则为什么这么不洁身自好。 我对爱情的定义太浅薄,封建的可怕,可能和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最理想的模样。 可是人这一生又怎么可能只遇到那个人,又怎么可能一定能和他长相厮守。 美好的终将成为过往,只有死亡才能永恆。 想起他的爱人,那天晚上我难得哭了。 傅宴礼几乎不亲吻他的床伴,好像在给沈清守着最后一道干净的防线。 我问过另外一个人,他说傅晏礼做的时候都不看他的脸。比起他,我稍微好点,至少他对我不全是后入式。 出乎意料,那天晚上他不仅吻了我,还很温柔地对我说别哭。 他的声音是抚慰情绪的风,温柔地吻去我眼角的眼泪,用温暖的唇安慰我,让我在温柔乡溺死。 我更难受了。 我想大声地对他吼,去你妈的,有哪个嫖客对妓女这么温柔。 害怕得到的东西往往是因为知道会失去。 我会永远失去傅宴礼。 那是一种可怕而直观的直觉。 第3章 转眼就要到九月份,傅宴礼有一个多月没有找过我。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咬着大拇指,无法遏制的坏情绪从根部把我摧毁。 我坐起来,又躺下去。我双手颤抖,全身颤抖。扑面而来的孤独把我破碎,我像是站在海边摇摇欲坠的投海者,身躯都快被一阵风带下去。 我哥还没有醒过来,我还要卖给别人赚他住病房的费用吗? 恐惧总是比想像中更可怖,更无助。 我翻身而起,打算去医院找我哥。我需要有人陪在我的身边,而我只有我哥。 从这里到医院并不远,因为太晚,公交车已经下班,我坐的地铁过去。 到医院时已经晚上十一点,我直奔我哥的病房,在他病床旁边坐下来,我才感觉自己唿出了一口气,让心脏復甦。 我又开始跟他说一些最近的事情,可是说了几句之后,话语声戛然而止。 最近好像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能想到的只有前天晚上下班回来餵了条流浪狗吃火腿肠,然后它跟了我一路,再然后我踹了它一脚,它就跑了。 那条狗又脏又臭,没有人要。 我又想起自己,我也没有人要。 我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沉默地坐在我哥病床旁,看着机子上他的心跳频率,发着呆,想着我们以前的事。 我哥把我养大,真的很辛苦,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前程来给我铺路。 可惜我辜负了他的期待,让他颜面扫地。我希望我哥爬起来抽我一顿,这样我唯一的亲人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过了不知道多久,只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哥,下次又来看你,好好休息。」 我站起来走出病房。其实我应该没那么喜欢傅宴礼,只是因为他出现的时间太凑巧,以至于我觉得他就是来拯救我的天神。 住院部走出来是急诊楼,凌晨依旧灯火通明,有人不断进出,护士们昏昏欲睡,而其他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或者低迷,看起来像是经歷什么天大的事。 我微微抬眼,也不知道是思念多余,我仿佛看到了傅宴礼的身影。 脑子还没有发出指令,脚步已经靠了过去。 第4页 离的近了,我终于看清楚,那人是傅宴礼。 他还扶着一位小腿上了夹板的男人。 而他扶着的那个人,不出意外就是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说起来,认识他白月光的脸主要是因为有一次进入他的书房找书,不小心看到了书桌上搁置的照片。 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捧着一束向日葵,笑起来,周围的景色,包括那束向日葵都黯淡了下来。 他长得很帅,是那种开朗明媚的帅,阳光的让人想要靠近。 和我不一样。 客观来说,我长得还不错,否则傅宴礼也不会看上我。然而我的底色是灰暗,和那种生在阳光下,长在春风里的天之骄子不一样。 傅宴礼的神情是化冰的水,温柔起来,看狗都深情。 我听到了他说,「沈清,你知道我在追求你,所以今天晚上给我个照顾你的机会吧?」 妈的,真tm温柔。 我像个丑陋的偷窥者注视着他们,又怕被发现了难堪,我只能躲起来。 这样一来,我就像个阴沟里的见不得光的老鼠,又脏又臭。 那人没有答应,说谢谢,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把我送回去就好,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捂住脸笑。去他妈的哥哥,没想到有一天,我能看到傅晏礼求而不得,露出受伤的模样。 尽管不是对着我,可我也觉得很爽,看着他吃瘪,我好像就会得到一种诡异的快乐。 时过境迁,十年过去,沈清看起来比照片上成熟了很多,但笑起来还是那么明媚。 傅宴礼说我眼睛最像他,可他的眼睛在太阳底下是浅褐色的琥珀。 我的眼睛那么的漆黑,滋生着阴暗,怎么会像他。 傅宴礼一定是太想念沈清,才会觉得我像他。 思念真可怕。 他们走后,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世界剥夺了我的肉体。 看来我真的快要失去这份高薪而不辛苦的工作了。 第4章 比起那些事情,当务之急还是挣钱,时间容不得我矫情太久,生活在推着我走。 在咖啡店工作是十分惬意的,这里的客人都很有素质,谈吐间很有教养,不像两年前在酒吧遇见的那些客人,说话不好听,还喜欢对服务生上下其手,仿佛他们占了我们的便宜,我们还应该感激不尽。 下午三点,我在收拾卫生,一位客人从大门走进来,我定睛一看,这人不出意外就是傅宴礼的白月光——沈清。 怎么说呢,其实我不太爱用白月光来形容沈清。沈清的气质不是清冷的,而是带着一层暖色,像是偏木制香水的暖调和淡香,总是温和的。 和这样的人相处,应该很治癒。 我离他很近,眼见别的服务生要来,脑子都没有做出反应,已经朝着他走过去。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他的面前,微微弯腰,摆出格式化的微笑:「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杯拿铁,谢谢。」沈清的嗓音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有些微凉,但是又有几分捂热的温暖,带着几分透亮。 他对着我笑了一下,把笔记本和滑鼠从背包里拿出来。 沈清长得高高瘦瘦,皮肤很白,很细腻。他的白不是那种无力的苍白,只是不怎么晒太阳而已。 我看着他的手,不禁感嘆,真漂亮。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很圆润,指甲边上也没有死皮。 来咖啡店办公的人不少见,这里的氛围很安静,要是没什么精神,还可以点一杯咖啡刺激一下大脑。 我得到答案,说好的,然后转身。 一只宽大温暖的手突然拉住我的手腕。 我心脏漏了一拍,不解地回头看他,他蹙着眉,有些诧异地打量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靠,长得帅皱眉也是赏心悦目的。 我想,我能在哪里去偶遇你,于是笑道:「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大众。」 沈清听见我这玩笑般的话,也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放开我的手,说道:「冒昧了,抱歉。」 我故作大方摇摇头:「没事。」 咖啡店的人渐渐多起来,到六点少下去。 我瞅着时间,又看了看靠窗而坐的沈清。 窗外的斜阳刻出他的轮廓,眉骨优越,鼻樑很高,下颌线条利落,但是不生硬。 奔走的人群,他好像置身事外。 他办公的时候戴了眼镜,银框,几缕落下的头髮看上去像是一幅画。 有些人戴上眼镜是斯文,而他却像极了里的教书先生,全身上下都浸着温润二字。 他几个小时都还不回去吗? 我没看太久,怕他注意到我。 晚上九点,我在更衣室换好衣服,老闆走最后,我们俩一同离开。 我住在一栋民房里,和老闆分道扬镳后,我慢悠悠地走着。 今晚的风有点凉,但是吹在身上很舒服。 「李辞。」有人在身后喊我,声音熟悉。 我回过头看去,竟是沈清,一瞬间的不可思议后,很快收敛好情绪。 他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这位先生,你……?」我认识他,但是我也不是傻的,没必要暴露自己。 沈清似乎爱笑,笑起来眉眼像是今晚的月亮,「打扰了,我就是觉得跟你有缘,想找你要个联繫方式。」 第5页 我一时哑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个联繫方式我不想给他。 沈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冒昧,连忙找补,「对不起,如果不方便不用给。」 「加微信可以吗?」他侷促的样子让我惊讶了一下,随后委婉地问他。 我也挺好奇沈清私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傅宴礼喜欢他肯定不是因为皮囊这么轻浮。 沈清窘迫的脸上再次绽开笑容,有些憨直,但无疑是帅的。我开始想不明白,傅宴礼到底看上他什么,也就一张皮囊还不错。 看起来很笨啊。 如果是我…… 我们加上微信之后,他还说要送我回家,这次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回到家,我翻看沈清的朋友圈,他保持着每个月更新三条内容的频率,没有设置权限日期,所以朋友圈一览无余。 有钱人是怎么过的呢? 读书?喝酒?泡妞?旅游?继承家业? 我一边翻一边猜想。 结果和我想的大有出入,他既不喝酒也不泡妞。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健康且三观很正的成年人,朋友圈干净而。 不知道用温馨合适不合适,但是除了一些读书的分享和跟着朋友去旅游之外,没几条别的内容的朋友圈。 我翻坐而起,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外面灯火阑珊,我这种社会的蛆虫只配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死去。 我想,如果我是沈清,我也能过上他朋友圈那样的日子吗? 第5章 又过去一个月,就当我以为傅宴礼已经想要放弃我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消息,晚上九点到阳光水榭等他。 十月份已经开始冷起来,连绵的雨让气温始终不超过二十度。 不知道川城今年会不会下雪。 南方的城市,冬天很少下雪,我来川城两三年,还没有见过一次。 这些天,沈清经常来咖啡店,一坐就是一下午。 一开始他只是安静的办公,渐渐的,他会跟同事聊天,我有时候没事做,也会在一旁听他们健谈。 沈清比我想像中还要见多识广,同事无不发出艷羡的赞嘆。 他来不到一个月,凭藉自身的社交能力,我跟他的关系也渐渐熟悉起来。 沈清的脾气比我认为的好太多,而且没经歷过什么社会上的黑暗,对生活总是怀揣着一种美好的期遇。 跟这样满满正能量的人相处,我有时候都觉得我去看我哥的时候应该叫上他,他分享的那些东西一定能让我哥哥对生活充满憧憬。 下午五点,今天我下早班,准备回去洗漱之后再去小区等着傅宴礼,就当我走出咖啡店没一会儿,沈清就把车停在我面前,说要送我回去。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住什么地方。 沈清今日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绀色针织衫,带着一副银框眼镜,这模样不像是二十七八岁的人,倒像是刚上大学的人。 我看着他,不是很明白沈清的时间为什么这么充裕。 傅宴礼不是在追求沈清吗?为什么他有这么多时间跑到咖啡店来? 这就是傅宴礼追求人的态度? 怪不得他追求不到对方。 「谢谢,我今天有点事,就不麻烦你。」我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尤其是这种不带目的性的。 沈清似乎有些失望,垂了垂头,我看着他的眸子暗下去,好像一颗星星黯淡下来。 我琢磨着说:「很抱歉,但是今天真的有点事,下次吧。」 「没事。」沈清一如既往地笑着说,看起来是不想给我添什么负担。 我居然有了一点内疚…… 我跟他算不上很熟,要不是他偶尔找我说几句话,我都不想跟他过多接触。 他是个有文化、有背景、有钱的人,还是我金主的白月光,我不想上赶着找虐。 和他接触,我不免会不自量力的拿他跟我做比较,然而每一次都败的彻底。 同他告别,我径直走,回到城中村的区域。 好在最近温度不高,倒在路口的那些垃圾味道没有往常熏人。 往里走,我又看到了那条混吃混喝的狗。 真脏。 他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朝我走来,我毫不留情地踢开。 脏死了。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两分钟后我拿着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洗澡的时候我喜欢放歌,然后放空自己的思想。让自己沉醉,让自己遨游。 我会觉得音乐是治癒我的良药,尤其是纯音乐。不需要歌词,只需要牵动我心就好。 到阳光水榭是晚上八点半左右,比起往常早了许多,看着值班的是那位大爷,想着准时准点上去,就在楼下和他吹了会儿牛逼。 人总是喜欢热闹的,我这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偶尔遇到一个能聊天的,就会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也不太喜欢跟有文化的人聊天,跟大爷聊刚刚好,他顶多问一下我的工资和工作,这些我都可以编撰。 但是和有学问的人一起聊天,我那拙劣的表演很容易被看穿。 看着时间差不多,我打算去楼上,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傅宴礼打过来的。 他几乎不给我打电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以文字的方式交流。 第6页 我忙不迭地接通,他似乎喝了酒,沙哑性感的声音听的我下腹一紧。 「李辞,来一趟雾色会所。」 我默默记下这个地点,然后跟他说我马上过来。 电话很快就挂了。 我把关键信息输进导航软体,看了一下,距离这里有十二公里。 这个时间点还有公交和地铁,但是那个位置太偏,就算是坐地铁转公交,也要走一段长达一公里的路。 我仔细算了一下,还是打算坐地铁过去,打车费用高而且这个时间段穿三环路可能会有点堵车。 等我到会所已经是晚上快十点半,我有些不安,磨磨蹭蹭这么久到,我不知道傅宴礼会不会生气。 第6章 我在前台询问到准确的房间号,走到309包间面前,那种让我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再现,我四处看了一下,别说人,就连蚊子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感受到这道目光之后,我时常有一种被软体动物缠上的错觉。 我加快步伐走向包间,因为太急,在拐弯处撞到一个人。 他的身材宽大,我被那人撞得踉跄,退了几步,扶住墙壁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别看我有一米七六,但是我很瘦,体重再怎么都不过百。 尤其是最近不知道在忧虑什么,体重都快掉到九十斤。 老闆都说我瘦成竹竿,平时要好好吃饭。 可是我真的有好好吃饭。 「你没事吧?……嗯……李辞?你怎么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我抬起头去,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沈清。 「沈先生。」我弱弱地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窘迫,有些无地自容。 比偷情的情人被抓包还难堪。 「你怎么在这里?」他又问我第二遍这个问题,看来不回答是不能带过了。 我开始想措辞,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缺钱,想着来找份兼职。」我琢磨出这么一句话。 我确实很缺钱。 沈清的眉眼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目光不带任何色彩在我身上打量一番,随后说道:「那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吗?」 他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再度响起,我立马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苏槐,看了一眼沈清,然后去一旁接通。 苏槐就是我认识的傅晏礼的另一个包养对象。 他在电话那头说傅先生已经跟着他走了,让我先回去吧,别傻逼一样站在那里等。 苏槐比我会说脏话,而且不分人,有时候脾气上来,他连自己都骂,更别说只是给他钱的金主。 我有点羡慕,但是我不敢这么做,一旦惹怒傅晏礼,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他的怒气。 听完他的话,我感觉自己坠入了悬崖。 我说好的,然后挂了电话。 回过头去,沈清还站在原地,好像专门在等我。 高档会所的灯光都是漂亮的,沈清站在一盏灯下,柔软的髮丝边缘有着一层暖光,琥珀色的瞳孔好像会散发光与热。 这次我没有拒绝他。 「那就麻烦沈先生送我回去,谢谢。」 我很难受,但是嘴上却笑着,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我情绪受到了影响。 沈清摇头:「不客气。」 在车上,沈清问我怎么样,他也可以介绍一份兼职给我。 虽然我不擅长拒绝,但是我经常拒绝别人的好意。 「不用,我就是想试试,在咖啡店上班收入也还可以。」 他不知道我的真实情况,我说什么,他不信也不可能直接质疑我。 沈清若有所思,左手扶着方向盘,揉了揉太阳穴,在红灯的时候停下来:「你要听什么自己放,密码是225588。」 说着他把手机放在我面前,我脑子和肢体还没有同步,接过他的手机,等到意识跟上,手里的东西如同烫手山芋。 按照他报的数字,我输入进去,内屏的屏保是一只猫,我不认识品种,只觉得很漂亮,像是小公主,还戴着王冠。 「它叫菲尔,漂亮吧?」沈清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我盯着屏幕上看了几秒,感觉都不应该用漂亮来形容。 我侧过头去,「它是母猫吗?」 「对,但是做了绝育。」沈清好像终于跟我找到话题,开始跟我聊天,语气欢快,让我也跟着放松下来。 我又看了几秒,点开他的音乐软体,他喜欢的歌曲多数为英语。 我随便点了一首,节奏韵律很强。 车内的设施一流,调子如李白描写的飞流直下,四面八方都是音乐声。 沈清开车稳当,剎车和油门配合的很好,我晕车的人,坐在副驾驶上没有觉得多难受。 由于城中村车不方便开进去,我让他在马路边上把我放下来。 沈清应一声,在一旁停了下来。 我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站在路边给他挥手。 「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沈清也以同样的话回復我,并且多说了一句晚安。 我回到家已是快到十二点,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打开英语二看了二十分钟,想着明天还要上班,不能熬太晚,我就把书放下。 距离考试还有二十天左右,这两年因为傅晏礼,我歇下来在自考学歷。 第7页 我没想过要靠傅晏礼一辈子。 人都有年老色衰的时候,我也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就会不要我。 但是我不想他不要我,哪怕只是当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我也甘之如饴。 因为除了他,我也没想过我会再爱谁。 第7章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看手机,苏槐给我发了快三十条消息,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草草看了一下没有回覆。 二十七条,保守估计有二十条左右都是骂人的。 等我到咖啡店,忙完第一波坐下来,我才开始详细看他给我发的消息。 大概意思是昨天晚上傅晏礼一边进入他一边喊着沈清的名字。 整个过程都是后入式,尤其是他想把头抬起来缓一缓,被傅晏礼强有力的手按在床上,差点窒息。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我做的时候很少出声。 难道是因为我有问题? 我回了他一个没事,他对谁都这样,隔了一分钟,他发了一条长达五十秒的语音过来。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一定是带脏字的吐槽。 我点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我真是日了他祖坟十二代!妈的,傅宴礼如果脑子没点毛病,那一定是我有病! 装他妈装,他要是真爱沈清,包养我们这群人干嘛?昨天晚上他妈的差点憋死我,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 我说有钱人脑子都有点不正常,喜欢的人不去追,非要搞包养,我呸,烂俗的资本家! 李辞,他对你也是这样? 欸,都不见你吐槽过一次……你是不是想把这些证据留下来,到时候给傅晏礼看,然后少一个竞争对手?」 说到最后,气势慢慢变弱。 苏槐是川城一个偏僻的农村出来的,说话自带口音,平翘舌和ln不分,但是能听懂。 而且跟他聊天,听他吐槽,我也有一种压力释放出去的松弛感。 我听完,打字回復。 【对啊,那你怎么办?】 苏槐:「我操你啊,你要是敢发,我就操死你。」 靠北啊,他现在说话是越来越不经大脑,这话都敢说。 我继续打字。 【可是你是下面那个……】 「我靠,李辞你丫的也有病吧?我难道不能为爱做一?」 我服气,冷了他几分钟才回答。 【消息马上发给傅先生,你想想应该怎么解释吧!】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倒不是因为苏槐是难得一个能聊天的对象,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过多打扰傅晏礼。 我认为情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估计只会让他感觉头疼,从而心生厌烦。 我不想让傅晏礼讨厌我,哪怕我本身既不优秀,也十分阴暗。 但我还是想把我不为人知的一面藏起来。 我的皮囊下是满目疮痍的灵魂,他不能看穿我,因为看穿我等同于杀了我。 苏槐接下来的消息我没有再看,因为开始忙起来了。 早上九点到十点半是上午最忙的时间段,等到人少下来,还没有得到休息,我又看到了沈清。 他一来就跟我打招唿:「李辞,上午好,刚忙完吗?」 或许是因为他经常来咖啡店,对店内的客流熟知一二。 我笑着回答:「嗯,刚忙完。」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对沈清的看法稍有一点改观,他不只是有一副好皮囊,也不是很笨,可能是跟我这样的人接触,他显得有些拘谨。 我不知道他紧张什么,面对生人,我应该都是一幅友好的模样。 他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份提拉米苏。 我走过去跟前台说,沈清则是坐下,在玩手机。 难得有一次他不是带着笔记本来办公的。 我把他要的端到他面前,沈清问我:「你现在忙吗?不忙的话给你看看菲尔的照片。」 比起猫我应该更喜欢狗,但是我现在的经济条件根本不敢养。 我没什么事情要忙,但我不想跟沈清走的太近,他对我而言是情敌,尽管他不知道。 「我要去后台清点一下库存。」我很委婉的拒绝了他。 他也没有露出气馁的表情,而是手掌托着下巴,好看的瑞凤眼温柔地注视我,「那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到此刻,我好像察觉到他真正的意图。 怪不得不拿笔记本来,原来是专门来约我吃饭的。 秉着怀疑,我坐在他身边,扬起笑容,开玩笑般问他。 「你想追我?」 我发誓,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语气很轻快,完全是开玩笑的语气,然而沈清的反应着实吓了我一跳。 他白皙的脸颊迅速爬上了绯红,耳根子都开始变红,仿佛蒸熟的虾子。 沈清将手握成空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欲盖弥彰地把头转向窗外,好像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让他不知道怎么作答。 怕自己的回答伤害到对方。 如果沈清真的喜欢我,想要追求我,我一定会觉得荒唐和可笑。 傅晏礼喜欢了近十年的人,莫名其妙喜欢上了自己的情人,恐怕没什么比这个更好笑。 见他迟迟不开口,我想他可能是太纯情,容不了我开这个玩笑,立马对他说:「跟你开玩笑的,我有点事,先去忙。」 第8页 说完这句话,我站了起来,头也不回走向后台。 我记得沈清不是gay,而且他在国外的结婚对象是一位欧洲女性。 但是他的反应确实出乎意料。 站在后台,我开始后悔跟他开这个玩笑。我不应该把别人的取向开玩笑,我应该道歉,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8章 因为上午逞一时嘴瘾,苏槐一个下午都在打电话,让我必须安慰他。 为了安慰苏槐,他来到了我的小出租屋。 我是个有领域范围的人,不太喜欢别人进我家,这些年也没什么朋友,在川城来,苏槐是第一个进我家的人。 苏槐自带十罐啤酒和下酒菜,不过十平米的出租屋,他席地而坐。 他跟我说过,他也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只小学毕业,成绩还一塌煳涂。 刚出来那些年,由于年纪小,他在洗髮店给别人当洗髮工,经常被压榨,后面又在亲戚的介绍下进了一家厂,但是工作太累,没干两年就跑了。 我与他认识纯属一个巧合。 当时我已经被傅晏礼包养,在咖啡店上班,他带着朋友来喝咖啡,一个毛手毛脚的服务生不小心把咖啡倒在他身上,他当场就乱飙脏话,字字不堪入耳。 店内当时有一部分客人,纷纷向着苏槐投来目光,作为干了一年几个月的老员工,我挺身而出,试图跟他谈论。 苏槐嘴是真脏,连带着我一起被骂,最后还是用联繫方式把他哄好的。 事后他说我脾气真好,我呵呵,他要不是我客人,我应该会一大嘴巴子给他抽上去。 至于怎么知道他是傅宴礼另一个姘头的,很简单,他向我吐槽傅晏礼在床上的精力。 他嘴不干净,话也多,尽管我跟他不是很熟,他照样能心无旁骛地对我输出内心的不满。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傅晏礼原来包养了不止我一个人。 我清晰记得当时的感受,只感觉天塌下来,把我压的无法喘息。 我甚至很偏执的想,我一个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找别人? 怪不得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才找我一次,原来是不止我一个人。 苏槐喝酒挂脸,半罐啤酒下去,锁骨以上的皮肤都红了。 他喝醉了开始发酒疯。 「我操,李辞你这屋真几把小,傅晏礼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吗?换个大点的房子啊!」 苏槐四处观望,背靠在床边,似乎硌得他不舒服,把我的枕头拿来垫着。 我……忍。 「我的钱有别的用。」我必须努力攒钱,我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醒,也不知道傅晏礼什么时候不要我。 苏槐又仰起头喝了一口,转头看向我。 他的眼睛很漂亮,标准的柳叶眼,半眯着的时候是画皮里的妖精。 如果我被他吸引,就会被他吸走精气。 好在我的一颗心都在傅晏礼那里,纵使女妖还是女鬼再漂亮,我也能坐怀不乱。 苏槐凑过来,眨着眼睛,「李辞,你长得真几把好看,真的,比女人还好看。」 他的唇变得红润,我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苏槐天天把生殖器挂在嘴边,我找不到话来让他闭嘴。 「我应该谢谢你夸我吗?」我笑了,苏槐比我矮上几公分,还要抬头看我。 「不是,你长这么高干嘛……?」苏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满地嘟着嘴,然后退了回去。 长这么高,我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我是从十五岁,快到十六岁开始长身高,由于长势太快,骨头经常痛,偶尔还要抽筋。 我哥心疼我,家里穷还是要想办法给我补身体。 其实我没觉得我那时候有多穷。 我爹——李国平在我十三岁那年出山打工,我哥高中辍学在地里干活,偶尔也去镇上找找工作,赚点工钱。 家里一个月能吃上一两次肉,我长身体那段时间,我哥还会大方的买点骨头回来炖。 说是以形补形,但我感觉没什么用,该痛还是痛。 后来我家出了变故,我颠沛流离的四处求生,还要想办法照顾变成植物人的哥哥。 最开始我有想过放弃我哥,然后我也去死,但是我又觉得,我哥一定不想这么死去,我得加倍努力,我得让他醒过来,我得让他一世无忧。 「也还行吧。」如果没出意外,我应该能长一米八,说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你个高,但是你真的很瘦,我记得上一次见你,你都还要胖一点。」 苏槐头靠在我肩膀上,不过十秒就离开,砸吧砸吧嘴说:「真硌的慌。」 我好笑道:「那你别靠。」 苏槐沉默了一下:「李辞,要不你跟我一起住吧,我会做饭,房子也比这个大。」 说着,他又坐起来打量了一下我的房间。 长方形,最里面摆了一张床,往前一点放着一个简易版衣柜,还有一张矮桌。 矮桌下面是一个行李箱。 这样简陋的格局处处在说明我的穷酸。 苏槐都看不下去了。 我垂下头去,用很轻的语气说:「不用,我平时有好好吃饭。」 苏槐不再言语,闷闷地喝酒,我站起来,跟他说我出去上个厕所,然后拿着桌上的烟夺门而出。 第9页 其实除了傅晏礼,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第9章 民房基本上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我运气还不错,来的时候刚好有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只不过要稍微贵一点。 贵一点无所谓,我不喜欢公共卫生间。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会开始伪装自己,在这个地方,或许漂亮也是一种罪过。 我撒完尿,爬上顶楼,走到露台边缘。 川城是一个大城市,晚上十点灯火通明,夜根本暗不下去。 远处是霓虹灯光,半圆的月亮悬挂高空。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 烟雾很快就飘散在风中,火星子像是夜里滚烫的心脏,发出点点星光。 尼古丁的味道有些苦涩,在味蕾上绽放,从喉管到肺里,游荡一圈,尽数吐出去。 我的心终于平静一点。 我没什么菸瘾,偶尔会来上一根。 烟不便宜,最便宜的烟也要花我六块钱,所以我不敢放肆抽。 傅晏礼也不怎么抽菸,在我印象中,他只有在做完的时候才会惬意地点上一根,他原以为我不抽菸,所以每次都不给我。 有一次,我累的厉害了,眼皮半阖,闻到烟味,毫无意识地说,给我也来一口。 也就是那次之后,他在事后偶尔也会给我递烟,有些是自己抽过,有些则是点燃了递到嘴边。 我喜欢他抽过的,这样像是间接接吻。 露台长久不清理,边缘爬满了青苔,墙边有人专门搭了一个帐篷,收些废品补贴家用。 楼下很吵闹,人聚在一起,吵架和八卦是时有的事情,尤其是老头子老婆子这样嘴碎的住在一起,完全就是一个情报地点。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可我还是觉得很烦躁,由内而外的烦躁,但我不知道在烦什么。 今天上午我对沈清开了那样的玩笑之后,他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他先离开了,下次再请我吃饭。 我想了一下午,最后结出定论,他一定是觉得我有病,又不是谁天生就喜欢男人,况且他以前也是跟女的在一起。 一想起这个,我无比烦躁,想跟他道歉,又不知从何开口。 我不在乎他的看法,我更在意这件事让我不安。 我破例的又抽了一根,还是没有缓解,只能下楼。 民房共六层,不算大,隔音也不好,房子挨着房子,楼下那对夫妻的吵闹声经常把我从睡梦中踹醒。 下楼后,我看到苏槐在跟其他租客聊天,酡红的脸颊,笑起来媚态万千。 不知道在聊什么,几人哄堂大笑。 我走过去,苏槐看到是我,搂着我的胳膊,「这是我兄弟……艹,你干了什么,你的脸上怎么长了这么大一颗痣?!」 闭嘴吧你。 说着他就来扣我的脸,我拍开他的手,架起他,跟租客们说了一句,然后带着他进屋。 苏槐唱起男孩,那个大白嗓啊,听得我一阵难受。 我无奈地扶额,以后我再跟他一起喝酒,我是狗。 他消停下来,用那双眼睛看着我,语气飘飘然:「李辞,你为什么要卖给傅晏礼啊?」 他又开始问我这个问题,而我也像往常一样回答他。 「我缺钱。」 「你说谎!你这样的姿色,随便卖给别人也能赚钱。」 「但是别的金主没有他帅。」 苏槐好像被说服了,转换话题。 「刚刚我跟你邻居聊了一下,他们对你都没有印象。我觉得不应该,你长得这么漂亮,当时我一眼就记住了你。」 他看着我的脸,把我的头髮撩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把他的手拿开,对他说:「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苏槐听见我的话,立马炸了,坐起来,「我操你大爷,李辞,我都醉成这样,你还要让我回去?!」 我敛眸:「不然呢?床这么小,我也不喜欢跟别人睡。」 苏槐一听,倒在床上,像个无赖,「我不走,今天晚上爷要跟你睡。」 我也想骂人。 但是我还能忍。 他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存在感十足。 我坐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再看他,他已经睡着了,跟死猪一样。 我强忍怒火,去屋外接了半桶水,把热得快放进桶里,然后我坐在地上背英语单词。 我记性不太好,读书那会儿成绩好也是比别人花了更多时间在学习上。 看了十分钟的样子,摸了摸桶壁,水已经热了,我把插头扯下来,进卫生间洗澡。 卫生间设施简单,一扇小小的窗户被一块木板遮死,我洗了个战斗澡,然后给苏槐准备了点水,给他擦了下身子。 这傢伙已经完全睡了过去,我给他擦脸和脖子的时候,还不耐地缩了缩。 时间也不早,就想着早点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 我的床是一米五的,躺两个人不算拥挤,我靠在床边睡,脑海里却思绪万千。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有朋友? 我跟他现在这样,算是朋友吧? 第10章 翌日清早。 我醒来的时候,苏槐还在睡,而且睡相不好,两手巴拉着我。 我难得体贴的下楼给他买了早饭,放在矮桌上,去上班。 第10页 住的地方离工作地点走路要花上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我起的比较早,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开门。 沈清或许因为我的冒昧之言,接下来几天都没有见他来过,我并不觉得难过,反而他不来,我才会感觉到轻松。 咖啡店的工作是上五休二,日期自己选择,我一般不会选择休息,但是苏槐自从那天晚上在我那里睡过一次,话就变得更多,周六还要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 周六上午,我找到他住的地方。 这是安置小区,入住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人来人往的,五个门均有保安看守。 他住在c区2栋2单元的16楼。 好在分了区域,否则我一定会在里面迷路。 我敲响了苏槐家的门,很快,我就听到了脚步的声音。 门打开,苏槐穿着居家的纯白长袖棉衣站在我面前。 「快进来。」说着他就侧开身子,让我走进去。 他住的房子是两居室的,室内宽敞明亮,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甚至还有一个阳台。 苏槐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是他的家装的很温馨,还养了一只小猫。 是一只奶牛猫,花纹很漂亮。 「怎么样?还满意吗?要不搬过来住?」苏槐皮肤白,小小的一只,看着让人很有保护欲。 尤其是他笑着跟你说话的时候,就像是被栏栅保护起来白山茶,引着你去攀爬,哪怕摔倒或者受伤也无怨无悔。 我看着他的家,心中生出一丝悲凉和难过,我不知道我悲凉什么,但我难过是想到了我哥。 「不用,谢谢你啊。」我真的很奇怪,明明说自己不擅长拒绝,但我一直在拒绝别人的好意。 苏槐耸肩,两手背在脑后:「行吧,那你陪公主玩会儿。」 公主是那只猫,还是只公猫。 「为什么公猫叫公主,不叫主公?」 苏槐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我tm有病才叫一只猫主公,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也不是不可以这么叫你。」 我:「大可不必。」 看着公主我想起了菲尔,公主这个称唿或许更适合菲尔。 我坐在沙发上,用手抚摸它。苏槐照料的极好,它性子温和,被我这样摸,它都没有发火的迹象。 都说宠物会有一部分习性像主人,苏槐那么暴躁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温顺的猫? 我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我从小到大,没有过朋友。 那时候在村上,因为我是不祥之兆,跟我接触的人一定会倒大霉,所以没有人跟我玩。 小的时候还会很难过,但是慢慢的,我接受了这样异己的对待,而且那时候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读书。 我要努力读书,我要从大山走出去,我要逃离那个不欢迎我的地方。 我要…… 活着。 中午在苏槐家里吃了饭,下午他拉着我去商城的电玩城,他好想抓娃娃。 我刚好没什么事情做,就没有拒绝。 他请我吃饭,又让我撸猫,我陪他出去玩是理所应当。 我们俩坐公交车去的,也不远,几个站。 他充了钱,在取币机取了几百个币,递给我一个框子,小脸上写满了自得,「随便玩,不够再找我。」 然后他就径直走向抓娃娃那里。 我还没有来这种地方玩过,比想像中热闹太多,而且我以为是小孩子居多,没想到成年人也不少。 端着游戏币,我跟着苏槐,那种被人看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草木皆兵,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监视我,但他却从不出现。 我站在苏槐身边,看他操作。 抓一次娃娃要投三个币,很快,他框里的两百个币就挥霍完,娃只抓了一个。 「你这……」 我还没有说完,他无情地打断我的话:「别逼逼,小爷我今天必抓五个,不抓到不回去。」 苏槐玩心重,一下子就玩到下午六点。 我由于太专注看他玩游戏,傅晏礼一个小时前的消息我都没有看到。 等我看到他给我发的消息,距离约定时间只有不到五十分钟。 他让我七点到阳光水榭。 我立马打开地图看了一下,妈的,打车都需要四五十分钟,而且还不知道堵车不堵车。 「看什么呢?」苏槐凑过来。 我说:「傅先生给我发消息,让我七点到阳光水榭等他。」 「我靠,现在多少点?」他看到时间,「操,只有四十多分钟,根本过不去!」 他看起来也很急。 傅晏礼不喜欢等待,所以我们这些做情人的第一课就是准时,如果违约,合约看傅晏礼心情终止。 苏槐也不是傻的,知道我这边很急,抱着他的几个娃娃,一边拉着我,一边说:「你赶紧打车,早一分钟是一分钟。」 我看了一下,坐地铁或许要快一些,于是跟他说:「我跑去地铁站,我害怕打车路上堵车。」 苏槐说:「也可以,那你快去。」 我身体素质不太好,到地铁站还是花了五六分钟。 坐上地铁,我细数着时间流逝,祈求傅晏礼临时有事绊住。 第11章 紧赶慢赶,到阳光水榭还是已经七点十三分,我顾不得休息,直接跑进楼,按下电梯,大口大口地喘气。 第11页 我应该锻鍊一下身体。 等我打开门,客厅的灯亮着,傅晏礼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翘着二郎腿,背略微弯着,姿势有几分散漫和不经心。 我看着他,但是他没看我。 我努力把唿吸压下去,心脏跳动的频率让我有些吃不消。 亦步亦趋地走到离他仅有三步远,带着一幅诚恳的模样,弯下腰:「对不起,傅先生,我来迟了。」 我想,这个时候除了道歉,好像说什么也没用。 傅晏礼按熄手机,微微侧头,嘴唇翕动,嗓音一贯的没有感情:「李辞,签合约的时候助理应该跟你讲的很清楚。」 我甚至不敢去看傅晏礼,隐隐约约,我能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愉快。 不仅仅是我迟到的问题。我还没有到能影响他情绪的地步。 估计和沈清有关系。 「对不起。」我只能再次道歉,脑子不太聪明的我想不到好听的词为我开脱,而且我认为傅晏礼这种不苟言笑的人也不喜欢狡辩。 和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相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配合。 他开心还是不高兴,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傅晏礼是天生的面瘫还是怎么回事,我跟他也就在床上接触,无从得知。 「李辞。」他叫了我的名字,我正视他,他的瞳孔还是很幽深,是望不到底的黑洞。 我喉结攒动,咽下一口水:「我在。」 他没有说后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打量我。 我被他看地心底直跳,耳鸣接踵而来。 「去洗澡吧。」 终于,他说了后话,然而不是我想听的。 我觉得我有那个大病,有一瞬间我居然希望他骂我一顿。 这次做爱,傅晏礼一个字都没说,埋头苦干。 说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但是我感觉我是那片快要被耕坏的田。 如果说爱欲是潮水,那我是被淹没的沙滩。 做的过程我晕了过去,等我迷迷煳煳醒来,只看见傅晏礼上衣没穿,站在窗前抽菸。 外面是低垂的夜幕,夜晚的天像是黯淡的海,不是纯粹的黑。 我虚虚地睁着眼睛,动了动手指,痛且不说,浑身使不上力气才是真的。 傅晏礼的侧脸轮廓像是美术生笔下的线条,刚毅的同时因为忧郁的眼神又变了调。 烟雾自下而上,他的侧脸轮廓变得迷濛。 对我来说,傅晏礼就如同这雾,明明在我眼前,却在我伸手抓他的时候,在指尖流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我还要努力看清楚他的脸。 泪水很快模煳了我的视线,我闭上眼睛,床边有人靠近,紧接着床凹陷下去,一句分不出感情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哭什么?」语气一贯的平淡,只是刚抽完烟,嗓音里掺杂了几分颗粒感。 他第一次问我为什么哭,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睁开眼,带着几分哀求,或许是可怜,「傅先生,今天真的很对不起。」 「好,没有下次。」傅晏礼还是语气平平。 我很想伸出手去抱他,但我不敢。 不是害怕被拒绝,而是我害怕他离开。 就这样跟他处在一个我就满足。人要学会知足,才能感受幸福。 这样刚刚好。 我没有闭上眼睛,浅浅地唿吸着,嗅着傅晏礼的气息。 他刚抽完烟,身上有很重的菸草味,可菸草味里面还夹着独属于傅晏礼的味道,一种让我心安,也让我心疼的味道。 对我来说,他像是雪山莲花,又像是林中青松。 他是高高在上的,捉摸不透的天神。我是贪婪的凡人,想要神对我生出怜悯和疼爱。 傅晏礼坐在床边,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眼皮又酸又涩,可我捨不得睡着。 他好像看出来我的困意,宽大的手放在我眼皮上:「睡一觉吧,我去书房。」 我拉着他衬衫的衣摆,念念不舍地松开。 今天晚上的傅晏礼好像一场梦。 他走后,我很快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是闹钟吵醒的。 虽然昨天辛苦了一晚上,但我今天还要上班。 社畜就是这样的。 咖啡店一个月工资四五千,不及傅晏礼的一个零头,但是傅晏礼很少找我,我是个容易胡思乱想的人,不找点事情做,我会不安。 我拿起一旁的手机,苏槐那小子给我发了十来条消息,最新一条是,你不会死了吧? 去他妈的,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么咒骂我。 我起床洗漱,走出房间的时候,隔壁书房门虚掩着,我往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 傅晏礼准许我进他的书房,但是不允许我碰乱他的东西。 他基本上不在这边办公,也没什么文件,只有一台电脑,牵着网线。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家到底在哪里,他为人低调,身为权贵,却不喜在人前露面,而且傅家的公关也极好,关于傅晏礼的词彙,网上屈指可数。 在卫生间洗漱完,坐上公交车,我才开始回復甦槐的话。 【还活着】 苏槐的作息我也不是很清楚,依稀记得他最近在学习剪辑,打算以后做个自由工作者。 我不太了解这行的收入,但感觉很辛苦。 第12页 没有一个工作是轻松的。 等我到咖啡店,刚好是上班时间。 周天客流比较分散,不像工作日那么集中。 作为咖啡店的门面,没想到今天能遇到来打卡的网红,人一来就看上了我,问我能不能配合她拍一个视频。 我没有答应,我不喜欢被人关注,也不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被打扰。 妹子劝我无果,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 到了晚上,我关店门回家,几日不见的沈清站在雨幕中,由于光线问题,他的脸基本上隐匿在黑暗中。 第12章 沈清持着一把伞站在路灯下,另一只手放在风衣的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应该是在看我。 隔得太远,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站在那里,仿佛他才是一盏路灯。 我脚步定住了一样,没办法再往前走半步。 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很容易产生胆怯的人,尤其是自己犯了错,见到当事人会更过意不去。 纷纷扬扬的小雨既像是绒毛也像是灰尘。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有雨,路面就没有干涸过,坑坑洼洼的积满了水。 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还是朝着他走去,然后在他面前停下来。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头上,随后走过来,把伞倾斜到我这边。 我鼓起勇气,与他四目相对,说:「那天的事……」 「我想跟你说……」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着,又十分默契地闭上嘴。 他面无表情的脸先露出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你先说。」 我捏紧了拳头,又松开,缓解内心的紧张。 我不擅长拒绝,也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平时都是自作聪明。 有一种好像我表面装的很好,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一样。 我把手放在背包的带子上,轻轻摩挲着,对他说:「那天的事很抱歉,我不应该跟你开那种玩笑。」 说出来了,压在心底的一口气终于散去,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我想,就算沈清是我情敌,我也不应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自己的主观意识对他显露出偏见和敌意。 这么多天,他也没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要是一味对他有着敌意,可悲的或许是我。 沈清的半边肩膀在外面,不一会儿,洇了一团水迹,米色的大衣那一角颜色变深了。 他说:「没关系,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希望这次你别拒绝我。」 「为什么?」我发现这世界让我产生不理解的事情或者东西太多了。 他这样的人应该从来不缺朋友,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沈清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一颗埋在地底多年被挖出来的琥珀,颜值不菲,且价格高昂。 沈清一脸认真,「不知道,就是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想拒绝,没由头的。 他觉得我熟悉或许是因为我某个地方像他,但是看着本人而言,我发现我身上像他的地上很少。 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我们有着很大差异。 真要说像他,我倒感觉苏槐有五分似他。 我的话,或许就如傅晏礼所说,只有眼睛像他。 但是不管看几次,我还是会说,我和他真的不像! 我沉默良久,沈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不确定:「你不同意吗?」 我没什么理由拒绝他,索性摊牌:「我没有不同意,只是我不太会跟朋友相处。」 如果苏槐算得上我朋友,那我跟他相处起来还算愉快,可我不明白朋友的定义,也没有给朋友这种关系定义。 「没关系。」沈清依旧笑着,还是那么温柔。 我脖子往下低了一点,看着他,然后把伞的弧度倾斜过去一点,让他不至于一直淋雨。 这天晚上,沈清是走路送我回去。 路上,我们聊着在咖啡店的事情,他说他第一次看到我觉得眼熟,才会拉住我的手,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又说那天回去之后他想了很久。 我问他想什么。 他说:「我在想我或许以前真的在哪里见过你,我的记性一向不错。」 我说或许吧,然后又聊别的。 他说话尺度把握的很好,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 到马路尽头,我跟他说今天晚上谢谢你,他还是说不客气,又问我明天能请我吃饭吗? 既然都是朋友了,我好像没有拒绝的必要,显得我不识好歹。 「可以,但我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沈清说没问题,到时候他来接我。 我没有伞,走出他伞的范围,雨落在我的头顶上,紧接着,伞又重新回到我身边。 沈清把伞递给我:「你拿着吧,我等会儿打车回去。」 「不用,我最多两分钟到家。」我把伞推回去,雨下得大了,他要是没伞,一定会全身湿透。 我觉得自己很奇怪,前不久还把他当作情敌,对他有种不显见的敌意,如今我却能对他散发善意。 「没关系,那就——晚安。」他把伞递给我,然后就这么跑开了。 伞柄上还有他的温度,我看着他跑到避雨之处,抿了抿嘴唇。 第13页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傅晏礼喜欢沈清了。 这么好的人一个人,没办法不喜欢吧? 但怎么办呢,他是直男,一辈子都不会喜欢男人。 第13章 吃饭地点我以为沈清会选西餐厅这类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带我去吃火锅。 有一种不太和谐的氛围,这种不和谐是来自沈清身上的气质,他坐在这种地方吃火锅,如同进酒吧的三好学生。 我很意外,像是我在等待一件我并不期待的事情,但是这件事突然给了我一个惊喜。 沈清选的火锅店离咖啡店几条街,他开车带我过去。 雨还在下,今天最高温度十九度,冷得我穿了三件衣服。 这才十月份,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川城的温度会不会变成负数。 最冷的日子在一二月份。 沈清的衣品不错,人长得本来就高,气质也好,穿什么也不会太差。 我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店门。 火锅店的装潢很有中式建筑气息,店内的灯光恰到好处的明亮。 沈清走在前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一条江河,有一只船在漂泊。 这样的画面让我不禁想到江南,烟雨朦胧中远处的高楼大厦也变得模煳。 这个天很适合吃火锅,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沈清问我吃鸳鸯锅还是红锅,我想了一下回答鸳鸯锅。 锅底上来,他拿着菜单点菜,点完之后又递给我,问我还需要添些什么。 我看着他勾选的菜品,整页菜单基本上是选完了的。 我:「……」 「就这些吧。」我说着,把菜单还给他。 「好,不够我们再添。」沈清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手机搁在桌上,去打料碟。 我坐在位置上看手机,也没看什么,只是考试将近,我时不时会看两眼英语。 等沈清回来,我才放下手机去打料碟。 我不知道沈清是不是特意照顾我而选的火锅店,但确实在这种地方吃饭我会比较放松,而且价位合适,我也可以回请他一次。 朋友之间不是讲究你来我往吗? 如果他请我去吃昂贵的西餐,我不仅会不自在,也会很有压力,总觉得欠下别人什么。 我是第一次和他吃东西,尽量保持自己的形态,也时时注意沈清的动向。 他吃饭很斯文,算得上优雅。 我胃口不大,但我吃了不少,撑得我肚子都有些圆鼓。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楼下的烟雨,有一艘小船从我眼前经过,船夫穿着蓑衣,手持一根竹竿,慢悠悠地,有节奏地挥动。 停下来看世界,其实世界也是美好的。 但是人这一辈子都在为活着努力,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停下来。 如果我家里没出那样的事,我现在应该是大学生,我哥说不定也能找个媳妇。 嫂子用不着多贤惠,我哥肯定是个心疼老婆的男人,不会轻易让嫂子进厨房,打扫卫生什么的他也可以包圆。 他们也不需要多恩爱,我觉得能支撑夫妻过一辈子的是百分之一的爱和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和包容。 他们也许还会生一个小孩,长得像我哥也像我嫂子,不管是男孩女孩,他们都很喜欢。 至于我…… 该读书的时候好好读,没课的时候我就做点兼职,在学校偶遇傅宴礼,对他一见钟情。那时候我身世清白,干干净净,可以想办法追求他。不管他拒绝我几次,我都敢贴上去。 我遥想着这些,以至于沈清叫我几声都没有听到。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倾了一点,那双眸子带着清浅的笑意,看得出来他心情还不错。 我看了眼他,又看向外面:「这里的景很好看。」 沈清笑道:「以后还可以来。」 以后…… 一个不确定的词,但是又充满了期待。 他见我不回答,拿起背后的衣服,「吃完了吗?我们走吧。」 「好。」我跟着站起来。 沈清去前台付钱,我在楼下等他。 心情在下雨天容易发霉,我想抽菸。 沈清很快下楼,把我送回咖啡店,跟我说两句,开着车离开。 我看时间是十二点五十三,下雨天的客人不多,我有些困意,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 一个踩空的梦把我惊醒,一看时间,只睡了十五分钟不到。 店内没什么人,我也没什么睡意,趁着零碎的时间拿出手机背单词。 我报考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只剩下英二还没有过,由于不考英语不能拿学位证,我咬咬牙怎么都要学。 「欢迎光临!」 店内迎来了下午第一位客人。 但我没想到是傅宴礼。 我几乎是没来得及思考,就迎了上去。 「请问需要点什么?」我努力克制心中的雀跃,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傅宴礼径直走到服务台,扫视一圈檯面上的种类,要了一杯美式。 我说好的,他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他是第一次来咖啡店。 我会制作咖啡,但是很少实操。美式咖啡的制作流程不算难,控制好比例就行。 这一杯咖啡制作时间用了十几分钟,我考试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第14页 小心翼翼放在傅宴礼面前:「请慢用。」 说完我就准备开熘,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我很紧张,紧张中又有几分兴奋。 「你认识沈清?」 傅宴礼在我背后出声。 那一刻,所有的喜悦定格。 好像一桶冰水浇在了我的身上,寒意从肌肤渗进血液,再冻住骨头,只需要轻轻一折,我就会断掉。 第14章 说谎对我而言不是一件难事,而面对傅宴礼我则是不敢,因为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我的想法。 只要我对他说谎被识破,那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没有信用的人。他应该也不喜欢不诚实的人吧。 傅宴礼背靠着椅子,翘着二郎腿,身子微微往后仰,手放在两腿间,面无表情,此时正紧盯着我。 如同猎人看上的猎物。 明明四周很安静,我却觉得吵闹不堪。 傅宴礼私下在监视我还是沈清? 我目视他的眼睛,用一副真诚的脸回答:「认识。」 怪不得会亲自找上来,原来因为那个人是沈清。 沈清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一向忙到没边的人也会过度关注他。 傅宴礼敛眸,略微地弯下脖子,「我不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我劝你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他语气冰凉,让我联想起了那年我爹把我丢入水池,在绝望中一点一点死去。 他甚至连个眼神都不肯给我。 听见他的话,我觉得好笑,我对沈清能动什么心思? 我还不至于去勾引金主的白月光。 与其担心我看上沈清,不如担心我撞上的南墙有多硬。 我沉下一口气,妈的,傅宴礼到底是懂得怎么伤人的。 活该他追不到沈清。 我想说我没有,但是说出口只有一个「好的」这样完全顺从的词。 得到我不算承诺的应答,他也没什么心思在这里和我周旋,起身离开。 有时候反驳也很无力,他抽走了我筋脉,我全身无力地垂着头。 傅宴礼从始至终都是冰冷的,他面对我从来不会露出面对沈清才有的温柔。 他来只是说这句话的话,大可不必亲自跑一趟。我自认为自己算是听话的情人,还没有忤逆过他。 看着一点一点冷却的咖啡,他连杯子都没有端一下,我放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我看着那杯用心沖调出来的咖啡,有一种良心餵了狗的错觉。 不对,他不是狗,我才是狗。 这杯咖啡他不喝,我喝。 至于他说的那番话,我不相信他能派人跟踪我,随时注意我的一举一动。 我坐下来,抱住脑袋,虽然有过一瞬间的报復心理,但我还是不想与傅宴礼作对。 好像把自己燃尽只为让他看一眼对我来说太不划算,我还有我哥,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傅晏礼找过我之后,我会有意无意地躲着沈清。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再深交下去。 我讨厌得到后又失去的落差感,倒不如一切都止于此。 上了大半个月的班,休假的那天,一早就去了医院。 十一月份,今年的川城似乎比往年冷,路边的银杏树只剩下枝干,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它的叶子就从绿的掉到没有。 更迭的是否也太快。 给我哥做了一个全身按摩,坐在病床边,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话。 我说我有朋友了,他们都很好。 沈清和苏槐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人,沈清更以别人为中心,时时注意对方的感受,尽可能照顾对方的情绪。 苏槐则是更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那天之后,傅宴礼没有再联繫我,我也不敢主动联繫他。 对于他而言,我可有可无,况且比我好看听话的情人数不胜数,他能留下我,我应该感恩戴德。 我哥的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我不确定地看着他的手,都不敢大口唿吸,生怕是假的,让我空欢喜一场。 就当我以为我看错了的时候,他的食指轻轻地抬了一下,弧度很小,要不是我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一定会错过这个提示。 我激动地抓起他的手,眼泪盈满眼眶。 我就说我哥一定想活着,他还没有看到我安家立业,他怎么捨得丢下我一个人。 医生来检查了一番,给出结论。 「照目前这种状况,保守估计,你哥哥这五个月内应该就会醒来。」 五个月。我都等了两年多,五个月对我来说没有那么漫长。 就算傅宴礼不再找我,这五个月的住院费我还是能出。 如果他在五个月后醒来,那刚好是春天,万物復甦的日子。 我在医院坐了大半天,下午三点才回去,只因有个服务员请假,我要回去顶班。 到咖啡店快四点,此时店内的人并不多,我去换衣室换好衣服,一直等到十点下班。 没想到躲了大半个月的沈清居然直接找到了我,他的脸没有表情,但他的气质总归是温和的,并不觉得有多么恐怖。 如果这里站的是傅宴礼,那我定会给吓得魂飞魄散。 第15章 第15页 就算是做朋友,我也认为沈清不应该对我这么执着,至于为什么,很简单,我不值得。 除了一张皮囊看起来还不错,扪心自问,我什么都没有,给不了朋友安慰,还总是伤害他们。 我这种人没朋友是应该的。 看着他,又想起了他上一次在路灯底下等我的场景,如果主人公不是我,这个故事或许会很唯美。 沈清朝着我走来,我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生出了几分想要退回去的胆怯。 「你还要躲我?」他出声,我才发现自己正在往里走,他捉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怕弄疼我一样。 这几天精神恍惚,昨天走到马路上差点被车撞,要不是听到我哥好转的讯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我没有……」小声地,试图反驳他。 沈清松开我的手,眉间带着淡淡的忧伤,好像很紧张,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注视我,嘴唇三番两次张开,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 经过天人之战,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切开口:「李辞,虽然这么说很冒昧,但是我发现我似乎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你。」 「砰——」 一颗子弹射中了我的眉心,他的话让我短暂地失去了生机。 沈清的一番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直男吗?他不是有过老婆吗?他不是傅宴礼喜欢的人吗? 前面两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条,他是傅宴礼喜欢的人,他绝对不能喜欢我! 「你……不是喜欢女人吗?」我颤颤巍巍地问他,唿吸在一点一点被掠夺。 沈清着急地伸手,我一把甩开,他又慌不择路地解释:「突然告诉你这件事真的很对不起,你先前问我是不是想追你的时候,我就想回答是,可我害怕吓到你。」 「那你现在不怕吓到我?」 我拔高了音量,在他听来,声音还有几分尖锐,带着不可置信和恐惧。 妈的。 有一种冲动是不管不顾,但我的理智总是比感性占上风。 说实话我并不讨厌沈清,也设想过他是不是喜欢我,但是从他口中听到,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喜欢谁都可以,但不能是我。 沈清憋出一句话,「对不起。」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径,只能选择最万无一失的答案。 这个答案看上去万无一失,本质上却是在逃避。 「你看清楚,我是和你一样的男人,你确定你喜欢男人?」我试图让他清醒,不要觉得我长得像女人,就把我当做女人。 沈清抿紧嘴唇,好半响,他的声音明明很小却震耳发聩,「我不确定。」 他不确定就敢表白,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清在我印象中是个成熟稳重的人,像今天晚上这样激动,我从来没见过。 「那你为什么和我表白?」都不敢确定是不是喜欢,他就敢直接表白。 如果我面前放着一把刀,我不知道是先杀自己还是他。 傅宴礼要是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因为……」他目光略带哀伤地看着我,那种目光掺杂了让我不爽的一种情绪。 ——同情。 认识他这一两个月里,他是第一次对我露出这样的目光。 为什么要对我露出这样的目光? 「为什么?」我问他。 「对不起。」他低下头去,我感觉五脏六腑焚烧了起来,找不到一个发泄口,唿出来的不是雾气,而是浓烟。 他为什么要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又是凭什么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挣开他的手,把门锁好,对他发出一句恶狠狠的警告:「别让我再看见你,去他妈的同性恋!」 「你不喜欢男人吗?」沈清不可置信地问道,仿佛有多了解我一样。 「当然不喜欢。」我几乎是他一说出口,就反驳了他,生怕慢一秒他把我当成同性恋。 「那你……」 他再说什么我充耳不闻,加快步伐往租房的方向走。 身后是洪水勐兽,不走快一点,也许会被抓住,被它吞噬掉。 沈清怎么会喜欢我呢? 关于这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还没有到家,我接到了傅宴礼的电话。 但不是他本人打过来的。 「李辞,我想跟你聊合约的事情。」 心跳好像停止了跳动,全世界也好像安静了下来。 我嘴唇皲裂,艰难开口:「好。」 死刑总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我的灵魂仿佛抽了出去,现在的李辞是一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妈的,到底是哪一步出错? 半个小时前沈清才给我表白,半个小时后傅宴礼的助理就叫我去傅氏集团。 如果我解除合约,那么都是沈清的错。 第16章 地点选在傅氏集团,我离那边大概有十五公里路程。 由于时间问题,我难得奢侈一下,打了辆计程车。 很奇怪,我会在有些时候格外在意别人的看法。明明一身泥泞,却要给人营造我很干净的假象。 出租司机是个话多的人,我上车他就拉着我聊天,见我实在不想搭理他,这才闭嘴。 第16页 我不太清楚傅宴礼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很有钱,是我这个穷逼无法想像的概念。 这个时间段大厦依旧灯火通明,我走到前台处,询问傅总怎么找。 「请问您有预约吗?」她说话温柔,素养极好,脸上带着职业笑,不是那种会让人不舒服的假笑。 前台是位女人,穿着职业装,化着淡妆,头髮低低地盘着。她的五官很正,身材也不是一味追求瘦,是优雅知性的形象。 我有些拘谨,高楼大厦让我倍感压力,「林助理让我来的。」 女人微微笑,「是李辞先生对吗?」 我颔首示意,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女人的客气让我无所适从。 如果有地洞,我一定会钻进去,这样别人的客气也不会刺痛我。 「那您这边直接上三十二楼即可。」女人没办法离开前台,只引了我一个方向,我自己过去的。 电梯很快,三十几楼,不过几十秒时间。 「叮——」 电梯打开,外面站着位男人,是联繫我的林助理。 林助理全名林谦,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听说还出去留过学。 这么厉害的人给傅宴礼当助理,这足以说明傅宴礼有多厉害。 林助理西装革履,长得高挑,眼里却和傅宴礼一样,别无情绪,「这边请。」 我微微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他推开了一扇门,看起来像是开会的地方。 林助理示意我坐,随后将一份纸张放在我面前,语气沉着,语速不急不慢,「由于傅总要终止合约,那么我们这边会按照合约,赔付您两百万的保障金,您请确认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请签字。」 我没听傅宴礼的话,这就是下场。傅宴礼到底还是留情,两百万,我不敢想的金额。 我有些艰难地询问林谦:「傅总……他没来吗?」 林谦脸上没有一丝鄙夷,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他不卑不谦道:「傅总日理万机,这种事身为助理也能做好。」 我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安分一点,这样给人感觉也会落落大方许多。 「好。」我拿起笔签完字,胸口积郁着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哽在喉咙,令人十分不爽利。 我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站起来正要走,林谦又拿出一份合同和一张银行卡,「傅总希望您离开川城,这是另一笔路费。」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反问他。 解除合约还不够,还要我离开这个地方。 林谦面无表情,甚至是情绪波动都没有。 「身为助理,我无法干涉傅总,这是他吩咐我做的事。」 怪不得能成为傅宴礼的手下,两人有着出奇的相似。 「如果我不愿意呢?」倒不是觉得川城上一个不错的城市,而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我够安稳的城市,我不想搬离。 我也不想离开这个有傅宴礼的城市,思想简单的我甚至在想,留在这里,说不定还有偶遇傅宴礼的机会。 离开了就什么都没有,如同一把火燎原后连灰烬都不剩。 「傅总说,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以你违约的情况算,停掉你哥的一切设备,高利贷的钱款你也要承担。」 他不屑于威胁我,他这话只是在打消我所有的盼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的,我知道了。」 合同上该我签字的地方都签上我的名字,末了,我问他:「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我哥在医院,」 「这您不用担心,傅总已经安排我找好对接的医院。」 「你们想把我送去哪里?」 「新城。」 我依稀记得这个地方,很偏远,「医疗设施怎么样?」 「您放心,和在川城一样。」 「谢谢你们。」我站起来,也没有再问什么的打算,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哪怕我是个婊子,他也没有显露出一丝厌恶和不耐烦。 有文化的人教养是不是都很好? 这不得而知,我接触的有文化的人太少,仅有的几个都给我很有教养的感觉。 我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全身骨头散架了,五脏六腑碎掉了,瘫倒在床上,泪水是坏了的开关,没法再关上。 我从来不觉得眼泪是懦弱的表现,如果连哭都要有那么多说法,人怎么才算自由。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活的够通达,所以困住我的到底是什么…… 傅宴礼在这段关系中完全置身事外,没有对我有一丝的例外。我不敢问他要爱,但是他却连一点不同都没有给我。 他这样的人真的会爱人吗? 真的会吗?! 第17章 接下来的几日,我向咖啡店递交了辞呈,收拾好行李物品,看着那个住了两年的地方,心里也没有多少捨不得,只是颇有几分感嘆。 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定下来,还没有开始好好生活,就要搬家。 傅宴礼到底仁慈,给了我一笔丰厚的钱,只要我不去搞赌博,随意挥霍,这笔钱不仅可以撑到我哥醒来,还可以等他醒来,去小城市买房买商铺,就这么安稳过一生。 十一月份中旬,我搬到了新城,这里比川城不知道冷多少,白天几度,夜晚常常零下。 第17页 这边下雪的天比不下雪的天多,我刚来那两天还会觉得稀奇,渐渐地,也就那样。 雪再漂亮也不过是一种自然景象,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没什么事情做,我大把时间都留在医院,同我哥说说话,日子过得是前所未有的惬意。 相比大多数人,我一定是幸运的,但是这种幸运也凌驾在不幸之上。 新城这边天黑得早,天亮得晚,刚来的时候还不适应,但人的适应能力总归不错,几天下来慢慢调整过来了。 十二月份,新城冷到零下几度,白天也是大雪纷飞,室内必须得开暖气,否则手脚得冷冰冰的。 我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本书。 《霍乱时期的爱情》 这些天很无聊,无所事事,也不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索性在网上买了几本书来看。 我有些想念傅宴礼,他在做什么呢? 由于我离开川城是傅宴礼颐使,连苏槐的所有的信息都删了,并且个人的手机号也让他们全部换了。 我没法联繫到唯一一个能给我带来傅宴礼消息的人,这让我有些颓败。 「咚咚咚——」 我的思绪被敲门声拉回来,走到门口用猫眼看了一下,是个戴着快递帽子的男人,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最近确实在网上买了包裹今天到,也没有多少疑心,打开了门。 之所以我没有多少疑心,只是因为新城比川城还偏远,以前的那些人不可能找得到我。 令我始料未及,打开门,看清楚那张脸,几乎是一瞬间,我就要做关门的举动。 ——是我以前是客人。 「李辞,傅宴礼不要你了对不对?」男人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耳膜,震得我难受。 我用力地推门,但是我的力气远远不够,只能喊道:「来人啊!着火了!」 男人冷静出声:「李辞,你哥还在医院躺着吧?你也不想他受伤对不对?」 我几乎是一瞬间停住了动作,略带狠意地看着男人,「你想干什么?」 伤害谁都可以,唯独我哥不行。 男人勾唇,「当然是找你叙旧,让我进去坐坐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我赌他不敢杀人,但我还是不敢拿我哥去赌。 让他进来,把门关上,他怀里抱着个快递盒子,随手丢在桌子上,目光打量着我居住的地方。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颇为满意地点头,「这地方还不错。」 我没有回答他,甚至不想搭理他。 室内开着暖气,他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放在沙发后方,左顾右盼,活像是来看房子的。 男人翘起二郎腿,手臂张开,惬意地靠在沙发上,语气轻飘飘,「李辞,既然傅宴礼不要你,跟我在一起怎么样?我不介意你被他玩了两年。」 傅宴礼确实不要我,但是他怎么会知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最好奇的还是这件事,这样我才方便捋一下,他是怎么知道来去脉的。 「几个月前我就找到了你,那时候碍于你是傅宴礼的情人,我没有轻举妄动。」他笑起来让人作呕,眼里是贪婪和精明。 男人长得并不丑,只是举止间轻浮,生生折了不少好感。 我移开目光,眼不见为净。 对于他的一番话,我几乎是一瞬间想到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如蛇盘颈的感觉让我头皮发麻。 「你倒是聪明。」我讽刺他,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出来,反正一张脸挂着灿烂,看上去十分自得。 好像要得手一件他看上许久的商品。 我心想,或许漂亮在有些人看来也是明码标价的售卖,尽管漂亮的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商品这件事。 男人叫做陈文州,是我几年前在酒吧认识的一位客人,长相看起来像个老实人,但私底下大家都知道他玩的很开。 我是一七年年底来的川城,为了躲避追高利贷的那群人。我没钱没文化,最开始也干过两个月的快递,私下还兼职模特,但是根本不够我哥住院的一半开销。 除非我把自己卖出去,否则我哥生病的无底洞我根本填不起来。 在别人的推荐下,我进了酒吧当服务员。刚去的那一个月,因为我长得还不错,有不少客人想要与我发生点什么,点我的酒,那一个月我赚了差不多五万块钱。 五万块钱,我就没见过这么多。 我哥的住院费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期间有富人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他愿意每个月给我二十万的零花钱,偶尔还有小礼物送给我。 那时候的我也知道,想要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生活下去,我必须变得像泥鳅一样。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用我所有的情商把他吊着。我不知道自己笨还是聪明,学习社交几乎掏空我的生命。 认识陈文州是在一个被客人下药的夜晚。那天晚上他和朋友来酒吧喝酒,我为了那两百块钱吹了一瓶啤酒。 我酒量不好,并且酒里加了料,任我再像泥鳅,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我被一位客人拉去安全通道,这里基本上不会有人来。就当我以为要被强占的时,他慷慨地出手,让我化险为夷。 陈文州给我的印象还不错,但是接下来的相处让我感觉他太轻浮。 第18页 他打心底也是把我当做一件商品,只不过或许我在他心中是一件比较值钱的商品。 也说不上来讨厌他,毕竟他帮了我,我还是很感谢他。 第18章 接下来每一次相处,他都带着目的性。 ——他想睡我,而且还要我心甘情愿。 这并不算一个丑陋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最真实的欲望。他想睡我,只能说明他对我有欲望。 从小到大,对我有欲望的男人何止是他,比起那些男人,他在我这里算得上是绅士。 我对爱情的定义太浅薄,所以面对他的追求我想慢慢来。 做爱做爱,没有爱怎么做? 培养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我无法接受自己与一个不喜欢的人上床。 陈文州一开始没有逼迫我,愿意给我时间慢慢来。我对他的有一种很模煳的感情,但绝对不是喜欢或者爱。 但人的耐心总归是有限的,陈文州从一开始的温柔变成了软硬兼施,后面还直白地说出想要睡我的话。 我说好话把他稳住,再然后我就遇到了傅宴礼。 陈文州在我这里是有一层滤镜的,因为他每次说要睡我,却没有使用强迫的手段。 他对我勾了勾手,明显是让我过去。 我没有动,他眼神变冷,收回视线,开始对我说:「你离开酒吧后我一直在找你,还不惜辞掉了工作。」 我没有接话,他继续说:「李辞,既然傅宴礼不要你,不如你安心跟着我,我绝对不会像他那么无情。」 「陈文州,你这样有意思吗?」在寂静的空间里,我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陈文州不答反问:「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我不想跟你。」 「你为什么跟着傅宴礼?」 我陷入久久地沉默,好像一颗石子没有在水面上盪出涟漪。 「我喜欢他。」 几经斟酌,这个回答是我最满意的,因为有爱我才会跟他做爱,我才会跟着他。 「你喜欢他?」他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笑声要穿破房顶,让全宇宙都知道他在笑我可耻的话。 「李辞,你比我想像中还厚颜无耻。你凭什么爱傅宴礼,因为他给了你钱?」 「这不关你的事,你连钱都拿不出来。」 他拆穿了我岌岌可危的私心,让我暴晒与日光底下,我感觉自己是要烤干的尸体,没有恶臭,只有一言难尽的腐朽。 「李辞,别给脸不要脸。」 「我不稀罕你的脸。」说罢,我转身往门口走去。他不走,我走。 离门口仅有一步之遥,陈文州用一块帕子捂住我的口鼻,气味吸入进去,人一下子就没了精神,瘫软地倒下去。 「本来不想这么对你,吸入性迷药对身体的伤害不小,偏偏你不识好歹……」 在我彻底晕过去之前,听到了他说这么一句话。 - 再醒来,是在一家酒店,我双手双脚绑缚在床上,呈一个大字型。 体内有一股莫名的燥意,从脚板心烧到心肝脾肺肾,再把脑子烧煳涂。 「刚刚给你打了一剂药,到时候你应该比发春的小猫还要骚。」陈文州的声音在不知道方位的地方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愉悦,仿佛要得手一件看上许久的藏品。 我没什么心思听他说话,大脑的理智在一点一点瓦解,难耐地扯了扯四肢,想要触碰下身缓解这种抓耳挠腮的痒意。 「等会儿满足你。」陈文州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我已经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 我的五脏六腑开始燃烧,我的每一根骨头开始燃烧,我的血液是煮沸的开水,全身都跌入了滚烫里。 一声嘤咛从我嘴中泄了出去,眼泪水比我意料之中滚烫,流出来,流进鬓髮间。 我紧咬牙关,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发出那种声音。 床边凹陷下来,一双微凉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因为体内那股燥热,我急不可待地贴了上去,想要缓解一点。 全然不知,我这幅模样在男人看来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李辞,我真后悔那时候没能上你,让傅宴礼抢了先。」他的声音里掺杂了几分情慾,还有几分不甘和愤怒。 我茫然地抬头去看,那双眉眼不是我想像中的样子。 那个人是陈文州,不是傅宴礼。 不是傅宴礼的话,那我必须拒绝他。 我咬着牙,「陈文州,你就不怕傅宴礼找你麻烦吗?」 「他不要你了自然不怕。」 说着,他的手伸入我的衣摆,从肚皮慢慢向上抚摸。我忍不住颤慄,因为药效,连挣扎都使不上力。 「别碰我,别碰我,去你妈的,我让你别碰我。」人急的时候脑子是空白的,我脑海里的词彙说来说去就是这几个。 我想用脚踹他,用手推开他,但是我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 好想死,如果被他上,我还不如去死。 第19章 外面是灯火阑珊的夜,窗帘紧闭着,但依稀之间还是能听到楼下车辆往来的声音,不过太小声,有些不真切。 陈文州的手是罪恶的来源,无法抵抗住药性而渐渐迷失的我也是罪恶的。 他不是傅宴礼,他是陈文州。 他是傅宴礼,他不是陈文州。 第19页 我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浴火里消弭,一半在清醒中痛苦。 只要我把他当成傅宴礼,我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个折磨? 我仰起头去看他,想努力看清楚他。他的脸是模煳的,任我怎么都看不清楚。 「傅先生,是您吗?」眼泪模煳住了我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切,却又那么急促。 「哈哈哈……李辞,你失心疯吧?看清楚我是谁,不是你的傅先生。」 那个人反驳了,笑声很尖锐。 我努力想要看清楚他,看不清楚,只知道他凑上来,身上没有傅宴礼的气味。 只有菸草味,很不好闻。 「砰——」 一声巨响,抚摸我的手戛然而止。耳边是模煳的风声,药性把我烧得没有一点理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衣服搭在我身上,一双手把我抱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很快就淹没了我。 那是我记忆中的味道,独属于傅宴礼。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迷迷煳煳地,我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小兽一般喃喃道:「傅先生,是您对不对?」 这个味道只有傅宴礼身上才有。 那人没有说话,我紧紧抓住他,生怕他是那天晚上的烟雾,在我指尖中消失。 我仿佛是掉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经歷着难以承受的焚烧,每一寸骨头都变得很疼,而皮肉像是溃烂中带着一丝痒意,让我忍不住去挠。 只有让伤口疼痛,瘙痒才是消失。 痒比疼痛更难忍。 一只手按住我的手,「别动。」 还是那么冷漠的调子,在我印象中只有傅宴礼是这样的。世界上那么多人,只有傅宴礼才会用自己这种调调跟我说话。 「可是傅先生,我好难受,好像在一点一点死掉。」我是没有安全感的小狗,只想待在他的怀抱。 好似它可以为我挡住世界的恶意,也能为我提供活下去需要的勇气。 「李辞,再动就把你扔下去。」他全然不顾我还在难受,说什么便是什么,世界都应该以他为主宰。 这就是傅宴礼,心肠永远比铁硬。我这般胆小的人都没有勇气去尝试捂热,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定会伤害到我,而我害怕伤害。 不对,我害怕伤害,但是他从来没有给我机会靠近他,捂暖他。 他连距离都拿捏得刚刚好。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肢体,有些庆幸陈文州给我注射的针剂应该不是烈性春药,否则这时候我一定是只知道交*的*子,眼里心里只想着有人**我。 车子行驶的很平稳,我抓着傅宴礼的衣服微微喘气,全身上下固然难受,可是我也知道傅宴礼生气的后果我承受不了。 好在车子很快在一处地点停了下来,傅宴礼抱起我,进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反正他那么有钱,也不屑于我身上这几个器官。 「医生来了吗?」傅宴礼问了一句。 「嗯,正在楼上。」一位男人回答,好像是林助理。 我被放在一张床上,冰冷的检查仪器让我不舒服的扭动。 检查很快结束,医生是位女人,语气沉重冷静,可以想像她是一位美丽而很有专业能力的人。 「这应该是一种带有致幻效果的春药,药性不是很强,对身体的伤害也比其他烈性春药小很多,我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傅宴礼问:「为什么?」 「这款春药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让人陷入情潮,带了一点致幻的成分,一举一动他自己都清楚,但会影响判断力。比如眼前跟他做爱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又或者明明知道对方是谁却故意把他看做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傅宴礼陷入了思考,一分钟,也可能是更长的时间,他说道:「给我弄一点。」 医生:「???」 「好的。」 医生给我打了一针,意识逐渐模煳,缓缓闭上了眼睛。 睡过去之前,我还在想,他为什么也要这种药,是因为想做爱的时候看见沈清吗? 反正我是无法得知,傅宴礼的心思难懂。 我在梦中见到了我哥,他笑着跟我说他会尽快回到我身边的。 那天晚上是我有史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 那一切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好像只是一场梦,不管是陈文州的出现,还是傅宴礼再次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太不真实。傅宴礼怎么会来救我呢? 第20章 这里很安静,安静到楼下人在走动时我都能听到声音。 睁开眼,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侧目看了一下四周,都是陌生的装潢。 脑子是生锈的摆钟,无法转动,直到上了一层油,才开始运转。 昨天遇到了陈文州,被他迷晕带走,然后还被他打了一针药物,慾火焚身,在酿下大错之前傅宴礼出现,我被他带走。 再然后我就没了印象,因为傅宴礼把我带走后,心神安定下来,就没过多注意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身上的衣服换上了干净的衬衣,偏大,不出意外是傅宴礼的衣服。 抓住领子,往上带,把它放在鼻尖。衣服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非常好闻。 就当我准备放下去,房间门推开,我下意识看过去,傅宴礼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口。 第20页 我脸瞬间爆红,手立马松开,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放。 这个举动看起来一定很奇怪! 「傅…傅先生,我……」结结巴巴地不知道怎么接话,怎么说才不会让他反感。 「身体怎么样?」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但是他难得对我发出这样带着关心的问句。 我摇摇头,心底涌上几分雀跃,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没事。」 身体有几分疲惫,好像跑了很久,休息一晚上缓解了一部分,但还是很累。 「既然没事,我想跟你聊两句。」傅宴礼走进来,水杯递给我,去拉开了窗帘,刺眼的光让我眼睛不适应地闭上。 室内开着暖气,傅晏礼只穿了一件白色宽松毛衣,黑色休闲裤,踩着一双毛绒拖鞋。 头髮没有特意打理,自然垂下的样子看上去柔软了不少。 我说好,他拉了根板凳坐下来。 「你跟沈清是怎么认识的?」 纵使我想了很多的问题,但是我也没想到他会第一个就问我关于沈清的问题。 「我和他是在咖啡店认识的。」我回答他的问题,努力把自己的情感压下去,以免让他发现觉得羞耻。 我并不觉得傅晏礼不知道这件事,也大概明白他只是想从我嘴里听到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细节。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我。 我慢慢地说着我和沈清认识的过程,不加以任何的美化和虚构,原原本本将我还记得的事情讲出来。 说到他的手机密码和猫的时候,傅晏礼的眉头微微蹙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停下来,他看我不再继续,抬眸看着我,示意我继续。 说到他走路送我回去的那天晚上,傅晏礼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道:「李辞,沈清从小就是个善良的人,他对你或许更多的是同情。」 他试图用三言两语打消我对沈清的看法,也让我知道沈清不是喜欢我,而是可怜我。 然而他不知道,沈清对我是哪种感情于我而言不重要。 「傅先生,那您呢?」我问他的时候心里带着几分不甘心,还有几分一较高下的比拼。 尽管知道我会输的一无所有,但人往往不自量力。 我不想要傅晏礼以外的人可怜我,别人只会给我带来压力,但傅晏礼或许能分我一个怜悯的眼神。 在我看来,这就足够。 他不爱我,但他不能完全不看我。 傅宴礼直截了当地问:「我?李辞,你喜欢我对吗?」 这一刻,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解剖医生,把我完全拆开来,让我毫无保留地面对他,发不出一点对峙。 我目视他,一眨不眨地,好像在看穿他皮囊下的灵魂。 我只会掉进他的世界,不会看穿他。 他坐在那里没有表情,我看见外面的雪下的好大,我的手放在被子上,轻轻捏着,垂下头去,不再看他,「如果我说是呢?」 我想知道他得知我喜欢他会是什么反应。 傅宴礼并没有什么反应,「有时候你的这几分天真极像沈清。」 「可是我不是他。」我小声地说。 傅晏礼轻笑出声,眉目间的戾气和不快已然散去,「你第一次反驳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管我怎么证明,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替身。 我抬起头,雪像是掉进了我的心脏,「傅先生,您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追求他?」 傅宴礼眼神暗下来,微微睨目,「李辞,我认为你不是个胆大的人。」 我确实不是,我只是很在意傅宴礼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这样的。」我回应他。 傅晏礼站起来,走到门口,头也不回:「今天回川城,你收拾一下。」 回川城? 又是一个我不能理解的问题。 让我来新城的人是他,要我回川城的也是他,我是被他任由的玩偶娃娃对吗? 不过能回去自然是好。川城有傅晏礼,在那里我会有安全感。 「好。」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我才说出一个字。 第21章 飞机落地川城机场,旅客们已经穿上厚重的羽绒服。 傅宴礼长得高,身材好,穿上羽绒服也不显得笨重,倒像是店长姐姐经常看的韩剧里的男主角,帅的自带光环。 我打算先去酒店住一晚上,之后在商量找工作和接我哥来川城的计划。 短短一个月时间,被移动两次,我不知道我哥会不会怪我让他没有睡好。 机场太大,取完行李,跟着傅宴礼走入地下室,停在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前,他上车之后我打算离开,他让我也上车。 「啊?」 在他的注视下,我慌里慌张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坐上车。 司机启动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出地下室,驶入大路。 傅宴礼在看手机,眉目淡淡地,清汤寡水一般,看不出喜怒哀乐。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入小区,在一栋别墅的院子停下来。 下车,站在车旁,冷风吹在脸上好似一把刀刃挂在脸上,生疼的。 「先进去吧。」傅宴礼在我身后说了句,迈着大长腿往里走,我愣了一会儿,小跑着跟上去。 人在面对自己不理解的东西会格外呆钝。 第21页 保姆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三菜一汤,菜均是色香味俱全。 她非住家保姆,见傅宴礼回来,就问他今天能不能先离开,明天一早再过来。 傅宴礼准许,让她先回去,别墅里只剩下我和他。 「坐吧,不会吃了你。」傅宴礼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在沙发上,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踟蹰不前,坐在傅宴礼对面,手放在桌子底下不敢动。 傅宴礼瞥了我一眼,盛好两碗饭,一碗放在我面前,「房间保姆给你收拾了。」 我不解道:「这是你的家吗?」 「我还不至于鸠占鹊巢。」他半开玩笑,我心惊胆战。 「那我……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你最近话有点多。」 我听不出来他生气没有,不过他既然让我住下来,再说就是我的不对。 吃完饭,我抢着洗碗,只见傅宴礼把碗一个一个放进洗碗机,擦了一下桌子完事。 别墅是三层楼,一楼为活动区域,总共只有一间保姆房。二楼主卧室,客厅有一个不算小的阳台。 三楼他做成了一个小型会议室,还有健身的场地。主要是一些娱乐设施。 我睡次卧,房间不算大,东西简洁,而且外面有一个人工喷泉,水像是月光流淌,干净而圣洁。 傅宴礼把情人带回家是绝无仅的事,在他看来,我们充当的角色是婊子,是用来洩慾的工具。 我站在窗前,夜色灰暗,云层厚重地遮住皎洁的月。 富人区安静,连绿化都搞得很好,路边栽种的树下半截涂了白色的东西,有些树还挂着营养液。 傅宴礼才是那高不可攀的月亮,自身气质也偏向那冰凉的光。 我仔细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也许是房子太好,隔音也上了档次,尽管我趴在墙上,也不能听到一点动静。 接下来的几日我一直待在傅宴礼的别墅,他基本上八点半出门,我还以为当老闆的人会懒一些。 他早上七点十分醒来,然后去楼上运动,七点半结束运动洗漱,七点五十五分到客厅吃早饭,司机在八点来到别墅。 傅宴礼早饭时间为十五到三十分钟,具体时间主要取决于那天的财经新闻。 他似我如无物,仿佛我是鬼,他压根看不见我。 除了第三天他告诉我,我哥已回到川城,换了家医院,这几日都没有跟我说过话。 我想去看我哥,于是在晚上鼓起勇气问他我哥在哪个医院。 傅宴礼吃饭有教养,食不言寝不语,隔了一会儿,放下筷子回答我。 「明天带你去。」他说。 我不想麻烦他,「我可以自己去。」 傅宴礼擦拭好嘴,转动右手手腕,好像在看时间。 「沈清最近到处找你,我不会让你单独出别墅。」 听见沈清二字,我心脏漏了一拍,为了表明我的心,几乎立刻向他证明道:「傅先生,我发誓,我对他没有想法。」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凉薄地掀起眼皮。 我站起来,竖起三根指姆,无比认真,「我发誓,如果我对他有想法,我死无葬身之地。」 傅宴礼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我,随后站起来,径直往楼上走去,仿佛完全不把我的发誓放在心上。 一瞬间,气血涌上心头,无言的委屈也涌上来。 他妈的,就算我发毒誓,他也不相信我。原来我没对他说谎,在他心底我也是个不诚实的人。 看着那堆碗碟,我有一瞬间的冲动把它们全部掀翻,以发泄心头的不满。 但是它们何错之有? 我知道,因为我懦弱,所以只能对着这些死东西发泄不满。 我呆坐在凳子上,过了好久好久,等到想哭的冲动渐渐消没下去,我才站起来。 傅宴礼对我够好,人不能太贪心,我应该满足于此,否则我不会得到幸福。 第22章 医院在郊区,环境很好,院中有一颗看起来年岁不小的古树,我张开手臂都抱不住。 傅宴礼带我直接上了七楼,在房门号为714前停下来。 「给你十分钟。」傅宴礼说着,看了一眼手錶。 他的表会根据每天的西装更换,昨天与今天看上去的不一样,毫无疑问的是,他的每一款表都是我不敢想的价格。 走廊上人不多,零散的几个,我看着他,诚挚地说:「谢谢。」 走进病房,我哥安静地躺在床上。这边好像专门做疗养院的,装潢看上去要比之前那家好上一些。 躺了快三年,再怎么也会瘦的,我摸着他的脸颊,拉起他的手,放在我额头处,祈求上苍赶紧让我哥醒过来。 有时候我恨不得躺在这里的是我,可是这样一来,我哥会更辛苦地挣钱,只为让我能住上病房。 所以那时候我就应该被我爹打死,这样我哥就没有我这个负担。他走出大山,一定有美好的未来。 十分钟一到,傅宴礼敲了敲门以示提醒,我放下我哥的手,给他掖好被子,「下次再来看你。哥,我很想你。」 走出病房,傅宴礼的眼神落在我略微嫣红的眼尾上。 在他面前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好似我可怜一点,他就会对我更怜惜一点。 可我知道,傅宴礼一颗心都在沈清哪里,若不是沈清,他也犯不着包养我,我也根本不可能认识他,让自己的命运扭转到一个不算坏的局面。 第22页 对于沈清的存在,他既要我恨,也让我无比感慨。 原来这世间没有那么绝对的感情,不是恨就是爱。 回去的路上,我的头靠在车窗上,傅晏礼一言不发,我也没什么想说的,瞬间失去了表达能力。 比起北方的干燥,南方的冬天较为湿冷,像一件未干的衣服紧贴在肌肤上,不舒服。 暖阳对于冬季来说,算得上奢侈。 我微微侧头去看傅晏礼,他正在看窗外,只留下一点侧脸轮廓和半个后脑勺。 为何他对我不能露出那副温柔的神情。 收回视线,我对他说:「傅先生,我想下车走走,这太阳很好,我想晒会儿。」 我没敢看他,从他嘴里听到拒绝的话估计会让我很难受,难受到表情失去控制。 应该很丑,而傅晏礼看上的只有这张脸。 车厢内很寂静,傅晏礼没有出声,也许是时间拉的太长,本来不紧张的我也开始紧张。 要拒绝就快点,犹犹豫豫算什么男人。 「可以。」良久,傅晏礼出声,让司机找了个地方停下来。 我拉开车门,一阵冷风吹来,却觉得无比清爽。 坐在开着暖气的车里,人又晕又闷,而且我有点晕车。 站在太阳底下,发霉的气味从我鼻间淡了一些。 太阳,可灼烧一切坏掉的物质。 我没注意到傅晏礼也下车,正想给他们说句让他们先离开的话,对上傅晏礼的眼神,我嘴唇翕动,没说什么。 他双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站在我面前。他是一颗不可攀越的松,挺拔到让我这只蝼蚁只能感嘆他的高高在上。 我是一只蝼蚁,卑微又弱小,他註定是我高不可攀的云。 可是任何卑贱的东西也有美好的梦,为了美好的梦而去拼搏。 如果丢了那种美好的渴望,也就丢失了对于生活的期盼吧? 我突然好想问傅晏礼,如果这辈子他都没法和沈清在一起,他会不会很伤心,或者很遗憾,又或者不甘。 我又想,人类拥有如此丰富的情绪,到底是上天给的奖赏还是惩罚。 我有一刻感到窒息。 这么温暖的光都无法驱散我内心的阴暗,怪不得苏槐会说我是一颗烂掉的种子,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不会发芽,而是腐烂。 漫无目的地站在草坪边上,这条路上没什么人,我站了一会儿又坐下来,看看远方,又看看傅晏礼。 我在等傅晏礼主动开口叫我。 但是他为什么不叫我? 还是我妥协了。 我走到车旁,拉开车门上去,傅晏礼也没等多久就上了车,吩咐司机开车。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我想找人说话,于是我问他:「傅先生,您为什么要让我留在别墅?」 明明可以把我随便安排到一个地方,不是非得把我安排在他身边。 「那你想去哪里?沈清身边吗?」傅晏礼反问我,语气像是带了刺。 他第一次用话刺我,以往都是没有感情的吩咐或者命令。 这一刻,我阴暗的想法再一次从土壤中冒出来。 如果他再这么对我,我就去找沈清,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追到沈清。 一想到他压抑而受伤的模样,我觉得肾上腺素飙升,血液像是滚烫的小因子,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让我有些飘飘然。 第23章 他的那两个问题让我望而生畏,不敢再跟他搭话,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正我说什么他也不相信。 他也没有追问,答案对他来说不重要,他要的是一个结果。 回到别墅,我下车站在院子里,傅晏礼连车都没有下,离开了别墅。 晚上傅晏礼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吃的饭,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就上楼。 洗漱完躺在床上,没有开暖气的屋子四处透着寒意。 我失眠到凌晨两点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想这两年我跟傅晏礼之间的事。 我之所以爱他,到底是爱他的钱财,还是爱他救我于水火时的偏差。 感情是一个很模煳的东西,我看着它,抚摸它,凑进嗅了嗅它,始终没能参透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傅晏礼不在别墅,本就冷清的房子变得更冷清。 我从床上爬起来,灯也不开,打着手机的手电筒下楼。知道随意进别人房间不礼貌,所以我只在楼下开了电视机。 一个人在,就想有点别的声音稀释孤独带来的恐慌。 电影频道正在播放《大话西游》,周星驰和朱茵主演的。 这部电影我只在短视频中刷到过,还没有看过完整版。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这部电影,有点凉,跑去楼上把被子抱下来。 不得不说,朱茵长得很漂亮,一笑一瞥都让人心旷神怡。 周星驰,令男人为之着迷的男人,其自身魅力不可言说。 看完整部电影,我还是没有困意,听着片尾曲,不知觉地跟着唱了起来。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命运 …… 这天晚上,傅宴礼没有回来,我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又被冷醒。 看着落进的晨光,又是新的一天。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到客厅,保姆也来了一会儿,在收拾别墅的卫生。 第23页 保姆是位四十岁的女人,我喊张姨。别人的四十岁像三十岁,张姨的四十岁像五十岁。 白髮多如月光扑在她的头上,脸上的皱纹根根分明,笑起来很慈祥,也喜欢笑。 看着黑黑的屏幕,电视机估摸着也是她关掉的。 她问我饿不饿,我说有点,然后她给我煮了碗面条,还摊了一个煎蛋,外焦里嫩。 我在别墅没什么事做,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板,切换各种频道。 都不好看。 我开始跟张姨搭话,得知她有一个儿子。儿子有严重的心脏病,在icu住着,一天花出去的钱如泼出去的水,如果不是傅晏礼发善心,恐怕她孩子早都死了。 没想到傅晏礼还真是普萨心肠,不仅仅是救了我,还救了这一家人。 我在别墅等着,想着他不要我出去,我就听话,哪里也不去。 然而傅晏礼第二天也没有回来,第三天,第四天…… 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回来。 按理来说他不可能躲着我。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追求沈清有了实质性进展。 这个噩耗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在床上坐了很久,呆滞地想着傅宴礼如果和沈清在一起我会怎么样。 第九天下午,一辆车驶入别墅的院子。 我看到林助理下车,紧接着后面还下了两个人,跟在林助理身后。 当时我正在院子做拉伸,坐久了身体不舒服,需要运动一下。 林助理走到我面前,态度不卑不亢,温润有礼,「李先生,傅总今天晚上要带您参加一场宴会。」 带我参加宴会? 以什么身份参加? 难不成他想当着那么多人承认他是同性恋? 我没有拒绝,「好的。」 等工作人员伺候我穿礼裙时,看了又看,不确定地问:「他是不是搞错了?」 这是一件深绿色礼裙,布料丝滑,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光泽。 「傅先生亲自挑选,不会有错。」工作人员笑着回答我,并催促我尽上,他们还要给我化妆。 礼裙的设计简单,两根一指宽的绳子挂在我肩膀上,深v型领口,背部镂空,加了几条金属链装饰,再搭配一条白色皮草披肩。 裙子下方的开叉只到小腿中部,他们找来一双中跟鞋让我穿上,接下来为我化妆。 他们化妆慢而仔细,手非常稳,好像对待的是洋娃娃。 两个小时后,大功告成。 我看着镜子里面的人,根本不敢想像这居然是我。 戴着一顶黑色假髮,扎成低丸子头,留下一撮头髮修饰脸型,慵懒而显气质,修饰了裙子本身带来的艷丽。 我的皮肤还算不错,化妆师的底妆上的轻薄透亮,细长的眉毛飞入鬓髮,眼睛没有多加修饰,含羞带怯的模样最是动人。 「把喉结遮起来就完美了。」工作人员去翻找化妆箱,但由于礼裙的特殊性,她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遮我的喉结,最后用的粉底。 宴会时间为八点整开始,林助理在外面算着时间,敲响了门。 坐上车的时候,我人还是恍惚的。 穿裙子让我十分不适应,假髮戴着也非常不舒服,化完妆的脸也紧绷着。 到酒店外是七点五十分,傅宴礼乘坐另一辆车在路上,还有几分钟到。 林助理递给我一件外套:「外面冷,到时候你把这个披在肩上。」 我接过:「谢谢。」 「不客气,那我先下车了。」 林助理下车后,司机也跟着出去。我内心十分紧张,眼睛一直注视着车窗外,生怕错过任何一帧。 另一侧的车门打开,我侧过头,傅宴礼穿着黑色西装,量身定做的款式尽最大可能将他的比例延伸出来。 他伸出手来,我把手放上去。 傅宴礼手掌宽大,掌心有一层不明显的茧子。 「很适合你。」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温柔,神情也不似往日冰冷。 他演戏水平跟我不是在一个层面,我是才入圈的萌新,他是拿下数不清奖项的影帝。 宴会在室内举行,整个布局我只能用我贫瘠的几个成语来描绘。 富丽堂皇,纸醉金迷。 来的路上林助理事无巨细地简要说了一遍流程,今日是一位老总女儿的生日,让我不用太拘谨,到时候跟在傅总身边就好。 傅宴礼长得高,哪怕我穿了带跟的鞋,也要矮他十来公分。 说是吃饭,其实也是变相社交。傅晏礼的头脑清晰,面对他们的攀近能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并且十分健谈,和面对我时完全不一样。 我挽着他臂弯,嘴唇带着笑,静默地游走在他们之间,充当背景板的角色。 其中有不少人问起我,傅宴礼以女伴的託词回答他们。 然后我会得到一句来自他们的夸奖,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傅总好眼光。 我听到他们的夸赞,微笑着默认,坚决不讲一句话。 他们的目光带着欣赏,但我很明白他们不是欣赏我,而是欣赏发现我的傅宴礼。 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他的附庸品,没有他就没有我。 晚宴进行了一个小时,傅宴礼准许我出去休息会儿。 我提着裙摆往外面走,走廊上只有几个服务员。今天晚上的傅晏礼过于迷人,我好像更爱他了。 第24页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向我逼近,趋于本能,我回过头去,还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谁,我被拉入安全通道。 当时我在想,如果我出事的话,傅宴礼会不会有一点自责。 第24章 幽绿的灯光刻在对方的脸上,我甩开那人的手,有些恼怒地喊道:「你干什么?」 捉住我手腕的人正是沈清,他今日穿着白色西装,头髮往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官立体深邃。 沈清堵住出路,松开我的手腕,说了两声对不起,等我冷静一点,他才问我:「你最近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你?」 我瞪他一眼,提起裙子就要往上走,他小跑着拦住我的去路,我往哪边走,他就拦住哪一方。 一想到傅宴礼那几日的冷落,我死死盯着沈清的脸,「你找我做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他这个噁心的同性恋离我远点吗? 有时候真的克制不住自己想杀人的欲望,但好在我受过教育,学习过法律,心中也有为人的自制力。 沈清站的比我高,只能垂下脑袋才能看着我的脸,而我必须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楼梯间有声控灯,只亮了一瞬,幽幽的绿光让我不至于看不清楚沈清。 他嘴唇蠕动,声音很小,「对不起,我只是很担心你。」 我发现不管是沈清还是傅宴礼,他们只会给我带来压力。 「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说罢,我小幅度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从出口出去。 沈清不言,用极其复杂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视一圈。我面红耳赤,那条裙子一瞬间成了让我羞耻的存在。 明明在宴会厅都没有这种感觉,沈清一看那种感觉就浮现出来。 因为他知道真相,也知道我不是女人。 艹他妈的。 我脸烧了起来,慌不择路,偏偏沈清还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突然有些恨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我这么难堪。 去死,都去死。 「可是你真的过得好吗?」沈清的话语里有几分嘶哑,质问我的时候,我却莫名地想掉眼泪。 我想我过得只是不快乐。 「我们才见过几次,你了解我吗?你凭什么说我过得不好?」我胸口剧烈地起伏,似乎在平定一种内乱,那种让我焦急,无处安放的惊恐。 我相信爱情足以惊天动地,但是我和沈清相处仅有那么几次,他又怎么可能轰轰烈烈,像挚爱太阳一样爱上我。 这不科学,也不可能。 沈清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好像对待一个漂亮但是容易碎的搪瓷娃娃。 他甚至不敢伸手拉住我,只能用似是而非的正常腔调向我证明,他很在意我,也捨不得我因为他的话难过。 他说:「我有在了解你,你每次笑的时候在我眼里都好像在哭。你在勉强你自己。」 我心脏抽动,很害怕他下一句话说,你在向我求救。 操,去你妈的,我有什么可哭泣的,给傅宴礼当情人,光是躺着就有钱赚,我过得难道还不好吗? 比起那些在工地里上班,用生命赚钱的,我不知道好多少倍。 我不耐烦地说:「沈清,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你是不是以为你能救我?」 真,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天神,能救我于沼泽吧。 沈清脸上没有一点敷衍,相反,他的神情特别认真,认真到我不知道怎么骂他,更让我把想踹他的脚暗暗收回来。 「我不能,我只是想拉你。」 「滚——」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吼道:「我不需要你!」 沈清到底是个有教养的人,哪怕我对他再凶,他也只是露出受伤的神色,「你需要傅宴礼对吗?」 终于,我终于明白那不对劲在哪里。 或许在我离开川城之前,沈清就知道我被傅宴礼包养这件事,所以那天晚上他才会问我是不是同性恋。 但到现在我还是想说,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跟任何男人都能谈恋爱。 那个人只能是傅宴礼,除了他,我无法接受自己跟男人在一起。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他就是想把我变得不堪,让我亲口回答我有多么卑贱,卑贱到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来。 沈清立刻认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慌张张地伸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急忙地拉着我的手,向我道歉,可在我这里,他的罪状不可饶恕。 「放开我。」 我甩开他的手,提着裙子往外面走,由于不习惯带跟的鞋子,右脚崴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去。 强忍着疼痛继续走,等回到宴会厅,我四处张望傅宴礼的身影。 他好像不在。 「在找我?」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回过头去,他刚好凑上来,以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挨在一起。 我的背靠在他的胸膛处,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我仿佛看到他微扬的嘴角。 傅宴礼是不是笑了? 「嗯。」我没有否认,我确实在找他。 傅宴礼揽着我的腰,他喝了酒,气息之间带着几分酒意,人似乎也有些醉了。 宴会厅上方有专门的休息室,受到邀请的宾客都有一张房卡。 乘坐电梯上到五楼,傅宴礼拿出房卡,滴的一下,房门开了。 第25页 一进房间,傅宴礼圈住我的腰,俯身吻上我的嘴唇。 这个吻里带着酒香,诱着我沉醉于此。 我感觉自己被凌迟了几千刀,只有傅宴礼的吻才能让我不痛。 他的手搭在我冰凉的背上,客观点评道:「太瘦了点。」 「对不起。」我说。 傅宴礼的气息变得灼热,喷洒在我耳边,「李辞,刚刚我喝的酒里掺了药,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把我留下来。 事实如此,我无法拒绝傅宴礼,尤其是此刻的他。 傅宴礼脸微微红,有点像擦了胭脂,鼻翼煽动,眸子很黑,深不见底。 不管看多少次,我都会被他的眼睛吸引。明明是个无情的人,偏生了多情的桃花眼。 今晚的他是我两年半来见过最诱人的他,脑子变得迟钝,眼神因为药效也变得迷濛。 「你是故意的?」我问的是他是故意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 他把我抵在进门口的墙上,背部的皮肉紧贴着墙壁,前面又是傅宴礼火热的胸膛。 「不是,是喝了才知道。」傅宴礼的手紧紧扣着我的腰,我贴在他身上,能感到他的**正在瓦解我的理智。 许是傅宴礼嘴里残留的酒精和药捲入了我的胃里,滴酒未沾的我脑子也变得晕乎。 我大胆地勾住傅宴礼的脖子,将自己送到他嘴边,念念道:「我不出去,我给先生当**好不好?」 也许我的举动取悦了傅宴礼,他手一伸,把我抱起来。 我因为失重感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腿缠在他的腰上,俯下身,吻在他的眼角。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以前不敢。今天的我要到了一个特别的恩赦,所以做了梦寐以求的事。 他对我来说是罂粟花,一尝便上瘾,之后无休止地为他沉沦,哪怕杀人放火,哪怕死无葬身,我都要在他这里堕落。 要是能跟傅宴礼殉情该有多好。 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照明,他抱着我去的浴室。 傅宴礼身上异常的滚烫,今晚的他也格外的滚烫,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他的魅力。 - 再次醒来,我看着熟悉的装潢,几经确认才敢相信我已经回到别墅。 听张姨说我才知道,我发高烧,睡了三天三夜。 怪不得我觉得好累,每一根骨头都是软趴趴的。 这个时间点傅宴礼在公司,张姨打着毛线,我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讲的什么,我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那天晚上傅宴礼的态度让我感觉我在他心中有不一样的地位,可是我没办法验证。 而且他知道我的心意还把我留在身边,到底是何居心。 当天晚上,傅宴礼从外面回来,他身上带着寒意,我接过他的大衣,对他说:「先生,我能留下来照顾您吗?」 我很难鼓起勇气要一个结果,但是傅宴礼让我心甘情愿当一次飞蛾。 傅宴礼洗了个手,回来坐在餐桌前,向我勾手,我朝着他走过去,他牵着我的手,「我给你个机会。」 居然没有遭到拒绝? 我结巴了,「什……什么意思?」 傅宴礼似笑非笑,「字面上的意思。沈清心有所属,我也不想再对他死缠烂打。」 「可是……」我一下子没了底气,傅宴礼喜欢沈清十几年,怎么会轻易放弃。 难道真的是因为沈清心有所属,发自内心想要成全他吗? 「可是什么?」傅宴礼的眼神温柔下来,好像那次我在医院看到的那样,化冰的水。 「没什么,谢谢您。」我赶紧摇头,生怕他把特权收回去。 吃了饭,我去洗碗,下定决心,明天开始我要向张姨学习厨艺。 十二月底已经开始步入最冷的阶段,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两个月,已经有人开始往门前挂灯笼。 自那以后,傅宴礼没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以至于我还可以跟着张姨去逛商场。 张姨挽着我的手,一路上有说有笑,有时候我会生出一种她好像我妈妈的错觉。 如果妈妈没死,她是不是也会像张姨一样温柔? 我不敢深想,不是怕没有妈妈伤心,而是害怕妈妈也不喜欢我,认为我是灾星。 商城还算热闹,上下五层,有三层都是人挤着人,尤其是路过电玩城,里面的噪音简直是这一层最吵闹的地方。 我发现,基本上大的商城都有一个这样的游戏世界,并且受众不完全是小孩。 成年人也需要乌托邦,需要一个能短暂放松的地方。 张姨去男装店给她儿子买了一套衣服,她说她儿子比我矮一点,不过他今年才十七岁,说不定还有长势,又说南方长个一米七也差不多,只不过长高一点好讨老婆。 我笑着说是,竟然有些羡慕素昧平生的张姨的儿子。他的妈妈好温柔,不管是说话还是想法。 逛完商场,准备回去,我在软体上打车,听到有人叫我,随即一个巴掌拍在我的背上,力道不算太重。 「操,真**是你啊,一直联繫不上你,我还以为你被傅宴礼弄死了呢。」他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说完注意到我身边的人,又问:「这是谁啊?」 苏槐的朋友手里提着东西,慌慌张张地捂住他的嘴,一脸赔笑地说道:「抱歉,他性子就是有点急,但没什么坏心。」 第26页 「没关系。」我也笑着,然后在苏槐的目光下回答他:「前段时间出省了。」 苏槐显然不相信我的措辞,用一种面对朋友时冷声冷气的口吻:「出省没必要把联繫方式都换了吧?更没必要把我微信删了吧?」 我点点头:「确实没必要。」 见我这般唯唯诺诺,没有丝毫反驳的样子,他火气一下子起来了,肩膀都在发抖,「不是,李辞,我他妈的招你啦?妈的,早知道你这样,我也是贱才贴上来。」 说罢,他狠狠地瞪我一眼,拉着他的朋友快速离去,连我旁边是谁他也失去想知道的欲望。 回到别墅不过是下午五点,张姨要准备晚上的饭菜,我没什么事情做,就在一旁帮忙,但总感觉越帮越忙,好在张姨没有嫌弃我。 傅宴礼到家的时间基本上是七点,算上堵车的时间也不超过七点半。 冬天黑得早,五点钟的天已经慢慢黯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暗下去,升起来的灯是夜晚的标志。 差不多七点,阿姨准备了三个菜,我馋的厉害,用手挑了几块腊肉。 这是张姨家里自己腌的肉,还用烟燻过,味道好极了,偷尝了几块还是想吃。 张姨就笑我:「急什么,有得吃,下次姨来给你带香肠。」 她笑起来眉间是皱纹,一条一条,不过她在我心中可美了。 我也笑着,真心的,「好嘞,谢谢姨。」 她温柔,对我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好喜欢她这样对我,这种感觉很幸福。 张姨准备好饭菜,放在保温板上,以免天气冷,菜凉掉。 我和她聊着天,电视放着《倩女幽魂》。 她没走,陪着我说话,「小辞啊,你长得这么秀气,怎么没想去当演员呢?」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我自得地说:「有星探给我递过名片,但是我感觉我没那个本事。」 她揉了揉我的后脑勺,虽然我还不能接受这么亲昵的举止,但是她的手法很轻,说不出来的舒适,「没试试怎么知道呢?」 语重心长的句式,带着几分怜爱。 我应该怎么回答她呢,我说我没有那个勇气去尝试,还是说我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自己的人生都乱糟糟的,还要去演绎别人的人生,怎么可能嘛。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道:「今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我把张姨送到门口,她骑着电动车离开,还不忘对我说,快进屋,外面冷,感冒了要受罪的。 我说好的,还是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才进屋。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和傅宴礼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并不觉得自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内心的感受,他对我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唯一一点变化,他会跟我搭话。 汽车轰鸣声在院子里熄灭,一听到声音,我连忙跑到门口去,傅宴礼下车后,对司机说了句明天早上不用来。 寒风冷冽,我只穿了一件毛衣,傅宴礼走到我面前来,带着一身的寒意问我:「不冷吗?」 我扬起笑容,「不冷的,先生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年底公司忙,等段时间就好了。」傅宴礼照旧把大衣脱给我,在玄关处换鞋子。 吃了饭,傅宴礼找到一个电影,问我要不要一起看。 影片叫做《蓝宇》,我听过,这是一部同志电影,而且尺度不小。 电影结束时,傅宴礼突然出声:「你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线奇怪吗?」 本来我还陷在沉痛中,他的声音立马把我拉回来。 「为什么奇怪?」我不解地反问。 他的脸被灯光切割成了无数个碎片,语气不冷不淡:「蓝宇爱陈捍东什么?」 我想了一下,看向他,很坚定地说:「反正不可能是钱。」 蓝宇一个穷大学生,刚开始跟着陈捍东可能是为了钱,但他能把攒了那么多年的钱,心甘情愿拿去保释陈捍东,跟他在一起那就不可能是为了钱。 影片最后是陈捍东停在蓝宇出事故的工地旁边。 他从来没有感觉他离开过。 这样的意外确实意外。 不知不觉我的头靠在了傅宴礼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宽大厚实,没让我觉得不舒服。 身上盖着一床毯子,屋内又开着暖气,我并不觉得冷,甚至有一种心燃烧起来的错觉。 我抓住傅宴礼的手臂,他常年锻鍊,肌肉结实,捏起来很有弹性。 奇怪的是,傅宴礼居然没有推开我,于是我得寸进尺,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像是献祭自己一样,「傅先生,我想做。」 傅宴礼手放在我的后腰处,一个用力,我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话少,所以他用行动证明,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除去他在床上惊人的耐力,其实我很喜欢和他做爱,身体热到发涨,跌入云端,再从云端落入大海,五感被海水淹没。这些感受都让我有一种活着的刺激感。 傅宴礼完事一次,抱着我上楼,在床上又做了一次。 我跟他说:「这次你没洗手。」 他回:「不是洗了澡吗?」 我窝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明天是元旦节。」 第27页 「嗯。」他喉咙里发出一个很轻的音。 我又说:「后天是你的生日。」 「嗯。」他还是不冷不热。 我心脏微微发涨,他的语气还有这么柔软的时刻,但骨子里的卑微却没有向他提出一起过生的邀请。 傅宴礼生日那天要回家吧,毕竟他有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他们会给他庆生的。 我说:「我明天想去看我哥。」 元旦节我想陪在我哥身边,或者说,是让我哥陪着我。 「让司机带你去,明天我要回家。」傅宴礼亲吻我的发顶,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没穿上衣,露出紧实的肌肉。 他的肌肉形状很漂亮,我对美的定义是只要我看得舒服,那样东西便是好看的,尽管别人不这么认为。 「谢谢。」我对他好像只能说这句。 「早点睡,我去书房处理点事。」傅宴礼去浴室放好水,把我放进浴缸,让我洗会儿记得起来,他先出去了。 浴缸的水打开了每一个疲惫干瘪的细胞,我眼皮子沉,靠在边缘阖上了眼睛。 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用力向下一扯,我拼命地挣扎,扑腾起一片水花。 手抓空了,从水里坐起来,勐地睁开眼,头髮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我是在浴缸里睡了过去,刚刚差点把自己淹死。 那种溺水的感觉真不好受,我发誓,如果以后要自杀,我绝对不会选择水。 耳朵和鼻子进水像是刺痛到了大脑神经,从小到大,我对水就没什么好感。 我三岁那年,有了记忆,我清楚地记得我爹是用右手把我提起来扔进水缸里的。 乡下的水缸是用石头砌的,比我高不止一个头,我在水里扑腾,一张开嘴喊救命,水就不断地灌进去。不合身的衣服沾水完全湿透,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拖着我下坠。 我爹就站在水缸前,但他没有伸出手。 当时我以为我会死,但是没有。 那是我哥第三次救我,然后我爹狠狠打了他一顿。 那时候我想,我真应该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才觉得,该死的是李国平。 第25章 元旦节这日,司机送我到疗养院已经是上午十点半,我让他先回去,因为我打算陪我哥坐一天。 为了防止他的肌肉萎缩,我会隔一段时间就给他做全身按摩,疏通血液。 我边按边给他说,我最近很幸福,傅先生变得很温柔,我真的很喜欢他,希望哥哥醒来后能接受弟弟喜欢男人这件事。 我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是男人还是女人,因为读书的时候也没有人邀请我看av,更没有女孩子跟我表白。 也不能说没有,高一上期,我刚去镇上读高中的那段时间,有一位长得还算不错的女孩子跟我表白,我以学业为重的藉口婉拒了她。 但是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让别人知道,他们骂我的同时还要贬低那个女孩子眼光有问题,看上我这么个娘娘腔。 十五年来,经歷的种种,我已经学会了忍耐自己的脾气。我充耳不闻,他们变本加厉。 红墨水泼在板凳上意指经血,座位上的垃圾桶意指我是垃圾,朝我位置上吐痰是不屑一顾的嘲讽,难听的话如雷贯耳。 我还被拖入厕所「检查」过,他们想验证我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时至今日,我还是忘不了一个男生对我说的话。 「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男的。」 那时候我想,幸好我不是女的,否则他们的手不会因为我是男的停下来。 尽管这样,我依旧选择忍,毕竟他们的伤害不及我爹带来的百分之一。 而且我也不想给我哥添麻烦,他每天挣钱已经很辛苦。 有时候我会想,不知道多年后他们想起那段经歷,内心会不会有短暂的痛苦。但我想,那段时间的我并不觉得有多痛苦,我哥给了我所有的爱,而我也十分知足。 一个母亲,一个父亲,一个哥哥。他一人分饰三角,竭力扮好每一个角色。 所以我哥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我哥,我哥还是我哥。 中午我去楼下拿了一份医院的餐食,慢慢吃完,握着我哥的手,趴在病床边睡觉。 昨天晚上跟傅宴礼深入交流,尽管只做了两次,但傅宴礼的精力不容小觑,他的两次长达两个小时。 真想不明白,快三十一的人哪来的这么好的精力。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一看是傅宴礼打过来的,连忙接通放在耳边。 这是他的私人号,之前联繫我的帐号都是林助理一手安排。 「傅先生。」我率先开口,努力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温柔,带着满满的期待,想他见我这般依赖他,说不定以后还会找我。 他那边没有背景音,声音不大不小,「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听见他主动邀请我吃饭,我像是飞入了云端一样,人都飘了起来。 他的心情应该还不错,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让他开心吗? 我突然想到,傅宴礼的爸妈也会像别人的爸妈一样催促他结婚吗? 这一定是个甜蜜而痛苦的困惑。 我立马回答:「有的有的。」 语气很急,生怕晚一秒让他放弃邀请我的想法。 我走到窗边,这会儿下午四点,太阳已经开始落山,楼下的人不算多,伛偻着背缓慢地移动。 第28页 出太阳的天明显比下雨天更明亮。 背靠在墙上,我看着院中那棵大树被风吹动的枝叶,伸出手去抓,听见傅宴礼问我。 「还在医院?我来接你。」 「谢谢傅先生。」 我照往常那样回答他,对于傅宴礼,谢谢和对不起是我词典中最常用的,然后是好的。 挂了电话,我坐在凳子上,站起来,又坐下去,又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 傅宴礼第一次约我吃饭,我是不是应该收拾好看一点。 想到这里,我立即低下头去看我的衣服,有些失望,这件居然是我穿得最久,也是最旧的那件羽绒服。 这样和他出去吃饭,一定会给他丢脸。 我想出去买件衣服,可长久的节俭让我对花钱产生了恐惧。我害怕我没钱,买一件好点的冬衣最便宜也要几大百,如果想与傅宴礼的衣服匹配,我都不敢想,我要花多少钱。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因为傅宴礼对我来说是月亮,而我是黯淡的星星,靠近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光芒,所以从未想过有一日我可以跟他一起去外面吃饭。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有一刻的出尔反尔,可是傅宴礼第一次请我吃饭我就拒绝,我也太扫他面子了吧。 有时候等待不只是焦急,混着甜蜜的期待才让人捉急。 傅宴礼到疗养院是下午五点半,我在路边等了他近半个小时,但是看见他的车时,我又视而不见,故意等着他喊我,也表示我才下来一会儿,并没有等他多久。 「李辞。」他果然喊我了,我如梦初醒,看着他的车,左右看了一下,没有来车,小跑到后座。 傅宴礼开车来的,我想坐副驾驶,但是怕他无情地把我撵走,所以主动去拉后车的门。 拉不开。 傅宴礼语气有了别样的调子,那是一种温和的调侃:「把我当司机呢?」 「没有。」我试图再次拉后车门,然后他看我也是笨的可以,终于不用提醒,而是直接对我说,坐前面。 原来他那句的话的意思是不让我坐后面。 我羞赫地拉开副驾驶车门,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简直是煮熟的虾子。 我尴尬地不敢看他,眼睛要么看向窗外,要么看看前方。 傅宴礼开车没有车载音乐,以至于我都不敢大声唿吸,总觉得尴尬,非常不自在地绞弄手指。 开了半个小时,车停在一家餐馆外面。 期间我们都没有说话,他开车很稳,剎车油门配合的很好。傅宴礼下车,我愣了一下,也急急忙忙跟着下车。 中式菜馆的装潢很高档,大家小声交谈,气氛融洽。 傅宴礼走进去就有服务生立即上前,眉眼间笑出了皱纹,引领我们走进一间包厢,并且说菜怕放久了影响口感,所以厨师正在做。 我坐下来,这里的环境十分好,灯光暖到微微发黄,包厢内还点着薰香,气味淡雅。 上菜的速度不算快不算慢,但每道菜的份量不多,如果按我的吃法,一个盘子几口就能给我炫完。 不过傅宴礼点的菜很多,尝菜的途中也会遇到不喜欢吃的,不过我不挑食。 我的不挑食主要体现在没有选择上,如果可以选择,我还是会选择我喜欢的东西。 这顿饭我吃了近一个小时,仓鼠进食般,塞得鼓鼓囊囊。 明明吃得不多,却是吃了很久。 傅宴礼没怎么动筷子,这会儿已经取了一张纸巾擦嘴,漫不经心,从头到足刻着教养。 我吃的很饱,还不小心打了个嗝,脸立马烧起来,去看傅宴礼,他的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真tm帅啊,这样的人,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配上他。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几乎是一瞬间想到沈清的脸。尽管我不想承认,接触的人里,只有沈清配得上傅宴礼。 一位高不可攀,一位风光霁月,哪怕两人都是男人,他们站在一起也十分登对。 「在想什么?」傅宴礼递给我一杯水,手指碰到他的指尖,我下意识地收回来,水杯落下去,洇湿了他大腿处的布料。 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发出的声音立马招来了守在外面的服务员。 见是杯子摔坏了,立马去拿扫帚和铲子。 我匆匆忙忙拿起几张纸给他擦,他一把按住我的手,站起来,「我去趟卫生间。」 说罢,他头也不回离开,搞得我在原地不知所措。 刚刚想事情太出神,居然犯了这种最低级的错误,简直不应该。 我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人为什么总是喜欢跟自己较劲。刚刚没想沈清,就不会没拿稳杯子,把水打倒。 傅宴礼出去了十分钟,我哪里也没去。 等他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像是回到之前,冷冰冰的。 「吃好了吗?」 我说:「嗯,傅先生,对不起。」 「没事,那我们走吧。」傅宴礼疏离人起来简直称得上得心应手,我犯了错,跟在他后面极其小心翼翼,尽量不惹他第二次。 回去的路上,我想问他,明天生日他想怎么过。 人不清醒的时候才会越矩,我为什么不能不那么清醒,像苏槐那样,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第29页 车子被长达一百秒的红灯拦下来,他看我的时候我正好在看他。 我匆忙收回视线,听见他说:「我没跟你生气,别丧着脸。」 听见他的话,我瞬间得寸进尺,带着满满地期待问他:「傅先生,你生日想去哪里?」 「明天有约,晚上回来再陪你。」红绿灯的间隙,傅宴礼伸出手,揉了一把我的头髮,好像在安慰我不要低落。 我瞬间就不那么难受了,只要他给我一点甜头,所有的不开心我都会忘掉。 「好的。」 这个小插曲我很快就忘了,到了他生日这天,我让阿姨教我做面条,失败了几碗,把我撑得难受。 好在我学习能力还不错,还有老师悉心教导,几次失败就会了。 面放久了会影响口感,所以我打算等傅晏礼回来给他露两手。 从下午五点等到晚上八点,再从晚上八点等到凌晨十一点。 等到过了十二点,傅晏礼还没有回来,我终于从沙发上起来,摇摇晃晃往楼上走去。 不回来也不知道通知一下。 昨天他说晚上会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过,他也有可能不回来,毕竟他那么忙。 我去卫生间洗了澡,躺在床上,可能是有点感冒,脸和额头微微发烫,窝在被子里,汗水很快湿了背后的衣服。 好累啊,有一种什么都想不到的疲惫感。 我一开始在做美梦,美梦没有做太久,我就开始做噩梦。 被我爹打,揪着头髮提起来打。 被同学辱骂,无数个粉笔头丢向我。 我爹每次打我,嘴里总会骂骂咧咧,什么难听说什么,尤其喜欢说是我害死了妈妈,害的他没了老婆,要我偿命。 我以为他很爱妈妈,受不了妈妈的离开才会这样。 然而我哥跟我说,爸爸也会打妈妈,心情不好打,心情好也打。 那他那么说,原来只是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伤害我,减轻心里的负罪感。 原来他是这样的爸爸啊。 一双干燥的手托起我的脸,那双手的指尖是凉的,掌心是温暖的。 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不需要睁开眼睛,眼泪很快在我脸上涨潮。 「傅先生,您能不能别抛弃我?您可以不喜欢我,但请把我留在您的身边。」我在哀求他把我留下来。 头晕脑胀,视线模煳,让我分不清楚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如果是梦,为何还要让我疼痛。 梦都有一个特徵,那就是梦里的人不会说话。他给我擦着眼泪,让我不至于被淹没。 我看不清楚傅晏礼把我留在他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我很清楚他不爱我,哪怕一点都没有。 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随手拈来的客套,而我,奉为瑰宝,并小心收藏。 我应该不爱他才不痛苦。 但或许我不爱他比爱他还痛苦。 我一定有病。 - 我是被楼下的笑声给吵醒的。 睁开眼,我的枕头是被梦打湿的飞毯,再也无法飞起来。 一晚上浑浑噩噩,精神没有多好。 我走到窗前,拉开出窗帘,眼睛撞进一片刺眼的白色之中。 头顶是缓缓上升的太阳,而地上铺着一层不算厚的雪,那么白,白到发光。 我穿上衣服和鞋子下楼,张姨正在打扫卫生,看到我,她就笑着说:「小李,醒了啊,外面下雪了,你要不要出去玩玩?」 我口干舌燥,去厨房接了杯温水润喉,这才回答张姨:「等会儿去。」 张姨也没有劝我,继续打扫她的卫生,我闲着没事做,随便吃了点什么填肚子,然后帮着张姨一起收拾。 两个人就是要快一些,收拾好卫生,我问张姨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玩。 一个人玩雪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我这么大个人了。 张姨说好好好,那我去戴双手套。 我跑到屋里,拿出玻璃瓶装好一瓶子雪。等傅晏礼回来,我就将这个礼物送给他。 化雪的天无疑是冷的,我捧起一堆雪,很快就融化在我掌心里。 如果昨天晚上傅晏礼回别墅,或许我和他就能看到初雪。 三年来,第一次下呢。 这么想还是有点可惜。 我游神的时候,一个雪球砸到我的背上,我回头去看,张姨全副武装,手里拿着一个雪球,两眼里都是笑意。 「小李!」说着,她又扔了一个过来,没砸到我。 啊,真的好想见妈妈一次,她应该是位温柔的女人,也是位强大的女人。 我把眼泪强逼回去,蹲下身去揉了一个雪球,朝着张姨扔过去,但是我故意没有砸到她。 怕雪球威力太勐,砸坏了陪我玩闹的女人。 这场雪下得并不大,加上出太阳,我们没玩多久,雪就收刮完了。 中午是张姨准备的饭,傅晏礼不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 我有几次拿起手机想要给他打电话,又想起他的不耐烦。 还是不惹他为好。 吃了饭没什么事情做,我还是照旧看电视剧。 这次是找的动画片,我小时候从来没看过这些,只听别人说过《喜羊羊与灰太狼》《神兵小将》还有近几年很火的《熊出没》。 张姨没什么事做就在一旁织毛衣,一边跟我聊天。 第30页 我想起苏槐。 那天那样对他确实是我的不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像把溃烂的伤口切开,但放上去的不是药,而是盐。 我疼得龇牙咧嘴,但别人却不知道,只当是疗愈伤口的良药。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都还不错,傅晏礼没有回来过,我像只被忘掉的小狗,眼巴巴盼望着主人回来。 把买的那本书看完,实在找不到事情做,我打算去一趟咖啡店。 说实话,就这么离开咖啡店,我真的很捨不得,那是我有史以来最喜欢的一份工作。 我在手机上输入咖啡店的地址,比我意料之中近,仅有三公里远。 傅晏礼的家居然离咖啡店这么近,那他为什么很少去。 我收集的初雪冻在冰箱里,至今还没有送到我想送的人手里。 估计再等等我就送不出手了。 我走到咖啡店,看见店长姐姐正在忙碌。 咖啡店下午的生意不如上午,周末不如工作日。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去,自动响起「欢迎光临」几个字。 店长姐姐看到我,眉毛一抬,颇有几分惊喜的神态。 她朝着我走过来,语气激动:「小李,你还在川城啊?」 我有几分不知所措,「嗯,一段时间前回来的。」 当时辞职的时候我说我要去另外一个城市。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欲盖弥彰的用手去挠眼前的刘海,试图不让她看出我很紧张。 店长姐姐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走后那个叫沈清的来找过你,他找到你没有?」 第26章 提到沈清,不得不说,就算我刻意忘掉他,但他也会时不时出现在我脑海里。 宴会那天晚上,他说的那番话把我血淋淋地剖开,让我面对我最不想面对的现实。 其实道理我都懂的,只是我刻意规避。 我故作惊讶道:「他找过我吗?我手机当时丢了,嫌补卡麻烦,重新办了一张卡,等会儿姐姐加我一个微信。」 说谎对我来说不算太难。 店长姐姐笑起来很温柔,没有怀疑,把我安排在座位上,问我:「好,那你想喝点什么?」 我不太喜欢喝咖啡,要喝的话也要带点甜味的。我不爱好甜,但咖啡的味道太奇怪,只有甜一点我能接受。 想起那次给傅宴礼泡的那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美式咖啡,又苦又酸,还很涩。 「一杯拿铁吧,要热的,谢谢。」我笑着说。 从踏进店门的那一刻,我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没问题,那你坐坐。」 店长姐姐离开,我坐下来,望着窗外。 天空碧蓝如洗,一望无际。云朵很白,看起来很柔软。 可能是天生比较敏感,我很快发现一个人举着摄影机,镜头正对着我。 我反应过来立马侧过头,以防他拍到我。 镜头,是我最讨厌的一种视线。 不一会儿,我面前坐下个人,戴着黑色方框眼镜,鬍子拉碴,抱着相机,穿着一件黑色厚重羽绒服。 这样看像是不着调的流浪摄影师。 「请问是帅哥还是美女啊?怎么称唿?」男人说话流里流气,夹带着不属于川城的口音。 他长得还不错,就是不打理,有一种粗糙的帅。 我觉得他很没礼貌,偷拍我就算了,居然还敢找上来,带着几分调侃问我男的女的。 难道我是男的这么不明显吗? 我目光带着不悦,索性不搭理他,免得我一回答,他就打开了话匣子。 他不仅不在意,反而笑起来,眼神把我打量个遍,盯着我的喉结道:「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男人,失敬失敬。」 我夹枪带棒:「你说话挺难听的,我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既然他都不讲礼貌,我也不必要伪装自己的刺。 「也还行吧。」男人笑起来很像是流氓痞子,但是又要比流氓痞子少个流氓。 店长姐姐把咖啡端上来,看到一旁的男人,她有些惊诧地问道:「小李,这是你朋友吗?」 我刚要说不是,男人抢答道:「相遇即是缘分,我们正在向朋友方面发展。」 店长姐姐懵逼地点点头,既然是发展,那就还不是朋友。她也是个热心肠的,立马问男人要喝什么,男人说跟我一样的就行。 我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自来熟。 等店长姐姐离开,他抱着相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没一会儿他把手机给我看,屏幕上正是我。 没跑几个老婆,不可能有这样的表情。 他像是发现了宝藏,很是激动:「有没有兴趣让我给你拍一组照片?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不见天》。」 我微微皱眉:「为什么?」 不见天,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的脸很漂亮,但是很压抑,符合我的审美。」 「我拒绝。」 「真的吗?都不考虑一下。」 我考虑什么,本来我就讨厌镜头,而且这人偷拍我,还敢脸皮厚的凑上来。 「不需要考虑。」 「别急着拒绝,我加你个好友吧,希望你在想想。我免费给你拍,场地什么的都是我提供,你只需要来个人就行。实在不行,你当我模特,我再给你开一天工资成吗?」 第31页 他并不是第一个找到我拍照片的人,在我刚来川城那年,就有人想约我拍照,不惜花重金买我一天。 但是当时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之后我便很讨厌镜头。 我刚刚看他镜头里的自己,有一瞬间的出神。 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我,因为我在别人的镜头里不会有那么丧气的表情。 可谁知道呢,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沈清说我笑起来像是在哭,可是我在镜子里看着那个他,我觉得他笑起来是明媚的。 开不开心也不重要。 「我不需要。」我冷漠的拒绝了他,因为我知道,不这么做,他就还会想着有机会说服我。 有时候你的推推阻阻在别人看来就是欲拒还休,所以不愿意就要一口回绝,不要给人留下遐想。 「靠,你真的好无情,连个联繫方式都不肯给我。」 「你刚拍我经过我的允许了吗?你已经侵犯别人肖像权,我没起诉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好奇你到底是懂法还是不懂法。」 「不懂,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文盲。」 「我可以教你啊,留个联繫方式呗。」 我两口喝完咖啡,不再搭理他,起身就往外面走。 在温暖的地方坐了一会儿,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我有一瞬间想要把脚收回来。 回到别墅,傅晏礼竟出奇地回来了,正在沙发上看ipad。 「傅先生。」 我叫他,他侧过头来看到我,勾了勾手,我就朝他走了过去。 坐在他的身边,我没有刻意靠近,怕引起他的反感。我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把他惹怒了。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傅宴礼问我。 他对那几天的缺席不做任何解释,完全忘了一样。我不知道他本身是这样一个人,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不得而知。 「我都可以。」他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只要他把我带上。 傅宴礼把ipad递给我,那是一座山,被雪淹了山顶,原本是郁郁葱葱的树也染上了白,大自然的鬼斧天工,漂亮极了。 我觉得这个地方很美,美的纯粹,美得让我感觉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哪里?」 「川城最美的山,珂香雪山。」傅宴礼用手把我圈在他的臂弯里,这样亲昵而暧昧的举动让我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我问:「要去吗?」 「你想去吗?」他不答反问。 「跟傅先生一起就想去。」我真庆幸有时候自己的情商不算太糟糕,这样的情话对我而言还不算太难。 一个人去确实没什么意思,但我不知道跟着傅宴礼去会不会变得好玩。 最终傅宴礼决定,在一月十五号带着我去一趟雪山。 看吧,我就说他只要给我一点甜头,我就能忘却所有的不好。他之前放我鸽子,我完全没放在心上,只要我还在他身边就好。 晚上睡觉前,我在整理羽绒服时,摸到衣服里面居然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联繫方式。 是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摄影师留下的电话号码,为了方便看的人,几个数字一个空格。 我随手把它丢进了垃圾桶,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想再出现在镜头面前,被男人赤裸裸的欲望注视着。 我讨厌这样的视线,像扒光了我的衣服,被各种视线盯着,一点自尊都没有。 - 一月十五号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我起的很早,可能是因为太兴奋,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洗漱好出房间,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上传来的声响。傅宴礼雷打不动的作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要在家,那一定会上三楼锻鍊。 我下楼的时候张姨已经来了,正在准备今天的早饭。 接了一杯水来喝,我在一旁帮忙,找点事情做。 傅宴礼七点五十五分下楼,张姨准备的是清淡的吃食,因为我们等会儿会坐很久的车,吃油腻很了,一定会不舒服。 吃了早饭,傅宴礼去书房打了一通电话,我趁这个空隙,再次清点了一下行李,以免漏下什么。 由于上山路崎岖,弯弯绕绕,傅宴礼专门安排林助理找了个经常跑山路的司机。 司机是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国字脸,脸上堆着点肉,笑起来憨傻,对傅宴礼算得上殷勤。 车子匀速行驶,到了一个特定位置,车子必须停下来上铁链,以防轮胎打滑。 我晕车难受,靠在窗边闭着眼睛,唿出的气在车窗上形成雾,又很快消散。 想睡睡不着,有时候也挺羡慕一上车就睡觉的人。 「不舒服吗?」傅宴礼手贴在我额头上,温热的。他若即若离的举止让我好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说:「有点晕车。」 傅宴礼便让司机找个地方停下来。 他好难懂啊。 司机在一座房子前停下来,傅宴礼递给我围巾,一副手套,没有说什么。 我接过下车,或许是穿得严严实实,大雪纷飞,并不觉得有多冷。 世界笼在一片雪白之中,天地间的绿都隐匿在白色下,远处的云雾是大自然的滤镜,美的那么不真切。 山间的空气没有我想像中好,我看向傅宴礼的方向,他穿着黑色,立于一片白色之中。 第32页 好想把他装进我的相册,仅供我欣赏。 我这般想着,拿出手机,对焦,按下拍摄的那一刻,傅宴礼刚好看过来。 就这样,我们隔着屏幕对视。 我要把这张照片设置成我的内屏保。 车开到酒店外面,傅宴礼包的司机,所以在山上这两天,司机也可以在山上游玩。 我是跟着傅宴礼出来玩,住哪里都是他一手安排。 来之前我在网上找过雪山的风景,除了可以看日出,附近还有一个滑雪场。 这会儿已经下午两点,傅宴礼先是带着我去吃了午饭。别的不说,一个番茄炒蛋收四十二块钱,干嘛不去抢! 可能是饭菜不合胃口,傅宴礼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问我想去哪里玩。 「去滑雪吧?」还没有去过,真的很好奇滑雪是什么感觉。 男人颔首:「可以。」 滑雪场分了等级,像我这种菜鸟,只能去新手场地。 傅宴礼穿着雪橇,手持滑雪杖,姿态如履平地。 他长得高大,新手场基本上都是小朋友,多少有些违和。 我就不好受了,第一次玩,老是摔跤,要不是垫了东西,屁股估计会摔成四瓣。 他看我像看蠢货。 有一次摔得狠了,坐在地上不想爬起来,傅宴礼朝我伸出了手,我伸出手,他又迅速收了回去。 「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傅宴礼可能有那个厌蠢症,眉头都皱了起来。 「傅先生教我好不好?」我不生气,嬉皮笑脸,还冲着他撒娇。 他凛我一眼,「不想玩就回去。」 傅宴礼不是会迁就我的人,在他提出来雪山玩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也想来雪山,我不过是附带的。 「玩的玩的。」我笨拙地爬起来,身子往前压了一点,尝试滑冰一样滑雪,但滑雪难度比我想像中高,不出意外,我摔了个狗吃屎。 真他妈难,滑雪到底是谁发明的啊? 我恨恨地爬起来,看向傅宴礼。 他居然在笑! 天啦,这是什么惊天的新闻,又是何种动地的喜悦。 我痴痴地看着他,说道:「先生,你笑起来雪都失色了。」 傅宴礼在我三米开外,我的声音是在被风吹散之前刚好带到他耳边的大小。 「李辞,你喜欢我什么?」男人的声音也不大不小,被风吹散之前刚好带到我耳边。 我手里拿着滑雪杖,慢慢滑向傅宴礼。 在他面前停下来,他垂眸看着我,黑色的瞳仁像是明镜,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我,以及一望无际的白。 我是笑着的,眼里也是笑意,用一种念情书的口吻和羞赫说道:「喜欢不准确,对你的感情我更愿意用爱来表达。」 我并不算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也称不上是理想主义者。 这句话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我好像一个者,殚精竭虑地攻略系统挑选的目标。 三十一岁的傅宴礼,好像比三十岁的傅宴礼多了一抹温柔。 「那你爱我什么?」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语气听不出来情绪,只是一双眼利落地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不能被形容的一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我爱傅宴礼什么,他长得帅,有钱,但我不应该是那种庸俗的人,只爱他的身外之物。 可是我和他接触不多,所以我也不能把爱具体象。它存在我的心中,不能被挖掘,也不能有人窥视。 傅宴礼无奈地嘆口气,「李辞,我没有困住你。」 「我知道。傅先生,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应该在笑,可能没那么好看,因为我内心是无法言喻的悲伤。 不管是爱他还是留在他身边,都是我心甘情愿。 他看不清楚我,我看不清楚他。他懒得猜测我的想法,我却努力想看穿他,只因为这样距离总归不会太远。 我想对他说,别喜欢沈清了,分一点心来喜欢我。一点就够了,这样就足以让我爱他爱到老去,死去。 但怯懦的人不会开口请求。 第27章 从滑雪场回来,傅宴礼在阳台上坐了近半个小时。 男人姿势慵懒,翘着二郎腿,右手手臂放在扶手上,左手指尖夹着一根烟,遥望远方。 他眉间结着一层淡淡的霜,那双眸子又冷又硬,仿佛是冻结的水。 不管风有多冷,他指尖的烟都没有熄灭。 他与世隔绝,与大自然融于一体。 傅宴礼本身就是雪山。 我永远都融化不了他。 看清了这件事的本质,心情也短暂得到了安慰。 我在房间里坐着,我应该也需要一根烟,再来一瓶酒更好,这样所有的忧愁随风散去。 无法排解的忧愁只能交给时间,看来我给傅宴礼添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我走到傅宴礼身边,半蹲下去,手放在他手上,他的手冷得像冰锥子。 「对不起。」我把怯懦奉为美德,它总能给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跟想说话的人开口。 他点了点菸灰,侧目看我,「明年二十一对吗?」 「农历二月初二生日。」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我,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他收回视线:「你想出国吗?」 「为什么?」我的词典里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为什么了。 第33页 他结着霜的眉眼看过来,「在你眼里我是好人吗?」 「除我哥,你是最好的人。」他还没办法和我哥站在一起,但在我心中,他的地位比我还高。 「那就在此刻停止吧。」傅宴礼语气十分淡然,把菸头按熄在菸灰缸里,他站了起来,走进房间。 我不理解他的意思,连忙追上去,傅宴礼已经拿起手机出了门口。 让一切都停在此刻。 …… 他说的对,我应该放开手。 没有人困住我,我也不能把自己困住。 没有看日出,也没有去滑雪场。 傅宴礼让司机把他送回去之后,又专门让司机来接我下山。 回到川城,傅宴礼不再出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沼泽。我不再为钱困扰,从而心上缺的那块儿无法填满。 我应该找个人说说话,否则我会坏掉。 这个人不能是张姨,我怕我的负能量会把她吞噬。 我想起那张被我丢在垃圾桶里的名片,听说艺术工作者的情绪也烂如泥沼。 从垃圾桶捡起来,怀揣不安地拨通电话,对方几乎是秒接,好像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愿意。」他话音里有庆幸的情绪,也有激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失去了表达能力,这使我无比困扰。我沖不破那个笼子。 「餵?你在听吗?你是李辞吧?」他带了几分不确切。 我听见他的质问,匆忙挂断了电话。 手机很快响了起来,闪烁的红绿按键让我眉心跳了两下。 我看着上面那个号码,然后把手机关机。 还是一个人缓缓吧,现在的我也不太适合交流。 - 临近春节,家家喜庆,张灯结彩,红灯笼从晚上亮到早上。 这期间只有林助理找过我,问我有没有想去的国家。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在国内到底会碍着傅宴礼什么,处心积虑把我从川城送到新城,又换着法子把我囚在这狭小一角。 仅仅只是因为沈清疑似喜欢我,他就要斩断这一切不可能对吗? 不过自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沈清。 并不是想念他,只是后来几次去咖啡店,老闆说把我的消息告诉沈清,对方用一句谢谢简要带过,也没出现。 我想,这一定和傅宴礼有关。 那个抓着我拍照片的男人叫做孙志,他是摄影,也是微视频导演,喜欢拍一些另类且猎奇的视频。 他劝我去他的镜头下感受他的镜头,一定会格外偏爱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偏爱我。 我不相信他说的话,也不相信一个冰凉的东西能给我带来爱。多可笑,还要在一台冰凉的机子上得到偏爱。 我问过傅宴礼能养狗吗,是林助理告诉我可以的。 所以那只踢开数次的狗我带了回来,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养它不费吹灰之力。 它长得并不怎么好看,品种是土狗,已经长这么大,错过了培养感情的时机。 刚带它回来的时候,还以为它可能会不习惯咬我,然而没有,它进来之后就很安静。 我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电影,它就一旁安静地趴着。 南方小年这天,张姨为了照顾我,弄了几个菜,询问傅宴礼不来别墅,中午在别墅陪我吃了饭,下午五点就回去过小年。 她越来越疼爱我,好像把我当做她的另外一个孩子一样。 其实我很想让她留下来,反正这栋别墅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把他们叫来一起吃。 可这屋子终究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叫人来吃饭。 即使没有欢聚也过分冷清,张姨离开后我也去了疗养院。再怎么样,我也应该陪我哥,陪他说说话,再跟他说说今天的伙食多好。 是他成为植物人之前从来没有吃到过的山珍海味。 快醒来吧,你弟弟存了不少钱,他可以让你过上再也不用为钱担心的生活。 他没什么出息,但他有努力地活着,活着看明天的太阳。 我拉着他的手,在心里祈祷,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醒来。 原以为傅宴礼一直不会来,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他意外出现,把黑暗中的我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开灯?」傅宴礼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脱下微湿的大衣,取下围巾,在客厅的一处按了一下,黑暗霎时间退去。 我当时坐在沙发上,张姨离开两个小时,我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移开半分。刺目的光线让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傅宴礼站在那里,一身黑,如同鬼魅。 「傅先生?」我有理由怀疑自己的脑子不太正常,人不在的时候很想念,但是人出现的时候我又觉得还是不要出现最好。 我快速地站起来,想要去迎接他。偏偏维持一个动作太久,还没有走出两步,我的膝盖一阵发软,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要么摔倒,要么傅宴礼接住我。明显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傅宴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接住了我,用一种客气的语气说道:「应该有好好吃饭,为什么还是这么瘦。」 「可能是吃不胖。」我觉得体质跟有没有好好吃饭联繫不大,有的人天生不胖,除非用各种激素药。 「林助理找你聊过,你怎么想?」傅宴礼坐下来。我一个人在不怎么开暖气,他把暖气打开,很快驱散了房子里的冷气。 第34页 「我不想出国。」 第28章 我站在他旁边,义正言辞地说着,坚定到好像要入党。 傅宴礼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用一种无波无澜的语气阐述道:「李辞,你不喜欢我,更不是爱。」 我蹲在他的脚边,抬起头,带着几分求贤若渴道:「怎么才算喜欢?才算爱?」 我不明白,我就是想留在他身边而已。 面对我的质问,傅晏礼保持着冷静:「你只是用一种感觉蒙蔽了你自己。」 傅晏礼点了根烟。 他好奇怪,明明是我把自己陷进去,他却好人做到底,想要拉我一把。 我想告诉他,你不用拉我,如果我不想爬出来,你在拉也没有用。 「您只是不相信我。」挂在嘴上的爱确实没什么信用值,但假如让我为他去死,我也不可能做到。 如果没有我哥,也许我可以坦坦荡荡地告诉他,我可以为了你去死。 傅宴礼道:「我不想跟你争论。李辞,沈清还没有放弃你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可以当面和他说清楚。」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向他证明忠心的机会,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证明我喜欢他,而不是偏差。 「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去a国还是去x省。」 「我都不愿意!」 「我能给你的东西,收回来轻而易举。」 他在威胁我。 「傅宴礼!你……」我叫住他,眼前闪过一片白色的光,等我看清楚眼前的东西,傅宴礼也正在看着我。 我懊恼地垂下头去,差一点就意气用事,「没什么。」 傅宴礼没有坐很久,离开时,他用戒告的语气对我说:「别指望我会对你有一丝别样的感情。」 不说爱,或者喜欢,他连一点别样的感情都不允许我遐想。 「好的,我知道了。」我只当他在警告我不要抱有侥倖。 - 春节那天早上,张姨没有来别墅,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去她家吃饭。 挺心动的,但我还是选择了拒绝。 别人一家人团团圆圆,我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总归来说,遇到傅晏礼就好像驱散了所有霉运,至少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个人。 我接受他给我的安排。 大年初三,我告诉孙志,我同意他给我拍照片。 孙志当时在老家,听到我答应,立即表示买最近的飞机票来川城。 「我不急。」我的意思是让他不需要为了给我拍照片,大老远跑到川城来。 孙志不是川城人,距离川城有几千公里,而且现在又是过年,我又不是真的有病,非得折腾人家。 「你不急,我急啊!李辞,我一定把你拍的很好看,不好看我把摄影机吃掉。」孙志的语气能听出来他此刻有多兴奋和激动。 我对自己的颜值有一个不算深的了解,总觉得他过于疯狂。 「真的不急,在家好好过年吧。」我再次开口,不是客套话。 两天后,孙志发微信问我在哪里,他在维也纳酒店。 紧接着给我发了一个定位过来,我当时没想到是共享位置,就点进去。 两方距离三点五公里。 孙志:【你住在这里?】 他带着几分探究的疑问让我不舒服,虽然我也受不了别人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我回覆:【嗯】 孙志:【那你现在有时间吗?来酒店试试服化】 现在是下午三点,我的时间很充裕。 于是我回答说有。 我骑了辆共享单车,这不得不感谢社会的进步,科技的进步,这一块五的单车简直深得我心。 到酒店外面我用了二十三分钟。要不是堵了几个红绿灯,也不至于这么久。 把车停好,走进酒店我才意识到,我对孙志压根不了解。有些时候,我总会为自己的慢半拍而烦恼。 万一他不是个好人,我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卖了吗? 我开始犹豫,已经站在热锅前,有一种不得不跳的粉身碎骨的压迫。这种压迫来源于内心深处的焦虑。 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我还在思考要是不对我立马跑,这酒店怎么豪华,犯罪团伙不至于花这么高的成本。 孙志住在十三楼,我找到房门号,敲了三下退到一旁。 门很快打开,但不是孙志。 一位女人。 长发,大眼,没有化妆,穿着居家衣服,披着一条毛毯。 她看到我的第一瞬间是懵逼,紧接着眼神很惊喜,再是不可置信,「你是李辞?卧槽,跟照片上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她的腔调怪好听的,有点像北方人口音。 我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心慌,有些尴尬地笑笑:「可能是照骗。」 她是谁?孙志呢?她为什么认识我? 孙志的朋友? 女人眼睛睁大,随后不可思议地笑起来,那笑声带着穿透力,很嘹亮爽快。 「不,不是脸,是气质。」女人简要地解释了一下,赶紧让我进去。 刀已经架在脖子上,进去不进去都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我拘谨地走进去,女人站在我身后,让我不要紧张,他们又不是干拐卖的,就是想给我拍一组照片。 第35页 她还说这张脸不上镜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还趁机问我要不要拍微电影,她有一个剧本非常适合我。 我含煳其辞,没有答应没有拒绝。我像是生来就会忽悠别人,而他们也意料之外的好忽悠。 他们住的套房,客厅的东西凌乱,我的脚都有点不好下。地上还坐着一位男人,他在一堆布料中显得极为扎眼。 他长得白净,略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鼻樑高挺,人中间距刚刚好,嘴唇偏薄。 整个人的气质呈忧郁,尤其是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安心搞自己手上的动作。 仿佛他在另外一个世界,我们都不能对他造成影响。 「你…你好。」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我抬起手跟他打招唿,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我不知道他看我没有,因为他缓慢地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工作。 「他是听障人士,性格有一点孤僻,可以不用理他。」女人简要解释了一下,踹开一间房门,孙志正在床上睡觉。 这声音吵醒了他,迷迷煳煳坐起来,看到我,他一下子清明过来。 「你怎么来了?」孙志揉了揉头髮,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不是你给我……」我说到失声,看向一旁的女人。 「操,乌鸦你又用我手机。」孙志很快反应了过来,发出一声无能咒骂。 被叫做乌鸦的女人一笑,然后她随手抓了个东西朝他扔过去,「还好李辞在,否则你住的就不是酒店,是icu。」 我听见女人的话,惊的一句话都不敢说。看起来温温柔柔一个人,画风居然如此狂野。 女人本名叫做朵娅,这个名字和乌鸦怎么都贴不上边。孙志在一旁解释,她那手黑的和乌鸦没两样,让我千万别被她的假象欺骗了。 朵娅主要担任剧本和化妆,而服装设计师则是刚刚看见的那位男人,叫做祁无。 第29章 朵娅点子多,并且每一个想法都会有对应的主题名称。 我当时就在想,朵娅姐肯定看了很多书,是个文艺又矛盾,像风一样自由的女人。 朵娅拍了拍我的肩膀,坐在我身边,把以往的作品拿给我看,「你不用太紧张,我们都是很随意的人。」 我侷促地点头,开始看照片。 每一组的风格和情绪都特别强烈,在孙志镜头下,有很强生命力的照片,也有那种丧出天际的照片。 「祁无简直是个天才。」朵娅由衷夸赞,我点点头,也附和了一句,他真的很厉害。 这些服装设计大胆而前卫,属于无法复制的灵感之作。 不过孙志的专业程度也不能忽视。照片上不管是光影还是构图,都能看出他拍摄手法都极其高超。 我们看的正起劲,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刚要站起来,朵娅姐按住我的肩膀,说可能是外卖到了,他们还没有吃午饭。 下午快五点,没有吃午饭,我瞬间觉得他们可比我疯狂多了。 我坐在地上继续刷着图片,他们的形象在我心中越来越高大。 每一组图片都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故事。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去。 他妈的居然是沈清! 自宴会之后,我没再见过他。而且那天晚上灯光太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 沈清没什么变化,只是头髮好像短了点,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更为突出。 今日天气还不错,他穿了件假两套衬衣,外面是一件浅棕色风衣,裤子质感很好,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 沈清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我,我们隔着几米远对视。 朵娅拿着外卖走进来,「他说他认识你。弟弟,认识吗?」 我目光看向朵娅,笑道:「见过几次。」 朵娅还说了什么,但是我只听到了沈清说的话:「李辞,我想跟你聊聊。」 我把ipad放下,站起来,坐久了腿发麻,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问他:「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沈清环视一圈,除了祁无,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咬了咬牙,颇有几分隐忍地发问:「傅宴礼他是不是……!」 听见傅宴礼三字,我几乎是本能就发出了声音:「等一下,我们去外面说。」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既然挑起了开头,那就要想办法结束。 本来我打算出去和沈清聊,孙志慷慨地把卧室借给我。 我站在窗前,十三楼很高,楼下的物体变得很小,穿梭的车辆好像能用手捻起来。 房间内很安静,我不说话,沈清不得不挑起开头:「李辞,你为什么要跟着傅宴礼?」 他明明知道,但是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手抓着窗帘,微微侧着上半身,「他说我像你。」 「可是我们不像。」 看吧,正主都否认我和他长得不像,也就傅宴礼眼拙,总把我当成沈清。 我笑了,「我也觉得。」 沈清走过来,站在我的身边,身上的香水味好像是兰花,很淡,几乎闻不到。 他垂眸看我,「李辞,你喜欢傅宴礼?」 沈清终于挑明,我还是笑着,「不,我是爱他。」 说出来,每一个细胞都舒坦了。 沈清道:「可他没有心。」 第36页 听见这句话我几乎是一瞬间怒了,我可以说傅宴礼没心,但沈清怎么可以。傅宴礼喜欢他那么多年,在他眼里居然如此不堪。 「沈清,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究竟喜欢我什么?这张脸?」 他辩解道:「我不是那种轻浮的人。」 我发出几声冷笑,「你连不确定就敢跟我表白,你怎么好意思说你不是轻浮的人。」 他不想再解释喜欢我这件事,而是换了一种无奈的语气:「你跟在傅宴礼身边一定知道我在国外结过婚,他经常向你提起我吗?那你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婚吗?」 「我不想知道。」 「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他把自己剖开,只为让我看见他的诚意。 明明这些字我都认识,但是凑在一起我就不明白沈清的意思。 他想要表达什么。 我哑了声,他说:「李辞,从傅宴礼身边离开吧,不然你会更痛苦。」 「我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但是他却想要把我送走。 我肯定不会把这些都告诉沈清,这样显得我情何以堪。 沈清琥珀色的瞳孔覆盖一层忧伤,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言辞犀利的人,发出质问的时候,语气都在颤抖。 我想他见过很多美丽的风景,却没见过凌晨三点的大街。他无法理解我,而我也无法站在他的角度思考。 说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磨合会消耗两方人的热情。 我没想过与沈清磨合,但他也让我意识到傅宴礼离我太远太远。 就如他所说那般,我从来不了解傅宴礼,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无所知。 沈清还是不死心,「李辞,傅宴礼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善良。」 他苦口婆心地劝我,但我脑子一根筋。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沈清彻底失声,他垂下头去,如同太阳沉入西山,失去了光芒。 他走出房间,带走一阵风。 我以为他是离开,结果一分钟不到,他重新走进来,拿着一张纸条递给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塞到我手里,唯恐我拒绝,三步并两步离开了房间。 我看着那串数字,默念了几遍,丢进垃圾桶。 沈清一走,门口听墙角的二人也一前一后走进来,朵娅问我:「这是你的追求者?」 「不算。」我摇摇头,他确实不算是我的追求者,不过情敌也是我单方面认证。 朵娅长得高,走到我身边,用胳膊勾住我的肩膀,「晚上一起吃饭吗?川城的火锅我馋的不行。」 「我还要回去。」我婉拒了她的好意。 某种意义上我能感觉到她说这句话是在对我表达善意,可我惶恐极了,我和她认识才不到两个小时,她这样对我,受之有愧。 「那我等会儿送你。」朵娅没有强求我,说了一句,让我先试试衣服和妆造。 第30章 祁无的创意真的独一无二,我试的第一套服装是改版衬衫,布料丝滑柔软。 纯白的衬衫,领口处点缀一颗红宝石,纯手工风格裁剪,每一寸都十分用心。 由于我的身材比较瘦弱,做了收腰的处理,衬的我愈发单薄。 衬衫有配套的,绣着淡金色花纹。 朵娅姐说不用穿,只穿衬衫的破碎感更为强烈。 她让我坐在化妆镜前,一个箱子里尽是化妆品。她手法温柔地上底妆,说我的脸不能修饰过度,不然会折了原有的美貌和质感。 镜子前有补光灯,显得我脸白了许多。 朵娅姐很喜欢夸我,像幼儿园的老师,对我这个听话的小朋友有着无限的赞美。 化妆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整个过程我都很安静。朵娅姐把口红涂上,宣布大功告成。 「简直完美!这是我有史以来化妆最快的一次。」 朵娅化妆技术比专业的还厉害,明明镜子中的就是我,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要惊艷一点,说不出来哪里惊艷。 我笑着打哈哈,不知道说什么才不那么刻意,也不会打击到朵娅姐的热情。 和人相处的道理我基本上懂得,但是理论不等于实践,有时候会不小心伤到别人,甚至有时候还会很越矩,因为不清楚别人的底线在哪里。 朵娅站在我右边,笑着摊出手心,做绅士礼仪:「这位帅气的小王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没想到她这么会,倒是搞得我不好意思。 我咳一声,把手的指尖放在她的掌心里,微微仰起头,做出一幅高傲的样子。朵娅立马发出爽朗的笑声。 「还真是小王子呢。」她笑着说,握住我的手,把我从位置上拉起来。 我才不是小王子,我是贱民。 是想当小王子的贱民。 孙志正在调摄影机的参数,我在朵娅姐的带领下,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这会儿太阳已经沉没西山,但是天的那一边有着辉煌的色彩,像是云烧了起来。 每一次落日都是不可复制的,就像是我过去的每一天,它们也不能复制。 或许是差不多,但总归来说就是不一样。 我没有欣赏太久落日,因为朵娅姐喊我,我便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第37页 孙志抱着摄影机在我正前方,当时我冒出的想法是,这样背着光就算这里坐着的是四大美女都不一定能好看,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孙志的专业水准。 他把刚刚照好的图片调给我看,落日是盛大的背景,而我的眼睛里藏着忧伤,好像失去了什么我不能承受的东西。 这一刻,我突然很好奇《不见天》这个主题是什么样的,更好奇孙志拍出来是什么样。 毕竟他那么专业,又特别看好我。 「我就说你很适合上镜,真的不拍一次微视频吗?」孙志反覆观摩那几张照片,这仅仅只是试妆,还不是正式拍摄,就叫他这么满意。 朵娅拍手叫好:「《落水荼靡》这个主题比我想像中适合你,李辞,试试吧,我们不轻易劝人,你是真的合适!」 落水荼靡的灵感来源于一株被雨淋湿后的白山茶花,花瓣焉焉的,那种脆弱让人生出怜惜的欣赏。 刚好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事做,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至少在离开川城前,留下一点纪念。 「可以,不过到时候不好看,你们不能……」嫌弃我几个字说不出来,好矫情。 朵娅姐抱着我的肩膀,「放心吧,如果成片不好看,我杀孙志谢罪。」 孙志:「……」 看得出来他很无语,但是不敢反驳。 试完一套妆造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朵娅姐问我要不要试试第二套,我说今天不行。我怕回去晚了让张姨担心。 下午出来的时候,张姨就嘱咐我晚上早点回去,她给我炖排骨汤补补身子。除了我哥,她是第二个话家常一样关心我的。尽管这一切的源头是傅宴礼。 朵娅姐没有强留我,又问了一嘴:「真的不一起去吃火锅吗?」 我笑着婉拒:「下次吧,今天真的得回去吃饭。」 「行吧,我送你,这次不能拒绝。」她回房间换衣服,我去换了衣服,拿上她给我的卸妆水,打算回别墅再卸妆。 这个时间段路上堵车,开车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把我送到小区门口。 我说谢谢,拉开车门下车,走进小区后,我回过头,她的车还没有启动,好像在看我,又或者不是我。 至于是什么,我不想去深究。在意的太多会更累。 我回到别墅的时候,张姨已经做好了两菜一汤。 说实话,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期待傅宴礼会不会来,毕竟今天遇到了沈清,他那么在意他,应该会来警告我吧。 他没来难免会失望。 吃饭的时候,张姨笑着问我,今天出去玩的怎么样。 我说:「还可以。」 比闷在房子里有意思,要是没有遇到沈清,今天的满意度可能会更高。 真想不明白,沈清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在我心里,傅晏礼就是我的救世主,没有他,李辞可能在两年前就死了。 张姨爱笑,不管对谁都是一幅眉开眼笑的样子,笑的眼睛微微眯起,散发出和善。 「那就好,一天天闷在屋子里确实不好,就是要出去走走。」 「嗯。」我笑着答应。 张姨真的很好,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她。 还没有离开就开始怀念张姨。 - 最近天气有所回暖,连续几天都是暖阳。 我去过几次酒店,试了近十套衣服,在朵娅姐的花言巧语下,我一开始打算只拍一套,现在加起来有三套了。 孙志原有的灵感不变,朵娅姐在试妆后安排了《落水荼靡》和《蝴蝶夫人》两个主题,其中《蝴蝶夫人》的服装是来自清朝的女裙。 她说我穿裙子非常好看,是一张雌雄难辨的脸。 也许是经常看到自己这张脸,并没有觉得多惊艷,就弱弱地说了句还行。 朵娅姐两手立马放在我的肩膀上,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说道:「你对自己这张脸的满意度居然这么低?」 第31章 什么叫这么低? 我讪讪地笑了笑,怕她继续反驳我,没有再说什么。 镜中人两根眉毛似蹙非蹙,好像结着解不开的愁绪,让人只看一眼心都要碎 这套服饰主要偏紫调,头饰繁重,感觉脑袋都重了好几斤。 不得不说,朵娅姐做髮型也是一绝。 因为取景地还没有找到,只能先把妆容定下来。 这是我第二次穿女装,没有第一次那么有羞耻感。 一件衣服而已。 按照计划,孙志给我拍了两套主题,就是《落水荼靡》和《蝴蝶夫人》。 经过后期的润色,《落水荼靡》像是一幅油画,而我画面里的主人公,轻易破碎,只能小心翼翼保护起来。 《蝴蝶夫人》是一个较为悽美的,颓靡的主题。 仿佛在诉说衰败的美丽,一个男人在男女之间迷失了自我。 男扮女装,漂亮到雌雄难辨。 这是朵娅姐和孙志给出的评价。 本身我就是男生女相,朵娅姐说这个主题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 摄影师怎么都拍不够,最后还录了一段十来秒的视频。 由于时间安排的满满的,距离傅晏礼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二月二十六号这天,我骑着共享单车进入久违的。 孙志打算给我拍一个微视频,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娘娘腔」。 第38页 我一开始不知道是这个主题,要是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关于孙志没有给我拍《不见天》,我鼓起勇气问了原因,他是这样回答的。 「李辞,不见天的意思是不见天日。我初遇你的时候,你的世界好像布满了阴霾,但是最近,你的状态有所改观,我不应该把你强行拉入痛苦中。」 艺术工作者说话是不是都很难嚼,明明都是我认识的字,偏偏组合在一起,我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朵娅姐给我化妆,我在背台词。 也没有几句。 剧本中的主人公比我当年勇敢,他告诉老师有人欺负他,但是老师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责怪他事情多。 我开始琢磨,当年我要是把这些事情告诉老师,他是会管还是不会呢? 或许他知道。 朵娅姐一边化,一边感嘆道:「弟弟,你真的是二十一吗?好嫩啊,看上去跟十七岁一样。」 假如能回到过去,十七岁是我最不想经歷的年龄。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十八岁。」 回到遇到傅晏礼的那天,再经歷一次他救我时的场景。 过了几分钟,她拍手说道:「好了,你看看怎么样?每次给你化妆都是又快又准,这张脸不知道是多少化妆师的宝。」 她这话未免太夸张,一张脸而已。 因为是出演十五六岁,少年时期,所以妆容很干净,看上去嫩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群人的人脉很广,两天时间就找来了演员,而且个个都比我专业,一问才知道,这群人都是电影学院的。 一群专业的人陪我这个非专业的人,压力一下子就来了。 朵娅姐最爱对我说别紧张,我也不想啊,但是我一个新手小白跟他们演,不紧张显得我不尊重他们。 好在这群人素质极高,整个拍摄过程中除了导演孙志不满意,没有人说什么。 - 「卡卡卡——」孙志的声音经过传声筒准确落入我的耳里,带着几分情绪,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我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是湿透的。这场戏已经ng七遍,我也被泼了七次冷水,冻的骨头都开始发僵。 孙志正在看我,带着几分无奈,继而转过头去。 他是不是开始嫌弃我? 我发现我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潇洒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不想别人看穿我的懦弱,还有皮囊下的不堪。 心像是沉了下去,朵娅姐走上前来,给我披了一件外套,带我去换衣服。 「今天状态不好就先休息吧。」 「朵娅姐,我后天要离开川城,今天和明天不能拍完,这个微视频可能就……」我不敢说到最后,当初我答应下来的时候,没想过孙志会为我找来那些专业的演员。 是我低估了艺术工作者的用心程度,也高估了我对自己的看法。 「什么?李辞你要去哪儿?」朵娅姐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我一个解释。 「就是临时有事,后天就离开。」我解释道,跟他们相处的时候,我会更容易想起苏槐,总觉得对不起他。 临近要离开川城, 我深思熟虑,打算去给苏槐道个歉,做不做朋友都是另外一回事。 朵娅看着我的眼睛,明显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跟姐说说,看姐能不能帮你。」 我摇摇头:「没有的。」 朵娅姐泄了一口气,我软硬不吃,她仿佛已经习惯:「那我们保持联繫,有时间我就来找你。」 「没问题。」嘴上是满口答应,但是联繫方式换不换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傅晏礼能给我的东西,收回去轻而易举,我必须听话,否则我一无所有。 换了套衣服,再回到片场,孙志正在跟另外一个演员搭话。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对新鲜的人或者事物,我不是很关心。 孙志看到我,站起来朝我走来。 「刚刚对不起,脾气暴了点。」孙志的语气平復下来。 「没事,是我的问题。」我说着,打了一个喷嚏。 孙志见状,邀请我去旁边坐着,拿了杯热水给我。其实换完衣服之后,朵娅姐就给我接了杯热水。 他问我:「前面都很自然,为什么这场戏入不了戏?」 孙志把视频调给我看,短短三十秒,我的眼神基本上都是很呆滞,像是在思考什么—— 在思考怎么演这场戏。 「无法共情。」我随意编撰了个谎言,反正我说谎炉火纯青,没有人能看穿。 孙志读剧本,我双手捧着纸杯,他跟我说:「你的情绪不需要爆发,但是你不能思考。」 我懂,于是点头:「好。」 不思考的话,我怕会本色出演。 我真的不应该答应朵娅姐拍微视频,当时我没想到是关于校园暴力的。 休息了半个小时,调整一下心态,这样不那么容易疲惫。 我努力入戏,回想我被几个男生拉入厕所,检查是男是女的情景。 我记不清楚他们的面孔,但当我睁开眼,他们的脸在我眼前逐渐清晰。 要是不想演,那就忘了镜头的存在。 请假条 请个假,今天回老家,到家都十一点多了,码字码不过来 第32章 第39页 一盆冷水从头倒下来,我听见几声笑,十分刺耳。 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爬到气管,咽喉,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呕——」 我捂着嘴侧头,却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胸口闷着一口气,胃里很难受,湿哒哒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水滴从发梢滴落,落入领口,销声匿迹。 我被逼入狭小的空间,这里臭气熏天,因为空气摄入不足,只能大口唿吸才能维持机体不缺氧。 他们的眼睛喷出一团火,焚烧着我。 接下来他们说的话我没怎么听进去。在极端的环境下,只有自我意识会保护我。 容不得我逃避太久,一只手突然抓起我的头髮,扯得我头皮发疼。 他逼迫我抬起头来,用恶毒的嘴脸说道:「装什么装?」 「哈哈哈哈看看他这副要死的模样,我要是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喂,你真的是男的?是不是男扮女装来读书啊?让我检查一下。」 「操他妈的,不是哑巴就说话啊!」 他们的嘲笑从四面八方泄下。 突然,有人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立即蜷缩着身体,试图减缓这种疼痛。 那种顿痛不是一时的,我抬起头去看对我造成伤害的人。 我要记得他的脸,等我哪天不想活了,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一个巴掌甩在我的脸上,这次我清楚地听见他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瞪什么瞪?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他这一巴掌用力,耳鸣使我的神经也跟着刺痛。 他们只管尽情的发泄情绪,我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有时候我都怀疑,既然这个世界这么不欢迎我,为什么还要让我到来。 为了给别人的生活添点乐趣吗? 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滑下。 伴随着一声「卡」,我像是从混沌中才脱身。眩晕,噁心,脑子一片空白。 电影终究不是现实,太过酷残的真相没有人愿意去掀开它,因为会令自己陷入囹圄。 我从地上爬起来,一位青年朝着我伸出手,带着歉意道:「刚刚对不起,不过你演的很好,我不自觉就跟着演下去。」 那只手宽大,我抬起头,看不清楚他的脸。 该死的脸盲症一下子犯了。 我摇了摇头,站起来说了句谢谢。 朵娅姐朝着我走过来,把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欣喜万分道:「刚刚你的情绪拿捏的好到位,看得我心都揪了起来,你真的很适合镜头!」 第八遍,我终于过了,没有过多给别人添麻烦。 「是吗?谢谢。」我有些疲惫地笑笑,本来想保持沉默,又怕打击到朵娅姐的热情。 无法消受的热情会给社交带来压力,我真的不喜欢社交,好像在耗尽自己。 孙志也走了过来,嘴角带着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演的很自然,今天拍摄就到这里吧,明天完成剩下的三分之一。」 二月份的天冷的发颤,我连打了两个喷嚏,朵娅姐赶紧带着我去换了衣服。 她把我裹的厚实,还专门给我准备了一杯三九感冒灵,预防我感冒。 按照今天的计划,我打算去找苏槐道歉,朵娅姐执意要送我,所幸取景地到苏槐家不算很远。 到小区楼下是七点左右,因为天气缘故,天色黑了下来,但在城市里,夜也如白昼,抬头看不到几颗星星。 那种布满星星的夜空在我记忆中已经很遥远,我窥视不到几分从前。 「我在楼下等你?」朵娅姐也不问缘由,来的路上只拉着我聊些轻松的话题。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聪明到谁都可以和她交朋友。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担心她等我太久,就说:「谢谢,朵娅姐你先回去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朵娅姐若有所思地点头:「行吧,注意安全,我就先回去了。」 我挥手示意,「再见。」 看见她的车远去,我才收回视线,跟着小区里的住户,进了小区。 苏槐住在c区二栋二单元十六楼,我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 电梯间没有人,我数着数字变小,最后变成一。 电梯打开,我走进去,按下十六楼。 找到苏槐居住的门牌号,准备敲门的时候,发现我是空手而来,这样上门道歉未免显得太没有诚意。 思及此,我往回走,按下电梯。 十四,十五…… 「叮——」 电梯打开,里面有个人影,我给他让位置,对方好像愣住了,没有出来。 我抬眸,苏槐抱着猫站在电梯里,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着我。 双方都保持着沉默,电梯门即将合上,苏槐连忙去按开门键。 他从里面走出来,手抚摸着公主的嵴背。 「大晚上找我有什么事?」他语气算不上和善,但不至于脏话满天飞。 来的路上我想了许多的措辞,话到嘴边却只能说出:「对不起,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 苏槐抬眸:「李辞,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我即答:「那天不应该那样对待你。」 苏槐木着脸摇头:「不对,你错在我把你当朋友,你没有把我当朋友。」 第40页 说罢,他从我身边擦过,走到自己房子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 我站在楼道间,莫名的诅丧。我原来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真是活该没有朋友。 「干嘛呢?进来。」 苏槐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虽然语气很不耐烦,但是我立马get到他的意思。 他只是拉不下面子。 闻言,我转过身,跟着他进了房子。 苏槐家没什么变化,那只猫还是老样子。 飞速变化的是什么我也看不清楚。 苏槐去厨房接了杯水给我,我抿一口才知道,是蜂蜜水,清甜可口。 「李辞,你离开川城跟傅晏礼有关系吗?」他坐在我旁边发问。 我两手捧着水杯:「嗯,我现在不是傅晏礼的情人。」 苏槐看了一下外面,沉下一口气说道:「前几个月,傅晏礼找我解除了包养关系。当时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想让你跟我搬去川城周边的小五线生活,但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 「咖啡店我也去过几次,但是店长姐姐也没法联繫到你。」 「李辞,你知道吗,当时我以为你想不开自杀了。」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我,估计也不会那么气愤。 我真该死,在辜负人家对我的好。 我只能又说了句抱歉,苏槐嘆口气:「李辞,现在我问你,你要跟我一起换个地方生活吗?」 想又不想,总觉得我对不起他的好意。 我如实说道:「我后天离开川城,苏槐,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你要去哪儿?」 他居然没有开口骂我,好稀奇。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出国。」傅晏礼给了我选择,但我不想离开川城,要是按照他的意愿,估计会让我出国。 第33章 如果沈清没有回国,我没有遇见他,日子会照常过,傅宴礼在我心中的形象也不会碎,我也不会短短几个月经歷这么多事。 我是个相对平稳的人,对生活也有期待,但我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情,它会掏空我,让我感到厌倦。 频繁更换住处就是我讨厌的事情之一。 苏槐好像都懂,但还是想要我一个准确的回覆:「是傅晏礼安排的?」 我保持沉默,最后点了点头,算作默认。 苏槐语重心长,无可奈何地说:「李辞,对于不喜欢的,讨厌的,你要说不。」 他不明白这层关系中我没有说不的权利,况且我说过,请求过,但是傅晏礼一意孤行。 在傅晏礼看来,我的反抗毫无意义,他轻而易举给我的东西,收回去也轻而易举。 除非我能得到他的心。 这简直比摘星星还要难如登天。 我不知道如何做答,选择性带过:「你把你的联繫方式给我一个吧,到时候我换了新的地方能跟你保持联繫。」 我不敢确定傅晏礼这次会不会换掉我的所有联繫方式。 苏槐好像读懂了我的意思,把电话号码写了一个给我,并说道:「我之所以还没有换新的地方,就是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他的话让我更内疚,我何德何能让他这样对我。 「其实我不值得。」 苏槐无语道:「靠,你否认自己的时候也在否认我,我今天难得脾气这么好,别逼我说脏话。」 我心里的乌云吹散了一点,和苏槐相处,心情真的会不一样。 他好像有让别人心情变好的魔力。 有朋友是一件幸运的事啊! 我抱了一下公主,发现它的体重的和之前的差不多。 还是那么可爱,牙齿还是那么锋利。 时间是晚上七点五十分,担心张姨在家等我太久,我告别苏槐回家。 走到楼下看到一分钟前有一个未接电话,是张姨打来的。 怕她是担心我,立马给她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差不多三十秒,对方才接通。 「张姨,我还有半个小时到家。」我算了一下时间,只要不堵车,三十分钟随随便便够。 张姨那边的风声还挺大,唿唿作响,使得她的声音都被风吹散了一些。 「小李啊,我有事,今天晚上就不等你回来了。」 我一看时间,都快八点,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去过,而且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便道:「好的,张姨,路上注意——」 安全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那边传来一声撞击后产生的巨大声响,我的心脏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剎车的声音几乎刺碎了我的耳膜,短暂的耳鸣后,我不自然地喊了两声张姨,皆是没有得到回应。 我在心里默念一定不会出事,看着屏幕上还在变化的数字,又叫了两声。 那边没有背景音,安静到让我恐惧,让我不安。 电话很快就强行终止,我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上车后报地址,揣揣不安地坐在后座,手不断地松开捏紧,试图缓解一下紧张。 司机是位三四十岁的男人,通过后视镜看了我几次,始终没有开口。 那种带着探究的眼神令我不爽,但我此刻也没有心情去消弭心底的不安。 我报的地名是川城有名的富人区,估摸着他在脑补我的身份。 无所谓,本来也是做皮肉生意的,而且他一个眼神,也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实际性伤害。 第41页 到别墅区外面,我付了钱,拿着零钱小跑进去。 一直跑到傅晏礼的别墅里。 别墅空荡荡,保温板上热着一荤一素。 我楼上楼下都走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我打算去张姨骑车回家的路上看看,才走出小区,电话响了起来。我这一刻多么希望是张姨打过来的。 「傅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我努力放缓自己的语气,不让他听出来异样。 过度运动,加上天气干燥,我的喉咙干涩,好像有块刀片横在那里,咽口水都疼。 傅晏礼的语气近乎冷漠,好像只是在宣读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张姨出了车祸,在川城第一人民医院。」 车祸…… 听见这两个字,我脑子一阵空白,如同掉进水里,连求救都忘了。 我艰难地回道:「好的。」 傅晏礼很快挂断了电话,我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脚步虚浮地走着。 怎么到医院的我没什么印象,询问好几个护士,我才找到张姨所处的手术室。 凳子上坐着一位沧桑的男人,他的白髮几乎占据了全部江山,垂着头,双手十指相扣,抵在眉心。 我不敢往前。 我害怕听到噩耗。 我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男人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他看了过来,无力地嘆口气,又垂下了脑袋。 他应该不认识我,但我在张姨的手机上看到过他。 我缓慢走到他的身边,语气都在颤抖:「张姨,她……」 他不过问我是谁,回答道:「还不知道,进去四十三分钟了。」 我坐在他的旁边,手术室外的空气都是难闻的,几乎让我窒息。 只要张姨没事,我愿意拿我的寿命换她活着。 时间很漫长,漫长到我以为过了一个世纪。 手术室的灯停下来,我的心脏也仿佛跟着停下来。 里面的医生走出来,男人立马上前,询问状况,我站在男人的身后。 医生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肋骨扎破肺组织,全身多个器官受损,已经无力回天。」 男人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难以承受这样的结果。 我上前扶住他,医生无奈地嘆了口气:「请您节哀。」 医生离开后,张姨的尸首是一位护士推出来的。 盖着白布,看不到她的脸。 我没有勇气再见她一面。这最后一面我居然不敢看她。 男人卸了力气,如同山坍陷下去。 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却被巨大的悲伤笼罩。 他跪在地上,手臂抱住张姨的尸首,头抵在床沿,缄默不语。 我鼻子酸涩的厉害,眼泪要跑出来。 我连忙抬起头,转过身子,草草地擦了两下眼睛。 我曾经以为死是一件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的事。 但是现在,我清楚地意识到。 死太容易。 第34章 事后了解,当时情况是张姨停下来接我的电话,货车司机疲劳驾驶,这才酿成了这场事故的悲剧。 如果当时我没有给张姨打电话,她会不会就不会遇到那场车祸? 如果我当时没有去找苏槐,也不会这么晚回去,让张姨打电话过来。 如果之前没有和苏槐闹矛盾,我也不会为了道歉前去找他。 这一切的矛头全指向我,在控诉我,是我犯了天大的错。 如果没有我,也许大家都平安无恙。 因为这场事故,我认识到张姨的家里人,她的丈夫叫做郑锋,儿子叫郑长生。 听郑叔,郑长生听到母亲出车祸的消息,心脏承受不住,也进了急诊室,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郑叔安慰我不要太难过,他时常听张姨提起我,说我是个很乖的孩子,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呢。 「郑叔,司机那边怎么说?」他一个没考过驾照的人都知道,不能疲劳驾驶。 郑叔长长地嘆了口气,悲戚而沙哑:「现在还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司机的老婆几年前跟别的男人跑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直哭着说没钱,保险公司那边还没有上班,不知道怎么赔付。 - 距离张姨出事过去了两天,我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离我远去。 张姨在这边的亲戚不多,加上没有钱举行葬礼,只在荒郊买了一块墓地。 或许是出了这档子的事,傅宴礼没有催促我离开川城。 孙志和朵娅姐那边不知道情况,事发后的第二天给我打了电话,也发了几条消息问我怎么没去。 我直接说这几天有事走不开,微视频只能过一段时间再说。 骨灰下葬的这天,从早上开始就下着濛濛细雨,我,包括郑叔,还有郑长生皆是穿着一袭黑衣站在墓碑前。 雨纷纷扬扬地落下,郑叔和郑长生站在一把伞里,郑长生握着伞,倾向父亲,自己的肩头那一块儿沾了雨水。 我站在他们的身后,手持一把雨伞。我的心在下雨,下着暴雨。 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可张姨生前对我那般好。 人可以轻而易举死去,活下来却不容易。 本来我打算送葬完就回去好好休息,郑长生喊住我。 第42页 我以为他会兴师问罪,毕竟张姨的死是我间接导致。 然而我低估了张姨教育出来的孩子。 「李辞哥哥,我想跟你聊聊。」郑长生瘦弱白净,穿着一身黑显得他更弱不禁风。 他面上没有表情,硬要说的话,他很疲惫,好像一个久病之人走了很久,身体根本负荷不了这样的运动。 我说好,他便把伞递给郑叔,来到我的伞下。 「之前经常听妈妈提起你,说你长得秀气,性格很好,今日一见,妈妈说的没错。」郑长生说话温吞,我仿佛透过他看到张姨在跟我对话。 他为什么不怪我? 明明是我害得他没了妈妈。 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听着他说。 「李辞哥哥,妈妈的离开跟你没关系。」郑长生无奈地嘆了口气,自己还在难过,还要来安慰我这个罪魁祸首。 「大概这就是命吧。」或许是经歷过太多次的生死,年仅十七岁的他看淡了生死,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老成。 他的话在我心口划下一条永远不会长好的伤痕。 在十七岁之前我对命运嗤之以鼻,心想,老天让我这么悲惨又如何,初中语文书上不是写了吗,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那时候的我成绩名列前茅,班主任说我考上一本是绝对的,要是再攒攒劲,说不定还能考个985或者211。 一个镇上,每年考上一本的屈指可数,更别说是算得上是名牌的大学。他这话简直是让我坚定了读书改变命运的名言,让我更勤奋,只要醒着,基本上都在学习。 然而高三下期,因为李国平欠下高利贷,追债的人追到家里来,那段时间我哥带着我东躲西藏,学校也不敢去。 那几年镇上的治安算不得好,班主任报警也无济于事。 我本来想着以我现在的学习基础,只要参加高考,再怎么样也有一个大学读,是李国平把我关起来,扬言要卖了我抵债。 与高考失之交臂,我的人生也好像跌落进深渊。 我哥为了保护我带着我离开,在逃跑被抓的路上,他死死护住我,自己被打成植物人。 当时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清醒后,颈侧有一条血痕。经过几年的时间,那伤痕已经淡到看不见。 问我现在信命吗,我还是不相信的。以我的命格来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傅晏礼。 「对不起。」我向他鞠躬。 郑长生摇了摇头:「我和爸爸都没有怪你,我想妈妈也不会怪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如此吧。」 走到墓园门口,郑叔上了计程车,我说自己等会儿回去,你们先走。 他们没有强求我。 车子离开我的视线,我往回走,找到张姨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为黑白色,女人微微笑着,慈祥又美丽。 我放下伞,仰起头,雨滴落在我的额头和脸颊,好像张姨在温柔地抚摸我一样。 「张姨,谢谢你。」我第一次在她身上体验到有母亲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这股温暖在照耀我后迅速离去。 我不知道该怨谁。 我不能说命运不垂怜我,因为它给过我生的机会,温暖的邂逅,只是收回去的太快了。 雨下得并不大,但是我的头髮很快就湿了,寒意一点一点渗进,把我滚烫的血液冻住。 我跪在张姨的墓前,磕头向她道歉。 一阵风吹了过去,我捡起伞,直接去了疗养院。 只有让我哥陪着我,我才不会难受到想死。 到疗养院是上午十一点,我的衣服要湿不湿,加重了它的重量。 我坐在病床旁边,没有吃早饭,这会儿低血糖,反胃头晕,唿吸都有些急促,甚至觉得喘不上气。 握着我哥的手,喘了几口大气,一直憋在体内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哥,你快醒来吧,我真的好想你,想的快要疯掉。」 他再不醒来,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这样的人生于我毫无意义。 疗养院的床够大,我脱掉外套,钻进被窝,像小时候害怕黑暗,非得跟我哥挤在狭小的床铺上睡觉一样。 我在努力找到那些让我存在的记忆,好洗去我现在的痛苦。 闭上眼睛,我突然想起那只被我捡回来的狗,到现在我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因为我对它并不上心,所以确认它还活着就行。 我抱着我哥的腰,在他肩膀旁边睡觉。 第35章 自张姨出事,我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响起巨大的声响,好像老天都在惩罚我。 我梦到了傅晏礼,他问我为什么这么爱哭。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静静地看着他。 可能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觉得太委屈,不哭出来会把心脏憋坏。 再睁眼,看着熟悉的一幕。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再怎么也不会认错。 我感觉我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明明我是在医院,怎么睁开眼就回到了傅晏礼的家。 窗帘紧闭,隐隐有光从缝隙中落进来。 我光着脚板走到门口,看到楼下有个身影正在打扫卫生。 加快步伐,刚准备开口,那人回过头来,不是那张脸。 我脚步定住。 第43页 她的脸绽开笑容,率先开口解释:「李先生,我是新来的保姆,你叫我刘姐就成。」 女人三十岁出头的样貌,面容平庸,是一张没什么记忆点的脸。 我期待落空,失望地喊了声刘姐,她注意到我没穿鞋子,赶紧让我坐下来,说我感冒还没有好,别这么糟蹋自己。 而我满脑子都是,张姨才离开,傅晏礼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别的保姆。 我坐下来一会儿,那只狗从院子走进来,蹲在我的脚边,安静的好像不存在。 这只狗自我捡它回来,基本上都是张姨在照顾。我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捡它,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去照顾一条狗。 「这狗叫什么啊?丑是丑了点,性格还挺温顺的,前几天来的时候,它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刘姐自来熟,说话声音脆生生的。 我不想开口,但是又不想打击到她,便道:「没有名字。」 「这样啊。」刘姐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见我不是很想说话,就去找点事情做。 今日天气还不错,中午吃了饭,刘姐问我要不要去外面晒太阳。 我说我自己搬个椅子出去就行。 院子刚好对着太阳,我躺在椅子上,阳光带着暖意,我闭着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身上盖着一床毯子,刘姐也在一旁闭着眼晒太阳。 我看了一下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这会儿太阳被云层遮住,凉风吹拂。 把毯子放在椅子上,我进去上了个厕所。 晚上,刘姐准备了一桌子菜,我惊讶,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吃得完。 令我没想到,傅晏礼久违地回了别墅。 怪不得做了这么多菜,原来是僱主回来。 她也不跟我说一下。 傅晏礼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吃刘姐削成块的苹果,看着当下热播电视剧。 挺无聊的,主要是想找点事情,不至于傻愣愣的发呆。 「傅先生。」刘姐在我背后喊了一声,我先是没有反应过来,一听是傅晏礼回来,我连忙侧转身子。 傅晏礼穿衣风格简单,大多都是黑色。 「傅先生。」我也紧跟着喊了一声。 「今天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再来。」 他对着刘姐说道,刘姐得令,脱下围裙,很快离开。 傅晏礼去厨房洗了手,回到客厅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他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说,修长的手拿起筷子。 我好像有很久没有和他坐在这张桌子上一起吃饭,但是今日,我却没有以前的欣喜。 傅宴礼的冷漠消减了我本就不多的热情,加上出了这样的事,我不太想和他周旋。 大抵是我意识到,不能再逾越,这样下去会使我更痛苦。 吃饭的时候,我们都很安静。 他吃饭礼仪一向很好,我则没什么胃口,他落筷子的时候,我刚好也吃的差不多。 我收拾碗筷,一点声响因为寂静放大了无数倍。 我站在灶台前发呆,傅宴礼应该还在客厅。 他突然的出现,让我本就没有上岸的心好像又游进了大海,浮浮沉沉。 我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又开始焦躁不安。 等会儿我应该说些什么?傅宴礼来是为了提醒我尽快离开川城吗? 「李辞,你还要在厨房待多久?」 我想的正出神,傅宴礼的声音落入耳里。我循着声音看过去,他倚靠在厨房门口。 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知道他面无表情。 「傅先生。」我走向他,但是我没靠他太近,如同才认识他那会儿,总带着几分警觉。 人一旦胆小起来,就连风吹草动也犹如面临大敌。 「看我。」傅宴礼干净利落的两个字,语气重了几分。 我心头一跳,听从他的话,抬起头看他。 「为什么这么悲伤?」傅宴礼走近,手放在我的下眼角,用大拇指轻柔地擦拭掉眼泪。 我这才意识到我在哭。 「张姨死了。」我眼泪止不住地掉,喉头哽咽到说不出话。 「人都会死的。」 仿佛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 傅宴礼说的是事实,但我还是很难受,自责到要跌入尘埃。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傅宴礼的手搂住我的腰,迫使我抬头看着他,眼睛还没有看清楚,柔软冰凉的唇覆上来。 傅宴礼在吻我。 我闭上眼睛,被动地感受他。 他的亲吻不着急,像是猎人对猎物的循循善诱。 其实他不需要这样我也心甘情愿。 我心乱如麻,什么也想不到,如果可以,我只想沉沦。 分开时,我的手抓皱了他的衬衫,他没有丝毫责怪我。奇怪的是,因为这个吻,我的心情好像平静了很多。 「先生,我想做。」 我小声地请求,跟傅宴礼做爱,我应该会忘掉那些让我不开心的。 没有利益关系后,三次做爱都是我提出来的。 他一字不发,连气息都保持平稳。 他把我抱起来,沉稳地往楼上走。 我看到那只狗跟在他的身后,但在上楼梯的时候停了下来,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好像在害怕我抛弃它,所以格外懂事。 第44页 傅宴礼把我放在床上,压上来,继续刚刚那个没有完成的吻。 他的动作逐渐变急,我大脑因为供氧不足无法进行思考。 傅宴礼再怎么急也很讲究。 我第一次进他房间的浴室,没想到有一个浴缸,装两个人都没有问题。 我身上还穿着毛衣,他拿着浴头,变成热水后,从我的头往下淋,眼睛都睁不开。 水偏烫,我的体温正在慢慢回升。傅宴礼放下浴头,扯了两下领子,精緻的锁骨出现在我眼前。 他来脱我的衣服,动作不再从容自若。 很快我就被剥光了,反观傅宴礼,他只有领口两颗扣子开了,衬衫微微发皱而已。 「李辞,如果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重要,你只会更痛苦。」傅宴礼湿润的嗓音在我上方响起,那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灯光在他头顶,他的身躯高大伟岸。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情绪是不由自主的,如果我能把一些感情抽出去,我也不会那么痛苦。 我又想哭。只有把情绪发泄出来,才不会憋坏。 傅宴礼脱去衣服,嗓音低哑磁性:「我才发现你很喜欢哭。李辞,你知道吗,你哭起来会让我更有兴致。」 和傅宴礼做爱时,我很少哭,只有做得狠了才会掉生理泪水。 我不太爱在他面前表露出我无助的一面,大抵是第一次见面,我卑微到淤泥里,而他是高高在上拉我出来的神。 我想让他落下,和我平等,但是又觉得傅宴礼应该俯瞰我。这是与生俱来的不对等。 我註定仰望他。 第36章 后半夜,做完两次,因为运动,我困得昏昏欲睡,却也不想闭上眼睛。 傅宴礼坐在床沿抽菸,我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垫在胸膛下方。 只要穿上衣服,他就会变一副模样,完全不见做爱时的疯狂。 和他上床,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有很强的掌控欲,虽然不会玩什么花样,但他总是拿捏着我的软肋,让我必须跟着他的节奏走。 这种行为我只能说不讨厌。 哭红的眼睛有些发肿,轻轻触碰就会发出一阵锐痛。 傅晏礼向窗外望去,那边是黑夜。夜里起了雾,路灯和家灯在夜色中变得朦胧。 夜很浓稠,像是化不开的淤青。 我拉住傅晏礼的手腕,抬起眼眸,他黑色的眼睛优雅而倦懒,透着漫不经心。 他没有因为我的动作把头偏过来,指尖的烟燃了一半,菸灰岌岌可危地挂在上面。 「傅先生,我也想抽一口。」我就像是犯了瘾的瘾君子,语气若有似无的拉长,甚至叫他的时候,还有些旖旎的暧昧。 夜并不安静,他没有回应,我像藤蔓一般爬上他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臂窝处。 我听见了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有节律地在胸膛中跳动。 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很高兴能与傅晏礼有这么平和相处的时光。 时光,一个多么美妙而不可追溯的词语。 做爱后的温存会劫持我,使我失去思考,只想靠近那给予我无限快乐的人。 他可以给我很多快乐,唯独不可以对我有感情。 傅晏礼点了点菸灰递过来,我仰起脖子,将烟叼在嘴里。 熟练地吸上一口,烟夹在指尖,缓缓把肺里的烟气送出体内。 我已经许久没有抽菸,这一口使我心旷神怡,惬意地眯起眼睛。 傅晏礼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我基本上在他的怀里。 我再次抬起头,看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条,心猿意马,抓住他的手臂借力,唇落在他的脖子上。 这个不算吻的亲吻,带着几分大胆、亟不可待。 我十分用力地吮吸,像渴求一点救命的甘霖一样,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我在他身上留下来的第一个标记。 他没有推开我,等我刚离开他脖子,他像只困了很久的野兽,兇勐地扑了上来。 傅晏礼把我按到床上,暴力地啃咬我的嘴唇,仿佛咬破了,因为我尝到了血的腥气味。 没有完全熄灭的火星子落在长满枯叶荒草的山头,很快,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如果无法躲避现实中的痛苦,麻木未必不是一个逃避的选择。 - 风吹动着窗帘,雾蓝色的帘布在太阳的照拂下,忧郁的底色也染上了一层别样的光彩。 身边没有温度。 我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回到房间拿起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疗养院那边打过来的。 第一个电话是凌晨三点多打过来的,一个是上午八点打过来的,还有一个是上午十点打过来的。 而现在是下午一点。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连忙回拨,是一位女人的声音,声音不怎么熟悉。 「你好,请问我哥出什么事了吗?」我还没有来得及喝水,嗓子眼干涩,说话的时候想咽口水下去润润,却卡住了。 女人很快便道:「您是李辞先生对吗?是这样的,您哥哥昨天凌晨三点二十一分醒来过一次,今天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身体恢復的还不错。」 「我哥……醒了?」我十分不确定。 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要蹦出嗓子眼。 医生说五个月内会醒,我一直在等,但是没想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他醒过来。 第45页 她带着几分笑意:「是的,您的哥哥现在正在外面晒太阳。」 「好,谢谢,我马上过来。」 「不客气。」 我迅速地换上衣服,下楼时,刘姐叫我吃饭,我说有点事,暂时先不吃,晚上也有可能不回来。 刘姐说好的,把我送到门口。 打车到疗养院外只花了半个小时,司机开车又快又稳。 我付了钱,小跑着进疗养院。 昨天晚上剧烈运动,醒来也没有进食,胃里空空如也,没跑一会儿,小腿就止不住地打颤,膝盖一阵发软,随时有可能跪下去。 我不得不放慢脚步。 院子里没有熟悉的身影,我乘坐电梯上了楼。 714的房门紧闭着,我站在门口前,踟蹰不前。 一想到我哥醒来看不到我,他会不会害怕之类的,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又恨自己太放浪形骸,因为第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和傅晏礼做爱。 我轻轻地把手放上去,推动,隙出一小条缝,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架势。 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推开到一定程度,我看到床上没有人,再推开一点,我看到了我日思夜想了很多天的人。 我哥坐在轮椅上,一双漆黑的眼眸正看着我,没有表情,却带着我无比熟悉的柔和。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控制不住自己,跑过去,腿一软,跌在地上,我连滚带爬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腰。 他的手在我头顶温柔的抚摸,没有说话,在给我缓和的时间。 等我稍稍平復一点,他擦去我的眼泪,嘴角扬起笑:「小辞还是很喜欢哭,眼睛都是肿的。」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怜爱,与我四目相对,捏住我的脸颊,嘆了口气:「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这么瘦?」 他的语气有无限的自责,我握住他的手,哽咽道:「想吃哥哥做的饭菜。」 我害怕他多想。人总会自我怀疑,我知道我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担心他会觉得自己成为我的负担。 他道:「我问过医生,再恢復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 我望着他:「哥哥想去哪里?」 他手放在我的背上,想了想,说:「离开川城,去哪里都好。」 我不知道他在睡梦中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那些话,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只要我哥醒来,我就不是没人要的狗。 「去哪里都可以,我都听哥的。」我这么回答他。 我的头靠在他的腰腹处,骨头硌得慌。 躺的这些年,他的身体质量急速下降,以前因为干活锻鍊出来的肌肉变成一层薄薄的软肉贴在身体上,我都害怕一阵风就能吹倒他。 所幸我现在有钱,足以让我哥过上好日子。 等他出院,我们就离开川城。 第37章 李言是我哥哥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我哥给我取的。那时候计划生育,不允许多生超生,但在农村,这样的情况随处可见,只是上户有些困难。 为了给我上户,我哥也是求了些人,受了不少苦,没少受到李国平的虐待。 他虽然不给我说,但是我都明白。 李国平那么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会想方设法给我上户。 我在疗养院跟他聊了许久,他很少说话,大部分都是我在说。 可能是刚醒来,神情间带着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我哥很有耐心,就这么说着,太阳落山,月亮升起,一阵凉风吹进来,我哆嗦了一下。 他去拿来一床毯子给我,语气带着责怪:「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出门的时候太阳很大,加上我哥醒来,兴奋感一下子让我都忘了早晚温差这件事。 我沖他笑笑。我知道怎么做,我哥会束手无策。 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长这么大,这招对他还有用没有。 结果在意料之中,他颳了一下我的鼻子,宠溺地一笑。 这个时候,我很庆幸我们之间居然没有距离感,毕竟有些人几年不说话,不知道会生疏成什么样子。 外面天色不早,我一天没有吃东西,胃开始抗议,发出轻微痉挛的疼痛。 不是不能忍,只是在我哥面前,我没必要忍着。 我说:「我饿了,想去楼下吃点东西。」 我哥问我:「你今天吃饭没有?」 我摇摇头。 他凉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扶动轮椅。 我立马凑上去,讨好似的去推轮椅。 疗养院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楼下有几家面馆和私人菜馆。 我要了一份牛肉面,问我哥吃什么,他说他现在不方便进食。 等到他上床之后,我才想起去问医生,关于我哥的恢復,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护士说病人躺了很久,但是平时保养做的很好,肌肉没有萎缩的很厉害,醒来后可以适当地做做运动,但不能做太多,太过反而影响恢復。 把她说的注意事项记下,再返回到病房,我哥正看着窗外发呆。 消瘦进去的脸颊,骨瘦如柴的身体,这些都向我说明,他是一个病人。 而让他变成病人的人是我。 我站在门口,我哥看过来,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第46页 他拉住我的手,似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缓慢地开口: 「我在几个月前开始恢復意识,但是不能控制肢体。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我快分不清楚现实,可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唿唤我,让我快点醒来。」 他顿住话语,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继续说道:「李辞,你是我的弟弟,我保护你是应该的,只不过我的能力太微弱。」 我握住他的手腕,想开口反驳,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他又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谢谢你没有放弃哥哥。」 不,不是这样的,我想过放弃,但又十分捨不得。 我立马说道:「不辛苦,只要哥能醒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哥应该不太喜欢说煽情的话,他偏向理想主义者,对于一切事物有着清晰的判断。 就像那时候,他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还是义无反顾。 他只是想告诉我,一切都是他的选择,他不怪我,也不让我自己怪自己。 他看起来很疲惫,笑道:「今天晚上要回去吗?」 「不回去,出门的时候跟刘姐说了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去。」我怎么可能和我哥分开,就好像在害怕一场梦,我不想梦醒来。 「可是现在小辞长大了。」 「长大了也可以怕黑。」 他笑了,没有再反驳。 我躺在床上,仍然觉得今天是一场梦。 哥哥怎么会一下子醒了过来,跟我开玩笑,陪我聊天,安慰我不要多想。 他是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看透我。 他哼起了儿时的童谣。 真美妙,如同一首完美的钢琴曲在耳边为我助眠。 睡在这温柔的梦乡,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 因为心情还不错,第二天下着倾盆大雨,也没怎么影响我的心情。 人总是轻易用一件开心的事稀释另外一件事的不开心。 只要照着阳光,种子就不会腐烂。 我只字不提傅宴礼,也不知道他在梦里到底听到没有。 外面天色沉闷,乌云压境。 三月初春,这场雨后,那些在冬天里死去的树木会重新活过来。 我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别墅。我回去的时间稍晚,看到别墅客厅灯还亮着,以为是刘姐在等我。 我加快了步伐,推开门,走到正厅,傅宴礼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块ipad,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眉宇间带着思考。 对于傅宴礼出现在别墅确实是我没想到,毕竟他很少回来。 我走过去,对他说:「傅先生。」 傅宴礼没看我,手指在ipad上滑动,「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我哥哥醒了,我在医院陪他。傅先生,等我哥哥出院,我就离开川城,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您是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 既然他这么不喜欢我,不想看见我,那我就离开。我不一定需要爱情,但一定需要爱。 在爱傅宴礼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他也能爱我。 但是经过几个月的转变,加上我哥醒来,我决定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他陷入了沉默,幽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他的情绪几乎不会外露,但我感觉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我都照他说的做,他没理由心情不好。 这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见他不回答,我向他九十度鞠躬,往楼上走去。 先去卫生间洗了一个澡,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我的东西很少,一个行李箱装下绰绰有余。 住了几个月的地方,我没有留下什么生活痕迹。一开始就知道有一天会离开。 离开别墅的时候我带走了那条狗,我不会起名字,我哥还因此责怪我不负责,养了个小东西这么久,居然连名字还没有给它取。 我嗔怪着说:「那我起名字,也就知道大黄小花,多土啊。」 我哥抱着狗狗,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它,把它顺得眉头都舒展开了,露出满足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我:「本来也是土狗,土一点也无所谓。」 我有时候也很槓,跟我哥拌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哥这样才是不负责,怎么能随便取个名字煳弄呢?!」 他懒得争辩,白我一眼,「这只狗是母狗还是公狗?」 靠,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公的母的。 「你……」我哥无语地闭上了嘴,一看我犹犹豫豫就知道我回答不上他的问题。 他把狗抱起来检查了一下,说道:「是公狗,有时间你带着它去绝育,不然春天发情可有的受。」 最后我们俩商议,给狗狗取名字元宝。 我在心里嫌弃,这个名字不也挺俗气,但看元宝和哥都很开心,俗气一点怎么了。 人本来就不能免俗! 第38章 我还是会想起张姨,带着几分自责,还有对那份温暖的缱绻。 张姨就像冬日的暖阳,短暂而温暖,甚至有一刻的灼热,灼热到在我身体上留下晒痕。 我把这些事告诉我哥,他让我实在在意的话就好好照顾她的家人。 毕竟那也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这才意识到,对啊,郑长生还有严重的心脏病,郑叔一把年纪,他们应该怎么办。 第47页 嘴上总是说着抱歉,却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做出来,我这种人一言难尽。 没有张姨家里人的联繫方式,左思右想,最后联繫林助理。 主要是不敢联繫傅宴礼,担心他把我拉黑,也担心他不接我电话。 林助理很快接了电话,问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我说:「就是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吗?」 「愿闻其详。」 我把自己所想全部告诉他,他那边停留了一下,回答没问题。 因为傅宴礼慷慨,所以这些年我攒下了一笔丰厚的资金。 拿出一半给郑家父子,我们手里还剩下不少钱。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疗养院铺了个床。 老是和哥挤在床上也不好,他是病人,万一不小心把他压坏了怎么办。 我哥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做着康復,没事的时候我就推着轮椅,出去散步。 元宝跟在旁边,绳子在我哥手里。 他健谈,没过多久,就跟周围的人打成了一片,时常有说有笑。 我有点嫉妒,更多的是欣慰。 等我们到新地方稳定下来,就可以给他物色媳妇,谈两年恋爱结婚。 虽然捨不得我哥离开我,但是他不可能永远只属于我。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便到了出院的日子。 这半个月我和我哥看了很多地方,最终选在新城,比傅宴礼选择的地方还要偏僻。 是一个常住人口不多的小镇。 他的腿脚还没有完全恢復,所以乘坐飞机寄行李什么的都是我一手操办。 他说麻烦我了,我说这哪里是麻烦。 飞机落地新城正是下午三点,太阳暖暖地照着一片雪白,微微刺目。 三月中旬,没想到新城这边还有雪。 说起雪,我想起那瓶被我遗忘的初雪。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算不算初雪,在我贫瘠的认知里,那是我来川城第一场雪,怎么不算是初雪呢。 我也不是第一次坐飞机,所以对于这些流程大致清楚。 走出机场,我叫的网约车已经在外面等我们有几分钟。 从机场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开车要开将近五个小时,还是跑高速路的情况下。 窗外的景色如同快影闪过,我晕车,靠在车窗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外面已经天黑,车子还在行驶,地图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半小时。 「还要睡吗?」 半黑的空间,我哥嗓音干燥,语气里总是带着纵容。 我说:「晚上再睡。」 看我没什么困意,他就叫我教他怎么玩这个智慧型手机。 他醒来后我就给他买了一台智能机。他一次也没有玩过,好在认识字,打电话拍照这些基础的他还是懂。 他当时拿到手机的时候,左看右瞧,最后说了一句:「睡了三年,没想到世界已经更新到我跟不上。」 我对他说:「才三年,不会跟不上。」 一路闲聊着,司机也加入话题,氛围还算是融洽。 到了小镇上,把钱付给司机。他挺热情,帮着我把东西搬到酒店才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去找房子,走了几家,遇到个还算满意的。 一套三层小平房。 一楼以前应该是开超市的,还没有拆卸,二三楼是休息的地方。 我跟我哥商量了一下,准备把整套房租下来做点小生意,开个便利店就不错。 这边物价低,我们一路看过来,便利店算不上饱和,而且不完善。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 卫生打扫到收尾,手机响起来,我跟对方聊了几句挂断电话,然后对我哥说:「元宝到了,我去接元宝。」 「行,路上注意安全。」 我骑着小电驴,几分钟就到了快递地点,取到元宝,它一看见我,黯淡无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让我禁不住逗了它一下。 「回家让言哥哥给你弄好吃的。」我把它放在前面放脚的地方。 元宝刚被我带回来的时候,瘦骨嶙峋,身上还有随处可见的伤痕,经过餵养,身上有些油水,连皮毛都油亮不少,不知道比脏兮兮的时候顺眼多少。 我拧动把手,风再凉,心始终是热的。 到家后,把元宝放出来,它脚步如风地跑向我哥,围着他转圈,摇着尾巴,吐着舌头。 我笑骂:「你可是我接回来的,你这只舔狗就知道舔我哥。」 我哥笑着逗了逗元宝,这才对我说:「行啦,跟元宝较什么劲。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菜,晚上随便吃点,明天要去进货。」 这几年我还没有考驾照,听哥一说,还是觉得去考个驾照更方便。到时候买辆面包车,我和哥坐前面,元宝就在后面一排。 有亲人在,日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 转眼就到了四月份中旬,便利店的开业日期比计划晚了几天。便利店正式开业,房东为了庆祝我们,还送了两个花篮。 第一次开店,我们都没有经验,业绩惨澹到只能吃老本,天天晚上復盘,可谓是把我读书那会儿的劲全使在这上面。 经过各种学习,我们意识到一点,就是宣传力度不够,别人不知道我们主要是干嘛的。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和我哥决定先把人气搞起来。 第48页 决定之后,我们搞了一个进群送鸡蛋之类的活动,告诉他们我们是做什么的,还有送货上门之类的服务。 总之,想尽一切办法积攒客流。 我哥是要做什么就认真做的性子。 而我则是他指哪打哪。 日子忙碌起来,生活也就充实了。 到六月底,店内终于不是负收入。 我读书那会儿因为数学不好读的文科,坐在一旁看我哥算帐,总觉得云里雾里。 我哥看我焉焉的,问我:「要不先去楼上睡觉?」 我想陪着他,也可能是想他陪着我。 「没事,你算你的,我看着你弄。」 他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捣鼓着手里的工作。 我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趴在收银台上,望向外面,有一个看不清楚的身影在对面马路上。 第39章 新城入夏后,天黑时间差不多晚上十点。小镇不比大城市,一旦天黑下来,大家都待在各自的房子里,很难有人气。 路灯是一百五十米才有一个,漆黑一片,视距不可能太远。 他像是乞丐,但是来新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很快就隐匿在黑暗中。 时间走到十一点,我哥清算完帐单,面上不带一点倦色。 他把本子笔收好,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后问我:「想去看星星吗?」 小镇上没有光污染,夜黑得干净而纯粹,星星布满了夜空。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星星,记忆好像被霓虹灯光占据,剥夺了幼时的点点滴滴。 「想去。」 一得到答案,我哥去楼上拿外套,把电动车骑出来,关掉店铺的灯,锁好门。 他坐在前面,扬了扬下巴说:「走吧,哥载你。」 我坐在后座,明明骑得也不是很快,风从耳边凌厉地吹过,耳朵都要冻掉了一样。 抱紧我哥的腰身,把头埋在他肩膀后面,让他的身躯给我挡住前面的风。 「哥,你冷吗?」 「不冷,你要是冷我开慢一点。」 我说不冷,只是有点凉快。 十几分钟后,我们寻着公路上了半山腰。 人总会怀旧,聊起那时候的事只觉得一阵恍惚。 转眼就成了过去,都没来得及留下什么。 星星真的很美,一闪一闪。 不合时宜,我想起了傅宴礼。 我问我哥,你知道傅宴礼吗? 这是他醒来后,我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 他看向我:「躺着时候,我听你说起过这个名字,但是我对他没有好感。」 我沉默不语,他接着说:「小辞,有些人得不到并不是你的问题,他只是刚好没办法喜欢你而已。」 其实我不在意傅宴礼,我在意的是我哥的看法,「哥……你不觉得同性恋很可耻吗?」 他仰起头,语重心长道:「小辞,你是我养大的孩子,但你是个体,就算我不认可你喜欢男人,但你是你,我不能磨灭你的人格。况且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这没什么错,我只希望你拿得起放得下。」 「哥,我觉得我很喜欢他,但是他一点都不相信我喜欢他。」 「如果他不相信,那就向他证明。」 「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不太懂怎么去爱一个人。」 「顺着心,你的大脑或许会欺骗你,但心不会。」 「我不够聪明。」 「照你这么说,怎么样才算聪明?」 「至少要像哥这样吧。」 「我?我读书那会儿可没你厉害,你的成绩不知道比我好多少。」 「也就六百一十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有点骄傲的。 他惊诧道:「你可是全校文科前三,还不知足呢。」 「我觉得我能更好,当时我给自己定的目标可是六百三四。」我时常感慨,如果李国平没有欠下高利贷,我没有东躲西藏,六百一十分一定不是我的上限。 我对自己的成绩很有自信,毕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夜里的风总是凉悠悠的,这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要是能来根烟就好了,但是我又不想让哥知道我抽菸。 我小的时候,他经常教训我,让我不要沾上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很伤身体。 从小到大,他没有责怪过我,他对我仿佛永远有着耐心。 - 便利店的生意逐渐有起色,主要原因是我哥情商很高,小镇的人也不排外,他很快跟小镇上的人打下基础关系。 我有预感,在我哥的带领下,便利店会越做越大。 但是我不想他太辛苦,本来开便利店的初衷只是不想坐吃山空。 他这些天又要看着店,又要给客人送货,又报了名学驾照,我都怕他把身体拖垮。 目前他已经考了科目一二,科目三约了后天考试。 我报名早一点,已经拿到了驾照,但是技术算不上好,一般送东西还是开的电动车。 送货的车停在便利店外,我和哥慢悠悠地搬了几趟。 搬完后,我们坐在台阶上,太阳晒在房子背后,投出一片阴影。 我丢给我哥一瓶水,咕嘟咕嘟,一口喝了大半瓶。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底子好,短短几个月,我哥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养回来了。 第49页 他抬头张望,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翠绿的叶子带了一层柔光。 「我打算把二楼改成茶楼。」 水从嘴里喷出来,呛地我直咳嗽。他拍了拍我的背,好笑道:「有那么激动吗?」 「你没开玩笑?」我不敢相信。 「我为什么拿这个开玩笑?」他不答反问。 我的天,开个便利店都够我累,要是再开个茶楼,我还睡什么啊! 「你会累死你亲弟弟的!」以前也没见他想法有这么多啊,躺了几年,难不成还能把野心躺出来? 「我们可以请人。」 经他解释,原来想开茶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从搬到这里来开始,他前前后后观察了两个月。 他说:「其实一开始我不确定,担心这边的人不喜欢坐茶馆,但是我看街上的茶馆生意都很好,所以我是有计划的。」 「但是不会太累吗?」 我哥恢復的很好,可我还是担心,毕竟当初他可是差点离我而去。 怎么说呢,我没什么志向,就想着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反正挣那么多钱也带不下去,人要学会及时享乐。 「不会,比起以前不知道轻松多少。」 我转念一想,也是,以前早上六点就上班干苦力,早一点晚上九十点的下班,要是忙,忙到十一二点也不是没有。 既然他要做,那我就努力配合他,反正有钱总比没钱好。 就算失败了,我们也有试错的成本。 我站起来,「行,既然哥想做,那就放心大胆的做。」 要请人的话,我想到了一个人,感觉他还不错。 「哥,如果要招人的话,我有一个还不错的朋友,就是性格有些不好。」 「是苏槐?」 「你知道他?」我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不知道给他说了多少次这个名字。 他知道不足为奇。 我哥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一切回答都在这个笑中,我能看懂,他知道我能看懂。 短暂的休息,我们又开始忙起来。 在我哥照顾下,短短两三个月时间,我居然长了差不多六斤,身体质量和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我感觉我哥开茶楼肯定没有养猪赚钱。 一开始我想让哥去读个学歷,目前看来,就算不读书,他照样能找到赚钱的门路。 下午我们花时间清点了一下库存,做好相应的记录,晚上关门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流浪汉。 我更喜欢用流浪汉形容乞丐。 虽然我以前也颠沛流离,但是我还是不太喜欢流浪汉。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会让我把这个世界想的很冷漠。 第40章 进入盛夏后,新城这边也不算热,前提是不站在太阳底下。 我哥说做就做,在平时没什么事情时,他就开始设计茶楼,打算在十月份弄下来。 他一天到晚这样劳累,我让他压力别那么大,毕竟身体最重要,要是生病,那投进去的钱可一辈子都挣不够。 他总说好,可有时候晚上十一二点,他还在看视频学习。 我不懂他为什么对挣钱这么执着,一个便利店够我们营生。但是我不会对我哥的决定产生质疑,我只是担心他。 有时候我还是会禁不住好奇问他,但他什么都不说。他种种迹象表明,他有事情瞒着我。 不说就算了吧,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苏槐知道我在新城安了家,立马就说要过来玩,还说这边风景可好了,到时候让我带他去玩。 我当时乐了很久,如果他知道我喊他过来是让他打工,他一定会气地骂我,然后生闷气。 他那张脸,就算是生气,那也是带刺的白山茶。 苏槐来的很快。七月中旬,来新城这边避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是乘坐客车到的镇上,我骑着电动车去接他。 他一见到我,国粹脱口而出。 「我靠?你是李辞?」 他把行李箱丢在一旁,目带疑惑地围着我走了两圈,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段时间我的变化很大,本人都能很清楚的意识到。 「我还没有当过别人的爸爸,你可以喊我试试。」我开玩笑地对他说,他要是真敢喊,我也不敢答应。 苏槐战术性往后退了一步,站定脚步,正色道:「没跟你开玩笑,你变化好大,差点认不出你。」 我笑道:「仔细说说。」 他摸着下巴,两条眉毛像是七夕时连接牛郎织女见面的鹊桥,但由于时间已到,故又分开了一些。 琢磨好说辞,他渐渐道:「之前我说你是腐烂,不会发芽的种子,但现在是冒出新芽的草,感觉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开出世界上最美的花朵。」 哟呵,苏槐一个没读过书的人居然还会用这种形容词,看来是小看了他。 我道:「没想到你还挺文艺。」 花漂不漂亮不是我能定义的。 在我眼里,山茶花很漂亮,玫瑰花也很漂亮,就连仙人掌花也是漂亮的。 美无法具体,每个人的定义都不一样。 苏槐骄傲地扬起脑袋,「那当然啦,李辞哥哥~」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骚不过,我认输。 第50页 他坐上我的车,还没有起步,他就开始逼逼我会不会摔着他。 我略无语地说:「你放心,我开车有几个月了,就算要摔,我给你当肉垫。」 苏槐一听,嫌弃道:「那还是算了,虽然你长了一点肉,但我还是担心你把我硌到。」 操,他话真的很多,早知道就叫我哥来接他。 几分钟的车程,到家后,苏槐像个才进村的城里人,哪里都觉得很稀奇。 我哥正在整理货物,苏槐还不知道我有个哥哥,看到我哥也没当回事,估计以为是客人或者我请的店员。 他整理完东西走到我面前来,面带微笑地朝苏槐伸出手:「你好,我是李辞的哥哥。」 苏槐的视线立马看向我,我咳了一下,站在我哥身边,郑重地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叫做李言。」 他没有指着谁,只是不敢相信地反问:「你亲哥?」 「那还能是假的?」我非常自豪地扬起下巴。 苏槐连忙伸出手,脸上堆着笑意:「你好,我是李辞的朋友,我叫苏槐,槐花的槐。」 我哥依旧笑着,「不用客气,经常听小辞提起你,来这边好好玩。」 「好的好的,李言哥哥。」 我哥对谁都是一副友好的样子,他总给我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外面闯荡就要多认识一些人。 我当时就想,在家我能靠的只有哥哥,出门也没有朋友,无以为靠。 他休息时,我在旁边告诉他我哥开茶楼的想法,没想到他激动地拍掌,「如果要请我的话,我会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遇到无理的客人不用迁就他,但是不能贸然动手。」隔着几米远,我哥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他在担心苏槐受到伤害,毕竟他很喜欢为人着想,我羡慕嫉妒别人。 总觉得哥哥的偏爱应当只给我一人。 但是这种想法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我想过他以后结婚搬出去。 只希望还是能经常见到他。 为了以后不一个人,我要好好经营我和苏槐的友谊。 在苏槐确定要来之后,我和我哥专门去市场买了新的棉絮,选了一间东晒的房间给他。 苏槐说公主是友人照顾,要是确定在这边住一段时间,会让友人把公主空运过来。 他还说我养的狗好丑,名字也很土气,怎么这么没眼光。 我当即就反驳了,我不允许别人用不好的词彙评论我选择的。 而且元宝一点都不丑,多可爱啊。 便利店附近有个学校,但是这会儿正是放暑假的时候。 苏槐也很敢想,他说他厨艺还不错,能不能卖盒饭。 这边的物价不高,我怕打击到他的自信,刚想说不需要,结果我哥开口:「卖点小吃可以,卖饭的话,时间成本太高。」 苏槐摇摇头:「我在自学剪辑,所以想试试拍视频,看能不能行。」 我哥没怎么思考便道:「没问题啊,但是我们不入镜,」 苏槐一口答应,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也没有打算问。 我带苏槐去看了他的房间,他很满意,自顾自说:「要是有个院子就好了,想自己种点菜。」 「你想种菜的话,我可以拿纸箱子给你装点土放在房子旁边。」 「那就谢谢你。」苏槐没有客气,我走出房间,想起还没有告诉他卫生间在哪儿,折回去推开门,听到他在跟别人说话。 说他已经到李辞这里。 他看到我进来,乱了一瞬,随即欲盖弥彰地挂断了电话,我寻思着我也不是听别人墙角的人,就告诉他我进来的目的,迅速离去。 晚饭是苏槐做的,他非要露一手。 不过他的厨艺确实很好,我哥从上桌开始就夸他,搞得苏槐都不好意思了。 日子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有了很好的起色,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未来走去。 我以为会这样过下去,没想到几年无影无踪的李国平找到了我。 第41章 那天我正在给一位客人送东西,把车停在楼下。 总归来说这边的人还是很好,更何况停这么多次都没有问题,我只锁了一下车头。 当我送货下来的时候,发现车子旁边站着个奇奇怪怪的人,大夏天,上身穿着冬天的棉袄,下身穿着一条短裤和人字拖。 我绕开他走过去,打算开车离开,近了才发现,他把我的车胎给扎爆了,那么大一条口子,我当时两眼一黑,深吸了几口气才维持住自己没有晕过去。 我靠,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第二人。 「你是不是有病?扎我车胎干嘛?」我带着怒火和不解发问,心疼地踢了一下车胎。 换轮胎很贵的,便宜的也要八九十。 他缓缓看向我这边,头髮不剪也不洗,肩膀长的头髮变成一根一根,身上还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好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发出的气味。 他的脸基本上被头髮挡住,露出的嘴发出诡异的弧度。 笑的怪渗人的。 我心想可能是遇到了神经病,打算自认倒霉,推着车去车行修理。 「小辞,这么就不见,不认识了?」浑浊又沙哑的声音。 那道声音唤起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其恐怖程度不亚于黑白无常前来索命。 第51页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脚步发虚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转身就跑,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恶臭味再次被一阵风带过来,剥夺了我唿吸的空间。 他抓住我,力气大到我无法挣脱,我想喊救命,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阴森森开口:「你要是敢喊人,我就把你以前的那些事都说出来,我倒是不介意自己的面子,反正我都已经这样,但是你好像不行。」 我努力冷静下来,李国平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我会和他拼命。 「你想要什么?」我不甘心地问。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按理来说他不可能知道,毕竟这里比川城偏僻的不只是一星半点。 「你很聪明,我要两百万。」 两百万? 我怀疑我听错了数额。 这可比几年前多了一百多万。 「你还在赌博?」 李国平的脸彻底冷下来,我本能想退开一步,那个巴掌已经落在我的脸上。 这个巴掌算不上多用力,足以让我愣了几秒。 他说:「问这么多干嘛?」 「你真是一点没变。」我摸着被打的那一边脸,勾起一抹笑容。 李国平双目眦裂,手颤动着,作势还要再打一巴掌。 我笑起来,目带狠意,挑衅道:「你要是打死我,别说两百万,就是二十万都没有。」 这句话果然威胁到他,他的手停下,猖獗地发出几声尖锐的笑声,像是关上一扇老旧的窗户发出的一阵刺耳的划拉声。 「小辞说的是,刚刚是爸爸对不起,没事吧?」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我躲了过去,眼神不加丝毫掩饰,嫌恶地看着他。 他松开我的手,撩开遮住脸的头髮,浑浊的眼睛带着贪婪和讨好。 「小辞,爸爸就要两百万,拿到这笔钱,爸爸保证不再去赌,你就救救爸爸吧!」 相信他的话,我还不如去死。 但是现在情况比较危急,不能逆着他,只能想办法先把他稳下来。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没给郑家父子那一笔钱,这两百万我都拿不出来,更何况现在钱不仅给出去一半,租房子开店也花了一些钱在里面。 千算万算,没算到李国平还活着。 他怎么还不去死!! 「不可能!你一定有!你是不是不想给你老子??」他中气十足地回道,吓得我激灵了一下。 他那么笃定,仿佛我的口袋里真的有那么多钱,只是不想给他。 十七岁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李国平,小的时候我就没把他当爸爸,自然对他是没有一点亲情可言。 他打我骂我我都可以不计较,唯独他害的没能参加高考,成为一生的遗憾,也彻底让我恨上了他。 不过既然已经成为过去式,我也不是那种一直抓住这件事放不下的人,只是当罪魁祸首出现在眼前,那种想要遗忘的感觉再次出现。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地方?」 这绝对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只不过第一次见他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他笑起来很阴森,厉鬼见了他估计都要避着走。 「你不用管我,你要是拿不出两百万,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他眼里的浑浊散去,留下狠厉,任谁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我还没有说话,他补充道:「你别想逃,你逃到那里我都能找到你。」 说罢,他拢起大衣,像个疯子般离去。 我蹲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突然犯了,必须张开嘴才能喘过气。 冷汗从额头渗出,背后也渗了一层汗。莫名的心悸,手脚止不住发抖。 这件事我应该告诉我哥,但是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我对李国平除了那一层血缘关系,还有滔天的恨意。 上天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没一道雷噼死李国平,还要让他继续来祸害我们。 我顺了几口气,缓缓站起来,推着车子去了维修店,换胎花了我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怎么能跟两百万比呢。 我目前手里一共只剩下几十万,那个钱我最开始打算是留着给我哥买房子的。 可是就算把这笔钱全部拿出来,也不够两百万。 况且满足过李国平一次,一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有什么办法一劳永逸? 我脑子里想了很多,最有用就是他变成一个死人。 可要是杀了他,我也没办法免责,一命换一命是最笨的方法。 回到家,苏槐正在前台弄电脑,听见欢迎光临的声音,抬起头看是我,嘴里的话瞬间变了。 「你回来啦?怎么啦?你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苏槐绕出来,走到我身边,一脸着急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又摸着自己的额头对比,发现没有异常。 我恹恹地嘆了口气:「不知道是那个煞笔在我轮胎上划了一条口子,换胎花了我一百块钱。」 苏槐比我还急,嘴里狂乱输出,把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一遍。 我在心里想着,骂的真好,李国平就是连畜牲都不如。 第42章 到了晚上,苏槐在餐桌上义愤填膺把这件事告诉我哥,他凝着眉目,或许看穿了我拙劣的话术,问我:「你有没有受伤?」 脸没什么感觉,只知道被李国平握过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圈。我皮肤算白,一点红痕格外明显。 第52页 「没有。」我很少对我哥撒谎,善意的谎言应该不算什么吧。 实在是不想让我哥知道李国平找到这边的事,更不想让他知道我被李国平威胁。 他能考虑到很多东西,但是我不敢赌他遇到李国平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毕竟第一次的时候他就没有。 睡觉时,我已经洗漱好躺到床上,听见敲门的声音,我愣了一下开门,果然是我哥站在外面。 他拿着一杯热牛奶,我说了一声谢谢准备接过,他另外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撩起我的袖子,看到那一圈红痕。 「有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说?」 他真的太细心,在他面前,我仿佛没什么能瞒住他。 他拥有读心术,只需要一眼,就能把我读懂。 「暂时不能。」我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害怕被他的话术勾引,最后坦白。 他把牛奶递给我,没有强求:「那我给你擦点药。」 进退有度,我无法拒绝。 他拿出红花油给我擦拭受伤的部位,手法有力,又不会很疼。 给我上药的手法这么多年都没变。然而我都快忘了他曾多少次沉着脸给我抹药。 他心里一定很自责,哪怕他不说,我也明白。 这世界上,我们是最懂彼此的人。 「哥,其实你保护了我很多年。」 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开口,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无奈地扯出一个弧度,没有回答。 几分钟,我们都陷入了沉默,他拿起红花油走到门口时,头也不回地说:「你知道瞒着我没什么好处。」 不等我回答,他已经离开。 这天晚上,是他醒来后我们第一次陷入冷战危机。 第二天,第三天。 我哥对我进入了冷处理模式,好像不得到我一个答案,他再也不想跟我说话。 可真要告诉了他,无非是徒增一个人的烦恼。 苏槐也看出了我们的不对劲,悄咪咪打探消息,但是守口如瓶如我。 连我哥都没有告诉,又怎么会告诉他。 "没什么,就是最近闹了点小别扭。"随便找了个藉口敷衍过去。 因为害怕遇到李国平,这几天我都尽量不出便利店门。 其实我不怕他把我毁掉,我怕的是他把我哥毁掉。 没什么是李国平做不出来的。 到了第五天,我收到一条陌生简讯,内容是:【你还要多久才能把钱给我?今天是第五天!】 看到内容就联想到是谁给我的发消息。 想得到我的电话号码并不是一件难事,当初为了宣传便利店,小镇上很多地方都贴了我和我哥的联繫方式。 我真应该感谢他联繫的是我,而不是我哥。 他没有把话说明白,这条信息的内容也不像是被威胁,而是双方达成了某种协议,我是违约方。 我给他发消息,他给了我半个月时间。 如果再不想到办法,他就会按照他的想法来。 两百万,我上哪儿去找这个钱。 我很快想到的是傅宴礼。 距离上一次见他过去差不多半年,期间也从来没有联繫过他或者林助理。 对于傅宴礼来说,两百万不过一块表,一套西服的价格。 对我来说,如果我不靠出卖肉体,这笔钱可能我一辈子都无法挣到。 很快地想到他,也很快地忘掉他。 他不是选择,况且我们之间的包养关系已经成为过去式,再纠缠下去显然就是我不懂事。 口口声声说爱,找他只是为了钱。 半个月时间,我就算是去裸贷,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出一百多万。 我开始忧虑,吃不下饭。 我哥看出我的变化,故技重施,拿着一杯热牛奶进了我的房间,开口又是无奈又夹杂着愤怒。 「你要是不想告诉我,我不逼你,但是饭都不好好吃,怎么,你是打算成仙后,我供养你吗?」 他脾气一向温和,也不爱发脾气,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生气。 我弱弱地反驳:「没这么想。」 只是胃口不太好。 他揉了揉太阳穴,两手插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站定脚步,带了几分不确定:「那你怎么想的?」 大拇指摩挲着杯壁,不知从何说起。 从出生起,我就和哥相依为命,明白我在他生命中的比重。 同理,他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害怕,害怕他再一次离我而去。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没有那么严重。」 「是傅宴礼还是沈清?」 他突然发问,把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 不是他们,是更恐怖的恶魔。 我保持沉默,开口的话,或许会更快暴露我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们,那就是李国平。」 我恍惚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绷紧,像站在悬崖边上,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兇狠的野兽。 无论怎么选,我都尸骨无存。 他发出一声果然如此的嘆息:「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再是敏锐,也不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合理怀疑我哥真的有读心术,否则他怎么轻易读懂我的心。 「我不知道。」 「他联繫了你对吗?」知父莫若子,他和李国平相处了十多二十年,对于他的人品,心里犹如明镜。 第53页 我点点头,「他要两百万。」 他站了起来,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他还是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间透着阴鸷。 他得到结果之后离开了房间,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 冷战的事在晚上得到了解决,我哥也没理由同我置气,只不过我们之间有了看不见的距离。 第二天下午,我送完货回来,发现我哥正在抽菸。 在我印象中,他不仅不抽菸,而且十分讨厌烟味。 大抵是以前李国平喝醉了后抽菸,会把菸蒂按在我们兄弟身上。 把车停好,往里看了一下,苏槐在收银台打游戏,嘴里操着脏话。 我坐到我哥身边,菸草味有些呛人,不如傅宴礼抽的那么温和。 「哥,我会想办法集齐两百万,你不用太担心。」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却觉得带着一股嘲讽。 「两百万。可是,小辞,我们为什么要给他钱?」 第43章 对啊,为什么要给他钱。 这个问题是我遇到李国平以来,深夜久久不能入睡的病症。 李国平没有抚养我,却一直在伤害我,我凭什么要给他钱。 他欠下的高利贷还是我出卖身体给他还上的,他有什么资格再伸手问我要钱。 「那怎么办?」我没有着急,只是很平静地询问,仿佛知道我哥一定有办法。 他动了动下巴,喉结攒动,眼睛被太阳刺的微微眯起,好像也想不出来对策。 第二次,我生出想要去找傅宴礼的冲动。 钱,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多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攥在手里。 沉默像是一本厚重的书,一页足有千万斤重,我翻不动它,我哥也翻不动。 他把烟丢在地上,碾灭火星子,站起来往屋内走去。 我在原地坐着,那一本书压在我的嵴樑之上,身躯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 他的沉默让我明白,如果我不及时採取措施,他一定会做出比我想过的那些事还要疯狂的决定。 他不能去冒险。 我也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我哥的痛苦。 诈骗?强姦?故意伤人? 这些是我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在脑海里呈现的计划。 最保险的是诈骗,而且金额越高,获刑年数也会越高。 但我手里只有七十万,我害怕这点钱判不够,让他关几年又继续出来祸害我们。 苏槐应该有钱,至于有多少,还需要问了才知道。 晚上。 等到凌晨一点钟,我从床上爬起来。 走到苏槐的房间门口敲了敲,他似乎进入了深度睡眠,我敲了几下都没有反应。 正准备回去,没想一转身就看到了我哥站在门口注视我,吓得我一激灵,好在我的素养有时候很管用,没骂脏话。 他逆光站着,一米八的身高距离门框看起来只差一个脑袋。 这几个月的修养和劳动,他原本消瘦的身材很快锻鍊出一层薄薄的肌肉,虽然不比几年前,但是恢復到这种程度,算是好的。 他的五官在黑暗中格外生硬,唇角的弧度平成一条水平线,说不出喜怒和哀乐。 其实他应该快乐一点,这么多年他奔波劳累,我也应该让他快乐一点。 我感觉一阵被抓到的恐慌,他大晚上不睡觉,是我堵着了他,还是他堵着了我。 「哥,还没睡呢。」我先发制人,问比回答要简单许多。 我把手背在后面,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上去很自然。 然而我不知道,我刚开始演,他便火眼金睛看透了我演技的拙劣,嘴角的弧度开始往下。 他的反应足以让我意识到他此刻情绪并不好,我不敢再说话,甚至不敢去看他。 我应该明白,我哥能读我心这件事。 他不回答,下午的沉默延续到了这个时间点。 「小辞,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他亲手打破了沉默,连同我的胆小一起打破。 「哥,你也必须好好的,否则我做不到独善其身。」毫无夸张的成分,全是肺腑之言。 「我不会让自己出事,同理,你也不能做傻事。」他语气平静,月光落在走廊上,外面的树叶只剩下黑色的轮廓,在风中摇盪。 我鼓起勇气看他,他的眼睛好黑,但不及傅晏礼一分冰冷。 他的眼睛不是深渊,也不是寒潭,是优雅而温柔的夜空。 我告诉他我不会的,毕竟他好不容易醒来,我不想再和他分开。 「要不我们逃吧。」最保守的应该是找一个李国平找不到的地方,出国也许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英语不好我可以学,比起生命受到威胁,这些都不算什么。 况且我们还有钱,就算换个地方,也能好好生活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足够我们学习找到工作。 我哥摇摇头,说出他的道理:「我们一直在逃,但是他从来没想放过我们。」 「我们出国!去美国,英国,哪里都可以!只要李国平找不到就好。」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总会逃过去的,总不至于我们出国后他还要抓着我们不放,况且他那种人,有办法出国吗? 我已经在哀求他,我实在太害怕了。 第54页 他深吸了一口气,「明天一早,你去办护照。」 一听他答应下来,我重重地点头:「明天一早我就去。」 - 拿着准备好的资料,去到公安部,人有点多,需要排队。 到我时已经上午十一点,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弄下来也就十几二十分钟。 我不太懂怎么办这个东西,在临走时只问了什么时候能拿到,工作人员说不会超过十五个工作日。 回去的路上,总觉得不安,身后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鼻间嗅到熟悉又令人噁心的味道,还没有看过去,一只粗粝的手紧紧攥着我,力气大到骨头都要碎掉。 「你是不是去报警了?」他嗓子仿佛被磨砂纸擦过,沙哑而扎耳。 鬍子拉碴,牙齿泛着噁心的黄,离我那么近,我家厕所都没有这么难闻。 「呕——」生理反应无法避免,而这个动作引起了李国平的不满,对他而言是明晃晃的挑衅。 他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拉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一条深巷,这里基本上不会有人来。 手腕好像已经不是我的。 这里阳光都晒不进来,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李国平松开我的手,完全不害怕我逃跑。 「你去警察局干什么?」他厉声质问。 「我能干什么?」我不答反问。 他恼羞成怒,面目全非。 我从小就不信服他,忤逆他是常有的事。 我是很怕疼的人,但是李国平的话说的太难听,而且那时候骨头可能太硬,怕也要用冷眼刮他,用不着调的语气反驳他,看他气的发抖我会感觉到诡异的快乐。 当时我想,就算打死我又怎么样。他大动肝火,气急败坏,知道我无法反抗,所以挥起拳头向我。 他面部肌肉抽动,扭曲,骨头都扭得咔咔作响,「没想到几年不见,你比以前还要不知死活。」 我明白他要动手,也就是一时,一个极端的想法转瞬即逝。 如果他对我造成重伤,我自卫杀了他,我就算坐牢,也不会是一辈子。 第44章 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我自然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一个不确定,我也答应过我哥,我必须好好的。 「我已经攒到两百万。」我冷静出声。 面对李国平,说谎对我而言比武松擒虎轻松太多。 我不需要有任何的负罪感,就算他因为我的欺骗而死亡,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他的神情激动,两眼间的贪婪像是穷人见到金子时那样垂涎,想把它据为己有。 「快拿给爸爸吧。」他双手摊出来,配上他这副装束,完全就是路边的乞丐,说流浪汉都侮辱了这个词。 「两百万,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我觉得我的话很有逻辑,然而在李国平看来就不一样。 李国平冰凉的眼睛翻涌着怪异,我转身就跑,他一脚踹在我的背上,我因为惯性扑在地上,头髮紧接着被抓住,扯得我头皮都要掉下来一块。 「妈的,狗娘养的婊子居然还跟老子玩这一套。」他紧咬着牙齿,磨牙的声音使我下颌骨都泛酸。 无论他骂的有多难听,对我来说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我现在只在意,我应该怎么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明白他的贪婪和欺软怕硬,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我也知道我很软弱无能,经常拖别人的后腿。 「马上给你哥哥打电话,让他把两百万送到我手里。」李国平按住我的脑袋。 他几乎不需要使出什么力气,就能把我制止住。 「找他不如找我的金主,别说两百万,五百万也能拿得出手。」 他不能找我哥,总觉得他们碰上,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他发出几声顺心的笑声,「那时候装清高不卖,原来是看不起他们,李辞啊,活该你这辈子都是贱货!」 「我们家一个赌鬼,一个贱货,老李家彻底毁在我们手里。」 人骨子里有一种血脉传承的基因,如果他意识到,那他基于那最后的人性也不会朝我哥动手吧。 我像赌红眼的赌徒,这次赌桌上的筹码不是钱,而是一条命。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默默祈求上苍让我赢一次。 压制我身体的手突然松开,随即一声惨叫在巷子里迴响,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我的脸颊上,迫使我眨了几下眼睛。 物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双颤抖的手把我扶起来。 「小辞,没事吧?」那道声音由远而近,我目光呆滞,手放在脸颊上,轻轻一抹,指腹上带着快要干涸的血迹,因为太少,嗅不到腥味。 也或许是短暂地失去了嗅觉。 对上我哥关切紧张的神色,我回应他。 「我没事。」 心脏像是被血管缠住,手脚冰凉,大脑空白。 肺部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压着,只能小口小口地唿吸,大一点,肋骨好像会戳进肺,让我感到疼痛。 他把我扶起来,我才发现自己不光腿是软的,全身都使不上力,不扶着他,我随时有可能倒下去。 我哥砸李国平那一下把我吓得不轻。 但是我会想尽办法,不会让他出事。 风阴冷,原本昏暗的巷子因为乌云蔽日显得更加黑暗。 第55页 我心更阴暗,我希望李国平就此死掉,我可以把罪名顶下来去坐牢。 缓了一下,他扶着我往巷子外面走。 李国平是死是活,没有人关心。 从李国平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满不在乎地踢了他两脚,他像是死了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身后颳起一阵风,心脏不知名地狂跳了一下。 我哥身形一顿,扶着我的手扣紧了些。 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变成我扶着他。 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把我劫持,失去了所有反应。 我像个年久失修的木偶。 刀刃再次没入皮肉,我抬起头,终于看清楚血迹斑斑的男人癫狂地笑着,双手握着一柄水果刀。 一刀两刀三刀,他仿佛在玩什么游戏,只需要保持速度,捅在哪里都无所谓。 我要冲上去,我哥死死地拉住我,如同那时候一样。 他的体温跟随流出的血液减少。 连着捅了几刀,我哥松开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不顾身上的疼痛,夺过他手里的利器,一下子戳进了他的心脏。刀刃没有卡在肋骨。 我无法动弹,感觉每吸进去的一口气都带着密密麻麻的疼痛。 我扑了过去,我把我哥抱在怀里,想叫他清醒一点,好像患了失语症,呜呜咽咽。 他的体温在流逝时带走我的思想。 发生的这一切居然让我觉得上天的安排好儿戏,凌乱又毫无美感。 好像在说:拿走你们的命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我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闭上眼睛,手松开,恍惚间我听到了警笛的声音,我充耳不闻。 把哥的身体放倒在地上,走向李国平,他的身上沾着不仅仅是他的血。 他睁着眼睛,我把刀抽出来,汩汩血液流出来,他一动不动。 我对准他的心脏再次下刀。 儿戏!一切都是儿戏! 我感觉不到任何快意,明明手刃李国平是我有记忆起就开始幻想的事。 可是,我没有做到。 眼前是空白的,空白到我以为我死了。 警笛声和沸腾的人声离我好远,而带着哭腔的声音离我好近,但是我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坐在审讯室里,我双手戴着镣铐,面色平静,胸腔里的那口气始终顺不下去。 「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一道略带沉着的语调,板正无私。 我双手摊在桌上:「警察同志,有烟吗?能否给我一根?」 我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本该颤抖的手却像拿刀多年的医生。 一根烟递到我面前,我咬在嘴里,不知道谁点燃的。 尼古丁的味道此时没有一点苦涩,竟然让我感觉到一阵咖啡的醇香。 烟雾顺着气管进入肺部,再流入血液,平復每一个躁动的细胞。 我听见另外一位警官开口:「你与另一位被害者是什么关系?」 我沉默了,不是为了逃避,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忆。 痛苦就应该忘掉。 「家人。他们一个是我的哥哥,一个是我的父亲。」我吐出一口烟雾,内心也如我表情那般平静。 简单的关系,简单的命案,不需要怎么梳理,也没有任何动机,只是一场意外。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 我还是觉得不痛快,又要了一根。 头顶的那一盏吊灯不够亮,我什么都看不清楚。 没有说话的时候,我认为他们在思考如何让我伏罪。 第二根烟,我捏紧了手,仿佛心脏也被捏紧,「李国平是我杀的,我哥……他还活着对吗?」 放过我哥,定我十恶不赦的罪。 我要下地狱,杀一次李国平。 「李言,二十六岁,梅城逢林村人,二零二一年七月十九号中午十二点死去,死因,失血过多。」 那根弦,断掉了。 第45章 我好像坠入了无边黑暗。 审讯室后,我被关了起来,除了送饭的人,没有其他人进来。 一天,两天,也可能是第三天。 我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细数今天是第几天。 黑暗中,我能听到水流窜动的声音。我动了动身体,房间不大,阴暗潮冷,放置在床尾的被褥湿润,盖在身上一点也不保暖。 我翻了个身,他们应该在商议怎么处罚我。 一道光突然闯进我的视线,长期处在黑暗中我不适地闭上了眼睛,等到自己能适应那道光线,我才缓缓睁开眼。 来人身后背着光,脚步平缓地向我靠近。 那么高大,那么圣洁,好像是来带我脱离苦海的救世主。 我支着身子,光线再强烈,我也不想闭上眼睛。 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等他走近,我看清楚,他是傅晏礼。 他们是不是在空气里放了针,为什么每吸进去一口,就疼的身体好像都不是我的。 他的嗓音有些哑,尾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上扬:「听说你杀了人。」 雪松味清新而冷冽,与发霉的气息相撞,两种味道竞争,最后雪松更胜一筹。 我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有所动,好像一潭死水激起涟漪:「我想看看李国平的死状。」 第56页 这次我不会央求他救我,也没有情感需要寄託。 我的血肉已经成了一滩烂泥,死亡对我而言说不定是解脱。 傅宴礼的眉心往两侧收紧,我很少看到他皱这么深的眉头。 几个月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他没什么变化,身姿永远挺拔,很难在他脸上读到情绪。 可是为什么,这次他的神色让我感觉到他的不满。 我怀疑我在做梦,收回了视线,以免多看一眼,就动摇一分。 「看着我。」他语气压得很低,声线覆上了一层决然。 我听话地看着他,如以前一样,他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傅宴礼穿着便装,这样的光影下,那些不容易瞧见的细纹也隐匿起来。 「傅先生,谢谢你。」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 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我想应该是苏槐向他求救,他才来的。 大老远跑到新城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说一句谢谢。 他平波无澜的眼神翻涌了一下,我无法明白他那种情绪为何物。 一张照片递到我的面前,上面是李国平的尸体。 身体浸满了血液,死像惨状,心口那处好似被挖空了,血肉模煳,不知道作恶者对他有多大的仇恨。 就算我没学过法律也知道,这件事很棘手。 如果傅宴礼插手,一定会付出些代价。 我不想麻烦他,当时我动手的时候,就想过我的结局会是什么样。 只是,我哥死了。 这是唯一的错。 人生到头,不过一个死字。我缓缓唿吸,生命脆弱到好像只需要轻轻一折。 我再次收回视线,坐回床上,灵魂疲惫到身体承受不住。 不知道没能让傅宴礼相信我对他的爱算不算是一种遗憾。 「李辞,你想活吗?」 我想活吗?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问过自己无数遍,答案当然是想。 否则我为什么要努力学习,为什么要脱离那个地方。 可是此刻,我犯了犹豫。 我以前活着是因为我有很多期待,但那个期待最核心的关键在于我哥。 我不知道我想活着能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 我突然开始害怕上天的安排。 直至此刻,我都觉得那天发生的是梦。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醒过来,不让自己陷在痛苦里。 「你想活我才能救你。你想活下去吗?」见我不回答,他再次开口。 「小辞,好好活。」耳边响起我哥说的话。 他把我护着,就是不想让李国平伤害到我。 也不想我犯下错误。 可是当时他放开我,我们都有机会活下去。 对于那些故意忘去的片段,我颤抖着寻找细节。 他好像拿自己当了赌注。 警察和救护车来的时间也太凑巧。 一阵潮水涌入了我的心脏,我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伤。 他骗了我! 我哥骗了我!! 明明答应我会好好的,但他却拿自身做诱饵。 他千算万算一定没算到,他的弟弟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杀人犯。 我笑了,笑地眼泪冒出来,肺在漏气,胃在抽搐。 心脏酸胀的难受,只有把它剖开,让水流出来,我才会好受一点。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抬起头,「我要活下去。」 那是来自心底最深的渴望。 尽管我已经找不到存在的藉口。 我站起来,走向傅宴礼,双手紧紧抓住困住我的铁栏,「我想活着,我要活下去!」 杀人兇手逍遥法外才是对生命的蔑视,我不应该为李国平的死付出我的生命。 我哥已经死去,我不能。 他仿佛笑了,转瞬即逝,像是蝴蝶,来不及捕捉便消失到无影无踪。 - 傅宴礼有人脉有关系,我很快就从那地方出来。 在发霉的地方呆久了,接触到阳光居然会觉得刺痛。 世界上唯一能威胁我的人消失了,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也消失了。 我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不过短短五天,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傅宴礼直接把我带回了川城,还是把我养在他的别墅。 刘姐看到我十分意外。 我从新城过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傅宴礼事无巨细地安排好。 那些东西我都没拿,便跟他说:「那个房子我缴了三年的房租,就租着吧。」 当时是打算跟哥在那边长住,所以租期很长,缴了几年的房租。 傅宴礼用沉默作答,表示他知道,并且会看着安排。 我回到别墅的第一时间就是睡觉。 不管会梦到好的还是坏的,我要睡觉,睡到世界尽头最好。 就算是换了地方我也会做噩梦,我梦到李国平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我扑过来。 我一开始会害怕,但是梦为我创造的,于是我幻想我再一次,又一次杀掉他。 陷入了无休止的失控。 - 我睁开眼睛,听到楼下有狗叫。 慢悠悠下楼去,元宝欢快朝我跑过来,吐着舌头,两眼放光。 因为好吃好喝地养着,它不仅胖了很多,也没了一开始的胆怯。 第57页 它什么都不知道。 它不知道给它餵饭洗澡的言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有那么一刻,我嫉妒一条狗,甚至想杀了它。 凭什么它什么痛苦都不用承受。 我又想抽菸,准备出去买两包,门口站着个黑衣人拦住我的去路。 「傅总说这段时间你只能呆在别墅。」他口吻带着公事公办,没有打算通融一下。 我不满:「我只是出去买包烟。」 「我可以出去买。」刘姐立马上来,笑着当个和事佬。 「我想跟傅总聊聊。」我不想给傅宴礼添什么麻烦,所以我打算亲自问他,是我身上的命案导致我不能外出,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如果实在棘手,那就以命抵命。 「傅总在忙着处理您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就在别墅吧。」林助理不知何时出现,脚步飞快走向我,头髮都稍显凌乱。 确实,我才被关几天就被放了出来,傅宴礼要处理的后事一定有很多。 他又一次拯救了我。 我看着他手里抱着个罐子,他也注意到我看到了。 他递给我,神色肃穆:「这是您哥哥的骨灰,傅总说交由您做决定。」 第46章 骨灰被我抱进了房间,放在床头柜上。 刘姐给我买来了烟,我把窗户打开,站在窗前,用一根又一根的烟麻醉自己。 下午三四点,外面是大太阳。这么热的天基本没有几个人在外面活动。 我不想联繫谁,苏槐向傅晏礼求救,说明他一定知道我已经安全。 我在楼下随便吃了点什么,没什么胃口,要不是想活着,我不会逼着自己吃东西。 元宝也似乎发现了我情绪不高,变回以前那种状态。 安静地趴在我的脚边,不敢逾越。 晚上七点,刘姐做了几个家常菜,我坐在桌前,没什么胃口,问她:「今天傅先生会回来吗?」 「应该会。」刘姐用很委婉的措辞告诉了我答案。傅晏礼要回来,基本上会提前跟刘姐打招唿,没有说,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回来。 随便应付了两口,我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傅晏礼什么都不缺,也不要我的爱,那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他? 他接连几天都没有回来,也联繫不上他。 我每天嗜烟,脾气越来越差,只要一点小事就能让我破口大骂,刘姐和元宝都尽可能的离我远点,以免惹我生气。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堕落下去,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在怀疑,当时让傅宴礼救我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凌晨十一点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床头的烟和打火机,走到楼下。 夜已深,路灯伫立在黑暗中。 今晚没有月亮,乌云压着天际,看天气预报说有雨,在凌晨一点左右下。 点燃了烟。 一阵风吹进来,习惯了新城的早晚温差,这个风算得上温和,甚至吹在身上都没有什么实感。 客厅没有开灯,一点点光从窗外透进来。我指尖夹着一根烟,瘫坐在地板上,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我明白,我必须找点事情做,不能让脑子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就会想太多不应该想的。 「啪嗒——」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一道身影笼罩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指尖中的烟被夺了去,鼻间被一阵寒冽侵袭。 傅晏礼脱下外套,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深深地吸了一口,可能是廉价香菸的味道不怎么样,他直接将烟点灭在菸灰缸里。 外面闪起雷火,客厅的灯光太明亮,要不是那响彻天际的轰鸣声,我也不会注意到外面打雷了。 我嘴里又苦又干,明明是睡觉前刷了牙,喝了水。 傅晏礼随意地取下腕錶,那根短的指针走在一和三之间,稍长一点的在六和久之间。 由于特殊性,仿佛只有最长的那根在转动一样。 其实就这么坐着怪尴尬的,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主动挑起了话题:「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傅宴礼脸上挂着疲态,声音不紧不慢:「等一段时间吧。」 他似乎很疲惫,已经闭上了眼睛,倒在沙发上。 我默然,绕到他的身后,给他做头部和肩颈的按摩。 手法熟练,力道适中,他的表情完全松懈了下来,发出浅浅的唿吸声,好像睡着了。 按摩了将近半个小时,看着他闭着的眼睛,我心一动,捧着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很轻很轻,只是蜻蜓点水般落下,又腾飞起。 我起身,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干净,犹如一对上好的黑曜石。 心脏微微颤抖了一下,正要说点什么解释,他抬起手压住我的脖子往下按。 他的手掌很宽大,几乎捏住了我的命脉,我就像待宰的羔羊任他拿捏。 我心跳的很快,他的手仿佛是落在冰原上的火球,也像是诱惑我撞向冰山的海神。 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明我只是想安静地待着,但因为一念之差就点燃了火。 他用柔软的唇落在我的额头上,往下是眼睛,脸颊,最后才是我的嘴唇。 用舌头撬开我的齿缝,温柔,不可拒绝。手不断收紧,好像要把我捏进他的掌心。 第58页 这个姿势让我有些站不稳,加上能维持我唿吸的地方也被掠夺,很快我就没了力气,要不是他的手稳固着我的身体,估计我会倒在地上休息,休息够了,身体需要的氧气足够了,我才会爬起来。 我都快忘了,傅晏礼是不爱亲吻床伴的。他到底是不爱亲吻床伴,还是不愿意亲吻和他有利益关系的床伴。 比起想这么多疑惑,不如想想我应该怎么面临接下来的困境。 明显傅晏礼的性慾已经挑了起来,而我现在没心情做。 我更喜欢温存的时刻,做爱会让我失去理智。 有时候我会选择逃避现实,但现在我更需要冷静。 在我窒息之前,他松开了我,我顺着沙发瘫坐在地上,很快,他抱起我往楼上走去。 我害怕地攥紧了他的衬衫,手指都在颤抖。 雨下了起来,豆大颗的雨点砸到窗户上,伴随着雷鸣闪电,这个夜晚足以惊心动魄。 傅晏礼抱着我回了我的房间,把我放在床上,他说:「早点睡吧,再怎么身体是自己的。」 我都快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傅晏礼,他的性慾一向旺盛,今日却顾及我的感受。 傅晏礼给我掖好被角,去关了窗户和帘子,有效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和光亮。 房间内还有未散去的烟味,并不好闻,但抽菸的时候不会这么认为。 他走出了房间。 没有再回来。 思绪一沉再沉,沉到没有办法再沉下去。 - 暴雨过后,路面泥泞一片。 雨并没有停下,只是小了许多。 傅晏礼没有去上班,我找不到,也不想找事情做。 我就这么坐着,肉体不是我的,唿吸不是我的,灵魂都被人取而代之。 我好想去找我哥,好想他安慰我。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傅宴礼的声音把我从虚无中拉回来。 我短暂地愣了几秒,点点头。 是应该出去走走。 雨已经停了,太阳有要出来的趋势。 傅宴礼亲自开车,从别墅出发。我也不敢问他去哪里,也不想开口。 上了高速之后,我盯着路牌,路牌上指示的是我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城市。 傅宴礼没有开导航。 车载音乐连上的是我的蓝牙。 我不想让沉默把车厢占据,特意向傅宴礼请求的。 「是有无望的福歌 亦有无望的祸责 远方吹着又吹过 吹不动这红色的河」 宿命终会轮迴,人无法挣脱,也无法摆脱命运。 痛苦走向痛苦,毁灭走向毁灭。 我把头靠在车窗上,风迎面吹来,带着雨后的闷,还有一丝清凉。 缓缓闭上眼睛,我声音轻到生怕他听完整一样。 「傅宴礼,你相信命吗?」 我微微张开了嘴,让空气流进去,流进我的器官里,细胞里。 突然觉得,与天对抗的人,都好勇敢。 - - - bgm——《红色的河》 第47章 太阳破开厚重的云层,一缕霞光犹如金光落在远方,景物都带了一层柔和。 被光照耀着的人是怎么样的? 「不信。」他坚定的语气比这破开云层的阳光更有力。 我闭上嘴。 我只是对命运产生了怀疑,得到的东西都在失去,失去的东西永远都追溯不回来。 我抿着嘴唇,或许真如那个算命说的,我是不祥之兆,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张姨,害死了我哥。 下一个是谁? 傅宴礼? 苏槐? 我终于明白,原来活着的代价就是承受痛苦。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人爱的痛苦。明知前面是荆棘,也要往前走的痛苦。 「那你要爱我吗?」 那你会爱我吗? 如同爱上那一剎那的烟火。 我努力平復自己的语调,却还是哽咽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只是心里总带着几分对生的期待。 我都快分不清楚我是在求爱还是在求生。 傅宴礼面不改色地扶着方向盘,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李辞,你是个懂事的人。」 我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那你就不要给我错觉。」 他总给我一种,我对他来说还是不一样的错觉。 「我只是在享受。」傅宴礼给了一个看似答案的回覆。 享受什么? 我爱他的感觉? 还是我的落魄? 他不再言语,我也沉默了。 好像只有沉默能维持现状。 傅晏礼并非不会聊天,在宴会上,他游刃有余地同权贵富豪交流,举手投足矜贵优雅,嘴角总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让他看起来不会给人距离感。 我还没有见过他面对沈清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不重要,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找虐。 我望着窗外发呆。不应该出门的,心情不好还要忍着,忍着自己不在别人面前崩溃。 上午十一点出发,到目的地是下午两点,三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只说了几句话。 太阳越来越大,车内开着空调还没有什么感觉。 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这会儿太阳正烈。 第59页 我拉开车门,冰凉和热气碰撞,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又丢进了火炉。 傅晏礼无感似的,下了车,见我不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顾不上这个温差。 热浪朝我扑来,皮肤有些灼痛感。 在我记忆里,从未有一次夏天的存在感如此强烈,恨不得钻进地底下,逃避这令人不爽的燥意。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回头看了眼车子,想问他这么大的太阳,这么晒着,车子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好像为了照顾我,他的步子迈的不大,走进一家酒店,径直到了前台,我没靠过去。 大概过了两分钟,他朝我走过来,「你来过海边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 本来打算跟我哥去看海,但是开了便利店那么忙,便计划着冬天的时候去。 一想起我哥,心脏就一阵抽痛,我都快怀疑自己心脏是不是病了。 傅晏礼「嗯」一声,说道:「心情不好就看看海,或许会好一点。」 他是在安慰我? 为了安慰我带我来看海? 他是那种好心的人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去买了水枪和铲沙子的玩具,把东西给我:「去玩吧。」 啊? 我愣愣地接过东西,总觉得他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就当他是在哄我也不是不行,至少他还想着带我出来看海,缓缓心情。 人不能太偏执地追求一件东西,适可而止才好,这样也不会太痛。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沙滩上的人比我想的多太多,孩童的欢声笑语填满了每一处。 我脱掉了鞋子踩在沙子上面,被晒得太久的沙子柔软而灼热。 我席地而坐,把玩具拆开,是铁做的,铲沙子很方便。 没有什么是不满意的,如果真要说,我希望太阳小一点就好了。 这么想着,阴影落下来,挡住了炽热的光线。只见一个男人搬了把大伞过来,后面还有一个搬了把躺椅。 他们放好,确定没什么问题离开。 傅晏礼坐在椅子上,语气里都带上了惬意:「明天下午回去。」 他的口吻是在通知我,而不是询问我。 我没什么意见,一直呆在别墅里,既无聊,也觉得烦躁。 可能是我手里的玩具多,又有伞做阴凉,有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来,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 站在前面的羞赫地问我:「哥哥,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充满期待。 我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玩着玩着太阳开始落山,小孩的父母喊他们回去。 他们走后,我坐在地上继续搭建未完成的城堡。 「你喜欢小孩?」傅宴礼取下墨镜,语气轻飘飘。 我想了想,认真回答:「不知道,小孩很麻烦。」 喜欢也有可能是一时的错觉,毕竟小孩有时候很治癒人。 海边的落日巍峨壮丽,是我贫瘠的词彙无法形容出来。太阳是整片天空的心脏,云彩像是一朵朵玫瑰,颜色不一。 回到酒店,我还在想今天晚上穿什么,傅宴礼已经准备好了衣服,叫我去洗个澡,等会儿吃饭。 什么都不用操心,当一具木偶也挺好。 我洗澡很慢。 洗澡的时候可以想很多事情,比如刚刚我很想问他,为什么只让我在沙滩上玩,我也想去水下。 但是想的越多的人对于想做的事就越怂。 怂逼只敢在颅内高潮。 我闭上眼睛,手扶着两侧的缸壁,顺着浴缸滑下去。 水淹没五感,一阵刺痛。 我从水中浮出来,穿上衣服出去,傅宴礼坐在落地窗前,永远那么漫不经心。 外面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太阳却已销声匿迹。 我走到床边坐下来,这样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转而看向我,问我:「你在房间吃还是去楼下吃。」 能独处的情况下,我还是想独处。 傅宴礼叫的客房服务。 菜只有三个,比较清淡。 吃了晚饭,海边夜景别有一番滋味。 我坐在阳台上,杯子里是傅宴里喊的鸡尾酒,酒精浓度很低,对我来说就像喝饮料那么简单。 傅宴礼抱着瓶红酒从里面出来,还拿了一对高脚杯。 「这里还不错。」我主动开口搭话。 「确实,就是夜景还不够壮观。」他打开红酒,不由分说倒了两杯,递给我一杯。 第48章 红酒的味道干涩,在口腔内含上几秒就可冲上鼻腔。 我不会品酒,慢吞吞地咽下去,那在舌头上的甘苦还在盘旋。 白的红的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难喝。 只是白酒更烈,会有烧喉咙的感觉。 海边酒店阳台做的最好,一览无余下午的风景,而且层数刚好合适,楼下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大小。 傅宴礼品着酒,夜空有零星,月亮像是一把弯钩挂在天上。 他的手骨感很强,一层皮肉包裹住根根脉络分明的青筋,既蓬勃又没有瑕疵。 腕骨上方刚好卡着一块錶盘为深蓝色,錶带为棕色的腕錶,不强烈的设计感反而显得大气了许多,适合日常佩戴。 「你经常来这里吗?」还是我主动挑起了话题,这样坐着,压力更大。 第60页 远处的沙滩上灯火通明,叫卖的小摊,走走停停,吵吵闹闹的人群,十分有人间烟火气。 傅宴礼悠然地吹着海风,杯中的红酒尽情贴着杯壁摇晃。手腕转动,弧度不大。 他没有思考便回答:「一年来几次。」 「傅先生每次佩戴的手錶都很好看。」 我又换了个话题,放低身子,双手撑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傅宴礼用余光看了我一眼,一口饮尽杯里的红酒,喉结滚了滚,不作回答。他用手做支撑点,半个身子压向我,可能是外出的原因,他没有喷香水,身上只有酒店沐浴露淡淡的香气,还有那醇香的红酒气息。 他一贯喜欢扣住我的后脖颈,这样我就没有办法逃开,然而这一次,他不只是要我无处逃脱,还要我缴械投降。 我怎么到傅宴礼身边的我没一点印象,只是恍了一下神,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犹豫地看他,他的手已经落在我的腰窝处,力道很轻地揉捏了两下,我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怯怯地搂着他的脖子,空出一只手去按住他为非作歹的手,没有开口拒绝。 他眸色微暗,带着些许不满,手上的力气加重,我受不住这个力道,腰自然而然地塌了下去,口中溢出一声呻吟。 傅宴礼在床上的占有欲很强,我全身上下每一个敏感地带他都清楚,只是有时候他刻意不配合我,让我横在欲望中间,上不去下不来。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象徵,我也试图想拿回一点主动权,可惜只要他轻轻一碰,我就软了下去。 「我…不想要。」我伏在他的身上,带着几分哭腔,是拒绝还是欲拒还休,就看作恶者怎么理解。 傅宴礼咬住我的耳骨,气息比今天的太阳还要灼烈:「不想要吗?」 我双手有些脱离他的脖子,对于他的挑拨我毫无招架之力,可理智撑着我,一定要拒绝傅宴礼。 「不想。」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强硬的拒绝。 我必须伸出两手去按住他,否则他作乱的手不知道会游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他更加方便控住我。 他一只手握住我两只手腕,明明平时是一样的吃,可是他一只手就把我抱了起来,径直向房间走去。 我被放在床上,他的手灵活地取下系住我浴袍的绳子,身上一凉,我使了全身的力气去挣,无功而返。 他给人打结的手法娴熟,像是私下做了无数次。 我在他眼里读到了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兴奋,心如鼓擂,口干舌燥,「傅先生,我不会反抗,请帮我松开。」 谄媚讨好,这是对于有钱人来说最正确的方式。 傅宴礼一把巴掌甩在我的臀肉上,用很轻松的语调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 我怎么可能忘掉,点了点头,「这辈子都不会忘。」 「我说你眼睛像沈清,也故意让你看见他的照片。两年多,你只反驳了我一次。」 怪不得。 我就说他怎么会让我看见沈清的照片。 「我在心里反驳过无数次,尤其是在医院见到本人后。」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那时候我还靠着你。」 「所以现在会拒绝我?」 「你先松开我。」 「松开你,你会跑吗?」 「我能跑到哪里去?」 傅宴礼哂笑:「你跑到哪里去我都能找到你。」 说罢,他解开了缚住我的绳结,却也没有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直接压了上来。 - 一夜激战,我醒来时正在回去的路上,身上疼倒是不疼,就是不舒服。 傅宴礼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比之前还要温柔很多。他第一次给我做事后的清理,因为我在途中醒了一次。 「晚上想吃什么,联繫刘姐做。」傅宴礼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我没有接。他作为一个大老闆,手机里一定有很多信息,要是泄露出去,我真是百口莫辩。 「能接沈清的手机,不能接我的?」傅宴礼心情还不错,没有生气的迹象。 我全身无力,每一块肌肉因为运动过度而罢工。 「我想吃番茄炒蛋。」 傅宴礼不是把沈清挂在嘴边的人,我不安地咬着指甲,听到他说好,拨通了刘姐的电话。 车子在高速路上均速行驶,我觉得累,还没有闭上眼睛,便听见傅宴礼又说:「到了我喊你。」 我神色复杂地看过去,傅宴礼怎么突然变性,他是这样的人吗? 「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天。」傅宴礼又说了句,单手扶着方向盘,用手撑着脑袋一侧。 我说:「有点冷。」 傅宴礼很快地操作,冷风小了许多。 我闭上眼睛,把头侧向另一边。对于他的变化,我还需要观察。 到别墅外面刚好七点,夏季天黑的晚。 车子还没有停稳,元宝跟着车前后走,我探出一点身子命令它不要挨太紧,生怕傅宴礼一个没注意,就伤到它。 我解开安全带下车,元宝在我脚边来回走来走去,牙齿小心翼翼地咬着我的裤脚,呜咽地发出声音,很没精神。 我蹲下来,揉了它两把:「怎么啦?」 或许是出去散了散心,脾气没有一开始暴躁。 第61页 它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把它抱进去,刘姐在门口等着我们。 刘姐先跟我们打完招唿,这才小声地对我说:「它可能不舒服,昨天吃东西吐,今天吃东西也吐。」 我心一咯噔,平白无故,怎么会吐。 我问:「带它去医院了吗?」 刘姐说没有。 我抱紧了些,就算没有病,我也要带着元宝去趟医院。 第49章 从别墅到医院用了将近十五分钟。 医生检查它吃错了东西,好在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吃点药,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能活蹦乱跳。 听到它没事,我终于放心。 我哥要是知道我这样带元宝,说不定会气的託梦给我,让我好好反省一下。 回去的路上,元宝焉焉地趴在我的身上,我怜惜地给他顺毛,可能是太舒服,它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安顿好元宝,肚子发出咕咕叫。一天没吃东西,饿的前胸贴后背,我感觉再不吃点东西会晕厥过去。 回川城的路上,傅宴礼准备了吃的,当时我没胃口。 忙完这一切,我瘫坐在椅子上,本就不适的身体更加劳累。 傅宴礼把狗屋搬到客厅的一角,这一幕实在是怪异。 吃了饭已是晚上十点半,我累的骨头都是软的。 傅宴礼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搞得我看不懂他想做什么。 本来我以为能坚持不问他原因,但当他把我放在床上,转身出房间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明白这只是他随手做的事情,但是我也明白,傅宴礼不是那种对待别人这么尽心尽力的人。 他的分寸感拿捏的特别好,不会多一点或者少一点。 他脚步顿住,「我想问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我对他说过不少话,他没头没尾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傅宴礼去而復返,站在我的面前,「我们试一试的话。」 我愣了一瞬,脑海里思绪万千,「不是我说了算。」 随意开始的是他,随意结束的也是他。 我就是被他豢养的宠物,开心就逗逗我,不开心就一脚踢开我,完全不顾我的感受。 「你有选择的权力。」傅宴礼没有强求,话语里甚至没有势在必得的自满。 就算如此,我还是不相信他的试一试。 就像他不相信我爱他。 说出来的爱,没有一点诚意。 「我不想。」 「好,晚安。」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傅宴礼作为集团老总,能走到这个地步,城府断然很深,一旦展开温柔攻势,我一定会再次为他倾倒,并且比第一次沦陷更深。 - 翌日清晨,我醒来时,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 若是以前,张姨会来喊我,见我实在不想起床,也要端着准备好的早饭放在我的床头,嘱咐我吃了饭再睡觉。 她可以不管我,她只是想管我,不让我伤害自己的身体。 元宝经过一夜的修养,精神好了很多。 傅宴礼去上班没有喊我,我闲着没什么事情做,打算带着出去散步,一看太阳这么大,遂放弃。 实在找不到事情做,我会选择看书,或者玩手机,反正总要找点事情消磨时间。 中午吃了饭,我给元宝洗了澡吹干,抱着它一起睡午觉。 川城的夏天一向闷热,室内不开空调根本过不下去。 在新城的时候我还蛮喜欢元宝,它皮毛顺滑不扎肉,睡觉我会选择抱着它,这样一来就不会太冷。 我哥还因此说我,再怎么喜欢,也不能让它上床啊。 我才不在意,他说他的,我做我的,我们互不干扰。 这一觉睡到下午六点,太阳刚好落山。 楼下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元宝走在我前面下去。 傅宴礼繫着围裙站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 我没有出声,心想,傅宴礼还会做菜? 他看到我,勾唇一笑:「饿了吗?」 这一笑简直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明媚三分。 「没想到你会炒菜。」我并非答非所问,只是眼前这一幕太让我感到诧异。 我有跟张姨学习过怎么炒菜,可惜的是,每次炒出来的味道总有问题,要么咸要么淡。 我真不觉得自己是厨房杀手,可是做出来的就是不好吃。 傅宴礼把火调小一点,压根不看我:「吃不惯国外的东西,所以学了点家常菜。」 是哦,他出国留学了几年。 我走到厨台旁边,靠在上面,难得有了交流欲望:「你去的哪个国家?」 「美国。」 「那里漂亮吗?」 「一个星期后我要去美国出差,你可以亲自感受一下。」 我也不是特别想去,「好,那我准备护照签证之类的。」 「我叫人去办,你可以在家看看想去哪里。」 对于他现在的态度,我的内心的在动摇,刚刚甚至想跟他说试一试好不好,如果这次还是失败,就如我哥说的那样,他只是刚好没办法喜欢上我。 我在厨房站了一会儿,又想了很多,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半个小时后。 第62页 香味从厨房飘到客厅来的时候,久违的,我感觉到了饿。 真奇怪。 「拿一下碗筷。」傅宴礼很快从厨房端着一个菜出来,我坐在餐桌前刷短视频。 我立马盖着手机,去了厨房。 他准备了一荤一素,还有一个紫菜蛋汤。 盛了两碗饭,他把一碗放在我面前,「我做的口味比较清淡,你要是想吃辣的,明天可以准备。」 我把嘴里的菜吞下去:「你的意思是,明天你还要准备晚饭?」 傅宴礼变得好奇怪,说不上来。带我去海边散心,元宝吃坏东西亲自送我去医院,还专门下厨给我做饭。 他是中了什么魔咒吗? 必须讨好我的那种。 见他不回答,我没有耐心的又问:「你真的只是想跟我试一试?」 「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 差点忘了他定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尽量不交谈。 这顿饭吃的沉默,也是我最近吃的最饱腹的一顿。 洗碗还是洗碗机的工作,我跟傅宴礼一起收拾卫生,一下子,世界的转动都慢了起来。 我跟我哥也是这么相处的,我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偶尔也会滔滔不绝,吐槽一件不算什么的事情。 我小声地说:「其实我当时真的很想跟你有一个结果。」 我是真的想过,因为他的态度,也就只敢想想。 傅宴礼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洗碗机,语气不咸不淡:「那现在呢?」 第50章 我目视他,没有避讳。他的目光还是平淡如水,毫无波澜。 「我害怕。」 不是怕他不爱我,而是怕我太爱他,会心生邪念。 人容易在一念之差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我自知自己不是自制力强的人。 他逼近我,「害怕我像之前那样对你,还是害怕别的?」 「都挺怕。」我干涩出声,想对他笑一下。 傅宴礼漆黑的眼眸微动,我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傅宴礼眼疾手快按住我的肩膀。 我无处可逃,只能看着他。 「李辞,之前对你忽冷忽热是我的错。你今年才二十一岁,我们之间相差十岁左右,作为年长者我有必要足够清醒,并且为你指条路。」 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合情合理。 再怎么样,这也不是他放弃我的理由。 可是这能成为我对他心动的理由。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单细胞生物,没有那么复杂的思考和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如果前面有人指引,我或许会怀疑,但会很快的做出决定,是不是要跟随他。 只是我的情绪很容易崩溃,一点小事就能令我感觉天都塌下来,质问老天不公,压的我喘不过气。 傅宴礼说过,如果我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重要,只会更痛苦。 痛苦使我清醒,可我只想麻醉自己,让情感变成一根绳子,要么完好无损,要么就彻底断掉,不要摇摇欲坠,使我害怕,每天都在注意它何时断掉。 我从到他的胸前,牵起他的手放在我的右脸上,必须仰视他才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傅先生,我想要的我很清楚,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他就是明白才会那么说。 他了解我的弱点,清楚我的软肋。 他太容易看透我。 或许是我本来就轻易看透。 「我没想过困住你。」傅宴礼拿以前说过的话提醒我,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也有几分无奈。 他知道我胆小、怯懦、没脑子,只要稍微用心一点对待我,我就会像飞蛾一样扑上去,哪怕粉身碎骨。 这是一个特权,只有傅宴礼拥有这条路的通行证。 我还是注视着他,手握紧了些,让他不算粗砺的手紧紧贴着我的脸。 「以前我没能对你说,其实我可以为你付出我的生命,只要你爱我。」不需要太爱,人世间除了我哥,我也不相信谁会毫无保留地爱我,甚至心甘情愿失去生命。 没了后顾之忧,用生命做承诺信手拈来。 我很矫情,矫情到无可救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沼泽,而我的沼泽就是我本身。 这更痛苦,根本无法摆脱。 「好。」傅宴礼愉悦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浅浅的回音,就这么顺着我的脸,手放在后脑勺,嘴唇在我额头上碰了一下。 我本该享受傅宴礼温柔的片刻,但我还是在他温柔的时候请求,「明天我想去见见郑长生和郑叔,你能安排一下吗?」 「可以。」傅宴礼对于我求爱以外的请求都能答应。 我说谢谢你。 傅宴礼摇摇头,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明天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做什么我都吃。」哪怕是毒药我也能吃下去。 - 夏季雨水多,隔天差五就下雨,但是雨下得又不大,连空气中燥热都没有降下去,反而给人一种很闷的感觉。 我早上起的早,和傅宴礼吃完早饭,司机先送他去了公司,再送我去了郑长生的医院。 医院。 他居然还在医院! 尤其是傅宴礼知道郑长生住院。 我就想,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司机把我送到楼下,拿出一个红包,又从后备箱拿出一个果篮:「这是傅总吩咐买的。」 第63页 他将东西递给我。傅宴礼比我想的还要事无巨细。 「好,谢谢,麻烦你了。」我对他笑了一下,尽管我并不想笑。 郑长生在住院部,我没有郑家父子的联繫方式,也没问傅宴礼要。 直接上了十三楼,心外科。 我还在纠结怎么找,看到郑叔提起个水壶从一间病房出来。 胆小的毛病一下就犯了,退回去躲着。 等到郑叔离开,我拍了拍胸口,做贼似的走到他出来的房门前,里面传出几声咳嗽。 我敲了敲门,手不断地握紧,指甲嵌入掌心的肉,也毫无实感。 「进。」 这道声音不是郑长生的。 我推开门,这应该是双人间。外面那一位是一张陌生面孔,年龄看上去约摸六七十岁,满头白髮,剃着平头,皱纹像是纵横的树皮,双目浑浊,有气无力。 我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他这里是不是有位姓郑的。 「找长生啊,他刚睡。」他放低了声音,用食指指着里面,我道了声谢谢,余光扫到他病床旁边的名字。 ——阳和富 我掀开帘子走进去,把果篮放在地上。 郑长生闭着双眼,眼睫毛浓密。他睡觉时唿吸很浅,整个人塞到被子里。皮肤比之前看到的又白了几分,是一种极其无力的苍白。 我哥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像他这样。 听张姨说长生的心脏天生有问题,确诊为法洛四联症,出生后不久就做了手术,一直健健康康的,直到他十七岁。 截至张姨死前,长生一共做过两次手术。 我百度了一下,这个病很复杂,不是专业人员根本看不懂。 我只记得,一般治好之后,存活率还是很高的,不容易復发,为什么他还在医院住着。 「李辞?」 郑叔定定地站在帘子处,我回过头看他,温声说道:「我来看看你们。」 「我们出去说。」病房里还有病人。 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空旷无人,直直望到底。 「怎么又进医院了?」我记得这个手术成功率很高,郑长生的心脏究竟有多严重,居然又进了医院。 「第三次手术,已经在恢復期。」郑叔缓缓坐下来,椅子冰凉,我只落了半个屁股在上面。 我陪着他聊了会儿,临走时问他要了一个联繫方式。 我刚走出医院,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郑叔打来的,就接了电话。 「李辞哥哥,你回去了吗?」郑长生的唿吸有些急促,我让他别急,我在医院外面,随时都可以折回去。 请假条 写了,但是没改好,明天更新4000+,晚安~ 第51章 郑长生平復着胸腔里乱了套的气,带了点笑意说道:「不用,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好,你说。」 他跟我说,妈妈的死,保险公司加上司机一共赔了六十万,我给他们的一百万,他们存在银行里的,如果有一天我回来,他们会把这个钱还给我。 其实郑叔已经给我说了这个事情,当时我已经回绝,没想到他又提起。 「不用,这是你们的东西。」我这般回答他。 我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只是这个钱送出去了拿回来也没有意思。 我有手有脚,在哪里找不到工作。更何况我现在还被傅宴礼养着,以我的物慾,就我身上那几十万也是够花的。 「你对妈妈的死,还是很愧疚吗?」郑长生问地小心翼翼。 我坐在医院大门的石墩子上,营业不久的太阳晒得它滚烫。 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比任何一家商场的人流都多。 我很难过,短短几十年,有些人还要被病痛折磨。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郑长生,愧疚肯定有,但他应该不想要这个答案。 突然,我福至心灵,「愧疚一定是有,但我想的是你们拿着这一笔钱改善一下生活,别的我也做不到。」 那边愣了十几秒,「那就谢谢哥哥,我们会好好生活。」 我相信他说的话,人越是身处险境,求生的本能就越强。 司机还在医院的停车场等着,傅宴礼吩咐他必须把我带回去,否则就开除他。他那句话明显不是对司机说的,而是让我安分点,别一出去就乱跑。 医院旁边有卖小吃的,我去买了一份狼牙土豆,回到车上,原本热汗涔涔的我一接触到空调的冷气,一个激灵,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直接回去吗?」司机没有启动车子。 我说:「回去吧。」 司机启动车子,我打开窗户,让小吃的气味散出去。 东西吃完,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一点胃口也没有。 餵元宝吃了药,我去房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元宝自觉地躺在床上,我一走过去,它主动腾出地方给我。 我转而看到床头的骨灰,还是要找个地方让我哥安下来,可是一旦把他骨灰埋葬,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摸着元宝的头,自言自语道:「言哥哥以后都不回来了,我们怎么办呢?」 元宝脑袋一下子耷拉下去,沉默不语地趴在我身边。 我还有元宝,我们相依为命。 我翻了个身,靠傅宴礼一定是不行的,我的毕业证书明年二月份才能下来。专科下来了,才能申请本科毕业。 第64页 我在思考要不要读个研,现在身上还有点钱,只要我肯,一次没考上考两次。好好学习,总会考上的。 考研也可以弥补那时候没参加高考的遗憾。 我在网上查汉语言考研的方向。 由于脱轨太久,往年的招生简章并不是很能看懂。 当初选择汉语言时也是犹豫了很久,我不知道这个专业读出来到底有什么用。在学校的时候,老师第一个推荐的专业是法学。 我最初也打算自考法律,后来还是选的汉语言。比起法律,汉语言更适合我这种思维不活跃的人。 玩手机时间流逝的非常快,没什么感觉,外面就黑了下来。 我躺了一个下午,正准备下去看傅宴礼回来没有,晚上吃什么,还没有走到门口,门便被敲响。 「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三下。 我趿拉着拖鞋去到门口,打开门,傅宴礼身上还穿着围裙。 倒有家庭主夫那个意思。 就,还挺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先发制人,沖他笑了一下,尽量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以免让他看了心生厌烦。 傅宴礼周身气质温和,「一个小时前,以为你还在睡觉。」 菜香气从楼下飘上来,我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做的什么?」 傅宴礼侧开身子,「下去看看。」 干锅排骨,醋熘白菜,青椒土豆丝。 好朴素的三个菜。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傅宴礼,他已经取下了围裙,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座位上。 他递来碗筷,「尝尝。」 我注意到我手颤抖地伸向那盘土豆丝,夹住几根,放在嘴里。 口味适宜,不咸不淡,青椒的辣味少量融入土豆丝里,醋中和了辣的味道。 好平淡的一个味道。 却平淡到人生都够不到。 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我放下筷子,捂住自己的脸,把自己藏在掌心里,肩膀耸动。 老天爷啊,为什么活的不是张姨,不是我哥,而是我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郑长生不过十八岁,他没了母亲,自己身患重症,父亲为他操碎了心。 我哥不过二十六岁,却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被至亲之人杀死。 不如把我搅碎,享受这一切的人不应该是我这个罪魁祸首。 我这种人配有人爱吗! 我能奢求别人爱我吗! 我为什么会在别人好好对待我的时候感到惶恐和不安。 一个清冽的怀抱拥住我,手掌拍打着我的背,很轻很轻,仿佛我是橱窗里被保护起来的易碎品。 我拉住他的衣服,屏蔽住的感情如同陨石砸向我,避无可避。 尽管我再像一个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人,但那些事情发生了,并且就在我眼前。 我哥,是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凉下去。 说是我害死我哥,一点不为过。 那只手没有停下来,那只手的主人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等待我发泄。 我哭到快不能自主唿吸,那只手便顺着我的背往下,我才不至于哭抽过去。 在小学的时候,还不懂得悲观主义者是什么意思,我便把自己和它捆在一起。 后面在我哥的治癒下,我抛弃了这个有病的称唿,认为人不应该是悲观主义者,一旦打心底认为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坏掉的地方会不断溃烂,伤口不断扩大,最后陷入困境。 死才是唯一的终点。 我不爱笑,但是我经常笑,仿佛是为了欺骗大脑,我很开心,我很好,让它告诉其他脏器,这个人有很努力的活着,大家都要好好工作哟。 可是坏掉的东西就算看起来的好的,它也是坏掉的。 「我真的很想和我哥平平淡淡过一生。」我上气不接下气,傅宴礼现在是我的医生,唯一一个能听我说这些话的人。 傅宴礼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一切都会过去的,人总要朝前看。」 人总要朝前看。 我以为他会用长篇大论来跟我讨论生与死,但他只是浅浅地安慰一句。 「你爱我好不好?」 不是每一段关系都必须有爱,我只是太渴求傅宴礼温柔的一面。 会照顾我的情绪,会下厨房准备饭菜。 他选择了沉默。 胆小的人,再一次求爱失败。 他很撕裂,明明说要跟我试一试,却连句口头承诺都不做。 我连相信他的理由都找不到一个。 他说的试一试,是想试什么? 如果不是爱,那有什么好试的? 一想到爱我的不在,我爱的不爱我,无法抑制的难过扑灭我。 我脑袋空白,所有东西都在销声匿迹。 - 再醒来是第三天。 我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差我不知道,只是醒来后又好像重获了新生。 距离去美国还有两日,我拿到了护照。我懒得问具体时间,傅宴礼会安排林助理做。 林助理做事情认真,滴水不漏,一切事物完美到挑不出一点错误。 从川城到洛杉矶需要十四个小时,我在网上看了一下,也没决定要去哪里玩。 我对洛杉矶完全不熟,英语十分蹩脚,万一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偌大的地方走丢了怎么办。 第65页 如果真要出去玩,那么必须找个人陪我,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苏槐,再然后想到朵娅姐和孙志。 不过看他们的社交平台,朵娅姐最近找到一个满意的模特,打算给她拍几组图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面对她对新模特儿表达的爱意比对我更甚,心中会滋生不满的情绪。 我很会跟自己作对,然后又放过自己。 我们萍水相逢,我的性格又那么不讨喜,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物。 思来想去,我打算联繫一下苏槐,问他有没有意向去洛杉矶,到时候我到了那边,可以专门去找他,租一个翻译跟在身边。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标准的普通话,每一个字都吐词清晰。 我不死心地又拨了一次,依旧是那道女声,没有丝毫变化。 怎么回事,苏槐换电话号码了吗? 听他说过,这个号码用了将近三年,不会轻易换。 对于他的电话打不通,我上了心,准备明天去找他,亲自跟他说声谢谢。 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点进微博,看看时下热点是什么。 xxx偷税漏税挂在第一,第二是沈氏集团二公子。 我坐起来,点进去,网友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说沈家二公子沈清始乱终弃。 一目三行,看了将近十分钟,不仅有人带节奏抹黑他的人品,还把他贬地一文不值。 要不是我和沈清接触过,知道他的为人,我都要被带了节奏。 我记得沈清跟我坦白过,他是gay,当初去国外谈女朋友结婚,话语里隐隐透着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躲避傅宴礼的追求。 他面面俱到,一定是照顾到了女人的情绪才会提出离婚。 我是没什么脑子,大概是沈氏对家想搞沈氏集团吧。 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退出微博,又换了个软体继续刷视频。 一看时间快到中午十二点,从床上起来。刘姐已经准备好中午的饭菜。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多了人会变得很颓废,做事情提不起精力。昨天晚上吃了饭,跟傅宴礼去遛狗,我感觉自己才是被遛的那一个。 虽说傅宴礼温和了许多,但我们之间还是隔着太多间隙。 好像他从来没有允许我进入他的世界。 我要求不高,这样也挺好,至少不像以前是一个人。 傅宴礼连续做了几天的晚饭,到了下午五点半,我见刘姐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提醒她傅先生要回来做。 她笑着说:「傅总不回来,让我做好晚饭再回去。」 他不回来。 傅宴礼不回来吃饭也能理解,只是为什么不能直接跟我说一下,还要让我从刘姐哪里知道。 「好的。」我沖她抱有歉意地笑了一下,眼见外面太阳落日,打算带着元宝出去走走。 一打开大门,未散尽的余热扑面而来,我就像个触碰到太阳的妖怪,缩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刘姐在旁边走来走去,我揉了揉眉心,对她说:「没什么事情你可以先回去。」 一听到能回去,她笑起来,脸上堆着皱纹,「那我明早一早来。」 说罢,她取下围裙,在客厅里转悠几下,紧接着,大门打开合上。 我给元宝挑了几块肉放在碗里,收起剩菜剩饭。 傅宴礼有自己的交际,我也应该找点事情。 等他回来,我问问他,我能不能出去找份工作。 之所以选择问他,不是我没有主见,而是想让他知道我要找工作。 -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接到郑叔的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长生今天出院。 我内心激动,却还是矜持地说有。 原以为傅宴礼解除了我的限制,没想到我要出门的时候,还是被拦了下来。 说实话,我早看他不顺眼,没事就像个狱警在门口晃悠。 一瞬间,气血涌上大脑,我大声说道:「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他说:「傅总说您不能擅自外出。」 「你立马联繫他。」我在川城没什么朋友,去的地方少之又少,他有什么不放心。 「您现在身上还背着命案。」 第一次,我想告诉别人,李国平不是我杀死的。 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也没有人相信,毕竟眼见为实,是我在李国平身上补了很多刀。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应该安分一……」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厉声质问:「我杀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立场让我安分一点?」 我感觉青筋都暴了起来,这是我来傅宴礼别墅,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什么后果都想不到。 他闭上了嘴。 我回到客厅,给傅宴礼打去电话,第一个没有人接,第二个是林助理接的。 「你告诉傅总,如果还是这样,我就要从别墅搬出去,就算回到牢房,我也要出去。」他说过很多次他没有困住我,而我却觉得,他在无形间给我上了锁。 他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52章 林助理立马说道:「很抱歉,这件事还需要您亲自跟傅总说,他正在开会,一个小时后给您回电话。」 第66页 我终于明白,其实我在别墅跟在牢房的区别只是这里舒适度更高,相较于牢房,算是自由的。 做什么都要向傅宴礼报备,无形中,他对我的人身自由进行了掌控,而我一开始反抗,后面欣然接受他的安排。 好像,好像,这是应该的。 我焦躁不安地等了一个小时,也想了一个小时,到底是哪个环节开始出错的。 可能是在我自甘堕落,消沉意志时开始的。 我一天到晚不会出门,像去见郑家父子,我都提前打过招唿,潜移默化的,我必须要告诉他才能得到通行证。 手机响了起来,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心脏狂跳。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个电话我不应该接,会听到一些不好的词语。 谁都可以踩我一脚,这个人是傅宴礼会让我爬不起来。 至爱之人,哪怕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也有可能中伤我。 我这般胆小的人,应该怎么办啊。 电话我没接,响了几十秒就挂断了。 大概五分钟后,我的房间门被敲响,那位被我打过的男人站在门口,神色隐忍,带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怨意。 「对不起。」他掷地有声,做了一个深鞠躬。 我一时愣在原地,面对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拿不准他想做什么。 在他身上,我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 依附另外一个男人是多么招笑话。 不管是男女。 我感觉仅有的尊严也被拉出来践踏了。 所以我才会那么生气。 少到可怜的傲骨居然还能硬气一次。 对于他的道歉,我没什么不接受,想说没关系,嘴黏在了一起。 我心颤动,关上门,给傅宴礼打电话。 对面几乎是秒接。 「长生出院,我要出去一趟。」 「司机应该快到了,让司机送你去。」 「我今年二十一岁,不是十一岁。」 「你想表达什么?」 「我可以独自出去。」 「李辞,我不想对你说重话,听话一点。」 我卸了全身的力气,不确定地问:「我还要这样下去多久?」 不爱我,还要把我完全掌控在手里,我不禁想起沈清的话,他根本没有心。 「你现在只有我。」他换了一种方式回答我的问题。 是啊,我现在只有他。 「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可以,我会看着安排,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傅宴礼挂了电话后几分钟我都没有回神。 - 到医院时已经上午十一点,他们在医院等了我两个小时,他们还没有说什么,我倒先不好意思上。 「有事耽搁了时间,实在不好意思。」以前在酒吧的时候,因为长了一张好脸,带上几分歉意的笑,不管客人再怒,也会很快偃旗息鼓。 这是一个病态的象徵,我那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没关系,你来我们就很高兴。」郑长生很爱笑,笑的时候露出小虎牙,可爱极了。 我拿过郑叔手里的东西:「我已经喊了司机,先下去吧。」 我走在前面带路,一直到露天停车场。 这段路程不算远,长生却也红了脸,汗水从额头开始滑落。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带点绯红,整个人白里透红,好像一颗正在变熟的苹果。 真可爱,也不过才十八岁。 回去的路上,我问长生读高几,他说他该读高三,因为生病,休学了快一年。 我又问他读的文科还是理科,他说他是理科生,成绩还不错,在学校名列前茅。 「理科好啊,可以选择的专业更多。」我由衷感慨道。 文科理科对我来说都差不多,但文科可能会更适合我。 「是吗?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参加高考。」他遗憾地低下头。 「能的,一定可以。长生不仅能参加高考,还会长命百岁。」 「谢谢李辞哥哥,承你吉言。」 我朝他笑笑,怜爱地摸了一下他的头。 被人叫哥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我哥也喜欢我围着他,叫他哥哥吗? 我一想到这个,忍不住笑了。 挺好的。 到郑家父子居住的小区外,我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到时候看他们留不留我吃饭,要是留的话,我就吃了饭再走,不留的话,我立马去找苏槐。 他们住在十二楼,出电梯往左走,第一扇门就是他们家。 郑叔开了门,我让长生先进去,长生笑着先让我进去。 我恭敬不如从命,率先进去,在玄关处犹豫了一下,长生说:「不用换鞋子。」 我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正想说点什么,郑叔说留下来吃顿饭,还没有一起吃过饭呢,之前除夕和春节,都是叫了我的,一次也没有来过。 这样的热情使我有些承受不住,本来之前还想着留下来吃顿饭,没想到他一说,反而变得怂了,有些退缩之意。 长生在一旁附和:「都快中午了,就吃了饭再走吧,虽然爸的厨艺不比妈,但也是实打实的好吃。」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我一下子就打消了拒绝的念头,「那就麻烦了。」 郑叔笑道:「哪里哪里,你跟长生玩,我去厨房。」 第67页 他走开后,长生把我带进他的房间。 他们房子是一套二居室,次卧的採光不如主卧。 我坐在郑长生的床上,不知道聊些什么。 「李辞哥哥,你现在住在川城哪里?」长生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歧义或者探究。 我报了一个地方,他没什么印象,又问我下午有时间吗,他想回学校转转。 「暑假期间,学校会开门吗?」我记得很多学校放假期间不开门。 他笑道:「我跟班主任说过。下年开学,我读高三。」 「这么快就要回去读书?」 「再不回去,就要忘了。」 「不会的,长生这么聪明。」 郑长生笑了,眉毛弯弯的,忽略他身上的病气,少年气很强。 「谢谢。」 我们这么聊着,忘了时间。 说来奇怪,跟郑长生相处十分舒服。有病的他居然比我这个身体健全的人都健康。 第53章 在郑叔家吃了饭,陪着长生去了一趟他的学校。 就算我不是川城本地人,也知道他就读的三中是川城最好的学校,在这里读书的学生,都是从其他地方上来的佼佼者。 虽然想过郑长生很厉害,但是深入了解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厉害。 长生带我在校园里逛,路过每一处建筑物他就指着给我介绍。普通话标准,每个词的重音轻音错落有致,我饶有兴致的听他科普。 学校很大,我走得发热,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逛完。 汗如雨下,我抹了下额头,去看长生。 他脸上晕出一团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累吗?」我问他。 他说:「很爽。」 我看到他眼底的兴奋,感触颇深。爱着生活的人,哪怕命运不公,病痛缠身,他也依然乐观向上。 仁慈在于,只要你往前走,他总是给路。 我一下子想到这句话,或许只有生病的人才会更热爱生活,坚韧地活着。 他去学校的超市买了三根冰棍,给我一根后说:「这根留着给司机叔叔。」 我笑笑,没有说什么。 我们慢慢朝着司机所在的地方走去。 突然,他跟我说,其实傅总是他的学长。 一说到傅宴礼我就来了些许兴趣,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他以前在三中读书?」 在我浅薄的认知里,有钱人读的不是贵族私立学校吗。 「他当时在三中还是风云人物。」 经他一番话,我有了一个大概。 傅宴礼居然是傅家私,当时读高中的时候,还没有认回傅家,那时候他也不姓傅,而是跟着母亲姓顾,单一个宴。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我不是怀疑他,而是很好奇。 网上对于傅宴礼的介绍少之又少,长生与傅宴礼差着十多岁,他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的歷史老师就是他当年的班主任。」郑长生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坐在车上,没有再聊关于傅宴礼的一个字。 把他送到小区楼下,我本来说是要送他上去的,他不肯,认为我不需要跑这一趟,他又不是腿不好。 告别郑长生,我让司机直接去了苏槐的小区。 比起上一次来找他,这次我没什么不好意思。 敲着他家的门,连续敲了几分钟里面都没有任何声响。 我敲门的声音吵到隔壁邻居打开门,不耐烦地来了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我找个人。」我沖他不好意思地笑。 他眉头还是拧起的,「这家好久都没看到,可能是搬家了。」 我一听他的话,心中不免腾起怀疑。 苏槐来新城和出事这段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过四十来天。按理来说,去新城玩一段时间,没必要退房。 他是没回川城,还是说没有租这个房子。 我想了几秒,说不定苏槐还在新城,就在我租的房子里。 「这样啊,谢谢。」 我说完,他重重关上了门,发泄心底最后的不满。 - 傅宴礼回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客厅看网课。 我的英语水平有待进步,如果真要考个什么证,我这个英语水平完全拿不出手。 「在看什么?」 耳机的声音并不大,他说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看点课程。」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走到他身边去。 他正在脱西装外套。 「今天怎么这么早?」 现在不过是下午四点,比这几天的归家时间都早了一个小时。 「想跟你聊聊。」 他要跟我聊什么? 他坐了下来,瞥到茶几上的笔迹,表情平静无波。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这样方便我们谈话。 我可以随时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今天是怎么回事?」傅宴礼像是一个有耐心的心理医生,说话轻声细语。 我不加任何色彩地说给他听,他听完沉思了一下,问我:「你这么想出去?」 我重重地点头:「谢谢你当初救我,但是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为什么不能?」他说的太理直气壮,以至于我都愣在了原地。 我不可置信看向他,却在他眼底读不到一丝情绪,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但他不是会纵容我无理取闹的人。 第68页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很诡异,我说服自己对傅宴礼的感情是爱,渐渐觉得爱他是我所能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我只想和爱的人做爱,他是我爱的人。 经过跟他的相处,我也渐渐说服自己不要奢求他的爱,只是会期待。 但他一次次用沉默拒绝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应该放手。既然他不爱我,那我也要学会从一段毫无可能的爱恋中抽身。 可是有时候,他做的事,说的话,是我这个单细胞生物无法理解的。 明知要惹他不高兴,我还要惹他不高兴吗? 一时间,酝酿很久的话在这一刻变得苍白了起来,话语变得颤颤巍巍。 「因为我们不可能,我也不想靠你。」 可是你哪一样不是靠我。 我害怕听到他说这句话,比我被处于死刑还要可怕。 现在这个社会,人也分三六九等,我是下等人,他是上等人。 渴求上等人的爱,无异于异想天开。 我死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养的宠物死了。 宠物没了,还可以再养。 他从茶几底下拿出电子菸,抽上两口,我闻到电子菸的味道像是某种水果的味道,但是很浓郁,嗓子眼一阵发痒,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打喷嚏。 「李辞,你总说爱我,可是我在你身上看不见一点爱。你在跟我求爱,还是在跟我求救。」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我愿意把他当做我的生命去爱,难道就不算爱吗? 什么样的爱才算爱。 我凑在他的身边,恳求道:「告诉我,它们有什么区别。」 傅宴礼说不出来所以然,他或许不在乎两者的差距,而是觉得这份爱不够纯粹。 「我明白了,对不起。」我站起来,心脏的哭泣声震得我耳朵都发疼。 没钱没势,作为穷人最不能丢的傲骨也荡然无存。 我还有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 难怪傅宴礼不相信我。 或许当初我应该拒绝他向我伸出的手。 第54章 抵达洛杉矶是下午三点。 我困的不行,直到要下飞机才醒来。 傅宴礼的车在外面等着,我们一出去就上车离开了机场。 坐在车上,我看着窗外拉近又消失在视野里的房屋,和国内的的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对陌生的环境有着本能的警惕,全程都跟在傅宴礼身边。 到了酒店,司机把行李搬上去,他问我饿了吗? 我说有点,于是他叫了客房服务。 总统套房很大,配色偏浅色系,丝毫不觉得廉价。配置齐全,还配有露台游泳池。 傅宴礼说要在这边住一个星期左右,我都不敢想这一个星期的费用有多高。 吃了东西,我有点倒时差。傅宴礼坐在会议室里看资料,我在一旁趴着昏昏欲睡,他愣是一眼都没看我,完全不顾我的死活似的。 我实在坚持不住睡了过去,睡得手发麻又醒过来,想着傅宴礼是不是还在看文件,结果我看过去,刚好和他四目相对。 他处理公务的时候,会选择性戴眼镜。 幽黑的瞳孔穿过镜片,我快分辨不清楚是镜片上还是他的眼睛倒着我的身影。 「你…看完了吗?」被他看得有些发憷,小声打破着僵局。 傅宴礼那一方堆着文件,笔记本挡住他的胸前,他取下眼镜放在桌面上,食指有规律地敲着。 「困了就去房间休息。」他的嗓音没有特意去压着,很惬意轻松,但隐隐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疲惫。 上飞机他基本上就在忙,下了飞机,一到酒店接着忙。 有钱人有时候也不是好当的。 其实我睡着之前一直在等他这句话,然而他好像会读心术,不仅不说,处理公务都不带看我一眼。 「那我就不打扰你办公了。」说罢,我便站起来往门口走,还没有走出去,傅宴礼一声叫住我。 「想出去玩的话,可以联繫林助理,他会给你找一个翻译。」 「好的,谢谢。」 人生地不熟,我并不是很想出去,只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很好奇。 我的右手放在门框上,停在门口,「苏槐有跟你联繫吗?」 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傅宴礼能知道苏槐的去向 「没有。」他如是说。 「好的。」我走了出去,一沾到床,睡得不省人事。 我不仅很困,而且全身酸软无力,眼皮子酸涩的厉害,尤其是脚很冰凉,那种寒意从脚趾往上爬,一直漫延到椎骨。 不应该,明明室内温度并不低,为什么会这么冷。 我吸了几口气,无法从堵塞的鼻子进去,只能张开嘴,换一个地方唿吸空气。喉咙很快变得很干涩,咽下一口水都无法消弭那种干灼的不适感。 嗓子好像烧了起来,一会冷一会儿热。 我从睡梦中醒来,说外面黑了,也没有完全黑。洛杉矶的夜晚灯火通明,尤其是站在高处俯瞰,如同夜里点燃了无数的灯泡,把黑夜变成白昼。 室内寂然无声,光亮从窗外透进来。 我打开床头的灯,一摸额头,果然滚烫。 我应该是感冒了。 我重重地唿吸着,鼻子堵的厉害,鼻涕好像要流出来,赶紧去找纸巾,结果擤了半天只感觉一口气没上来。 第69页 感冒的滋味并不好受,我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发现客厅以及其他地方都没有人。 傅宴礼不在。 我顿时感到难受,前所未有的委屈把我压的喘不过气。 他出去为什么不叫我,我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酒店里。 或许是因为生病,心理防线一降再降。 我去厨房找水喝,结果这个厨房根本没有人用,而且我对这些家电根本不了解,不知道哪一个是用来烧水的。 好渴啊,我在客厅、书房、会议室都转了一圈,最后在行李旁边看到一旁矿泉水。 是我瞎了吧,套房内应该有水才对。 喝了水,嗓子还是涩痛,凉水落在胃里,引起全身发冷。 傅宴礼来洛杉矶是为了办事情,我不想打扰他,也有可能根本联繫不上。 我摇摇晃晃回到床上,打算再睡一觉。 脑袋痛的厉害,但一时之间无法睡过去。 好烦啊,人为什么要生病,生病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脆弱,脆弱到眼睛泛酸,鼻子泛酸。 以后再也不跟傅宴礼出来,洛杉矶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在家里好,还是在家里好。 至少我生病了还可以走出去买药,但是在洛杉矶我不敢这么做。 本来鼻子就吸不上气,这样一来,如果不用嘴巴唿吸,我一定会缺氧而死。 我把自己全部埋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身子止不住发抖。 好冷,好冷。 灌下去的那一大口凉水把我浑身的血液都浇透了一样,上牙磕着下牙,不住地打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开门,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的轻微声音。 一只微凉的手掌覆在我的额头上,那种冰凉使得我下意识向他靠近。 那只手宽大,盖在我的脸上,我缓缓睁开眼睛,傅宴礼坐在床头没看我,看他的姿势好像在打电话。 我嘴唇蠕动,嗓子已经烧的冒烟,动了几下嘴唇都没有从喉咙中发出一个音,只能抬起手抓住他的衣袖。 他看了过来,我仰视着他的脸,半边脸都在阴影里。 「渴……」我有气无力地对他说,希望他能看懂我的唇语。 万幸,傅宴礼的脑子很好。 他端来一杯水,温度适中,我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他,继续躺着。 「医生马上来,你身体怎么这么脆弱?」可能是我生病了,在他语气里没有听出责怪。 我只是默默地注视他,他又说:「你烧到四十度,再烧下去,你可能会变成傻子,也有可能会烧死过去。」 他念稿子一般说着,没什么起伏。 我觉得他说的好严重,发烧而已,怎么可能把我带走。 我轻轻地摇头作反驳。 「以后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会转给林助理。」 「好。」 医生来得快,我挂上水,他用英语跟傅宴礼交流了几句,然后离开。 我英语水平不怎么好,医生说的,我只听懂了几个词彙,好好休息,多喝水。 傅宴礼坐在一旁,我扛不住疲惫,只能睡过去。 第55章 人都有贪恋温暖的习惯。 大冬天不想从被窝中爬起来,把冰凉的手伸入别人的脖子处汲取热度,喜欢别人给自己带来的照拂。 从小我就觉得人类是一种很自私的生物,总是给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找藉口,以伤害弱小获得可笑的自尊。 我知道我很自私,一直躲在我哥的身后,让他给我挡住世界带来的恶意,所以我会忽略一部分他的感受,偶尔感受到,也会觉得是这个世界对我充满了恶意。 我想过他会离开我,但不是以这样极端的形式离开。我想他活着,娶妻生子,没事的时候我还能上他家串门。 然而这完全变成了奢望。 有时候我想,他要照顾我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没有我,他的日子不知道要好过多少。 人总是轻易被情绪要挟。 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落入鬓髮里。 我睁开了眼睛。 也不知道傅宴礼守了多久,因为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床边,应该在看什么,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左边侧脸,眉弓深邃,鼻樑高挺,下颌线条优越。 很帅。 我是俗人,或许一开始就是看上了他的这张脸,所以才会以自身为条件,向他求救。 有钱人那么多,但长得帅的有钱人在世界上屈指可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的身体素质确实是越来越差,大夏天都要生病,以后冬天可怎么办啊。 我动了动手,发现被人握着,触感在这一刻变得十分灵敏。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见他看过来,我急忙出声,好像要稳定什么似的。 傅宴礼已经连轴转了好久,这么下去,就连是机器人也受不住这样的摧残。 他放下手机,动作轻而缓慢,「刚刚给你拔了针。」 我就说怎么会有蚂蚁咬我。 「嗯,谢谢。」 傅宴礼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站起来,走到一处,拿上他需要的东西走回来,一把体温枪放在我的额头上。 「三十七度。」他说。 「影响应该不大。」我回。 第70页 他又测量了一次,体温和第一次差不多。确认没什么问题,他把温度枪放回去,三两步走到床边,「要喝水吗?」 我立即点点头:「要喝。」 他走出房间,很快,他走回来,握着一杯白开水。 等把我安抚好,离开房间之前,他说我这几日好好养病,如果实在想出去,找林助理,他会看着安排。 我都不敢问他为什么不能找你。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大抵知道一旦问出口,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简短的一句说辞,也或者他会说我这个问题越矩了。 他看我在发呆,他拍了拍我的脸,「听到我刚刚说的了吗?」 力道并不重,指腹的温度转瞬即逝,干燥的不像话。 我不反感他的动作「听到了,你明天还要忙吗?」 「这几天都很忙。」 「忙也要注意休息。」 傅宴礼颔首,关掉房间的灯,走了出去。 - 他确实是一连忙了好几天,问林助理也只是说傅总有他的打算,他无权干涉,更没有权利知道老闆的计划。 在洛杉矶的这几天里,我每天都在吃药。总觉得自己跟这里有仇,否则怎么会感冒刚好,又摊上过敏。 傅宴礼也没有料到我这严重的水土不服,在我过敏后就问了我要不要回去。 我是想回去的,但是又讨厌麻烦的事物,问他还有多久才能处理好,他说就这两天。 那就再等两天也不是不可以,好在有林助理陪我,这日子不算是特别无聊。 尤其是林助理的英语非常好,我找他补习英语不仅免费,而且他还能教给我学习方法,这简直就是天使。 林助理正在给我纠正口语,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傅宴礼打过来。 我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接过电话,嗓音不自然地夹了起来:「傅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给你发了一个地址,到时候来这里。」 我立马去看了一下,是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上网一搜,猜测傅宴礼的合作伙伴邀请他参加宴会。 「我来干什么?而且我过敏还没有好。」 「不用担心过敏的问题,到时候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 我想起上一次宴会,傅宴礼给我选的是一件礼裙,这次他还会给我准备裙子吗。 我并不想穿裙子。 到时候我该怎么拒绝他呢。 我望向一旁的林助理,用唇语问他,你收到傅总的消息了吗? 他点了点头。 「我可以不来吗?」 「李辞,你觉得我是在询问你吗?」他不答反问,嗓音像是覆盖了一层水雾般的冰凌,冷到骨髓里。 操他妈的。 我在内心咒骂了一句。 傅宴礼的好相处,只是表面看起来而已,实则他一点都不近人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祷起了作用,他给我准备的不是礼裙,而是西装。 我很讨厌别人把我当成娘娘腔,因为他们故意混淆我的性别。 女人就是女人,男人就是男人,为什么要有娘娘腔或者女汉子这些词语。我一直都觉得这两个词彙不应该出现在我的字典中。 傅宴礼差人送来的是一套白色西装。修身的版型,极具手工的裁剪,我过于羸弱的身体反而更贴这套西装。 林助理送我到别墅外面,傅宴礼正站在大门口等我。 别墅修建的肉眼可见的大,正对大门口的中间有一座喷泉,两侧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 再不懂也明白这些车价值不菲。 傅宴礼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古板端正,一丝不苟。 「傅先生。」我快步走到他的身前。 傅宴礼宛如一尊雕塑,脸上的表情是刻好的弧度,无法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牵住我的手,我掌心的冷汗到他手里,他有轻微的洁癖,仍旧面不改色,「很紧张?」 周围进进出出的全是外国人,身处异乡怎么可能会不紧张。 「有一点。」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他无视我的笑容,「我们先进去,里面准备了很多吃的。」 「好。」 从大门走进去,是一个室外的活动场所,一张桌子上摆明了琳琅满目的吃的喝的。 我的胃突然好空。 第56章 目光所及之处,现场大多数为欧洲面孔,极少见到一张亚洲面孔。 欧美人的骨相确实很好,眉眼深邃,鼻樑高高拔起,立体感十足。 亚洲人则是比较温婉的长相,不会有那么强的面目感官,黑色眼睛黑色头髮,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翩然。 他们交流全程是英语,傅宴礼口齿清晰,举手投足游刃有余,不管再多人,大家的视线也会注意到他。 有的人生来就应该享受别人的注视。不是凝视。 我问过林助理,傅宴礼是在波士顿读书,学的是管理学,辅修经济学,本硕三年,加上读博,一共用了五年时间,回到川城后就开始夺权,不到二十七岁便坐稳傅氏集团。 听不懂,只是觉得厉害,毕竟大家族从来不养闲人,假若他真为私生子,对自己得多狠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对于他的家庭我一概不知,就算是相处也有些时日,但他很排外,跟他相处就能发现。 第71页 明明你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甚至做过更亲密的举动,然而你还是没办法了解他。 他的心墙又厚又高,除非他主动给你开门,否则无法过去。 我去餐桌旁拿甜品,甜甜圈腻到让我喉咙好像黏在一起似的,尝一口就失去了兴趣。 中国人对于甜品的要求是不要太甜。 看见桌上有葡萄,我拿了一串,剥下一颗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 这个葡萄是让我满意的。 我回到傅宴礼身边,跟他聊天的人已经换了一波。对方是一位浅棕色头髮,眼睛湛蓝,好像今天天空的颜色的男人。 模样看起来三十来岁,身边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身材凹凸有致,正如热恋中的情侣一般挽着男人的手臂,举止大气自然,笑起来明媚。 傅宴礼让我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唿,听他说我才知道,女人只是男人今天带来的女伴。 「查理斯先生没有娶妻生子,所以想攀附他的女人很多。」傅宴礼用中文简短概括。 他没有结婚不是因为不能结婚,而是他现在还没有想法结婚。 该说不说,有钱人做什么都很合理,包养小情人是他们的爱好之一。只需要花钱就能解决的事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事。 可我从来不觉得女人攀附男人是一个很恶俗的现象,我只是害怕她们把自己弄丢了。 在我们山区里,女的刚成年就有可能会被卖给别人做媳妇。我读书那会儿,初中班上的女同学少到可以用国宝来形容。 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几乎是我整个童年的温暖。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她能当我哥哥老婆该有多好,又漂亮,人又好。 等我读初中,她才成年,家里人就给她安排了亲事,早早嫁了人。 我读高中,她的孩子都会下地走路。做不完的家务,干不完的活把她的生活劫持。她不是不想读书,而是没办法。 她有时候看着我,眼里带着几分羡慕和几分怜爱。那种目光刺痛了我。 她无法给自己争取更好的生存环境,唯一读书改变命运也被剥夺了权利。 有钱人,不管是男是女,他们大多享受着这群卑贱的人削尖脑袋,头破血流,只为在他们面前留下一个印象。 一个人吃独食总归不太好意思,所以我问他要吃吗,他微微弯腰,张开了嘴。 我错愕他的反应,赶紧拿过一颗放在他的嘴里,指尖碰到他的嘴唇,舌头,我急急忙忙抽回手,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男人带着笑意询问起我,眼里闪过精光。 傅宴礼目光深长地看了我一眼,「partner。」 也就是他刚说出口,一口食物卡在咽喉,呛的我眼泪水直掉。 他刚刚说了什么? 伴侣? 傅宴礼立马让服务员倒一杯饮料,我一口喝完,总算是好受点。 问了只会更尴尬,我选择不问,说不定只是随口一个说辞而已,过了也就过了,他们对于这些见怪不怪。 过了一会儿,傅宴礼问我:「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如果这桌子上摆的东西再好吃一点,我估计会爱上这场宴会,但很显然,这些东西基本上不合我的胃口。 「有一点吧。」我含煳其辞,说不好玩他会带着我离开吗。 「会跳舞吗?」 「啊?」我蒙圈了,跳舞不会,但广播体操我跳得还不错。 他伸出了手,我半是蒙圈半是激动,跟随他的脚步来到舞池旁边。 说是舞池其实也不算,就是几对男女站在乐队正前方优雅地跳舞。 「我……不会跳。」见他有要拉我上去的冲动,我拉住他的袖扣,扭捏地拒绝。 傅宴礼温声道:「其实没有人在意你会不会。」 放屁。 傅宴礼说这话纯属就是想看我丢脸。 我还没有说什么,一堆玻璃杯落到地上,紧接着一声枪响,现场立刻一片混乱。 先生们太太们抱着头,有的躲在就近的建筑物下,有的则是寻找可以掩蔽的地方。 傅宴礼神色一变,攥紧了我的手,大步流星往外面走。 黑衣保镖涌了进来,我一边小跑跟上傅宴礼的脚步,一边不住地回头张望,只见地上已经躺着几具尸体,血浸染了白色衬衫。 走廊上,前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拿着一把手枪对着我们。 准确一点,他的枪口对准的是傅宴礼。 我唿吸一下子失去声音,无措地握紧了傅宴礼的手。 看看他,又看看拿枪之人。 只见男人扣动扳手,也就是那一两秒的时间,大脑还没有对身体发出指令,我用肉体给他挡住那一颗子弹。 子弹射入我的皮肉,尖锐的痛感立即传到大脑。三秒过后,不仅仅是刺痛感,还有密密麻麻的灼烧感。 不知道这一颗子弹射在了什么地方,右边的肩膀痛到无法动弹,每唿出一口气,体内就少一口气。 今天就不应该出门。 疼到要窒息。 好他妈疼。 疼死了。 好疼。 我仿佛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是我身上发出的。 「李辞,李辞……」 第72页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煳,一双手把我扶着,还不至于让我摔倒。 好累。 想睡会儿。 第57章 川城的夜晚一向美丽,远处的天空像是有光照耀着,粉中带点紫色。 附近的住宅房修建得很高,晚上十一点,还有不少房间透出光亮,好像无数个小灯泡。 我从包间出来,脸上的笑快要僵住。胃里波涛汹涌,随时要从嘴里喷涌而出。 扶着墙壁,脚下虚浮,往工作后台去。 就在一分钟前,我连续喝了三瓶啤酒。 我的酒精耐受度一般,几瓶还是能奈何,只是在喝这三瓶啤酒之前,我还在其他包间喝了白酒红酒。 三管齐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估计也得躺着回去。 强撑着精神,推开那扇门,从兜里摸出廉价香菸,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打火机,这才想起打火机遗落在了上一个包间里。 脑子像是灌了两斤水,唿出的每一口气都格外灼热,再这么喝下去,估计我也得住院。 可是没办法,如果有别的合法的赚钱的方法我也不会选择这个。要学歷没学歷,要力气没有力气,要不是这一副好皮囊,我也不会这么快混的这么好。 我站起来,走到前台,要了一个打火机。我没有菸瘾,也很少抽这玩意儿,一是我哥不允许,二是我担心上瘾之后没钱买烟,只会在人极其不舒服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提神。 胃里的酒搅在了一起,沉甸甸的,我走到一条巷子里,找了个地蹲下来。 这条巷子是用来放垃圾桶的,大夏天,各种垃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也就苍蝇喜欢围着这里打转。 火焰在黑夜里跳动了一秒,我松开按钮,巷子里立马黑下来,伸手仅见五指。 我反覆点燃熄灭,不厌其烦地看着它在我手里死去重生。 将烟再一次咬在嘴里,还不等我点燃,一阵脚步声朝我逼近,我看见两道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他们逆着光,我压根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但是我仅从气质便认出来对方是谁。 是前几个月还差点弄死我和我哥的追债人。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而且来势汹汹。 烟掉落在地上,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往巷子深处跑。 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到,身上的钱全被拿走都是轻松的,我害怕被打,害怕被折辱。 我跑出没两步,一脚踹我的背上,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似的。 「你小子还敢跑?」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恶狠狠地扯起我的头髮。 「欠我们的八十万什么时候还啊?」剃着寸头的男人调侃着拍着我的脸,没用什么力气,显得在玩什么情趣似的。 若是在几个月前,我肯定一泡口水吐在他的脸上,笑他痴心妄想,谁欠你的钱找谁去,但现在我的生活有了起色,没被彻底激怒前,我不敢像几个月前那般肆意妄为。 「没看到正努力打工还钱呢?」我漫不经心地嘲讽他们,一群傻逼东西,只咬着我不放,李国平还不起钱可以砍掉他手或者腿啊,威胁我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啪——」 一个巴掌落在我的左脸上,激起短暂的耳鸣。左边脸感知变得麻木,我口腔内一阵腥甜,吐出来才发现,口腔内壁破了。 还好不是牙齿掉了。 下手真狠。 我目带恨意地看着那个动手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 「有什么不敢,反正我都还不起钱。」 一提到钱,光头男突然开怀地笑了,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必须抬起头看他。 「把你卖了不就有了。」 这是他第三次这么说。 最开始他们也是打算把我卖进非法机构,只是那次我运气不错,带着我哥一个植物人竟然从那里逃了出来。 「我呸。」我朝他喷出一口唾沫,癫癫地笑着。 他还要再动手,旁边的刀疤男拉住他的手,做了个摇头的举止。 我见压制住我的光头男分心,一个用力,从他手下挣开,不要命地往前跑,只当身后有恶犬。 一抹刺眼的光芒闯入我的视线,我脚步定在原位置,出于本能,我埋着头,用双臂把自己的头护住。 剎车皮发出刺耳的声音,轮胎在柏油路上留下两条黑色痕迹,一辆车在我左边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想死啊?」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很快响起,一位模样三四十岁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 我瞥了他一眼,又瞥到车标,是劳斯莱斯,价格不菲。 眼见后面两人追了上来,我作势倒在车下,耍着无赖:「赔我五万,否则我不让你走。」 那司机也是个急性子,骂骂咧咧道:「我的车子都没有碰到你,讹谁呢,信不信我报警?」 正合我意。 「报呗,我怕你什么。」 光头男和刀疤男见情势不对,面面相觑,走上来,对着司机做出友好地笑:「抱歉啊,家里不懂事的小孩子乱跑,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司机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一听这话,也不管是真是假,就要回到车上。 他不能走,冥冥之中我有一种感觉,如果错过这次求救,我一定会万劫不復。 第73页 「怎么了?」此时,车内传出一道磁冷沉性,嗓音又覆盖着冰凌似的雾气般的声音。 我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一脚踹开拉住我的光头男,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 男人坐在后座,侧脸轮廓清晰,金色细框眼镜,眼底毫无情绪,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疏远,宛如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只许朝拜,不可以逾越。 「先生,他们不是好人,求求您救救我。」 我希望老天能让我赌对一次,这个男人身份非富即贵。 「我凭什么要救你?」 「只要先生肯救我,我可以为先生做任何事。」 他眼神和我对上,漆黑的瞳孔好像黑洞。 「跟男人做过吗?」 我怀疑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 「没有。」 「那你接受跟男人做爱吗?」 我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话,脸瞬间红了,犹豫着点下脑袋,只要能暂时脱困,说几句谎话也只是求生之本。 男人打开了车门,就在我准备上去的时候,那两个男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我。 「这位先生,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们是你的谁?」 我说:「追债的。」 「欠了多少钱?」 一听他的架势,我直觉他要帮我还债,于是报出了数额。 我听见他嗤笑了一声,说不过八十万,竟然如此落魄。 我羞愧难当,恨不得钻入下水道,当一只老鼠。 他拿出一张名片,也不知道写了什么,递给光头男,「明天拿着这个去傅氏集团的前台,就说要见傅总,会有人接待你。」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光头男很冲动,脸上的横肉抖着,凶神恶煞,和车内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走,还能得到钱,现在不走,下辈子或许就会吃牢饭。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拿出勇气来和我赌,你敢吗?」 明明表情看起来很温和,却带着不显山露水的压迫感,无形中给人压力。 他们最后选择离开。 未免也太好煳弄。 万一就是一个骗子呢? 等他们走了,我朝他说:「谢谢傅先生。」 「上车吧。」他伸出了手。 我要拒绝吗? 如果我拒绝,明天又会遇到那两个人吗? 我好像没办法拒绝。 就好像他是深渊,我已经一脚迈了进去,再也无法逃离。 我把手交到他的手里。 他三言两语解救我,让我终于可以喘息,找了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更认真的生活。 第58章 我感觉五脏六腑全部搅在一起,就算不动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钻心的疼痛。可是右边的肩膀好像失去了所有神经一般,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缓缓地唿出一口气,吸进去的更少。 眼前一片漆黑,眼皮沉重地睁不开,只感觉有人握着我的手,在一旁低低地说着什么。 说着什么呢? 我怎么听不清楚? 我像被关在一间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周围都是一片漆黑,我的五感被剥夺,听不见声音也发不出声音。 恐惧扑过来,要淹没我。 给傅宴礼挡枪的那一刻,其实我没有时间想很多,只知道他不能在我眼前出事。 我已经失去了我哥,至少……他要活着,可是我没想到居然这么痛,我甚至不敢想当时我哥被李国平连着捅了那么多刀,会有多痛。 太阳穴处有人轻轻地擦了一下,原本干燥的指腹变得湿润。 好想睁开眼睛,好想说话,好想听到他说了什么。 我沿着黑暗一直走,不停歇地走,势必要找到一个出口。 人生怎么可以没有出口。 生命怎么可以没有入口。 - 天花板灯光刺眼,雪白的墙壁上没有一丝灰尘。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只是心脏跳动的频率时快时慢,好像被泡在水里,为了能够活下去,它必须奋力向岸边游去。 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不得而知,只是这一次真的睡了很久,把二十一岁之前人生好像重演了一遍,可是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那些爱我的都离我而去。 心脏无法抑制的抽搐。 如果没有活着,那必然死去。 我还活着吗? 「李辞,你能听到我说话对吗?」 这道声音直直闯了进来。 比起往日,那道声音简直温柔到不像话。 「医生说你已经有意识,让我多跟你说话,你想听我说话吗?」 「你很疼对吗?」 「我应该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李辞,你醒过来,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不是条件,是请求,我想和你在一起。」 「李辞,对不起。」 怎么会。傅宴礼怎么会用这种带着一丝呜咽的嗓音对我说话,那一点都不像他。 可是…… 可是这样的他更令我心碎。 如果感到痛苦,应该及时放弃。 可是…… 可是此刻的我是痛苦还是欢愉。 手指抽动了一下,立马就被一双手握住。 「你能听到我说话对吗?」 我能的,所以我的拇指又动了一动,很快有人检查我的身体。 第74页 一颗子弹怎么把我伤的这么重,虽然我没见过这玩意儿,但在我印象中,只要没死就会活着。 我这死不死活不活的,真令人难以琢磨。 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某一天,我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室内的装潢,再看窗外萧条的植物和流动的人群,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我居然还活着! 还以为会在漫漫地长睡中死去。 我想去摸左边胸口处心脏跳动的频率,过了一会儿我发现,我好像活动不了我的右手,无论我怎么试,都不可以。 好像不在我的躯干上。 好像不属于我。 我用另一只手扶住它,试着催动它,事实证明,它无法为我所用。 一个噩耗立马把我砸醒。 第59章 惊恐地冒出这个想法,情绪犹如一根粗重的琴弦嘞在我的脖子上,致使我无法唿吸。 如果残废,还不如死在梦里,至少我的身体是健全的。 为什么会这样,一颗子弹而已,为什么会让我身体受损这么严重。 就在我快要被不安侵蚀掉所有时,房间门被打开,高大的男人风风火火走进来,强势地把我拉入他的怀里。 他的这个怀抱并不热烈,相反,很冰凉,我的躯体不经意打了个颤慄。 傅宴礼不断的收紧手臂,生怕我从他的怀里熘走似的。 我被迫仰起头,手不知如何安放,本能的有些抗拒,但也没做出什么实际性举动。 隔着几层衣料,傅宴礼的心跳频率好像要震到我的胸膛里,那种感觉让我唿吸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我沉默不语,任由他的手紧紧箍住我。 不是不想搭理他,而是睡久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李辞,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傅宴礼的嗓音微微发颤,不像冷的。 「不知道。」我回应他。我现在关心的不是我睡了多久,而是我是不是残废了。 我垂着脑袋,思绪万千。 傅宴礼的手环在我的腰上,手掌几乎把我的后脑勺全部掌控其中。 他不说话,我抿着嘴唇,「傅先生,我的手是废了吗?」 话音一落,室内被一阵诡异的氛围侵占。 傅宴礼手上的动作紧了紧,我从他的反应中明白,大抵是废了。 正当我准备说些什么,傅宴礼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医生说好好做康復,有五成的希望可以活动。」 棱模两可的话,我懵懵地问:「恢復如初?」 他沉默了三秒,「不能恢復如初,但是拿筷子拿笔不是问题。」 这样啊。 「我明白了。」其实我能醒过来都是我命大,要求太高,难免会显得贪心。 可是让我醒过来的代价是剥夺一条手臂的使用权,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抉择。 傅宴礼把我抱回到床上,叫来医生,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 我目视傅宴礼,他似乎看出我有话要说,便温声问我:「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想住在医院。」我不喜欢医院,更不喜欢躺在病床上,这白到冰凉的装潢总会引起我的不适。 傅宴礼将视线转向医生,医生是位五六十岁的男人,看起来医术高超,说话很有威望。 「可以。」他如是说道。 医生离开病房后,我坐在床上发呆。 好累啊,睡了几个月,却感觉像是高强度工作了几个月一样。 「今后有什么打算?」 傅宴礼脱下大衣放在一旁,坐下来,用一种看似轻松的语气说着。 其实睡了这么久,原本清晰的目标都睡模煳了,但是有一件事我很想做。 我郑重地说:「我想读书,想考研。」想把那个时候的遗憾填起来。 傅宴礼没有丝毫反应,在他脸上没有捕捉到一丁点的情绪,「可以,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最好的资源。」 经过这件事后,我突然看开了,命里没有的东西强求不来,该失去的终会失去。 我想我有些信命了。 「谢谢你,我觉得我自己也可以。」 「你什么意思?」傅宴礼抬眸看过来,黝黑的瞳孔看的我心漏了一拍。 第60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傅宴礼,明明之前都没有。 窥见他面具之下的真容,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野兽,更何况是一头蛰伏的野兽。 那场宴会,傅宴礼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他才会强制我去。在晕过去之前,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愕和意料之中的得意。他试探了我的真心,我也回应了他的试探。 我甚至不敢和他对视,他的眼睛具有穿透能力,很容易就把我看穿。 移开视线,我捏紧了被子,鼓起勇气小声地说道:「傅宴礼,很感谢你救了我两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再强求你的喜欢。看在我给你挡了一枪的份上,我们扯平,以后各自生活好不好?」 说到最后,带上了一丝请求。我想活着,但是待在傅宴礼身边,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你要跟我撇清关系?」傅宴礼表情变得不可置信,整好以暇的面具像裂成了无数个碎片拼凑起来的,尽是裂痕。 第75页 看来说离开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近乎天真地望着他的脸,在我这里浪费这些时间,不如好好追求沈清,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我现在手也残了,狼狈不堪,至少在分开的时候,我还算体面。 傅宴礼怒极反笑,扯着唇角。 「李辞,你有时候真的很天真。你现在这幅样子,是想饿死在外面,还是想着再遇到一个愿意养你的人?虽然手是残废了,但是这张脸还是可以看,不乏有人想要你对吗?」 他说的还算委婉,但是我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那不屑一顾的嘲讽,和自始至终上位者玩弄下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 心脏密密麻麻地疼痛起来,早该如此的,他本来就很会用刀戳人心口。 「傅宴礼,我还是喜欢你,所以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讨厌你。」 「嘴上的喜欢多么轻易,你不过是……」 「可是我连命都给了你!」我梗着脖子打断他的话,泪水大雨倾盆般迅速打湿了我的脸颊。 我捂着脸,快要窒息,「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从来没在乎过我的感受,给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施捨。我接受,我感激。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傅宴礼,我他妈的爱你,我不是跟谁都可以上床!我不是傻子,我知道我喜欢谁。」 「你别让我太难堪好不好?我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很听话吗?」 他就是一场熄灭行星的秋雨,我会在冬天的时候死去。 情绪不受控制,大脑一片空白,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经过思考。 「对不起,李辞,你冷静一点。」 「傅宴礼,我好累啊,你知道吗,你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在我刚有退缩的念头的时候,你就会给我遐想。」 「可是你拿我的爱去赌,你明明知道宴会上会发生什么的不是吗?」 他哑口无言,瞳孔中映出出乎意料,但是没有一点慌张。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你必须活着。」 「死过一次,我发现我很想活着,那种生物的本能。」 「我们不合适。」 请假条 就是说,今天不更新了,明天不忙就补一下 第61章 一口气说完憋在心里的话,好像闷在胸口的气终于吐出。 我的身体微微抖动着,室内的温度非常的稳定,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冷,无法克制自己不颤抖的行为。 再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亡,傅宴礼没对我上心到那个程度,我不是很担心他会做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他向来都是头脑清醒的,毫无偏差的,运筹帷幄的。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一阵抽痛。放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好像剜下一块心头肉。 关于爱,我无法做出解释,至少在我心里我是爱他的,也情愿为他去死,可是如果处于算计,那就变了意思,也变了初衷 傅宴礼已经恢復到平时无波无澜的神情,语气也平静无常,但是仔细听,能听出他声音在颤抖。 「我们不合适?」他反问道,并不着急说下一句话。 我掌心已经出了冷汗,松开拳头,让空气带走那些汗意,顺便让我冷静下来,不至于因为紧张失了方寸。 「那你觉得我们合适吗?」我不答反问,把问题抛回给傅宴礼。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傅宴礼薄唇轻启:「不合适。」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不不屑于说违心的话。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从来都是他,没有丝毫改变,「所以我们没有必要纠缠。」 傅宴礼不紧不慢地说:「李辞,你觉得你离开我,还能依靠谁?」 他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偏偏眼里的漫不经心那么明显。 我情绪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完全不顾身体怎么样,「我谁都不靠!我有手有脚,我凭什么不能靠自己?!」 由于说话太沖太急,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憋的脸通红,泪水很快模煳的视线。 我仰起头,平復情绪。 冷静,冷静,冷静。 傅宴礼平静道:「天真。」 我天真什么,「没遇到你之前,我也是这样活的!」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看向我,「你当真这么认为?」 「你什么意思?」出于生物的本能,敏锐的我好像嗅到一点危机,这使我非常不安。 傅宴礼脖颈微微弯曲,「你别把我想的太仁慈。」 对啊,他对我说过这句话不止一次,然而我选择忽视,「以前会,现在不会。」 「就因为这件事?」 「不然呢?」我甚至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样的话。 我开始害怕,傅宴礼说那句话的意思。 难不成一开始也是他算计好的? 不可能。 他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他想包养谁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吗。 傅宴礼无言,站了起来,拿上放在背椅上的风衣,就要往门口走去。 我伸出手去抓他,却只感觉一阵风从指尖熘走。 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清晰的疼痛很快传来,我支着左手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傅宴礼快我一步,把我抱起来放在床上。 第76页 「你说你离开我还能活下去,李辞,当时我伸手的时候,你可是自愿的。」 傅宴礼平淡的阐述一个事实。 我辩解道:「当时我是无路可走。」 「那你现在就有路可走吗?」 请假条 真的很抱歉,明天再写 第62章 进入寒冬之后,路边的银杏树越发萧条,零落的几片金黄叶子挂在枝头,经不起一阵风的路过。 夜里的温度可以达到零下,却不见飞雪。 从医院回来之后,我再次被傅宴礼软禁在别墅,他说我现在身体还需要检查,暂时不考虑让我去更偏远的地方,但如果我动想离开的念头,他会毫不犹豫把我关起来。 我骂他有病,是疯子,不爱我又要把我囚禁起来。 明明可以避免两个人痛苦,可他偏偏沉溺于这种极端的感受,并且乐此不彼。 他任由我骂,有时候还会觉得生气的我很有生机,故意惹我生气。 我知道反抗毫无意义,慢慢变平和,问他能不能给我找补习老师,傅宴礼没有拒绝。 找到事情做之后,总算是不像一只困兽,急需找到突破口。 可是再摆烂的心态,也难免长久被困在一个地方,情绪变得莫名其妙。 我问过傅宴礼,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他每次都是看看手錶,再看看窗户外面,选择用沉默作答。 窗外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形成一层浅浅地,不容易留下来的雾气。 我蜷在沙发上,刘姐走过来,「晚上想吃点什么?这么冷,要不要吃点冒菜?」 点菜成了我生活中一个必要且重要的环节。 我合上书籍,对她浅笑道:「要很辣的,谢谢。」 刘姐笑着说没事没事,转身进了厨房。 我眼神暗下来,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手上的力气不断加重,使得书都变得褶皱。 联繫沈清是我想过最不保险的一条出路。 过去这么久,我不敢确定他与傅宴礼之间的关系,更不敢确定他对我是否还有感情。 何况利用别人本来就是一件不齿的行为。我不想利用沈清。 默默把那串号码搁置,我站起来,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能帮刘姐的。 刘姐听到我的意愿,连忙说不用,把我送出厨房。 夜色渐沉,路灯亮起。 冬天夜晚黑的早,再加上下雨,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傅宴礼带着冷意从大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跟刘姐聊天。 刘姐说的那些事有趣,再加上她略显浮夸的表演,我笑得不亦乐乎,看到傅宴礼,我笑瞬间僵在脸上,生硬地收回视线。 傅宴礼换下鞋子走过来,刘姐已然察觉到这微妙的氛围,便说自己先回去。 随着大门的合上,世界上的声音仿佛按下静音键,我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吃饭了吗?」 室内温度偏高,主要是因为我怕冷,而且前段时间感冒,到现在还没好。 傅宴礼取下手套和围巾,再慢悠悠地脱下带着寒意和水汽的衣服。 白色衬衫加上西装马甲,他的身材极好,使得他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更具体化。 「还没。」 他没再说什么,径直向餐桌走去,看到桌子上的菜,他眉头轻轻一皱,「李辞,是你点的菜?」 我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对他说:「你要是不想吃,可以提前跟刘姐说。」 我不想顺从他,只要我们处在一个环境,争吵是难以避免的。 「李辞,我们很久没做过了吧?」 就当我以为他会选择沉默时,他突然说了一句。 第63章 我心中警铃大响,勐然抬头看向他,他的表情略微黯淡,半张脸在阴影之中,说不出来有多么让人心惊胆战。 我顺着沙发往后挪了一点。 自我醒来,他确实还没有碰过我,有几次明明有反应,但是他都没有强迫进入我,而是用其他办法解决。 傅宴礼在性上面简直称为兽慾,突然变得温和,我都怀疑过是不是年纪上去,身体变得力不从心,可是有时候帮他,他很持久,久到我手都握不住,完全失了力气。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照顾我身体的人。 「你什么意思?」 「明明都懂,为什么还要问?」傅宴礼朝着我逼近,弯腰,一把掐住我的下巴,手上的力气几乎快要捏碎我的下颌骨,「你明明知道自己身体情况,还让刘姐这么做。李辞,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甘反驳,「嘴里都淡出鸟味了,我凭什么不可以改善一下?」 傅宴礼闻言,手上的动作卸了力气。 他松开手,拿起手机,几秒时间,「明天你不用来了。」 我扑过去要去抢他的手机,傅宴礼轻轻抬起手,我踮起脚尖都够不到。 「你是不是要开除刘姐?」 「她不知道你不应该吃什么,我开除她有什么错?」 「傅宴礼,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 「你……」 我话还没有说完,傅宴礼迅速地低下头,用唇堵住了我的后话。我反应过来要推开他,他就像一座山焊死在我身上,任由我怎么推都无济于事。 第77页 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我害怕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弓着背,想要逃离。他用手按住我的后脑勺,迫使我无法偏离一点。 我感觉唿吸一点一点被掠夺,而掠夺者出于怜悯,又会渡一丝气给我,让我不至于缺氧而死。 他并不是仁慈的,但也不是最残忍的。 怎么从楼下到房间的我完全没印象,他的气息异常灼热,我的左手撑在床上,不住地往后退。 傅宴礼脱下马甲,扯了几下领带,右脚膝盖跪在床上,伸手拉住我的脚踝,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道拽着我拖向他。 我用另外一条腿去踹他,像是溺水之人的挣扎。 他手上的力气重了些:「就算你手脚残废,我也养得起你。」 是威胁,也是事实。 我失去了力气,越发坚定离开傅宴礼是必须做的事情。 他把我拉在他的身下,这一刻,他是掌管生杀予夺的神,而我只是一介凡人,只能任由他处置。 - 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强烈的光线把我从睡梦中叫醒。 比起以往,这次做爱简直就是用刑。我是十恶不赦的罪犯。 没有一根骨头是硬的,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 晕过去醒过来,反反覆覆,我都感觉自己会在高强度的性爱里溺毙。 「饿了吗?」 床边凹下去一点弧度。 我累的眼睛都睁不开,气若游丝,「有意思吗?」 「我觉得刚刚好。」 我自虐般的把自己埋入枕头,傅宴礼把我捞起来,扯过毯子盖在我身上,「昨天晚上不是答应要和我在一起吗?」 他还好意思说。 明明知道我是病人,他妈的还让我在死去活来里煎熬,逼迫我说他爱听的话,不说便颇有几分要把我做死过去念头。 请假条 啊啊啊啊真的对不起,今天搬家累趴了 第64章 我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放在唇边轻吻。 好像有多爱我,多珍视我一样。 我真的看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又想从这段关系得到什么。他什么都不缺,还要处心积虑算计别人。 我静默了约摸一分钟。 「傅先生,那就按之前的价格算,一次二十万。」我微眯起眼睛笑着说,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运筹帷幄的赢家。 我接受自己是个输家。 「可以。」他毫不犹豫答应,二十万对他来说只是两块钱一般。 我深吸了口气。 「饿了,有东西吗?」我不再同他置气,身体是自己的,不管好与坏都是。 下楼吃了饭,我这才问起刘姐的事,傅宴礼问我是不是很喜欢刘姐,我说不是,只是不想再认识一个陌生人。 当天下午四点,我看到了刘姐。 我略带歉意地想跟她说两句,结果还没有开口,她尬笑了两下,眼神躲闪,只打了一声招唿就进了厨房。 我一下子纳闷住,刘姐这是不想搭理我? 难不成因为这件事膈应我?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我晚上和傅宴礼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端正吃饭的姿势,客厅内安静而和谐。 我总觉得他看穿了我的心事,脑子一轴,话脱口而出:「刘姐今天为什么不理我?」 傅宴礼不急于回答,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咽下去后擦了擦嘴,这才说道:「你觉得是我做的?」 我目带懵意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除非有人授意,否则也不至于看见我就说自己有事情要做,眼神乱瞟逃避。 傅宴礼:「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因为失去十万块钱。」 「你什么意思?」接下来话让我跟不上他的话头。 「昨天解约她可以拿到十万的补偿。」 十万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说不定就是一年的工资。 他可以轻轻松松支付这笔违约金,但是别人不能轻轻松松失去。 「那你还不是故意的吗?」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错误而让别人买单。 可是我好像做错了。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刺激傅宴礼,就像他说的那样,我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 「是你要求的,我只是听了你的。」 我快要被他理直气壮的语调气疯,还没有见过让人这么上火的人。 再争执下去我会失控发脾气。 我放下碗筷,站起来,说一句吃饱了,头也不回往楼上走。 - 临近年关,傅宴礼忙了起来,回家的时间不定,我乐得自在。 对于刘姐对我有看法我也懒得追究,还是更喜欢张姨。有时候想起逝去的人,总觉得现实不像现实,但是如果是做梦,我到底想了些什么,才会梦到这么不吉利的事。 张姨的死现在还让我很内疚,那通电话没有打通,后面的一切也会改变。 命运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追,妄想更改那书写好的结局。 命运太强大,而我太弱,无法抵抗命运,所以我才会痛苦不堪。 我意识到了自己多么弱小。 我意识到了自己多么无助。 第65章 总而言之,人是群居生物,不可能不跟别人交流,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这已然成为了一种奢求。 第78页 刘姐回来之后不再理会我,站在门外的保镖也似我如无物。 我试过发脾气让他们注意我,但是他们好像受到了某种指令,搭理我就会死掉的那种。 我想出门,我想与外界交流。我不能反抗现在的局面。 原本我不想跟傅宴礼说话,可是除了他,我找不到人说话。 经过一番挣扎,我从床上爬起来,想去找傅宴礼聊聊,商量一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路过书房,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透出光。 我的脚步停下来,半分钟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敲了敲虚掩的房门。 听到进来两个字,我缓缓推开门,傅宴礼坐在一堆文件中,面上是盖不住的倦色。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在半臂,露出骨感精壮的小臂。 傅宴礼并不算白,由于运动,皮肤紧緻,哪怕三十一岁,也没什么岁月的痕迹。 他目光看过来,我和他对视三秒,主动移开了视线,耳根子不自觉的发烫。 自从他同意我说的二十万做一次后,我基本上都会避开他,他也没有主动找过我。 算起来,我们也有十来天没见过。 要不是我主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连十天半月都碰不了一次面。 书房的灯光不是非常亮,桌上还置着一盏檯灯,照着他的上半身。 他手里握着一支钢笔,因为我突然出现的缘故,这会儿已经停了下来。 「再不让我透口气,我要死掉了。」我略带一丝恳求地对他说着。 我的精神状态日渐衰弱,终于承受不住这该死的崩溃,开始向傅宴礼发出求饶。 是我错了,我怎么敢反抗他的啊! 他合上钢笔,搁在桌上,招了招手。 我不动,他什么都不说。 还是我妥协,按照他的意愿走到他的面前。 他的手微凉,两只手捉住我的一只手摩挲,好像在观赏什么玩意儿似的。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傅宴礼这个手法令我及其不适。 倒不是说多么让人反感,只是他在我记忆中从来不这样。 有一种面前的人换了个灵魂的错觉。 是错觉还是真实,于现在的我而言,好像不是那么重要。 「我想出去。」我再一次提出了我的诉求。 傅宴礼有所动,「周六我们去逛超市。」 管他是去干什么,反正现在我能出门就是好事。 我点头答应,正想回房间休息,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腕,稍稍用力,我就被他拉了过去,肩膀撞在他的胸膛上,整只手麻木了几秒,大脑也空白了几秒。 我坐在他的腿上,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他带着疲惫的嗓音:「最近有点累。」 你累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你这么累。 我没说话。 他嘆了口气,眼神染上一层阴翳,「沈清一直在找你,找了半年。我第一次见到他对谁这么上心。」 按照时间线来算,自从我出事之后,他就一直在找我。 感谢他的同时又觉得不值得,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嗯。」我轻声回应。 「反应这么冷淡?」他好像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侃意。 「那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我跟他的关系有什么好试探的?」我不耐烦的直接切入主题。 傅宴礼纯属神经病,喜欢的人不去追,在这里说些话来怀疑我和沈清。 这么重的疑心病,估计没几个人受得了。 「头髮很久没剪了,就留长吧。」他用手撩起一缕髮丝,放在鼻尖。 我眉头皱起。 这半年来,我的头髮一直没剪,这会儿都到肩膀处。 这个长度我并不讨厌,毕竟要不是傅宴礼提了一嘴,我都没多在意,长或者短也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傅宴礼提出来,并且表现出喜欢,那我明天一定找把剪刀给它剪了。 找不到剪刀,我找把菜刀也要把它割掉。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剪头髮。」 「你要是把头髮剪了,我就把元宝送走。」 「明白了,我现在要去睡觉。」 「我们一起。」 - 躺在一张床上,我却没了睡意。 室内一片漆黑,我连傅宴礼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我试着翻了个身,把那只压在我侧腰上的手挪开。 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手又压了上来,并且把我直接揽入他的怀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侧。 我受不住这般亲昵的举止,缩着脖子要退开,偏偏作恶之人把这个事情当作一件乐趣,甚至把在外面放得冰凉的手放在我的脖子上。 「操,傅宴礼你有病啊?!」 「是你在被窝里乱动。」 操,居然被说的哑口无言。 我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一阵轻笑。 不是,他有病吧,大晚上笑什么? 我对傅宴礼突如其来的笑百思不得其解。 「李辞,就这样也挺好,留在我的身边吧,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的他给不了。 我也承受不住他的索求。 早该分道扬镳的,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硬把我们的捆绑起来。 第79页 「给不了。」 他给不了我想要的。 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犹如我的人生。 光亮是短暂的,暗无天日才是永恆。 我仿佛看透了人生。 我仿佛还在被人生左右。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傅宴礼或许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能给我我想要的。 黑暗中,他的喘息声很弱,我的背抵在他的胸膛处,他的心脏好像跳到我的胸膛里来了一样。 好沉,好重,一下一下,规律,铿锵。 我微微蜷起身子,傅宴礼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腰腹处,并未有其他打算。 他好像真的很累,头抵在我的后脖颈上,灼热而湿润的气息落在我的肌肤上,好像要烫出一个洞来。 我不相信,也不可能。 他不可能喜欢我。 我抿紧嘴唇,咬着干掉的唇皮,尝到铁锈味我才缓缓闭上眼睛。 睡觉吧,谁知道明天又是怎么样的一天。 老天总有办法刷新我对人生的下限,而我也习惯承受。 第66章 周六早上。 外面起了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生怕因为雾大,傅宴礼不带我出门。 这次机会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我不想因为天气缘故泡汤。 我心不在焉地洗漱下楼,看到刘姐,没有打招唿的欲望。 她不理我,我也没心情理她。 傅宴礼在三楼健身,八点二十分,他慢悠悠从楼上下来。 刘姐一看到傅宴礼,热情地打着招唿。 傅宴礼颔首,「刘姐,你今天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再来。」 刘姐的笑容僵在脸上,很快调整过来。 她笑着说:「好,有什么事联繫我,那我就先走了。」 刘姐走了之后,傅宴礼朝着我招手,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惴惴不安地问:「今天还要出门吗?」 傅宴礼最近很喜欢玩弄我的头髮,用手画着圈,没看我,「你想出去吗?」 我看了眼外面,雾根本没有散去的痕迹。我捉住他的手,急切道:「想的。」 他扣住我的五指,仰起头,偏了偏脑袋。 我用一只手去捧起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他的眸色变得柔和,「想去买什么?」 我说:「就是想出去。」 要顺着他,不能忤逆他。 我醒来后一直待在别墅,很久没有出去。再怎么也要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否则世界真的会忘掉我。 「吃完早饭再说。」 他没有拒绝,说明有希望。 「谢谢你。」 我笑着又在他脸上落下一吻,沖他开心地笑了笑。 经过几天思考,我觉得我确实是想离开傅宴礼,但是就这么什么都带不走地离开,心里不平衡,也觉得我一无是处。 凭什么傅宴礼理所应当利用我,玩弄我,就因为我命贱吗? 我要看到他跪在我面前向我求爱,我要高高在上。 我想,我要把自以为是的上位者变成卑微的求爱者。 光是想到这些,我就会很开心。 丰富的想像力总是不合时宜出现。 我感觉我的精神已经不正常。 傅宴礼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不用对着我假笑,我没有逼你。」 我心瞬间加速跳动,有一种被当事人戳穿了后的羞耻和害怕。 我梗着脖子说:「我是在讨好你。」 没错,就这么回答他。 我的笑在脸上刻成了像,好像不笑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傅宴礼沉了一口气,手圈住我的腰,直直地望着我,「李辞,我们结婚吧。」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岔子。 傅宴礼居然在跟我说结婚这件事? 结婚? 怎么可能? 我吓得要给他跪下。 「傅先生,您……没开玩笑吗?」我颤抖着嗓子发问。 事情再怎么演变,也不可能变成结婚。 况且他的父母会让他找一个男人结婚吗? 傅宴礼神色认真,「没有,就是你需要牺牲一点。」 我讪讪地问:「要我牺牲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还有什么可以牺牲。 「变成女人。」 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魔幻了,傅宴礼在说什么屁话。 我勃然大怒,头上青筋暴起:「傅宴礼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你要找女人结婚外面大把大把的是,我是男人,看清楚我是男人,我不会变成女人,也不会跟你结婚。」 「只是身份证上改个性别。」 我被他气笑了。 被他算计还不够,现在连我的身份也要剥夺了是吗? 变了性别,世界上那个李辞,李言的弟弟——李辞,真的会从世界上消失吗? 「我不同意。」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让你选择。」 我从傅宴礼腿上站起来,试图跟他谈判,「我们可以去国外结婚。」 「我只是在通知你。」 看来他已经做了抉择。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深渊,面上再也挂不住任何表情。 「你不会把我变成女人吧?」 「不会。」 第80页 「那我们以后做爱算是婚内义务?」 「如果你不愿意,算强姦。」 「那还给钱吗?」 「以后算是你的零花钱。」 我肌肉抽动了几下,喃喃自语,「给钱就行,给钱就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为男人的李辞会消失,活下来的是披着女人皮囊的李辞。 老李家彻底绝后了,哈哈哈哈。 可是现在的我竟然连身份都留不住。 原来不是我想就可以改变。 去他妈的结婚。 去他妈的换性。 去他妈的傅宴礼! 去他妈! 如果杀人不犯法该有多好啊。 - 太阳出来之后,雾才慢慢散去。 小区里的绿植依旧生机盎然,丝毫没有受到寒冬的影响。 中午饭是傅宴礼下厨,准备的一荤一素,蒸了两节腊肠。 他盛好两碗饭,一碗放在我面前,「这两天就去领证,除夕跟我回家一趟。」 我把碗端起来,用筷子戳了几下,「我要见你父母吗?」 「嗯,但是我只有父亲。」 吃饭的时候我们都保持了沉默,吃完饭,他把碗筷捡进洗碗机,收拾桌子。 整理干净,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还有不到一个星期春节,有没有想要的,当做给你的礼物。」 我心不在焉,「暂时想不到。下午我们还出去吗?」 「你想出去就出去,不出去的话我们就在家里看会儿电影。」他拿起ipad,回答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离开屏幕。 「去。」 闻言,傅宴礼合上ipad,看向我,「今天气温只有七度。」 我明白他的意思,找了一身保暖的衣服,走到他面前,让他看看。 他扫了一眼没说话,不像是拒绝。他去楼上换了一身休闲服装,看起来还挺保暖的。 他手上拿着一把车钥匙,看过来,用很轻的语气说着:「你想开车?」 肯定是想的,毕竟当初不会但是感兴趣的东西会有一定的激情。 「我手没力气,不敢开。」 其实我说这话有一部分是在发泄我内心的不满,但是我看见他表情都不变一下,内心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他对我露出过睚眦欲裂的表情,轻松散漫的表情,唯独没有露出过那天晚上我在医院看见他因为沈清拒绝而变得落寞的神情。 谁都很较真,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在意的快要疯掉。 「在想什么?」 我恍然初醒,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傅宴礼。 我好像明白了这一切的源头。 我必须让傅宴礼爱上我,哪怕用我的生命做代价。 第67章 太阳是大,站在阴影处,风好像是会吞噬人的怪物,让人不寒而慄。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他的嗓音并不似这风这么冷冽。 「能出门很开心,好久没有出去。」 傅宴礼停下来,拉开副驾驶车门,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傅宴礼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 他没着急起步,而是在调整空调。 源源不断的暖气从中控台冒出,一开始还不觉得热,过了几分钟,我拉开羽绒服拉链,去调整出风口。 傅宴礼开车不赶时间,剎车和油门踩得都轻重有序,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适。 二十分钟后车子进入地下停车场,我一拉开车门,外面的冷空气和热空气相撞,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冷吗?」 傅宴礼不知何时已经绕到我这边来,拿出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往我脖子上套,把我半张脸都挡了起来。 「不冷。」我眨巴着眼睛看他。 地下室不知道处在哪个口子,风吹得簌簌作响,整理好的头髮也被吹得凌乱。 他扶着我下车,锁好车门,牵住我的手往超市入口走去。 我有些不习惯,想要从他手里挣开,但他十分固执地扣住我的手,好像在宣示主权。 可我不是他的所有物。 走到超市入口,傅宴礼推了一辆车,我走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身高和长相出众,有不少人多看了两眼这边。 超市上下两层,我走得慢,但凡是我目光停留超过三秒,他就会把东西放在推车里。 不过二十分钟,推车满满当当,看出傅宴礼还要再推一辆时,我还是拉住了他,「这些就够了,再买些干果就行了。」 傅宴礼问我要多少。 我说一两斤就够了。 估计买回去就我一个人吃。 傅宴礼颔首。 付了钱,他推着车下地下室,我安静地跟在他旁边,当一个移动的柱子。 看到有一对男女走过来,我不小心与女人的视线对上,三秒后是我率先挪开目光。 「哇,那个小姐姐好高,好漂亮,你看到了吗?」 女人微弱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我脚步顿在原地。 小姐姐? 是在说我吗? 可是我是男人啊! 我要转身叫住她,告诉她我是男的。 「我……」我刚发出一个声音,后面的词好像卡在喉咙里了一样,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全身的神经好像不听使唤了。 第81页 一股噁心的感觉从胃部开始翻涌,搅得我四肢百骸都软了下来。 我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汗水不断从额头和背后渗出,像把我架在火炉上炙烤。 我真的要把自己变成女人? 从小我就讨厌别人混淆我的性别,而现在我放弃了争取的机会。 傅宴礼抱起我,把我放进后坐,把推车里的东西放入后备箱。 我反应过来,趁他搬运东西的时候,打开车门往外跑,没跑两步,我的头髮被人攥住,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因为疼痛,我腿一软,向下跌去,傅宴礼稳稳地扶住我。 我恶狠狠地看着傅宴礼,就是因为他才让别人误会我是女人。 我挣扎着手脚并用,「我不要结婚!我不要变成女人!」 我不敢想像如果性别真的为女人之后他会再做什么事,他一直都在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从未改变。 傅宴礼轻笑出声,目光散漫,带着几分难藏的阴翳。 他一只手把我拎了起来,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将我的双手反绑在一起,塞入后座。 他迅速绕到另一边上车,锁好车门,「你应该庆幸我没有玩车震的爱好,路上安分点,否则我做些什么你也只有承受的份儿。」 我右手本来就使不上力,这样绑在一起,连同左手都无法使上力气。 「傅宴礼你不能这样,我不想变成女人,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要杀了我,我没有得罪过你不是吗?」 「我操你妈的,傅宴礼,老子要跟你同归于尽,反正我也只是贱命一条。」 「傅宴礼,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外面要跟你结婚的人那么多,不是我也可以。」 我好像一条快要溺水的鱼儿,明明水是我的氧气,但我还是快要在水里窒息。 「看你这段时间好的差不多了,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我不去!我不去!傅宴礼,你他妈的贱玩意儿。」 车子缓慢地降下速度,最后稳稳停下来。 傅宴礼打开后车门,我泪眼模煳,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他头顶着光,居高临下。 「车足够宽敞,但是怕你挣扎的时候撞到,我会护住你的脑袋。」 傅宴礼弯腰从车门进来,确认车子已经锁的严实,脱掉外套放在副驾驶上。 我被逼得直往后推,退到无路可退,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什么…意思?」 傅宴礼笑笑,拍了拍我的脸,「在车里干你啊,宝宝。」 不知道是哪句话点住了我的开关,我的大脑像是久远的磁带。 「不……」 他掐着我的下巴,狠狠撞了上来,咬住我的下唇开始吮吸。 我紧闭牙关,傅宴礼一只手为支撑点,一只手为固定点,致使我不能逃开,他要什么我都只能给他。 他蛮狠地撬开我的齿缝,把舌头伸进来,我已经没有退路,但还是不断地缩着脖子。 我的舌头被吸的发麻,含不住的津液顺着嘴角流下,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 傅宴礼的手从下方衣摆伸入,略微粗砺的手触到肌肤,从肚子往上游走,最后找到他需要的,轻轻地用指甲在我胸前颳了一下。 我身子忍不住颤慄,椎骨那一处好像有低电流淌过,我感觉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躯。 他的手法极其精准,所过之处,只剩下燎原后的灰烬。 在我快要因为接吻而窒息时,傅宴礼终于大发善心,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他将两根手指插进我的嘴里,「不想疼的话好好舔。」 我是知道他的,强行进去,肯定会撕裂。 这一次肯定是躲不过去,我乖乖地张嘴,含住他的手指,用舌头去挑逗,取悦,希望接下来他能善待我。 他取下绳子,脱掉我最外面的两层衣服,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专心他的工作。 我背靠车门,咯的我生疼。 唿吸变得雾蒙蒙,我仰起头,尽量让空气进去。 我把左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做出抗拒的举止,他没有生气,只是伸出手扣住我,牵起来放在唇边轻吻。 「不…要在…车里。」我只感觉我的嗓子噼叉了,因为我真的很害怕。 他的声音里带了笑,「身体总是比嘴诚实啊。」 我弓着腰,过长的头髮全散落在胸前。 傅宴礼撩起我的头髮,弓箭似的冲上来,再次吻住我。比先前温柔,耐心地吮吸我的唇和舌头,好像转换了攻略方法。 我受不住这样绵绵的攻击,手指扣紧了些,「够…够了。」 车内暖气开得足,我的额头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四肢完全软下来,他十分用力地凿进我的身体里,在我肚子里乱跳。 我感觉到一阵酸软无力,肚子酸胀,讨好地亲傅宴礼。 他用手蒙住我的眼睛,「睡吧,睡醒就到新家。」 他的话施了魔咒,原本还觉得可以再撑一撑的我,一下感到了困意,闭上了眼睛。 请假条 啊啊啊啊明天考试,今天晚上临时抱佛脚,没办法更新,我还要接着背题,明天能更新我一定更新,如果考晕了再说吧 第68章 傅宴礼所说的新家是在半山腰上的别墅,人烟稀少,森林茂密,只有一条三米宽的公路通往下面主路。 第82页 知道的是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山要修什么仙。 我是在傅宴礼给我清洗身体的时候醒来。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以前傅宴礼再是粗暴地对待我,我都没什么事,现在他温柔起来身体反倒哪哪不适。 「肚子有点酸,不舒服。」我皱着眉头,傅宴礼的尺寸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但是没有哪一次这么不舒服。 傅宴礼的手落在我的肚子上,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寒意,适中地按压。 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亲,「晚上想吃什么?没有的我叫人送来。」 我眼皮半阖,「随便弄点清淡的,没什么胃口。」 「好。」 他把我放在床上,把室内的暖气调整好,又不放心似的给我掖了掖被子,这才离开。 我毫无睡意。身体的不适感减弱,说明只做了一次。我想不明白,傅宴礼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像他。 再怎么想,我都不该是他的结婚对象。 更何况他不是喜欢沈清吗,要追求,要强迫的人也应该是沈清才对。 我睡不着,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傅宴礼没有给我准备衣服,我无奈只能裹着被子,以免着凉受罪。 别墅应该只有两层,我在第二层。寻着走廊我看了看,房间估摸着就三间,客厅很大,外面的阳台也很大,只不过因为是新家,整体显得格外空旷。 下午三四点,太阳已经淡去,半山腰的风又大又凉,从被子的缝隙钻进去,吹得肌肤一片冰凉。不得不再裹紧一点,以防漏进去的风更多。 傅宴礼正在厨房忙碌,转身时看到了我,他三两步过来,「怎么这么下楼,不冷吗?」 他的视线扫视一圈,落在我没穿鞋子的光脚丫上,眉头轻轻地皱着,显然有些不悦。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放下手里的东西。 客厅里放置了沙发,我蹲在沙发上,傅宴礼把准备好的拖鞋拿出来。 「这里好冷清。」我缩成一团,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起来。 「嗯。」 「以后我们要生活在这里吗?」 「不会长期住,毕竟不太方便。」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安置一栋房子?」 傅宴礼看向我,原本漆黑、无波无澜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我未曾见过的景色,说不出来是哪一种情绪,但令我感到不安。 有一种问疯子为什么是疯子的感觉。 「我带你去看看。」 他没给我行走的机会,而是抱着我,他去哪儿我就在哪儿。 别墅的地下室入口在最靠里的房间里,有两道门,一道是输入密码,一道是指纹。 往下的楼梯很窄,是按照傅宴礼能过的高度和宽度来修建的。 灯光幽暗,傅宴礼的步伐坚稳,没一会儿头上的灯猝然变亮,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闭上了眼睛,等睁开,眼前的景象令我感到震惊。 地下室像是简易版的套房,家具之类的应有尽有,开着灯,和一二楼的区别也不大。 如果真要说,那就是有点渗人,地下室改造成套房,难不成他是想着这下面隐私性强,做什么更方便? 不应该,这个房子已经足够偏远。 「为什么要把地下室装修成这样?」带着疑惑地询问。 傅宴礼没有说话,抱着我走。 打开一扇门,但是到房间的过程中还有一条两三米的走廊。 「啪嗒——」 室内的灯光陡然打开,看清楚房间里放置的东西,我一阵头皮发麻。 在床头的位置,有一根看起来有两指宽的铁链,层层叠叠放在床头柜上。 「这根链子有四五米,可以活动的区域基本上就在房间。」 他腾出一只手指向一个地方,「那里是卫生间。」 卫生间离床大概两米远,房间门离床的位置远超五米。 我一时间不敢吱声,更不敢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觉得跟我有一定关系。 我不知道此时我的表情是何样,但是我在傅宴礼的表情上读到了他此刻的情绪还不错。 修建这么一座房子,应该需要花费不少钱财吧。 「三年前,我就在计划修这栋房子。」 三年前。也就是说我跟了他一段时间之后才计划的。 那应该跟我没关系。 我咬着唇没说话。 「我遇见你比你遇见我还要早。」 傅宴礼说话的语气带上了缱绻,好像回忆之前使他每个细胞都打开,心情变得无比的悠然自得。 不应该。 时间线往前拉,我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傅宴礼的存在,毕竟他相貌出众,气质卓然,我没理由记不住他。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 他间隔地说了两句,愉悦已经降了下去,后面几个字仿佛在口腔里嚼碎了还要嚼后说出来的。 我最后也没敢问地下室是用来干什么的。有些事情,不必追求一个结果。 不尽人意的结果,能避免就避免。 - 傅宴礼的办事效率很快,不过两天时间,结婚证和新的身份证都下来了。 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一早就在计划让我改性别这件事,当时我不同意,他也只是说,他是在通知我。 第83页 送结婚证和身份证的人是林助理,他面色平和,找不出一丝异样。 我捏着证件,身份证上的是我,但是也不是我。 姓名:李辞 性别:女 我攥紧了些,听到林助理叫我,我恍然回过神来,歉意地笑道:「怎么了?」 林助理说:「夫人,傅总差人送来了几套衣服,您看看是否有喜欢的?傅总说不喜欢可以再换,或者您亲自去店里挑选。」 我听见他的称唿不禁愣住了,好半响才木木地跟他说:「叫我李辞或者小李就行。」 一向懂得分寸,拿捏尺度的人突然间脑子像是进了水,线路短路了似的。 「这是规矩。」 去他妈的规矩。 傅宴礼差人送来的衣服全是女装,看来他真的有意要把我当女人养。 无可避免的,他一回来我就跟他吵架。 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说好的只是身份证上换个性别,现在他得寸进尺,是想把我真正变成女人不成。 「你先冷静一点。」他的语气像是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我怒火瞬间拉到顶,「我他妈的很冷静。傅宴礼,我到底是哪里得罪过你,凭什么我要一忍再忍?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我要离婚,我要把性别改回来,我要离开你,我……」 下一刻,我的下巴被他狠狠钳制住,他眼神凉薄又有压着的阴翳。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更不可能放你离开。」 第69章 越是深入了解,他在我心中的滤镜越是破碎的厉害。 了解他之前,他的脾气稳定,性格冷淡,做什么事情有独到的远见和筹谋,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可是现在他变得急躁,情绪犹如游乐场的过山车,忽上忽下,一点都不稳定。 以前的他好似一座冰凉的雪山,伫立在寒冬之中,不被任何事物影响。 现在的他像是睡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是什么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变得面目可憎。 我几欲落泪,又强行把那口气咽回去。 「我会离开你。永远的。」 明明只要给我爱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他选择视而不见。 傅宴礼的情绪很快压了下去,他松开手,略微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似在笑,又好像没有笑。 他一改刚刚的暴躁,「衣服不喜欢的话,明天我陪你去选。」 他已经做出退步,我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于是也妥协了,「就回家穿一次。」 「嗯。」 衣服我从他送来的里面挑选了一套,从头到脚都是白色。 同一个色系看上去要更加单调,也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去发泄吧。 - 除夕上午,外面打着霜,空气中还凝着小水珠。 司机在前面,我和傅宴礼坐在后排,他扣着我的手,目光侧向窗外。 这几日城市里的车明显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都回去过年,还在城市里的要么家在此处,要么就是过年,想着多挣两个。 生活嘛,和钱息息相关,没钱的人想破脑袋也要搞到钱,不为别的,能抬起头说话。 车窗蒙上一层水雾,我想伸手去画,右手还是没有知觉。 都过去这么久,估计是真的废了。 真可惜,他的试探害我差点丢了命,确确实实丢了只手。 从别墅到傅家院宅不过四十分钟,这个地段比起傅宴礼居住的地方地理位置要差一点,但是里里外外占地面积宽广,自是清净悠然。 车驶入大门,在院落里停下来。我们来得不算晚,但院里还是停了几辆车,从车型和漆色来看,价值不菲。 「我们这辆车多少钱?」我突然很好奇,拉住傅宴礼的衣袖扯了扯。 他搂着我的腰,微微弯下身子,嘴唇覆在我的耳边,姿态亲昵暧昧,「落地价格两百万左右。你有看上的车吗?」 我摇摇头:「倒也没有,等一会儿我不想说话,你能不能……」 我不是有钱人,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穷人的。我害怕出糗,所以我选择沉默。 本来这也是傅宴礼非要带我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掉面子的也是他。 他的手圈紧了一些,嘴角带着笑,目光望向一处,「好,不想说就不说。」 看吧,他也害怕我掉他面子。 在心里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望向前方,和对面站着的人四目相对,我有一种无处可遁的慌张。 我的身体僵在原地,沈着一件深色大衣和黑色休闲裤,身材修长而直立。 他看起来瘦了些,更疲惫了一些,像是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的睏倦感。 沈清站在离我几米远处,眼神漆黑幽深,却无意外神色。 他好像知道会在这里遇到我。 我感觉自己的唿吸慢了几个瞬间,要不是屋内接待客人的保姆出来,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呆怔到什么时候。 保姆迎着笑上前,先是跟傅宴礼和沈清打完招唿,随后她看着我,又看看傅宴礼,眉眼带笑地说:「想必这位就是少夫人吧,长得又高又漂亮,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夫人,我是傅家的管家,您叫我吴姨就好。」 我强行扯出一抹微笑,「吴阿姨您好。」 第84页 我并不是很想做自我介绍。 视线又落向吴姨身后的沈清,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认识却也无话可说,尤其是当下这种情况。 吴姨可能是以为我不好意思,看见我的表情那么僵硬也没说什么,又说了遍您好,笑着把我们迎进去。 吴姨走在最前面,我和傅宴礼走在沈清的后面。 作为傅家家宴,沈清和傅家有什么关系,居然能来参加。 客厅内已经坐了不少人,有成年人,也有小孩,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 沈清还没有坐下来,有小孩围上去,喊着沈叔叔,带他们玩。 我好像还听到了几声舅舅。 沈清把几个孩子带到后院去了。 他一走,我的心落回原位。 有时候什么话都不说,那种尴尬的氛围也会瀰漫着,把人扑灭。 傅宴礼回家也像客,没看到人,于是问旁边正在准备午饭的人,「爸呢?」 她比较年轻,估摸着三十岁,「老爷在楼上打麻将,和沈总还有几位少爷。」 傅宴礼带着我坐下来,沙发上坐着的几乎都是女眷,从我进来之后,她们的讨论声都小了一些。 我很吓人吗? 当时我就在想这个问题。 否则怎么我一坐下来,就没人说话了呢。 快说点什么啊,这么不是很尴尬吗。 一位长相落落大方的女人开口了,「这位就是阿宴的夫人吧?长得很漂亮,平时都用什么护肤品呢?」 傅宴礼:「这位是大姐。」 我连连点头,已经忘了最开始说不想说话的原则,「大姐好。」 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也紧着附和,「嫂子长得好漂亮,素颜都这么抗打。」 「这位是四弟的老婆,叫小丽。」 疲惫的一天从认亲戚开始。 不得不说傅家的人丁真是兴旺,傅宴礼前前后后居然有六个兄弟姐妹。 最小的一个还在国外,要下午才回来。 家宴上的话题无非就是一下家长里短。 说着说着,居然说到生孩子这件事上。 「小辞你还年轻,如果考虑要孩子的话,得趁早,年轻好恢復。」 「是啊,要孩子的话得趁早,以后年纪大了生孩子伤元气。」 我讪笑,「我没有这个打算。」 大姐惊诧道:「是不打算这么早还是不打算要孩子?」 傅宴礼:「姐,小辞身子骨不好,医生说要好好养着。」 我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就算我身子骨好也生不出,就算把我身份证上性别改了,但是生理特徵还是男性。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平时要好好注意保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谢谢姐姐。」 一直到中午吃饭,我都没看见沈清,可能是跟姐姐妹妹们聊天毫无分身乏术。 她们比我想的还能聊,而且分寸拿捏的很好,不会有令我难以忍受的话题。 第70章 差不多十一点五十分,佣人整理桌椅,安排大家入座。 傅家家大业大,亲戚众多,光是家宴都安排了四桌,这会儿三桌已经坐满。 我坐在傅宴礼旁边,看着别的桌都坐满,这张桌子还没有坐满,我就问他:「我们要不要换张桌子?」 傅宴礼只是凑近了些,替我整理好碗筷,又安抚性地牵着我,「不用,父亲和几位兄弟很快就会下来。」 后面两桌的氛围其乐融融,孩童的笑声中我听到了沈清的声音,不急不躁,礼貌温吞,小孩子们似乎很喜欢他。 「跟你父亲一桌?」 我没见过他的父亲,只不过在网上看到过一些报导,不过都是些毫无实质的内容,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傅宴礼还没有说话,几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向着这边走来。 看到傅宴礼的父亲时,我第一反应是傅宴礼长得一点都不像他,气质上差太多,再者就是颜值上。 倒也不是说傅宴礼比父亲帅很多,只不过男人一到中老年容易发福,他挺着这大肚子,如同怀胎五月,硬生生折掉了该有的气质。 原来不是所有有钱人都很注重身材管理。 不过也是,赚到钱就应该享受。只要身上有钱,再胖也有人硬着头皮夸。 钱不一定万能,可是没有钱万万不能。 他跟周围的人有说有笑走过来,佣人替他拉开椅子坐下来,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眼神暗下来,带着打量,没有主动说什么。 我好像被他的视线烧得灰都不剩,因为他不仅仅是打量,还能看到他眼底的不屑一顾,尤其是他看完我,又看向傅宴礼,表情在说着你眼光很一般。 一般就一般,主要是他们之间的战火蔓延到了我身上。 傅宴礼也不在意他父亲对我的看法,更没有向着父亲介绍我。 这顿饭吃得我异常难受,浑身不自在。 傅宴礼明明知道他家里人可能不欢迎我,还是强硬地把我带来,更有可能,他是知道沈清会参加,专门把我带来,就是想让沈清知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连自己性别都守护不了,这种人还是早放弃为好。 最后没办法,我只能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说自己想出去吹吹风,里面有点闷。 傅宴礼没留我,只叫我就在院子转转别走远了。 第85页 一听到他的同意,连基本的礼数也顾不得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院子里有鞦韆等娱乐设施,我坐在上面,脚尖踮着地,轻轻摆动弧度。 沈家跟傅家有什么关系,很明显吃饭的时候两位老人关系很亲近,还亲家亲家地喊着。 我突然想到那些个小孩叫沈清舅舅,那么两家极有可能是联姻关系。 能理解强强联手,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如何把利益最大化才是关键的。 我望着天,因为出太阳的缘故,一望无际的蓝,远处有几朵白云点缀。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回过头去,沈清正向我走来,步伐不紊不乱,轻快又有力。 不过十来秒时间,他已经走到我面前。 原本想逃开的我,一下子被他围了起来,无处可去。 这个场景使我想起了在宴会的那个晚上,他也是拦住我的去路。 可是这次他的眼里神色中没有悲伤,或许是觉得我这样的人烂透了,不值得同情而已。 不对,我从来不需要他的同情。 「没什么胃口。」既然他都认出我,再装下去会显得我小气,像是顾怕什么。 沈清在一旁站着,不知怎么回事,颳起了一阵风,我看见沈清的头髮顺着风的方向飘起一点弧度。 「李辞,对不起。」 我不明白,他真的好奇怪,每次看见我都要说对不起,明明错的一直是我。 如果一开始我信他傅宴礼没有心,一早就放开他,或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 可是……我好像试图放弃过,变成这样也是令我始料未及。 「沈先生,您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之前对您不礼貌,我向您道歉。」我故作镇定,眉眼带着温和的笑,微微弓下脖颈。 不能表现出别的情绪,也不能让他看出来我的情绪。 沈清后退了一步,我抬起头来,他似乎也无话可说,抿着嘴唇,崩成一条直线,好像有些话在嘴里含着,说不出口。 这个氛围实属尴尬,我站起来,鞦韆在惯性的作用下还在摇晃,只不过没有外力,它的摆动弧度越来越小。 「沈先生,我去其他地方走走。」 被风光霁月的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无疑是把血肉剖开,再等别人撒两把盐上来。 以前我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沈清,后来用了很久我才想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卑。 他簇拥着鲜花和爱长大,而我是在李国平的谩骂和厮打,同学的暴力中成长,和他站在一起,心中的阴暗无处遁形。 凭什么他轻易就可以拥有幸福,尤其是那个时候我还爱着傅宴礼,我嫉妒得恨不得把他咬碎,让自己变成沈清。 可是我那时候还有我哥,一想到成为沈清就得不到我哥的爱,当李辞其实也很好,毕竟他也得到了哥哥的全部的爱,他怎么能辜负为他放弃那么多东西的哥哥。 可是哥哥死了,就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变凉。 我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我从他身边走过去,沈清拉住我的右手,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的右手怎么了?」 「废掉了啊。」 「是傅宴礼做的吗?」 「沈清,真的没必要,傅宴礼或许比我们想像中还要疯。」 「我知道!」 他好像急的快要哭了。 「我就是知道,才不放心你。」 「高三毕业那年,他对我表白,我是因为害怕才躲到国外。」 「说起来很可笑,我居然怕他。」 「你知道傅宴礼的母亲死了吗?」 「我知道,他说他没有母亲。」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母亲,只是因为他想回到傅家。」 一开始我以为傅宴礼的母亲要么是出意外要么是病逝,没想到是他杀了自己的生母。 「李辞,逃吧。」 逃吧。 逃吧。 第71章 风吹了过去,吹得我面颊生冷,思维也像是凝结住了,用了一会儿才分析他给我讲的那些话。 那些字我都认识,但连成一句话,我的智商就为负,分辨不清楚。 傅宴礼弒母这个消息给我带来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若是说生母之前存在过虐待他,或许我还能理解,毕竟当初我也无时无刻想杀了李国平,是怯懦,导致我到最后也没有成功。 「他母亲虐待他?」我捏紧了衣袖,掌心渗出冷汗。 头顶的太阳被乌云遮住,逐渐暗下去。 沈清摇头,「他母亲对他很好。」 我笑了,母亲要是对他很好,他怎么可能杀掉母亲,编也要编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才行啊。 可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傅宴礼是真有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并且沈清没有骗过我。 我看着他满脸的哀切,心口处疼得我快要窒息。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都到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能离开他吗? 等等,离开傅宴礼。 我是真的想离开他吗? 我不得不反思以前的自己。 我回想过去的种种,我好像从来都是嘴上说着离开,却从未付出过真实行动。 因为我没想真的离开,只是因为他一直在伤害我,我想要争取一下,看他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第86页 我想要他的爱,不需要全心全意。 可是他一直在带给我伤害,让我痛苦。 原来如此。 李辞啊李辞,跪的太久,站不起来了是吧。 「逃不了的。」我摇着头。 如傅宴礼所说,他没有困住我,是我把自己困住。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以前我绞尽脑汁想得到傅宴礼不一样的对待,如今我已经在他面前丢掉了所有。 「我不想逃。就算如此,我也不想逃了,我任凭他处置。」 生死是一瞬间的事,爱恨也是。 我恨他,可是恨也需要感情支撑,所以我也在恨我自己。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沈清满脸痛色,欲言又止。 我瞳孔放大,抓住他的手臂,刚要询问他为什么这么说,难不成这件事情也跟傅宴礼有关系,一道咳嗽声打断我的思绪。 傅宴礼站在屋檐下,目光阴沉,手虚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我几乎立马松开了手,与沈清拉开距离。 「过来。」他的声线覆着一层霜,听不出情绪,只觉得冰凉。 我踌躇地走到他的身边,想要解释一句,他扣住我的手,明明没有皱眉,两眉之间的距离却近了一点似的。 他问:「要回家吗?」 我非常害怕他生气,尤其还跟他以前的人拉拉扯扯,连忙说道:「回去。」 傅宴礼全程无视沈清,我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边,一直穿过客厅,回到车上。 这个路程漫长到好像围着地球绕了一圈。 我坐在副驾驶上,傅宴礼欺身过来给我系安全带,我小心地抬眸,和他四目相对,又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立马低下头去。 傅宴礼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嘴唇一疼,很快就尝到了铁锈味。 「你干嘛?你疯了吗?」我推开他,又被他按住头,加深这个吻。 我能感觉到这次不是亲吻,而是宣洩。 他不满我的行为,所以要用我不喜欢的方式报復我。 他退回去,语气森冷,「李辞,那间地下室就是为你打造的。如果要逃就别让我抓到,否则你这辈子都要像个犯人一样活在地下室,不见天日。」 我心中顿觉凄凉,好不容易稳住情绪,还是觉得委屈,「那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点?」 我要的明明不多,可是你给了我什么?! 傅宴礼扭头,「我对你不好吗?」 这句话落在我耳里,自动脑补成:「你在无理取闹什么?」 我恨恨地摇着头,咬牙切齿,「傅宴礼,你有时候真不是人。」 他不以为意,「看在你今天乖乖的份上,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哪也不去,我想回去休息。」我最近感觉无比的嗜睡,要是没有人喊,我能睡到中午才起来,有时候甚至是下午。 傅晏礼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而后启动车子。 「有时间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不想去医院,我没病。」我小声地驳了他的要求,医院这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没什么好感。 傅晏礼没再说什么,专心开着他的车。 但是我明白,他已经做了决定,刚刚只是在通知我。 我烦躁无比,又无处宣洩,憋的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真几把糟糕,傅晏礼的大脑程序到底是怎么设置的啊,怎么没有人类变通的思维。 我扯了扯嘴角,傅晏礼咬破的地方疼痛,我轻吸了一口气,放下梳妆镜。嘴唇破了皮。也不知道傅晏礼是不是狗变的,居然还咬人。 到别墅是下午快两点,我一进门就开始取围巾脱衣服,多穿一秒我都觉得膈应。 「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再有什么安排我也不会出面了,今天陪他亲戚们聊天,累的我直犯困。 「没有。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反正也没什么胃口。 我就穿着一件毛衣上楼去,就算眼睛没长在背后,也感受到那炽热的视线要把我戳出两个洞来。 管他想些什么,什么都猜,不得累死。 - 晚上八点半,外面完全黑下来,别处都热热闹闹,就此处冷清到像是没有人。 我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腿上搭着一条毛毯,观看今年的春晚节目。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几年别说春晚,就连除夕和春节都少了年味。 其实我并不是很了解,毕竟从小到大我也只收到过来自哥哥的红包,小,但那也是他的所有。 每次想起我哥我都觉得困惑,感觉他从未离开我,只是我还没有找到他而已。 「今晚有烟花,要出去看吗?」傅晏礼洗了车盘车厘子放在我面前,我也没跟他客气,直接端起盘子,一个接一个放入嘴里。 「允许放烟花吗?」不是说这几年城市污染严重,严禁放烟花吗? 傅宴礼坐下来,我将要把一颗车厘子放入嘴里,他就着我的手,吃下那颗车厘子。 我的手碰到了他的嘴唇,柔软的。 「有特定的地点,开车过去不堵车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 「这么远啊。」我倒是见过烟花,不觉得有多么好看,燃尽所有换来一次热烈的盛放。 第87页 「我去换个衣服。」我说完前一句,很快思考做出了决定。 不好奇但是想去。 我把盘子放下,跑去楼上换了衣服。 出门时,傅晏礼拿了床毯子。 看烟花的地方极其热闹,年轻人占多数,一眼望去,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人挤着人,各种声音络绎不绝。我不习惯与别人身体接触,会令我感到恐慌。 傅宴礼把毯子披在我身上,站在我身后,用高大的身躯给我挡住人潮汹涌。 前面有一个人倒退,不小心踩到我,我也因为惯性往后面退,背抵住傅宴礼的胸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孩子很是礼貌地道歉,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说了句没事。 他在背后护住我,「距离烟花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到凌晨结束。」 来的路上倒是不堵车,只是找停车的地方用了些时间,导致现在时间都快到十一点。 「我不急,就是有点渴。」 傅宴礼变魔术似的倒出一杯热水,白雾顺着气流往上涌动,我扶着杯底,冰凉的手在导热下,逐渐变暖和。 我喝了一口,偏烫的液体从喉咙滚到胃,却是舒服极了,好像封闭的毛孔打开了。 其实有时候傅宴礼也没有那么讨厌。 第72章 时间走到十一点四十五分,人越来越多,一开始挤一挤还能往前挪一点,现在是被动地往前往后,内脏都要挤的移位。 世界上的人是真他妈多。 傅宴礼长得高,加上经常锻鍊,体格在那里放着,几乎无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 原本我身上还盖着毯子,因为拥挤,我一阵发热。 「我有点热。」说着,我把毛毯从身上扯下来,解开衣领,但人流量太大,这点动作无疑是杯水车薪。 背后渗出了汗水,脸越来越烫,好像置在火炉边上烤着,清晰地感受到水分从身体里蒸发出去,却无能为力。 傅宴礼把我护在他的怀里,低下头,用我能听见但又不会觉得有负面情绪地说:「要回车上吗?」 「想看烟花。」我委婉地拒绝了他,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看烟花,要是什么都看不到,岂不是白跑一趟。 我们来的时间还算早,半山腰的风应该是冰凉而凌冽的,可是只有人对美好事物追求的轰轰烈烈,所以我才会感觉到炙热吧。 大老远跑到此处来看烟花,与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还有甚者带着专业的设备,记录这美好的一切。 我突然热泪盈眶。 生命的意义应该是在某一个瞬间感觉到活着的庆幸吧。 我并不是突然明白我是多么想活着。 我只是没有那么认认真真地对自己和身边的人负责。 我在颓废,又在颓废中追一朵云,把人世间的百无聊赖付诸。 「嘭——」 一声巨大的声响在正前方绽开,山脚下的房屋灯一盏一盏,远处的霓虹永远不会熄灭。 而天空中,盛开了一朵灿烂的花,绚丽的色彩绘成了一幅画。 它的保质期只有这一刻。 人们开始欢唿,开始沸腾,我像一个局外人又身处其中,感受他们的激情,淹没,再高高举起。 我感觉我的灵魂颤动了一下,被他们震撼到短暂失去了五感,等我反应过来,我已泪流满面。 自我哥死后,我第一次感受到心脏居然还能如此疼痛,唿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我的生命。原来我从来没有释怀过我哥的死,尤其是沈清一下子使我想起了最痛苦的回忆。 烟花盛开到坠落只是一剎那的事。 灰烬好像落在了我的嘴唇上。 傅宴礼的手环住我的腰,不顾周围人是否看得见。他并不满足单方面的动作,还要与我十指相扣,使我也感受到他。 「李辞,我从来没仁慈过,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亦或是他人。」 对啊,他从来没有对谁仁慈过,所以才觉得伤害我是一件常理之内的事。 他的嗓音变得缱绻,嘴唇在我耳侧亲昵地蹭了蹭,「别离开我,尽管我一开始想过放你离开。」 不是我要离开他,是他从来没留过我。 我无法回答他,心中的不安放大,如同乡下的夜会吞噬一个无助的孩子。 这场烟花持续了半个小时。 与在乡下看到的不一样,这种带有商业性的烟花更美丽,爆炸范围更大。 我不禁感嘆,「好美啊。」 「我可以为你放一场。」 真不愧是有钱人,这么豪华的烟花,对他们而言不过如此。 我望向他的脸,在他的眼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他卸下的防备,我的声线好像被剪断了。 失声了片刻,我说:「先回去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往回走,空气变得污浊,好像心脏蒙上了一层薄膜,跳动都慢了些许。 整片天阴沉,却不漆黑,呈现出幽暗的粉紫色。 山风吹动树叶,掠过一阵带着湿意的风,好像情人在暧昧地亲吻脸颊。 路程明明一样,但下山的时间比上山的时间短了不少。好像人生。 回到车上,我把毯子放在后面,行人从车旁走过,又停下来。 我把车窗升起,目光淡定,「你还记得我问过你要爱我吗?后面还有一句是,那你会爱我吗,如同爱上一剎那的烟火。」 第88页 光明坠落进了无边黑夜。 「你知道我爱你爱的不够纯粹,或者都不能把这种感情称为爱。」我无法表达,甚至都不知道爱人应该怎么去爱,我只是凭着感觉,凭着一腔愚勇。 然而愚勇败落,沦为囚禁我的牢笼。 傅宴礼是冰山,只有一点山尖在海面上。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深不可测。 「把你当做我活下去的理由是我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做。」 我抬起头,「傅宴礼,你告诉我,我哥的死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对吗?」 车内的温度渐渐升起来,从半黑的视线中我看见那一双比墨还浓稠的眼。 车外是无穷无尽的浪潮,拍打着车窗过,留下一点音讯后消失地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坠入深海。 这样莫名的寂静与我心跳碰撞,撞得我开始不安,急于找一个出口。 「没有。」他一锤定音,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去,好似终于得到氧气的,肉体不会在这个时刻死去。 傅宴礼不屑说谎,因此我相信他。 他回答地很冷静,眼皮都没有跳一下。 我哥的死跟傅宴礼没有关系,这无异于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并不想和他刀刃相见。 听到他这么说,趁着热情还没有消散,我鼓起勇气,向他提出要求,「今年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你能不能不要再关着我?」 因为这些事情,毕业往后拖了半年,再拖下去,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拿到毕业证。 「到时候会让林助理安排,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出门。」 他不说拒绝,但话里的意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他已经拒绝。 我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看烟花时的震撼还没有褪去,还是傅宴礼那看似商量却不留余地的话把我击碎的缘故。 「我们是什么关系?」 傅宴礼几乎不需要思考,「夫妻。」 我目光哀切,语气颤抖,「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磨合?而是自作主张安排好一切?傅宴礼,你别这样,我想跟你好好相处。」 傅宴礼面色平静,手放在我的眼角,轻轻地揩了一下,「好,我改。」 不知为何,他好像向什么妥协了。 - 元宵节上午,窗外阴沉沉,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傅宴礼出门前告诉我,郑家父子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问我怎么想。 「想去,吃了饭,下午再去看看张姨。」 张姨去世快有一年,离开川城之前我带着我哥专门去拜谢了她对我的照顾,之后再也没有去过。 说起来,我真的很假,感情像是强塞进脑子一样。 傅宴礼说让司机送我去,并且在他下班之前回来。 自除夕夜后,傅宴礼好像真的在做改变,不再像以前那么把自己当做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 他有所改变我很开心,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一些。 傅宴礼总说我太瘦,也就屁股上有点肉,一开始我真没觉得,后面勐然发现,我怎么是这幅鬼样子。 像是被女妖吸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干尸。 妈耶,傅宴礼胃口挺重,这样都还能下得去嘴。 人不能活在过去,我应该努力地往前走。 第73章 司机送我到小区楼下,大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人群中,有三两个人耷拉着表情,似有苦恼之事。 临下车,司机说道:「夫人,我就在楼下等您,有需要请联繫我。」 他的语调字正腔圆,一丝偏见都难以琢磨出来,倒也符合傅宴礼招人的标准。 我已经不想再去纠正他们的叫法,一开始没有拒绝傅宴礼的要求,也无法拒绝别人的称唿。 一时的软弱有时候需要一生来做代价,倒也不是我想这么矫情地认定这件事不好,只是确实如此。与其跟别人发脾气,不如安静地等待,等着情绪像水一样死去。 我淡淡地掠了他一眼,又仰起头看了一下天空,一片阴暗,好像随时会下雨。 「好,我会给你打电话。」 一下车,凛冽的寒风把热气一下吹散,从衣服渗到肌肤,连骨缝都不放过。 幸好穿得厚,虽然显得笨重,但是能避免生病,怎么都无所谓。 来过几次,要找到郑家并不难,甚至都没绕路,我就到了他们家门口。 我提着在楼下买的水果牛奶敲响了门,很快就打开,郑长生站在门后,面色不似先前那么苍白,倒有了几分健康人的模样。 他的皮肤白,却也不是病态,笑起来意气风发。 「李辞哥,快进来。」长生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把我迎进去,生怕自己礼数不周。 他这么热情,我反而会显得拘谨。就算过去快一年,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害得长生失去母亲,郑叔失去妻子的罪魁祸首。 人一旦陷入困境,很难从中脱离。我无法从自己是杀人犯的角色中解脱,可我还是非常怯懦,怯懦到甚至有时候不愿意面对。 郑叔在厨房里忙活,长生打着下手,客厅放着综艺,上面的艺人都不是很熟悉,甚至连一次都没有见过。 在楼下买东西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正在跟这个社会脱节,就像便利店那个夸我的小姐姐说好米时,我都没反应过来,好米是多好的米。 第89页 经过询问才知道,原来是美丽漂亮。 电视机放出来的声音和厨房的声音仿佛隔绝,我惴惴不安地走到厨房门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郑叔笑着说了个不字,长生立马按住郑叔的臂弯,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蒜,再拿出一个空碗,「麻烦哥剥一下。」 找到活干,时间没有那么煎熬。剥蒜不是什么技术活,就是没指甲,剥地比较慢。 我剥好后拿到厨房,长生接过,「还有半个小时吃饭,哥你玩会儿手机吧。」 「好的。」我笑着回应,还有半个小时吃饭,吃完饭我打算跟长生一起去趟墓地,看张姨是一个目的,找真相也是目的。 这个手机是傅宴礼给我的,听他的意思他专门设置过,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知道,不过也无所谓,我知道什么该让他知道,什么不该让他知道。 我好奇沈家和傅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特意上网搜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 在隐私上面,傅沈两家的公关很强大。 吃午饭的时候,郑叔念叨着我多吃点,都瘦成竹竿了,我笑着应应,可能是太久没跟人打交道,我以前学的圆滑尽数丢失。 吃了午饭,长生去洗碗,我跟郑叔在客厅里聊天,无非是一些近况如何。我不知道怎么说才不是谎言,尤其是进门之后郑叔看见我过肩的头髮保持疑问之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的变化。 想告诉他我过得还不错,傅宴礼除了掌控欲强了点,至少在生活上不会亏待我。 「也就那样,郑叔,我等会儿可以叫上长生出去走走吗?」 「可以啊。他今年高考,本来今天应该在学校的,是我去接他回来的,你们逛完之后让长生直接回学校就行。」郑叔耐着性子说完,我一口答应。 长生洗完碗回到客厅,我跟他说我想去看看张姨,让他陪我,他说没问题,去房间收拾一下,跟着我下楼。 下楼之前我联繫了司机,我和长生一路闲聊走到小区门口,那辆黑色的奔驰已经在外面等着。 「长生,在车上不要提傅宴礼或者沈清这些人的名字。」不想让长生知道关于我和傅宴礼之间的事情。尽管我这么做多余。 「我会的。」青年长得不算高,甚至还没有我高,说话做事比我靠谱百倍。 司机看到还有外人,识趣地闭上嘴,我对他说:「去一趟嘉明陵园。」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分钟,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傅宴礼发来一条消息。 【看完张姨就回来,在家等我下班】 我回了个好。 春寒料峭,意外又应该的冷。 明明都二月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天气的温度比前几天还要冷,估计是因为真正春天要来了,临门了还要叫人感受一下它的不舍似的。 到陵园是下午两点,我吩咐司机在外面等我,半个小时就回来。 陵园没什么人,看门的是位大爷,两鬓斑白,头型扁平,保安服不算贴身地穿着。 做完登记,长生走到我的身边,语气不算自然:「哥,到现在你还是对妈妈的死耿耿于怀吗?」 我料到他还会再问,「嗯。」 趁他开口之前,我看向他,「这样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长生嘀嘀咕咕,「如果真的耿耿于怀,那就对自己好点,对身边的人好点。」 「会的,毕竟活着的人才是最大的。」 我把白菊放在墓前,说了些体己话。 一开始我觉得长生情绪比我稳定太多,毕竟失去母亲时不哭不闹,安静到不像话。 直到我哥离开我时,我才意识到,他的表情明明那么难过,难过到说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思想像是凝固的混凝土,直到某一天突然坍塌,才会发现,世界都已倒下。 原本呆滞的大脑接收到他是真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心口缺了一块,再也无法填补起来。 长生比我还难受,还要安慰我。我一无是处,自私自利,贪图安逸,我集齐了人所有的贪念,找不到一点高尚品节,我走到这个地步都是我应该。 可是当下我还有一件事需要知道,傅宴礼到底有没有插手这件事。 我信他,但是我害怕,我需要确认。 我仿佛感受到那道视线,凭着直觉看向右后方,只见一个身影盛着烟雨朦胧的景象缓步朝着我走来,不确定和迟疑,又有坚定和决绝。 他走到我面前,终于停了下来,长生比我先反应过来,率先喊了声学长,沈清也礼貌地回应,两人仿佛相识。 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认识?」 沈清一如既往地平和,「嗯,其实你不联繫我,联繫我的人就是长生。」 我看了看二人,有些听不懂。我记得他们应该不熟悉。 长生略带抱歉地解释:「去年七八月份的时候认识学长的,学长担心你的安危。」 我心脏被一根刺狠狠贯穿,沈清究竟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长生又补充了一句,「知道你安全后他才放心。」 沈清嘴唇崩成一条直线,声线覆这一层悲痛,「不过……苏槐他死了。被一场大火烧死,尸体面目全非,是医生经过鑑定得知死者是苏槐。」 第90页 「这是我在废墟中翻到唯一保存玩好的遗物,很抱歉,我擅自翻开过。」 那是一个蓝皮笔记本,我记得它,是我给我哥买的,他说拿来记点东西,我还打趣过他,正经人谁写日记啊,然后我哥弹了一下我的脑门:「你最近越来越皮痒了。」 我当时捂着额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没有半点在人前的形象,「可不是嘛,因为有哥哥啊。」 「你啊你啊。」他无奈的样子真的让我心口被棉花砸中,有些痛,又软绵绵的。 我看得极慢,厚厚的一本只写了不过二十页,基本上都能看到关于我的字眼。 这个世界好像塌了,压在我的身上。 我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绪,「我哥他知道李国平找上了我?」 不……不可能,如果知道的话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虽然我也没跟他说,可是李国平怎么会找到我哥,他不是威胁我了吗,威胁我哥有什么用?他怎么可能拿的出来钱。 沈清字字像刀,「你不觉得李国平突然找到你很奇怪吗?你在川城那几年,他怎么找不到你?」 「你一直都在傅宴礼的掌控之中。」 「不可能。」傅宴礼才不是那种人。 「你就没想过傅宴礼为什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吗?你就没想过离开傅宴礼还是过不了安生日子吗?你就没想过不管是讨债的人还是陈文州,更或者是李国平,他们出现的时机那么合适,你仔细想想,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 沈清情绪上来,慌不择言,言语间的逻辑都顾不上了。 我声嘶力竭地朝他喊道:「你住口!!」 沈清好像残忍的刽子手,把真相剖析在我面前,我不得不接受。本来一开始也是我想要去知道这件事情,他没错,只是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人生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 有吗? 沈清告诉我,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令人匪夷所思的安排。 我突然憎恨我哥,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李国平的出现是傅宴礼授意,也知道李国平不死,我这一生都难以安稳。 可是李国平那条贱命凭什么要用我哥的一辈子去换! 凭什么!? 凭什么!?? 我仰起头,雨点落在我的眼眶里,黏腻的液体顺着喉管爬上来。 终于。 我终于明白,我早该死的。 「李辞!」 「李辞哥!」 雨下大了吧。 第74章 醒来后我才发现,我又进医院了。 进医院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是醒来就看到傅宴礼,说不出来是恨还是别样的感情萦绕在心头。 也许是忧伤。 也许是无助。 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以及深深的绝望。 傅晏礼坐在一旁把看着手机,他看见我睁眼了,第一句话不是关心,而是平静地阐述了一个既定事实。 「我只是让你去郑叔家吃个饭,没让你去见沈清。」 听不出来是否带着责怪。我现在的大脑十分迟钝,就算他把我打一顿,我都没什么想法。 我保持了沉默,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好吵,吵得让人心生一种妒忌。 我偏了偏头,傅宴礼的眼神冰锥似的凝视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在等我主动开口。 我喉咙发涩,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红了眼眶,「傅宴礼,当初……是你把那群人找来的是吗?」 我很相信他,但是在我的生命中,无人可以取代我哥在我心中的地位。 就连我自己也不行。 他嘴唇蠕动,我看见他要说话。 我不想他欺骗我,急忙说道:「我要听真相。」 傅宴礼的神情不动声色,嗓音有些沙哑:「你是指哪件事?」 我注视他,脸部的肌肉抽动,提高了分贝道:「还能是什么?我遇见你那天晚上,那群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傅宴礼将他的身体全部面向我。 我听到了,我一直想听到的回答。 他说:「是。」 面对他的坦诚,我第一时间是难过。 我以为的恩赐到头来是罪魁祸首。 「为什么?」我不敢相信傅宴礼为何要处心积虑,明明不需要这么做,我也会被他所吸引。 傅宴礼语气淡然:「李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我想这么做。」 只是我想这么做。 他是有多自以为是,真当世界都要以他为中心吗? 那种黏腻的痛苦压的我喘不过气,我恨着他,「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以前得罪过你?」 「李辞,你恨我?」 傅宴礼答非所问,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一点。 他的情感的处理上,冷漠程度不亚于机器人。我一直都知道,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需要得到他的回应,只要他给我一个机会就好。 可如今,我好难过,我付出的感情一文不值,甚至因为我,好不容易挺过来的李言也死在亲生父亲刀下。 我静静地说:「你害死了我哥,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傅宴礼嗤笑道:「可是李辞,害死你哥的人明明是你啊。」 害死李言的人是李辞。 那个他最最疼爱的弟弟害死了他。 第91页 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哥。 我害死了妈妈,害死了张姨,害死了苏槐。 害死了相依为命的哥哥。 是我,都是我。 事到如今,只有我苟活于世。 我抓起床头的枕头,朝着傅宴礼重重砸去,不甘心地说:「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傅宴礼不以为意,抓住枕头,丢在一旁,「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知道真相,没想到你这么愚蠢,这么晚才知道。」 他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西装,又变成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李辞,你只有我了,你要离开我吗?」 傅宴礼撕碎了我,随意践踏我。 我闭上了眼睛,绷紧了下颌,紧紧咬着舌头。尝到了血腥气,黏腻的液体封堵住我的喉咙,我却觉得痛快。 一旦想死,便觉得活着只是变成行尸走肉而已。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至少我被掌控的一生便得到了终止。 突然,一只手钳住我的下巴,逼迫我张开嘴。 血顺着嘴角流下。 我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傅宴礼。 「别这么看着我。说实话,一开始找到李国平我只是让他威胁你,你好不容易渴求到安慰的生活肯定不愿意被他打扰,所以我一直在等你联繫我。没想到你哥哥很聪明,发现了李国平,并顺着李国平发现了这件事是我授意。」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惋惜:「没想到他居然死了。」 「你哥哥明明可以反抗,可他为什么没有反抗?」 当时我就没想明白,明明我们两个人可以完全制服李国平,为什么我哥把我紧紧抱着,不让我行动。 「是我告诉他,告诉他弟弟为他做了些什么,如何出卖自己的身体才换来的现在的和平。」 「告诉他,只要他活着,我就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他。」 「啊啊啊。」 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他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傅晏礼嘆口气,「我很少做事情做到这么极端。我知道,如果不除掉他,你就不会心甘情愿回到我的身边,接受我所有的要求。」 我终于意识到沈清为什么说傅宴礼可怕了。 他这个人根本没有心,所作所为完全是随心所欲。 「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傅宴礼并不生气,只道:「阿辞,好好养病,元宝还等着你回去。」 我对他说:「傅宴礼,我想你去死。」 「时机到了自然会死。没有人的能长生不死。」傅晏礼并没有因为我的咒骂而生气,他的脾气趋于一个我摸不透的稳定的状态。 - 一直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终于在医生的同意下出院。 以前我很讨厌在医院,但是现在我发现,医院也不过如此。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该死的人怎么都逃不出命运的安排。 明白这个残忍的真相,是多么无助又可怜啊。 傅晏礼明知道我知道真相,还要把我带回去,他就不怕我杀了他吗? 是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才这么放心大胆吧? - 傅晏礼把我带回别墅之后,说自己要出国一个月,我什么都没说。 「我希望你不会进那个地下室。」 我听得出来他在暗示我,不要妄想逃跑。 说真的,我没那个打算,我现在的打算是杀了傅晏礼,为我哥报仇。 可是我又觉得我很迟钝,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继续走下去。 这段关系是必然破裂的,只不过有人在维繫。 但是没有用。 就像藕断了丝还连着,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们的关系也是脆弱的。 不堪一击。 第75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我在别墅待着,哪里也不能去。 这段时间,傅宴礼没回过别墅。 他应该是真的出国了。 不知道是躲着我,还是真的有事。 我每天除了睡就是吃,跟豢养的猪没什么两样。不过真要说点区别,那就是我餵不胖,是亏本买卖。 傅宴礼害死了我哥,理由说地那么理直气壮,简直没把一条命放在眼里。 我恨,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眼睛瞎了,觉得这个人是我救赎,不顾一切的爱他。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仿佛我的前方被一片叶子遮住,我看不见我要走的路在哪里。 - 一个月后。 傅宴礼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从未联繫过我。 下午五点二十分,我刚睡醒,看到傅宴礼给我发的消息。 【我晚上六点到家】 我一看时间,距离他到家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毫无预兆。 我从床上起来,在别墅转了一圈,不知道藏在哪里才能不被发现。 后知后觉,我意识到自己这样像是个傻逼。 这是傅宴礼的家,不管我藏在哪里,他都能轻而易举找到我。 我索性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让空间不那么安静。 可我的注意力并未放在电视上,而是时时刻刻注意外面的声音。 约莫半个小时后,我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动静,没过一会儿,我看到傅宴礼从门外走进来,一直走到茶几处。 第92页 他似乎很喜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只不过眼神没有当初那么冷漠,像看一只蝼蚁一般。 现在他的眼神里,看似平静,其实跟他相处这么久,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有细微的变化。 他此刻很疲惫。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一步一步逼近。我气血涌上大脑,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的,我居然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不冷吗?」傅宴礼走过来坐下,一把抓住我的脚踝,我想抽出来,却被他握的更紧。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让我觉得有些滚烫,无所适从。 我垂头不语,往后退去,想要逃离他的桎梏。 他没动,用刚刚好的力气让我无法后退。他盯着屏幕,是我随便选的一档搞笑综艺。生活嘛,总要欢乐点。 他的手宽大,盖在我的脚上,我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像我传来。 他是在服软? 不可能。 傅宴礼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况且他害了我哥的性命,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我心里盘算着,逃肯定是逃不了,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如果我有能力杀了傅宴礼该多好,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是他害死了我哥,我再搭上我的命去拿他的命,他的命还真是值钱。 「在想什么?」傅宴礼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把手松开,不等我喘上一口气,他的手掌放在我腰侧,弯着腰身,压了过来。 我偏头去躲,他的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热气吐在我颈侧,「阿辞,这些日子,怎么不好好吃饭?」 他的语气有些温柔,像怜惜,也像是责怪。 他极其擅长用温柔的外表当作诱惑夏娃的苹果,只不过这种变化让我觉得害怕。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改变。 「我没胃口。」 我原本不打算回復他,跟他说话我都觉得费劲。 可他一压下来,那种气场,就让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傅宴礼的心思难以捉摸,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我没有反驳他,逆来顺受,当一个毫无情绪的牵线木偶。我在看来,本来也是这么一个存在。 得知我哥的死亡是我和傅宴礼一手造成之后,他在我这里的滤镜便碎了个彻底。 「那怎么样才有胃口?」他顺势接下我的话。 我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我说道:「放我走。」 傅宴礼轻笑,「你要用现在的身份去哪儿?傅太太。」 傅太太…… 是啊,在几个月前我被傅宴礼剥夺了身份,现在是女人,并且是傅宴礼名义上的妻子,合法合规。 「我饿了,吃饭吧。」 我试图站起来,傅宴礼的手在我腰侧碰了一下,我立即软了下去。 他知道我身上每一个敏感的地方,对他来说,掌控我易如反掌。 我正准备说放开我,他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随即他将我提起来,嘴唇撞在我的唇上。 他像急不可待的野兽扑上来。 舔舐,啃咬,吮吸。 我拼命地挣扎,一巴掌扇在傅宴礼的脸上。 他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我,对我这个举动颇有几分意外。 「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傅宴礼侃侃而谈,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我的失礼而生气。 我懵逼地看着他,手止不住颤抖。他伸出来抓住我,我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我打过你吗?」他这么问我。 我不记得他是不是打过我,我只是本能地害怕。 我不为所动,甚至不敢看他。他将我抱了起来,往楼上走去。 进了房间,我被放在床上,他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哪怕再迟钝,我也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要睡我。 真几把操蛋。 我双手撑在床上,仰着脖子,咬住下唇,「傅宴礼,你不觉得噁心吗?」 一想到他要干我,我就一阵噁心。 傅宴礼动作停下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反抗他,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他说:「李辞,一个月,还没有冷静?」 「我冷静你爹!」 傅宴礼压了过来,他一只手便轻松制止住了我,不顾我的挣扎,动手脱我的衣服。 骂人的字眼还没有吐出去,傅宴礼抓起一旁的衣服,随便揉了下,塞到我的嘴里。 我的嘴因为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来表示我的反抗。 而他,当做兴奋剂。 - 事后,他坐在床头抽菸,我没了看他的兴趣,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我怎么还没有死呢? 活着困难,去死也困难。 没本事的人做什么都困难,怎么都觉得痛苦。 「李辞,床头的刀,明明你有很多次可以拿到。」傅宴礼吞云吐雾,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仿佛这句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一样。 银色的刀身泛发着光泽,模煳地刻出顶灯的照射。 「嗯。」我敷衍地应了他一声。 「你不想给你哥报仇吗?」傅宴礼将烟递到我面前来,我把头转向一旁,没有搭理他。 我闭上眼睛。 菸草的气味侵占我的嗅觉,这个味道让我憎恶。 第93页 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很痛,仿佛骨头碎了,扎进脏器,使我喘不上气。 「我睡会儿,你出去吧。」我说完这句话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太累,我很快就沉了下去。 梦里有一样东西压在我的胸口上,我用手把他推开,刚刚喘上两口气,那个东西又压了上来,我实在受不了,皱紧眉头想要再次推开,这次却被藤蔓缠了起来。 绞死我吧。我这样想着,没有再挣扎。 第76章 再睁开眼,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中的悲凉无限放大,直至悲伤将我完全笼罩。 我对傅宴礼的情绪并不复杂。恨,是我对他最后的感情。 傅宴礼的手搭在我的腰上,我平静地挪开他的手,刚要起来,身后的人勐然拉了一下我的手腕。 我又跌了回去,他顺势把我拉入他的怀里。 他是个自律的人,不会赖床,更不会跟情人在床上你侬我侬。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当他靠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挡住他的脸,淡淡地说道:「我饿了。」 昨天晚上没吃饭,又被拉着做了这种事,不饿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真要吃东西,又没什么胃口。 我只是在拒绝他的靠近。 傅宴礼坐起来,光着上半身走到衣柜前,随手挑了件居家服。 穿这件衣服,说明他今天可能不会出门。 也就是说,我今天一天都要面对他。 我躺在床上没有动,一是不想动,二是没精神动。 傅宴礼回头,睨了我一眼,随即走过来,把我抱起来,从容地往楼下走去。 我坐在餐桌前,目光随意扫了下。桌子上有油条蒸饺,两杯豆浆,两个水煮鸡蛋。 我拿起豆浆喝了一口,吃了几个蒸饺就放下了筷子。 没过一会儿,那位照顾我的保姆,端来一碗黑黢黢的药放在我面前。 这药我已经喝了一个月。保姆说这是为了调养我的身体,傅先生专门找老中医开的方子。 虽然我从小体质就不是很好,但是我不想承认自己需要调理。 傅宴礼是能决定我喝不喝药的人,所以我看着他,不是矫情,没有撒娇,只是平静地对他说道:「我没病,我不想喝药。」 傅宴礼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把药碗推到我的面前,语重心长说道:「你身体不好,得调理。」 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 我站起来,朝他大喊道:「傅宴礼,我身体为什么不好,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傅宴礼依旧从容,他转动大拇指上的玉石指环,不怒自威道:「李辞,喝了它。」 他很少叫我的名字,只有在命令我的时候,会微微皱着眉头,用一种不悦的口吻喊道。 那一刻我明白了,傅宴礼需要的是一个被磨灭自我意识的傀儡,不需要不听话的妻子。我留在他身边,是对他威胁最小的存在。 我想笑,身子忍不住颤动。 他害死我的兄长,逼我成为女人嫁给他,无非就是我最好拿捏。 与其这样窝囊地活着,还不如跟他鱼死网破。 我将他推过来的药碗打翻在地上,白色的瓷碗破裂,黑色的液体在灰色的地板上流淌。 碗碎成了无数块。 我捡起最大的一块握在手里,不顾锋利的刃口扎得我鲜血淋漓。 傅宴礼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面向他,不甘心地,压抑地说道:「我没病!」 傅宴礼眉目冷淡,不为所动,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或许在他看来,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没有任何利害的小动作,所以他并不放在心上。 我把玻璃碎片扔向傅宴礼。 他没躲。 碎片擦过傅宴礼的颈侧。 血痕显现,血珠渗出。 整个过程我几乎没有思考,仅凭一口气完成了所有动作。 傅宴礼摸了一下颈侧,一抹鲜红的液体在他手指上躺着,他笑道:「我以为你不敢呢。」 我感觉有一条毒蛇盘踞在我的后脖颈上,那种阴湿又潮冷使我不自在地绷紧了身体。 昨晚傅宴礼试探我为什么不杀他,我只是疼的没有反应过来。他向来不顾及我的感受,对我像对条狗,唿之即来挥之即去。 哪怕伤害我,还要我对他忠心。 天底下的好事他都想占。 我双手颤抖,大脑一片空白。我绕过傅宴礼回到房间,躺进被窝。 明明室内开着暖气,可我还是觉得好冷,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全身止不住的哆嗦。 「哥哥,爸爸为什么不喜欢我?」 「小辞,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应该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孩子。」 「那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那哥哥喜不喜欢小辞呢?」 「哥哥很喜欢小辞。」 「小辞也喜欢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你带我走吧。」 我知道我的身体状态不好,昨晚傅宴礼又没有节制,身体撑不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什么都做不了。 可我还是好难过。 难过到肺呛水了,唿吸不过来。 在梦中,我的喉咙被什么给煳住了一样,黏腻地贴在喉管上。 第94页 什么东西很快撬开了我的嘴。 「李辞,睁开眼睛。」 我迷煳地看着傅宴礼,他用两根手指撑开我的嘴,鲜红的液体混着唾液顺着嘴角流下,把才换好的枕套弄脏。 他不悦地皱着眉,「你想自杀?」 我想说话,偏偏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呛地我直咳嗽。 傅宴礼轻拍我的背,我好一点后,低声说道:「我没有。」 我没有那个勇气。 「你发烧了,现在去医院。」 「不去。」我翻身背对着他。 身后没了声音,我以为傅宴礼会悄无声息离开。 毕竟他不喜别人拒绝他,会碰到他的逆鳞。 等了一会儿,身后还是没有声音,像把我架在炭火上烤,让我觉得不安。 我的头往被子里缩去,在我毫无防备下,傅宴礼将被褥卷了起来,把我完完全全裹住。 他抱起我,径直往车库走去。 傅宴礼把我塞进车里,我得到一点自由就试图用脚踹开他。 他很快就把我制止住。 「还有力气折腾?」他面色不显,从他黑色的瞳孔中,隐隐约约已经察觉到他此刻心情不佳。 「傅宴礼,你爱上我了?」 傅宴礼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掐住我的下巴,「是啊,我不爱傅太太,难道去爱外面的女人吗?」 他真是会戳我心窝子,知道什么话难听,专挑难听的话说。 女人二字几乎立即激起我的反应,我像失控的兔子,面对死亡时,死命地挣扎。 「那你就去爱外面的女人啊,我想会有很多女人都想当这个傅太太。」 输人不能输气场,我不肯在他面前服输,说到最后,我加重了傅太太这几个字,听起来有些嘲讽。 我就是在讽刺他,外面那么多女人不喜欢,非要把我这个带把的灾星带到家里。 怎么就没能把傅宴礼剋死? 我不甘心地这么想着。 傅宴礼懒得和我嘴贫,他把我关在后座,绕到前面驾驶座。 很快,他启动了车子。 我没再挣扎,在傅宴礼看来,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对我来说,没有结果也是毫无意义。 车子驶出地下室,眼前的景色逐渐明亮了起来。 我打开窗户,入春之后的天还是微凉的。 可能是感冒的缘故,我昏昏沉沉地靠在车窗,享受这难能可贵的「自由」。 我刚闭上眼睛不久,车子勐然被撞得失去了重心。 傅宴礼剎车踩地急,我下意识地抓紧身边的东西,头还是撞在了前方的座椅上,又跌回去,背后狠狠一撞,浑身的骨头散架了似的。 我脑子嗡嗡地叫,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等到一口气吐出去,疼痛接踵而来。 不等我反应过来,后座的车门被暴力拉开,我头晕眼花,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来人。 「你怎么在这里?」我看着沈清,诧异地问道。 不出意外,现在还没有出傅宴礼的地盘,他这么做,不害怕被报復吗? 我在傅宴礼身边这些日子,勉勉强强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睚眦必报。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沈清一言不发,眼神隐忍,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他半个身子钻进后座,用那双健全的手臂,一把将我捞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我不想牵连他。 「带你离开。」 沈清努力放在缓语气,但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他此刻很气愤。 许是那场车祸让我觉得难受,我居然晕了过去。 第77章 国外的风景总归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样,可是却是这二十几年来,我唿吸过最轻松的空气。 咸咸的,湿湿的。 无比自由的风。 无比自由的灵魂。 当初,我是在飞机上醒来的,沈清就坐在我的身边。 我身上盖着毯子,我一动,毯子掉在地上,他弯下腰去捡,刚给我盖上,就看见我醒了。 他无措地看着我,而后他收回手,我眼疾手快抓住了他,张开嘴,什么话都没说,又松开了手。 「饿了吗?」他僵硬地转移话题。 沈清无处安放的手再次被我握住。我捏紧了他的手,情绪不住地往上翻涌。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离开傅宴礼的场景,但是我是没想到一向温文儒雅的沈清居然会制造车祸将我从恶魔手中解救出来。 仿佛一簇微小的火,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炽热。 「你别哭,我没有想伤害你。」沈清空出的那只手赶紧伸过来擦拭我眼角留下的眼泪,见我没有收敛的意思,他急的不行。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明明一开始我那么嫉妒他,嫉妒他得到傅宴礼的爱,嫉妒他有那么好的家世。 可是渐渐地,我非常羡慕他。家世那么好,却没有养出纨绔的性子,反而温柔又强大,对谁都温和善良。 我那么伤害他,可是他从来没有计较过我的过失。 「是傅宴礼设计的初遇,是傅宴礼害死了我哥。」我哽咽地,断断续续地告诉沈清。我只觉得心脏好像泡在了一汪泉水里,又痛又胀。 第95页 沈清把我搂在他的怀里,安抚地拍着我的背。 从我得知的那一刻起,我就什么都失去了。 我的救赎,我的爱,也成为了一个笑话。 我逃避了一个月,可是傅宴礼出现,就昭示着那些事情已经发生并且存在。 傅宴礼撕碎了所有的虚伪。 可能他也不想在我面前继续伪装下去,所以他默许了我知道真相。 怪不得沈清会说他可怕,当时我还小肚鸡肠地想,沈清一定是嫉妒我能得到傅宴礼。 原来,原来。 沈清擦去我的泪水,「再睡会儿吧,我们去一个新的地方。」 我问他:「沈清,傅宴礼怎么样?」 出车祸的时候,我记得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傅宴礼就算没死,也受了伤。 不过他要是死在那场车祸里,沈清势必背上一个故意杀人的罪名。 他为我做了太多,我不想连累他。 我这贱命一条,要沈清来赔,实在是有失厚道。 「他没事。」沈清声音一贯轻柔,这会儿也不例外。 「对不起。」我小声地对沈清说道。 「你没有错。」 「我应该相信你,而不是嫉妒你。」 「嫉妒也是一种情感,我就当你对我有感情。」 他说话一向在乎别人的感受,可是这让我心里更加难受。 被软禁的那一个月,我是真真想过,现在能带我离开的人,或许只有沈清。 我害怕又期待,期待他的出现,害怕他的出现。 沈清这么好的人,会让我产生极大的愧疚。 他见我情绪已经得到了控制,松开抱住我的手,问空姐要了一杯热水。 「等到了我带你去剪头髮。」沈清把热水递到我的手里。 我眼睛哭得很红,靠在椅子里,浅浅地抿了一口热水。 还是很难过。 三年的感情一朝错付,爱的人竟成了我最恨的人。 我喝完水,把杯子递给沈清,他将杯子还给空姐。 约莫两个小时后,沈清带着我出了机场,上了一辆计程车。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从我眼前熘走。看到好看的,我想回过头多看两眼,还是匆匆而过。 原来没有风景会驻留在我眼前。 那些都是过眼云烟。 - 计程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将我们送到目的地。 修建在山里的房子。 院子很宽,停着一辆车,大门口养了两条体积不小的狗,各守一方土地。 我以为这是沈清找的落脚点,没想到只是为了检查我身上是否有追踪器。 确认没有,沈清让开上一早准备好的汽车,带着我去了另外的地方。 也就是我现在的地方。 沈清找的房子靠海,是个小岛,风景优美,岛民主要是靠捕鱼为生。 我们住房子也很简单,只有一层的瓦房。 这里空气好,我喜欢搬根凳子躺在路边晒太阳。 沈清找了个靠脑子吃饭的工作。 我有时候会去找他,但是很少。 我不爱出去,总觉得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很怪异,这让我非常不舒服。 尽管已经离开傅宴礼一个月,但我依旧活在他的阴影中。他时常让我感到害怕,甚至有时总会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也发现了,我这人非常的草木皆兵,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精神崩溃。 躺在椅子上,我晒着太阳,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立即坐了起来,不确定地继续听着。 这是在国外,也就是说,除了沈清,没有人知道我的中文名字,更别说不带一点外国口音喊出我的名字。 不会是傅宴礼追上来了吧。 我来不及思考,向房子里面走去,关上大门,正打算给沈清打电话,叫我名字的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是朵娅,孙志,还有祁无。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紧张的时候容易忘记我正在做什么,比如电话打了出去,我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那边传来沈清的声音,我才意识到,这个电话他接了。 「李辞?怎么了?餵?」 我连忙说:「没什么,我看见朵娅姐几人了。」 「是我让他们来的,你不用担心。」沈清的口吻温和,我都能想到他对我说这话时的表情。 我说个好的,然后挂了电话,走向门口。 虽然不知道沈清联繫几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一想到还有能说上话的人,心里总归是期待的。 只不过我更害怕。 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万一他们露出嫌恶,我应该怎么应对。 我害怕他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沈清说的地点应该是这里啊,怎么好像没有人。」 门外,孙志疑惑地说道。 朵娅看了眼手机,说道:「打个电话问问呢。」 我打开门,几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我。 「卧槽,你是李辞?」孙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朵娅姐笑道:「好久不见,李辞。」 「好久不见。」我扯出一抹自以为温和的笑容。 对于表情管理,我一向做的还不错。 没有人会看出来我的内心。 第96页 除了沈清。 第78章 我把他们邀请进来,去冰箱拿了水果洗好放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坐在狭窄的沙发上,小幅度地打量着客厅。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大老远跑来,我却没有招待好他们。 沈清找的房子不大,所以几个人坐在客厅,就显得有些拥挤。 岛上的房屋都是岛民自建房,所以都大差不差。 我们作为外来人,一开始是没有人愿意接纳我们的,要不是沈清帮岛民们干活,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落脚。 其实我很喜欢这里,有海可以看,而且很有烟火气息,每到晚上七八点,岸边的灯塔亮起,一闪一闪的。 孙志倒没见外,坐下来就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我端上来的水果,他是第一个伸手的人。 朵娅姐让我坐在她的身边,一双眼有些怜惜地注视我。 我不太喜欢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个可怜虫一样,但是朵娅姐这种眼神却很慈和。 朵娅姐问我:「李辞,你对《不见天》这个主题还有印象吗?」 当然有。 当初一共设计了三组主题,最后只拍了其中两种。 还有没有结尾的微电影。 我点点头,算作默认。 朵娅姐拉着我的手,「我们想把这个主题拍下来。」 「你们可以找别人。」虽然是拒绝的话,但是又难免有所期待。 他们专门来岛上,一定是想让我们拍这个主题。 既然这么执着,说明这个题材,我是最好的人选。 果不其然,朵娅姐说道:「这个主题除了你,谁拍都没有那个味道。」 除我以外,谁也拍不出来这个主题。 这算不算是一种肯定? 我不知道。但是朵娅姐的神情非常认真,认真到,仿佛不是我就不行。 被坚定的选择,原来会让我有一种隐隐的自豪。 可我害怕辜负别人的期待。 「可是我现在状态不好。」 「李辞,你这个状态简直不要太符合啊。」 在一旁吃水果的孙志听了我的话,作为摄影师,立即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难道符合这组主题? 不见天日,在暗处凋落。 「李辞,如果你不想拍也没什么,我们来只是想看看你,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对吗?」 朋友…… 我从老家跑到川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苏槐。若不是他死皮赖脸,我们也不会是朋友。 我这人很缺乏主动性,当初做傅宴礼的情人时,我也很少主动,而是被动的接受他给我的一切。 但是跟苏槐成为朋友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是这么渴望有一段友情。 可是苏槐却被一场大火烧死,而且从某些角度上思考,也许他的死一部分是我造成的。 跟我亲近的人,一个一个都死了。 那老先生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朵娅姐。 她似乎因为我没有回答有点尴尬,氛围一下子变得沉寂。 万一我真的是不祥之兆,专克身边所有亲近的人怎么办。 「我想休息会儿。」一直当背景板的祁无突然出声,打破了僵局。 这座房子一共只有两个房间,我不可能带他去睡沈清的房间,于是我把他带到了我的房间。 祁无坐在我的床上,两只手绞弄。 我正准备出去,他在我身后开口。 「李辞,朵娅姐一直记着你。」 「所以呢?」 他说:「她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想见见你。你可以拒绝拍照,但是我不想你让她伤心。」 「我没有。」我没想伤害朵娅姐。 那个敏感文艺,又像风一样抓不住的女人。 「嗯。」 祁无没再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他对我并不满意。 - 下午五点半,沈清从门外走进来。 他是六点下班,到家基本上是六点十五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是来朋友了吗?我买了点东西招待他们。」沈清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是一些海鲜。 我没有说什么,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沈清和客厅的两人打了招唿,而后径直往厨房走去。 朵娅姐几人在客厅里看电影,放的是一部比较小众的文艺片,能听到朵娅姐和孙志的讨论。 剧情和场景构图之类的。 祁无还在我的房间没有出来,我下午都是躺在椅子上打发时间的。 我想着反正也是没有事情做,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助沈清的。 说起来,对于沈清会做饭这件事在我得知的时候,真的是非常震惊。 他一个大少爷,居然还会做饭。 听他的意思是,当年出国,吃不惯外面的饮食,所以就学着自己做。 大少爷一般不是会配置保姆的吗? 我疑惑地想,却也没有再问下去。 他已经给了我答案,信不信由我。 「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我站在厨房门口。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他这人是真的不错。 虽然我知道他对我好有所图,可时到如今,他能对我有所图,对我来说算是一种幸运,否则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经受什么折磨。 第97页 「那你帮我把大蒜还有小米辣,嗯……还有这个都帮我处理一下。」 他把几样用作调味剂的菜递给我,我找了个地方,安心处理这些菜。 很快我就收拾好了,转身去拿砧板和菜刀,打算把大蒜和小米辣剁碎,方便沈清使用。 我伸手去拿,正在蒸东西的锅的水蒸气沖在我裸露的肌肤上,我疼的手上的力一下就松了,菜刀掉在锅盖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把锅里的食材也砸翻了。 闯祸了。 我心脏紧缩,害怕盖过了疼痛。 沈清原本蹲在地上找什么东西,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立马站起来。 他看着我的皮肤变红,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把我受伤的部位放在水龙头下,迅速打开水源开关,用凉水沖洗。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疼的已经不属于自己一般。 我想抽回手,沈清却不容置喙地攥紧我,「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想反驳,但是又不想。 沈清没有怪我,只是心疼。 我的头扭向一旁,看见孙志正抱着相机在拍什么。 估计是在拍我。 我顿时感觉尴尬无比,急急忙忙从沈清手中将手腕抽出来,打算回房间躲一躲。 走到房门口我才发现,我的房间里面有人,而这房子统共也就两间房。 这下无处可去了。 我只能走出客厅的门,坐在路边吹风。 一想到刚刚的场景,我就被一种羞愧击中。 居然在他们面前出了这种洋相,等会儿该怎么面对他们。 而且沈清那么紧张,让我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大概半小时后,我听到屋内沈清在喊「吃饭了」。 我往客厅的方向望了一眼,祁无已经从我的房间里面出来,这下我的房间里面没有人了,我可以回去躲着了。 第79章 我低头走进客厅,根本不敢看桌前的几人,整个过程像个鸵鸟一样,越过几人回到我的房间。 祁无并没有用我的床。不知道是他嫌弃我,还是觉得我会嫌弃他。 我坐在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看,这会儿是下午快六点半,下午闲聊时,听孙志说,他们这几天都打算住在这里。 他们想做什么我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我不知道他们住哪儿。 房间只有两间,如果要住在这个房子里,唯一的办法就是睡沙发的睡沙发,打地铺的打地铺。 我在房间里面玩手机打发时间,但心思却无时无刻不牵挂外面的动静。 孙志的声音最大,最为活跃,拉着沈清又是喝酒又是聊天。 沈清附和,氛围融洽。 我脱掉鞋子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心情莫名的很烦躁。 我一把掀开被子,望着天花板。 烦死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好久,我昏昏欲睡间,听到有人在敲门,我坐起来,看着门口的方向,而后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沈清站在门外,他喝了酒,脸色微红,但眸子还是清明的,说明他没醉。 「怎么了?」我小声地问,有些不自在。 不置可否,沈清的长相是上等,属于耐看型。 眼睛很漂亮,鼻子很漂亮,就连唇形也很好看。 这些好看的,漂亮的,组合在一起,是多么赏心悦目。 我看着他的脸,前不久刻意忘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感觉我会被那段尴尬的记忆折磨个好几年。 这一个月虽然和沈清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但是我始终跟他保持了一个比较陌生的距离。 沈清似乎也不着急我的态度,该做什么做什么。 我有时候都怀疑,沈清是不是为了让我一个人在家休息,刻意出去找了一个工作。 从他花钱的水平来讲,我并不觉得他是缺这几百块钱的人。 沈清目视我,喉结微动。 他喝了些酒,声音像那醇香的酒一般让人发醉,「你没有吃晚饭,我给你留了点饭菜。」 我望着他的眼,随后从他身侧走过。 客厅安静了下来,我看到客厅里面没有人,只有凌乱的桌子昭示着确实有人来过。 我问沈清:「他们人呢?」 沈清回道:「去了另外一个岛民家。」 这样啊。 他们一走,原本热闹的氛围也变得鸦雀无声,我坐在桌前发呆。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有病? 沈清把桌子上的碗筷收了一下,盛了一碗海鲜粥放在我的面前,「吃了我们出去走会儿。」 我没有拒绝。 吃了饭,沈清已经把卫生收拾的差不多。 我走过去,把空碗递给他,他洗好之后放在架子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脱下围裙。 「走吧。」他把围裙放置在一旁,去房间拿了件外套。 我跟在沈清身后出了门。 当时选住的地方的时候,沈清询问了我的意见,我什么都没说,沈清便做了决定,把我带到这个小岛上。 离开傅宴礼的前几天,我一直都对任何事物提不起兴趣,就坐在客厅里整日整夜地发呆。 我经常在沙发上睡过去,但是醒来后我就回到了我的床上。 第98页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清的手笔。 我知道我太卑鄙,太自私,一个人愿意对我好,我真的不想拒绝。 所以一切都在默许的范围。 现在,此刻,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忘记傅宴礼。 怯懦的人会选择用遗忘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我怯懦无能,自私自利,什么都做不好,如果不刻意忘记,痛苦会将我摧毁。 - 今日天气好,落日余晖照在海面上,金光粼粼,风一吹,那些光就如同流动的浮金,跃于海面,仿佛是蝴蝶抖落身上的金粉,美丽而梦幻。 沈清站在我的身边,慵懒惬意。 他看向海面,我看向他。 阳光落在他的身侧,仿佛让他渡了层金光,整个人熠熠生辉。 他对我的好,完全超出了一个正常的爱恋者。 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一个人。 傅宴礼这种神经质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白月光和替身跑了,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这些年来,除了我最亲近的兄长,只有沈清做到了这种地步。 在傅宴礼和沈清身上,我好像看到了爱的两种性质。 傅宴礼给别人的爱,一直是以自身利益为前提,不断向对方索取,占有,甚至是摧毁。 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或者说对沈清的感情是爱还是执念。 沈清给别人的爱,是包容,克制,像有温度的天空,把你包裹。 不管怎么样,他一直在身边,为你承担一切。 「你很喜欢我吗?」我望着沈清的侧脸,投下的阴影中,竟然看不出半分乖戾。 沈清侧向我,光线刻出他深邃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樑。 沙滩犹如一张画纸,而这道光就是画家的笔,将手下的人物勾勒的栩栩如生。 我听见他说:「你不用感到压力,我没想对做你什么,只是由衷地想让你开心一点。我把孙志找来其实也是一种手段,毕竟跟熟悉的人接触,或许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当然,我不想我好心办坏事。」 孙志几人来到这里我确实很意外,今天下午跟朵娅姐聊天也很开心。 她真的太会聊天,仿佛我跟她的思维完全同频,什么都能聊上两句。 我把那些事情告诉朵娅姐,她会安慰我,但不是怜悯口吻,而是用一种吐槽的语气,表达她对傅宴礼所作所为的控诉。 「没有,他们很好。」我告诉他,「你也很好。」 发完好人卡,我缓缓意识到,我好像在拒绝他。 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道:「谢谢。」 沈清真的是太礼貌。 太有绅士风度。 跟这样的人站在一起,我又想起我第一次见到沈清的场景。 他是天之骄子。 而我是角落的偷窥者。 我因为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傅宴礼的心而记恨他,阴暗扭曲,自以为能替代他。 可每次跟他的接触,现实的巴掌都狠狠甩在我的脸上。 就你也配和他比? 我压根就没资格入赛,谈何比较。 「是我应该谢谢你。」 如果不是沈清,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在傅宴礼身边的每时每刻,我都觉得痛苦。 「不客气,小辞。」沈清笑着。 好明媚。 我不敢伸手。 但此时此刻,我的眼里没有其他。 只有他。 第80章 从海边回来之后,我立马联繫了朵娅姐,告诉她,我愿意拍摄《不见天》这个主题,时间地点他们定,我到时候只需要人到就行。 朵娅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回答,我能听出,她也是很激动的。 真好,我也能让别人开心。 我这个人还是有点价值的。 沈清先我一步进了卫生间,我坐在沙发上看书。是一本外国小说,内容描写比较冗杂,但胜在文笔和叙事能力都还不错,打发时间刚刚好。 很快,我听到卫生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我不可抑制地想起下午那会儿发生的事情。 怎么想都觉得很尴尬。 沈清洗完澡出来,吹完头髮才走到沙发这边来。 「你先去洗澡,等会儿你手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明明他洗完澡有一段时间了,身上的热气应该散了才是,可是他坐在我身边跟我说话时,我还是觉得有热气向我扑来。 我点点头:「好。」 我从沈清身边走过去,进到房间,呆呆地坐在床上。 以前我对沈清是毫无逻辑的冷淡,不管他想做什么,在我看来都是没有关系的。 可是今天,我忽然意识到,我跟沈清之间,似乎并不是那么清清白白。 他喜欢我,这是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事。 更是因为这件事,傅宴礼曾让我走过几次。 妈的,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那时候听了傅宴礼的话,让他把我送到国外读书。 这么一来,说不定就可以避开所有祸端。 真是因果不爽。 我拿上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原本沉寂的大脑开始运转。 我看到我手上的伤疤,看起来有些狰狞。 那些崎岖的疤痕好像柏油路上的减速带。 第99页 不痛不痒,存在感十足。 沈清不是我这种人应该肖想的。 我对他除了感激也再无其他。 毕竟人会对一种感觉产生错觉。 从卫生间出来,我原本打算直接回房间,沈清一看到我,朝我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上药。」 我不太清楚温柔是怎么样的一个形容词,但是我能在沈清身上找出这个词的具体化。 真几把操蛋。 我走过去,伸出我受伤的手,他拿出药箱,心无旁骛地上药。 他认真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并不冷冽,身上也很少出现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看着他,他专心给我上药。 那些丑陋的疤痕出现在他眼前,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自顾自的处理自己的事情。 包扎好之后,我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沈清之前似乎也给我包扎过伤口。 只是我有点想不起来了而已。 「谢谢。」我对他说。 沈清平静地整理药箱,说道:「不用客气,早点睡吧。」 在来这里之后,我的作息变得规律了很多。 小岛上还有着最原始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休。 反正天一亮,家家户户就会陆陆续续地起床,更有时候,广播站还会大张旗鼓地播放歌曲,或者新闻。 我的睡眠质量不好,一点声响就会惊醒,但是这个小岛却让人出乎意料的安静。 至少睡觉的时间段是这样的。 - 翌日清早。 沈清一早就去了上班的地方。 广播把我吵醒之后我也没了睡意,在床上躺了会儿醒神,去卫生间洗漱。 沈清走时备好了早餐,午饭的话,他有时候会给我带回来,不带会提前通知我,让我自己解决。 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但厉害在于,他不会让你感到任何压力。 想来这也算是一种天赋。 吃完早饭,我继续看昨天晚上没有看完的书。刚看一会儿,门被敲响了。 我放下手中的书籍,走过去开门,朵娅姐和孙志站在外面。我往他们周围看了几眼,没发现祁无的踪迹。 估计是没来。 「你们怎么来了?」 「昨天不是答应我拍照了吗?我是来找你商量的。」朵娅姐笑着说,一双眼透出柔和的光。 我让他们二人进来。 孙志抱着相机,走走停停,拍了不少照片,趁朵娅姐忙的时候,他让我一起看照片。 小岛的风光无限,孙志的拍摄技术上乘,二者和起来,简直就是一加一大于二。 我看得入迷,原来相机真的能把短暂的美好留住。 但是比起今天的美好,昨天的落日真的太漂亮了。 我按动机子,十几张后,我看到相机屏幕上出现了我和沈清的身影。 不出意外,就是昨天下午拍的。 这张照片没什么技巧,光线和构图都很一般,完全就是随手一拍,甚至画面中的两位主人公都没有露出太多脸。 尤其是我,几乎被沈清挡住了整个身体。 要不是昨天发生过这一幕,我还真不一定识别出那就是我。 我默默略过,继续查看。 既然孙志同意了我看,那就是没什么不能看的。 再往前翻,就是他给别人拍的照片。 孙志对于情绪的拿捏可以说是非常到位,不管是大头照,还是环境人像,他都能get到模特最迷人的气质,让人看的欲罢不能。 我很喜欢这些照片,自由而具有生命力。 「你拍的很好。」 「那当然,约我拍照的人可多了呢。」孙志洋洋自得地扬起下巴。 朵娅姐听了,会心一笑:「他拍摄的技术确实很不错,尤其是他拍人的构图是独具一格的。」 从照片中,我隐约能看出来。 《不见天》这个主题是孙志想出来的,朵娅姐也不能完全理解到他的目的。 当我听孙志说要赤身裸体地拍摄时,我内心是非常拒绝的。 什么照片还不能穿衣服拍? 莫不是什么色情主题? 孙志这个人嘴笨,解释了好一些,我都没明白,最后还是朵娅姐当嘴替,这才说清楚这个主题的内涵是什么。 到时候他们会用纯黑色的背景布当作背景,什么饰品都不放,我赤裸地躺在黑色的布上,然后拍摄人像及特写,来呈现一种压抑。 什么压抑需要不穿衣服拍? 有点荒谬。 拍摄之前,我一直抱着疑问。 拍摄之后,我的疑问被推翻,对这个主题有了新的见解。 我又何尝不是赤身裸体地游走于人世间,那块黑布完全就是一个看不见尽头的黑洞。 不管怎么走,也走不出这个牢笼。 第81章 拍摄的地点定在我的房间,今天决定下来之后,朵娅姐不想拖太久,但是布置场景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就跟我说明天一早她带着祁无过来。 朵娅姐很欣赏祁无在布置场景这方面的天赋,有他独到的审美。 以前跟他合作过,我也知道。 祁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我拉着朵娅姐的手臂,羞怯地问她:「真的一点衣服都不能穿吗?」 朵娅姐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不会让你光着屁股的,到时候会给你准备,你不用太紧张,你是镜头的宠儿。」 第100页 她这么说着,语气中有点惋惜。 镜头宠不宠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喜欢镜头,这是实打实的。 中午是朵娅姐带我出去吃的,他们租了辆车,带着我把小岛逛了一圈。 孙志带的两块电池,电量都快用完了,一个下午,净听到快门的「咔咔」声。 「回去就看看哪些能留,再修一下。」孙志很满意今天的成果,这个小岛比他想像中还要出片。 我说我想看看,孙志把相机递给我。 今天上午我抱着这个机子研究了好一会儿,所以知道一些比较基础的按钮。 我乐津津地翻看着,孙志真他爹的会拍,不说每一张,绝大多数照片都到了能直接出片的程度。 「好厉害啊。」我由衷地夸赞。 朵娅指着我手中的相机,「你手上那套设备,」她比了个六的手势,啧了声,「加起来六位数,要是技术一般,他真的不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六位数。 那就是十万以上。 我靠,这个相机居然这么贵。 手里的东西变成了烫手山芋,多拿一秒我都害怕,立马还给孙志:「下次别把这个直接给我,摔坏了怎么办?」 「可以修啊。」孙志一脸诚挚。 「我可没钱。」确实没有钱。 也不是一点也没有,沈清会给我准备几十块钱的零花。 我没离开傅宴礼的时候,一直是傅宴礼养着我。 离开傅宴礼之后,是沈清养着我。 我应该自食其力才对。 以前我能做的那么好,现在也一定可以。 「没事,可以给我当模特抵债。」 孙志嘿嘿笑着,有点猥琐,然后被朵娅姐敲了后脑勺。 告别三人回家已经是晚上七点。 沈清已经回来了,灯亮着的,还有烟火从厨房的方向飘出。 我走进去,走到厨房才停下来。 沈清今日穿的灰色t恤,围裙系在腰上,勾勒出他比例很好的腰身。 他比较喜欢宽松的休闲服,尤其钟爱t恤,黑的,白的,灰的,甚至粉色绿色的都有。 沈清的身子转向我这边,看到我有点意外:「今天出去,心情怎么样?」 他叫朵娅姐几人来就是为了让我能有说话的人,能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点头:「今天心情还不错,我们把小岛逛了一圈。」 沈清笑得明媚,眼神宠溺,「饿了吗?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开饭了。」 他的手艺是真的很好,一碗粥都能煮的有滋有味。 以后谁要是嫁给沈清,估计会很幸福的。 「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情。」 沈清道:「你说。」 「我想找份工作。」我低下头去,嘴唇蠕动,声音很小:「就是这些日子都是你照顾我,我有点过意不去,我也想找份工作。」 傅宴礼总说我一无是处,我内心很害怕沈清也会这么对我,可是我又觉得他的为人不是这样的。 沈清回他看我,「那你有没有想好做什么?」 他没有露出嫌弃,或者厌恶。 我摇摇头。 这本来也是我突然想到的,然后再把这个想法告诉沈清,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清道:「傅宴礼一直在找你,出去抛头露面肯定不好。」 「可是我……」我不想下半辈子只靠沈清。 「你想学画画吗?或者写小说?」 我脑子没有反应过来,懵逼地看着沈清。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我才没有那个艺术细胞。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前提是安全的情况下。他没有那么容易罢休,你知道的,所以我才想你找个线上的工作,不用抛头露面。」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才明白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不管做什么,刚入行都是要学习的。更何况你这么聪明,相信只是时间问题。」 他在肯定我的能力。 我本来就挺聪明的。 「好,等我拍完照,就学画画。」 沈清笑道:「嗯,那准备一下吃晚饭吧。」 - 房间布置花了两三个小时,把我不需要的东西都搬出了房间,然后用一块很大的,黑色的布当作背景。 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有打光灯。 直直地照着我。 我好像一具尸体,被太阳暴晒。 身体因为紧张而紧崩起来。 我原以为我的紧张,会影响孙志的拍摄,结果他一声停也没喊,就连摆姿势他都很少开口。 他仿佛是让我自由发挥,我做什么样的动作,他就拍什么样的照片。 对于他敬业的水平我不得不佩服。 强者从来不抱怨环境。 我们这样拍了一个小时,要不是朵娅姐叫停,孙志估计还沉浸在拍摄中。 朵娅姐倒了一杯热水给我,「你天生就适合镜头,真的不考虑一下当模特的事情吗?」 当模特我是真的没有兴趣,不是我看低这个职业,而是我对镜头真的没有好感。 要不是拍摄对象是孙志,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我的沉默已经做了回答。 休息了半个小时,又继续拍摄。 第101页 拍到后面我就慢慢地松弛了下来,身体不再紧绷着,做什么都不自然。 我抬起头,孙志莫名其妙地竖起大拇指。我愣了一下,扭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孙志没有说什么,快门都快被他撸冒烟了。 拍摄一直到下午四点才结束。 原以为布景这么简单,很快就能拍完,没想到居然拍了几个小时。 我穿好衣服走到朵娅姐旁边坐下来,「能把照片给我一份吗?」 「我回去整理一下发给你,到时候修过的图和原图都一併发给你。」 孙志正在查看图片,他到现在还没有平復激动的心情,眼神像在发光。 看来他很满意今天拍的照片。 看到他如此满意,我心里也会有点高兴。 第82章 把朵娅姐几人送走后,我回到沙发上坐着。 照片我粗略地看了一眼,在我眼里那些照片挺一般的。 不过我几乎赤裸地出现在孙志的镜头下,他居然没有拍出旖旎的情色,而是压抑的窒息,这让我感到非常震惊。 从上午十点开始忙活,一直弄到现在,还真的有点累。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李辞,醒醒,傅宴礼很快会找到这里,我们要换个地方。」 我迷煳地睁开眼睛,昏昏沉沉地说道:「怎么了?」 沈清说:「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你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我说:「没什么东西。」 他拉起我,「那我们赶紧走,船也联繫好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走?」 「傅宴礼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现在不走,就没机会了。」 我的瞌睡立刻消失。 傅宴礼要来! 我想到他对我做出的事情,胃里翻江倒海,中午吃的东西迅速涌上喉管,就要倾盆而出。 我急急忙忙地捂住嘴,跑去卫生间,把今天中午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你怎么样?」沈清皱紧了眉头,关切地询问。 我扶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臂肌肉崩很紧,我微微弯着腰,「我没事,我们赶紧走吧。」 我的东西都是沈清一手置办,所以我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只需要把一些衣服带上就可以。 沈清拉着行李箱,扶着我出门。 孙志开着车等在门外,看见我们来,让我们赶紧上车。 他花几分钟时间把我们送到渡口,临走时,坐在我旁边的朵娅姐给了我一个u盘,「东西还没有整理好,这是全部的底片。」 我满眼不舍,拉着朵娅姐的手。 如果没有傅宴礼,我还可以跟朵娅姐几人相处一段时间。 「谢谢。」 朵娅姐拍着我的手背,「不客气。」 我们没有时间叙旧,我坐上船,依依不捨地望着岸边站着的两人。 虽然短暂,但是很开心。 沈清见我不乐,「等我们找到新的住处,连长生也一起邀请来。」 「好。」我一口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犹豫。 乘船来到港口,沈清一早叫好了车,正在岸边候着。 上车之前,沈清拿过我的手机,将电话卡抽了出来,掰断,然后随手丢在了路边。 从港口到机场,跑高速都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下车后,沈清带着我取票,登机,前前后后在机场逗留了两个小时。 他大可不必做到这个地步,毕竟他有安稳的人生,幸福的家庭,不该为了我这种人毁掉他以后的日子,跟我东奔西藏。 可是我真的不想拒绝,更不想再回到傅宴礼身边。 人都是自私的,我亦如此。 飞机上,我靠着沈清的肩膀入眠,他用手掌托住我,尽量降低颈椎的不适。 从一个国家飞到另外一个国家,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到。 我有点好奇沈清是怎么知道傅宴礼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的。 下了飞机,出了机场,我们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沈清在路边叫了辆计程车,报了一个地名。 司机觉得太远不想接,但是沈清给的酬劳太丰厚,对方又不是傻子,衡量之后,果断接下单子。 「你跟你妻子是来旅游的吗?」 我和沈清坐在后座,一路上我俩都戴着口罩,加上我头髮长,对方把我认成女性无可厚非。 沈清曾打算剪掉我的头髮,我觉得无所谓,更何况隐藏一下身份跟沈清在一起,他也不会被当做什么奇怪的人,这样挺好。 「他不是我……」 「嗯,听说这边风景不错,来游玩的。」我拉住沈清的手,强行打断他的话。 我的声音偏中性,像男又像女,不好分辨出我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司机是个自来熟的人,用带着口音的英语与我们交流。 我的英语水平一般,加上司机的语速又快,越说我越翻译不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沈清看出我的倦怠,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要不要睡一觉?估摸着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我确实乏了,「那我睡会儿。」 沈清让我靠在他的身上,手放在我的腰上。我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听他们聊天,当作催眠的安眠曲。 - 第102页 两个小时后,车缓慢地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窗外陌生风景让我恍了会儿神。 「我们到了,下车吧。」 我跟着沈清下了车。 沈清拿出行李箱,计程车掉了个头很快离开。 「我们住哪儿?」 前面是岔路口,视线可及之处,没有一点建筑物,仿佛进入了一个森林。 沈清道:「我们步行半个小时就到。」 他的半个小时,是按照我的脚程来算的。 半个小时后,我们抵达目的地。 这个地理位置比之前那个海岛要偏僻不知道多少倍,只不过这建筑物要比岛上看上去更有风格。 ——是一座木屋。 为了防止太潮,小木屋下方是做了支撑,距离地面有差不多二十公分。 我围着木屋绕了一圈,居然还有个阳台! 而且是东晒。 「我们在这里住下,缺什么我们去镇上统一採购,现在先收拾卫生。」 我望着木屋,「找这些地方,应该很费精力吧。」 「还好。」沈清回復我。 房屋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住过人,屋内灰层铺满,但也仅限于灰尘。 沈清换了套衣服,开始清理房子的卫生。 让他一个人打扫,我总归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跟他分工一起打扫。 打扫卫生的过程蛮解压的,我累的满头大汗,但是却不觉得有一点烦闷。 简单收拾一下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屋内锅碗瓢盆倒是有,但是没有吃食,也没有合适的被褥,于是沈清从最角落的库房里找出交通工具。 那是一辆看着快要坏掉的二轮摩托车。 我犹豫地说道:「这个车,确定能开?」 沈清把灰尘擦拭了一下,坐上去,捏住离合,用力一蹬,车子发出一声声响,然后归于寂静。 他不死心,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告终。 我压住上扬的嘴角,沈清这执拗的劲还真是可爱。 可爱…… 卧槽,我居然觉得对方可爱,我一定是疯了。 「李辞,上车。」 我回过神,听见摩托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惊讶道:「这就好了?」 他笑道:「是的,不过没什么油,需要去加油。」 我上车,手撑在后座的槓桿上,沈清勐地往前一开,我往后扬去,为了不掉下车去,我下意识地掐紧了沈清的腰。 沈清的身体绷住,然后……车又熄火了。 真的很想笑,但是又不敢笑。 憋得我难受。 沈清看出来,「想笑就笑,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我又没说你小气。」我反驳他。 「行啦,坐稳,老司机带你飞。」 我没再说什么,默默搂紧了他的腰。 轰隆轰隆的响动,心情却是无法言喻的满足。 第83章 我们俩到镇上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在路上,车子没油,沈清让我坐在车上,掌控车头,他在后面推车,我们哼哧哼哧,花了不少时间和力气,我还笑话沈清,要是走路去镇上,估计这会儿都到了。 然后沈清让我下来推车,我又是激不得的人,当即下车,只不过他使坏,不捏灵活,我推了半天,车还在原地。 于是从我笑话他,变成他笑话我,要不是后面我识破他的诡计,根本扳不回这一局。 原来沈清有时候也这么可恶。 我们即将住下的地方很偏,所以他说买东西基本上是一次性买上一个星期的需求。 採购东西我并不在行,不过沈清也没有怜惜我是个废物,该让我拿的东西愣是一点都不放过。 回到木屋,沈清开始整理床铺。 我围着木屋转了两圈,觉得我的想法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这空地的面积这么宽,不如种点菜,养点鸡鸭这种家畜。 如果元宝在就好了。 这么宽阔的地方,完全够它疯玩,还可以多一个站岗员。 我小跑到沈清身边,把我的想法全部告诉他。 他听完似乎很开心,答应下来,嘱咐我一句:「不要太累就行。」 晚饭是沈清下的厨,弄了简单的一荤一素。 吃完饭,我主动洗碗。 完事后,我正准备去房间躺会儿,走到客厅,看见沈清抱着笔记本出来,坐在餐桌前,问我:「朵娅给你的u盘我能看看吗?」 我想到那些露骨的照片,几乎没有思考,答道:「不行!」 沈清楞楞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着急地想措辞,「那是我的个人隐私!」 见我态度强硬,沈清默了会儿,随即收起笔记本,站了起来。 他走到我面前来,我以为他要做什么时,他把笔记本给我,「那我不看,你拿去用吧。」 他的转变太快,导致我没跟上他的程序。 我呆逼地接过笔记本,他错过我进了房间。 讲真的,我确实想看一下孙志给我拍的照片,但因为尺度问题,我并不想让沈清看。 哪怕孙志拍的东西没有任何的色情含义。 我道了谢,抱着笔记本进了自己的房间。我的床也是沈清铺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看上去干净温馨。 第103页 我坐在床上,被子上淡淡的馨香钻入我的鼻腔,是我比较喜欢的花香味,柑橘花的味道,甘甜中有一丝苦涩。 笔记本已经连上了wifi,我把u盘插进去,屏幕立马跳出正在读取的几个字样。 过了一会儿,我点开u盘,查看孙志给我拍的照片。 一开始我的身体太紧绷,所以大部分照片用的是特写。 苍白的唇,被头髮半遮的眼,不明显的喉结。 后面是半身照。 我弯着腰,因为太瘦,所以背上的嵴骨格外突出,崎岖,快要破开那层薄薄的皮肤。 唿吸间,我的肋骨仿佛要扎破我的皮肉。 黑色的背景图,白皙的皮肤,鲜明的对比。 纤细又苍白,布满伤痕的躯体。 往后就是全身入境。 场景压抑,伸手不见天日。 这些照片拍的太压抑了,完全不给人喘一口气的机会。 不过我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形象吗? 我趴在床上看了一个小时,沈清敲了敲门,我撑起身子,对着门口说道:「进来吧。」 沈清推门而入,把手机递给我。 我一开始有些疑惑,看完之后,我沉沉道:「他会不会死?」 傅宴礼遇难,变成了植物人。 傅家的公关一向做得很好,为什么他受伤的事情会被报导出来? 「你想他死吗?」 我想了想,「挺想的,他死了我就不用东躲西藏。」 「现在在医院,听说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对了,你之前不是想学画画吗?我给你找了个老师,以后你就跟他学。至于设备,你先用我的笔记本,等你学完入门,我给你买一套设备。」 「谢谢。」 沈清离开房间,我用他的笔记本搜索关于傅宴礼出事的帖子。他向来谨慎,网上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怎么出事之后,网上会铺天盖地的营销他出事这件事情。 我怀疑他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特意放出的消息。 他的生死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不要再回到傅宴礼身边。 - 翌日,清早。 我是闻着饭菜香味醒来的。 走出房间,沈清迎着朝阳,在厨房里面忙碌。 清晨的空气中带着微凉的水雾,我披了件外套,走到厨房门口去。 沈清听力灵敏,他回过头,阳光落下些许,「吃了饭,我们继续打理。」 这个院子确实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我说:「没问题。」 吃了早饭,沈清去库房拿出铺满灰尘的工具,用抹布擦了擦,递给我。 我跟沈清做了分工,他负责后院的打扫,我负责前院的卫生。 除草活动比我想像中轻松,毕竟以前我跟着我哥,也是做了些农活。 当然,我做的那点,远远比不上我哥的工作量。 对于以前做过的事情,再次做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除草结束,我开始看在哪里养家畜比较合适。养在木屋附近,总感觉打理不当会很臭。 我绕到后院去,沈清正弯着腰捡除掉的草。 「你弄完了吗?」看到我来,沈清问我。 「嗯,刚刚弄完,来看看你。」 后院的杂草也除完了,主要就是拾起杂草,丢到一旁去。 我一直有个疑惑,这房子看起来应该很久没有住人了,为什么杂草长得并不是很高。 问沈清,他告诉我,来之前,他已经收拾了一遍。 我颇为好奇,「你收拾的吗?」 沈清颔首,「在我带你离开之前,我就来过这里,想着万一用得上呢。」 我一时哑口无言。 沈清一开始就在计划。 是我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其实那时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你知道傅宴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我害怕他对我做什么。」 「这样啊。」 「其实你真的不需要有压力,我志在此,我觉得我很开心。」 「谢谢你。」 「不用客气。」 我们花一天时间把木屋前前后后整理得干干净净,打算明天再去镇上採购需要的东西。 我略微担忧地看着沈清:「我们还有钱吗?反正傅宴礼也出事了,要不我出去找个工作吧?」 「我沈家少爷当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看不起我?」沈清开玩笑地说道。 「没有,只是有点……」 他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宽慰道:「你就当我投资,以后赚钱了还给我也来得及。」 是的,我还有这么多年的人生,这些钱我一定能连本带利地还给沈清。 第84章 沈清办事情又快又好。 把木屋整理好,该买的东西买好,我的学习也提上了日程。 我不知道我在画画上面有没有天赋,但是沉浸在一件事中,我会觉得很快乐。 因为我会痴,会迷。 以前我哥会笑我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眼里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读书。 当时我没有反驳他,因为他说的不无道理。 在我看来,读书是让我减轻痛苦,并且拥有无限希望的一件事。 那时候,读书是唯一可以改变我命运的东西。 第104页 而且除了读书,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可是李国平不仅摧毁了我的希望,还害死了我哥。他就该堕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别人的父亲不说有多好,但做到李国平这个地步的少之又少。 我有时候觉得,我才不是那个不祥之兆,李国平才是。他让母亲为他难产而死,让我的童年充满了对他的阴影,他毁了我的一生, 他害死了兄长。 一想到我的亲人杀死了我的亲人,我不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还是对他们的惩罚。 反正这个世界本就十分荒谬。 学习半个月之后,我的进步是突飞勐进。 沈清这些日子一直在捣鼓院子,我学习的时候比较专心,所以没分心去注意这件事,只大概知道些什么。 - 一个早上,我起床,吃了早饭,正打算去书房练习控笔。 书房其实是沈清临时改出来的。 用阳台改的。 他觉得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很重要,看来看去,就阳台上的採光是最好的,所以把阳台改造了出来。 我现在可喜欢在那里打发时间,惬意的很。 沈清叫住我:「李辞,你去看看,我把院子修缮好了,下午有时间,我们可以去买小鸡小鸭了。」 我目露惊喜,「真的?」 沈清笑道:「我幸苦了半个月,你居然这么不相信我。」 我连忙解释:「我哪有,就是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快带我去看看。」 沈清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后面。 院子确实修建好了,他听了我的建议,把养家畜的地方弄到距离木屋有二十米远外,木屋附近就是他弄来种菜的地方,都装好了护栏。 这简直就是我幼时幻想的梦中情屋。 「沈清,你怎么会弄这些?」我对于他的举动,非常震惊。 他是不是全能啊? 什么都能做。 沈清站在我的身边,带着几分自得的笑意,「一般吧。」 这还叫一般? 沈清简直不要太谦虚。 我看了一圈,高兴的忘乎所以。 幼时的想法,居然在今天,在沈清的帮助下,得以实现。 我回过头看向沈清,他抱着双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那么温暖。 比冬日的阳光都温暖。 就这么照在我的身上。 冰冷的血液,逐渐有了温度。 我一直都知道沈清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我才迴避他,不想给他带来伤害。 如果可以,我也想幸福。 我走到沈清身边,原本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多的话,可是此刻,我却说不出来。 「谢谢你。」 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句。 沈清从来不要我回报什么。譬如此刻。 「不用客气,你在这里陪我,我也有个说话的人。」沈清由衷地说道。 他说过,他无心继承公司,就想找个清净远人的地方过日子。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不让我有压力才这么说,但是不管如何,这段时间我很开心。 是我哥死后,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到自己还活着。 傅宴礼曾带给我无穷无尽的痛苦,但是我说服自己,我爱他,所以我尚能抵挡。 那一层谎言被拆穿,我就像是被暴晒的尸体,发烂发臭,爬满虫卵。 明明此刻我已经过上我想过的生活,可我还是觉得难过。 沈清走过来,擦掉我的眼泪,把我抱在他的怀里,低声道:「痛苦不应该铭记。」 只能记住痛苦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偏偏幸福会让人患得患失。 我现在就很害怕,如果走到失去的那天,我是否还能承受那样的痛苦。 「可是我害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清的声音那样低,那样的温柔,又是那样的铿锵。 - 下午,沈清带着我镇上买了小鸡小鸭。 他问我养不养条狗,我想到元宝,犹豫后拒绝了他。 我不想养狗,我连元宝的感情都没有处理好,再养一条,觉得自己这样好渣。 回到家中,我开始安排小鸡小鸭们的住处。 得分开养。 安顿好小动物们,沈清把买来的种子给我,「这是这个季节种的菜,有需要就喊我,我去准备晚饭。」 「我可以的。」我拿起种子,欢快地走开,去找土地。 前前后后,沈清一共搭了四个种菜的地方,每一块占地都很均匀,合理分配。 我选了右后方那块土地,原因很简单,这里离我的卧室最近,这样我可以随时观察种子的情况。 库房杂乱归杂乱,但是想要什么都能找到,堪比哆啦a梦的百宝袋。 中国人刻在骨子的基因被激发,我哼哧哼哧忙碌了一个小时,这块土地就种好了。 因为天气大,我出了一身汗,跑回房间,拿了衣服进卫生间。 洗完澡,擦水的时候,我想起我没拿毛巾,可是要用汗津津的脏衣服擦,还不如等身上的水分蒸干。 这时,我听到沈清在喊:「李辞,吃饭了。」 脚步由远到近,最后停在了卫生间外面。 门被敲响了。 第105页 沈清问道:「还要多久?」 我回答:「马上,两分钟。」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水珠润湿了衣服,穿在身上有一种清凉感。 我发誓,如果我知道我的身体这么脆弱,我一定不这么糟蹋自己。 毫不意外,当晚我就发起了烧,要不是沈清来找我拿笔记本,可能要烧一晚上他才知道这件事。 去镇上医院的路上,沈清性格再好,也没忍住脾气。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被他教训,我有些委屈,「我以为还好。」 默了会儿,他放缓语气:「算了,我跟你一个病人生什么气。」 「对不起。」 「这件事没必要跟我道歉,只是我今晚要是不来,你就不怕自己烧煳涂吗?」 可能我是真的烧的稀里煳涂了,话没过脑子就往外抖,「烧煳涂多好,我就不用记着他了。」 第85章 到医院后,沈清挂了急诊,急诊医生测量我的体温,烧到了三十九点五。要真这么烧一晚上,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更何况我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算好。 我英语不是很好,医生跟沈清用英语交流,我不太能听懂他们说的什么,只能从他们的交流中拆几个我能听懂的单词。 大概是健康,锻鍊之类的。 急诊的医生需要处理好我的事情,便离开了。 我们坐在走廊上,这个时间,镇上医院寂静的可怕。 沈清说:「等你这次病好之后,还是锻鍊锻鍊身体。」 确实,我这身体素质确实有待加强。 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我昏昏沉沉地靠在沈清的肩膀处,闭着眼睛养神。 沈清看起来并不厚实,但是靠在他肩膀处,会让我觉得很安心。 我迷迷煳煳地对他说心里话:「我以前是真的嫉妒你。」 沈清不以为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真的吗?」 「那是当然,谁让你那么优秀。」 还是傅宴礼喜欢,得不到的人。 我毫不掩饰自己对沈清的「恶意」。 沈清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头靠向他的胸膛,我听到了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用沉沉的语调说道:「其实我当时看出来了,所以我才好奇,我跟你没见过面,你为什么要对我有敌意呢。」 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出来,我就好像那国王的新装里的国王。 裸奔了。 「可你当时说的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确实觉得很眼熟。」 「看来是我长得太大众了。」 搂着我腰的手紧了点,「不是。」 我问:「那是为什么?」 他似乎在思考措辞,我久久等不到他的答案,抬起头去看他,才发现他正在看我,那双和我差不多的眼在黑暗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好像蒙尘的琉璃,我只能惊嘆,真美。 沈清的眸子印着我,晃晃悠悠。 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寂静把我们笼罩起来,可并没有丝毫的落寞。 他倏地握紧了我的手,温暖的体温让我被灼了一下,身子不禁颤抖。 终于,他打破静默。 「李辞,我对你产生兴趣是因为你对我莫名的敌意。有点可爱,像菲尔,漂亮又单纯。 经过相处,我发现你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明明想要什么东西,但是你害怕开口,你只敢默默地等待,等待别人读懂你的扭捏和无措。我想上天让我看懂你,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些年来,你失去的东西远比得到的东西多,你很害怕,因为你知道短暂的得到更痛苦。」 「有点口不择言了。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我对你不是一见钟情,更不是见色起意,我是对你这个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想要跟你在一起。 并且我可以说,除了你哥,我或许比任何一个人都懂你。」 太肺腑了,太炙热了。 让我害怕地想缩回下水道。 「哪怕我胆小,自私,愚蠢?」 沈清握着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心脏的跳动鲜活有力。 「可是在我眼中,李辞是个真挚,上进,善良的人。」 真挚,上进,善良。 多么美好的三个词,居然会出现在我身上。 这天晚上,我们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聊了很多。 我半阖眼皮,手被沈清握着,免得我输液的手冰凉。 其实后面很多话我都没有印象,唯独记住了沈清对我说的一句话。 他说:「李辞,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不祥之兆。」 我哥也这么对我说过。 他说他有我这么一个弟弟很开心,可爱乖巧,听话懂事。 偏偏说这话的人没有落个好下场。 我眯着眼睛,「我恨他。」 「恨吧。」 沈清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 回去的路上,沈清担心我神志不清摔下车,用外套把我们俩绑起来。 我的胸膛贴着他的背,不知道是我滚烫,还是他炙热。 心脏胀胀的。 回到家,他安顿我休息,这模样就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 第106页 这一晚我睡的很沉,做了一个悠远的梦。 我梦见了我哥。 他死后,这是第三次入我梦来。 我十分想念他,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怨恨我,一直不肯入我梦来。 醒来后,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哥说我此刻应该去享受属于我的幸福。 我的幸福。 跟沈清在一起确实很开心。 被肯定,被认真对待。 那我爱他吗? 爱他,重要吗? 他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重要的人。 - 「起床了,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十点,沈清叫醒我。 我睁开眼坐起来,他递给我一杯水,润了嗓子,才回道:「还有一点累。」 沈清揉了一把我的头,「吃了早饭再休息会儿吧。」 我本来想答应下来,一想到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作业,瞌睡立马没有,坚决地说道:「不行,老师安排了作业,我得完成。」 沈清不再劝说。 我在学习上一向是勤能补拙。因为是初次学习画画,自然要比平时更加用心才好。 何况我每次完成老师交代的作业,都能听到老师夸我,自然就更想做好这件事。 沈清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吃了早饭就骑着摩托车离开木屋,下午两点左右才回来。 我一直在关注傅宴礼的消息,他出事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要醒的迹象,不得不说,这让我松了口气。 - 时间转眼过去三个月,这边开始冷了起来。由于木屋没有暖气,全靠烧炭取暖,我和沈清也很少出门,只有必要採购才会出去。 屋子里一直燃着炭火。 天气冷,又加上暖和的温床,想要不犯困都难。 画画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经过这几个月的学习,我也算是摸明白了一些东西。 前天沈清出门,给我带回了一套画画的工具,我拿到手的时候,高兴地蹦了起来。 为了不让沈清的投资看不到回报,这两日,我画了些免费稿件,打算打开知名度。 我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地看着屏幕里的画面。 这个环境真的让人想要睡过去。 「困了就去床上睡吧。」沈清抱着他的笔记本,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问了他,他专业是管理学,为了以后能继承家业。 不过他志不在此,所以他毕业之后并没遵循轨迹。 他去沈家实习了一阵子,比他想像中心累,索性连公司都不去,如果真有什么,就用邮箱的方式联繫他。 怪不得他有那么多时间来咖啡店,原来是不用上班。 「没有。」我打着哈欠反驳。 他哂笑,连褶子都是温柔的,「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自我心情好了之后,对身边的事情敏感度也提升了很多。 我没想到我跟沈清的相处居然这么和谐,但我可以保证,我从来没有迁就过他。 至于他有没有迁就我,就算我问,他也会想话术煳弄我。 虽然他一直都在强调,这样的生活是他想要过的,可是他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来陪我过这种清苦的日子。 换做是我,我肯定是不愿意。 我放下ipad,走到他那边去,「有时间,你可以带我去滑雪吗?」 沈清对于我的亲近,意外,可又很快调整情绪,「当然没有问题。」 我望着他的眼,「谢谢你。」 「不客气。」 他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地回应我的道谢。 第86章 沈清找的滑雪场距离我们居住的地方有四十公里。 其实镇上就有一个,但是难度方面比较高,沈清考虑到我是新手,担心我摔出问题,挑来挑去,选了百里内安全系数最高的。 ——这里几乎全是小孩。 我没有运动天赋,站在场地中央,大地白茫茫一片,阳光照在上面,晃得眼睛都花了一片。 小孩子跑来跑去,好像糖豆似的,五颜六色,十分有活力。 这种氛围把我带动,让我颇有一种一定要玩个尽兴的冲动。 滑雪场的温度低,出门之前,沈清把我裹成粽子。为了防止我是新手摔到哪里,他一早准备好了护膝。 想到有人兜底,我也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我进的是初级滑雪场,坡度不高,但是我很容易紧张,然而一紧张就容易失去平衡,摔个狗吃屎。 不过沈清可比傅宴礼有耐心多了,我一次次摔倒,他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将我扶起。 最后我被摔的头都昏了,沈清也不再纵容我。 他说:「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先回酒店。」 「可是我不想回去。」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在对沈清撒娇。 沈清的表情变得奇怪,我才恍惚从刚刚那一番话中找出不对劲。 我靠,我真的是飘了。 「我们回酒店吧,明天再来。」 我立即转过身去,沈清突然拉住我的手臂,一用力,我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 我以为我会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都闭上了眼睛,结果那个触感比我想像中好太多。 睁开眼睛,沈清垫在我身下,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那双眼倒映着我的身躯,他楞楞地看着我,仿佛天地都怅然失色。 第107页 我心脏漏了一拍,连唿吸都忘了。 天啦,我是第一次意识到,沈清居然这么帅。 以前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帅,是阳光温柔的类型,没有让我惊艷的感觉。 可到此刻,他眼里透出慾念,我才发觉,原来他还可以这么诱人。 我一时间居然忘了收回目光。 「咳咳……」沈清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 我终于反应过来,手掌撑在冰面上爬起来,快速离开沈清的视线。 没事的,人偶尔犯蠢是正常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我这样宽慰自己。 - 回到酒店,我把自己埋进被窝。 那个场面可比之前丢人多了。 啊啊啊,要怎么面对他啊。 如果我有罪可以让警察治罪,没必要用这手段折磨我。 捂到快缺氧,我从被窝里钻出来。脸憋得通红,坐在床沿大口大口喘气。 不是,我这么跑回来,沈清怎么不来找我? 是想让我缓一缓,还是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他估计是想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 我在房间来回走着,决定去沈清房间看看。 我和他的房间隔了两扇门。 当初他定酒店,本来是想定挨在一起的,结果这个地方生意太好,一度时间都没有房间号,沈清也是看了好久,才订到两间房。 室内开着暖气还不觉得冷,从房间一出来,风从上方灌进来。 我们的房间是在地下一层,往下走还有地下二层,三层,四层。 这个位置距离门口近,所以外面有点风,自然就带了进来。 我拢紧衣服,走到沈清房间门口。 刚敲了两下,我的肩膀就被人碰了一下。 我以为是沈清,做了心里预设,回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位外国男人,长的高大,两个我都比不上他们一个人的身躯。 这魁梧的体格,估计是十个我也打不赢,于是我忍住心里的不爽快,微微笑着,用英语跟他打招唿。 沈清跟我说过,我们在北欧的一个小国家。 虽然有各自的母语,但英语在北欧几乎是人人必备的第二语言。 所以我不是很担心,我不能跟他们沟通。 除非他们不想跟我沟通。 栗色头髮,浅蓝色眼睛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他这一步,我们俩的身体近在咫尺之间。 男人的压迫感太强,我往后退去,背抵在门板上。 我脑子瞬间短路,紧张地看着那个男人。 来者不善。 他看出我似乎很紧张,笑着从同伴手里拿过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我长得很像傻逼吗?陌生人给的东西我也敢喝。 可是为了不惹怒他们,我接过水,礼貌地道谢,想要离开。 男人伸出右手,撑在墙壁上,拦住我的去路。 他另外一个伙伴走近,拿过我手里的水,拧开瓶盖,再次递给我。 因为太用力,洒了一部分水出来。 他们并不想跟我交流,眼里带着很厚的不耐烦。既然不想理我,又何必要找我麻烦。 「喝呀。」递水男人暴躁地说道。 我目视二人,心里明白,他们就是来找我麻烦的,这个水喝与不喝,反正他们都不会让我走的。 可是都这么明显的局了,我还要傻逼一样入局? 我咽下一口水。 怎么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沈清呢?他又去哪儿了? 对方显然失去了耐心,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伸出手夺过我手中的水,配合同伴,将水灌进我的嘴里。 我吞咽不及,呛地咳嗽,肺管子都咳疼了。 喝下去不到一分钟,身体开始发热。 我擦去额头上的汗。 真tm是春药啊。 这个东西我只在陈文州和傅宴礼参加的一个宴会上有接触。 当时傅宴礼中了这个药,我像个傻逼主动献身当解药。 而陈文州是把药下给了我。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我还能再次体验到这种烧心的滋味。 不过这个药要比那一次强劲多了。 他们一人站一边,架起我的手,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我全身没有力气,身体软绵绵的,就连想喊人,都没有力气做。 沈清在哪里? 我的意识被蚕食,就在要被洪水淹没前一刻,一个人抓住了我。 「放开他。」是很纯正的英式发音英语。 是沈清的声音,我记得。 我艰难地抬起头,沈清的手搭在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上,一向温和的眼此刻难掩戾气。 被拦住去路的二人皱眉,下一刻,一拳落在右边那个男人脸上。 我差点惊唿出声,只见沈清又一拳打在左边男人脸上。 我第一次见到沈清这么暴戾,唿吸都慢了下来。 第87章 沈清把我带到他的房间,把我放在他的床上后,他背过身,拿出手机打电话。 我脑子一团浆煳,别说他说什么我不知道,能不扑过去,我就已经做到了极限。 这个药真的很勐烈,比陈文州下的药不知道兇勐多少,简直可以要我一条命。 第108页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得罪他们,况且他们没理由逮着我不放,除非他们是受人委託,否则我真的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目标那么明确。 片刻的清明,我脑子倏地想到一个人。在算计我这件事上,我立马想到了远在异国他乡,并且变成植物人的傅宴礼。 不可能,他不是植物人吗? 我强撑着爬起来,攥着沈清的衣服,用气声说话:「傅宴礼,是不是他要害我?」 沈清眸色微暗,他顺势坐到我的身边,把我搂在怀里,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 他的语气带着沉沉的安慰。 「李辞,你冷静一点,傅宴礼他现在是植物人,他不会伤害你。」 好热。 好热。 我感觉太阳在我身体里,要烤干我全身的水分。 我喉咙干涩,火急火燎,语气都变得不稳,「可是,可是我没有得罪任何人。」 「他们就是单纯的坏,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你。」 我眼泪止不住掉,「可是我现在好难过,感觉要被烧熟了一样。」 为了防止我引火烧身,沈清搂紧我,又腾出一只手按住我不安分的手,这才道:「我请了医生,要一个小时后才到。」 他不愿意碰我。 我接收到他的信息,心脏一阵绞痛。 也是,我里里外外都被傅宴礼玩烂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克己守礼,估计就是嫌我太脏了吧。 我并不想让自己变得这么敏感矫情,且没有羞耻心。只是,只是沈清帮了我这么多,我能回报他的只有这个。 可我又凭什么该玷污他。 我好想看他,只看到他下颌线和喉结,「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沈清压抑的声音从喉咙肿发出来又低又沉,却偏偏好听,「李辞,你现在不清醒。」 「可是……」我还想说,可是他打断了我。 他说: 「乖,医生很快就到了,你再忍忍。」 沈清把我抱在他的怀里,不住地安抚我。 他的掌心滚烫灼热,要在我的背上烫出一个烙印来。 我实在太难过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反反覆覆。 可是唯一能救我的人却选择袖手旁观。 我揪紧沈清的衣服,微微张着嘴唇,吐出的气息短促。 我扬起头,去找出口。 沈清岿然不动,我的唇找到了他的唇。 很软,温凉。 因为他不怎么回应我,所以我急的都快要哭出来。 我狠狠地咬了对方一口,想让对方重视我的存在。然而这一咬直接激发了男人骨子里的掠夺欲望。 他掐着我的腰,按住我的头,把我往他怀里带。 这个吻混着铁锈味,成了最佳的催情药。 室内仿佛点了香薰,让人心旷神怡,像喝了酒,身体软绵绵,思绪轻飘飘。 我的心脏跳地很快,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完全沉浸在云端中。 原来接吻是这样,撩拨得人心痒痒的,想要汲取更多。 我以为我做的很好,但是临门一脚,我迷迷煳煳听到沈清说。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对你。」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 再醒来,距离我被下药已经过去了两天。 医生说我身体虚弱,加上药劲太强,所以恢復时间长了点。 这两日,我潜意识中有感觉有人在照顾我,而且不分日夜。 可是沈清都不愿意碰我? 他为什么愿意花时间照顾我? 我有点不明白他的想法。 沈清也不是无时无刻守在我的病床边,我醒来后就没有看见他。 他去哪儿了呢? 医院让我感到陌生和害怕,所以我想找到沈清,至少有什么事情他可以帮我一下。 那天他要是再晚来一分钟,我可能就被带走了。 一想到自己差点被先奸后杀,说不后怕是假的。 「沈清,你在吗?」 我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我。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两边的距离差不多,我在想我应该走哪边。 抉择的时刻,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入我的视线。 沈清回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热水瓶,应该是接热水才回来。 他走近,关切询问:「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除了身体有点使不上力气,其余都还好。 「应该没有。」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沈清叫来医生查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办了下午的出院。 我坐在床上,沈清倒了一杯水给我,说道:「伤害你的人是本地的两个混混,看你长得漂亮,才心生歹意。」 当时我对沈清说,我怀疑是傅宴礼下手,他为了证实是不是,专门去查了一下。 不过能知道不是傅宴礼,这倒也不是坏事一件。 目前而言,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傅宴礼。 「那他们怎么处置?」 「关十五天。」 我咬牙,十五天确实太便宜那两个人了。 不过能做出表率,也不算是一种包庇。 - 从医院到家花了两个小时。 这两日天气有微微好转,但还是冷。 第109页 我裹的很厚,可以说是负重前行。 到家之后,沈清让我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他去把碳烧燃取暖。 空气中的冷空气实在是冻人,我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沈清见我如此怕冷,把我抱到卧室去,用被子把我捂起来。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想问又不敢问。 我害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这几个月来,我们相处的很融洽,不说沈清百分百满足我的要求,但是百分之九十五的要求他都会满足我。 我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但我还需要调整。 沈清将屋子的温度提了上来之后,来到我床边,问道:「要去客厅坐坐吗?」 「要的。」我立即道。 沈清又将我从房间抱了出去。 温度也不能说太高,但比起一进屋的冰冷,这会儿简直不要太温暖。 我让沈清把我的ipad拿给我,继续作未完成的画。 这幅画至今画了快一个月,是我打算送给沈清的礼物。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温暖,沈清在一旁忙他的,我也忙我的。 虽然互不打扰,但是无处不在。 我一进入状态就很容易痴迷,直到肩颈已经发出抗议,我才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没过一会儿,沈清就叫我吃晚饭了。我把画上传,收起ipad,朝着沈清去。 第88章 沈清出门置办食材和炭火。 冬天很冷,难得见雪小,不出门採购,要是被大雪封了,那就只能等死。 我在客厅画客单,用ipad放着一首摇滚乐。 门被敲响了。 沈清出门不过二十分钟,断然不会这么快。 更何况他有钥匙,不会敲门。 这个节奏的敲门声,好像扣在我心上,我不自觉地捏紧了手,缓了一会儿走到门口。 手心因为紧张,捏出了冷汗。 我压住心底的惊恐,给自己一点莫须有的安慰。 外面的人怎么可能是傅宴礼,医院都没有放出有关他醒来的消息。 我让自己不要太害怕,也许只是我幻听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我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稳定。 我把手放在门闩上,缓慢地拉动,门隙开一条细线般的缝隙,白光窜进我的视线。 这几日都在下雪,早已铺了一层,白色的雪折射出强烈刺眼的光,我不得不闭上眼睛缓缓。 雪色中,我的视线被眩晕到无法立刻看清楚男人,用了十秒钟才看出男人是谁。 他薄唇轻启,声音盘旋落下,「好久不见。李辞。」 傅宴礼完好无缺地站在门外,身上穿着臃肿的黑色羽绒服。 他长得高,所以宽大的羽绒服也没能压低他的身材,反而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樑,搭配他这个身高,让他竟有几分外国人模样。 我没有思考,下意识要关门,傅宴礼比我快一步反应,用脚抵住,不费吹灰之力拦住我所有动作。 他似乎没有生气,语气也算得上亲切温和,甚至有些暧昧,「傅太太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丈夫的?」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他绝不可能给我带来帮助。 我害怕,又不想他看出。 「我怎么没剋死你?」 我是第二次真心实意地诅咒一个人,他犯下的恶行和李国平持平。 傅宴礼推开了门,走进来,视线将室内的环境扫视了一圈,神色中的嫌弃不加以掩饰。 「离开我,就是为了住这个地方?」 「神经病。」我没忍住,骂了一句。 犯贱的人,不骂他,他就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噁心。 他每次出现,都会破坏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 有时候我会想,傅宴礼对我而言也许是无法阻挡的命运。 在我落难的时候,他像天神一样出现,给予我希望。 可当我生活过得如意时,他便要夺回所有的恩赐,让我再次承受痛苦和绝望。 爱他和恨他都是我命运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我痛恨这样被牵着鼻子走,丧失主动权的感觉。可我也不否认,我的懦弱无能让我只能一次一次向命运低头。 我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除非我选择毁灭破局。 他笑道:「离开我脾气倒是有所见长。」 「跟你有什么关系?」傅宴礼真真是神经病,他俩待我的态度都不一样,我的脾气当然也不一样。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对傅宴礼发脾气,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当是挠人的小猫,这般应付而已。 傅宴礼眉心微动,墨色的瞳孔紧盯着我,似乎在酝酿一场风雨。 我心中警铃大响,傅宴礼这架势,把我抛尸荒野我都觉得很正常。 他向来睚眦必报,毫无旧情可讲。 我转身欲逃,傅宴礼比我想像中快了太多,手几乎是我没有意识中就掐了过来,紧紧扣住我的下巴。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崩裂,甚至说话都没有咬牙切齿,只是趋于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跟别的男人私奔,李辞,你当我是死的吗?」 傅宴礼的力气很大,仿佛要捏碎我的下巴。 偏偏这个时候,我脑子也是轴的不行,总想着,如果要死,那死前我也要刺激他一下。 我忍着疼痛,声音几乎碎掉,艰难道:「傅宴礼,我和沈清,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第110页 「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没有任何好处,我就是想看傅宴礼吃瘪的模样。 当初在医院,因为沈清拒绝他的照顾和表白,就那么落寞,现在知道自己的情人和白月光睡了,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 「李辞,有时候你天真的可爱。算了,这样也挺好。」 傅宴礼牵着我的手腕,他的手很大,完全没给我一点逃开的机会。 我想要抽出手腕,却是无功而返。 「不,我不要跟你走,傅宴礼,我要杀了你。」 傅宴礼情绪一向难以捉摸,我可能早就惹怒了他,只是看不出来他生气了。 他手上的力气倏然收紧,我吃痛地抽了口气。 他道:「你要是好好跟我走,或许我会放沈清一条活路。」 我全身的血液凝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傅宴礼要伤害沈清? 不可能,沈清对傅宴礼那么重要,傅宴礼怎么会捨得伤害他。 我不可置信:「可是,你喜欢了他十几年啊。」 他目光透出他的冷心冷情,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所以呢?」 我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问地怔愣。 所以呢? 所以呢? 他到底有没有懂我的意思? 我撕心地说:「所以你怎么忍心伤害他?」 傅宴礼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目光中的直白只叫人浑身不适。 「他撞我并带走你的时候,我跟他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傅宴礼有自己的逻辑和处理方式,如果他真是这么想的,那么沈清的处境不比我安全。 tmd,这种被拿捏的感觉真糟心。 「我想见沈清一面,见了我跟你走,随你处置。」 他的嘴角勾起,淡淡道:「你好像没有资格跟我谈论。」 他说话一向如此,我早就习惯。 我咬着后牙槽,「是,我没有资格,傅宴礼你只手遮天,运筹帷幄,我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 「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啊。 我深吸一口气,「傅先生,我的身份还是傅太太吗?」 「我们还没有离婚,我再娶是犯重婚罪。」 「既然我们是夫妻,那我们就应该是平等的。我想见沈清一面,见了我就跟你回家。」 我刻意咬重了回家两个字。 那个地方永远不可能是我的家。 「可以。」 傅宴礼拿出手机,十来秒后,他把手机给我,沈清在镜头那边,手脚被绑在椅子上,嘴角带着血迹,一看就知道他受了伤。 我刚准备叫他的名字,电话那头的绑匪突然给了沈清一拳,怒气沖沖地说道:「看镜头。」 这个举动让我身子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 傅宴礼拿走手机,按灭屏幕,语气沉沉地,不太愉悦,偏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说实话,我有点后悔了,李辞。」 我的手呆滞在空中,听见他的话,只觉得好笑,「你还会后悔?」 傅宴礼将我逼得退无可退,幽深的瞳孔翻涌着不知名情绪,「我知道沈清不会碰你,但我还是觉得不痛快。」 他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不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也没给我理解的机会,强硬地,不容置喙地带我离开。 第89章 回到傅宅,我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已然感觉到陌生。 一个让人一点都不留恋的地方,如何熟悉,都是陌生。 我走了一圈,没看到元宝,想询问傅宴礼,又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不如找保姆问问。 傅宴礼又换了保姆,还是同以往的一样,不是住家的。 他有很强的领域感,不喜欢别人长时间在他的领域内徘徊。 我问保姆,保姆告诉我,她是这个月来的,没看到主人家养狗。 在保姆那里没得到答案,我只能去找傅宴礼,于是得知元宝在三个月前就被人给打死了。 是的,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傅宴礼给我看了照片。 元宝的尸体都开始腐烂,他们才找到。 如果傅宴礼真的想找,一定不会等到元宝死了那么久才找到。 估计他压根没想找。 可惜元宝那么可爱。 也怪我,当初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想过元宝,它的死亡跟我也有一定关系。 难辞其咎,可我不会抓着这件事不放。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死去。 - 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外待了那么久,回到川城之后,我居然有些水土不服,回来的当天就发烧住院,好不容易好了,又吃不下东西,硬生生把自己弄进了医院打葡萄糖。 我不是想糟蹋自己,只是在傅宴礼身边的每一秒都很难熬,仿佛在经歷凌迟的痛苦焦灼,想活下去的本能在催促我,可偏偏还是把我逼进命运的死胡同。 尤其是听不到关于沈清的消息,这让我感动恐慌。 我一直在给自己洗脑,傅宴礼喜欢沈清,应该不会对沈清怎么样。 可是傅宴礼也说,沈清背叛了他。 傅宴礼感情这么淡漠,也许真的会伤害自己曾经喜欢的人。 我想问,又不敢问。怕自己嘴太笨,说错什么话。 第111页 回来川城一个月不到,我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我真的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去威胁傅宴礼,我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不想吃饭,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我就觉得有人拿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我会在刀子落下的时候醒过来。 傅宴礼似乎因为我跟沈清之间的关系,回来之后,他很少来见我。 我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把我从国外带回来,又什么都不做,是不是把我当作豢养的宠物,偶尔来逗一逗。 - 临近元旦,傅宴礼变得更忙。 我睡眠质量不好,一点声响就会吵醒我,所以他凌晨一两点回来,汽车的声音就会把我吵醒。 哪怕他开的车几乎没有声音。 我站在窗前,看着傅宴礼下车,走进客厅,很快就听到他上楼时,拖鞋踩在地板上。 ——轻微的摩擦声。 紧接着,我的房间门被推开了。 傅宴礼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慢慢走向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菸草味,以及很淡,几乎难于察觉的酒气。 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我抗拒他的亲近,用手去推他。 「李辞,我预约了手术。」 黑暗中,我听到他的唿吸声,有些急促,话语中带着几分醉意般,有些凌乱。 他预约手术跟我没有关系。 「等你忘掉以前的记忆,我们会好好在一起。」 见我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 这下我有点保持不住沉默了,他的意思是要洗掉我的记忆? 「你不能这样。」 「又不痛,没关系的。」 他似乎在安抚我,声音轻轻的。 「傅宴礼,你爱我?」 他默了良久。 久到我以为时间凝固了。 终于,万籁俱寂的夜空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尘埃里,带着不确定。 「我不知道。」 我静静地凝望着他,一向淡漠的眼中,却隐隐透出痛。 那种痛苦很是内敛,不仅我很难分辨出来,恐怕连他本人也分辨出来这种情感。 讽刺吗? 如何不讽刺。 可我却没有丝毫快意。 他这点疼痛如何能与我相比。 我宁愿一开始就没遇见傅宴礼。 我敛好情绪,「你喝醉了,去休息吧。」 或许在傅宴礼的世界,他不懂什么是爱,可是他知道怎么做会伤害到别人,但他愿意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而不择手段。 如今得到这个答案,我却觉得是十足的讽刺。 傅宴礼的手离开了我的腰 夜色中,纱布外面的月光倾泻而下,他的脸在我眼前若隐若现。 傅宴礼突然靠近我,下意识我捏紧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只要他敢上前,这把刀就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逼近我,我颤抖着手,一股脑地把刀身插入了傅宴礼的腹部。 刀刃破开皮肉的声音不算大,我的气血直冲天灵盖。 我平静又颤抖地说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我推开傅宴礼就往外走,还没有到门口,一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腰身。 「我知道适当的示弱会让人产生怜爱。」 「但是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李辞,如果觉得痛苦,那就忘掉痛苦的记忆吧。」 忘不掉的,不可能忘掉。 - 再醒来,我躺在医院的手术室中。 说是手术室,其实不尽然,因为室内没有任何的器械。 我被完全绑在床上,手脚丝毫动弹不得,叫救命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声带受损,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急地拼命挣扎,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明明知道我的下场是怎么样,但也要做最后的挣扎,来反抗一下被烹饪前的命运。 人也如此,身临绝境,却还妄想着老天爷网开一面的恩典。 傅宴礼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我跟他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医生的催眠术很厉害,她温柔的声音让我想到了我未曾见过一面的母亲。 那么温柔,那么温暖,好像一张足以让我心甘情愿死去的温床。 这个温床就是我的死乡,唯有死亡才是我最后的归属。 我感觉我的身体开始轻巧了起来,飘进了云层,脚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 这一切都很美,美的那么不真实。 可是很快,暴风雨来了。 它将我从云朵上吹落,我失重般,不断下坠,想抓什么都抓不到。 我觉得我的身体像瘪掉的气球,不断地降落,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去。 我能感觉到我以往的那些记忆开始消散。 我伸手,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 抓住的只是一缕浮云。 原来我现在是个连自己的记忆都守护不了的人。 我是这么没用。 我闭着眼睛,过去的记忆将我撕扯成两半。 第90章 完结章:镜花水月 除夕当天。 川城没有往日热闹,大部分打工的人回了老家,马路上的车寥寥无几,大大小小的店铺关门过节,只有少数的店铺开着,显得格外冷清。 第112页 我站在路边,时不时看一下马路上的车辆,等看到我熟悉的车进入我的视线,我立马朝着他挥手。 车在我跟前缓慢地停了下来,紧接着,驾驶座的车窗打开,扑出一股暖气。 傅宴礼眉眼温柔,说道:「今天这么冷还出门。」 「买点东西,明天过节嘛。」 「快上车吧。」 我拉开后座,把东西放上去,又绕到副驾驶。 傅宴礼这人很奇怪,他开车的时候,我必须坐副驾驶,否则他就会报復回来,有时候幼稚的不可理喻。 我上车之后,他拉着我的手,有些责怪道:「出门都不知道穿厚一点吗?」 「傅先生,难道我要把自己裹成粽子再出门吗?」 「那应该挺可爱的。」 「傅宴礼,你最近是不是应酬喝太多酒,脑子不太正常。」 「我夸我老婆可爱,这有什么问题?」 跟他互怼,我几乎从来没有赢过他,除非他愿意让我。 但是他选择让我,那一定是要我付出代价的。 第二天下不了床。 我有时候很好奇,傅宴礼三十好几的人,体力为什么比我这个正值年轻的都好。 不过他对我确实还不错,我想做什么,他不会阻拦我。 虽然我忘了很多东西,但是我以前学的东西都还记得。傅宴礼的占有欲古怪的很,他给我一定的自由,但必须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我想出去找工作,傅宴礼不肯。为此我跟他吵过架,觉得他在否认我的本事。 我们冷战了几天,傅宴礼找上我,为自己的言论道歉,但他还是不允许我出去工作,最后我发现我会画画,于是想出这个折中的方法。 傅宴礼考虑了几分钟就同意了,画画的所有工具,当天就送到了我手里,甚至改了一间房做我的工作室。 讲真的,其实不出门上班,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对我来说是一种很棒的体验。 「明天要回老宅吗?」 「明天我有计划。」 「是什么啊?」 「这要保密。」 「不说就不说,到时候可别来找我。」 傅宴礼勾起嘴角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驶入院子,我拉开车门准备下车,傅宴礼的手伸过来,扣住我的后脑勺,把我往他那个方向带。 「你干什……」没有说完的话尽数吞入腹中。 一吻结束,傅宴礼松开我。 我对他流氓的行为还没有免疫,红着脸推开他,用抱怨的语气对他说:「这还是在外面。」 「在自家院子里。」 算了,我真的不想跟他争。 我下车,拿过在外面买的东西,径直往室内走。 傅宴礼紧跟其后。 我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喊了一声林嫂,没有人回应我。 「林嫂呢?」 「她请假了啊。」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 「今天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说道:「想吃香肠,还有蒜苗炒肉。」 「行,那你整理吧,我去厨房。」 「好的,期待傅先生的手艺哦~」 我居然不知道傅宴礼还会炒菜,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他。 我上楼把新买的衣服整理出来,拿去洗,然后又把买的坚果放在盘子里,打算下午一边画画,一边吃东西。 弄完这一切,我没什么事情做,就找了个动漫看。 一部电影还没有看完,傅宴礼在楼下叫我的名字,叫着叫着就变成了老婆。 我对这个称唿还是有点抵制,因为我是个男人,一个男人用这个称唿叫我,让我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尤其是他说我们很相爱,为了这一切,我心甘情愿成为女人嫁给他,我会觉得有点不真实。 我是那种会为了情爱放弃自己是男人的身份吗? 明明以前我很讨厌别人把我当作娘娘腔。 而且国外同性不是可以结婚吗?为什么非得让我牺牲。 这些我都没问,隐隐觉得答案就是我想的那样。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愿意放弃自我。 我拿着ipad下楼,傅宴礼繫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饭菜香味窜到我的嗅觉跟前,原本还不是很饿,看到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不自觉地咽下一口水。 我拿起筷子,忙不迭地往嘴里夹了一筷子菜。 腊肉不咸不淡,好吃下饭。 「没想到傅先生还会炒菜,而且味道很不错。」 「好吃就多吃点。」 这还需要他说,吃饭的事情上,我才不会讲客气。 吃了饭,傅宴礼收拾碗筷,我则在沙发上躺尸。 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抬起我的头,然后坐下来,又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腿上。 他挑起我的一缕头髮,在手里把玩,「下午做什么?」 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头髮,但想着他是我喜欢的人,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画画。」 在家里待着难免想睡觉,为了控制一下自己睡觉的时间,只能在白天的时候多消耗一下精力。 我不太爱跟傅宴礼做爱,一来是我身体不好,而他又像是扑食的恶狼,每次都要让我不舒服很久。第二则是我有些本能的排斥傅宴礼,不仅让我身体不舒服,也让我心理不舒服。 第113页 傅宴礼说那些话我不怀疑其中的真实度,毕竟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死,也不能逼着我做。所以我想,我愿意成为女人跟他结婚,我一定是同意了。 只不过这种异样的情感让我怀疑,我是不是被强迫。 但到底是逼迫还是自愿,还有一定考究。 傅宴礼对我的头髮似乎也有情感,这样坐着的时候,他会摸着我的头髮,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好,那我在书房看文件。」 「都大年三十还不让人消停啊。」 「不挣钱怎么养老婆。」 「得了吧,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虽然画画赚不了太多钱,但是日常的开销是足够了。只要我不放肆挥霍,我的生活水平不会太差。 傅宴礼笑道:「你那点钱请林嫂都不够。」 他这样打击我让我觉得很挫败,也不喜欢他这样说,好像我一无是处,只能依靠他才能活下去。 我心理不爽,连同脸色也变了,不悦道:「我画画去了。」 说完我就站起来往楼上走。 傅宴礼眸色暗了暗,没说什么。 我进到自己的工作室,思来想去,越来越气。他凭什么否认我的努力?这些天我靠画画赚来的钱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他一句话完全把我否定了。 不是,他凭什么啊? 我气唿唿地打开电脑,一想到他,肺就快要气炸了。 于是我决定,今天一天,不理傅宴礼,让他反省一下。 登入画画的软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的缘故,我现在没有一点手感,线条撤回了又画,画了又撤回,一直勾不出我想要的结果。 「烦死了,该死的傅宴礼,现在还不来道歉。」 我狂躁地揉乱头髮,退出画画软体,找社交软体玩。 我有几个网友,平常没事就一起讨论画画的事情,原本我是打算吐槽一下傅宴礼的行迹,结果一个网友让我们下载一个很小众的绘画交友网站,让我们去评论。 这段时间,我们算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更何况只是下个网站评论而已,并不麻烦。 电脑下载东西很快,安装好之后,我打算输入手机号码註册,脑子里突然闪回一些画面,我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刚刚那些画面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我做过类似的梦还是什么? 我的手放在键盘上,输入数字和密码,然后直接登入了进去。 不是,我还没有註册,怎么就直接进去了? 我一看和头像,脑海中又开始跳出一些我很模煳的画面。 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我脑子里有瘤,因为压迫到了神经,才会出现精神错乱的状态? 我压住胡思乱想,查看那个令我凭藉潜意识找到的号,在个人的主页中,我看到了一幅画。 设置了仅自己可见。 我查看那张图片,发现上面写了名字,不出意外,应该是我提的笔。 可我压根不知道图片上的那个名字啊。 沈清到底是谁呢? 「我给你切了点苹果,你等会儿……」傅宴礼门也没敲,端着一个玻璃盆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我着急忙慌地关电脑,他的话戛然而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步心虚,不想让傅宴礼看到这张图片。 傅宴礼走过来,盆子放在桌上,然后站在我的身后,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语气不详:「这是在看什么?」 我若无其事道:「就是帮网友评论。不是,我还没有没有原谅你。」 一想到他刚刚诋毁我的话,我回復之后,立即侧过头,不想看他。 主要还是转移话题,不然他再逼问下去,我不一定能稳住自己的心态。 傅宴礼在询问人的时候,身上会有一种压迫感,好像对他说谎就很容易被拆穿。 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傅宴礼这样审讯犯人一样的逼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权力不对吗? 我问他,他会煳弄我,但是他问我,就必须得到准确且详细的答案。 「那你吃水果。」 「我还要你给我开夏威夷果。」我这人挺会蹬鼻子上脸的,他既然想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求和,那我也不能不给他机会吧。 傅宴礼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一边餵我吃苹果,一边给我剥壳,放在盘里。 我挺享受他的服务,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了他。 万万没想到我这边才松口,他就继续问我进门时的问题:「刚在看什么?」 「就是一张朋友画的图片,你要是想看,我给你调出来。」 我的社交不说全部,但绝大多数他都掌握。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可是我说了傅宴礼不仅不听,还要没收我的号。 他的控制欲真的很奇怪,因为这个,我还跟他吵过几次架,但最后只能争取到,他不随时监察我,但会做定期的查看,然后他的手机给我看。 我当时争论的时候真的没想过要看他手机,毕竟他也算是一个老闆,公司机密什么的他肯定都有,我要是看了,出了什么问题,那我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所以我很少看他手机,一般会在他看我社交信息的时候,我才会看他的。 傅宴礼搂着我的肩膀,在我脸颊上碰了一下,说道:「晚点我们出发。」 第114页 「做什么?」 「放烟花。」 放烟花。 这些年,我也见过烟花。 美丽短暂。 转瞬即逝。 原本我以为我内心是很期待和傅宴礼看烟花,可是听到他这么说,我似乎没有那么开心。 不过我没说拒绝的话,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傅宴礼得到我的答案,出了我的工作室。 等了好一会儿,我才重新登陆上刚刚退出的帐号。 我的个人主页只有这一张图片,我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什么。 傅宴礼说我出过车祸,所以忘掉了一部分记忆。 他说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很痛苦,所以我才不愿意想起。 如果按照傅宴礼的逻辑来说,沈清是不是那个对我造成痛苦记忆的人? 怀揣着这个疑惑,我上百度搜索了一番。 关于沈清的字眼多倒是多,但没有一个让我觉得熟悉。 我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驱赶,可是越想不起来,越是在意。 他到底是谁呢? 到了下午六点,我和傅宴礼提前吃了晚饭,他开车带我去看烟花的地方。 因为过节的缘故,城市的道路上几乎没有车辆,但上了高速之后,就很堵车。 车停了下来,关着窗户吹暖气太闷,我便开了窗,各种各样的声音闯入我的耳里。 「妈,路上堵车,估计要凌晨两点左右到。」 「老婆,你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我看到打电话的人向另一个男人递烟,抽上烟之后就开始聊天。 「不知道还要堵到什么时候。」 「是啊。」 「……」 我趴在副驾驶上听他们聊天,先是聊堵车,聊着聊着就聊到工作,再是聊到这几年大环境,干什么都不好干。 傅宴礼捻起微我的头髮,问我:「困了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 不仅不困,我还有点兴奋,想加入他们的话题,又怕自己嘴笨说错话。 堵车将近两个小时,最后在交警的疏通下,我们才得以重新上路。 一路上,我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跟傅宴礼搭话。 一个小时后,我们抵达看烟花的地方。 距离放烟花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傅宴礼开了酒店,我刚好想养精蓄锐,于是就先回酒店睡觉。 这一觉我睡得极其不安稳。 不知道是因为下午那幅画,还是因为那个名字,反正我睡觉的时候做了很多断断续续的梦。 梦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对我极好,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可我就是看不清楚他的脸。 当我以为我要看清楚的时候,傅宴礼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几乎是勐地一下惊醒了过来。 「做噩梦了吗?」 傅宴礼不知道何时躺在了床上,看我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凑近我,关切询问。 我看着他的脸。 因为我睡觉的缘故,他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室内偏暗,所以他的脸也很暗,看不真切。 我心乱如麻,各种声音在我脑海中争吵不休。 心脏止不住的狂跳,唿出的气息急促,过了好一会儿,我回神,对着傅宴礼说:「刚刚做了个噩梦。」 他顺势坐到床上,问道:「梦到了什么?」 我说:「有人要杀我,我想看清楚他的脸,但是没有看清楚。」 傅宴礼将我抱在他的怀里,低声安慰:「不怕,我在你身边。」 这个姿势,我看不见他的脸,他自然也不知道我的表情。 我放空了思绪,呆滞地望着前方。 傅宴礼怎么不是傅宴礼。 我醒来后也没了睡意,傅宴礼问我就在酒店里面看,还是去外面看,我说去外面看,人多才有那个氛围感,傅宴礼便带着我出了门。 他走在我的右边,我捏紧手机。 突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命都吓掉了半条。 「怎么了?叫你几声没听到。」傅宴礼的声音经过层层消声到我耳里,有些失真,加上我紧张,反应自然慢了半拍。 傅宴礼是个洞察力极强的人,我如果说谎,肯定瞒不过他,但是我若真假参半呢? 「沈清是谁?」 「你记得多少。」 当然是全部。 「不记得多少,就是这个名字让我做了噩梦。他是不是我的仇人?」 「不是。」 我懵懵地看着傅宴礼,没有说话,显然在等他的后话,而他似乎不想进行这个话题,搂着我的肩膀就往看烟花的地方走去。 我的肚子忽然抽痛,腰弯了下去,后面又有人撞了我一下,我重心不稳往前倒去,傅宴礼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我。 「我肚子有点痛。」 「那我们回酒店。」 「不用,我去一下卫生间,你在这儿等等我。」 为了不让傅宴礼起疑,我故作无事发生一般对他说道。 他眉头极其微小地蹙了一下,而后不似作假的关心对我说:「我还是陪你吧。」 我现在真的看不懂傅宴礼到底想干什么,当初我那么哀求他,可如今他害死我的兄长,害我失去身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毁掉,再洗去我的记忆,把自己伪造地非我不可。 第115页 「好。」我没再拒绝。 傅宴礼就是这样的人,再拒绝他,他一定能看出端倪。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我的身侧。 曾多少次,他留给我的只有背影。 命运当真是捉弄人。 我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没看到傅宴礼。 根据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断不可能留我一个人。 除非他怀疑我恢復记忆了。 他就是这么多疑一个人。 我走出来,站在一棵树下,总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紧盯着我。 给他打电话是当下最适合的选择。 我拿出手机,刚准备拨打傅宴礼的电话,身后的那道视线,忽然就消失了。 今天来此处看烟花的人很多,可以很好隐藏我,我几乎不需要考虑,当即给沈清拨打电话。 我不是要找他帮忙,而是想确认一下,他是否还活着。 号码变成了空号。 我的心凉了下去。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留在傅宴礼身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我承受不住他的怒火,可就算我伪装自己留在他身边,我也不会做出什么。 江边风凉,出门时傅宴礼嘱咐我穿厚点,可是我身子底弱,风就像是刀刃,不是吹在身上,而是我的骨头上。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我孩子掉水里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听到女人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小跑着过去。 一位妇人站在江边,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不住地求救。 溺水者一直在扑腾,使得平静的江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我是真的很害怕水,李国平曾经差点溺死我,而我的那些同学,也经常用水开我「玩笑」。 为了躲开傅宴礼,我走的是很偏僻的小道,所以这条道上基本没有人路过。 眼见妇人就要跳下水去,我也许是脑子轴了,当即脱下身上厚重的衣服,一下子跳进了水里。 虽然我害怕水,但是我哥教过我游泳。 我朝着溺水孩子游过去。 人是死亡的时候秋生意识会放大很多倍,我还没有抓住拿孩子,拿孩子便一把抓住了我。 他的力气挺大,我本来身子就不好,几乎耗尽了所以精力,才带着他游向岸边。 离岸边越来越近,妇人一把抓住了自己孩子的手,往岸上拉。 孩子知道有人在救他,拼命挣扎,一脚踹到我的胸口上。 那一脚来得太突然,导致我完全没有时间反应。 疼痛让我张开了嘴。 唿吸的瞬间,大量的水灌入我的肺里,刺得我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疼痛。 卧槽,我不会死吧? 可是我不想这么死去。 我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水里好像有无数双手拉着我下沉,我向上伸手,什么也抓不住。 向下,向下,向下,无尽的坠落。 「砰——」 一声巨响。 烟花升上夜空。 闭上眼睛前,我看到了白昼。 美丽而夺目。 钟声响了,又是新的一年。